《郡主不可以登基吗?》 第一章 论刺杀皇帝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楔子:九阙总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人会觉得污蔑陷害了她之后,她得费劲吧啦的证明自己的清白。还用什么奇奇怪怪的孝道之类的东西妄图让自己屈服。 拜托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行吗?我身后,数十万雄兵骁将,分分钟能踏平一城一地,懂?我抬抬手指就能翻天覆地的那种,懂?至高无上的皇权唾手可得之际,你跟我讲仁义道德?你没事儿吧你,这种情况下你让我至纯至善? 闲着没事儿多做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正文。 “贺陛下寿!愿陛下仙福永享,万寿无疆——” 随大溜三拜九叩之后,应九阙感受着自己酸痛的脖颈腿脚,心中的烦躁已经到达了顶峰。 给老皇帝贺个寿辰她已经跪了快半个小时了!天知道以前她连自己的爹妈也没跪过!当然了,那对重男轻女的男女也不值得她跪拜。这会儿结结实实的跪拜下来,应九阙已经觉得自己崇高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摇摇欲坠。 因此在落座之后,应九阙的脸色就有点儿不太好看,身边的庶妹林姝然这会儿嫣然一笑,纤细的手指微动,带起一阵香风的同时端了一杯茶到应九阙手边,尽显温柔贤惠。 “姐姐,你没事儿吧?” 应九阙黑黝黝的眼珠子安静的盯着这位以温婉贤惠著称的庶妹,想看看她这回想耍什么花招。 林姝然只觉得自己被应九阙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得一阵心惊肉跳,但惧怕的同时,她看了一眼男子那边坐的席位,一咬牙,手腕微微一晃,那盏温热的茶水就这么淋淋漓漓倒在了应九阙身上,从袖口到小臂,湿了个彻底。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伴窃窃私语声,各式各样的眼神汇聚于此,其中不怀好意的倒是占据了大多数。反正和自己无关,陛下五十整寿寿宴之上出这等岔子,可有的看了。 动了动手指,见林姝然一副受惊小鹿般的模样贴在她看似惊慌失措的亲娘林徐氏身边,应九阙扯了扯嘴角。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耍心眼子难道是什么很好玩的事儿?真的很烦! 【好烦……听说刺杀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我现在距离皇帝直线五百步远,一个弹射起步冲上去刺杀,不被沿途的侍卫捅成刺猬并且顺利说出自己祖宗十八代的概率有多少?】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景泰帝悚然一惊!立刻不动声色朝着四周看去,谁?谁在说话?!竟然有人想刺杀自己?! 【或许不需要冲上去,只要现在跳出来大喊一声‘我要刺杀皇帝’‘狗皇帝纳命来’也可以?啊,不行,小丫头扯着我的衣袖,力气还挺大……】 丫头? 景泰帝立刻看向女客那边,仗着居高临下的位置,在一群规规矩矩的夫人小姐里,支棱个手臂的应九阙实在显眼,景泰帝可是戎马天下数十年的铁血帝王,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她,只是还不等他大发雷霆,就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不是,那小女娃离自己五百步远,声音怎么可能就像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清晰? 而且,只要对方不是失心疯,绝对不敢当着这么多文武大臣的面说这种诛九族的话。 当皇帝的人,本来就多疑,更何况景泰帝如今年纪不小,膝下的几个皇子都大了,就更不得不怀疑自己屁股底下这张椅子是不是坐的还像从前那么稳当。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搞鬼! 可他再次隐晦的环顾四周,不管太监宫女还是侍卫,都一如既往的恭敬卑微,一点儿异样的神色也无。 可那丫头说话的时候嘴唇没有动,难道是腹语?景泰帝的眼神渐渐暗沉,动了杀意。装神弄鬼者,该杀! 【我去!张嫔要把堕胎药灌到小宫女嘴里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老皇帝还真是老当益壮,都五十了吧,还能生啊?】 景泰帝一僵!要说他这辈子有什么遗憾的,那就是子嗣太过稀少,也不知是不是杀伐太过,年轻时子嗣就稀少,自从十年前开始,宫中更是连颗蛋都不曾下过!这是哪个宫女有孕?! 不对!不管是真是假,他得先去救自己儿子! 招来九福,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景泰帝陡然起身,急匆匆的朝着后宫飞奔而去。 虽说大伙儿看起来热热闹闹的在宴饮,但实际上都注视着陛下,此刻见陛下怒气冲冲离开,底下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都好奇发生了什么。寿宴上愤然离去,定是后宫中出了事! 此刻后宫之中,寂静如同死地。景泰帝坐在椅子上,身上气势威重,渊深似海,压的下方的张嫔瑟瑟发抖,喘不过气来。 景泰帝庆幸来得及时,先行一步的侍卫们及时控制住了局面,这会儿太医正分析那碗堕胎药。 “……此药中加了分量十足的麝香冰片,且都是上上等,药力强劲,若是身怀有孕的女子不小心饮下,胎儿必定不保……” 后面的话景泰帝已经不用听了,他冷冷的看着抖如筛糠的张嫔,几乎是在看一个死人。 “张氏,阴损毒辣,毒害皇嗣,罪无可赦!剥夺一切尊位,打入冷宫!其父母族人,尽数下狱,此事彻查!” “陛下——” 张嫔的嘴巴很快被人堵住,拖了下去。 而景泰帝琢磨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儿,张嫔完全是开宴之前发现那宫女身有异样,害人的心思也是临时起的,刚刚那女娃子的手还伸不进后宫来,所以,是蓄意为之,还是真有神异之处?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孩子是保住了,单论这点儿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儿。只是世事难料啊…… 再回到宴会上时,景泰帝已经处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刚刚大发雷霆的模样,反而笑眯眯的,当场宣布了自己妃嫔有孕的消息。在一片恭贺声中,景泰帝果不其然又听到了那个懒洋洋的声音。 【还真有了?!老皇帝还真是厉害啊。】 景泰帝脸上的笑意有点儿控制不住,嘿嘿嘿,没办法,老子就是这么老当益壮啊! 【嗯……按照剧情,这会儿该有报喜的上来了吧?我去!那些小姐姐们那么猛吗?三千娘子军剿灭上万北蛮军!而且还是在没有后勤支援的情况下?牛!】 娘子军? 大喜过望的景泰帝觉得这个名号有点儿耳熟,好像以前在哪儿听过…… 恰在此时,贴身内监喜色溢于言表的捧着一封喜报匆匆上前,不知怎的,景泰帝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速。大景苦那些未开化的蛮子已久,只是对方占据着辽阔的草原饲养大批优质军马,骑射上颇为了得,频频犯边掠夺,双方厮杀的历史已有百年之久,委实是世仇了。 也因此,北蛮成了他的一块心病,难道,那不讲规矩的女娃子说的都是真的? 展开喜报一看,景泰帝顿时哈哈大笑,甚至狠狠地一拍桌子,那些杯盘碗盏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原本言笑晏晏的众人顿时都不敢吭声了,现场一片寂静。唯有几位朝中重臣若有所思的盯着君上。 “哈哈哈哈——好!真是太好了!北境娘子军夜袭北蛮军营,杀死俘获北蛮上万人!烧光敌军粮草!实乃大功一件啊!” 第二章 娘子军,封县主 底下众人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紧接着就是一片喜气洋洋。朝廷和北蛮打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实话大家都已经习惯时不时地来份战败军报了。这猛不丁来个战胜的,还真是教大伙儿喜不自胜啊。 只是有个别人的眼神就控制不住的朝某位大人身上倾斜,女客们则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方才还心下嘲笑的应九阙。 虽说这十三年来娘子军的赫赫威名几乎已经消失,但只要上些年岁的都知道,这娘子军的统领,不正是当初那位出身前朝将门,威名可止小儿啼哭的女将军应重鸣吗? 换句话说,就是应九阙的亲娘! 感受着周围人异样的变化,应九阙恹恹的甩着自己的袖子,眼神在热气腾腾的茶壶和林姝然身上徘徊。要不,干脆直接一把掀了桌子? 她不开心,干脆大家也都别开心了。 反正人总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就她这破烂身子,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嘎嘣一下死了?还不如先让自己爽了! 而此刻,文臣武将那边也有一人此刻手指微颤,眼神微微一闪,已然又是一派气度斐然的文臣典范模样。周围那些同僚们羡慕鄙夷等眼神似乎不会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也是在此刻,景泰帝终于想起来这一茬,眼神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了礼部侍郎林炜身上。 “林爱卿,朕记得,这北境娘子军还是你发妻巾帼将军建立的,当初在抵御北蛮的时候也立了大功?” 礼部侍郎毕恭毕敬的上前,清俊的容貌并没有因为年纪的增长就让他丧失魅力,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点儿难以言喻的魅力。他此刻眼中带着一丝哀伤,叫人忍不住对他多了一些浅浅的同情。 “回禀陛下,那娘子军确实是内子生前所建,只是没想到内子离世十三年,她们竟还能立此奇功,也是出乎微臣预料。但值此盛世,想来内子泉下有知,定会安息的。” 提起那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女将军,景泰帝也是唏嘘不已,当初那位闻名天下的女将军在父兄尽数战死的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以女子之身力战北蛮,几乎是力挽狂澜般将一边倒的战局拉回。 也是多亏了有她拦在北境,景泰帝才趁此时机推翻前朝。虽然双方处于敌对状态,但景泰帝对她也颇为推崇。只是没想到,这眨眼之间,十三年就这么过去了,而他们终其一生,竟然也没怎么见过…… 景泰帝的大内监九福这会儿小心觑着陛下神色,也禁不住缅怀一二。 “当初那位巾帼女将的名头,即使奴才身处深宫之中,也有所耳闻。只可惜应将军为阻拦北蛮战死沙场,实在悲壮……” “是啊……” 女子本不必上阵杀敌,可应重鸣本可以在后方安享荣华,却还是义无反顾的上阵杀敌甚至马革裹尸,实在是女子中的典范。说起来,当年类似应重鸣这样伟岸的女子也不少,如今倒是越来越少了,也不知是何缘故? “此次娘子军全军上下都有赏,应重鸣将军也应如此!” 紧接着景泰帝大刀阔斧给应重鸣加了谥号,许是回忆起了当年之事,景泰帝这会儿有点儿心潮澎湃,加封了应重鸣还不够,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意思,接下来本应该加封林炜,毕竟夫妻乃是一体嘛,但文臣加封不比武将,自有一套规矩。就在景泰帝犹豫之际,九福适时的为陛下分忧。 “听闻应将军有位独生女儿,好像叫,叫个……” 时间太过久远,九福一时间说不太上来对方叫什么名字。但这可给景泰帝提了醒。 当即询问林炜那个女儿的事儿。 林炜立即欣喜的看向女客席位那边。 于是还在纠结要不要来一把刺杀闻名天下的应九阙就被‘拽’了出去。 当看见应九阙的一刹那,景泰帝嘴角抽动一瞬,然后尽量和颜悦色的安抚貌似惊惶不安的女娃娃。 “你就是应重鸣将军的独女?” “臣女应九阙,见过陛下。” 嘶——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隐晦的抽气声,越来越多汇聚到林炜身上的视线几乎要将对方缠死。 大家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未尽的意味就这么顺畅的交换了出去。 不是,这林侍郎的闺女这么不跟着自己父亲姓?难道林侍郎当初曾入赘应家的传言是真的? 周围人的视线对林侍郎没有任何影响,他只是欣喜的看着身边的女儿,那叫一个慈爱。应九阙抿了抿唇,对上这位父亲的视线,也应景的露出了个忐忑的笑容来,看起来格外的无措,惊喜。 只有高高在上的景泰帝抽了抽嘴角。 【这老东西装的挺像啊。这表现,谁能看出来我是三天前才被从庄子上接回来的?不愧是当官儿的,演起戏来一套一套。】 景泰帝轻咳一声,不知怎的,林侍郎觉得自己好像背后一凉。然而紧接着陛下的封赐就让他禁不住喜悦。 “……封应九阙为瑞安县主,享食邑千户。” 陛下直呼应九阙其名,这是承认此女继承应将军一支了? “臣叩谢圣恩!” “……臣女叩谢圣恩。” 怎么感觉这个便宜爹比自己还要高兴呢? “九阙啊,没想到你娘去世那么久,恩泽还能落在你身上,你可不要让你娘的名声蒙羞,当愈发勤俭才是。” 在周围人的恭贺声中,林侍郎一把抓住应九阙的手,这才注意到她手臂都湿了,那叫一个痛心,忙不迭的问了好几声,却没有注意到应九阙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古怪。 景泰帝从刚开始的注意力就隐隐约约落在应九阙身上,这会儿总觉得对方好像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虽说刚刚才册封对方,可景泰帝对应九阙的怀疑与杀机却一直不曾落下。他可以确定其他人都听不见应九阙的心声,虽然新奇,可太过超出寻常的异端,本就不该存活于世……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那女娃的声音。 【呕!这老东西有手汗!脏死了!】 景泰帝:“……” 第三章 偷情偷到皇宫来了 这会儿景泰帝溜溜达达的从高台上下来,十分随和的跟林侍郎说话,同时一双眼睛不停的往林侍郎被衣袖遮住的手上看去。这林侍郎向来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儒雅模样,从年轻时就有许多女郎为他要死要活的,没想到竟然有这种难言之隐? 嘿嘿,嘿嘿嘿…… 林侍郎这会儿后背有些发冷,但为官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景泰帝不着调的样子,因此十分坦然,倒是让没看着热闹的景泰帝十分遗憾。遗憾着遗憾着眼睛就往应九阙身上去了。 刚刚离得远也没看清,这会儿仔细一打量,发现这女娃娃柳眉杏眼,身形高挑,竟是个美人胚子。就是看起来病弱了些…… 嗯,景泰帝年纪大了,就爱给年轻人牵牵红线,这会儿老毛病又犯了。 “这孩子如今几岁了,可有许了人家呀?” 林侍郎笑容不变,说起这事儿来还有些发愁。 “这孩子啊,从小身子骨就弱,隔三差五病个几次,这婚事就耽搁了。如今已然十八岁,倒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 “这不防事,正当妙龄的小姑娘,朕有一……” 应九阙在一边应景的露出个羞涩笑脸。 【下句话不会要给我介绍对象了吧?盲婚哑嫁要不得啊!听说这年代的公子哥们喜欢红袖添香那一套啊,不会我还没嫁进去就有孩子了吧?嗯……鹤顶红?不太好搞。砒霜?这个简单,就是太容易被医者看出来。要不弄点儿天花病毒?这个不行,传染性太强,可能会连累无辜,我的三观不允许啊……】 景泰帝打了个哆嗦,坚强的看向应九阙,天,天花啊,是那个一旦传播开来死人特多十室九空的那个天花吗?鹤顶红就算了,只死一个,天花可是死很多人的啊! 看着表面貌似十分温柔的应九阙,景泰帝咽了口唾沫,这女娃娃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知道应九阙有些神异,虽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做到,但他还是积点儿德,不祸害人家少年了。 “……正当妙龄的姑娘,不用急,不用急,且还能留几年呢。” 咦? 应九阙一乐,【老皇帝人还挺好的嘛。女人十八一枝花,正风华正茂的时候,结什么婚啊,又不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说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亲戚?在庄子里十三年无人知,这一封成县主,亲戚们都出来了。这就是穷在闹市无人……啊!】 应九阙猛然发出一声尖叫,眼神跃跃欲试,吓得景泰帝浑身一抖,又怎么了? 【什么?!什么轰动朝野无与伦比的炸裂消息?当今探花强迫状元脱衣!!没能得手竟恼羞成怒挥刀相向?这是什么喜,惨绝人寰的大事儿啊,怎么强迫的?到哪一步了?衣服呢?腰带呢?现场呢?!怎么就不能亲眼看一看……】 景泰帝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什,什么叫当朝探花强迫状元?!今年的状元都四十了!探花郎还不到二十吧?就算这等断袖之癖的事儿可以摆在明面上,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都偷情偷到皇宫来了! 还有,怎么还能拿刀呢?那些金羽卫是干什么吃的!搜个身都不会吗?万一真闹出来个好歹,血染大殿,他这场寿宴可就天下闻名了! 立即招来九福耳语一番,九福脸色一变,立马下去了,只是可惜,他去的晚了些,还没到地方呢,就听见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 这还悄悄个甚!还能比这更惹人注目的吗? 就连景泰帝,都变了脸色。 本来还想悄摸摸的将此事按下去,可是这下,只能公开来了。 景泰帝率先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赶去,身后众臣子担忧的担忧,好奇的好奇,也都跟着去了,结果就看见了血里呼啦的凶杀现场。今朝探花郎是个十分清俊的少年郎,这会儿满脸是血,被几个内监死死压着,也不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进气多出气少的状元。 应九阙特别好奇,所以也跟着过来了,从人缝里看了一眼,那状元虽然保养得好,勉勉强强算是个美中年,但留着一副胡须,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再看看探花,一张小脸嫩的可以掐出水来,这怎么看怎么不匹配啊,难道是这探花恋老?嘶,这毛病可不太好啊…… 不止应九阙好奇,景泰帝也好奇啊,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眼,怎么都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只能先不吭声了。 “陛下,状元胸口中刀,只差一分就刺伤心窍,虽失血较多,但,暂时无性命之忧。” 这会儿状元也慢慢醒转,只是脸色难看的很。 探花手里的匕首还在地上躺着呢,怪不得金羽卫没有查出来,探花不知道在哪儿找的能工巧匠,硬生生的将匕首做成了个发簪模样,露出来的刀刃部分,只有半个手掌那么长。或许正因如此,状元才保住了一条命。 现场如此简单明了,景泰帝就要命人将探花抓下去,谁曾想到,状元郎脸色阴晴变幻片刻,突然出声。 “陛下,辛探花不是故意伤臣,只是推搡之间不小心刺伤微臣而已。” 辛探花冷笑一声,喊出的话简直要跌破众人眼镜。 “呸!我要你假好心!你这个负心汉!我诚心诚意寻你,好声好气说话,你竟要一拍两散互不相识?!当我是个死人不成?!还想给点儿银子打发我?呸!天下哪儿来这么好的事儿!美不死你!” 嘶—— 人都是爱看热闹的,要不然现场这大部分官员也不会巴巴的跟了过来,这会儿听见这等劲爆的消息,眼睛刷刷刷的亮了,明里暗里盯着辛探花,想听个一手消息。 所以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实真相,才会让探花郎怒而杀之?!虽然没能杀得了人吧,但这也算是上达天听了呀! 众目睽睽之下,状元郎把个还算清俊的脸蛋憋成了青紫色! 第四章 救驾之功 “咳咳咳!” 见势不对,老皇帝几乎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状元狼狈的左右看看,干脆脑袋一歪,晕了! 唉!应九阙几乎可以听到大家遗憾的叹气声,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关键时刻竟然装晕,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啊! 不过人家都已经晕了,继续纠缠下去也不太好,老皇帝略微遗憾的让人把状元带去偏殿养伤。因为想看热闹的人太多,这会儿现场乱糟糟的,应九阙也不知怎的,被人群挟裹着,一点点挪到了老皇帝身边。老皇帝抽空看了应九阙一眼,倒是没有介意,这女娃娃看着就不太康健,弱不禁风的,怎么没有一点儿她娘的刚强呢?叫人略微有点儿失望啊。 应九阙没有注意到老皇帝的眼神,她被挤得晃来晃去,一不留神被脚下凸起的青砖绊了一下,踉跄好几步才站稳。顿了顿,直接弯腰将绊了自己一下的青砖扣出来,准备给它来个碎尸万段。就在这个时候,她眼角白光一闪,下意识的闭了闭眼,抬头就看到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了过来,目标直指左前方的老皇帝! “锵!” 一道金石相击之声响起,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侍卫暂时阻挡成功,但那突然冒出来的刺客武力值相当高,只是被暂时拦了一下,那侍卫就已经被刺倒在地,鲜血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蔓延开来。 许多人都想过在危急关头救驾来给自己搏一个前途,但当危险当真到来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及时反应过来,就算反应过来,在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 就连身经百战的老皇帝此刻也瞳孔一缩,但他好歹征战多年,该有的身手还是有的,利索的避开第二次攻击,然而此刻他身边围着的人太多了,那些宫女太监官员啥的,四处尖叫逃跑,个别忠心的臣子根本就过不去,紧接着致命的一击就出现了。 眼睁睁看着那雪亮的刀光朝着自己涌来,老皇帝避无可避,瞪大了眼睛。 而亲眼看着老皇帝躲到自己这边的应九阙:“……” 顺手抄起刚扣出来的青砖就抡了上去。 “咚!” 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老皇帝很清楚的听见一声闷响,然后近距离的观看了那目露凶光身穿太监服饰的刺客脑袋是如何变瘪,然后砰的一下炸开的! 腥热的血迹和混杂着的白色物体喷了出去,老皇帝也难免沾染上,但他不同于尖叫声更大的太监宫女们,趁势上前,抓住刺客的手,就将那柄匕首刺入了刺客的脖颈。本就受了重创的刺客动作猛然一顿,鲜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整个人轰然倒地! 直到此刻,大家才反应过来,刺客被制住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错失了一个多么重要的机会,那可是救驾啊!能载入家谱的壮举!他们刚刚怎么就没能赶上呢?!是的,某些人是不会觉得自己刚刚贪生怕死,只会觉得是别人挡了自己的路。尤其是,那个救了陛下的人还是个弱不禁风的…… 看了眼刺客脑门上那依旧汩汩淌血的窟窿,默默地将这个词咽了下去。那小姑娘怎么回事?看起来杨柳细腰的,竟然这么大力气,脑袋都给人家砸扁了! “……” 劫后余生的老皇帝平复了会儿心态,随即面无表情的一挥衣袖。即便以应九阙的心态,这会儿都能感觉到空气猛然一冷,一股叫人瑟瑟发抖浑身发冷的气势猛然炸起! 应九阙眨了眨眼,静静的感受着后脖颈处那炸毛的感觉,低垂着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怒!不过老皇帝生气也是应该,毕竟他的皇宫都成筛子了!刺客都能堂而皇之的在寿宴上出现,下回是不是要下毒了?老皇帝可不能死,虽然粗鲁了点儿,可也算是勤政爱民,总比前朝末帝好的多!】 老皇帝:“……” 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但他还是努力维持住了自己的威严,几道命令下去,飞快的将现场梳理好,不多时,大理寺卿刑部尚书等大官们就已经勘察完现场,默默地给老皇帝报告了一番。 应九阙就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不长眼的让这位救驾功臣离开,倒是林侍郎那边,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又收获了不知多少。说来也真是奇怪,现场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姓林的那么幸运,不仅自己不用冒险,还收获了一份救驾之功? 那个小姑娘当然会得到陛下的奖赏,但毕竟是个小丫头片子,撑死了再给她加封一次,实际上的好处还不是都归了林家? 这边,老皇帝听着臣子们的禀报,深沉似海。这么大个人凭空出现,怎么可能毫无痕迹?别的不说,他顶替的这个小太监呢?人在哪儿? “给朕搜查各个宫室!” 就不信了,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酝酿了片刻,老皇帝将应九阙叫过去,一言一行尽显慈和。 “九阙啊,你可是救了朕一命,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尽管提!朕一定满足!” 应九阙眼睛闪着微弱的光,还没等她开口,一边的林侍郎已经走了上来,十分谦和。 “陛下,这是小女应尽之责,怎能大加封赏?更何况刚刚已经封赏小女为县主,已然是莫大的恩赐了!天地君亲师,陛下乃是共主,臣等理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相信,小女也是这样想的。” 老皇帝默默地看向看似乖巧的应九阙,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女娃娃应该不会这么想…… 【嘿这老东西,长得挺丑想的倒美!你怎么不冲上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番?说大话谁不会啊。还有,如果我说刚刚只是顺手会有人信吗?】 老皇帝:“……” 总觉得自己今天沉默的时间格外长啊! 就在应九阙跃跃欲试的准备说话之际,一个小太监着急忙慌的冲了过来,那眼神表情简直像是看到了自家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诈尸! “陛下!状元,状元他死了!” 第五章 到底怎么死的 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老皇帝脸上几乎要冒出来的黑气! 就不能好好让老子过一个安安生生的寿宴!全天下的人都来给老子作对是吧?他就不信了,刀尖上舔血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事情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老皇帝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儿,周围尽是一些看上去忠厚担忧的忠君脸,可是这些人,心里想的和表现出来的当真一样吗?或许这天下,只有一个人,朕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声能被朕听见。 想到这里,老皇帝的表情略微舒缓了些,然后直接带上应九阙往偏殿走去。当然,刑部大理寺那些人也都跟上了。这种时候,就算是最古板的老人都没有试图劝阻陛下,毕竟这一连串的事故发生在陛下的寿宴上,换了谁都受不了,这可是理应戒备最森严的皇宫! 等到了偏殿,浓郁的血腥气让应九阙忍不住皱了皱眉,当看见状元郎浑身污血的死相时,心中忍不住呕吼一声。 【谁这么恨这位状元啊?死的真惨。】 可不是惨吗?状元正整片前襟都被血湿透了,脸色泛着一股淡淡的紫意,明明人已经死了,眼睛却还是大睁着,表情扭曲,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惧的东西,渲染的大家伙儿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这是死不瞑目啊! 老皇帝默默运了会儿气,语气冰冷。 “李太医,状元是怎么死的。” 刚刚你可是说他没有性命之忧,这会儿人嘎嘣死了,你得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李太医那叫一个汗流浃背,快速查看了一番状元的身体情况。 “陛下,微臣刚刚为状元处理伤口,那外伤确实不足以致命啊!至于死因,脸色发青泛紫,或许是一时心跳过快,猝死的……” “或许?” 景泰帝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那叫一个不怒而威。 “你就是这样给人诊治的?” “陛,陛下,微臣当真不知状元的死因,或许,不!他一定是死于惊吓过度,心跳过快!” 应九阙都不忍心看老皇帝的表情,这李太医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都不知道好好看看眼前的境况,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说自己不知道,或许还有一分脸面。 果不其然,下一刻,景泰帝勃然大怒! “朕要的是一个确确实实的结果!” 李太医顿时趴伏在地,连连求饶,景泰帝根本不想看见他,转头看向那些大臣。当皇帝的,本来就多疑,更何况今天他这皇宫简直是被捅成了筛子。就连平常看着还不错的李太医,现在看着也是个酒囊饭袋!这些个老成持重的臣子们,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敢相信。 就在此刻,景泰帝眼珠子一转,看向了百无聊赖站在一边抠手指头的应九阙,眼睛顿时一亮!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多么聪明的臣子,而是忠心的,重要的是得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这应九阙,就很合适嘛。身份也配得上,刚封的郡主,又有救命之恩,给朕做点儿事儿不过分吧? 想到这里,景泰帝看着应九阙的眼神就慈和的无以复加。 “九阙,你今日救了朕的命,朕还不知道该如何奖赏你,不如你说说自己想要什么?荣华富贵?珠宝首饰?还是给你爹升升官儿?” 应九阙表面平静,心底却像是吃了屎一样。 【就那个十几年都没见过的爹,凭什么把我的功劳都给他?我还不如给自己换点儿好东西。但是荣华富贵珠宝首饰刚刚老皇帝已经给我了……啊,好无聊啊……】 老皇帝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眼神掠过暗含期待的林侍郎,故作为难。 “看来你都不想要啊……不如……” 周围的臣子们顿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之前陛下一旦开始这样的语气,就说明要搞幺蛾子了。这会儿不会是…… “既然如此,那就帮朕个忙,查一查余状元为什么会猝死吧。” “呃……” 没想到应九阙还没开口,那些大臣们就受不了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小官儿一下子跳出来,喋喋不休的阻挠。 “陛下!应县主不过是个女子,虽然有救驾之恩,但只需给予位分上的增长即可,怎能将前朝臣子之事交给她?这不符合规矩啊!” “正是如此啊陛下!且应县主年纪尚小,自幼长于闺阁之中,根本没有接触过此等血腥之事。就算是为了县主的闺名计,也不能这么做啊……” “是啊陛下!” “臣附议!” “……” 杂乱无章的声音扰的应九阙头疼。其实她原本也没那么想做这种苦差事,但这么多人反对,她的反骨劲儿可就上来了。 【谁说我不行的?我很行的好吗?!】 哪怕这会儿那个便宜爹正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应九阙也全当没有看见,面带难色的点了点头。 见周围那叫一个群情激愤,景泰帝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扫过四周跟挖了他们祖坟似鸡飞狗跳的臣子们,给出了一个解决法子。 “也是,九阙年纪尚小,一个人查案不太现实,也罢。朕给她安排几个人,务必要尽快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回事,但应九阙确确实实预示了他后宫女人有孕的消息,或许有部分未卜先知的能力? 无论如何,这种能力都不能浪费。且看她能不能在此次查案过程中显露出来吧。 这时有机灵的小官儿凑了上来。 “陛下,就算应县主主理此事,也得有个期限吧?总不能就让余状元这么孤苦伶仃的等下去?” 这句话才是最大的杀招,主管刑事的官员都知道,查案子可不是简单的小事儿,那得多方面都顾虑到,甚至很有可能追踪了很长时间,最后却发现方向是错的,功亏一篑。而一个从未接触过这些的闺阁女子,怎么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破案?或许,那余状元就是自己猝死的呢? 而直到此刻,那些一直沉默不语的大佬们才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朝堂人才济济,陛下却偏要用一个小小的女子,岂不是将他们这些臣子都当成无用之人? 第六章 谢明尘 景泰帝沉吟了会儿,然后拍板决定。 “那就十天吧!十天之内,九阙,将这件事解决掉。” 应九阙乖乖的点了点头,至于林侍郎暗含劝阻的眼神,她当然是没有接收到啊。让别人高兴怎么比得上自己爽? 那些臣子们虽然不赞同陛下这个决定,可陛下已经退了一步,如果他们这些人继续劝阻,难免有威逼君主之嫌,于是大家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就心领神会了。 景泰帝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臣子们眉眼之间那点儿算计?他只是默不作声罢了,这人选,还是得自己挑啊。 于是这场本应该和和气气美满团圆的寿宴就这么落下了帷幕,林侍郎还想带着应九阙回府,却被拒绝了。 “父亲,女儿已经被封为县主,按照规制,有自己的县主府,虽然小了点儿,不过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住,且离皇宫较近,方便向陛下汇报案情,今日就先不回去了。” 林侍郎看着恭谨谦和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微茫,随即低声相劝。 “九阙,你一直在庄子上长大,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怎么能沾染上这些污糟之事?这血腥味儿如此浓重,你也不害怕?虽说这是陛下的命令,你得恭谨顺从,但如果当真做不来也不必害怕,父亲会为你求情的。毕竟你只是个女子,做不来这等事也属正常。” 应九阙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这个父亲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从表面上看,这些话对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支持。不过,她最不喜欢听的就是一个女子怎么怎么,难道她是个女人,就代表她是个废物?这也太武断了些吧? 当然了,这些话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因此应九阙只是感激的表示。 “多谢父亲关怀,只是君恩难违,陛下这般看重我,我也得尽心竭力回报陛下才是。” 陛下看重? 林侍郎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陛下怎么可能对一个刚见面的孩子看重?还是个女子?但他最终也只是轻声道。 “也罢,那你就试试吧。对了,等这事儿告一段落,还是回家来的好,毕竟你已经不小,也是时候张罗起来了。” 张罗什么?当然是婚事!应九阙还没愚蠢到连这点儿都不懂,但她并没有发火,而是给林侍郎行了个礼,随即就起身离开了。 林侍郎站在原地,看着应九阙越来越远的背影,眼神略显怅惘。 应九阙才没注意到这个便宜老爹的心思,她只是跟着老皇帝派来的内侍重新回到余状元死的偏殿,想要认真看看现场。景泰帝已经将整个偏殿封锁,顺便把所有那个时间段经过出入偏殿的宫女太监侍卫全都拘了关在偏殿前方的空地上,周围布满了威风赫赫手持利刀的金甲卫。 那些宫女太监们虽然惊恐,但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这会儿也不敢大呼小叫,甚至连眼泪都是无声无息的流。 暂时没顾得上他们,应九阙自己在偏殿里转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到蛛丝马迹。察觉到外面有人影闪过的时候,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极为年轻俊俏的小太医。看来老皇帝还是有分寸的,她对死人还真是一窍不通,要想查案,总得查清楚对方是怎么死的吧,总不能到了最后一看,余状元还真是病死的,那就好笑了。 这会儿见到应九阙,那小太医连忙放下手中的医箱,勉强周正的行了个礼。 “小臣谢明尘,见过应县主。” 应九阙点了点头,随即忍不住一声轻咳。她这具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强健,折腾一天了,又跟个血里呼啦的死人待在一起,这会儿有点儿撑不住。 “谢太医,请你先给余状元看一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实在话,她有点儿不信刚刚那个吓得屁滚尿流的老太医。要真是有能耐的话,也不至于最后就得出一个‘猝死’的简单结论啊。 到底是外伤还是内伤,中毒还是窒息,什么都说不出来。要他有什么用?她要是老皇帝,也生气啊。眼前这个小太医,估计平日里在太医院也不是什么受重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推出来啊。 谢明尘脸上有些局促,多看了应九阙一眼,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片刻,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县主不用叫我太医,我只是个小小的恩粮生,直呼我名字即可。屋中血腥气太重,县主还是离远些好。” 说罢,也不磨叽,打开自己的药箱,就走过去检查死不瞑目的余状元。 皇宫重地,仵作暂时是不能进的,也就只有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恩粮生才会被推出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但应九阙略略惊讶的发现,谢明尘竟然没有因此而心生不满,他的举手投足,都认真得不得了。 应九阙对验尸一窍不通,这会儿尽量保持安静,生怕打扰对方。毕竟任何一个有真本事的人,都值得尊敬。 半个时辰过后,一道浅绿色的身影轻飘飘的踏入,带来一阵浅淡的梅香,恰巧此刻谢明尘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应九阙转身仔细的打量悄无声息走进来的女官。 是的,女官。应九阙见了之前寿宴上那些老中青官员们各种明确或隐晦的蔑视,还以为这世界当真如此叫人无语,没想到,自己这会儿眼前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一位脸色平静的女官!还不是只能在后宫中当的那种,正正经经出入朝堂衙门的那种! 毕竟应九阙再眼瞎也能看见这女官身上和那些男性官员们一模一样的浅绿官服。 “你是?” 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官气质优雅内敛,弯腰行礼时,一举手一投足尽显不卑不亢的气质。 “下官淳于霜,刑部司务,见过应县主。” 下一刻,行礼之人微微抬眼,对上了应九阙黑漆漆的眼眸,一股穿堂风突然刮起,景泰十三年春,微风吹拂,命运之轮,悄然转动。 第七章 他是我血缘上的亲爹 应九阙眨眨眼,点了点头。 “不必如此,你我都是替陛下办事,彼此共勉就成。” 这时候谢明尘也将自己观察所得面色沉重的说了出来。 “余状元,是中毒而亡。” 不仅如此,谢明尘还在余朗胸前的衣服里发现一朵染血的朝颜花,可是看来看去,都是很普通的那种朝颜花,虽说现在时节早了点儿,但要是认真去找,也能找到。 应九阙叹了口气,事情果然不会那么简单。想起那位还被关押着的辛探花,应九阙比了个手势。 “或许那位会知道些内幕。” 辛探花原本还愤愤不平,结果在听到状元死了的消息时,大笑三声,恨不得亲眼看看对方的尸骨,这一看就是有问题啊。 应九阙和淳于霜对视一眼,随即默默地表示。 “你和余状元关系很好?” “好?” 辛探花停下笑声,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呸!那个狗东西!我恨不得跟他没有一丁点关系!谁跟他关系好!” “那我看你还挺激动的?说起来,我突然发现,你和那位状元还有点儿像?也许是眉眼……” 辛探花可是能在天下千千万万学子中厮杀出来的人物,就算因一时激愤有些举止过分,这会儿也已经恢复过来,平静的看一眼面前新鲜出炉的县主,也不磨叽,说出了自己和余状元的关系。 “那个余朗,是我血缘上的亲爹!” 嘶—— 应九阙觉得自己牙花子有那么一点点疼,天啊,那刚刚这位探花郎勇敢出手竟然是为了捅自己亲爹一刀?是她有罪,思想太不纯洁了,还以为有人敢在宫廷重地搞咳咳,搞那啥呢。 “不知二位有何深仇大恨,要用这样极端的手段解决?” 虽然很佩服这位勇士,但在这个时代,对自己亲爹下手,那可是要受万人唾弃的!尤其探花郎还是个读书人,要知道这天下,读书人的唇舌犹如尖刀,若是外人知道了,就算有什么天大的理由,都会被人攻讦。 估计是破罐子破摔了。辛楠整了整自己的衣着,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过往一一说出。 “那余朗从前不过是个破落户,仗着自己读过书有张还算不错的脸,花言巧语蒙骗了我娘,还有了我。我娘结果那混账在骗了我娘的全部家财之后就跑了,我娘苦苦等了他二十年!要不是我今朝科举撞上,还以为他早死在那个深山老林里了!不过现在倒是也不晚,毕竟他还是死了!” “应县主,让我说,你也不用查下去了,就当他是遭了报应不成吗?我想,现在朝中一定有很多人在等着看你笑话,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给你使绊子,要是不想受万人指责,还是尽早收手吧。” 虽然这位小探花长得挺俊秀,但应九阙可不喜欢听这话,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辛楠,在他逐渐阴沉起来的表情里突然笑出声。 “看来辛探花是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儿啊,不然也不会这么阻挠我破案。还是说,你在故意包庇莫个人?如若不然,你就是在故意混淆视线。不得不说,探花大概是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啊,一向倔头,你要是不说还好,你这么噼里啪啦说一大通,还让我怎么罢休?” 辛探花像是被谁踩了一脚似的,脸色骤然阴沉的可怕,应九阙却根本没有发现,或者说,她根本不介意对方的脸色。 她本来就不想活了,这人呐,就是怕丧失生机。都不想活了还怕什么怕?!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反正老娘就烂命一条,死就死了,还怕个毛! 本来还觉得这小探花和那些循规蹈矩的官儿不同,没想到还试图用这种方法让她知难而退。 【啧啧啧,还是老皇帝好。至少在他老人家眼里,不管男女,都是他手底下的驴啊。大家都是牛马,你比我多个甚,还搞出优越感了。男人啊,就算隐藏的再好,那股子鄙夷女人的劲儿还是有的。】 藏在禁室里的景泰帝嘴角比较艰难的扬起。主要吧,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怒。这话听起来好像在夸自己?不确定,再听听。 站在角落里的高大身影闷声看着景泰帝兴致盎然的背影,不太明白陛下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明明可以将这案子交给刑部或者大理寺处置,却偏偏给了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不说那些激愤的大臣们了,就连他也很难理解。 此刻,站在景泰帝边上的九福微微侧转过身,露出个制止的眼神,黑影顿时安静不动。 辛楠也没想到应九阙竟是个棘手人物,沉默了。 见对方这不配合的态度,应九阙叹了口气。 “也罢,看来,我不像是能找出真凶的人,也只能让余状元继续享有状元的名头,估计族谱之内还要为他单开一列,毕竟是考上状元光宗耀祖之人呐!” “你敢?!” 应九阙乐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余状元又没有为难我,我跟他说起来都不认识,自然不必牵扯这么多。查不出来虽然很丢脸,但承认自己的失败好像也不是为难的事。” 耸了耸肩,说实话,应九阙这个动作真的很不名门闺秀,但也正因如此,辛楠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要是让他亲眼看着余朗荣归故里,他还不如去死!那样的混账,根本就不配这么活着! 看了看面前的三人,应九阙就不用说了,看着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实际上从三言两语里就能看出来是个臭不要脸的。刑部司务淳于霜就更不用说了,作为朝中少有的女官,向来谨慎沉稳,这会儿稍退应九阙半步,明显是以她为主。三人里唯一一个男人,偏偏是个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恩粮生!而且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屁都没放过,到最后还不是听应九阙的? 脸色跟开染坊似的青红轮转,辛楠几次开口,几次都缩了回去。眼见着应九阙都要转身离开了,辛楠盯着她的背影许久,眼瞅着人都要不见了,还是没能撑住。 “等等!我,我说!” 应九阙停下脚步,由衷的叹了口气。 早这样不就行了?这把人给累的,汗都要出来了。 “余朗明面上没有正妻,但在桐花巷有一处私宅……” 第八章 担心个甚! 得到这个重要的消息之后,应九阙三人没有浪费时间,迅速领了腰牌出宫,直奔桐花巷而去。景泰帝眯缝着眼看他们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有些感慨。 “年轻就是好啊……” 感慨了会儿少年们的青葱岁月之后,景泰帝摆了摆手。 “这群年轻人啊,就是欠考虑,连一个会拳脚的都没有,就敢这么兴冲冲的过去,若是碰见些不讲理的人家,还不得被人家欺负死?也罢,你去帮一帮他们。” 黑暗中的高大人影点了点头,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室内一时静默,九福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景泰帝哈哈一笑。 “你这老东西,这会儿装什么担心呢?给你干儿子的前途都不要了?要不朕把他叫回来?” “陛下信任那孩子,老奴心里也高兴得很,只是,老奴担心,朝中会有非议……” “担心个甚!” 景泰帝草莽出身,即便当了十三年的皇帝,举止比以前文雅许多,但骨子里还是彪悍的很。这会儿身边没有外人,对着跟了自己小二十年的九福,也没了顾忌,说话随意得很。 要是被史官们看到了,说不定会狠狠地记上一笔。 “你那干儿子正是好年华,整日待在宫里又有什么好的?好好的出去干一番事业,也不枉生做男儿来这世上一遭。而且,那些个下巴抬到天上的家伙们,总以为自己的出身比别人好,在朕心里,从来都不在意家世好坏,只在意是否好用。要论家世,朕还是田舍郎出身,让那些世家大族来说,朕怎么配坐在这位子上?” 九福抽噎一下,深深行礼。 “陛下乃真命天子,世人尽数承认的,老奴发自心里认为,您就是这天下最英明的主子!” 陛下百忙之中还记得自己的干儿子,他怎么能不感动?像他们这样的人啊,平日里受尽歧视。因为自己没了根,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似的,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尽管平日里见到自己也是笑脸相对,但那眼底到底有没有对自己这人的尊重,他可是看的真真的。 别人也就算了,可自己收养的孩子明明身心健全,因为有自己这个太监爹,就被明里暗里鄙夷不屑。九福只是嘴上不说,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那傻小子,可得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啊! 应九阙三个带了一列金甲卫出宫,可算是惊掉了那些暗中围观之人的下巴。陛下竟然将自己的亲卫给了这个新鲜出炉的县主!要不是应九阙今儿个是成年第一次出现在京城,大家还以为她是陛下隐藏多年的沧海遗珠呢!等等,嘶,那应九阙虽说看起来病弱了些,可当真是个美人,陛下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的人还真是不少,只不过大家就算怀疑得很,也不敢将此事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啊。 应九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自己可是给陛下做事的人,陛下给自己分点儿人手多正常了,十天看起来不短,可若是能早点儿将此事调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也能多挣一份颜面。毕竟,她还真不想当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的闺秀。 桐花巷是个平民小巷,他们一群人就这么过去未免太过显眼,所以在出来之前大家就已经换了便装。只不过那群金甲卫一个个人高马大,再加上凛冽的气质,看上去就不好惹,他们这次去只是为了调查真相,又不是为了抓人,应九阙短暂考虑了一下,决定先和淳于霜谢明尘一起去看看。谢明尘那人畜无害的气质,倒不会引起他人的警觉。 根据辛探花给的地址,三人最终摸到了一处有着暗褐色木门的小院。这小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从外面就能看见小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桐树探出头来,树叶青绿,正是好时节。 随手拦下一个行色匆匆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应九阙笑眯眯的掏出一把糖渍瓜子递了过去,本来不太高兴的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热情的不得了。 “姑娘,看你们是生面孔,来找人的吧?找谁啊?不是大娘我夸口,这条巷子里的人家,就没有我不认识的!” 九阙笑眯眯的避开对方想继续伸过来的手。 “大娘,我恍惚中听说,这里有位叫芸娘的姑娘住着?那是我表姐,家里遭了难来投奔,只是书信来的晚了些,我们一家子都去外地了,如今一回来收到信,可着急了!您说说她带着个小姑娘,也没个依靠,多可怜呐!我们姐弟三人找了小半个月,才打听出来她好像住在这里,这不就遇上大娘您了吗?” 就连淳于霜都没想到应九阙竟然能如此接地气,想起这位郡主此前一直住在庄子上,或许和这个有关?这么说来,应郡主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千娇百宠。 这会儿,那大娘听完这话,那叫一个兴奋,这可是之后跟老街坊们小半个月的谈资啊! 激动的一指身后的木门。 “巧了不是?那姑娘就住在这里!今早上我还看着她出来买菜呢!要不我给你敲门?” 见应九阙三个有些犹豫,热心肠的大娘多看了三人里唯一的男子,见谢明尘柔柔弱弱的,还没有自己个儿强壮,干脆直接拉着应九阙往门口走去。 “砰砰砰!” “芸娘啊!你在不?开开门啊!” 屋里很快就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须臾之后,一张秀丽的脸随着打开门的动作露了出来。 “林大娘,什么……” 话说到一半,芸娘看着林大娘身后露出小半张脸,笑眯眯盯着自己的应九阙,说不出来了。 应九阙倒是毫不客气,带着谢明尘淳于霜走进去,顺便又塞给林大娘一个装满糖渍瓜子的小油纸包,上面赫然印着前头东街最有名的糖果铺子名号。这家铺子的甜点都贵得很,家里的小孙孙都念叨好几天了,这回可是能堵住他的嘴了! 顺着缝隙最后看一眼淳于霜隐藏在裙摆下的官靴,林大娘吃了颗瓜子,悄悄贴在了墙角。 第九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进了小院之后,九阙也没直接询问,眼睛四处打量这小院里的布置。 这院子虽然小,但布置得相当干净巧致,靠近梧桐树的空地上还有一个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青石桌子,上面摆着一套白瓷茶具,摆出来的两个小巧茶杯里还氤氲着淡淡的茶香气。 九阙眼睛微微一眯,毫不客气的坐下。 “芸娘,你和余朗余状元是什么关系?听说他虽然没有娶妻,但对一个外室极为疼爱,你就是那个妾室?” 淳于霜挑了挑眉,从善如流的坐下,倒是谢明尘,有些局促,也不敢坐在几位女子身边,只能尴尬站在一边,装作研究那棵高大梧桐树下的几根青草。 不过,那个芸娘明显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手指。 “妾身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姑娘口中受宠的妾室,毕竟,余朗宠爱的人有很多个,妾身也只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罢了。三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只要妾身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这位芸娘的话,明显也是读过书的,九阙也不磨叽,干脆利落的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说。 当听到余朗死了的消息时,芸娘瞳孔猛然一缩,看上去极为震惊。 “死了?怎么可能死了呢?明明早上离开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他还特别高兴,说自己终于光宗耀祖了,这不可能啊……” 等她好不容易消化好了之后,就看见对面三人若有所思的模样,顿时有些紧张。 “妾身并不明白,余朗在皇宫里死了,诸位为何要来找我?我对此也一无所知。” 对这等刑讯案件,九阙不如淳于霜专业,于是看了对方一眼。神奇的是,二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格外的有默契,都不必九阙开口,对方就已经轻车熟路的开始了。 “余状元昨晚是在这里住着的吧?不知在今早离家之时有何异样,请芸娘姑娘好生回忆,从今早起床开始,他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跟什么人见过面?” “……他昨天晚上很紧张,今日寅时就起来了,吃了一碗馄饨一个烧饼,就穿好了衣服等着进宫。我也不太敢在这个时候说话惹他心烦,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就出发了,我本来想送他,但是……” 说到这里,芸娘的神情有些失落。 “他说我的身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见人,于是我就没再出去。等再得到他消息的时候,就是你们来了。” 等等。这不对啊,余朗寅时左右出发,可陛下的寿宴是巳时开始,宫门也是巳时末开的,就算余朗用自己的两只脚走路,也不应该起那么早啊。 除非…… 除非他没有直接去皇宫!还去了其他地方! 好家伙,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九阙摸了摸下巴,与淳于霜来了个默契对视,想起来唯一的男性,回过头就发现谢明尘正认认真真的盯着那几棵杂草发呆。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芸娘啊,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或许也知道余朗在外面有人?或者你能猜出来他在参加寿宴之前去了哪里?” 芸娘沉默片刻,随即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想知道,那位探花郎为什么会知道我?我从未见过他。” “因为探花是余朗骗了一个姑娘生的,那姑娘等了他快二十年,还以为他死在半道上了,没想到人家过得滋润着呢,还考上了状元。不过人在做天在看,探花郎会试的时候就遇见他,终于忍不了,今儿利索的捅了他一刀。不过可惜的是,那刀太短,没能刺中要害。还有人怀疑就是辛探花杀了余朗,不过太医查过了,余朗并不是死于外伤,而是中毒。” “中毒……” 芸娘沉默了,片刻后艰难的开口。 “我,我没想到,我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也不知道有个姐姐被他骗了。我当初,也只是为了讨口饭吃才做他的外室……” 众人都有些沉默,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刻骨的恨意,想来辛探花也不会痛下杀手。科举这件事有多难,人尽皆知。辛探花一步步走来,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个天下最大的官面前,却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前途。这是连应九阙这些外人都觉得可惜的程度。 不过叹惋也只是一时的,芸娘很快就给出了线索。原来,余朗确实养了好几个外室,甚至有一个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两人平日里出去走动甚至还会见到对方。 应九阙有些无语。 “余状元连这点儿钱都要节省?” 这可真叫人难堪。都不敢想象芸娘和那个外室见面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尴尬。不过,余朗就算再蠢,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他既然不想我知道,那我就只能当做自己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他养的一个外室,又不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有什么资格管束?只要做好我的分内之事也就是了,其他的,就当自己是个瞎子吧。” 原来如此。 应九阙叹了口气,得到了具体位置之后,就准备离开,只是在临走之前突然说了句叫芸娘脸色大变的话。 “你当初真是自愿?” “吱呀——” 木门晃晃悠悠的,最终还是隔绝了外面探寻的目光,芸娘抬手端起茶杯,将其中剩的凉茶一饮而尽! “自愿不自愿,现在追究还有什么意思?没人会在意我们这种人的想法……” 九阙脚步迅捷的走在前方,苍白的脸上因为运动而浮现出了一层浅淡的桃花粉,这倒让她有些许活人的气息。 这个时候时间就是一切,万一另外一个外室真跟这件事有关,可得及早拦住人,当然了,芸娘那边也有金甲卫悄悄监视着。 只不过或许他们流年不利吧,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呢,就有人一把拉开大门,紧接着一条半人高的狗就跳出,恶狠狠的朝着应九阙三个咬来! 那大黑狗膘肥体壮,张开的嘴巴里尖利的獠牙看着就渗人,一声也不叫,就这么扑了过来! 应九阙有那么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大黑狗扑倒了身前! 第十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应县主!” 淳于霜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冲过去,这么大一条狗如果真的咬住应九阙,对方岂不是危在旦夕? 谢明尘也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还没等他们两个有更多的动作,那条大黑狗就已经一把扑倒应九阙,张开了血盆大口。 应九阙都已经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凉意,却在下一刻听到那大黑狗子呜呜咽咽的惨叫声,身上压着的重量也消失了。 被淳于霜扶起来的时候,应九阙还晕乎乎的呢。暗中跟着他们防的就是这种时候的高大人影此刻也终于露了面。刚刚就是他一脚踢飞了那条凶恶的大黑狗,这会儿狗子狠狠地飞到墙上,这会儿小声呜咽,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下一刻,一道尖利的女声骤然响起。 “你们干什么?私闯民宅你们还有理了?竟然打我家的狗!还有没有王法了?” 应九阙这会儿已经在淳于霜的帮忙下站了起来,但还是有点儿虚弱,更多的是后怕。虽然她不太想活,但至少得是在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情况下才行吧。突然来这一下,吓了她一跳。 扑过去安慰自家狗子的女人这会儿露出了真容,是个长相美艳的女子,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凌厉,与刚刚的芸娘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不得不说,如果这位也是余状元的外室,那还挺有审美,准备梅兰竹菊各来一个是吧? “大姐,你搞搞清楚行吧?我只是想去拍门!你这么二话不说直接放狗咬人还有理了?难不成不管是谁来敲门,你都要来这么一遭?刚刚那是我侥幸没被咬中,要真是咬到我,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律法制裁?” “律法?” 美艳女人柳眉倒竖,狠狠地一口唾沫呸在地上。 “要是律法真有用,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有怨无处申的苦命人!姑奶奶我也不是吓大的,说吧,想要什么!” 嘿? 这位大姐还真有性格啊,要不是险些被伤的人是自己,她都要称赞一句英雌了。 “你这人怎么……” 就算是谢明尘这样好脾气的人这会儿也有点儿不高兴了,上前一步挡在应九阙淳于霜身前,十分警惕那条已经恢复过来的狗子。 而刚刚一出现就一脚将大黑狗踢出去的高大男子这会儿也安静冷然的盯着那女子,看上去,那个美艳女子没有丝毫赢得机会。 “快!有外人来咱们桐花巷闹事儿了!还去的金花娘子家!” “要死啊!欺负人家姑娘是吧?快点儿!都赶紧出来!” 嘈杂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或许是该归家的时候,原本这条桐花巷十分安静,但这会儿却突然吵闹起来。神奇的很,从各个角落里涌出来一大波人,手里还都拿着铁锹锄头等家伙事儿,气势汹汹的围上来。 那突然出现的高大男子一言不发的护住手无缚鸡之力的三人,“唰”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刀。 这年头,能随身携带武器的可不是一般人,见到对方手里那明晃晃的家伙,原本群情激奋的大伙儿倒是猛然冷静了许多。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走了出来,那是个将岁月都刻进皱纹里的老人家,手里拿着一柄油润黑亮的拐杖,虽然身上并没有穿戴什么贵重物品,但却有种叫人一见就忍不住安静下来的气质。 而观周围人的表情,显然也是十分敬重这位老人的。 “几位年轻的客人,不知你们来这小小的桐花巷做什么?我们这里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百姓,向来遵纪守法,不敢做丁点儿亏良心的事儿。看几位小娘子小郎君都出身富贵,有什么需要老婶帮忙的尽管开口。” “不敢不敢。” 应九阙连连摆手,担不起这么大年纪老人的话。在医疗条件生活条件都落后的地方,这位老人能如此长寿而且精神炯烁,实在是不容易。而且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不允许她不尊老爱幼。 对着这位可敬的老人行了个礼,应九阙看一眼乌泱泱的人群,属实没想到这桐花巷的人会如此团结。再往旁边一扫,赫然看见了一个藏在老人身后略显眼熟的人。那花白的头发,笑眯眯看似无害的脸,不正是之前遇见的那位老妇人吗? 那林大娘发觉应九阙盯着自己看,嘿嘿一笑,干脆走出来,笑眯眯的感谢九阙之前掏出来的糖渍瓜子。 “多亏了这位姑娘,不然老婆子我怎么能买的起‘百味香’的糕点?老婆子替家中小孙孙多谢姑娘啦!” 九阙简直是哭笑不得,这老奶奶还真是促狭。看来人家早就看出自己‘居心不良’了。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这位老奶奶去找的人啊。 行,都到这儿了,再装腔作势下去就有点儿过分了。 九阙笑眯眯的看着主事的老人。 “想来您是这桐花巷管事儿的人,说句实话,我跟两,三个同伴是来查案的。金科状元余朗,今日中毒死了,陛下命我等查清楚他的死因。听说余状元在这桐花巷有得宠的外室,因此来这里查问一番。本想得到些有用的消息,不想竟引起了误会,不晓得这位长辈能不能帮个忙,让街坊们散去?” “说句不太好意思的话,我等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陛下生怕我们几个出来查案受个伤啥的,所以让好几个金甲卫大哥跟着。我怕惊吓到诸位,所以请他们在外面等着,要是见这么大阵势,可就担心坏了。” “……” 这下不仅那些街坊们脸色大变,就是己方的三人都有些不动声色的惊讶。不是,陛下将金甲卫派出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吗?应县主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呃,厚脸皮? 唯有刚刚从天而降的高大男子眼神深沉。这应九阙竟然真能猜出陛下的心思。难道这就是陛下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这般看重的原因? 不过,他很确定陛下没有当着应九阙的面说这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能如此厚脸皮,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这还是九阙不知道大家心里想什么,要是知道,只会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往自己脸上贴金不是最基础的操作吗?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第十一章 书房探秘 那位老者一时间没有说话,大概是被这一串冠冕堂皇的话给惊到了吧,就连看着九阙的眼神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朝廷这些年对于女子较为严苛,还没见过这般特立独行的女孩子。 可别以为厚脸皮有什么不对,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厚脸皮有什么不好? 这会儿,老者看一眼金花,脸色慈和的表示。 “金花,如果你真知道什么,大可以告诉这几位少年人。反正,余状元已经没了,你总要过自己的日子,给自己换一份清闲不好吗?” 那位一直表现强硬的女子这会儿精神猛然一松,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不过,她还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有关余朗的事儿,虽说大伙这会儿很是团结,但等事情过去,难免会有些嚼舌根的,人性而已,而她不想赌。 请了包括那位老者在内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进来,关上院门,金花依旧依偎着自己的大黑狗,有些拘谨。 “你想问什么?” 九阙看了眼跟芸娘那边差不多的布局,瞟过一边的小菜园,最后落在抿嘴的芸娘身上。 “你跟余朗是怎么认识的?” 这倒是跟想象中的问题不太一样,金花有些抗拒这个问题。 “非得说这个吗?你不问我他今天有没有来过我这里?” “这个当然是要问的,但不是现在。我更想知道你和余朗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面对这个问题,金花沉默了许久,才黑着脸开口。 “我是个猎户的闺女。我爹娘早死,之前一人在村中过活。不小心遇上了出游的余朗,余朗见我生的貌美,就让我做了外室。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就算在村中也过得不好,叔叔婶婶还想把我卖给人伢子,谁知道到时候我会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读过书,识文断字,又气质斐然,虽说我只是当外室,但也不亏,所以就跟着进了城……” 在听对方讲述自己过往时,九阙也在不断观察四周,身边的淳于霜悄悄扯了扯她腰间的衣服。顺着淳于霜的眼神看过去,九阙就看到了金花姑娘紧紧依偎着大黑狗的动作还有从领子口露出来的肌肤上淡淡的青色淤痕。 那看起来不像是夫妻房事弄出来的,倒像是…… “……反正,他死了,我也很伤心,但这跟我没关系。你们要是看我单蹦一个就想欺负我,我告诉你们,那不能够!” 金花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显然是想到了以往的伤心事,脖颈处露出的肌肤越来越多,那青色的淤痕也显露的更加完整,那赫然是一个手掌印! 所以,余朗打她了? 按照金花之前的说法,她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再加上整条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她是做外室的,跟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个道理,都很少有人主动上门,除了余朗,也很难有另外一个手掌如此宽大的男子在金花身上落下这样的伤痕。 这时候,金花也发现面前那出身富贵的姑娘眼神总是落在自己脖颈上,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拉好了衣服,越发依偎着自己的大黑狗了。 就连刚刚一直好端端坐着的老者也发现了,原本温和的表情顿时一变。 “金花,怎么回事,他打你?” 金花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在周围人担忧温和的注视下,还是苦涩的点了点头。 “我有什么法子呢,他总是喜欢弄那些恶心人的东西,我孑然一身,连个家人都没有,除了依附他,该怎么活?我要是有娘家人,还能帮我说句话,可现在,只能忍着。不然,等他把我赶出去饿死吗?既然不管怎样都是服侍人,那为何不找一个?” “就算他打你骂你?” “就算他打我骂我!” 九阙算是明白了,这位金花姑娘虽然生的美艳些,可性子比较软,倒是那位芸娘,看起来柔柔弱弱斯斯文文,反倒是有股子韧性。很难说余朗是不是知道这些,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对待金花。 不过话已至此,也该步入正局了。 “今天上午,余朗有没有来过你这里?” 金花无意识的抓了一把大黑狗的毛,那狗虽然刚刚凶恶的很,但此刻却乖乖巧巧的站在那边,一动不动,显然跟自己的主人很是亲近。 在沉默之中,金花点了点头。 “他确实来过,在这里待了一个时辰,就走了,说是要去参加皇帝老爷的寿宴,拖延不得。” 看金花那伤痕还是新鲜的,所以余朗是在进宫之前还做了那种事? 九阙不由有点儿恶心,那位老者的表情更是难看。 “他有没有说什么话?比较特殊,不一样的那种?” 金花摇了摇头,不过摇到一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踌躇。 “他确实说过,等再过两日,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不过我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考中状元这事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听这话,似乎是没问题的,紧接着淳于霜上场询问,九阙则是在这间小院转悠起来。大门,菜地,厨房…… 嗯? 看着那扇紧闭着的,芸娘家里没有的红漆小木门,九阙停下了进步,盯着上面用墨笔描绘的红梅细瞅。 “金花姑娘,这是?” “那是余朗的书房,他平日里不让我进去的。” 还不让进? 九阙更是来了兴致,反正现在余朗已经死了,而且还不像是个好人,开他的门,九阙那是一点儿心理压力也没有啊。 请那个黑衣男人帮忙打开紧闭着的门锁,九阙探头进去,发现这里布置的还相当有格调。想来也知道,余朗好歹是个状元,该有的格调还是有的。查遍了周围的桌椅书架,除了一些科举用的书和山川地理小传之外,一本特别的也没有。 九阙偏偏不信这个邪,金花应该是不识字的,对着不识字的金花都如此警惕,更不可能只有一些科举用的东西。 四处转了好一会儿,九阙最终停在了一副山水画面前。这画上画的是灼灼牡丹,每一朵都形态各异,美不胜收。不过,好像有什么怪怪的,这牡丹的颜色怎么有的鲜亮有的暗沉? 第十二章 藏起来的画 站在那幅牡丹图面前欣赏了很久,九阙摸了摸下巴,只觉得好奇。 这余朗,不会在自己的书房里搞什么暗道吧?按照常理来说,只需要把图画挪开,就能看见开关? 结果挪开了一看,什么也没发现,这倒是奇了。 直接把那幅画拎起来拿到金花面前,九阙饶有兴致。 “金花姑娘,这幅画是余朗画的?” 不料金花对这个根本不了解,有些茫然的摇头。 “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让我进去,也不让我打扫。里面的一切,包括那扇门,都是他自己做的。” 大家这会儿都来看这幅牡丹图,淳于霜伸手轻轻抚了抚上面的痕迹,若有所思。这上面的笔画有深有浅,明显不是在同一个时间段画的。并且看这画轴,格外油润,明显是深受主人喜欢,时常被拿起来把玩所致。 听了淳于霜的猜测,九阙左右端详下,拿起一端的画轴轻轻旋转掰扯,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还真将画轴旋转开,从里面抖落出一个折叠起来的纸条。 抖开一看,在场大多数人都忍不住瞬间别过脸去,脸色羞红不已。无它,上面竟然画着栩栩如生极为香艳的避火图。 这纸团看起来不大,但抖开来却也有三尺来长,上面挤挤挨挨画了许多未着寸缕的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虽然休囧,但总要继续探查。九阙倒是不怎么在意,她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这点儿东西对她来说根本够不上威胁。她只是盯着其中一个女子看了会儿,然后猛然收起了这张藏的隐蔽的纸。 淳于霜几个有些奇怪,但此行应九阙是主导,于是也都没说什么。倒是九阙,脸色有些难看。 “这位兄台,你手底下应该有人吧?能不能多派几个出来,有事需要帮忙。” 那高大的男子点点头,简短的介绍自己。 “魏渊。” 金花还有些茫然,但应九阙等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那位一直跟着的老者此刻也来到了屋外,此刻天已擦黑,远处还有孩童的哭笑声,但叫人意外的是,外面那些站着的人没有一个离开的。虽然有的已经坚持不住随地坐下,但并没有生出不耐之心。在看见应九阙等人时更是忍不住聚拢过来,殷切的目光直到看到那位老者安慰的眼神才松了口气。 “木老,金花妹子这是没事儿了?” 昏暗的小巷子里,一边是浓浓的烟火情,袖子里的那张纸却叫九阙觉得浑身发麻,夹杂在一起,那滋味儿真是绝了。 深吸一口气,九阙“啪啪啪”鼓掌,吸引了大家注意。 “行了,各位父老乡亲,街坊邻居,今天可是耽误大家伙儿了,放心吧,不是什么坏事,我们也就是来找个人,大家不必惊慌。这可是天子脚下,有天子庇佑,大家一定能平平安安,遇难成祥。我等打扰了这么久,这就要离开了。不过有几个兄弟会来守夜,看见没?就是那几个,高大威猛,个顶个的好汉子!大家都放心,这可是官府的人,实打实吃皇粮的,代表的可是陛下的脸面。当今陛下最是怜爱百姓,未免有人暗中作祟,特意派他们来,必能守好大家的安全。” 见九阙三言两语缓解了大家的担忧,木老有些惊讶。这可真是奇了。平日里大家伙儿最害怕的就是官府的那些兵,可别说什么吃皇粮了,正是因为吃官家粮,那些小官小吏们才会如此压榨百姓,明面上不显,但私底下花活百出,折腾的街坊四邻苦不堪言。 可在应九阙口中,那些当官的好像就是要为百姓做主似的,那种理所当然的口吻,那种想当然的态度,叫大家伙儿都不由自主有点儿信了。 这不是真的吧? 在大家齐刷刷的注视下,那些进来的金甲卫身子都僵硬了。呃,他们平日里都驻守皇宫,出身不说极贵,但也是达官贵人家里的子弟,这些年金尊玉贵的养着,很少和底层百姓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本来还有些嫌弃或者敬而远之的态度,但在应九阙三言两语之下,在这些百姓期待忐忑的目光中,心中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或许,或许我就是应该这样? 虽然好像没听说过要这么做,但是看看大家伙儿期盼认同的目光吧,让这群还年轻的小伙子们顿时热血上头,也不嫌弃应九阙竟让他们守着平民百姓的巷子,十分认真的点头。 看着他们略显青涩的模样,那位骗了九阙一袋糖渍瓜子的大娘眼珠一转,嘴皮子利利索索的。 “这些小伙子们还年轻,夜里冷,等着,大娘把我儿子的衣服拿来给你们御寒吧,放心,都是崭新崭新,没穿过得。” “就是!人家可是为了咱们的安全才会来这里守着,咱也不能让人家白白挨饿受冻啊!走,去大爷家里吃点儿东西!” “走走走!先吃完饭在干活也不迟!” 那群小伙子们被这热情围拢的都有点儿受不了了,脸红得很,求救的眼神投向了应九阙。 魏渊觉得稀奇,自己的兄弟们还没赶来,这几个都是陛下的金甲卫,平日里在宫中也会遇见。虽说不是金甲卫中的精锐,但总是比普通侍卫高出一等,可从来没见他们这么害羞过。 九阙看一眼那位鸡贼的大娘,嘴角浮起一个笑,然后溜之大吉。当然了,大家虽然热情,但金甲卫们当差时不能随意外食,所以只能拒绝了。 本来离开的九阙还在想自己今晚要住哪里,没想到刚走出一条街,就看见一辆低调的青布马车停在街角处。赶车的小太监虽然一身布衣,但偶尔的动作还是能看出来些许特征。 一见到应九阙,那小太监高兴极了,连忙请四人上车。 等看到笑眯眯的老皇帝时,大家才确定了心中所想,原来陛下一直在等着他们啊。糟糕,得想想待会儿说什么才是。 【连口热水都没喝就要继续上班。人家都是牛马,我们是核动力驴!老皇帝鞭子玩的可真是利索!】 第十三章 恶心! 听见这熟悉的心声,老皇帝原本扬起来的微笑有些勉强,下一刻就善解人意的拍拍手,早就准备好的宫人捧着珍馐美味依次呈了上来。 奔波了一天,九阙几个都饿的前胸贴后背,赶紧谢恩。 淳于霜谢明尘魏渊都有不同程度的拘谨,就连魏渊,虽在皇宫当差,但与皇帝一起吃饭,还是让他的胃有些负担。 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应该就是九阙了吧。 在景泰帝说了自便之后就当真了,吃的那叫一个欢快。 【唔!这个醉鸡好好吃!还有这个千层酥怎么做的,好吃到流泪啊!还有这个沙糕!天!软绵绵的,还带着些凉意,这是冰镇过吗?不愧是御厨做的饭!就是好吃!】 本来还想借机听听应九阙心里想的什么的老皇帝一时间听了这么多菜名,有些意外。但看着对方头都抬不起来的样子,眉眼多了一丝丝轻松。 哎,世人都觉得皇帝好,确实很好。但当皇帝也有会累的时候,尤其满朝都是挂着面具办事的官,你看着他忠君爱国的皮,都不知道里面那颗心是不是真的鲜艳血红。 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叫他觉得里外一样的,竟然是这个才见了不到一天的小姑娘。 虽然因为今天这一连串的事儿根本吃不下饭,但这会儿看着应九阙吃的香甜,景泰帝竟然也有些饿了。 跃跃欲试的吃了一块儿面前的千层酥,嗯,御厨的手艺相当不错。入口化渣,再轻轻一咬,甜香味儿就这么出来了。还有那沙糕,里面用了金丝小枣,格外香浓,还有炸鹌鹑,焦香酥脆咸香,十分不错…… 不知不觉,景泰帝就将面前的吃食用了个七七八八,一边服侍的九福睁大了眼,看看吃的香甜的应九阙,再看看小心翼翼没有大动作的干儿子,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这人啊,自己一个吃饭的时候确实会没有胃口,可是身边就有一个吃的香甜的例子,一被带动,怎么着都会多吃点儿。 高兴之余,连九福都有些怀疑,这应九阙,当真不是陛下的沧海遗珠?陛下看她也太顺眼了吧? 片刻过后,九阙终于吃饱,满足的舒了口气,看着剩下的几块儿点心,目光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可惜这是皇宫,不能打包……】 景泰帝手一顿,有些无奈。算了,还是问正事吧。 “今日出去可有收获?” 听见陛下问话,四人不禁绷紧了神经,不过淳于霜几个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应九阙。 九阙:“……” 看我做什么?我好像不是官吧?虽然是个县主来着,可这只是封女眷的荣耀,你们仨才是真正有编制的官啊!这时候不应该你们回答给上司增添点儿印象? 这个想法,就连淳于霜都有些抗拒。咳咳咳,那啥,虽然今日的陛下不知为何在他们面前十分温和,萨但三人很清楚,平日里的陛下可不是这样。这可是马背上厮杀出来的皇帝,杀伐果断,当初能怒斩半朝官员的狠人!他们这小官小吏的,还真够不上陛下怒一怒。而且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陛下这会儿眼神盯着的是谁? 无奈之下,九阙只好站出来,将自己今日见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桐花巷中的女子……似有更多外室还未查出,还需要更多人手……” 景泰帝一心二用,同时听着九阙嘴上和心里的话也不吃力,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但至少这孩子没有一点儿假话啊。 等应九阙停下的时候,景泰帝意外听到她心里在犹豫。 【老皇帝刚吃过饭,现在让他看那种画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他不会拍案大怒吧?啧,都怪那个死状元,死都死了,还叫人这么恶心!】 嗯? 这倒是叫景泰帝好奇了。同时有些不服输,什么东西他不能看,可别小瞧了他,他可是见过无数死状狰狞的死人的。战场上,怎么死的人都有,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惜,一朝状元,本该为国为民好生做事,偏偏这般行迹恶劣,主考官也是群废物,怎么就看不出来余朗的真面目!不过话说回来,就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景泰帝这话锋转的有点儿快了,九阙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将袖子里的画拿了出来。 这都已经拿出来了,总不能当大家眼瞎吧,九阙只得将这画交给了九福。 看到那张惟妙惟肖的避火图,景泰帝有些意外,不过他今年都五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倒不至于大怒。难道是应九阙自己害羞? 九阙动了动嘴,有些犹豫。景泰帝眼尖的看见这一幕,十分自然的开口。 “这是余朗藏起来的?虽说登不得明面,但也只能算是品行微瑕?” 果然,九阙反应十分激烈! “陛下!那余朗品行败坏!虽然已死,但我还是得说一句,死的不亏!” “哦?为什么?” “……陛下没见过我等今日见的人,他那两个外室,都,都在画中。”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瞠目结舌! 男人看避火图不稀奇,女子出嫁前看的也不少啊。但,把自己的妾画到上面的男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景泰帝勉强抚了抚桌面。 “呃,这个,确实有伤风俗……” “陛下!” 知道这会儿不说清楚是不成了,九阙环顾四周,发现在场之人不多,只得轻声开口。 “这上面有些脸,不是余朗的妾室!臣女今日见了很多美人,起码有那么一两个出现在上面。” 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景泰帝还是有些茫然,今日所见美人?应九阙今日从林府进宫,然后就是出去查案。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低头再看看那张香艳火辣的避火图,因为用的工笔画法,人脸又小,一时间还真看不出什么来,但电光火石之间,景泰帝脑海中猛然想通了关节! 今日是他的寿宴,来参加寿宴的还能有谁?大臣们的妻女,皇亲国戚的妻子女儿,甚至,还有他的妃子女儿! 第十四章 到底来自哪儿? “砰!” 景泰帝猛然踹了一脚面前的桌案,桌子上的盘盘碗碗跳动滚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所有人都忙不迭跪伏下去,噤若寒蝉。 空气中好一段时间只能听见景泰帝愤怒的喘气声! 【完了完了!我就知道不该说!但皇帝这么爱重自己的臣子吗?爱屋及乌了这是。不过余朗也真是够恶心的,不过是新科进士游街时遇到了那些看热闹的贵女们,就这般作践人家,真恶心!好在他是死了,要是没死,我也得给他一刀!人渣!】 【不知道这年代对女孩子们的名声很在意吗?而且连自己的外室都这样,真是有够恶心!等等!这完蛋玩意儿不会准备用这种图画去威胁别人吧?尤其是那些贵人们家里的妻子女儿……】 景泰帝本来稍微放松点儿的心情陡然坐了个过山车,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这会儿没有喷火就已经是他最大的隐忍。 那个余朗的尸体呢?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四周一片平静,大家小心翼翼的觑着景泰帝的反应,实在是已经被这逼仄压抑的氛围弄得心情十分沉重。 此刻,景泰帝回神,狠狠地一拍桌子! “放肆!” “哗啦啦!” 众人本来就跪的很规范,这会儿就差没有五体投地了。 景泰帝直接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一扫而过,尽数倒在地上,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余朗此人,目无法纪,乖张恶劣,人面兽心!该死!” 妥了! 听见这句话,九阙松了口气。至少那些无辜的女孩子们不会被余朗牵连了。 等陛下冷静下来,直接打发了众人去偏殿居住。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这种时候,谁敢多说些什么?于是九阙几个得以睡了个舒舒服服的觉。唯一一个连晚上都睡不好的,就是魏渊了。 当那三人离开之后,魏渊又被悄悄召回,将今日看到的一切尽数说出得到了景泰帝长久的沉默。 虽然没在场,但景泰帝通过魏渊的话可以推测出当时的场景。其余的他已经知道,但应九阙说出那段安抚桐花巷街坊的话,还是叫景泰帝有些震惊。 应九阙回来之后甚至没心思回想这件事,说明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理所当然到不会对此感到讶异。可关键是,普天之下,根本就没有能和普通百姓井水不犯河水的官员。现在太平时节还成,他还没当上皇帝的时候,将士杀民冒功的事儿也不是没有。甚至当初和他争夺天下的时候,有一只起义军根本不担心粮草不够吃的问题,因为他们平日里就把抓来的百姓当成粮食。 平常干活,饭点儿时候下锅! 所以,那时候的百姓们,最怕的就是看见当兵当官的。景泰帝其实这些年一直在想,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那些文人们总说,皇帝是上天之子,代行天道。可如果这天下当真属于皇帝,为什么他年轻时遇到的尽是一些不干人事的混账东西?那个时候,末帝还在宫中寻欢作乐,身为上天之子,他难道看不到这天下已经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皇帝也就算了,辅佐皇帝治理天下的臣子们呢?他们为何也看不见? 虽说这十三年的皇帝生活确实叫他养尊处优了许多,手握实权的皇帝也很少有臣子敢违逆,但不知为何,想起末帝时期的惨状,景泰帝还是不寒而栗,并时常有种无能为力陷入泥沼的约束感。 那么问题来了,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的应九阙,为什么会有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认知?可别说从小生活在庄子里没接触过外面,越是这样,越能理解世间的残酷不是? 可应九阙虽然时时露出一股死志,但行为偏偏有异于常人之处。再加上这奇异的,只有自己一人能听见的心声,好像,就好像……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一定是个比此方世界好很多很多的世界,好到让一个到了成亲年纪的女孩儿,依旧有种浑然天成的赤子之心。不然,她也不会将那图画一把塞起来了。 可是这么说来,难道那些道士和尚们所说的仙界极乐之所当真存在? 心里转过这些有的没的,景泰帝一时觉得心绪烦乱,看见规规矩矩跪在一边的魏渊,干脆让他先离开。 “明日继续查,那个余朗到底做了多少脏事儿!都给朕扒出来!” 魏渊动了动嘴,有些想劝,但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倒是九福在小心服侍陛下用茶的时候忍不住提起。 “陛下,那余朗确实可恶,奴才听着都觉得可恨。但,他毕竟是历经选拔才选出来的状元,若是将他的恶行公布于众,会不会有损朝廷的颜面……” 景泰帝揉了揉额角,对此不屑一顾。 “颜面?朝廷还有个屁的颜面!损失也损失的那几个考官!还有礼部!怎么安排的考试,这种人都选出来,这天下是没别的才子了?” 景泰帝一向务实,对面子啥的没那么重视,而且,难道那些无辜的女子就要因为这什么颜面得不到公道吗? 那余朗还真得庆幸自己死了,要不然,景泰帝都要把他碎尸万段! 冷静下来,景泰帝看一眼今日金甲卫查出来的卷宗,尤其是应九阙今日的所作所为,忍不住露出个微笑。 “这孩子,倒是做的不错。” 九福安静的瞥了一眼,将应九阙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得到陛下关注的人不多,这个叫应九阙的小姑娘,还真是够幸运。作为陛下最得用的大太监,他得时刻关注陛下的好恶才是。 是夜。 虽然白日里闹了一场,不过夜深了,桐花巷基本上都灭了灯。芸娘是少数彻夜未眠的人,她不断张望着门口的方向,脸上是白日里未曾见过的担忧紧张,来回走动着,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揉捏的一片通红。以前也没发现,那当官的怎么这样负责?都夜深了也不休息…… 突然,昏暗的灯光下,一双手握住了她。 第十五章 九个外室?不怕累死啊 芸娘险些蹦起来,但在看清楚来人时松了口气。 “蓉儿,你怎么不大睡?是我吵到你了吗?” 原来是个小姑娘。 芸娘已经是个普通人里难得一见的清秀美人,这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那张白净的小脸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肉眼可见的是个美人坯子。她与芸娘眉宇之间有那么一点儿相似,只是更为精致。 这会儿,这小姑娘轻轻握住芸娘的手,一双翦水秋瞳里流露出清楚的担忧,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芸娘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尽量放松语气。 “别担心,我没事。只是白日里闹了那么一场,有些在意。不过,你也看到了不是吗?今日来的那几个哥哥姐姐,他们看起来都像是很好的人,而且也确实帮了我们。外面那些守着的人,都是来保护我们安全的。所以蓉儿不用担心我了,好好睡一觉,好吗?” 那小姑娘明显还是很不放心,但还是乖乖的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 这一夜,芸娘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九阙用过宫里奢华的饭菜,才发现竟只有淳于霜和自己一起用餐,魏渊倒也算了,毕竟人家是宫中的护卫,而且还是九福大监的义子,说不定去人家义父那里歇着了。但谢明尘呢? “谢医者去冰库看余朗的尸体了。” 淳于霜擦了擦手,慢条斯理的告诉左右看的九阙。 哦? 九阙顿了顿,难道那谢明尘有了新的线索? 还真是。急匆匆赶回来的谢明尘带回来了一个叫九阙淳于霜震惊的消息。 “余朗中的毒比较复杂,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什么毒,只从表现出来的特征发现有毒。除了宫宴那天吃的食物之外,我从他胃里找出来小半块儿残留的丹药。” “丹药?” 九阙若有所思。 “难道余朗喜欢磕丹药?但我听说,基本上所有的丹药都是有毒的。尤其是加了水银朱砂之类重金属的丹药,对人体极其有害,他不会中的丹毒吧?” 大家都有些吃惊。 毕竟这个时候众人对于丹药还是相当敬畏的。毕竟这可是集天地日月之精华才练出来的丹药,大多修行不到家的道士还会炸炉呢!能炼成一炉丹药,可不是简单的事儿。 可听应九阙的话,这丹药,吃不得? 不管心里信不信这种说法,大家都没有直接反驳,谢明尘倒是挺激动。 “原来应县主也这么想,小臣曾经上报过丹药的弊端,奈何……” 看谢明尘这沮丧的模样,肯定是没人信他了。 只能说这就是时代的弊端吧。要是搁现代你让别人吃颗来历不明的丹药试试? “所以那丹药有毒?” 谢明尘遗憾的摇了摇头。 “残余的丹药太少了,无法验证是不是有毒,但这丹药应是余朗去了偏殿之后才入口的,因为在院正第一次为他诊脉的时候,余朗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所以,那丹药还真是有毒啊。谢医者,那余朗身上有没有剩余的丹药?” “没有,只有这个东西。” 九阙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结果一看,竟然是个黄纸折的平安符,不过和普通的平安符不同,更像一个折起来的纸包,看那大小,刚好够装一枚丹药的。 这年头,丹药也搞饥饿营销了? “这倒是个线索。” 让谢明尘收好这纸包,这也是个不小的线索,是谢明尘的功劳,应九阙干脆让他负责这个。 几人整顿了一番,再次出宫,出宫门口的时候,一个漆黑的人影突然冒了出来。 见到是魏渊,应九阙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神出鬼没了。 和他沉默寡言的性子不同,魏渊已经得到了不少一手消息。倒是没有想象中扫蔽自珍,反而十分大方的分享给应九阙他们。 “余朗共有妾室九人,分散在不同的街巷中,已经派人去请,每个小院都已经控制住,随时可以前去查询。” 在出发的时候得到这样一个消息,几人都松了口气,至少调查不是一无所获。不过九阙关注的点比较奇葩。 “不是,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余朗一介书生,也没有个父母亲族帮衬,虽是状元,可也是新考上,还没当官呢,养九个外室,他哪儿来这么多银子?而且,他不怕累死?” 她可是记得,芸娘金花住的院子虽然小巧,但布置精致,位置也好。甚至里面一些器具极为精致,少说也得上百两。养一个还好,但养九个…… 余朗哪儿来这么多钱? 路上的时候大家还在讨论这件事,若是他在外面有什么生意也就算了,但魏渊的手下已经去查余朗名下的契书,发现还真没庄铺,甚至那些小院也都是租赁的。这就有些说不通了啊。 实在是想不通,九阙暂且搁置,去了暂押那些外室们的院子。或许因为此案深得陛下关注,所以办案的官员们没有怠慢。此刻九个风姿各不相同的女子在屋里还能有个座。只是在进去的一刹那,九阙觉得空气里有种怪异的紧张焦灼感。 在进来之前九阙已经得到消息,这九个女子自从被关押以来,就一直保持沉默。就算看见彼此,也没有说话,看来是不认识彼此。至于紧张,好端端的女子突然被人高马大的官府人带走,谁都会感到紧张。 “啪啪啪!” 拍了拍手,让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九阙笑眯眯的看着芸娘和金花。 “二位姐姐昨日已经见过,剩下的几位姐姐,咱们认识一下吧?我是应九阙,应陛下要求,处理状元余朗在寿宴上无端暴毙一事。九位很不巧,刚好是余朗的妾室。余朗还未娶妻,你们就是他最亲近的人,能不能将昨日,前日,余朗的一切行为说个清楚?放心,只要把事情搞清楚,大家很快就能离开这里回家,余朗也能得到个清净。” 在静寂之中,九阙笑眯眯的。 “那,谁先来说说?”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个略带病气的文弱女子主动站出来。 “咳咳,我,妾身拂柳,住荷花巷。前日傍晚时分,余朗来过我这里,本来是要在这里过夜的,但收到了一封街上小孩子送的信,就急匆匆离开了。” 第十六章 姐妹情深? 有了主动打头的,而且也没人苛责,剩下的女子也都纷纷说出了余朗的行踪。 “妾室碧荷,家住白云胡同,余朗这几日一直没来过……” “妾身洛楚,家住桃花巷,余朗前天中午来过一趟,说是让妾身给他做个精致些的荷包,要装重要的东西,不过妾身的荷包还没有做好,他就,就没了。” “我是安然,家住三柳巷,余朗三日前来过我这里,那时候眉飞色舞,说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以后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我小心伺候,以后要是迎娶了大家之女,就让我进门做个正正经经的妾室。” “余朗也说过这个!他还说自己如今已是状元,日后的婚事自然会更上一层楼,还说以后若是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夫人,也让我去做小……” 本来大家在正常讲述自己的身份,但是在听见余朗惯用的说辞之后忍不住加入其中,越来越多的消息被说了出来,九阙听的津津有味。 不过余朗是真渣啊,养着九个漂亮姐姐,还惦记着那些达官贵人家里的小姐呢?不过,人家既然出身好,又怎么可能会选择年纪这么大的他呢?这对自己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些。 九阙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直接就说了出来,那个叫拂柳的姑娘倒是为他解了惑。 “有一次余朗喝醉酒,说那些达官贵人家里的女子被娇养的天真愚蠢,只要对他略好些,总会对自己倾心。而且他还是状元,那些一直在闺阁之中的女子又怎能抵挡得了?” “再不济……” 说到这里,拂柳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有些迟疑。毕竟面前这位姑娘看起来就出身很好,甚至可以被陛下任命出来差案子,这可是自从新朝建立都没有出现过的事啊!那些话对一个姑娘来说,确实太过分了些。 没想到应九阙却十分坦然。 “余朗是不是还说过,再不济,也能用用手段,骗得那些天真稚嫩的姑娘没了清白。对那些权贵世家的女子来说,名声清白极为重要,到时候为了自己不被清算,总会想法子逼着家里同意下嫁给自己?” 九个各有千秋的女子呆呆的看着九阙,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大,怎么就看的这么透彻?竟让她们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最后也只得点了点头。 “他,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拂柳顿了顿,没说自己当初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恶心。余朗长得一表人才,要不然也不会哄了那么多女子信任。再加上识文断字,又增添了一种独有的斯文气质。但是再好的皮囊在说起这种算计的时候,也显得阴狠毒辣。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算计起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姑娘竟然如此不遗余力,实在是叫人胆寒。 可让拂柳感到无力的是,她只是一个外室,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更别说帮别人了。 “除此之外,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实在是,余朗出去干什么,一般也不会跟我们说。因为他经常说一句话……” 金花突然接口。 “他是不是说,‘女子无才就是德’?还让我们少打听?” “对!他总是说,男人在外面打拼,女人就该乖乖待在内宅,做好饭菜,侍奉夫君,柔顺贤惠,才是女子本性。” 应九阙直接一口干吐沫喷出来。 “我呸!” “还敢曲解老祖宗的意思,亏他还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状元!” 不仅仅是老皇帝,就连九阙自己都开始怀疑,余朗这状元来的是不是有水分?这种人品的人也能做状元,真是奇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礼部的人如何仔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余朗这么会伪装,就算抛弃当初的爱人也能把自己说的莲花一样洁白,哄骗一下其他人那不是轻而易举?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九阙干脆点了点。 “不知几位姐姐有没有见他平日里服食丹药?”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九阙还没来得及失望,就看见金花略有些犹豫迟疑,顿时来了兴致。 “金花姐姐可有发现?” “我倒是见他吃过药,但不知道是不是丹药,因为他说那是补身体的草药,因为不方便随身携带,所以才制成了丸子。我闻着,确实有股草药味儿。” 谢明尘在一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那丹药里确实加入了大量药材,补气益血,但,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这里人多嘴杂,谢明尘没有多说,不过应九阙也瞬间明白,这是里面添了其他致命的玩意儿。不会真是朱砂水银吧? 不过这玩意儿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就在九阙思考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原来是看起来身体不怎么样的拂柳,这会儿忍不住一阵呛咳,而且原本白皙的脸蛋这会儿也变得绯红,充血,甚至还有些喘不上气。 那些女孩子们顿时一阵惊呼,离得最近的金花芸娘顺手就扶住了弱柳扶风的拂柳,一人轻拍她的脊背,一人顺手拿了一杯茶准备让她喘匀了气喝。 当察觉不对之际,芸娘僵硬转头,就看见了应九阙好奇的目光。 “你们,还挺熟?” 余朗有这本事?能让自己的外室们和睦相处?不过,她们之前不是说根本不熟悉吗? “我,我们只是,看她有些辛苦,所以顺手帮一把罢了。” “就是,怎么说我们都是余朗的外室,总有一份情分在,如今他不在了,我们也没别个亲人,彼此就是最大的亲人了。” 看着金花着急忙慌解释的样子,九阙笑眯眯的,看起来不太正派。 “知道知道,就是姐妹情深嘛。不过拂柳姐姐,你是身体不好?要不要让我们谢太医给你看看?他可是太医院出身,别看年纪小点儿,那医术可是一等一的棒!” 平复下来之后的拂柳摇了摇头。 “久病成医,妾身从小就身子不好,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这小半辈子,药吃了一箩筐,病还是半分没好。谢太医那是给天潢贵胄看病的,我只是个小小的外室,没的让谢太医为难。” 喘了口气,拂柳接着说。 “方才是突然情急,想起之前余朗吃药的时候,不小心拉了一颗在家里,这才咳上的……” 第十七章 莫大的野心 听到这个,应九阙可就不困了,问清楚位置之后自然有人前去寻找,应九阙则是笑眯眯的让谢明尘帮个忙。 “姐姐放心,谢太医人很好的怎么可能不愿意?而且姐姐这般品貌,要是真的被疾病所困,岂不是太过可惜?而且这么好的机会,以后可不一定能遇到。瞧姐姐身上这药香,都入味儿了,药可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金花姐姐,你说呢?” 金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就是啊拂柳,这……” 说到一半就被拂柳给打断了。 “多谢姑娘,那拂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么迫不及待? 九阙眼睛一闪,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就在一边安静的带待着,等谢明尘开了药,才给淳于霜一个眼神笑眯眯的离开。 跟出来的淳于霜疑惑的很。 九阙干脆一把拽住淳于霜的胳膊,亲热的不得了。实则轻轻在她耳边开口。 “你很想要一个机会吧?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淳于霜身子一僵,跟着应九阙坐上马车离开的路上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询问。 “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是想问这个案子还是你?” 淳于霜纠结片刻,还是指了指自己。 九阙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吧。毕竟这个世道如此偏颇,前朝末年的时候明明女子还可以出来为官做宰,可分短短十几年过去,当初那些女官们如今还剩下几个?不都烟消云散了? 可以淳于霜的年纪,应该是见过当初女子有多大自由的。虽然她一直比较寡言,办案过程中几乎像个隐形人,自己说去哪儿她都认同,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就像一个最忠诚的下属,但九阙知道,这人心里藏着巨大的野心。否则,景泰帝为什么偏偏选了她出来? 又或者,对方是藏着取信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九阙也觉得奇怪。 “你怎么知道我值得利用?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主,还是因为早逝的娘亲福泽才当上的。你也看到了,我不受父亲期待,在庄子里待了十三年,一点儿宠爱都没有,不过是个孤家寡人。这次陛下虽然让我查案,但谁都知道,这只是陛下和文武百官的一场博弈。我们查出来,不一定会受到合理的嘉奖,但我们查不出来,一定是被扔出来的石子。朝中那些大人物们谁轻轻踩上一脚,我就会粉身碎骨,信赖这样的我,是你没有其他选择了?” “……” 车厢里一阵死寂,就连外面赶车的谢明尘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虽然一心不问尘世只沉浸在医药之中,也能感觉得出来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儿。明明之前大家虽然没怎么交流,但相处起来很是和谐啊,怎么突然就变了? 在一片死寂中,淳于霜死死盯着应九阙带着笑意的眼睛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下官又能有什么想法?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只要陛下一日未撤销下官的职位,下官就一日是刑部司务。虽然位卑职小,但,只要在这位置上一日,就会听从陛下的命令一日。陛下让下官怎么做,下官就怎么做。” “至于选择您……” 淳于霜突然舒展眉眼笑了。 “自然是因为县主您深受陛下信任啊。如果陛下不信任您,又怎么会将这重任交给您?这世上确实有人会不愿做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可就算那颗石子是随手挑出来的,就算那石子最终会粉身碎骨,也有的是人愿意去当。毕竟,有的人连想当颗石子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如此。 这人有着十分强烈的向上爬的野心。哪怕会粉身碎骨,也绝不畏惧,为此,也已经有了粉身碎骨的觉悟。 虽然应九阙不觉得老皇帝对自己有多么信任,但这样的人物,她也是十分尊敬的。 “我不敢确保自己会不会被随手抛之,但淳于,你可真是个大女子!放心,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努力,这案子,今儿说不定就破了。当然,魏渊那边也得加把力气。咱们这个七零八落的小队,总得让各位大人们看看,咱们可不是吃素的。” “谢小哥,麻烦再快些!” “好!” 两炷香过后,三人看着手中的东西,再看看脏兮兮的对方,默契的露出个微笑。 等魏渊传来消息之后,九阙三个干脆在小院里等着,当疑犯都被带过来的时候,仨人这会儿还在嘀嘀咕咕的小声议论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还是为首的那人颤声询问。 “这位小姐,您,您这是做什么?” 其实对方是想问为什么把人家家里弄成这鸡飞狗跳的样子,不过是碍于她们身边那些高大侍卫不敢开口罢了。 九阙给了淳于霜一个眼神,淳于上前一步,将手中东西展示给对方看。 “芸娘姑娘,这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芸娘看一眼淳于霜手里还带着泥土的草,有些茫然。 “这不是杂草吗?” 再看一眼自家被搅得乱七八糟的菜园子,若有所思。 “这难道是我家菜园里的杂草?可您,为什么拔了?” “事到如今,再装也没什么意思了。芸娘,你真的不认识这东西?” “妾身当真不认识……” “好!” 淳于霜猛然提高声音,看向脸色不太自然的金花。 “金花姑娘,这么说来,你也不认识这玩意儿?” “我,我当然不认识。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杂草,怎么就值得特地拿出来一问?” “金花姑娘可能不清楚什么叫太医院出身。举国上下百万人中,每年只二十人有资格进入太医院学习,说句万里挑一都不为过。我身边这位谢恩粮生,从小就熟读医理,对举世草药了如指掌,更是因此被破格提拔,是太医院中最年轻有为的医者,只需要闻闻味道就知道那是什么草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金花的睫毛有些颤抖,但还是强撑着开口。 “意味着什么?” “自然是意味着,这东西是杂草还是草药,他一见就知。所以现在,你还认为这就是一棵杂草而已?” 第十八章 这些草药,均无毒 金花咽了口唾沫,喉咙有些艰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普通的山野女子,怎么可能认识你说的什么草药?这在我们农家人眼里,分明就是杂草。这年头,就算再怎么勤劳,谁家院子里不会长些杂草?再说了,小姐你问我这个做噩什么?难道你说这杂草长在我们家院里就有罪?” 淳于霜摇摇头。 “当然不会。刑部是执掌天下刑事案件的地方,公平公正,可不会因为家中有杂草就判断一个人有罪。” “既然如此……” 只是金花这口气还没喘允,就听见淳于霜的声音悄悄响起。 “可我似乎并没有说过这草实在你家院子里挖的吧?咱们现在不是在酝酿姑娘家中?为何你觉得我手里的草是你家的?难道说,你家也有这样的草?” 金花的脸有些白,但却依旧不肯承认。 “那自然是因为大人您问的是我,如果问的是其他人,她们也会觉得你说的是她家的东西。否则,你怎么不问别人,偏来问我?” “不错。” 淳于霜拍拍手,其实比较佩服金花姑娘。这姑娘虽然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明,但人家是真正的大智若愚。虽说给余朗这样的人做外室眼光不太好,但这胆色可是一等一的好。这都已经问到脸上了,却还是淡定的很。 当然,如果只有这点儿,可抹不掉自己的嫌疑。 “金花姑娘,为何要如此抵抗?这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问话。不过,你既然说起这个来了,我也想起另外一件事。” 淳于霜将这棵焉头焉脑的青草放在桌子上,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时候,桐花巷的木老几个也被请了过来,看见那青草,却都有些茫然,表示自己并没有见过这杂草。当听到转述的金花的话之后都摇头了。 “大人说笑了。咱们这桐花巷虽然小,但位置好啊,每家每户就那么大地方,怎么能不好好用?每一寸地方都得规整好,像这小菜园,那种什么应季青菜都得提前计划好。毕竟在皇城里,就算是一把青菜,都得花铜板买,能自己种出来不是省了钱吗?谁会跟钱过不去?所以别说杂草了,有些人家连盆花都不舍得买,怎么可能浪费好端端的土地让它长杂草?” “是啊,我家那屁股大小的地方都种了小青菜哎老姐姐你戳我干啥?哦哦哦,实在是对不住啊,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说话不太过脑子,冒昧了,冒昧了。” 淳于霜轻咳几声,她虽说在官场上彪悍些,敢和男人抢夺,可却少见这些乡里俚语,这会儿有些不自在,可偏头看看应九阙,发现这位却一点儿都没不自在,甚至还嘿嘿笑了几下,十分不符合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样子。 但是想想这位从小在庄子上长大,应该是习惯了吧。 转回正题上,淳于霜继续发挥。 “所以金花姑娘,为何你说的常见杂草,这几位老人家都没见过?更神奇的是,这杂草不在桐花巷杏花巷这些地方的人家家里生长,偏偏在你家里,和芸娘姑娘家里长?” 芸娘和金花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嘴唇动了动,谁都不肯开口。 也就是这个时候,魏渊带着一众人和物证赶了回来。看着那堆满了桌子的各色杂草,一众女子脸色都有些异样,但还算撑得住,但当看见那颤巍巍被带过来的人证——回春堂老大夫时,还是有些绷不住。 淳于霜看一眼脸色不太好的女子们,心里也有些叹息。 “李大夫,你看看这些人,有没有认识的?” 回春堂就在桐花巷街口位置,因为价格公道,里面的老大夫医者仁心,大家都喜欢去他那里。每日去那里的人那么多,老大夫年事已高,看着这满院子年轻女子,眼都花了。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淳于霜并不气馁,也不在意身后某人略微缓和的脸色,只是十分淡定的让他去看那些摆在桌子上的杂草。 毕竟是自己干了一辈子的活计,老大夫对这些药草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灵活。拿起来闻了闻,又拽掉一片叶子准备塞进嘴里尝尝。 “李大夫!” 芸娘脱口而出,在周围人异样的眼神里咽下去后半截话。 “……没什么。” 李大夫露出个安抚的笑。 “放心,我这老头子跟草药纠缠一辈子了,这点儿药草还是没事儿。” 仔细咀嚼了片刻,李大夫十分笃定的开口。 “这是‘勿落草’,确实是常见的草药,不过一般都长在深山之中,怪不得有些焉黄。” “李老,这草有毒吗?” “当然没有!” 李大夫十分笃定。 “这还是一味强身健体的药草,怎么会有毒呢?” 包括木老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毕竟在他们这地界,要是长了毒草,那可就操心了。家里还有小孩子在呢。 不过淳于霜和应九阙等人却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让他接着看其他的杂草。 李大夫仔细查看了一遍,逐一给出了结论。 “‘风杼草’,‘七星花’,‘三叶落’,‘小林枝’……” “这些草药都没毒。” 等李大夫给出最终结论后,大家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不过李大夫的表情却有些迟疑。 他怎么觉得这些草药的名字有些熟悉呢? 虽说这些草药单个来说都没什么问题,但加在一起就成了问题。这么多补血益气的草药,要是煮成一锅汤给人喝了,短时间里是没问题,可要是长时间喝了…… 等等!他好像想起来这些药草的名字为什么那么熟悉了!那不是三月之前那外地来的倒霉客商中的毒吗? “老朽想起来了!这些药材单个吃来都没问题,但若是混在一起长期喝,会让身体迅速强壮起来,只不过这都是表面,表面啊!老木,你记不记得三月之前那突然倒下被送到我那里的北地客商?就因为不懂医理,以为补药就能随便喝,自己瞎胡闹喝了一个月大补汤,差点儿把自己给补死那个?” 第十九章 都怪我举止轻浮! 李大夫这么一说,木老也想起来了,当初那件事儿闹得还挺大。那客商在路边吃混沌,吃着吃着突然就开始大口吐血,把卖混沌的老王给吓得不停看自己那口大锅,还以为谁在自己锅里投毒了呢! 那会儿乱的很,谁都不敢吃了,赶紧把客商送到李大夫那儿。回春堂看病的人多,七嘴八舌的,大半个胡同的人都出去看热闹去了。李大夫诊了半天脉,发现对方还真是中毒了! 可是那卖相古怪的很,咋一看没什么毛病,仔细看会发现呈现中毒状态,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李大夫将那半碗被血染红的馄饨翻来覆去的检查,也没有毒啊! 再看看抖得筛糠一样的老王,这必须得把事情真相弄清楚了,毕竟老王家的馄饨可是他一家子的衣食着落啊。 仔细盘查了那客商常吃的东西之后,李大夫都被气笑了!那客商竟然把补药当水喝!随身还带着一竹筒,渴了就喝! “你是不是蠢?!谁家把药当水喝?!无病无痛的,喝什么药啊!你又不是有病!而且这里面怎么这么多补气益血的?‘风杼草’,‘七星花’,‘三叶落’,‘小林枝’……” “你怎么不把药铺子搬回去?!” 那七尺多高的高大汉子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我,我这不是小时候过得苦,大夫说我内里亏空得很,得多补补身子嘛!以前是没钱,现在好不容易有钱了,所以就想着多吃点儿补药……” “那也不是这么个补法!是药三分毒!你就算想补身体,药补不如食补,不能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啊!” 后来李大夫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那倒霉催的客商治好,因为这事儿实在太过奇葩,所以那日在场的桐花巷人大多数都知道这事儿,大家也都长了记性,不是所有的补药都得大量吃,还是得多走动走动,才能强身健体啊。 经过这一回忆,木老李大夫等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淳于霜却没有将这绝好的时机放过,她紧跟着提问。 “所以,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些草药不能混在一起吃,不知几位娘子知不知道?” “……我们又不是桐花巷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而且,我们也没吃这东西。” 拂柳下意识反驳,可淳于霜却紧随其后。 “虽然你不是,其他几位姑娘也不是桐花巷人,可金花姑娘和芸娘姑娘却是。当日那么多桐花巷人都知道,金花姑娘,芸娘姑娘,不要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听过?” “……” “淳于大人到底想问什么?就算我们听说过,那些草药什么的,我们一介女子,怎么可能懂?我们还以为这些都是杂草,连草药都不识得,能干什么?” “这倒是。” 李大夫忍不住开口。 “大人可别小瞧了辨别草药,这可是每个大夫必须要学的基本功,没个七八年苦学,都不能说自己识百草。这几位娘子,可不是懂医理的人啊。” 淳于霜对医者还是十分尊敬的,这会儿摇了摇头。 “虽然不是医者学徒,可这几位姑娘聪明啊!她们不需要懂医理,只需要知道这些草药长什么样子就成。甚至为了避免被别人知道,她们都没有在京城的药铺子里询问。” “那她们怎么知道这些草药长什么样子?怎么把这些草药种在自己院子里?” 这会儿大家其实都已经明白,淳于霜就是怀疑这几个姑娘密谋害死了余朗,可这得有证据啊! 万众瞩目之下,魏渊适时开口。 “我已去了金花姑娘所在的村子打听,她已经故去的父亲不仅仅是个猎户,还略懂医理,会将在深山中挖到的草药炮制好卖给药铺子。且,我已经派人去找那个北地客商。据他当日落脚的客栈老板回忆,当初确实有带着帷帽的姑娘前来寻找,似乎问了什么事,那客商还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包药草给了对方。” “那客商走的不远,最多两日,就能带回来。” 淳于霜紧随其后。 “所以,几位姑娘,还需要我把话说的更明吗?” 九位女子此刻均脸色惨白,她们倒是还想为自己辩驳,但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短暂的沉默似乎沉淀着刻骨的伤悲,在这沉默之中,周围那些原本只是来做个证的人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原来凶手,好像是这群如花似玉的姑娘。木老和李大夫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纠结迟疑。这么好的姑娘,如果真坐牢甚至砍头,多可惜啊。而且那余朗,真不是他们这群老不死的说小话,那可不像个好人呐! 九阙这会儿却溜溜达达的来到了身后的房门口,听着里面的细微动静,叹口气。 “芸娘姐姐,余朗确实不是个好人,不过如果你们真想杀他,在他考中状元之前动手不是更简单吗?还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为何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面如死灰的芸娘没吭声,不过这也在九阙的意料之中。 “我想,是因为你,或者说你们有不得不动手的理由吧?” 见众人还是不吭声,九阙只好言明厉害关系。 “我想说的是,几位姐姐,余朗虽死,但你们未必要判死刑,我朝律法有言,若是刑犯有主动坦白之举,可酌情减轻刑法。几位姐姐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你们在意之人吧?” 几个女子彼此对视一眼,却不太信这话。 就在僵持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撞开房门冲了出来,脸上沾染的满是泪痕。 “别抓我姐姐!都是我的错!大人,你们把我抓起来吧!都是因为我,姐姐们都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 “我才是罪人!如果不是我生性放荡举止轻浮勾引余朗,也不会造成需这样的后果!我就是淫妇,我是个不懂事不听话的小孩,我应该受到惩罚!把我抓走吧!求求你们了!” 九阙的眉头顿时皱紧了。 说话之人,看起来才十岁出头,还是个小姑娘! 第二十章 真相 不仅仅是九阙,在场听见这话的人都皱紧了眉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么大的小姑娘,都是家里捧着长大的,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姑娘,怎么会这么说自己? 而听见这些话的芸娘几人更是心痛难忍。 芸娘更是一把扑过去,将那个小姑娘紧紧揽在怀里,痛苦不堪。 “蓉儿,这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只是个孩子啊!都是余朗那畜生!他是乱说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坏,姐姐就不用这么做了,我才是最坏最坏的!我要是听他的话,姐姐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现场一片哭声。 九阙等人都不是傻子,只听她们刚刚那对话就能猜出来大致情况,再看看蓉儿小姑娘虽小却堪称绝色的脸,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余朗养着九个外室,看来是个好色之人,且还肖想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贵人小姐夫人,显然不是什么好人。蓉儿小姑娘长得这般漂亮,虽然年纪还小,但余朗那样人面兽心的东西,不会是…… 想到这里,九阙等人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虽然早就知道余朗这样的人死了都不亏,但知道他还能更恶心之后,真是,真是叫人…… 这会儿现场没一个人开口说话,只有女孩子们轻声啜泣的声音。蓉儿强撑着擦干了眼泪,然后忐忑的表示。 “大人们,我们主动坦白,能不能减轻刑罚?” “……” 见所有人都回头盯着自己,甚至还面带祈求,九阙都懵逼了。这都看着自己做什么?难道她有那么狠心不成? 她这回出来查案,只是因为这是老皇帝下达的任务,不得不查清楚,但当苦主有苦衷,也不一定非得把人家置于死地啊。 “你们,你们实话实说了吧,若是在情理之中,律法也会酌情处理。” 听到这话,众女子彼此对视一眼,最终也还是无法,只能开口了。 “我是命贱,实在是没法子才做了余朗的外室,虽然难免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但我也认命。可我这几位姐妹不是啊!她们中,有人本来该有不一样的人生!偏偏被余朗看中,就此沦为外室!大人,外室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我也不过只能待在这小院子里,等着余朗有空来,没空就只能坐牢一样待着。等到哪一日年老色衰,就会被抛弃。” “大人,您以为,余朗只会有我等这几个外室吗?他如今已年近四十,前些年自然有其他外室,那些姐姐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可一旦年老色衰,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谁知道被他弄到什么腌臜地方去。做他这样人的外室,下场就是这样凄惨……” 金花擦了一把眼泪,神情悲愤怨恨,恨不得将对方再杀一遍! “但这个世道,我们就算知道对方不是良人又如何?还不是得小心翼翼伺候着?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对蓉儿下手!她还只是个孩子啊!那个畜生,怎么就下得了手!” 九阙面露不忍,那混蛋不会已经…… “若不是我不小心碰见蓉儿伤心,还不知道那个畜生总是言语打击蓉儿。蓉儿还是个孩子,跟着我一起做别人家的外室本来就受人歧视,平日里性子也软得很。那余朗说她,说她那些恶心话,叫她郁郁寡欢,竟心生死志!” 芸娘颤抖着嘴唇开口。 “我只有蓉儿这一个亲人了,她那么小的时候我就把她抱在怀里养大,跟我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那个畜生,竟要对一个十岁的孩子动手!他根本不配活着!更可恨的是,像他这样罔顾人伦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一路考过,将要做官了!他只是个举人的时候就能做这些恶心事儿而且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要真是做了官,还不得干更多坏事?” 拂柳轻咳几声,接着开口。 “在余朗心里,我们这些女人就是愚蠢的玩物,因为我们天生就没他聪明。所以,将我们分散安置在这京城中,他就觉得无碍,甚至将我们安置在相近的地方也觉得无所谓。” “他一辈子看不起女人,所以最终也会死在女人手里。几位大人猜的不错,他确实是被我们弄死,就是用那些草药。” “余朗一向会伪装,就算来我们这里,也是静悄悄的,且表现得儒雅守礼,还会和别人打招呼,叫大家觉得他似乎是个好人。但实际上,他最看不起平民百姓,三个月前的事儿闹得那样大,他却丝毫不知,皆是因为他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我们这等平民百姓。” “我们不敢在城中药草铺子买药,因为若是最终事发,可能会拖累无辜的街坊。幸而金花从小跟着父母长大,略略识得些药草。花费了整整一年时间,才终于集齐里面的几种。余朗看不起我等,但为人相当谨慎,所以,我们只能分开种植,尽量每日在他的饭食里掺杂一些药草,积少成多,希望能有用。” “其实见他久久都没有反应,还屡屡做出恶心人之事,我心里有些着急。那日他去参加寿宴,因为担心殿上失仪,他在我们这里吃的东西多。这样的机会不会再多了,所以我们几个,多放了一些药草。” 拂柳虽然举止文弱,但实际上性子最为坚韧,这会儿脸上蒙上一层红晕,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大仇得报心情好了,比以往多了一层生机。 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也没想到会奏效,他竟然真的死了。唯一感到不妥当的,是让那位无辜的探花郎背了一重黑锅。应县主,这一切都是我谋划的都是我的错,请你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吧。还有那位探花郎,本应有大好人生,而且还能脱离那畜生,何必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听到这里,九阙叹了口气,随即想到一处。余朗养外室养了这么长时间,而且现在都有九个这么多,以前岂不是更多?可为何,这些姐姐妹妹们,一个有孕的都无? 探花郎还是自己蹦出来的? 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证据 当听到这个疑问的时候,拂柳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竟显得有些调皮。 “余朗一直看不起我们这些出身普通的女子,认为让我们生下他的孩子是一种错误,所以一直都有给我们吃药。可是,他怎么不想想,我们又岂会愿意给他生孩子?” “有一位姐姐,叫绿珠的,之前是翠云楼的红牌,被他哄骗出来,处了几年又要把她卖回去,绿珠姐姐性子烈,上吊了。不过上吊之前给了他一份大礼!翠云楼的绝嗣药举世闻名,那余朗,此生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件事,余朗自己知道吗?” “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总之,他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会被一直看不起的女子算计至此的。” 九阙琢磨了会儿余朗那人,既然天性凉薄,之前在寿宴上又为何会替探花郎说情?说不定正是因为认出了他,且又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所以才会出手相助。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余朗已死,且,还是死在自己的恶行之下。 这会儿,旁边本是来作证的李大夫等人都忍不住目露同情,余朗是不是个好人,他们这些活了几十岁的老东西又岂会不知道?但是,国法难容罪责啊…… 即便如此,李大夫和木老都想为她们求个情,本来都是老人家的姑娘,杀余朗又是为了救更小的孩子,都是些好人啊。 听到周围一连串的求情声,九阙觉得头疼。 “不是,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就是她们杀了余朗吧?充其量是从犯。” “啊?” 众人都懵了。 看一眼淳于霜,对方十分上道。 “余朗并不是因为那些药物而死,你们虽然培养了大部分药草,但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重要的并没有成功找出来对吧?” “是……” 金花有些茫然,但本能觉得这似乎是条生路。 “因为其中有些太过珍贵,我在山中找不到……” “余朗的直接死因,是临死之前吃的丹药,丹药里虽然有大量补药,但含有更多的朱砂,朱砂过量食用,有致死风险。那时候他本来就中了一刀身体虚弱,偏偏自作聪明吃了丹药,才会致死。你们平日里给他吃的药,只会让他肝气郁结,心绪急躁。这些,谢恩粮生可以证明。” 谢明尘点点头,身为医者,这点操守他还是有的。就算很同情这些女子,但也不会再这种事情上说谎。 九阙悄悄打了个哈欠。吃那种用大量重金属锻造而成的丹药,还真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尤其是朱砂,那东西吃多了会造成心律失常,说不定之前诊断出来的心悸就是因为这个。 得到多方证明的拂柳几人彼此对视一眼,禁不住露出惊喜的表情。但淳于霜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们不由得紧张。 “但你们确实有主观谋害余朗的意图,也是犯罪,现在就看上面的大人,以及余朗的家人会不会追究,总之,还是会受些罪。你们最好做个心理准备。” 九个,不是,是十个姑娘对此倒是早有准备,她们对着九阙等人团团行了个礼。 春风微拂下,这些姑娘们柔软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轻微的弧度,深深下拜,就像一朵朵开在原野中的花。 “我等扣谢诸位——” 即便身处阿鼻,却依旧一心向善,扶老助弱,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人性善恶,平常时候不会轻易显露,除非在绝境,才会一览无余。 因此对这些不甘命运不断挣扎的姑娘,九阙是相当敬佩的。 “不必谢我,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 应九阙率先走了出去,淳于霜几个跟上,直接去了那卖丹药的铺子。那是一个叫‘青云观’的小道观,位于南郊十里处的一个空地上。原本看起来灰扑扑的,不太显眼,没想到那要命的丹药竟然就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只是刚能看到道观的整体模样,九阙就发现道观里冒出来一缕缕的黑色浓烟。 魏渊脸一黑,那里可是有他的属下驻守! 一个闪身人就来到了道观门前,九阙眼睁睁看着他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眼睛都睁大了。这人的力气可真大! 等众人来到门前时,魏渊已经一手一个拖着俩满身灰尘的倒霉蛋跑了出来。 谢明尘立刻上前检查,发现两人还有气的时候松了口气,拿出银针朝着穴道扎了两下,就把人给扎醒了。 “……大人……” 其中一个不停呛咳,脸色十分羞愧。他一醒来就知道大事不好,自己奉命守好道观,却连怎么晕过去的都不知道,肯定是误了大事! 九阙倒是说了句公道话。 “只要人活着,就行。” 魏渊本来脸色有些难看,听了应九阙的话倒是没再给他们脸色看。倒不是他生性凉薄,只是自己手底下的人犯了错,他这个做上司的,总得拿出个态度来。 只不过,这线索倒是断了。 他刚刚进去的时候,那些瓶瓶罐罐的丹药都被扔进了火盆,里面的人都跑的一个不剩,完全就是个空壳。而且这道观用木头搭建,火势这会儿太大,已经灭不了火了。 这可是义父抹着脸给自己找来的差事,一直都顺顺利利的,却偏偏在最后一重出了岔子! 就在大家满是遗憾的时候,另一个受伤比较严重的市侍卫这会儿终于能够开口,立刻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有燃烧痕迹的平安符。 “大,大人咳咳咳!卑职在晕过去的时候抓了一把地上的平安符,不知道这有用不?” 谢明尘立刻打开查验,发现和余朗吃的那丹药一般无二,迅速点头。 九阙也松了口气。 “当然有用了!” 至少这两位仁兄不会被苛责了,没有西瓜,有芝麻也不错啊。 将这东西妥善收拾好,众人就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 那啥,陛下给他们破案的时间是十天没错吧?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好像才一天多? 呃…… 想起那些还准备在后期暗搓搓下手的人,九阙就想为他们感到头疼。 阿弥陀佛,允悲。 第二十二章 禀明案情 几人彼此看了看,其实心里都有些高兴。毕竟这可是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尤其是淳于霜魏渊这样急需要一场胜利给自己增加权利场上砝码的人,更是由衷高兴。 只有九阙,觉得麻烦。 进宫之后似乎有很多限制?她之前就在那里住了一晚,就看见了很多时刻都在跪拜的宫人,身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青年,九阙都替他们感到膝盖疼。 但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她要是现在冲出去说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何必要跪拜个不停’之类的傻缺话,那些宫人们一定第一个冲出来把她绳之以法。但是换句话说,宫里的饭菜那是真好吃啊,为了不辜负那些御厨们辛苦做的饭菜,她是不是应该多去见见老皇帝? 就是不知道老皇帝会不会顺势请她吃饭…… 只是还没等九阙纠结完,早就得到消息的老皇帝已经派人来找他们。来的也不是外人,正是魏渊的义父九福。 这位得势多年的大内监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只是从来没人真的把他当成和蔼可亲的老人对待。这可是陛下最得用的爪牙,真把他看低,那才是找死呢。 就像这会儿,在场这么多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都起来吧,累了一天了,别这么拘束。” 九福笑眯眯的示意大家起身,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在众人身上一带而过,最终落在了安静的九阙身上。这可是位捉摸不定的主,直到现在,九福都不确定陛下为何独独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这般看重。 他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会儿也不肯轻易得罪人。 “见过瑞安县主。县主查案辛苦了。” 九阙有些惊讶这位最得用的大内监竟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她虽然被封了个县主,但在九福面前,郡主也不够看呐,毕竟郡主不可能日日待在老皇帝身边。 这会儿,顶着众人异样的眼神,九阙落落大方的跟人家打招呼。 “不辛苦,为人……仁义之君做事,是我应该做的。倒是您,这乍暖还寒时候,多穿件衣服才是,有些单薄了。不知您来这是……” 九福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诧异,他见过无数人表面恭敬实则鄙夷的态度,也见过一些人想引起他的注意,表现出来的毫不在意,试图用恭敬的态度让自己脱颖而出,但那些都太假了,假的他都不忍直视。 可这位年纪轻轻的县主,还真是把他当成个一般人对待。 身体残缺了,心里就会格外敏感些,九福很确定自己没有感觉错。现在想想底下那些小家伙们说的,这位县主总会在不经意间尽量让他们松快些的事儿,竟是真的。 虽然嘴上没说,但九福的态度却是又随和了半分。 “陛下有召,让诸位进宫,将此案了结。” 原来是这事儿,本来就准备进宫,这倒是也不晚。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进了宫。 皇宫依旧是那么金碧辉煌,就连老皇帝也还是金光闪闪的。唔,或许是因为当皇帝之前景泰帝是个地里扒食儿的,所以当了皇帝之后,什么金碧辉煌弄什么,穿的也像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 当然了,这也是他最受言官诟病的一点,不过或许因为九阙是个凡人,她觉得这还怪好看的,当皇帝嘛,都已经是天下之主了,要是还不享受世上最好的,岂不是傻蛋? 【那些酸唧唧的文官酸儒们总说老皇帝奢靡成性,我怎么觉得这龙袍还怪好看的?眼光很好嘛!哟!还是金线绣的,不赖不赖!】 原本还想端着个姿态的老皇帝心里都乐开了花。那些个酸儒们懂什么啊,还说自己奢靡,还当朝劝谏过。呸!自己贪了那么多,还有脸说清清白白的自己,真是不害臊! 他老人家辛苦了大半辈子,为了这天下殚精竭虑,都老迈的不成了,享受享受怎么了? 倒是也有臣子说句公道话,不过,谁知道他们那忠君爱国的皮子底下是不是一颗真心? 但应九阙就不一样了,这娃子心里想的会是假话吗?瞧瞧这会儿还装的小心翼翼呢,其实最是个好人!而且还有品味!这金丝龙袍,还是自己指点的呢。 好人呐,就因为都是好人,所以才会审美一致。 就这么着,九阙在景泰帝心里成了第一等的老实人好人。 “咳咳。这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九阙是打定主意让淳于他们几个出头,因此自己也不说话。 淳于霜感激她的好意,于是用最简洁且尽量不带个人感情色彩的语调将事情真相一一说了出来。 “……外室九人,用草药给余朗补身体……然余朗自顾自服用了补气益血丹药,刺激了心脏,最终不治而亡。” 淳于冷静的声音停下已经很长时间了,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却没有说话,空旷的宫殿内,好像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逐渐变大。 许久之后,景泰帝听不出好恶的声音响起。 “所以那余朗,是咎由自取?朕的状元,就是这么一个无德无才小人?” 大家都沉默了,这话让人怎么接?他们倒是想说是的,但这也不能说的如此直白啊。而且听这话的意思,难道陛下对余朗还有什么好印象? 九阙百无聊赖。 【不是吧不是吧?老皇帝不会对余朗是真爱吧?不过好像也是,如果不是真爱,也不会点他当状元了。啧啧啧,明明探花郎年轻又俊俏,比他好的多。】 “……” 老皇帝险些被噎死,他,谁说他对余朗是真爱了?他只要谢谢余朗那恬不知耻的模样都觉得恶心。他老人家就只是单纯的问一问而已! 不过,九阙为什么对那个探花念念不忘?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景泰帝摸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 “嗯……辛探花呢?余朗毕竟是他生父,这种事,他得知情。” 于是被关起来的辛探花就这么水灵灵的换了身衣裳带到众人面前,本来还有些疑惑的探花郎在听到事情始末之后脸都要绿了! 九阙侧着耳朵听了听,很是笃定。 【嗯,余探花还真是恨的牙痒痒啊!啧啧啧,余朗做人真够失败的。】 第二十三章 会把他好好安葬! 没错,辛探花这会儿恨得直咬牙呢! 把一口白牙咬的嘎吱作响,辛探花控制了自己好一会儿,才勉强不带情感偏向的开口。 “启禀陛下,微臣是余朗唯一子嗣,他死的不太光彩,而且,跟其他人都没关系,因此微臣不准备追究,还请陛下允许此时就此作罢吧!那余朗,随便,不,微臣会将他好!好!安!葬!” 呃…… 辛探花你最后那句话没有控制住自己啊,这不是恨得厉害吗?可想而知,最后肯定不会给余朗找个好墓地安葬啊!而且,人家作为亲生儿子都不准备追究了,他们还追查个什么? 老皇帝有些无语。 但也从侧面证明了余朗有多么不得人心。自己的儿子恨不得他去死,自己的妾室更是已经动手了,只是余朗最后也算做了件好事儿,没有直接死在辛探花或者那几个妾室手里,自己嘎嘣死了,倒是不需要多费神。 不过,临了临了,景泰帝的疑心病又犯了,那些外室们虽然可怜,但以妾室之身谋害主君,私德上说不太过去啊。 还有淳于霜应九阙两个,同为女子,不会因为同情就从中插手悄悄抹平她们做的事儿? 即便刚刚淳于霜说的那一大串话里一丁点儿都没有显示出来,但景泰帝偏偏这么想了。 【说起来,我要不要给拂柳她们几个求求情?】 景泰帝眉梢微微一动,有些好奇应九阙会怎么办。 【不过,老皇帝又不是傻子,这明显就是余朗的错啊。嘶,也难说啊,毕竟老皇帝是个男的。之前听说有些男人会站在男性的联盟上审视女性,哪怕不是女人的错,但因为她们生为女人,就有大错。淳于不就是这样吗?明明能力出众,却被那些老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压下去,那些功绩还都被夺走了,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只是一个区区司务。】 放肆!朕又岂会是那样肤浅的人?如果真是这样,朝廷之中怎么可能会有女官? 【不过这点儿倒是不用担心,毕竟老皇帝不是那么眼皮子浅的。啧啧啧,总觉得现在那些当官的都有病啊,昨天还听说现在查户籍都不把女子当人头的。真是有病!给女人们分点儿田地,保准干的那叫一个厉害!妇女能抵半边天懂不懂?怪不得现在这生产力这么低下,木老还说城郊的农户们现在还在用老式的笨犁,曲辕犁用着不好吗?速度能提高两倍不止哎!算了算了,我只是个女人,工部又不会找我当官,当官了意见也不会被采用,操心这个干啥呢,还不如想想接下来去哪儿玩一圈儿……】 别啊! 不愧是当皇帝的人,景泰帝迅速从这一连串心声中听到了重点,‘曲辕犁’?虽然没听说过,但那肯定是神仙世界里很厉害的农具吧?听应九阙的意思,这会让耕地速度提高两倍不止? 现在正是农耕时节,要是能大量采用这东西,岂不是可以让耕种速度大大提高?甚至可以趁机多开采些土地! 不过,看着一脸无辜毫无所觉的应九阙,景泰帝迅速冷静下来。冷静冷静,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贸然开口肯定会惊动对方,万一来个阴谋论直接跑了岂不是坏事儿? 这样想着,景泰帝看淳于霜的眼神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淳于霜,你这次办的很好,出事细致,出手果断,很好。” 淳于有些激动,她这次之所以巴的那么紧,不就是想让陛下看见自己的努力,从而让她能够更好的展示自己吗? “多谢陛下赞誉,微臣一定再接再厉,不负陛下期待!” 景泰帝点点头,又看看魏渊和谢明尘,既然都夸了一个了,剩下的顺便也都加上,于是一个个夸了个遍。 就算以九福的城府,这会儿看着义子被夸赞,眼睛都忍不住亮了几分。 紧接着,景泰帝干脆赦免了辛探花和那九个外室,至于他们之间要怎么牵扯,景泰帝是不准备管了。将淳于霜几个纷纷升了官之后,景泰帝看着应九阙,陷入了纠结之中。 嗯,其他的都好说,本来就有官职。应九阙怎么办呢?她之前被封了县主,名义上已经是宗室女,可要是继续封赏宗室身份,将其束之高阁,不说别人,就是景泰帝自己都觉得可惜。毕竟这次查案过程中,表现最亮眼的就是应九阙了,总不能别人都升官发财,她就只升个没什么用的宗室身份吧? 这要是让其他宗室女听见,都不得哭死。 不得不说,这人啊,要是看某个人顺眼,那是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顺眼得很。景泰帝看应九阙很顺眼,所以这会儿在绞尽脑汁的思考该给应九阙弄个什么官职好。正纠结着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凄凄惨惨的哭声,十分惹人心烦。 九福轻手轻脚的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一脸难色。 “陛下,是那位新上任的方巡城御史,呃,他又被打了,这回掉了两颗大牙,话都说不清了。” “又被打了?” 景泰帝那叫一个头疼,他是马背上夺得天下,自己的文化素养不高,不过好在渐渐起势的时候也比较注意这点儿,因此一直找人教导,就这还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匪气呢!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老兄弟们就更不必说了,粗鲁的很。 更要命的是,因为乱世之中过得苦,对自家的子弟那叫一个疼爱,都有些溺爱了。以至于得用的年轻子弟那是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那些个闲散纨绔子弟,倒是数也数不清。年纪大些的倒是还好,总算是懂事了,但是那些个小的,被溺爱的不成样子。 从建国以来,那些个小纨绔们十天里有九个半都在惹是生非。寻衅滋事都是小事儿了,有时候波及到百姓才叫人头疼。 巡城御史一职自古就有,只是品阶不高,只有六品。这是哪儿,这可是皇城啊!掉下块儿转头都可能砸中几个三品官,去去六品官,还不是谁都能踩一脚? 这不,开春以来都已经换了仨巡城御史了,都是被那些个混账东西们私底下揍怕,宁愿辞官归老都不想再当那憋屈不已的巡城御史的。 可那些个顽劣家伙们都是老伙计们的心尖尖儿,要是一味放着不管,以后真闯了大祸,难道要宰了? 啧,头疼,真心头疼啊…… 咦?等等! 景泰帝慢慢将眼神放在了表面温柔谦恭实则百无聊赖已经在默默点菜的应九阙身上。 第二十四章 那你们去试试巡街? 身份上,她是新封的县主,不行还能再升升,宗室女的身份还是很够格的。性情上,也算路见不平会拔刀相助那一款,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尽心竭力的查案子。手段上,该出手时就出手,之前寿宴上上一转头砸碎刺客脑袋的样子景泰帝还记忆尤深呢。 最最重要的是,虽然前面那些巡城御史确实很可怜,但人心都是偏的嘛,一边是没什么印象的巡城御史,一边是老伙计们家里的孩子,景泰帝不由得就有点儿偏向。这也是导致那些纨绔们越来越过分的原因。 可现在把应九阙摆在一边,景泰帝觉得自己肯定会偏向九阙这边,无他,这可是个好孩子!跟那些纨绔们可不一样!而且也能顺便靠听应九阙的心声看看京城是不是臣子们说的模样。身处高位者就是这样,总是对周围的一切报以怀疑的态度。 现在,他不用怕了,因为有一个实心眼儿的应九阙在! “九阙啊……” 不知怎的,应九阙看着笑眯眯的景泰帝,觉得自己后背有点儿凉。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景泰帝语气十分温柔,并且诚恳。 “有没有兴趣当个官儿?” “啊?” 让应九阙当官这事儿,本人愿意不愿意不说,反正朝堂上是快吵翻天了! 之前让应九阙一个女子负责查案子就已经让众人很不爽了,不过应九阙做得好,两天之内就将事情解决,也算是不辜负陛下的期待。但,不是说当初让应九阙查案子只是权宜之计吗?为什么现在又要让她做官了?还一做就是六品官! 要知道就算是三甲出身,初次授官也只有正六品!应九阙一个区区女子,何德何能?! 景泰帝不想听他们絮叨,结果下了朝之后还追到养身殿来了,只能黑着脸继续听他们絮叨。 “陛下!应九阙不过一届女子!何德何能当得起六品巡城御史?!这不合朝廷律法啊……” “是啊陛下!这朝堂之中这么多有能之士,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怎能担当大任?” “这恐怕会让我等臣子心寒啊……”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要知道这朝中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虽然官位很多,但是等着做官的人同样很多。别的不说,他们这些做官的,哪个没有看重的年轻子弟?嗷嗷待哺啊这是! 这么好的机会,凭什么不给他们家的年轻子弟,而是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个臭丫头而已,安安生生的在家里等着嫁人生子相夫教子不就成了?非得跟他们抢,能抢的过吗? 总之,这群老少爷们恨得眼珠子直充血,一心想把敢在男人堆里争权夺利的女人挤出去,再顺势踩上一万只脚,叫她永不超生才好。 景泰帝脑袋瓜子嗡嗡直响,“啪”的一下一拍龙案,那些争的脸红脖子粗的臣子们终于想到自己御前失仪,连忙请罪。 “别的不说,应九阙短短两日之内就将余朗的案子查的一清二楚,难道比其他人差了?” “可那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查出来的,不还有其他好几个吗?还有那位魏渊,可是,可是九……”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官员觉得后脑勺微微一凉,可抬起头来,对上的只有九福大内监笑眯眯的慈祥表情,那叫一个瘆人啊。 于是他本来想说什么,被这个表情给吓忘了。 一个下去了,另外的勇士接二连三出现,将应九阙批的那叫个一文不值。 景泰帝这会儿是真的不耐烦了。 “那也是她的本事!” 景泰帝以前不觉得自己这些臣子们狭隘,可现在这么一看,还真是目光短浅。一味将出类拔萃的女子们拉下来有什么用?重点难道不是让自己更出色吗? 转而又道。 “既然诸位爱卿觉得应九阙当不得这个巡城御史,那倒是给朕说出来几个愿意当的人名?” 直到此刻,部分臣子才反应过来,呃,尴尬了,本来只是想抢个官儿当当,可是一寻摸今年开春以来哭着喊着非要告老还乡的三个巡城御史,心里就有点儿不是滋味。这也不能把自家子弟往火坑里推啊。 见众人都不再吭声,景泰帝叹了口气,看起来相当头疼。 “朕也是为难啊。之前的巡城御史,大牙都掉了两颗,说是走在路上不小心摔得。朕也想知道,这京城的路就那么难走?让一连三个巡城御史都摔得头破血流?朕倒是想从众卿家里找个得用的去当这个巡城御史,只是卿家们都上了年岁,要是不小心磕绊几下,可不像那些小年轻们,能活蹦乱跳的。朕也是为你们考虑啊……” 户部尚书扯了扯嘴角,看着旁边的御史中丞那激动到险些晕过去恨不得为自家君王抛头颅洒热血的模样,只觉得陛下这些年忽悠人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御史中丞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可别一不留神厥过去。 总之,不管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陛下都这么为自己考虑了,他们也不能继续掰扯啊,不然显得太过分了些。 “不过,既然诸位这般忠君,愿为朕分忧,倒是为朕省去了麻烦,毕竟九阙那孩子还不想当这个巡城御史。她小孩子家家,难免娇气了些,也爱漂亮,说是巡城会把她晒黑,不情愿的很。正好,李卿,朕记得你家三儿子今年刚好弱冠,已经考了举人吧?反正现在还没授官,不如先让他当个巡城御史?年轻人嘛,总得多些历练。” 户部尚书脑门上顿时多了一层细汗。他家老三从小身子骨就不太硬朗,可是家里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儿,平日里千娇百宠的养大,要是让他去做那什么巡城御史,他还不得被自家老太太给锤死? 而且他家老三可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巡城御史不过是个区区六品小官,提前做了官,以后再想会试可怎么办?他还想让老三通过正经的科举出身,进那清贵无比的翰林院呢!再说了,他家里本来也没有子弟需要安排,纯属过来看热闹的,可不要殃及池鱼啊! “陛下!承蒙陛下厚爱,可犬子实在不争气,前些时日病了一场,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实在不能去巡街,辜负了陛下的好意,臣有罪。” 第二十五章 老皇帝怀念白月光 “是吗?那可太遗憾了。” 景泰帝紧接着又点了几个名字,毫无意外的都被拒绝了。本来他只是想臊一臊这些个大臣们,可后来是真生气了。这些人,只知道为自己谋取利益,却根本不想做一些实事。 可是在点破之前,他们就算自己不想要这个职位,也不想让九阙得到。 景泰帝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晰的明白,这些满朝堂的臣子心里装着的是他们自己的私利。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为何还要劝阻?!行了!别说这么多没用的,既然你们不愿意让自家子弟去做这个巡城御史,那就你们自己上!我看你们还年轻的很,巡个城而已,又死不了!” 底下众人大惊,他们只是习惯性的反抗一二,可没有真的抛下自己的大好前途不要去当个六品芝麻小官的意思。 于是这些人又开始了极限表演,身体不好,腿脚不好,甚至老父母身体不好这样的都拿出来说了。景泰帝懒得听他们互相推诿,最后还是户部尚书机灵,很是明智的表示自己相当愿意应县主做巡城御史,这满京城,没有比应九阙更合适的人了。 这下,自己的友军都背叛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只能纷纷‘欢喜’的表示,他们很愿意应九阙抛头露面去做官。 景泰帝却不太想放过他们,尤其是,礼部尚书那个傻蛋还提出要给余朗一个妥帖的身后事,他本来就已经忍了很长时间,这下更是直接爆发! “行啊!顺便把他活着的时候画的那些画也给一并陪葬了。反正你们娇养着的女儿孙女儿外孙女儿甚至你们老娘都不会抛头露面,外人也不认识,自然也不会伤到她们的清誉。” 这,这是什么意思? 几人有些慌乱,当从九福口中大概得知余朗做了什么时候,这些个刚刚还尽显同僚情谊的大臣们顿时爆发了。 “碎尸万段!必须碎尸万段!这样的人,还配称得上读书人吗?简直侮辱了圣贤书!” “如此污秽之人,怎能站在朝堂之上做天下读书人的表率?!陛下,还请陛下下旨,将其挫骨扬灰!” “……” 景泰帝冷漠的挥手让这些人下去,看他们急得抓耳挠腮的,就是不肯再见,以至于众人就算端着庄重威严的表情出宫,心里也很是不舒服。甚至开始担心这事儿会不会外传了。 陛下也真是的,怎么之前一直不肯将这些事告诉他们?要是早知道余朗是这样的人,他们怎么也得踩上几脚,叫他声名尽毁才是。 而留在养身殿的景泰帝也在默默运气。 “别的皇帝夺了天下,那都是朝中大臣文武配合得当,尽是些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好官儿!为什么朕的朝堂之上,尽是些汲汲营营小人!” “要是他没有自焚,现如今的朝堂决计不是这样!” 一边的九福默契的当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他听不到当今陛下用一种惋惜的语气怀念前朝破灭之际守城无望而自裁的裴相,以及那些随之而去的肱骨大臣们,也听不到陛下对如今朝中大臣们的吐槽,他只是个尽职尽责的聋子。 “末帝那样残暴不仁的人,都能有裴相那样的人物为他殚精竭虑,甚至最后不惜自焚相随。可我看如今朝中这些大臣,就算我现在嘎嘣病的要死,他们想的也是如何扶持下一任皇帝登基,而不是费心思救我。” 景泰帝越说越生气,连自称都忘了,紧接着又开启了一连串的抱怨,对此,九福已经习惯了,陛下也只是抱怨一阵,很快就又好了。 果然,片刻之后景泰帝就已经安慰好自己,甚至哼哼直笑。 “不过你看到他们刚刚那脸色没?难看的要死!活该!哼哼,对了,给九阙一份正式的任命,朕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只要好好为朕做事,就有这样的好处!裴相不愿意跟随朕,可朕现在坐拥四海,全天下的英才尽入囊中。朕就不信,不能把这个天下治理的更好!” 九福笑眯眯的带着任命下去,于是九阙就成了史无前例的第一位女巡城御史。 甚至连拒绝的话都不好说出口了,陛下直接送了套马车,连配套的马都送来了,是匹很精神的小母马,雪白雪白的,很漂亮。 九福在一边笑眯眯的表示。 “这匹马可是陛下爱马追云的后代,血统优良,虽年纪尚小,但亦有成为千里马的品质。就连宫中几位皇子相求,陛下都没应允呢。” 言下之意就是这匹马也是陛下对她的看重。 九阙十分诚恳的表达了对陛下的谢意,然后就不情不愿的走马上任了。 不过在上任之前,她还参加了一个小小的聚会。那是辛探花组织的,特意邀请了九阙和淳于霜几个,就连魏渊都有些惊讶,这位文人中的文人,堂堂探花郎,竟然会愿意邀请他一个名声不好的太监义子,陛下鹰犬。 来参加的还有余朗那九位外室。拂柳她们因为辛探花的不举告也没受什么苦,甚至连那些罚钱也由辛探花交了。 辛探花作为余朗唯一的子嗣,接收了他这些年的所有银钱庄铺,也算小富一把。不过他没打算要,除了给这些无辜可怜的女子赎罪用了之外,剩下的都给她们分了。 这世道对女子本来就苛责,她们还做过余朗的外室,日子不会太好过,但不管怎么过,都需要银钱。只要有钱,就能过得很好。 芸娘有些羞愧。 “辛大人,真不用,我们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倒是您,要去并州那么远的地方,穷家富路,还是多带些银钱才好。而且,我们本来也没有资格要这些钱……” 说着说着,芸娘她们有些羞愧。她们还想着杀了人家父亲,又怎么能舔着脸抢夺这些钱? 可辛探花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说真的,我其实根本不想跟余朗有丁点关系,这些钱你们不要,官府也会收回,还不如给你们。就当做是对你们的补偿,我知道余朗那狗东西对你们不好,花光他的钱,这不是理所应当?” 第二十六章 倒霉的纨绔们 辛探花相当真诚,芸娘几个见状也不好拒绝了,收下对方的馈赠,彼此相视一笑,一时间气氛都更好了。 说实话,辛探花当真是个十分洒脱之人,说不认余朗,就真的没有再见他一面。甚至都没有为他收尸,只是请人将他随便找了个地儿用草席一裹埋了。 他这样做,自然有很多自诩道德先锋的人十分不满,毕竟如今大家都讲究一个死后哀荣,可不满又如何,再多的谩骂讥讽,辛探花就当自己听不到。且,就连那些大人们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等,权当是清风拂面,听了就过了。 反正出了余朗这事儿,他再在京城待着也不舒服,干脆借机谋了个外差,且很快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等过几年,这事儿淡了,说不定还会回来。因此今天这宴会,也是分别宴席。 说起来人生真是神奇,明明在此之前他们是群没有分毫交集反的陌生人,却因为一个恶心的家伙凑到一起,偏偏他们对彼此的印象还挺好。 辛探花现在身上也没了那种愤世嫉俗的气质,整个人温润的很,像个读书人了,这会儿还特意给九阙道喜。 “听说陛下认命县主做巡城御史?县主需要帮忙吗?我这里有那些惹不起的人物家里不太争气的子孙名单,给您一份?” “那就太好了。” 其实九阙之前也只是见了辛探花寥寥几面而已,但或许是真的投缘,这会儿再见,只觉得说起话来格外顺遂。 至于这名单,应九阙现在还真是十分需要。只是,她有点儿疑惑啊,她来京城也好几天了,也没少出去过,似乎也没见过那些太过分的纨绔,怎么还真有那种把人家公职人员打掉牙的傻缺啊!当今陛下可不是软柿子,你惹的事儿小了他当没看见,要是太过分,不怕连累家中大人? 关于这点,辛探花倒是可以解释,毕竟他也只是出身寻常,和那些世家大族权贵子弟没法比的,只是因为年少成名,还当了探花,不少聚会还是会邀请他。 想到曾经见过的那些奢侈到超乎想象的场景,辛探花露出个复杂的笑容。 “其实,我也不怕县主笑话,以前,我真的很厌恶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因为潜意识里,他们好像就压了我一头。他们生来就享有的,我拼尽全力才能得到。可后来我才发现,我那不是厌恶,我是羡慕嫉妒。” “因为正经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自小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精心培养,还真不会做这种横行霸道殴打朝廷命官的蠢事儿。毕竟他们那种出身的人,就算忌惮某个人,也只会不动声色摁下去,不会让别人察觉。真正会出手打人的,咳。” 辛探花轻咳几声,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悄悄说给九阙听了。 “是那些骤然转变身份的权贵子弟。你知道的,就算他们的长辈个个人中龙凤,也禁不住有些子孙天生愚钝,再加上家中疼宠,一朝飞上梧桐枝头,难免会出来几个被别人当枪使的蠢货。” “哦~” 九阙恍然。怪不得老皇帝让她当巡城御史呢,原来是自己以前那些老兄弟老部下们闯下的祸,自己碍于情面解决不了,只能寄托在外人身上啊。偏偏自己照这个‘外人’身份比较特殊,勉强算是半个宗室。 嘶,听辛探花的意思,那些个纨绔子弟都拽得很,要不然也不会做出当街打人的举动。他们不会来打自己吧? 这么一想,竟然有些蠢蠢,不是,跃跃欲试啊。 其实,九阙也想不到,那些个纨绔们此刻正在被耳提面命别得罪她这位新上任的官儿呢。明明应九阙只是个区区异姓县主,陛下赏脸担了个六品芝麻官,怎么当爹当爷爷的,就这么严肃? 刚刚还挨了板子的某纨绔十分不忿。 “爹!那不就是个野丫头吗?要不是走了狗屎运救了陛下,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庄子上待着长毛呢!您用得着那么怕她?您和陛下可是过命的交情,一个黄毛丫头罢了,怕个屁啊!” “你这逆子!欠打!” 于是乎,该纨绔又挨了一顿热乎的,最后还是自家亲娘过来拯救了他岌岌可危的屁股。 该纨绔爹没法子,只能扔下棍子,丢下一句“慈母多败儿”,然后一字一顿的分析陛下的意思。 “你们以为陛下只是一时兴起吗?错!大错特错!陛下这是给我们这些老家伙提醒啊!之前那些酸溜溜的文官不管再怎么说酸话,那也只是白费唾沫星子。但你们这群小混蛋真是做的过了。你们觉得那巡城御史位卑职小,但那也是正正经经科举考出来的文官,一次两次陛下不在意,但若是继续拿着之前的人情做耗,再多的情分也经不起这样磋磨!” “等到这情分用尽的时候,就是我们全家抹脖子等死的时候!” “这,老爷说的太吓人了吧?陛下不是那样的人啊?” “总之就一句话,你这几天把皮给我绷紧了,要是出了岔子,别怪你老子我家法伺候!” 除了这种言语沟通无效直接动手的,还有另辟蹊径的路子。 另外一位纨绔的亲爷爷想法尤为奇特。 “陛下这般看重那应九阙,说不得那女娃的身世还有些说头……说起来,咱们家老四也十七了吧,该说人家了。” 要是能将那应九阙娶回家,家里不就多了一个县主出身的孙媳妇?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且,应九阙可是对陛下有救驾之恩的,届时让她带着自家四孙儿去御前露露脸,这前程不就有了? 至于这官职,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后还当什么官儿啊,看看那刑部司务淳于霜,好好一姑娘家,非得在男人窝里打转,蹉跎了年华不说,现在哪家好儿郎敢娶她哟? 只是,得到这个消息的纨绔却如遭雷劈! 那应九阙别的他不清楚,可是一板砖拍碎刺客脑门的事迹满京城谁不知道?他娶的是媳妇儿,又不是金刚罗刹!这要是真娶回家,他哪儿还有脸面在外头混呢! 这不行,得琢磨个主意叫祖父打消这个念头。只是这一琢磨,给自己琢磨出了个要命的主意。 第二十七章 挑事儿 其实,九阙第一天上班还是挺开心的,毕竟陛下送了她那么漂亮的马车,关键是那匹小母马,可乖巧听话了,相当有灵性,总是跟在自己身边,对其他人那叫一个不屑一顾,怪不得连皇子们都想要,好马就是出众。 不过她没学过骑马,第一天没骑,也不舍得让小母马拉车,于是干脆自己牵着它在街上溜达。第一次出街,毕竟是六品官,身边还配了两个小官吏。这两个小官倒是相当自觉,并没有尝试给新官上任的九阙找点儿事儿,反而十分配合她的工作。 没办法,上任巡城御史大人哭天喊地的跑了,总得有人接任吧?而且,有个个儿高的在上面顶着,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的不就更安全了? 穿着六品官袍在街上闲逛,九阙顺便收获了一众稀奇的视线,一个女子在外面行走不稀奇,但对方若是穿着朝廷正经的六品官服,身边还有官吏追随,这就奇了。 “老伯,这糖葫芦多少钱?” “噢?哦哦,两文钱一串。” 九阙爽快的买了三串,分给身后两个小官一人一串,也不顾他们为难的模样,自己高高兴兴的咬了一颗,吃的津津有味。 倒是那卖糖葫芦的老伯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小声劝。 “女娃娃,你怎么穿着这巡城御史的衣裳?难道你也是官儿?” “我是啊,怎么了老伯?” “那,那啥,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这又不是你能干的活,那些个公子哥们可不是好相与的,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家,要是被人家欺负了,都没处说理去。” 老伯这可是肺腑之言,九阙感激的谢过,然后走开了。老板看着不听劝的九阙,忍不住再三叹气。 谁曾想说曹操曹操到,就这么片刻功夫,一群气势非凡的公子哥儿们就跟了上来,沿途还顺手揪住路过的百姓询问九阙的踪迹。 应九阙穿的那么显眼,要找到她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她正盯着路边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儿看,这小乞儿眼巴巴的看着路过的行人,似乎想要乞讨,但他太胆小了,没敢喊出声,就被不耐烦的行人给推到一边。那小乞儿有些瑟缩,一双黑亮的眼珠子四处逡巡,刚好看见面带笑容的九阙,以及她手里那香气扑鼻的大包子! 对着那小乞儿招了招手,九阙尽量让自己笑的没有威慑力。天可怜见的,她从前可没有见过这么可怜的小乞儿,看起来才五六岁吧,平常人家的孩子都宝贝疙瘩一样被家人捧在手心里,这孩子却只能沿街乞讨,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只有那双黑亮的眼珠子看起来无辜的很。 这会儿见一个不认识的大姐姐朝着自己招手,小乞儿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想要过去,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纠结。 九阙也不觉得无聊,干脆朝着那边走了几步,然后摊开手里装着大包子的油纸包。 “来,给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或许是九阙的笑容极具感染力,那小乞儿纠结了会儿,就小心翼翼试探着朝这边走来。 九阙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等那孩子刚走到自己身前四五步,就伸长了手臂,好让这孩子尽快吃到包…… 哎? “好你个巡城御史!怎么?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大官了?!不过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黄毛丫头,也敢管到小爷头上?哦,这仔细一看,长得还丑!还吃这路边的东西呢,怪不得是从庄子里出来的,肯定没有来过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吧?寒酸的很!” “……” 看着已经瑟缩回去的小乞儿,以及被打翻在地沾染了灰尘不再干净白胖的包子,九阙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回头看向那挑事儿的公子哥儿。 那是一个穿着天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不是九阙说,天蓝这颜色,颜值高的人穿上那叫一个赏心悦目,长得丑的人穿上,也就只能夸一夸这衣裳料子不错了。对面那鼻孔插大葱的傻缺就是如此,这会儿拽的二五八万的,见应九阙看自己,还特意挺了挺胸膛,表示自己身份尊贵,等着应九阙给他见礼呢! 应九阙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确定自己的记忆库里没有这人的资料,十分不耐。 “你谁?” “你!你简直无礼!我可是安远伯的第三子,你敢对我无礼?” 九阙真是很久都没有意见这么傻缺之人了,尤其是回头发现那两个本来应该跟在自己身后的官吏不见了的时候,更是不爽。 “哦,所以你是世子?” “我,我当然不是!我大哥才是。” 小公子气的脸都红了,身边跟着的同龄公子哥们此刻都忍不住喷笑出声,就魏三这样的,还世子呢,真世子过来骂他几句都是轻的。 “本朝律法,公侯伯爵诸子之中,只有世子才能享有次一等待遇。所以,你既不是世子,也不是安远伯本人,无官无爵无职,本官乃陛下亲封六品巡城御史。你一白衣,到底是你该向本官行礼,还是本官给你行礼?” “你!你!” “本官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作答。本官不才,但也是有朝廷正式任命的六品官!你当街阻拦本官执行公务,阻碍公家办事,判你一个寻衅滋事之罪,还是可以的。” “你敢?!” 安远伯三子气的脸都红了,但又有些忌惮。自己难道真的犯罪了? “本官有什么不敢?当然了,这也只是件小事儿,不值当让陛下知道。” “本公子就知道你不敢……” 听到这里,周围那些原本以为终于等来一个敢担事儿巡城御史的百姓们眼神都黯淡下去。看来这些当官的都是一家的,不管男女都一样。 谁想到下一刻,应九阙十分淡然的甩了甩衣袖。 “那本官就只好参安远伯一个教子不严之罪了。子不教,父之过。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本官怀疑安远伯是否可以做好自己的差事。西郊大营那一万护城军在这样的人手里,本官身为京城百姓,怎不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你!” 那小纨绔脸都白了。他也就是仗着自己亲爹驻守西郊不在家出来享受享受横行霸道的滋味。要是这该死的应九阙真把折子呈上去,自己绝对会被当爹的打死!毕竟这时代,当爹的打儿子,那是最正常不过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嘛。 第二十八章 那你去告吧 就连那些原本只是看笑话的纨绔们这会儿表情也有些僵硬。不是吧,他们只是觉得应九阙一个女子不乖乖在家相夫教子,居然做什么巡城御史,且十分明显就是对着他们来的,想给她一点儿教训而已,可没有想过要被家里打断腿啊! 要是应九阙真上折子告状,他们的腿能不能好端端长在自己身上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法子倒也不是只有应九阙想过,之前几位巡城御史都想过,只是他们没敢那么做罢了。毕竟,他们还是想继续为大景朝当牛做马呢!这些个纨绔,他们惹得起本人,不一定惹得起他们当官的长辈啊。 但应九阙可不管这些,她救了老皇帝,等于有了一面免死金牌,只要不作大死,老皇帝总会保住她的命。再说了,就算到时候老皇帝当真翻脸不认人,难道她就不能跑吗?世界那么大,她早就想去看看了。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可以坐船出海啊! 嗯,说实话现在是不是得找一找靠谱的船队了?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周围有围观的娃娃忍不住发出一声哭腔,惊醒了那找茬的小纨绔。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他对着一个看不起的女子低头,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你给小爷等着!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杨林源是也!你可别诓小爷,小爷懂得比你多,只要小爷不违法乱纪,只是跟你说几句话而已,难道你还能把我抓起来?哼哼哼,那不能够!” 还以为这位威武的三少爷能说出什么叫人闻风丧胆的话呢,没想到就这?应九阙觉得十分无趣,只是这位杨林源的下一句话可就叫她茫然了! “就你这样的女人,小爷我就算一辈子不成亲也不会娶你!你就等着当尼姑去吧!” “……你说什么?” 应九阙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好看,如果之前她还像个笑面虎一样笑眯眯的,用那张无辜的脸说出威胁的话,那么此刻她就像个玉面修罗一般。吓得杨林源即将出口的侮辱全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只是环顾四周,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不仅有平民百姓,还有自己平日里一块儿呼风唤雨的兄弟们。他要是在此时此刻漏了怂,岂不是得被人嘲笑一辈子? “小爷说了,小爷一辈子不成亲都不会娶你这个母夜叉!这回听清了吧?” 深吸一口气,虽说应九阙从不在意名声这种笑掉大牙的东西,可是被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纨绔公子哥当面说出这样侮辱的话,她还是有些心绪难平。 不是哥们儿,你算哪根葱啊?就算嫌弃应该是我嫌弃你吧,你还挑上了。喝了二两酒就不知道花生米什么样了是吧? 低头左右看了看,实在没发现趁手的武器,也怪这扫大街的,怎么那么勤快,把整条街扫的一尘不染,连个石头都找不到。干脆直接解下了自己的钱袋子。得感谢出门之前担心遇到心仪的东西买不到,特意换了一大把铜钱加碎银子,这会儿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甩着那个沉甸甸的香囊,九阙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杨公子,我突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不得不说应九阙这张脸还是极有迷惑性的,这会儿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相当养眼,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傻蛋杨公子,这会儿眼睛都看直了。 嗯,虽然这个应九阙看起来像是个不安于世的,但长得还真是不错,如果她识相点儿,自己也不是不能把她收个房…… 正想入非非的杨公子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紧接着就觉得自己的面门一阵剧痛,脑袋眩晕,眼前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色儿都有了。耳边好像还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喊着什么,可却听的不太真切。 过了好一阵子才模模糊糊的听到自己的贴身小子跟死了爹娘似的哭喊。 “三公子,三少爷,您没事儿吧?您能听到奴才说话吗?哎呦喂不得了了!巡城御史当街打人了!把我家三少爷给打死了!这会儿都不会动了!老爷夫人会杀了我的。不行,你不能走,你是罪魁祸首,你要是走了,我家少爷怎么办?!” 杨林源本来就头痛欲裂,再加上这脑瓜子不太聪明的仆人一阵哭天抹泪的喊,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这会儿不仅头疼,更想吐了。 “呕——” 杨林源刚刚才和自己的兄弟们在人间阁吃了一顿好的,这会儿一阵头晕干呕,直接把刚刚吃的酒菜全部吐了出来。那味道就别提了,难闻的很。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慢慢醒过来。他被打了,而且打人的还是刚刚还对自己笑靥如花的应九阙! 第二个念头就是,他这辈子除了自己爹,就没人打过自己! 凭什么啊? 杨林源下一个反应就是站起来给她一顿狠的,但自己不争气,硬是没力气站起来。本来想让身边的小厮把他扶起来,可那个蠢货只会哭天抹泪的,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 应九阙其实也没想过要把对方打死,但她只是轻轻的用手中装满了铜钱的香囊打了对方一下,没想到那个菜鸡应声倒下,鲜血喷涌而出。 “呃,你没死吧?” 杨林源本来已经站起来了,但是听到对方这句话,顿时气的恨不能躺倒在地。这种情况下对方难道不应该关心他一句吗?怎么能问他死了没有? “应九阙!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等着!我要去告御状!” “哦。” 应九阙闲闲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满不在乎。 “那当然可以,顺便把三公子今天的所作所为也都说出来,好让陛下评评到底是谁的错。我在这儿站的好好的,你突然跳出来不分青红皂白打掉了我手里的包子,而且还对我堂堂六品官说三道四吆五喝六,扰乱公务。一计不成还用言语侮辱,想要毁掉我的名声。” “这些你大可以都说出来,反正我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如果三公子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我倒可以帮三公子写一封状纸,保证公平公正,不会从中作梗。” 第二十九章 她拒绝玩这种暧昧! “你!你!” 杨林源嘴唇抖得不像样子,他实在是没想到应九阙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她就不知道一个合格的名门闺秀应该怎么做吗?她不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吗?就算亲娘早逝,也应该懂点儿规矩啊。这,这怎么做到一个脏字儿也不带就骂的人头痛欲裂的?简直不是人干事啊! 只是他太生气了,就算想骂几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会儿手抖得跟筛子似的,叫人看着都担心。 杨林源身边的小厮也是如此,今儿可是他跟着三少爷出来的,要是三少爷出了事儿,夫人老夫人老爷他们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少爷,你还好吗?” 杨林源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觉得自己几乎要呕死。就在这时,他旁边的青衣男子眼神微微一闪,发出了高昂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杨兄,你还能说话吗?你的那些侍卫呢?都是些死人呐!还不快过来!” 那些侍卫这会儿正被人群拦在外面呢。这些个公子哥们出来耍时最讨厌侍卫小厮们跟着,那不是伺候人的,那是家里长辈的耳报神!稍微做点儿什么都得一五一十的跟家里报备,他们是出来耍的,不是出来给自己找罪受的。 以至于杨林源的侍卫这会儿只能被拥挤的人群拦在外面,听见这喊声,立刻推开碍事儿的百姓挤进去。 “少爷!我们来了少爷!” 刚一挤进来就看见少爷的朋友之一指着对面那个瘦削的人影发出指责,那几个侍卫也没多想,冲上去就要为自己少爷抢回场子。虽说不至于当街打一个女子,但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嘛。 结果下一刻,最先冲上去想要表功的黑壮侍卫上半身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猛然后倾,顺便还把身后的伙伴们连带着往后摔倒! 以杨林源的视角,只看见那个阴恻恻的女人一抬手,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就飞了出去,紧接着,自己那个最高壮的侍卫不算高挺的鼻子直接憋下去,两道血箭喷涌而出,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落地。 “……” 杨林源的瞳孔骤然紧缩。苍天呐,他自从懂事以来,见到的女子无一不是温柔贤淑,柔美可人,就算性格豪放些,也不过是爽朗大方,可从来没见过这等一抬手就把人打成这样子的女人! 这还是女人吗? 不仅是他,周围其他纨绔们也都吓傻了,彼此对视一眼,见应九阙往这边走了一步,顿时鸟兽散,把个无力逃跑的杨林源单单留在了这里。 眼见着应九阙离自己越来越近,杨林源害怕的紧闭双眼,双手还在身前挥舞。 “我,我可是安远伯的儿子,你敢动手打我,自己也要吃牢饭!我……” 应九阙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捡起了钱袋子,看见上面的血迹有些嫌弃,顺手撩起旁边杨林源的衣袖擦了擦血渍,然后一根手指头拎着走了。 在应九阙拿袖子擦血迹的时候,杨林源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应九阙,原本因为疼痛而略显苍白的脸这会儿陡然浮起一抹薄红,竟显得有些害羞了。 应九阙又不是个瞎子,但她拒绝玩这种不打不相识‘欢喜冤家’之类的戏码,浑身打了个激灵,迅速撤退。 跑了跑了跑了,这不会是个受虐狂吧? 而杨林源看着应九阙跑远的背影,直勾勾的盯着看。看的身边的小厮都以为他中邪了。 “少爷?少爷!咱们赶紧回府吧,万一老爷和世子知道可就惨了。还有小小姐,咱们得去荟萃楼接表小姐和小小姐呢。这要是忘了,回去还得挨骂。” 说着,就搀扶着他家少爷离开。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这会儿也尽兴散开。这些少爷小姐们的热闹可不是时时都有的,看一场少一场啊。 至于九阙,已经跟着刚才看见的小小身影来到一处僻静的河边。 大景皇朝帝都永安,规模宏大,所住人口超百万,这日常用水就是个大难题,所幸前几任皇帝选帝都的时候经过层层的实地考察,最终选择了永安。永安城外有一条日夜奔腾不息的大河,经过数十年规划,水系四通八达,覆盖整个永安生活所需之地。 正因如此,永安城里各处大小桥梁不少,九阙走向的,就是其中一个无名小桥。 她刚刚看见那个小孩儿走向这边,这会儿怎么看不见了?她刚刚还买了一包新包子,热气腾腾的,肉馅,可香了…… “姐,姐姐,你是在找我吗?” 这时,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九阙一低头,发现那个孩子竟然从河岸边探出个脑袋来,小心翼翼的看向这边。 这孩子怎么跟个小地鼠似的,说露头就露头啊。 紧走几步过去,九阙直接把包子递过去。 “来来来,刚刚碰见个傻子,别理他,给,吃包子吧,可香了!” 小娃儿咽了口吐沫,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袋包子,但却没有直接接受,反而有些犹豫的看着九阙。 这孩子,难道是担心自己下毒吗?谁会闲着没事儿做这种事儿啊!干脆从里面拿了一个,自己咬了一口。这可是乔家包子,干了几十年了,白胖暄软的面皮咬开,里面是滚烫的肉汁,裹着一块儿紧实报团的肉馅儿,肉香味儿扑鼻! 即便刚刚吃了一个,九阙也还是心满意足的一口咬掉小半个。 那小娃娃看的眼睛都直了,但还是有些犹豫。 “姐姐,我能拿一个吗?”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叔叔伯伯,他们最喜欢拿个硬饼子逗自己,可逗来逗去,耍的自己团团转,他们却把饼子给拿走了。那时候小娃儿就知道,他们只是想找乐子,不是真的想给自己东西吃。所以得再三询问。 可这个姐姐看起来是个好人,刚刚没能给自己,都追过来了,而且自己也吃了一个,应该不会在里面塞尖利的石子儿碎瓷片之类的的坏东西吧? 九阙顿了下,然后豪爽的表示。 “吃!都是给你的!” 第三十章 我们不能太贪心的…… 小娃儿犹豫再三,可眼里的渴望早就已经出卖了自己,他不停回头看,九阙也不由得顺着视线去看。惊讶的发现,在那桥洞底下冒出一个,两个,三个,一连串小脑袋,起码有五六个,正害怕又渴望的看着这边。 小娃儿细声细气的表示。 “姐姐,我可以给我的伙伴们分一分吗?” “……” 九阙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小娃儿有些着急,但也不敢大声说话,小小声的很。 “姐姐,我们,我们不贪心的,不会再要更多,也不会缠着你,真的不会!” 九阙眼圈儿有点儿红,这孩子,以前也不知道遇见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乖巧到叫人心疼。 把包子往小娃儿那边塞了塞,九阙故作豪爽。 “说给你就是给你了,拿着,想给谁分就给谁分……” 九阙的声音突然转了个调儿,猛然落下,因为她看见小娃儿伸出来拿包子的手…… 缺了手指…… 右手从手腕往下消失了,有块儿丑陋的伤疤,左手只有大拇指是,食指也缺了一节,其他三根手指也只剩下短短的,光秃秃的一小节。就像是,就像是被硬生生剁去的时候,不小心砍歪了,侥幸留下来的一样…… 九阙有那么一瞬间热血上头,耳朵一阵嗡鸣,喉咙也像是被什么酸涩的东西堵住一样,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 “嗯?” 小娃儿艰难的抱住那一包香喷喷的包子,疑惑大姐姐怎么不说话,下一刻,却看见这位好心的大姐姐转过身去……跑走了? 啊…… 小娃儿的眼神有些暗淡,自卑无措的把手往回缩了缩。他不是故意丑丑的手露出来的,他只是太开心了。他已经有好几天都没吃饱饭,肚子现在都不会咕咕叫,里面像是住着一个小怪物一样,他也是强忍着才没有把路边的泥土青草塞进嘴里的。 “小泥巴,那个姐姐怎么走的?她是不是不愿意让我们吃啊?对不起,我们不该凑过来的……” 那几个目露渴望的小孩儿这会儿局促的搓着自己的手,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小乞丐,根本抢不到更好的乞讨地点,就算得到了好东西也会被那些更大些的乞丐抢走。 再加上他们都是些身有残疾的,想要靠自己的双手获得食物就更艰难了,更何况还要定时上供。说实话,他们都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撑不过去了,但是没想到会有一个好心的小姐姐抱着一袋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包子追了小泥巴好几条街,就为了把包子给他。 看着大家略显沮丧的眼神,小泥巴连忙摇头。 “不会的,这个姐姐人很好的,而且我们已经有了这么多包子,我们不能太贪心。来,赶紧吃吧,要不然就被别人抢走了。” 大家点点头,伸出手去接包子,但是看到白白胖胖的包子皮和自己黑乎乎的小手,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就着旁边略显冰凉的河水洗了洗手,然后小心翼翼的捉着包子咬起来。 蜷缩在河岸下面的小孩儿们衣衫褴褛受尽人间疾苦,但是此刻能抱着一个包子啃,就已经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这包子好香呀!啊,里面是肉馅儿的,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了。之前还是一位酒楼里的大爷随手扔下来一块肥肉,我赶紧抢在那条大黄狗之前捡起来塞进嘴里,只是可惜那时候太慌了,没能琢磨出来味道。唔,真好吃啊……” “是啊。” 小泥巴费劲的把最后一口包子咽进肚子里,拍了拍依旧瘪瘪的小肚子,发出豪言壮语。 “我以后一定要赚大钱,买好多好多的包子,我们每天都吃,吃到咽不下去!” “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以后会很厉害很厉害的……” 有路过的行人听到桥洞下河岸边发出的细碎声响,投去随意的一撇,发现是一群瘦小的小乞丐,不甚在意的收回了视线。 在永安城里,这些随处可见的小乞丐就像是某种特定的风景,随意的嵌进日常生活中,不会有人对他们给予多余的目光和在意,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常见了。就像路边的小猫小狗,泥巴青草一样,乱七八糟的存在着,生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换了一批,至于消失了的那一批,谁会在意他们到底是躺在冰冷的河水,还是阴暗的角落里? 可,总有人会在意的。 怀里抱着满满当当食物的九阙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毕竟是一路跑过来的,这身子确实弱了些。 “人呢?” 小泥巴听见声音,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脑袋,一眼就看见了气喘吁吁的九阙,顿时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啊!是好心的大姐姐!” 见那孩子还准备艰难的爬到岸上,九阙直接从河岸边跳了下去,这一举措果不其然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的目光。像这样穿着上乘甚至还穿着官服的女子,竟然不顾形象跳到了河岸下边儿,实在是有失礼节。 就连小泥巴他们都有些担心的看着这个好心的大姐姐。不过应九阙毫不在意。 把手里抱着的满满当当的东西推到他们那边儿,九阙笑眯眯的开口。 “我刚刚回去的时候买了太多东西,买完之后才想起来家里没有别的人在,一个人吃不完。再放下去就要坏了,你们来帮我分担一些吧。” 塞到这个小孩子怀里的是一些他们平时联想都不敢想的食物,还有那些甜滋滋的麦芽糖和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像这种专门给小孩子吃的甜嘴的小东西往往贵的很,在几个小娃娃眼里算得上是奢侈品了。普通百姓家里也不是每天都会给孩子买这种零嘴吃的。 虽然小泥巴几个年纪都小的很,但并不是傻子。应九阙说的借口,他们是不信的。这会儿都有些受宠若惊。 但很神奇的是,在咽了几口吐沫之后,小泥巴坚决将怀里的东西递给应九阙。 “大姐姐,我们刚刚吃了你给的包子,已经吃饱了,这些东西很贵的,你还是带回去慢慢吃吧,我们不能太贪心的。” 第三十一章 突然翻脸 九阙觉得,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怎么办?她还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像在大润发杀了三十年鱼一样冰冷坚硬,可是在看到面前这几个孩子望眼欲穿却坚定拒绝的模样时,觉得眼睛酸涩不已。 这几个孩子为什么能这么听话? 她响亮的抽了一下鼻子,充满英雄气概的大声表示。 “不用推脱了,这些都给你们。你们如果不收的话,我要不开心了。” 小泥巴本来还想拒绝,但是在看到漂亮小姐姐微红的眼圈儿时,还是默默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行叭,如果他再继续拒绝下去,担心这位漂亮的大姐姐会哭出声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面前这位大姐姐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事。 “那,那我们就收下了……” 看着这几个孩子小心翼翼的把那一大包东西分散开来,塞到破烂的衣服里,尽量不那么显眼,九阙微微眯起了眼睛。 明明得到了充足的食物,却还是那么小心翼翼,虽然以他们这个年纪能够做到不在瞬间吃撑,可这样的行为终究有些古怪。 “天气越来越热,你们不吃的话他,可能会变味儿哦。” 九阙跟这些孩子们说话的时候,自己的声音也不由变得像小孩子一样,是那种平常听到都会唾弃一把的程度。 但小孩子们却觉得很正常,小泥巴甚至还反过头来教九阙。 “姐姐,虽然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但是把这些食物放在靠近水的地方,能多放两天。你家里有井吗?如果有井的话,把这些吃的放进篮子掉在水里,存放的时间就更长了。不过,尽量还是不要吃过夜的食物。” 他们吃惯了街边路上被丢弃的变质食物,可这位姐姐看上去就像好人家出身的,肯定吃不习惯,他就曾经见过一个刚来的小孩儿因为吃了一块儿长毛的馒头,当天夜里肚子疼的厉害,第二天人就没了。 想到这里,小泥巴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应九阙。虽然这位姐姐人很好,但是她这么毫无防备的接近他们这群小乞丐,看起来又像是没什么外出经验。小泥巴知道现在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出来,这位姐姐估计也是那样的大家闺秀。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劝告她。 “姐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以后如果在路边看到我们这样的乞丐,还是离得远点儿吧。” 小泥巴这话说的很艰难。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话一出以后,像他们这样的小乞丐就丧失了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面前的小姐姐人这么好,他真的不想让对方受到伤害。 “为什么呢?” 九阙蹲下身子,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询问。 “呃……”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小泥巴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恐惧,然后抗拒性的摇头。 “姐姐,你别问了。反正我不会害你的……” 就在这个时候,小泥巴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推翻了九阙,声音也变得尖利。 “你走!我们才不需要你假好心,像你这样的人,还不是帮了一次就觉得我们烦人,不会再帮第二次!如果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人,就不要主动出手,这样给了我们希望又让我们绝望,你觉得很开心吗?!” 旁边几个小孩儿一改刚刚的怯懦不安,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凶狠’起来。 小泥巴甚至弯腰抓了一团泥巴,扔向了九阙。 “你快走啊!我们才不想看到你这么假惺惺的人!” 连推带搡的,九阙狼狈的翻了上去,衣摆还沾染着一团污泥,散发着淡淡臭味儿。 她低头看着藏在河岸下的几个小萝卜头,因为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在阳光下她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旁边几个围观的小贩这会儿发出了感慨。 “姑娘,你别白费功夫了,这些小乞丐们都是没心没肺的。我之前看他们可怜,还给他们烧饼吃,结果呢?他们在旁边大喊大叫的,把我的客人都给吓跑了。这就是一群小白眼狼,别管他们了!” “就是!王哥说这事儿我当时可看着呢。来了一个好阔气的客人,要买下整整一炉烧饼!结果就是被这几个小崽子在旁边儿大喊大叫,还扔泥巴,把人家给熏走了。怪不得叫小泥巴呢,真跟烂泥巴似的。又臭又烂!” “好了,少说几句吧,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唉……” 九阙依旧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背光的小泥巴依旧凶凶的,只是这会儿脸上闪过一丝哀伤,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小伙伴们溜着河岸跑了。 “……” 有什么细碎的声音从那黑黢黢的桥洞下传来,九阙看了一眼,因为光线实在不好,没看清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只恍惚中好像听到有唾骂声,但又好像是身边小贩们对这些小乞丐的讨伐。她眨了眨眼,缓缓站直了身子,看着这缓缓流动的,仿佛能带走一切脏污的河水,陷入了沉默。 旁边围观了一切的小商贩们都忍不住叹气。这姑娘明显是好人家出身,心地也善,大老远给他们买吃的喝的,怎么就突然口出恶言?照这样下去,以后还会有谁发善心给他们吃喝? 这群小孩儿是绝了自己的路呀,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此时那两个没骨气把她抛下的小官吏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来,看到额头上的细汗,应该是找了她好一阵儿。离大老远就看见这位新官上任的巡城御史崭新的官袍衣摆处沾染了一团烂泥,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嘶,这位巡城御史不会又被哪个达官贵人家的纨绔子弟给欺负了吧?天啊!衣裳都被扔脏了,她不会跑吧? “大人!大人呐,您没事儿吧?哎呦呦,这怎么身上还有团泥呀?谁扔你的?简直大胆!您给小的说一声,小的立马把他拷来,让他下大狱!” “老王,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只要您一声令下,绝对指哪儿打哪儿!” 九阙掀了掀眼皮子,身影有些寂寥。 “哦,刚刚有个穿浮光锦的人扔的,你去给我抓过来。” “小的我一定啊?浮,浮光锦啊?是那个一寸一金的浮光锦?呃,那啥,小人肚子突然有点儿疼,得找个茅厕……” “哎呦!我跟王哥中午一块儿吃的,我也肚子疼的厉害,我得赶紧去!带带我啊王哥!” 看着他们一骑绝尘的背影,九阙嘁了一声,眼神复杂。 第三十二章 孩子不见了! 这两个也太靠不住了,得了得了,继续巡街去…… 见人已经走远,黑黢黢的桥洞里有细碎的辱骂声响起,转瞬即逝,似乎是涛涛河水给人带来的错觉。 接下来的行程还是挺顺利的,九阙溜溜达达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层层传到了这个皇朝的最高统治者那里。 金碧辉煌的养身殿里,景泰帝端坐在龙椅上,很长时间都没出声,负责将应九阙行踪禀告陛下的金甲卫心中好奇,却不敢表现出分毫。只是,陛下为何会对应九阙那般注意。金甲卫向来只负责陛下的安危,尤其他还是金甲卫中的暗卫,最神秘武力值最高的那种,就连几位皇子都很少受到这种级别的监视,可应九阙一个六品巡城御史竟然做到了,这怎能让人不觉得惊奇?不过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绝对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 景泰帝习惯性的把玩着一枚核桃大小的镇纸,温润的羊脂玉经过日久天长的把玩显现出一种令人心动的动人色泽。九龙争奇斗艳的奇景被浓缩在核桃大小的镇纸上,竟然意外和谐,可见雕刻大师的功夫。这块儿镇纸在景泰帝手里已经十三年之久,是他登基那年进献的极品羊脂玉,是莫也子大师的收山之作,乃倾城极品之物,他闲暇之余总会不自觉把玩,身边侍奉的人都知道这是陛下的心爱之物。 把玩着举国罕见之物,景泰帝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欣喜。 那个孩子,那个女娃娃啊,那个叫九阙的孩子,应将军之女,她发现这盛世之下潜藏着的污秽,光明下的黑暗,她会是什么反应?她会怎么做?她会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够好吗? 他这一辈子,听过无数人的阿谀奉承,或许有些人出自真心,可是那真心真的太难发现了,景泰帝需要摒除掩盖在外表上的利益纠纷皇权巍峨,才能勉强窥见其中的一分真心。倒也不是做不到,可景泰帝觉得累啊。 人生五十载,近二三十年里,他都需要用最苛刻的态度面对没一个接近自己的人。他是皇帝,也只是皇帝,不是神明,他也会累。 而现在,有那么一个人,她就像完全透明的,像一捧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必在意表面的谦恭温顺,一眼就能看透对方心中所想,不必担心对方会骗你,因为她的所思所想,只有你一人听见,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试想一下,景泰帝怎么可能不在意对方心中所想? 毕竟在周围所有人都可能说谎的情况下,应九阙是最真诚的那个!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应九阙被一阵焦急的脚步声惊动,垂眸看向一脸为难走过来的九福。虽然不悦,但九福不会在自己思考的时候擅自打断他。 “何事?” 九福一脸为难,说实话,要不是刚刚威远伯都要给他跪下了,他也不会打扰沉思中的陛下。 “陛下,威远伯求见。似乎,似乎是家中幼子丢了……” 威远伯? 景泰帝顿了一下,猛然坐直身子。什么?戚征的幼子?!戚征就那一个儿子,他之前也见过几回,那孩子长得唇红齿白,跟观音座下的金童似的,有福气得很,全家宝贝的不得了,怎么会丢了?确定没弄错? 这会儿也顾不得了,连忙让戚征进来。戚征是最早跟随他的大将之一,九尺高的汉子,早年间在战场上那是能不喘气儿七进七出的人物,可现在,也是头上生出白发的老人了。 戚征疾步走进来,四十多岁的人了,被砍的就剩一口气都没有出声,铁骨铮铮的汉子,看见景泰帝,眼圈儿一下就红了,两行眼泪啪嗒一下划过脸庞,声音也带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哭腔。 “景哥,我,我家宝儿不见了……” 景泰帝心中大痛,疾步从龙椅上走下,一把扶住要跪下的戚征,声音里都带着疼惜。 “怎么回事?你别慌,给我说说宝儿怎么会丢?他身边不是有你家军将守着?什么人敢偷他?会不会是去你哥家里了?” 这掉眼泪,也是有区别的,戚征与景泰帝在战场上相互扶持互守互望十几年,那是过命的兄弟。尤其戚征从小沉默寡言,别说哭了,平日里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说一句,所以,今日当着景泰帝的面红了眼圈儿,景泰帝比自己被捅了一刀都难受,忙不迭的安慰老兄弟。 戚征粗鲁的擦把脸,沉声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人过来。 “你一五一十的跟陛下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面色惨白,抖若筛糠的人,赫然是之前才与应九阙有纠纷的纨绔公子哥儿,杨林源! 杨林源这会儿脸肿成猪头,自己也吓得够呛,哆哆嗦嗦的,在景泰帝皱眉的表情里勉强把话说清楚了。 原来杨林源自打灰溜溜的离开,就赶紧去荟萃楼接自己小侄女和表姐了。 没想到在荟萃楼见到了自家二叔,也就是安远伯家的小兄弟,说起来这也是一笔烂账。安远伯威远伯确实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只是后来父母生出嫌隙,一人随父姓一人随母性,不过兄弟两个的感情相当不错,当初打天下的时候也是一起的,感情甚笃。后来景泰帝登基,就给两兄弟都封了伯爵之位。只是不同于还在为景泰帝效力的安远伯,威远伯戚征早早隐退,一心做个富贵闲人,含饴弄孙,也在五年前,成功与自己的发妻生下一个麟儿,从此更是不问朝事,甘心做一个富家翁。 说起来,两家关系挺好的,要不然杨林源也不会热情的叫着他一起吃饭。而且二叔家里的小堂弟还真是玉雪可爱,漂亮的很,杨林源就更喜欢和他一起耍。 都不是外人,几人就在一个包厢里吃饭,谁也没想到,就在几人吃饭的时候,荟萃楼一楼传来剧烈的吵闹声,杨林源没别个爱好,就是喜欢看个热闹,于是出去看了会儿,其实也没多长时间,发现是两个外来客商因为座位吵架了之后,就回去了。可一回包厢,就发现表姐歪在桌子上,小侄女仰面靠在椅子上,旁边的丫鬟小厮歪七扭八的躺倒在地…… 杨林源当时就是脸色一变!因为其他人都在,只有他的堂弟,二叔家唯一的孩子—— 不见了! 第三十三章 又有孩子不见了! 杨林源浑身上下的冷汗一下子全冒出来,整个身子都僵了。不过他好歹也是将门出身,这点儿反应能力还是有的,迅速让人包围了整个荟萃楼,高大壮硕的侍卫们将其死死的围住,不让一个人走脱。 荟萃楼也是整个京城赫赫有名的酒楼之一,在里面吃饭的也都是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突然被限制了行动,自然有许多人心生不满,可是在看到杨林源那双充血狰狞的眼睛时,众人都暂时忍下了。毕竟他们也都知道,威远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突然找不着了,而且身边的人也都被放倒,绝对不是无心走失,肯定是有人偷走了! 感知敏锐的人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到底是谁有这样天大的胆子,竟然连威远伯的独子都偷?!京城要翻天了! 可就算及时作出反应,把整个荟萃楼包围的水泄不通,杨林源也还是没有找到小堂弟的影子,他那时候已然焦急到五内俱焚,在发觉自己没有能力处理这件事之后,立即联系了自己那个常年待在府中不怎么出来交际的二叔。 急匆匆赶来的二叔,狰狞的面孔简直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杨林源觉得自己能做三天三夜的噩梦! 然后二叔并没有大肆搜查,反而在询问了情况之后,立即决断,带着他急匆匆赶到皇宫。 “……我真的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人清醒,可门窗都关着,荟萃楼也已经被重重包围,没有一个人走脱,可宝儿就是不见了……” 看着杨林源失魂落魄,面色苍白的样子,景泰帝好心的没有质问他。就带着自家小堂弟吃个饭也能把人弄丢,原因竟然是出去看热闹去了,真是不靠谱。 可现在也不是追责他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先把孩子找回来。 “召刑部尚书,左右侍郎,大理寺卿,少卿,巡城军统领……” 很快,这些刑狱方面的官员就急匆匆的来到陛下面前,等听完事情始末,都忍不住面露难色,听杨林源所说的话,当时那雅间就是个无懈可击的密室。威远伯家的独子今年五岁,虽然幼小,但也不是个猫儿狗儿的,往怀里一揣就能带走了。 更何况威远伯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可是监管谍报的,连他那双眼睛都没发现线索,这…… 只是面对威远伯血红的眼睛以及陛下冷凝的视线,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难。片刻之后,整个京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纵横京城的主路全被封堵,巡城军成群结队巡逻,一切可疑人员都被关进了大牢,现在这个时候,也不说什么抓错了,宁可抓错一百个,也不能错过! 全城戒严的时候,九阙还在街上外面转悠,本来一切正常,结果远远的听到前方一阵喧闹,而且那几个面色慌乱悲痛的人,好像有点儿眼熟? 等那几个人越来越近,九阙终于看清,这不是桐花巷里木老他们几个老街坊吗?这会儿怎么慌成这样?口中好像还大喊着什么…… “孩子!孩子不见了!” “我的孙儿!我的明德!我就是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你们看见他了吗?他大概这么高,左耳朵上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痣!人长得可精神了!你们不是也见过吗?有没有谁见过他啊!” “还有我闺女!我闺女也不见了!她才四岁,扎着双丫髻,穿着大红衣裳,谁见她了?求求你们了把我闺女还给我吧……” 九阙紧走几步,听见这一连串的惊呼哀告,眉头紧紧蹙起,然后拦住了已经站不稳的林大娘。此刻的林大娘哪里还有之前的精神劲儿,连头发都白了许多,一脸颓丧焦急,那无助的眼神,让人不忍心直视。 “林大娘,林大娘!怎么回事?你孙子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得?走丢之前穿的什么衣服?在哪儿不见的?” 泪眼婆娑中看见熟悉的应九阙,听到这些认真细致的询问,林大娘哽咽一下,不知怎的,浑身上下又有了一股劲儿,急急开口。 “我,我孙儿就是在这条街不见得,就在这一片。” 指了指所站位置的四周,林大娘紧紧握住应九阙的手,陷入了无法自拔的自责。 “他穿着一阵天青色小袍子,衣襟里还绣着他的名字,他叫林明德!大约一炷香之前,我带着他来这条街买针线,他就在我身边站着,真的就一转身的功夫,他就不见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松开他的手,我真不该啊……” “那卖针线的小贩呢?” “就是他!就在这儿!” 那卖针线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会儿也是一头的汗水。这可是在他的摊位上买东西时候不见得,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他是配合着拐走人家孩子呢! 小伙子看清楚应九阙身上的官服,一脑门的汗。 “大人,我真没有看见那孩子是什么时候不见得。左右的商贩可以为我作证,那时候我摊子上生意好的很,我忙着应付客人,哪里会注意这位大娘的孙子?可我,我真不是拐子!我不干那丧尽天良的事儿!” 应九阙转向旁边那几个同样面露焦急之色的商贩。 “小伙子在这摆摊也好几天了,人挺忠厚老实,也不缺斤少两,所以这街坊邻居的,都喜欢在他这儿买杂货。不过我们也没看仔细啊,刚刚这儿围着的人太多了,带着孩子过来的更多,这我们也注意不到啊……” “也不知道咋的,刚刚客人多的很,也不来我们这边买东西,我还多看了两眼,但是也没看见明德什么时候不见得。” 询问了左右两边以及对面的商贩,得到了异曲同工的回答,九阙沉吟一瞬,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 刚刚已经确定孩子没有回家,就是在这条街上不见了,这要是真被拐子拐走了,从现在开始的半个时辰内,可是最佳找回时机,要是错过了,再想找回来就难了。 四周满是众人或悲痛或伤怀或惋惜的声音,乱糟糟的,九阙揉了揉脑袋,一片粼粼波光闪过她的眼睛,汩汩的水流声照样不息。九阙眼神微微一动,看向了卖杂货小伙子身后那条缓缓流动的河。 第三十四章 不只有孩子 京城水系四通八达,走在路边看见条河最正常不过,但是九阙却总觉得有问题。走到路边,河水与脚下的土地赫然分割成两个整体,水面比路面低了半个人的高度,河水清凌凌的,似乎没什么异样。 只是顺着这条河往远处看,视线不远处,有一座小桥,桥下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只是河水在经过桥洞的位置会有细微的水纹变化。九阙的视力很好,这些水纹变化应该有一定的规律,只是有那么一刻,那些水纹荡漾了下,虽然很快就恢复平静,但和刚刚,好像不太一样?而且,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桥洞底下,似乎有微弱的光一闪而过? 刚刚已经再三询问过对方,林大娘反应很迅速,在发现自己孙子不见的第一时间就喊住相熟的人盯准这整条街,找其他人不方便,可是找一个孩子,还是很容易的。 林大娘虽然有些老者的聪慧,但是从未接触过当官的,应九阙可以说是她唯一认识的官儿。虽说平日里都想远离官府,但真到了这种紧急关头,对官府还是很信任。这会儿发现应九阙盯着那桥洞不放,眉头也紧紧蹙起,顿时揪紧了一颗心。 “怎么了?大人,您发现什么了?” 九阙立即“嘘”了一声,然后对林大娘找来的那些高大健壮的年轻男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也不傻,立即朝着应九阙看的位置走了过去。 周围喧闹的动静也渐渐安静,大家看着应九阙等人的动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都下意识的让开了路。下一刻,不少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激动的屏住呼吸,也渐渐朝着那座桥的位置走去。 有些当爹娘的都摩拳擦掌,恨不得把那拐子揪出来碎尸万段!都是第一次当人,怎么就有人能那么狠? 九阙一直紧紧盯着那黑乎乎的桥洞,河岸上的人悄悄过去的时候九阙微微向前倾身,好像在和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对峙。就在一个微妙的时间点,九阙猛然挥手! “扑通!” 林明德的父亲首当其冲跳了下去,毫不犹豫的冲向黑魆魆的桥洞,孩子的其他长辈紧随其后,几乎与此同时,怒骂吆喝声响了起来,间或还有搏斗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桥洞里果然有人! “快来帮忙啊!底下有好几个孩子!都晕着呢!这群杀千刀的,把孩子放在木板上,都湿透了!” 听了这话,旁边的人哪里还能按捺得住?一时间跟下饺子似的往下跳,九阙紧紧的盯着那边的动静,以防有人悄悄溜走。好在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就有热心的街坊四邻好几个为一波押着两个狼狈不堪的男人游了出来。 有机灵的人已经抽出腰带等东西将人捆起来,一被推上岸就被死死摁倒在地,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悄悄饱以老拳,一时间现场有些混乱。 应九阙这会儿快步走过去,跳下去的人已经将几个孩子送上岸,她快速扫了一圈儿,一共被救上来六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年龄普遍在五到八岁,可没人耳朵上有红痣!九阙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团,谢明德的父亲顾不得自己大量流失的体力和刚刚打起来时受的伤,扑上去揪住其中一人的领子啪啪就是两耳光,近乎癫狂! “我儿子呢?我儿子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为什么这里没有?!” 被抓住的男人看起来憨厚老实,一点儿也不像会做这种事儿的人,可人赃并获,容不得他抵赖。只是不管林明德的父亲如何威逼利诱,对方却始终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林大娘恨得牙痒痒,老当益壮的狠狠砸了对方脑袋几下,见他还是不说话,只能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应九阙。在她眼里,这位大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发现异样甚至还帮忙抓到了两个拐子,肯定是个聪明人。时间紧迫啊,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人,不然她孙子就有可能回不来了。 “应大人……” 应九阙这会儿已经走了过去,看着并排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两个人贩子,以及旁边被大人们揽在怀里安慰的孩子们,闭了闭眼。 “我朝律法,主动供出主犯者,罪名减轻一等。你们若是从犯,拐卖孩童,理应绞死,若是说出其他孩子去了哪里,或许能留下一命,改为流放。流放路途虽远,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比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来的好。” 那两人没有一个说话的,十分讲义气,并且明显嗤之以鼻。 九阙倒是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只是转了转身子,示意林明德之父将另外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带到人群另一边去,自己也跟了过去。 那忠厚老实的男人原本一副忠贞烈士的模样,可是见应九阙跟着自己的同伴去了另一边,有人群重重阻隔,禁不住提溜起了心神,睁大眼睛往那边看。但这会儿只能听见一点儿动静,是那个女官儿。 “……什么?真是这……嘶,这可麻烦……没关系,总能……保住你……替死鬼……” 跪倒在地的男人眼睛睁得老大,他就知道黑老三那怂蛋瓜子靠不住,平日里就是个软脚虾,被人家当官的一阵忽悠就招了!还说是什么兄弟?呸! “黑老三!你这个孬种!你敢说出于老大的行踪,谁也保不了你!你想被扔进这永安河沉尸不成?!你他娘的赶紧闭嘴!你——” 这人的话到这时候突然截住了,因为他看见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官儿这会儿从分开的人群中走过来,紧跟着合拢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见黑老三现在是个什么怂样,但却可以看见那个女官儿脸上踌躇满志的表情和惋惜。 惋惜?惋惜什么?还有,你不是应该赶紧过来审问我吗? 应九阙都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大跨步走过,毫不留恋。 为什么都从我面前走过去了还不回头?不!她一定什么都不知道,她绝对是装的! 应九阙大步走过那个男人,低声请旁边的大哥帮忙去衙门报案。 “……你拿着我的牌子过去,说是在闹市抓住了两个拐子,解救孩童六人,其中一人供出了主犯和其他孩子所在,可以暂时收押,找个安全点儿地方管关着。还有,这里需要大量人手帮忙,必要时请巡城军出手,务必要抓住……” 不,不不不! 那男人眼见着应九阙都要走远了,似乎生的希望也在迅速离自己而去,终于抑制不住,撞开摁着他的两个大汉,因为太过着急,嗓子都在一瞬间喊劈了! “不只有孩子!还有女人!” 第三十五章 抄家伙! 九阙前进的脚步突然一停,周围原本配合着的百姓们也僵住了。什么叫还有女人?这群拐子除了拐孩子,还拐走女孩子? 那看起来憨厚老实的男人这会儿反应过来,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更是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组织的秘密,上头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但是转念一想,黑老三才是第一个出卖组织的人,就算死也有个垫背的。 可下一刻,人群散开一条缝,他看见了被死死堵住嘴一脸震惊的黑老三。男人有那么一瞬间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刚刚那动静竟然是假的!那个女官儿都是在骗自己!她骗自己当了第一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不!他不能暴露,上头的手段他都是知道的,他绝对会被用最可怕的手段虐待致死!他还不如现在就…… “我劝你想清楚了。” 应九阙轻柔的嗓音此刻在男人耳中却像是来自地狱的呢喃,激起他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朝廷早就有意打击全国各地的拐子,你是想做第一个死在同行手里的冤种,还是转过头来做朝廷的狗,咬下同行身上的肉让自己活下去。其实这很容易选择不是吗?毕竟你刚刚已经出卖了同伙,你觉得没有朝廷的庇佑,他们会让你活下来吗?让别人死,总比让自己死容易的多。只要能活着,谁会想死呢?” 男人的眼皮飞速颤动,显然应九阙的话对他不是没有任何影响。 “就比如你那位朋友,他可是急着要做第一个反咬一口的人,就是不知道你们谁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了。” 男人知道应九阙说的真假各有,可真正面对生死时刻,还是很少有人能够控制住自己,他似乎挣扎了许久,但是在发现应九阙已经毫不留恋的朝着黑老三走过去,最终还是控制不住求生欲望。 “我,我说!别杀我!” 撬开了一张嘴,接下来就容易的多,急于将功赎罪的两人一个赛一个焦急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应九阙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经过。那贼人是把偷的孩子都通过河水桥洞下水道之类的地方送到各个隐蔽的地点,刚刚救下来的那六个是还没来得及转移。 “那个耳朵上有颗红痣的小男孩儿呢?也就五岁左右。” “你说林明德?” 黑老三并不像大家想象中的那样不知道自己拐的是谁,反而异常清楚,这会儿有些遗憾的感慨。 “那可是个好看的小孩儿,这样的小孩儿价格会更好,上头自然优先选择将他送走。那样的孩子,一个就比得上好几个。这会儿估计早已经送走了……” “我杀了你!” 早就已经按捺不住的林父冲上去对着两个拐子就是一阵痛揍!孩子们的亲属自然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一时间痛呼之声不绝于耳。 应九阙默默退出去,她想要的已经都得知,再说了,她只说了会保住对方的命,没说过他不会遭受皮肉之苦。 但现在麻烦了,虽然周围有很多热情邻里,但他们毕竟是普通百姓,没有受过特殊训练,速度上可能跟不上,可现在要去哪里找大批的人手帮忙? “咚咚咚——” 一连串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浑身披甲的巡城军小跑着疏散人群,当看到这里聚集着的大片人群时,为首的更是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只是还不等他们疏散人群,就看见人群里歪着两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还有人饱以老拳,揍得对方看见自己不停的呼喊救命。 虽说现在身受皇命极其重要,可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闹事却不管啊。但在听众人七嘴八舌说出事情经过后,巡城军小队长露出了雷劈一样的表情。随即看向两个拐子的神情就有些一言难尽。所以你们两个该被关大牢的家伙对着我们求救?果真是脑子有问题!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上头要求他们满城寻找被偷走的威远伯独子,这会儿就已经找到了六个被偷走的小孩儿!不知道这六个里面有没有那位身份尊贵的小少爷。 想到这里,小队长十分心动,当机立断带着六个孩子入宫,不过他还算有点儿良心,留下了多半人手给应九阙调遣。应九阙此刻也顾不得对方抢自己的功劳,请这些训练有素的护城军将士顺着河道快跑过去,在每一个拐角或者桥洞的地方都下去看看。就算这些人水性好,也不可能一直在水里憋着,总会有出来透气的时候。 再有就是这些邻里了。群众的力量一直都是伟大的,这点应九阙深信不疑。 “诸位大爷大娘大哥大姐,九阙在这里恳请诸位帮帮忙。那些拐子拐走的远不止这几个孩子,还有很多无辜的孩子们如今下落不明,时间紧迫,如果今天找不到,以后就可能永远找不到了。我也不会多么大的官儿,给不了大家多少好处,但帮别人也是帮自己,我愿意将自己的一半身家拿出来,奉给抓住拐子的勇士们!希望大家能多多帮忙……” 周围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沉默,深深弯腰下去的应九阙咬了咬牙,果然一半的身家还是不够吗?眼前浮现出小泥巴光秃秃的手,想起现在还有孩子很有可能陷入那样的危险中,应九阙就眼睛发酸。 深吸一口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正准备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拿出来做奖励,低垂着的视线里却突然出现无数只手。九阙觉得自己是被抬起来的,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面色通红激动不已的邻里们,不太能反应过来。 不过下一刻,林大娘已经哭喊出声! “应大人!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您不用这样!找的也是我们的孩子啊!” “就是!老伙计们!快!别磨蹭,都按应大人指的方向去!别把那群小贼给放跑了!这群杀千刀的,今天敢拐一个,明天就能拐十个!咱们谁家没有儿女?谁家没有适龄的小娘子?要是抓不住他们,受苦可是我们自己!” “都赶紧抄家伙!上!别放过他们!” 第三十六章 全力相助 九阙茫然的抬头看着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人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回过头去,能看见林大娘在抹眼泪。 “应大人,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官!我先谢谢你了!等老婆子找到明德,一定请你吃很多很多糖渍瓜子!” 啊,原来她还记得这一茬啊。九阙无奈笑笑。紧接着就追了上去,这一天,很多原本正在为了生活忙碌奔波的百姓听到动静后,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冲出来帮忙。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自古以来,人们对人贩子的恨意极为统一。大家都有孩子,谁都怕自己的孩子被人偷走,现在帮别人,也是帮自己啊!而且那六个孩子的家人也陆陆续续赶来,虽说孩子被刚刚那小队长带走,但听到了具体描述之后,心也稍微放下,只是渐渐的,九阙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找到的只有六个孩子,可是来找孩子的人家越来越多,看那数量,最起码有二十对人家!一问情况,都是最近三天之内找不到孩子的人家,而且人数还在渐渐增多。这些丢了孩子的父母长辈们皆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因为得知有孩子被救回来,心中多了一丝希望,就等着孩子被送回来的时候看看是不是自己的。 可对于京城来说,孩童走失这样的事儿,还是这么多的数量,京都府尹不是该提高警惕了?可听这些父母的话,府尹除了让他们静心等候之外,没有其他的处置了。 再看看这些丢失孩子的父母,看衣着打扮都是些普通人家,最好的也只是商户,可见人贩子在偷孩子之前会事先调查。可这些孩子遍布京城四处,要想在这么多人口中找到周正漂亮的有下手机会的,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要知道这时候可没有网络之类的东西,要想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只有实地考察,可问了这些父母当时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仔细思考过后都认为没有。 “这就奇怪了,悄无声息的偷走孩子,还没有一个当场发现,并且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到,难道都通过河水逃走?手段如此相似?这满京城的拐子,总不会都是一家吧?” 快速奔走的同时,九阙也在迅速思考,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的京城格外混乱,不少巡城军都在四处巡查,一问情况,发现是一位高官家中的独子不见了。这就更奇怪了。既然这些拐子只对普通人家下手,就说明他们对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还是有所顾忌的,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拐走一个高官家中的独子? 这不符合逻辑啊…… 顺着京城的水系,自刚刚发现六个孩子的桥洞扩散开去,所有人迅速行动开来,这些百姓意外的听九阙话,在摸排的时候动作极为迅速。一刻钟后,又抓住了一男一女。 但很遗憾,只找到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 越是往外扩散,人手就显得越不够用,偏偏这时另外一支巡城军的队伍遇见这情况,要求应九阙等人暂时停下所有动作。理由也很充分,生怕打草惊蛇,影响到他们找人的动作。 “可刚刚那支小队的队长已经带着找到的六个孩子进宫了!” 对面的巡城军传来一阵很细微的骚动。看来就算是巡城军内部,也不是统一和谐,这会儿被人抢了功劳,这队人马就更不耐烦,见到那两个被拐的孩子倒是一喜,准备把他们也带走。理由很是冠冕堂皇,他们要让那位丢了孩子的伯爷看看是不是他的儿子。 这些百姓急着找孩子,见这巡城军不停的阻碍,有些着急。尤其是林大娘等人,哀声恳求,现场显得有些乱。 九阙皱了皱眉,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起冲突。她自己倒是不怕,可这些热心出来帮忙的百姓若是受到责罚,一颗帮人的心被泼了冷水,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谁还会仗义出手相助? 恰在此时,一阵焦急的马蹄声奔雷一般赶来,听到动静的人回头一看,不乏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的。 只见逐渐昏黄的日光下,一队身穿黑甲手持长刀,就连胯下骏马都披挂甲链的人马飞速朝着这边赶来。为首之人怕是人高九尺,即使坐在马上也显得格外高壮。并且目标极为明确,就是九阙。 “吁——” 拉紧缰绳,这队人马连停下来的动作都几乎一致,很显然受过严苛的训练。 为首之人面色冷峻,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模样,头顶隐隐有几缕华发。周身气质冷凝,仿佛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血腥和兵器铁锈味儿。 发现对方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九阙默不作声,心里却摸摸盘算自己似乎没有得罪过这样的人…… 就在这时,为首之人从马上跳下,快步走开。 说实话,在对方的注视下,九阙都觉得自己的血液迅速冷凝,然后缓缓沸腾。这是遇到强敌的下意识反应。 “你就是应九阙?” 九阙将视线从对方身上抽离,看向背后那些黑甲骑士怀里抱着的瑟瑟发抖的孩童,一二三……六?! 所以那位高官的儿子没有找到? 因为急着转手,那六个孩子,包括刚找到的两个身上的外衣都被脱掉,换上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麻布衣服,九阙没时间仔细分辨出身如何。所以这是没找到?等等,那这个虽然面容冷峻但眼神紧张急迫的男人是…… “我是。” “我,我的儿子,宝儿,今年五岁,大约一个时辰之前不见了,你能找到吗?” “您是?” “我是戚征。你能找到六个,不,八个被拐走的孩子,是不是还能找到更多?” “我需要更多的人手,而且,不能有人阻碍我找人。” 戚征看向已然瑟瑟发抖在他的注视下干脆跪倒在地的巡城军,利落的表示。 “没问题。陛下也已下旨,让巡城军,还有我,全力辅佐你找人。还有你用习惯的人,已经在路上,很快就到。” 用习惯的人? 呃,不会是之前一起办案的淳于他们吧? 第三十七章 无忧洞 说曹操曹操到,此时,前方还有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赶到,正是淳于霜谢明尘和魏渊。不是,淳于霜和魏渊也就算了,勉强算是专业对口,怎么谢明尘也来了?他不是太医吗? 或许是九阙疑惑的眼神太过明显,戚征尽量温和的解释。 “若是孩子们受了伤,有个太医在,也好治疗。” 行吧。既然人家都想的那么清楚了,她总不能让谢明尘回去。只是,她有些疑惑,这位戚征大佬为什么那么信任自己可以找到他的儿子?她只是个六品小官儿,而且在京城出现也不过三天,竟然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浪费时间,有了整个京城的兵力帮忙,九阙还从戚征那边得到了一份全城的水系图。这图纸珍贵非常,如果今日出事之人不是戚征的儿子,景泰帝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拿到这图纸。即便如此,这地图也只能应九阙一个人看。 还好应九阙闲来无事曾经选修过刑侦侦查这方面的课,虽然学的不是那么精细,不过最后交作业的时候还受到了教授的表扬。这会儿看这张详细的水系图找人还算有些助力。 迅速找准之前林明德和戚宝儿丢失的位置,两者之间刚好夹着一条主河道,自那主河道分散开来,有二十七条细小河道,在那其中,又有桥梁十三座。 “戚大人,这十三座桥可能是个突破口。虽然很遗憾,但我也得说句实话。从令郎丢失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希望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总之,不管到时候能不能找到您的孩子,也希望您能全力以赴。只要还在还在城里,总能找到。不过,您最好不要把您孩子的身份信息透露给别人。” “毕竟狗急跳墙,那些拐子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您的孩子,情急之下动手就不好了。且,狗有狗道,猫有猫道。那些拐子只单纯拐孩子的话,没必要拐到您头上,既然当真动手,您就要考虑一下自己是否得罪过什么人。对方可能不是想拐卖孩子,而是为了报复。” 坐在马上极速奔行的过程中,应九阙抽空跟戚征说了几句话,见对方一脸沉思,她转过头来看向淳于霜。具体情况淳于霜路上已经知道,这会儿她也正密切关注着道路两边的情况。 对上应九阙担忧的眼神,淳于霜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就知道自己跟她想到一处去了。 今夜大动干戈找人其实不是上上策,可事关重大,连陛下都已经知晓,尤其已经牵涉到一位伯爵,已经不可能低调处理。不,或者是两位?毕竟威远伯和安远伯可是亲兄弟。 想起威远伯已经闭门谢客十余年,朝堂之上几乎销声匿迹,倒是他的哥哥安远伯,如今掌控护城军,在朝中的威望不小。或许,挡了某些人的路? 想起朝中复杂纷乱的时局,淳于霜揉了揉额角,将这些告诉了应九阙。 戚征这会儿也在默默消化两个女娃娃刚刚的话,他其实也有些怀疑这次是不是受到了无妄之灾。可如果那些躲在暗处的腌臜玩意儿认为自己没了官职就可以随意欺压那就是打错了主意! 九阙刚进京不过三日,什么派别争斗一概不知,听了这话也咂摸出来味道了。这要是大人之间的事情牵扯到小孩子,可就太恶心了。正费劲的查看周边情况,却看见找人的队伍里有妙龄女子,不由得皱紧眉头。当即让人群中的年轻女子和孩童赶紧回家去。现在情况不同,外面这么乱,这些容易成为目标的人群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大家都注意,每家必须留下青壮年守门,除了至亲,谁来敲门都不开!若是发现异样,立刻敲响铜盆铜锣呼救!四周都有巡城军巡守,若是听见,定会第一时间冲过去!大家千万记住,先保全己身!” 周围的百姓听到之后连连称是。 九阙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稀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天气也渐渐变冷。周围的人脸已经开始模糊,她揉了揉鼻子,正准备让大家举灯,眼前突然清风一闪,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很清新的味道,就像风,像在太阳底下晒了很长时间的被子,像开在旷野里的花…… 手心里感到一股异样,九阙低头,一个小小的纸团赫然出现在她手心里。 “大人!” 就在九阙低头查看的时候,魏渊手下第一个报来好消息。他们在前方五百步的位置,一处下水道下发现了一个藏起来的人。那人行迹诡异,这种时候不回家反而藏在下水道底下,谁知道是不是拐子?干脆直接抓了起来,这会儿那家伙看见了戚征,正瑟瑟发抖跪地求饶呢。 看来这脸上有道刀疤的家伙还是了解戚征威名的。淳于霜本来还想着要耗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这刚抓来的拐子态度十分配合。 “你怎么这么配合?故意混淆我等视线?” “不敢不敢!” 那拐子跪地连连磕头。 “十八年前与北蛮大战的时候,我曾见过威远伯英姿,威远伯为大景杀敌无数,是大景的英雄,我等,我等不敢不配合。” 戚征仔细看一眼这跪在地上连连扣头的人身形动作和刻在骨子里难以忘却的某种经过训练的特殊举止,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你曾经上过战场?” 曾经上过战场杀敌报国守卫国家的人,现在竟然成了拐子?有辱军人声名! “不不不!小人不是拐子!小人只是混口饭吃,倒卖些古玩,只为糊口啊!万万不敢做采生折割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小人还想葬进祖坟里,这罪名小人万万不敢担当!” “那你怎会藏在那里?见到我们还想跑?” “我,这,小人虽说不敢拐卖孩童,但做的行当也不太光彩,小人还以为诸位大人是来抓小人的……” 魏渊手下的脸都黑了。还以为立了功,没想到只是胆小怕事啊! “你没说实话啊。” 九阙终于抬头,神情淡淡的看向这人。 “你虽然没干拐卖孩子的事儿,但你一定认识他们。不然,你为何会藏在下水道里?不,换个名字,你为何会藏在无忧洞中?” 此话一出,不仅那倒霉被抓的男人,周围人的脸都一瞬间难看无比! 无忧洞! 第三十八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其实九阙并不知道无忧洞是什么地方,可是看周围人的脸色就晓得,那不是个好去处。甚至淳于霜的眼神下意识的瞥向了旁边的下水道。 接收到九阙茫然的眼神,淳于霜微微叹了口气,把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 接连三代皇朝都选择将京城落在永安,毕竟永安这座都市经过历年改造,已经比较适应大部分人口生存。但正如之前所说,为了供给整座城的供水问题,先代皇朝将一条大河的水引了过来。京城之中四通八达的水系,以及居民们日常生活所需的下水道,在整座永安城下,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地下世界。 无论表面上如何繁华辉煌,有阳光的地方自然会有黑暗。一些难以落户入籍的流民;无法维持生计,只能任由自己堕落的底层百姓;更多的是一些从事违法犯罪的不法分子。因为地下世界错综复杂,朝廷就算想要围剿,在那黝黑暗沉的地方也难以施行。一代又一代的累积使得这个地下世界成为了犯罪分子的温床。时至今日已经难以统计整个永安城地下到底有多少人存在,或许他们就在一些不惹人注意的阴暗角落小心翼翼的窥探着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们。 拐子、暗娼、流民、罪犯…… 由这些人构成的小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整个永安城的百姓对无忧洞可以说是既惧又怕。 因为那些人不敢得罪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可对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动手,却容易的很。这次孩子丢了,而且还在桥洞底下找到几个,淳于霜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和无忧洞有关。没想到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话说,九阙既然都不知道有这个,为什么刚刚会如此确定是无忧洞人动的手? 九阙缓缓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躺着一片写着‘无忧洞’三字的小纸片。 “我刚刚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阵风刮过去,等回过神来手里就有这张纸片儿。也不知道是哪路奇人异士给我的提示。” 将那张小纸片儿重新叠好放进怀里,九阙走近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看着他腰间那个做工精细的钱袋子。 “我知道,你既然如此配合,定然是因为良心未泯,或者说你体内的热血还未完全熄灭。我们不会为难你,只是希望你能给出一点线索,毕竟看你这模样,应该也已经成家立业了吧?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是你的妻女被人拐走,你会不会希望有人能帮你一把?” 那男人牙齿咬的嘎吱作响。他既然和无忧洞有所联系,自然也知道他们的手段何其残忍。如果今日帮了别人,自家妻女可能就会有危险,这对于男人来说无异于一道叫人痛苦不堪的选择题。 戚征眉眼微微一动。 “今日过后你可入我戚家做护卫,你的家人也可随你一同过来。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生活安稳总是有的。” “伯爷!” 男人简直又惊又喜。刚刚在这些大头兵四处搜寻的时候,他确实没有真心真心躲藏,这都是因为他看到了威远伯的身影。他确实也怀有私心,想要得到来自上头的奖赏,但是唯独没想到能得到自己最崇拜的将军赏识,甚至还可以近距离跟在他身边。 别以为这年头进了达官贵人家里做侍卫就是对你的一种侮辱。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可是一条登天之路。 眼前这个刀疤脸男人自然也是如此,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能对伯爷有所帮助。而且看伯爷今日会出现,说不定就是他的家人被无忧洞给掳去了。 “我知道他们有一个据点,专门用来暂时安放偷过来的妇女儿童。就离这里不远,我带诸位大人过去。不过动作可能要小点。一旦有风吹草动,那些人警醒的很,绝对会迅速转移,甚至有可能痛下杀手。” 戚征几乎没有犹豫,这带着两个贴身侍卫和九阙他们迅速前往,那是一个隐藏在巷子里的小院子,从外面来看就是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戚征不愧是搞谍报出身的,先往里面扔了一颗石子,然后将让身边侍卫抓来的一只野猫往院子里一丢。 里面很快传来谨慎又细碎的脚步声,在看清楚只是一只野猫时忍不住松了口气。但紧接着,院门外头又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猫叫,惹的里边儿的人心烦不已。 “娘的!这死猫叫春呢!赶紧让它滚。要是把外面那些巡查的给引过来,小心咱们都被头儿给弄死!” “咔嚓!” 紧接着就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打开门,往外面一看,两只似乎闪着萤火的大眼睛就在他脚边儿呢,还一眨一眨的,似乎受到了惊吓,唰的一爪子挠到了他的小腿上。 “这该死的猫,给我站住!老子今天晚上非把你宰了下酒吃!” 第一个出来的男人脚步匆忙的追了出去,原本跟他一起出来查看的同伴见他大呼小叫的,急得直跺脚,连忙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小院内暂时陷入了安静。 戚征先行一步,别看他身形高大健壮,翻起墙来却轻盈的很,就像一片落叶一般,没有丝毫动静就潜入进去。 不多时,就招呼九阙等人进去。 九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等惊心动魄的场景,不由得大感兴趣,淳于霜都要跟不上她的脚步了。结果刚进去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虽说现在已经晕过去,但依旧可以从面容上看出这男人的凶神恶煞,甚至他的身上还沾染着些许褐色的印记,第六感告诉九阙,这些都是血。 不过更惹人注意的是戚征难看的表情。 顺着他的视线走到一间简陋的柴房,里面五六个瑟瑟发抖的少女挤成一团惊恐看过来的眼神,让九阙呼吸不由得一致。 这群混蛋玩意儿!里面甚至还有仅仅十一二岁的少女,在九阙看来还是个孩子,这会儿只穿着里衣,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又冷又饿又怕,都不敢大口呼吸了。 强压下难受的情绪,九阙脑海中不断闪过现在的情况。他们当然可以将这些少女解救走,可如果那两个刚刚跑走的男人回来发现人不见必然会心生警醒,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此中断,以后再想摸到无忧洞的底儿就难了。 可让这几个可怜的孩子继续留在这里,九阙肯定第一个不答应。深吸一口气,她很快做出了决定。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用在这里,刚好。 第三十九章 信号弹,霹雳火? 九阙都还没细说,淳于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反对。 “不行,这样太过危险!县主想的太简单了!那些被无忧洞抓走的女子不仅仅是被卖给别人,她们很有可能会遭受……” 接下来的话淳于霜有些说不出口,她知道这位县主从小被养在庄子里,人际关系可能有些简单。虽说不受家中重视,但也是大家小姐出身。这些话太过污秽,她都有些担心这位县主能不能接受。 应县主当然是个好人,她会在别人家的孩子丢失之际不遗余力的帮忙,也会想用自己以身涉险的法子,可正因如此,淳于霜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断送自己。 “县主,您听我说,您可能不太了解无忧洞的那些贼子,他们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您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六品官员,这里这么多人,何必要自己上场?” 戚征这会儿也断然拒绝。 “我虽然很想找回自己的儿子,可这不能以无辜之人的损伤为前提。不然,就算宝儿被找回来也会怪我。” 魏渊这会儿动了动脚尖,来之前他已经接到了陛下的命令,不管发生任何事,首要前提就是保住应九阙的命。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这么看重他,可既然自己在场,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应九阙自己找死。 “不是,你们把我想的也太笨了吧,我既然提出这个法子,自然知道会有危险。但我们现在能抓到这几个拐子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不能再寄希望于侥幸。如果在那些人反应过来之前不能找到孩子们,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应九阙有些无奈,虽然她现在这具身体年龄才十几岁,可并不代表她内里的灵魂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些人贩子能做出来的事儿简直叫人发指,可难道就因为前方有危险她就什么都不做吗? 反正在这个完全陌生的鬼地方活着确实没什么意思,说不定这次救了人之后,老天爷能看在她英勇牺牲的份儿上让她回去呢? 而且这也是现在唯一的机会了。别看现在外面的声势大的很,可地下水道这种东西,除非你亲自下去摸排,否则,站在地面的人,不可能找到藏在地底的东西。更何况他们又怎么可能比生活在地底不知道多长时间的人更了解地下通道?无忧洞底下生活的某些人,待的时间甚至比这个王朝建立的时间还要长。完全不了解情况的人下去,那完全就是送菜的,一送一个准。 “我这回下去也只是为了摸准他们会把拐来的孩子放在哪里,到时候及时通知你们,赶紧来救人不就行了。” 淳于霜几人还是很不情愿。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个法子吗?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就算摸清楚地点,也无法及时准确的通知外面的人。以前也不是没有官员围剿过无忧洞,可往往得到消息赶过去时,人都已经跑的没影了。 否则,也不至于让他们猖狂这么长时间。 见大家还是很不信任自己的样子,九阙有点儿着急,最后不得不妥协,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罐子。为了让大家信任自己,这会儿也是不留余力的大肆吹嘘。 “看见我手里这两个东西了吗?这个是信号弹,只要一拉这根弦,天空就会炸出来一朵花。特别明亮的那种,你想想现在已经是晚上,天黑的很。头顶突然炸开一朵亮花,那不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目标了吗?虽然只是个没有研究完全的炮仗,但也够用了哈。” “还有这个。这可是重中之重,足足花了我一两银子,好不容易才弄成功。遇到危险,比如说那些歹徒想对我图谋不轨的时候,我直接拿出来往地上一摔,碰的一下,他们就全炸上天了!你说说,就这么双重保护之下,我怎么可能受伤呀?” 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应九阙还觉得奇怪呢,抬眼一看,发现戚征魏渊他们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中这两个罐子,不由得警觉。 “干嘛?你们不会是想抢吧?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不会轻易交给你们。” 戚征用尽了毕生所有的毅力,才将自己的眼神从那两个其貌不扬的小罐子上挪开。作为领兵多年的将领,他自然知道应九阙口中所说的东西意义有多么重大。可以在黑夜中璀璨夺目的存在,可以当做进攻撤退转移的信号。至于那威力极大的东西,戚征一时间想象不出来威力有多大。 但只要有第一个东西,今天晚上还真有可能把孩子们都救回来。 “应大人,你敢保证第一个罐子里的东西真能成功标注地点吗?” “当然可以!” 应九阙对戚征怀疑自己这件事儿感到有些屈辱。这可是她在林府的时候实在不想听林家那些老老少少们啰里吧嗦的话,用来麻痹自己时鼓捣出来的东西。虽然看起来丑丑的,可作用那是一点儿都不落下。 这可是好东西!如果不是这种关键时候,她也不会把自己的底牌给露出来。以后就算不当官儿没钱了,她也可以靠卖炮仗烟花赚钱。嘶,这玩意儿这个时代应该还没出现吧? 纠结中的应九阙根本就没看到戚征明亮的如同两点星火般的眼睛。 “应大人千金之躯,还是不应以身涉险。” 赶在应九阙生气之前,他又紧接着说了下半句话。 “不过既然有了这两样东西,我手底下也不是没有身手矫健武功了得的女护卫。只是要麻烦应大人告诉她该如何使用这两样东西了。” 其实戚征也对应九阙所说的这两样神兵利器持以怀疑的态度,但他现在要是不阻止,这位初出茅庐不怕虎的县主就要自己跑到那龙潭虎穴里去了。 这样好的时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县主根本比不上手底下武艺非凡的女侍卫。 好吧,其实应九阙就是被嫌弃了。 好说歹说应九阙总算是同意了,把这两样东西的使用方法详细告诉了一个不知从哪里跳进来的小姐姐。尤其是第二样东西。 “这位姐姐,你可千万要小心,这第二样东西威力比较大,我给它取名叫霹雳火。甩出去之前自己一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 第四十章 潜伏 那位看起来干脆利落的大姐姐脸上扯出来一个不甚熟练的笑容,可以看出来这位长得很是英气的大姐姐对这项业务不太熟练,但也相当敬业。尤其在听到应九阙叮嘱她使用那什么霹雳火的注意事项时,神色几乎可以说是温柔了。站在戚征身后的两个侍卫几乎是惊悚的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没洗眼睛,才至于看到了幻觉。 这还是他们不苟言笑杀气纵横的副队吗?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看到她老人家这张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啊。这回出来真是够本了,够本了。 淳于霜看着戚征手下的女护卫,欲言又止。虽说这个时候能出来一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前去查看消息是件好事儿,但是那些人贩子拐女孩儿的时候也是看脸的,毕竟长得好看也是一种资源。可这位女护卫…… 当然不能说长得丑,可是英姿飒爽的,不太符合那些人贩子的标准吧?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有些挑战淳于霜的认识了。因为对方伸手搓了把脸,原本英姿飒爽干脆利落的神情微妙的一变,就变成了一个略显英气,但温柔大方的女子形象。 应九阙“哇”的一声,就差没有拍手鼓掌了,原来不需要用到化妆神术,也可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啊。 时间紧迫,大家很快就完成了布置。在盯梢的放出信号之后,戚征当机立断的放走了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一阵略显惊恐的细微骚乱过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刚刚出去查看的两个拐子这会儿骂骂咧咧的回来,看着大开的院门心中顿感不妙。进门儿一瞅,娘的!人一个都不见了!还包括他们的同伴。 再一看门口那凌乱的脚步痕迹,哪儿还能不知道这是被人给跑了? “快追!要是再不回去上头能把咱们的皮给剥了。话说今天晚上可真是够乱的,怎么那么多巡查的?” “别说了,我听到这边有动静,赶紧追过去!起码得找回来一个交差啊!” 跟着戚征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九阙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被引到布置好的方向,并且途中丝毫没有怀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身边这位据说已经退休的大将军。 该说不愧是建国时期那波牛哄哄的人才吗?这诱敌深入的本事可真是细致入微,毫无痕迹啊。 片刻过后,那两个拐子压着一个瑟瑟发抖的高挑身影回来,嘴里还小声骂骂咧咧的,只是还没等他们进院门儿,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喝令搜查的声音,脚步顿时一拐,往左前方去了。如果应九阙没记错的话,左前方确实有一个已经废弃的小桥洞。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都安静的待在了原地。事已至此,只有指望那位女护卫了。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煎熬的。这期间戚征等人也没有闲着,满城巡查,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人撵的到处乱窜。也正是因此,那些原本有所怀疑的人也随大溜的回到了对于他们来说最为安全的地方——无忧洞。 幽深昏暗的地下其实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逼仄。经过接连三代王朝,整个地下形成了四通八达的通道。一些是天然形成的沟渠,更多的则是居住其中的人们为了方便居住通行挖掘出来的通道。地下阴暗潮湿,当然不可能躺在水中睡觉。更多的是用木头,竹子搭建起来的住所。只不过起居住行肯定不如地上来的方便。 这会儿压着那英气女护卫的两人在地下穿梭来往,因为要行走,倒也没有把那女护卫打晕,只是一脸狰狞的逼着她往前走。女护卫——萧声,这会儿害怕的小声抽泣,却又不敢动作太大,以免触怒身后那两个拐子,只是那双盯着黑暗的眼睛却亮的出奇。她在尽力记下无忧洞里七扭八拐的通道。现在还不知道那位应县主提供的两样武器效果到底有没有所说的那么厉害,她最好能把这里的路线记清楚,也好日后带领大家来围剿。 “娘的,今天晚上这运气怎么这么差?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好的竟然给跑了!就找回来一个,这个年纪看起来也大了,不如那几个生嫩,上头肯定不喜欢。待会儿不会揍我们吧?” “这跟咱们也没关系呀,谁知道今天晚上这巡城军的兔崽子们到底是吃错哪种药了,满京城的乱窜,可显着他们了。哎你说,以前也不是没丢过人,也没这么大阵仗,难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偷到人家权贵家里去了?” “这也难说。最近几回招进来的人根本不成,跟软脚虾似的,也没点儿眼力见儿……” “嘘!快到了,别说话。” 萧声安静的走在前面,时不时发出来一声泣音。前方有模糊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抑制不住的担惊受怕。应该是快要到了。据那个刀疤脸所说,底下拐卖妇女儿童的拐子们也不是随便拐谁都行,还要看拐过来的两脚羊质量怎么样,质量越上乘,得到的奖赏就越多。 今天晚上刚好就是每个月质量比较的时候。 果不其然,接连拐了五个弯儿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大片空地,只是此刻空地上挤满了抽抽噎噎的女子孩童。只是这些人就连抽泣也只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大声叫嚷,当然也有可能是暂时被毒哑了。总而言之,这么大片空地上站了挤挤挨挨上百个人,竟然也没发出太大的动静。 萧声这会儿被狠狠推搡了一把,顺着力道往前方人群倒去。几个哭泣的女子连忙扶住她,只是也不敢说话,只敢用眼神询问。这时候又有几个拐子推着女子孩童进来,不仅态度不耐烦,还口出污言秽语,时不时地还要动手。 萧声叹了口气,尽量把身边人往里面赶了赶。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她得等着尽可能多的拐子把人带来,才能救下最多的人。 又过了两炷香时间,一声清脆的锣响过后,现场顿时陷入了安静。一股不知从何处起的阴冷气息席卷而来,随着一连串脚步声,一群衣着光亮的和地下世界并不符合的人缓缓走了进来,走上了与这个大空间相连的,但地势略高的小洞穴,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场所有人。 第四十一章 达成共识 新进来的这群人,每个脸上都戴了面具,形状不一,但看起来都格外狰狞。大概是黑夜给他们增添的底气吧,这会儿一个个的看着下方众人的眼神就像在看楼蚁一样,居高临下的很。 “这不是易先生吗?他怎么也来了?” 随着这群人的出现,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包括那些拐子们。显然易见,就连他们之前也很少见到为首这几人出现。 萧声维持住脸上惊恐瑟缩的表情,却从眼底的余光中偷偷看向台上。那也被尊称为易先生的男人身高体长,体态匀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教书先生似的,可身上的气质却像从地底爬出来的阎罗,带着无尽的黑暗。只是看着他就容易让人联想起死亡、残忍、地狱之类的场景。 易先生冷冷的盯着下方那些污秽不堪的人群,动作十分隐蔽的掩了掩口鼻。显然在他眼中就算底下这群忠心耿耿的属下也算不上人,只是一群略微好用些的工具。工具而已,无论如何掩盖不了身上的污浊之气。 不过他今夜来这里似乎真的有重要的事。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在人群中穿梭来往,最终定格在了被女人们围在最中央的孩童身上。这群底层人还真是卑微下贱,还准备在这样的时候彰显自己身为好人的仁慈吗?一群自身难保的楼蚁而已,未免把自己想的太过高尚。 “把那群小孩儿给我拉出来。” 女孩子们当然很想帮忙,可是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自身都难保,更别说保护这些孩子了。不多时,那群普遍五到八岁的孩童被揪了出来,因为人数众多,所以排了整整五行。 那位易先生显然很不情愿沾染这群待宰羔羊身上的气息,可有重任在身,不得不纡尊降贵的走下高台,在这五排孩子之间来回穿梭。 “哒哒哒……” 易先生的脚步声在因为过于安静而显得有些死寂的洞穴中轻轻响起。萧声蜷缩在衣袖底下的手指忍不住握在一起,指尖狠狠刺入掌心,保持了些许冷静,这易先生绝对杀过很多人才会有这样凛然的杀气,面对他,萧声几乎忍不住反击的本能。 连萧声都有这样下意识的反应,更别说那群柔弱无辜的孩子。头顶有如实质的冰冷视线一旦扫到身上,孩子们就会忍不住瑟缩一下。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拐子敢训斥他们,因为就连他们自己都忍不住深深垂下了头颅。 一炷香时间缓缓流去。易先生最终停在了两个互相搀扶,手掌紧紧握在一起的孩子身上。这两个孩子看起来都在五岁左右,而且都生的唇红齿白,玉雪可爱,宛如一对观音座下的金童。身上穿着的是品质最低劣的麻衣,虽然害怕,但却勉强保持了一丝镇定。这让他们在一群瑟瑟发抖的孩童中间显得有些突兀。这样年岁的孩子是不懂得掩盖自己与他人身上不同的,也因此让他们暴露了。 易先生没有被面具覆盖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是一丝冷笑。阴冷的嗓音带着一丝诡异,就像在玩捉迷藏时终于找到了最后那个藏起来的玩伴似的,竟然诡异的带着一缕兴奋。 “找到你们了。” 萧声脖颈处的汗毛瞬间竖起。此刻她终于确定,这就是个疯子。 那两个孩子这会儿强撑着抬起头,盯着这个找到他们的大人,其中一个颤抖着嗓音开口。 “我,你找我们有事吗?这位大人,我们好像没有得罪过你。” 易先生也有些惊讶这个小孩儿的反应,不过这样才有趣。 “你当然没得罪过我,毕竟我们之前从未见过,可是你爹得罪了我。要怪就怪你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不识时务的爹吧。” 那个孩子小心翼翼的解释。 “我爹只是个普通人,一向与人为善,他怎么可能得罪您呢?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易先生缓缓低头,森冷的吐息叫人头皮发麻。 “你倒是个聪明的孩子……” 短暂的停顿过后。 “可我平生最讨厌聪明人。” 萧声的心猛然提起,因为她已经发现,那两个孩子其中的一个正是自家小少爷! 易先生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身上的气息倒是没那么冷凝,只是依旧没走,一双孤狼似的眼珠子盯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懒洋洋的开口。 “行了,开始吧。让我看看谁是今天晚上的彩头王。” 有他这么一句话,下面的气氛才渐渐活跃开。他回到了高台之上,只是小少爷的身影,虽然还在孩子里站着,周围却已经有很多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让萧声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出击。 摸着怀里那两个小玩意儿,萧声皱了皱眉,她得找个机会靠近高台。如果这小东西真有应县主说的那么厉害,她不能误伤别人。 好在那个易先生看起来好像有洁癖似的,不愿意让那些被抓来的人靠近他,依旧站在那高台之上,一派闲适的模样。而那些地位比较高的无忧洞人都跟在他身边,倒是可以一网打尽。但问题就在于剩下那些低级的小喽啰,他们分散在女人孩子四周,有些难以分开。 如果可以在短时间内阻拦住他们…… 苦苦思考恰当时机的萧声只觉得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拽了一下,一低头就看到站在她身边的姑娘小心翼翼盯着自己看的模样。 “那个,我可以帮忙的。” 萧声睫毛微微一颤,她不知道这个姑娘是怎么发现自己异常的,但能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站出来帮忙,实在给了她很大帮助。在这种群狼环伺的情况下能够站出来,已经承担了很大的风险。低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她身边的这个姑娘身形很娇小,听完她说的话之后,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但紧接着就悄悄融入了人群里,在尽量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来回穿梭。不多时,萧声就收到了来自各个方向的隐蔽视线。 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于无声之中,这群在恶人们看来柔弱无依的姑娘们达成了共识。 第四十二章 雷霆神君下凡 这场仿佛闹剧一样的行为在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达到了尾声,易先生的耐心已经达到了顶峰。他冷冷的看着下方众人,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高声宣布。 “这次的货品质都不错,赖老三,邬癞……” “每人都有赏!” “哗啦”一声,易先生身后众人推翻一个高高耸立早已经准备好的箱子,从里面倾泻出大量白花花的银钱。无忧洞都是一群亡命徒,大批大批的钱财是能催动他们欲望的最大催化剂。萧声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周围那些亡命徒呼吸猛然加重的声音。这样直白的刺激会不断加重他们心底的野望,促使他们像以前一样当个趁手好用的工具。不,他们甚至会为此更加拼命!这也是无忧洞对这些人的一种操控手段了。 只不过萧声听到就站在她身边的一个亡命徒略显奇怪的询问。 “易先生今天怎么这么大方?每个人都有赏,这样的事儿可不多见。” “可不是嘛,估计易先生今天心情好,管他那么多呢,只要有钱拿不就成了?” “也是。” 而一直苦苦等待机会的萧声看着那些散在四周的拐子们一股脑的朝着易先生他们所在的小洞穴涌去,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随着挤过去的拐子们越来越多,萧声藏在人群里,从自己身上摸出来一节又一节奇怪的管制武器,将它们组装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根细长的棍子。 得庆幸这地下洞穴并没有那么高,否则她也不会有这个把握能一下捅破头顶的洞穴。 听那位行为举止古怪的应县主说过,这个叫做信号弹的东西只要有一丝缝隙就会显出大量的刺眼光芒。她得尽可能的在地面造出一个缺口,好让伯爷发现她所在的位置。 那些把萧声围在中间的年轻女子们惊喜看着这一幕,她们虽然不认识这位身材高挑的姐姐,但却知道她现在是在救大家,所以都默不作声的把她藏的更好些,甚至还对那些惊恐睁大眼睛的孩子们悄悄竖起了食指,示意她们不要出声。万一这个时候惊动那些正在分钱的拐子们,想要逃出去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噗嗤!” 这声音并不大,那些正在分钱的亡命徒们还聚集在前方的小洞穴中,按理来说不应该听到这声音,可被那些吵吵嚷嚷的亡命徒围在中间的易先生却微微一动,眼神迅速锁定那貌似无害的羔羊们。 什么声音? 萧声并没有停下,在洞穴昏暗光线的掩盖下,她手中的武器漆黑如墨,如果不走到一定距离,很难被人发现。 易先生显然是个极其谨慎之人,因为他在听到这细微的动静之后,并没有置之不理,反而抬脚往这边走。 发现这一幕的萧声屏住了呼吸,孤注一掷的用力往上一捅,一丝清凉的风从那个细小到洞口中勇了进来,带给大家一阵清爽。 眼看着那易先生大步朝这边走来,萧声不再犹豫,抓起怀里那信号弹,拽掉引线之后直接顺着洞口扔了出去。 “咚嗒——” 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感,一丝白光从洞口中泄下来,刚好照在萧声身上。易先生已经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拧着眉命令那些陷入争抢的亡命徒。 “有兔子潜伏进来了。把这些人都给我带……算了,把这些羔羊都给我杀了。留着终究是个隐患,尤其是那小兔崽……” 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托生成那个人的孩子,竟没有半分眼力见儿,在朝堂之上也不知道归顺些。 那些原本还陷入争抢之中的亡命徒们在听到易先生的声音后迅速清醒,回头看着那些女子孩童的眼神都带着狰狞。杀人他们不是没做过,尤其易先生还说这里已经被人盯上,他们很有可能陷入生命危险。与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这些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干脆全杀了就地一埋,这里刚好是个上好的埋尸之地。 眼看他们就要动手,萧声就算自己武艺再高强,也护不了这里上百个女子孩童。并且伯爷他们就算带着人手过来也需要一定时间。萧声很快就下了决断,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罐子,用火折子一点那长长的引线,极为精准的朝着易先生等人所在的小洞穴扔去。 其实这个时候萧声并没有对那个小罐子抱有太大的期待,毕竟,那东西看起来实在太小了,就算能砸到其中的一两个,剩下那么多人也不一定能阻挡得了。所以她已经分开人群,向前方跑去准备拖延时间。可就在她走第二步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现出大量刺眼的光芒,就好像天上的雷霆突然降临此地,几乎要把整个洞穴炸开! “轰——” 原本就看到刚刚信号弹绽放出光芒的戚征等人听到这震天动地的巨响,几乎以为在大晴天里打雷了!可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可月朗星稀,哪里来的乌云? 戚征看着发出巨大动静的方向,握着缰绳的大手狠狠握紧,就连胯下的战马都因极大的恐惧而不断嘶鸣,踌躇不前。这可是经历过万人血战的汗血宝马,竟也会因为天上雷霆的力量而感到恐惧? 身后的将士们更是如此。这年代的人们,对于一切不能用常识解释的事情,都会理所当然的将之认为神迹。此时此刻看着地上绽开的雷霆,所有人都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戚征甚至能听到自己的正后方那最为得力的下属惊恐的呢喃。 “天爷呀,这是天上雷霆神君下凡了吗?这个时节,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打雷?还是地下出现的雷霆?” 就在戚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一道轻快的身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虽然骑马的姿势依旧别别扭扭,甚至极为拙劣。可淡定从容的背影还是吸引了不知所措的众人。 “威力好像有点小啊,第一次做,失手了失手了。哎?你们怎么都不走了?我们不救人了?” 是应九阙。 戚征垂了垂眼,缓缓吸了口微凉的夜风。 第四十三章 计算失误,被逮了 出宫之时,其实陛下有些欲言又止,只是到最后也没说出口。那时候戚征还觉得奇怪陛下有什么不能直接跟他说的,直到现在他才想清楚,原来陛下那时候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应九阙此人身上的疑点。 一个养在庄子上,不被家族所重视的大家闺秀,也没有接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但竟然可以随手制作出这等威力强大的东西。这已经不能用天生聪颖来形容了,只能说是神异。 与此同时,戚征又觉得自己脖颈后面的汗毛竖起,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危机感让他觉得头皮发麻。这巨大的动静竟然是从一个小小的罐子里发出的,可想而知,那武器有多么厉害。若是在战场上,只此一物,就可以让马匹惊动,摔死将士都有可能。毕竟在高速移动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外力,都会致使人出事。 可之前应九阙说过什么?那个小小的罐子,这样的神兵利器,竟然只需要一两银子就能制作出来?!兵部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不如?就算已经隐退,但陛下这些年在武备方面耗费了多少精力他还是有所耳闻的。每年海一样的银钱投进去,连个水花都听不见,一样威力强大的武器都制作不出来,还不如给边疆战士让他们吃好喝好。 当然,这只是气话,戚征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毕竟一种威力强大的武器在战场上能发挥出来的作用,没人比他这个沙场战将更懂。 轻轻一磕脚,身下的战马已经极通人性的朝着前方冲出,追上那个歪歪斜斜的身影。虽说他现在一肚子疑问,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自己的孩子!然后,然后就去找陛下。身为一个将领,哪怕已经隐退,但见到这等神兵利器,哪儿还有时间闲等着?必须得问问能不能再制作出来啊! 九阙还疑惑呢,这伙人刚刚跟傻了似的不动弹,结果突然就跟疯了似的往前冲,把她和淳于霜独独落在后面,也不知道是失心疯了还是怎的…… 不过回头看看那些留在身边保护她们的侍卫,九阙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加快速度。 只是,她一刚学会骑马的新手,只能远远的听到前方传来杂乱的吵闹声,而且声音还越来越小,眼瞅着都要结束了,九阙那叫一个着急啊。怎么她还没见到双方交战的场景,这就要打完了?她也可以帮忙的好吗? 就在九阙考虑要不要踢身下马匹一脚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身后侍卫们迅速警觉,只是还没等他们冲过来,那狼狈的身影已经冲了过来,并且一眼看见应九阙胯下那匹千里良驹。这可是景泰帝特意赏赐给应九阙的好马,自然显眼得很。那戴着面具的男人顿了顿,一丝犹豫也无,直接冲了上来。 应九阙骑着马可是在急速奔跑,那人仗着艺高人胆大,直接就冲过来夺马!一只手拽着九阙的腿,狠狠往下一扯,同时自己已经腾越而起,另一只手去拽缰绳,眼看着已经可以夺马而逃…… 如果他计算没有失误的话。 因为当他被缰绳拖着往前方追兵处冲去时,才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他根本没有把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拽下来。 应九阙打量一眼这个把自己当成软柿子捏的男人,抽了抽嘴角,她虽然看起来弱了点儿,但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咳,有点儿跑题啊。但她随即就是狠狠一脚,踹的对方脸色一阵扭曲,但还强撑着要挟持应九阙,毕竟她一身官服,重要的是,还是个女人,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质对象。 九阙深吸一口气,看着这个贼心不死的男人,一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在对方茫然痛苦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狠狠向下一折! “咔嚓!” 那男人的胳膊直接断了! 趁他病要他命,九阙依旧不松手,一把勒住对方的脖子把他的脑袋狠狠磕在马鞍上。这年代有钱人出门装点的途径无非就那么几种,应九阙就见过那些打马游街的公子哥们给自己的马匹穿上衣服,披上各种各样的绫罗绸缎。她倒是没耗费太多精力,可这匹马是陛下所赐,她不用装点,附带的就有马鞍,看上去豪华至极,可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太硬了,还硌得慌。 可这种时候,装饰着各种金银珠宝首饰的过硬马鞍带给易先生的,就变成了绝对的痛击! “啊!” 易先生发出一声惨叫,终于坚持不住轰然倒地,如果九阙没看错的话,他还被身后奔劳过来的马蹄无情践踏了好几下,骨头碎裂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就连原本紧紧追在后面的戚征都扯了扯嘴角,听声音,最起码断了五根肋骨。但想起刚刚见到的场景,又觉得这惩罚实在是过于轻柔。 不用九阙出声,这会儿身后出自戚征府中的侍卫们已经训练有素的用不知哪里弄来的绳索将易先生套中,在地上狠狠拖行了一段距离才缓缓停下。 等戚征等人下马去看这个今夜最大收获的时候,易先生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脸上的面具也不知何时掉落,露出一张苍白如同鬼魅的脸。 只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易先生也还是一副看不起所有人的模样,哪怕他已经被绑成了粽子,被团团围住,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依旧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当然了,这种时候还这么高调,他绝对在找抽,因为一个高大的侍卫已经忍不住狠狠踩了他几脚,原本就血迹斑斑的身体上顿时又多出了几个大脚印,显得有些滑稽。易先生原本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他狠狠地瞪着戚征!刚刚就是这个男人在地下洞穴崩塌时冲进来,毫不留情的捅死了好几个试图反抗的手下。然后把自己像赶老鼠一样赶了出来! 那种冰冷的,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眼神…… 让人厌恶至极! “你若是任由你的属下折腾我,我立刻自裁,你什么消息得不到!” 第四十四章 有人要把你抓走 戚征还没说什么呢,就看见应九阙狠狠一个哆嗦,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 “额,我怎么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但怎么也不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啊,怪怪的。” “你什么意思?” 易先生对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女人没有一点儿好印象,刚刚如果不是她,此刻自己早就已经跑远了,哪里会变成这阶下囚? 不过对于他的问题九阙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她只是使劲儿抖了抖身子,好像要甩掉一些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似的。然后就径直穿过易先生,朝着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女子孩童走去。 她没有忘记林大娘的嘱托,今天晚上就是为了找她老人家的孙子才闹了这么大一通。当靠近那些像小兔子似的孩子时,九阙心痛的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这大概是太过害怕的缘故。 都怪那些该死的人贩子。 勉强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九阙尽量温和的开口。 “孩子们,你们中有没有叫明德的?他的奶奶很着急,已经找了他快一天了。你们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们看,我身上还穿着官服呢,我是当官儿的,来给你们做主来了……” 那些孩子还是很害怕,只不过在看到九阙身上那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威风凛凛的官服时,还是有个别胆大的朝着他走了几步。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麻布的孩子,没有丝毫装饰物点缀,只是生的实在玉雪可爱,这会儿一点儿也不怯场,走上前小声的询问。 “姐姐,您找的是林明德吗?” 九阙第一眼先去看他的左耳垂,那里果然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痣,鲜艳欲滴,十分惹眼。再仔细端详他的脸,虽然比见过的林氏夫妇要出众许多,但还是依稀能看出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之前林大娘说她的孙儿冰雪聪明时应九阙还没有具体的概念,可是在亲眼看到对方之后,九阙就明白了,这确实是个聪慧的孩子。 “是啊,我找的就是林家明德。你可真是让我好找,跟我回去吧,你家里人都等着急了。” 林明德还是很警惕的,他盯着应九阙看了又看,然后又去看刚刚像天神一样冲进来解救他们的戚征,那叫一个谨慎。戚征对他点了点头,他身边一个同样出众的孩子也对着林明德点了点头,他才算放下心来,答应跟着九阙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戚征让起码十个侍卫贴身护送,请她送完人之后一定要进宫一趟述职,毕竟这件事陛下也很看重,并且态度很坚定,就连见识到了霹雳火威力的淳于霜等比较熟的人也很赞同。 没法子,九阙只好答应了。她本来还想和萧声姐说几句话,但她好像受伤了,从刚刚开始就没见到人,只能放弃。就是在一路骑马回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个狐假虎威的狐狸哦…… “啾啾!” 一阵突如其来的鸟叫声响起,九阙撩起眼皮子去看路边,意外发现了几个小小的身影。 那不是小泥巴吗? 小泥巴脸憋的红红的,不停的朝着应九阙挥手,甚至还从路边蹿出来,拼命要拦住应九阙的马。 应九阙马术还不精通,只能勉强拽住缰绳停下,勉强护住怀里的孩子,停下的时候,马蹄几乎是从小泥巴头上跨上去的! 身后的侍卫倒是不用担心,他们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一个个身经百战,很是轻易就避开了小泥巴,只是有些心有余悸。 “……小泥巴,你怎么了?” 从马上跳下来,九阙将小泥巴扶起,轻柔的询问。 小泥巴勉强从惊悸中回过神来,喘匀一口气之后连忙劝九阙不要回去。 “您不要回家,有人埋伏在你回去的路上要把您掳走!” 九阙还没什么反应,那些护卫她的侍卫已经紧紧蹙起了眉头。这可是连陛下都极为看重的少见女官,更何况之前萧头儿弄出来那么大动静,都是因为有应九阙弄出来神兵利器!那等仿佛雷霆神君下凡一般的威力,足够他们礼遇! 而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武器天才,竟然还有人要埋伏她?!胆大包天! 要不是还要护着应九阙,这些护卫都要冲出去杀人了!不过,这是真的吗?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小孩儿,有点儿奇怪啊。当看清楚小泥巴残缺的手掌时,这些人微微叹了口气去,看来是个被拐子们残害的娃儿。 这时候九阙也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 “是谁要害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会不会有危险?” 小泥巴原本冰冷的脸此刻似乎因为九阙的体温而温暖起来。他笑着看九阙,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全。 “应大人其实已经猜出来了吧,我是无忧洞里的小乞丐。那些大乞丐让我们做坏事,我们不愿意,就都成了这样。应大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被人拐走,他们知道你是个官儿,可是他们不介意。他们甚至觉得当官的女子更好,更能卖出个好价钱。所以您一定不能回去,他们根本不害怕……” 九阙一把将这个紧张到语无伦次的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抚这孩子紧绷的神经。 “你别怕,我不回去,你看到我身后这些人了吗?他们都是威远伯府上的家将,一个比一个威武雄壮,还特别厉害,别害怕,他们可以保护我。” 看向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孩子们,九阙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来,都过来,先跟着我,我带着你们先去客栈。晚上太冷了,先吃顿饱饭,好好睡一觉。” 那些孩子们十分犹豫,纷纷看向小泥巴,小泥巴坚决拒绝了。 “我们不能去。虽然我们不受重视,但无忧洞人一生都不得踏上地面,除非是去做坏事,没人会愿意让我们进去的,因为他们会被报复。应大人,我就只是想说这句话而已,其他的就这样吧。还有,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扔你,我……” 说着说着,这孩子眼眶里就凝聚起大颗大颗的水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第四十五章 老奴等候已久 小泥巴觉得很伤心。这位应姐姐真的是对他们很好很好的人了,她不嫌弃自己和伙伴们,给她们买了香喷喷的包子。甚至之前自己扔她泥巴的时候也不生气,还会温柔的摸摸自己的脑袋,她真是个大好人!所以,这么好的人才不能被洞里的人抓走! 在此之前,小泥巴也见过一些被抓走的姐姐们,只是见了一面,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那些姐姐们说不定已经没了。 应九阙轻轻拍了拍小泥巴的脊背,示意他不用担心。 “没事,我很安全。你说无忧洞啊,无忧洞今天抓了很多人,那些拐卖孩子姑娘的人,很多都被抓住,现下,他们没有那个心思来找我。” “什,什么?” 小泥巴似乎听不懂这些话,什么叫无忧洞被抓了很多人,官府不是一直拿无忧洞没办法吗?要不然地面的人家也不会如此惧怕无忧洞的势力。 可应九阙的眼神温柔真挚,不像是骗人,小泥巴花费了一点儿时间才相信这事实,随即猛然回头看向那群同样茫然的伙伴。 大家彼此对视了好几眼,消化了这点儿之后,眼中陡然迸射出惊人的光芒。 这是不是代表,他们以后可以不用住在臭乎乎还潮湿黏腻的洞穴里,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在街道上,可以用自己的双手谋生而不必担心所得的一切会被那些大乞丐和头头们抢走了? 他们,他们也能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生活在阳光下吗? 这个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们都不敢相信。可这位大姐姐并没有理由骗他们,所以不久前听到的那阵骚乱就和无忧洞有关? 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九阙成功说服了小泥巴他们几个孩子,并且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宅院。 半路上,小泥巴依旧神经紧绷,可是在他还没发现埋伏之前,那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侍卫们已经冲上前去,狠狠的摁住了那几个伺机窥探的歹徒。 那拳拳到肉的声音让小泥巴都忍不住鼓起了脸蛋儿。这几位侍卫大哥和那埋伏的拐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这打的,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儿吧。 其实大家打的还算轻,如果不是担心吓到这位应县主,他们都想直接了结狗贼的命。能用出那样威力的武器,应九阙在他们眼中跟神仙之间也没什么区别了。大景开国这十三年以来,其实百姓们过的并不好,各种天灾人祸层出不穷。甚至有些流言说陛下得位不正,才会招来上天震怒。现在有了这样一位活神仙在,岂不是证明他们陛下正是顺应天命,推翻暴政,建立新朝? 总而言之,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九阙都没有下马,直接带着人回到自己家。说实在话,她在这个家里住了也不过几天而已,里面那些服侍的侍女小厮都是景泰帝安排的,出于对皇帝的信任,九阙并没有将他们的职位变动。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这样暴露在皇帝的监视中很不自在,但九阙却觉得格外省心,毕竟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招呼大家把小泥巴他们几个洗的干干净净,换上衣服,摆了一桌子容易消化的美食,九阙对着小脸红扑扑的小泥巴解释。 “不好意思哈,我家里没有你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穿的衣服,这些有点儿大了,等明天带你们去做新衣服。” 小泥巴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往常,他习惯性的接受大家的恶意,像这样纯粹的善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急着跟九阙保证。 “姐姐,应大人,您放心,我现在就开始干活儿,我很有用,他们也都很勤快,我们不会吃白饭!我们……” “好啊。” 九阙并没有说什么‘你们不需要干活’的屁话。她知道,如果真这么说了,反而会让小泥巴他们感到无措。他们习惯了付出才能有收获,如果真把他们当成闲人一样养着,反而会养废他们。 而且,他们本来就身有残缺,如果真让他们什么都不做,反而会更让小泥巴等人察觉出自己和旁人的不同。她想让他们像正常人一样活着,能够付出劳动来养活自己。这个年代谁活着都不容易,这群小孩儿更艰难。所以他们必须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相对公平的收获。 “你们要做好准备,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可不允许半途喊累。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严格的夫子,不听话的人都会被我打手心。” 小泥巴忍不住笑了。他很想说自己没有手怎么打手心,可是笑着笑着竟然有点儿想哭。应大人真的把他们当成人来看待,而不是路边可以随便踢上一脚的野狗。 以往像浮萍一般在世上飘荡,无所依靠的孩子们,此刻才算有了落脚点。 “好了,你们先吃着,我得进宫一趟。陛下找我还有事儿。” 眼看着身后的侍卫已经焦急的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九阙也只能暂时停下和孩子们的交谈,准备离开的时候用‘我就出去买个东西’一样的平淡语气说出了叫孩子们目瞪口呆的话。 什,什么? 应大人要进宫?而且是去见谁?见陛下?!这个天下最大最大的官儿? 小泥巴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畅,耗费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只是这个时候应大人也已经离开了。他低头看一眼摆在面前的清淡肉羹汤,又抬头看看留在这里保护他们的侍卫大叔们。揉了把脸,专心致志的开始吃饭。 就像应大人说的那样,他们要用这侥幸活下来的躯体给她做很多很多的事,才能报答这救命和收留之恩,所以他要好好吃饭睡觉,让自己变得强壮起来,能做更多的事情。 九阙本来还想着天色都这么晚了,陛下早就已经休息,说不定到门口转一圈儿,侍卫们不让进去,她就可以回来了。没想到刚一到宫门口就遇到了一个在原地团团转的人影。终于见到这位主的九福大总管简直是一个箭步冲过来,态度匪夷所思的恭敬。 “县主,老奴等候已久,您可算是来了!” 第四十六章 会炸 毫不客气的说,九阙都僵硬的站住了。不是,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太监,这可是上过战场,和景泰帝出生入死过的好汉。只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不可言状的伤,才转而进了宫。景泰帝不知道多么看重,这样位置的大总管,竟然会对自己自称‘老奴’? 应九阙已经开始反省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残害忠良的事了。 没想到九福十分亲热的虚虚握住九阙的胳膊就把她往宫里带。 今天晚上的动静,除非是京城里的聋子瞎子,否则谁会不知道呢?尤其是九福,他如今是太监,在这座传承了几百年的宫殿里,往往会有些用常识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因此这皇宫的宫女太监,总会比外面的人更迷信些。 今晚那样璀璨的光芒,几乎要闪瞎人眼,那巨大的动静,就像天上的雷霆神君发怒,震撼天地! 早早就得知消息的九福跟着景泰帝站在皇宫最高的一座塔上遥望笼罩在夜色之中的京城,也因此在异变发生的那一刻他们是最早知道的。 九福直到现在还记忆尤深,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黑暗的夜色之中,先是一道足以撕裂夜幕的光横空出世吸引注意,紧接着就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即使他们远在皇城,似乎也能感受到那震颤感。九福那时就站在景泰帝身后,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刺杀,只是紧接着,他看见景泰帝眼中猛然迸射出的光芒,那是绝对的狂喜…… 和恐惧。 怎么可能?即使已经在第一时间低下头,但九福依旧能感受到陛下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那么冷肃,就像两把利刃一样,撕扯着他的身体。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九福才感受到那目光转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受到的震撼依旧很大。 这样大的动静,究竟是谁弄出来的?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竟然是那位备受陛下关注的应九阙! 那个时候,九福当真是福灵心至,难怪陛下那么看重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女子,竟然是因为这个?陛下果真是真龙天子,这般能慧眼识珠,这可是天下的喜事! 别的不说,北蛮至今仍在虎视眈眈,时常与边境发生冲突,如果那样威力强大的武器可以量产,踏破北蛮王庭岂不是指日可待? 陛下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明显十分激动,并且用高昂的语调让九福去等着把应九阙接进宫,他不想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消息,或者说,他只想让九阙亲口说出来,那强大的武器到底能不能量产!哪怕不能大量造出,当做奇兵也行啊。 这不?得到了嘱咐之后,九福就着急忙慌的冲到宫门口顶着寒风等了很长时间,才算是把这位姑奶奶给带回来了。 “您别担心,老奴只是想把您带到陛下面前去。今晚实在是太过惊险,陛下可担心您的安危了。要不然也不会让我来这里等着。来,这边走,小心点儿台阶……” 九阙硬是被九福大总管扶着走到了陛下所在的养身殿,期间各种小心翼翼的说笑,弄得九阙浑身不自在。她总觉得这位大总管把她当成了某种高高在上的不可言说的…… 神仙之类的存在? 九福其实很想控制住自己不要太谄媚太好奇,但人类自古以来对神明的向往是与生俱来的,憋了一路,最后还是没憋住,小心翼翼的开口。 “应县主,您说,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九阙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 “神仙啊?这可说不准……” 虽然没有明说,但九福却像是得到了什么箴言一般,恭敬极了,九阙本来还想给他科普一下,但见他这样,还是放弃了。算了算了,尊重他人命运,不强求。 进了养身殿,九阙发现其他人已经到了个整整齐齐。淳于霜这会儿还给了自己一个安抚的眼神,其他人也有些担忧。 倒是陛下,在九阙行过礼后直接了当的给她弄了个椅子,说是体谅她奔波一天辛苦了。 沉默片刻过后,景泰帝才略带着些笑意的开口。 “应卿,你今天辛苦了,今日能找到戚征独子,你的功劳最大!” 【戚征独子?啊,这个时候我要是说我是为了救林大娘的孙子才跑了一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陛下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啊?毕竟朝中有好多人好像看不起平民……】 九阙抬头看看那位沉默寡言的将军,没在他身后看见小孩子,有些遗憾。 只是景泰帝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扭曲,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怒吼,面上十分平和。 “应卿实在是一位福星啊,先是救了朕,又救了朕兄弟的孩子,甚至还生擒敌首,不可小觑。朕看你的巡城御史一职,又要往上升升了。” “陛下谬赞了。” 【感觉我就是来走个过场啊。我跟老皇帝又不亲近,他肯定想赏赐自己兄弟亲信啊。说不定只是让我顶在前面挡住那些反对的声音?嘶,官场黑暗啊,说不定过不了三天我就被人给参下来了。我好惨嘤嘤嘤……不过到时候可以辞官归隐哎,老皇帝给了那么多金银,到时候带着小泥巴他们去暖和些的江南玩儿,烟花三月下扬州,美人美景与美食,人生大乐啊哦吼吼吼……】 “……” 景泰帝揉了揉眉心。行了,不用担心这位会功高震主,因为她脑子里就没有这根弦! “咳咳咳!” 这时候,戚征握拳稍稍咳嗽了几下,给陛下使了个眼色,景泰帝了解,有些激动的询问。 “应卿,今晚你交给戚征侍卫的那两样武器,可是你自己制作的?” “回陛下,正是。” 【呃,我这不会触犯到什么禁忌了吧?话说京城好像天黑了之后禁止喧哗?可这也不熟我故意的……】 “……不知制作起来可难?费用可高?” “回陛下,有些难,费用,嗯,应该不高?第一次制作,浪费了些材料,最后花了大概一两银子。” “能否批量制作?” “这个……” 【我没尝试过啊。这东西做起来太危险了,稍不注意,可能会炸啊!】 会炸! 知晓那武器强大威力的景泰帝瞳孔猛然缩小!这么危险?! 第四十七章 天暖了,让无忧洞‘破产\’吧 “回禀陛下,暂时还不能。” 九阙还觉得没有说错话,为自己的严谨沾沾自喜。 【我这大概就叫坦诚相对吧。老皇帝要是知道我这么真诚的对待他,说不定会感动到哭出来。其实也不是绝对不能,但火药这玩意儿怎么可能绝对安全无害?稍微不注意,房顶都能炸上天。这种热武器对于冷兵器时代简直是碾压式的存在,嘿嘿嘿,我就知道没有谁能逃得过它的魅力。】 【可这东西一旦弄出来,万一有谁因此而受伤,不会都扣到我头上吧?我可知道这满朝文武最擅长的就是给别人扣高帽子。】 “……” 景泰帝深吸一口气。他真的很想矫正一下应九阙的谬论。什么叫最擅长给别人扣高帽子?他难道就是这样坐视不管的君主吗?呃,想了想朝堂之上大家互相倾轧,甚至文武群臣都能大打出手的场面,景泰帝又觉得自己的底气并没有那么足。 咳咳咳,但是,但是这也不是应九阙可以用来推脱的理由。 火药?仙人的东西,果然就连名字都是古怪的。那样杀伤力极大的东西怎么可能称之为‘药’?应该被称为‘大杀器’才对。 为今之计,是得仔细考虑考虑,如何才能将应九阙的警惕性降到最低。这样的杰作不该埋没,得让它出现在世人面前才是。 “唉……” 景泰帝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 “北蛮那边至今仍虎视眈眈,前几日我方的娘子军才将他们打败,现在又蠢蠢欲动,时不时都要犯我边关。可怜边关百姓只想休养生息,却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成了奢望!那些可恨的北国蛮子!” “也不知得到何时,我边关百姓才能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大胆放牧……” 景泰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技巧,后来就全是感情了。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没能亲自把北蛮打服。眼睁睁看着那些蛮子在自己地盘上肆虐,身为帝王的他心中只有愤懑。可是他得忍呐。大景朝如今连年天灾人祸,粮草不足,偏偏朝中文武大臣又不和谐,时常发生龃龉。新兴贵族与世家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止,甚至当初他之所以能登上帝位也是因为暂时和世家大族达成了和解。 如今想来,真是一把辛酸泪呀! 眼看着皇帝已经陷入了自怜自艾之中,戚征轻咳一声以做提醒,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当着这些小臣的面唉声叹气的?有失帝王体统啊。其实他倒是不在意,只是景泰帝待会儿又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陛下,北蛮狼子野心,实在叫人生厌。陛下不必忧心,我朝如今人才辈出,将才比比皆是,总有一天会踏破北蛮王庭。届时,陛下所思所忧,将会迎刃而解。” 景泰帝回过神来,为自己刚刚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殷切的望着应九阙。 “可惜应卿今夜拿出的武器不能量产,否则我大景在战场上必将占据一席之地。那什么北蛮,在这样威力强大的武器之下必将土崩瓦解!” 九阙有些迟疑。 【倒也不是不能做,只是这东西制作的过程必须极其精细,稍微有一丝不对,就会有很多伤亡。嗯,要不我把方子给皇帝,让他自己做主吧。反正身为皇帝肯定有自己的亲信。】 想到这里应九阙上前一步。 “陛下,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是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管理也必须极其严格。毕竟那种武器的杀伤力太大,而且带来的伤害也不是普通金疮药能够治好。” 事无巨细的把火药的杀伤力和危害性说了个遍,九阙自觉已经没什么好补充的了,于是当场将火药的方子写了下来,交给老皇帝。 老皇帝吸了口凉气,迫不及待的把那张墨痕未干的纸拿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确认将这张配方死死的记了下来,才稍微松了口气。 然后他看着应九阙的眼神就更加和蔼可亲了。这世上哪里还有像应九阙这样得心应手的臣子?不仅毫无保留的把珍贵的东西献出来,而且丝毫不为自己揽功,直接把方子都给说出来了,不过这孩子是不是不知道这张方子能为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 “九阙啊,你又立下了一大功,来,不必跟朕客气,仔细说说你想要什么?” “呃……” 九阙本来还想推辞,但猛然想起仍在家中的小泥巴几个孩子。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这个,本来微臣为陛下做事,不敢有所请求。但奈何我家现在多了几张嘴,有些捉襟见肘,陛下可以赏我一些金银吗?” 景泰帝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支撑不住了。他可是知道这孩子在回来的路上捡了几个身有残缺的小乞丐。连那样身世坎坷身有残缺的小乞丐,她都能毫不嫌弃的带回去,足见其心性之正。 而且刚刚还立了大功,竟然不要加官进爵,只要一些普通的金银…… 这还是个孩子呢,有颗赤子之心啊。 恰恰正是这样的孩子才惹人心疼呢。 想起刚刚应九阙在心中的嘀咕,景泰帝大手一挥直接赏了她黄金万两!再加上其他布匹绸缎家用器具,几乎都能把她那个小院子给塞满了! 这下九阙是真开心了。 “陛下,多谢陛下赏赐。臣一定尽心竭力为陛下做事。” “好好好!” 景泰帝笑的都合不拢嘴了,见天色已晚,应九阙也面露疲态,干脆让九福带着她去偏殿休息。这份和蔼慈祥的笑容一直维持到应九阙彻底离开大殿,其他人原本就低着头,却依旧能够敏锐的察觉到高高在上的陛下由刚刚那和蔼慈祥的模样缓缓转变成了冷凝严肃! “哒哒哒——” 轻轻敲击着坚硬平整的桌面,景泰帝一双眼睛望着大殿外面,似乎透过这重重宫墙看向了遍布京城各地的地下通道。 他当了十三年的皇帝,就对无忧洞默默关注了十三年。每年妇女儿童失踪的折子他都一封封收着,如今也到了收割的时候。 天气渐渐变暖,也让无忧洞变得更热烈些吧。 第四十八章 硕鼠 当九阙沉浸在舒坦的睡眠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外界已经闹翻了天,尤其是距离爆炸地点比较近的人家,几乎全家人都从床上一跃而起,胆子小的孩子甚至吓得哇哇大哭。 全家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许久,才发现接下来好像没什么动静了,除了一些细微的惨叫呻吟声。有些胆子格外大的悄悄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结果就看到一个又一个狼狈的人影被从废墟中拖出来,结结实实的捆上。 等等,绑人的那些好像是官府的人? 那些被抓的怎么都从地里钻出来? “你们胆敢如此,无忧洞不会放过你们!小心自己的家人朋友哪天晚上睡着睡着就不见了,或者少了手手脚脚……” “闭嘴!都已经是阶下囚了,哪儿还来这么多话?” 天啊,那些藏在家里的人们忍不住捂住了嘴。那些被抓起来的竟是无忧洞的贼子,这么多年了,无忧洞一直在京中肆虐,官府的人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没想到今夜竟不吭声憋了个大的! 看看那被抓起来的都快上百人了吧。只是一想这些贼子就生活在自己脚下,大家就有些不寒而栗。尤其是那些官府的人还小心翼翼的带出来一群年轻的女娘和小孩儿。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捣毁了无忧洞拐卖人口的窝点呀! 这下不管家中有没有被拐走妇女儿童的人家都忍不住为他们感到高兴。既然朝廷已经伸手管理,他们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越来越安全了?现在谁家有个长相漂亮的女娘或者小孩儿,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不敢让他们出门走动了。 大家恨不得奔走相告,只是有更多的人都在疑惑,那声巨大的仿佛平地雷霆一样的动静是由什么引起的。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昨晚的事儿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就算住的远些的人家也被自己的亲朋好友悄悄的告知了这个消息。 “你听说了吗?昨晚天上的雷霆神君震怒,降下惩罚,才让无忧洞那些贼子被官府抓住。那动静大的哟,地上都被炸出了好大一个窟窿。” “何止呀,我还听说救出来了好多漂亮的女娘和小孩儿。老天保佑,这要是真的该有多好,那群无忧洞的贼子早就该死了。我二舅家的小女儿生的那叫一个漂亮,结果大白天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至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让我说啊,那些被抓起来的贼子都该死!” “我也这么觉得。” 总而言之,那叫一个群情激愤。甚至一大早还有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百姓带了香火祭品到那个大坑附近祭拜。 说起来那被炸了好大一块的地方是京中一个没人居住的宅院。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爆炸,主人竟然都没出来说话,不是废弃的宅院是什么?当然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他们赶到的时候其中一面墙已经倒了,炸开的大坑从墙里蔓延到墙外,地面满是焦黑的痕迹。 凑热闹的人一边发出惊叹,一边凑过去小心翼翼的看,只是官府的人实在是太碍事儿了,组成的人墙挡的结结实实,想靠近都不成。但正是因为这样遮遮掩掩的,才让大家的探究欲望更加强烈。 一辆朴实无华普普通通的蓝布马车停在远处远远的看了一眼,随即悄无声息的离开。在京城里七拐八拐的转了三圈儿,才悄悄地进了一座幽深寂静的宅院。 宅院深处,一个面无表情坐着的年轻男子冷冷的盯着进门就趴下的下属,凛冽的杀气在屋子里纵横来回,许久之后才勉强抑制住。 “那个姓易的,我要他死。” 不管以前多么趁手好用,可一旦被抓,唯一的结果就是死。毕竟在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那个姓易的,早就该在被抓的那一刻自裁,现在还不死,莫不是存着举告求活的想法? 这样的人还活着,始终是个祸害。早死早好! 那趴伏在地上的人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只能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主子嘱咐下来的所有事情,只求能留他一条狗命。 年轻男人鄙视的看了一眼这个没用的下属,想起他平时也算忠心耿耿,最后还是留了他一条狗命。 “把所有的尾巴都扫干净,如果被人查出来和我有关,你全家,包括你养在外面的那两个小妾和私生子,一个不差,都得给我死。” “是是是,多谢主子高抬贵手留我一条贱命,小的以后一定尽心竭力做事,绝对不敢再有疏漏。” 等他抬头的时候,发现那位年纪轻轻盛气凌人的主子已经转身离开了,只有腰间佩戴的玉佩丝绦在转身的时候折射着黄色的光。 与此同时,魏渊也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呈给了陛下。 景泰帝面不改色的翻看着那些证据,只有眼神越来越幽深。好半晌,才语气低沉的开口。 “所以,在京城里竟真的有一座无主的宅院?不是都说帝都居大不易吗?怎么那么大一所宅院竟然没有主人?户部也查不出这宅院主人的任何消息。最近一位主人竟然是五十年前的前朝翰林学士?” “回陛下,正是如此。” “这可真是奇了,这宅院五十年都没有主人,竟然也没有腐朽,反而新的很,平日里也没有乞丐地痞流氓啥的去占个屋子?去年冬天那样寒冷,京兆府尹说冻死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找个可以避寒风的地方?” “……” 魏渊只好沉默以待,想到调查得来的东西,他忍不住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身后有谁插手,可是他不能说,至少不能主动说。 毕竟这天下到底还是景家的天下,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官,皇家争权夺利的事儿,他掺和进去就是一个死。 景泰帝沉默了许久,最终一把将那些证据揉成团,冷笑出声。 “朕君临天下不过短短十三载,竟然也养出了硕鼠……” 第四十九章 哎呀我的大人呐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硬,就在魏渊都以为这件事要到此为止的时候,却听见顶上端坐的帝王阴冷的声音。 “是朕这些年脾气越发好了才让他们这么过分?还真以为我老了?老子还能提的动刀!” “魏渊!” 魏渊猛然站直身子,感受到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激动叫他手指忍不住颤抖,他也说不清楚这份激动是从何而来,只是敏锐的感到,要变天了。 景泰帝缓缓站起身,目光似乎没有落脚点,轻描淡写的开口。 “朕命你彻查这件事,记住,一定要彻查!不管最后查到谁的头上,朕在这里站着,你无需畏惧!朕只要一个结果,一个可以让我,让那些被无故抓走的妇人孩童可以认同的结果。” 那些被抓走的妇人孩童也是他的子民,他们安居乐业渴望平凡的生活难道也是一种错?他们明明什么错也没有,却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被抓走。有些命薄的早已经魂归大地,就算侥幸活下来的也是生不如死。想起那些刚被抓走的妇人孩童,景泰帝就眉目阴沉。 这么多年,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他也只是个泥腿子出身的皇帝。哪怕今日已经坐在金銮殿上,坐在万万百姓头顶,他也依旧愿意俯身去看大地。他无法忍受那些只是渴望平凡日子的百姓受苦,更无法忍受带给他们苦难的竟是自己身边人。 想起朝中波云诡谲的局势,以及越来越大的儿子们,景泰帝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杀意。他是老了,可还没死!这个天下依旧是他说了算,他说百姓要平安,不让百姓平安的人就得死! 魏渊强忍住心头的激动,大声应是,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之后大步走向宫门。等待已久的属下们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头领,他们还从未见过这般精神奕奕的头领,看来陛下确实交代了他很重要的事情啊……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场普通的孩童丢失案引发的震动会持续如此之久。滚落下来的雪球原本毫不起眼,可是随着不断滚落,带起的雪花越来越多,最终滚成了一个巨大的雪球,沉沉的压在整个京城的人心头。 不少心里有鬼的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恨不得这件事抓紧时间过去,若是不小心被牵连可如何是好? 等九阙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京城已经风声鹤唳,那些平日里打马游街的纨绔子弟们都消失不见,甚至连个闲逛的人都没有,让她这个巡城御史很是无事可做啊。 站在街角摸着下巴思考起这个问题,九阙无奈的叹了口气,觉得人生简直是寂寞如雪啊。 身后跟着的两个由景泰帝亲自挑选的侍卫这会儿紧紧的跟在应九阙身后,眼睛时刻不离对方。这可是陛下的宝贝疙瘩,现下恐怕除了她自己,谁都知道这一点。不过这样备受陛下重视的应大人,完全没有一点儿身为宠臣的感觉,兴冲冲的准备在回家路上巡街。结果抬头一看,这街上干净的简直堪比钱袋子啊。 啊不,现在应大人的钱袋子满的很。 看了一圈儿觉得没有自己的事儿,九阙就有些遗憾的朝着自己家走去。只是还没到家里,就听到热闹的锣鼓喧天声,也不知道是谁家里办喜事,竟然这么热闹。还没走到家里那条街,人就已经多的挤不动。 “这谁家办喜事儿呢?今天是个良辰吉日?我怎么没有听说?” 听到九阙的声音,前面正奋力往里挤的人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什么啊,这是大家在欢迎那位救了这么多孩子的官儿,就是那位女巡城御史,嘿,我也是头一回见这么有骨气的巡城御史,那么柔弱的女子,竟然也能奋战敌人,据说那贼首都被应大人一拳打倒,解恨的很……” 说着说着,那人的声音就小了下去,他呆呆的看着不好意思的九阙,声音都磕磕绊绊的。 “什,什么?应大人?您回来了?!别敲了,应大人回来了!正主都回来了!赶紧让开!” 前面被不停啪啪啪打肩膀的人本来还很生气,但是听清楚之后顿时喜笑颜开。就像无声蔓延的雾气似的,不出一个呼吸时间,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的朝着九阙看过来。其实这种场景是很吓人的,九阙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无声的野兽盯上,神经一下就绷紧了。 就在这时候,一声嚎啕传来,一个浑身五颜六色的人影一把扑到九阙身上,哎呀呀的哭起来。 “哎呀我的大人呐,要不是您,我可怜的大孙子呦,就回不来了哇啊啊,哎呀我的大人呐……” 九阙觉得自己脑门上现在一定有无数黑线垂下。这怎么还唱上了?不是,这是哭丧吧?别以为她不懂这个,她以前在庄子里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过,那些哭丧的妇人们就是这样哭天抹泪的,唱的还很有韵味! 她虽然身体弱些,可还活的好好的呢。 这时候林大娘的儿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拉住自家老娘。 “娘,哭错了,应大人活的好好的,人家前途无量,你哭什么啊?” 是啊大娘,我知道你想感谢我,但是,你好像哭错坟了…… 林大娘不好意思的一抹脸,脸上果然是干干净净的。 “对不住啊应大人,以前做过这个,没改过来。不过您请相信,老婆子我是真想感谢您。要不是您青天再世,我那大孙子可不会找回来的这么快。差一点儿,真的就差一点儿,我孙子就找不回……” 说着说着,林大娘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天知道孩子找回来一天两夜了,林大娘一直攥着孩子的手不敢放开,生怕什么时候自己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要是大孙子找不回来,就算儿子儿媳不怨她,林大娘自己就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所以,说一句九阙救了他们一家子,那可真是没说错。 木老也叹了口气,一边无奈妹妹的失态,一边感激九阙。今天林大娘闹出来这么大动静,也有她的首肯。当然,她的目的不是感谢这么简单。锦衣夜行,可显现不出这位应青天的厉害,让整个京城,尤其是最大的那位知晓朝中有位这么厉害的女官儿,才是保证应大人不会在这场剿匪救人的大战中被抹去功劳的保证! 第五十章 应远道 “木老?” 没想到连木老都赞同这样招摇的事情。其实九阙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吧,呃,有点儿尴尬。这人也太多了,而且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怎么就值得这么敲锣打鼓的感谢了。且那天晚上真正忙碌的人也不只有自己,那些真正冲杀在前不顾危险也要把拐子们一网打尽的巡城军们才是最值得感谢的。 木老对着应九阙感激一笑,随即直接弯腰低头,结结实实的给应九阙行了一礼。 “我等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林大娘等人更是激动随着行礼,包括那些孩子丢了之后找回来被送回去的人们,他们都只是一群最普通的百姓,没有一张舌灿莲花的嘴,也不会说什么虚话,这会儿更是只会随着大家深深地弯腰。可就是这么一群普普通通的百姓,当他们面含真挚的弯下腰,对着一位真正把他们放在心里的官员表达谢意时,竟然也能让所有人失语。 赶在九阙身边的那两个侍卫有个众所周知的作用,就是细作。他们奉命保护应九阙的安危,也要把有关她的所有一切奉告陛下。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可以研究出‘信号弹’‘霹雳火’这等神兵利器的神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竟是个心怀慈悲的官员。 是啊,这时候他们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奉命保护的这人,即便是女子之身,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官!如果整个大景都是这样能把百姓放心上的官员,他们都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最后,九阙实在是抗拒不了大家的热情,只能在人群簇拥之中简单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极力拒绝那些送过来的鸡鸭鱼肉米面银钱之类的东西。 “不成不成!我只是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大家生活也不容易,这些到东西诸位还是带走吧。” 眼看着自己要被包围了,九阙无奈三连拒绝,最后只能无助的求助木老。其实她可以藏进家里不出来,可就怕这些百姓把东西什么的堆放在她家门口啊。 木老笑着看了会儿,然后出言帮忙,总算是帮忙解救了九阙。等人群渐渐散去,九阙邀请木老几人进来歇息。木老推辞了几番,最终还是进去了,她还有件事念念不忘。 只是刚进去就看见了一群紧张好奇盯着自己看的小孩儿。木老虽然年纪不小,可眼神却还利索的很。仔细一看,这不是那群经常在各个地方来回跑的小乞儿吗?怎么在应大人家里?再看看他们身上崭新干净的衣服,以及多了几丝血色的脸蛋,忍不住露出个笑意。她说这两日怎么不见人,原来是被应大人收养了。 比起正规的待客厅,木老等人更愿意待在庭院里,也能和那几个小孩子说说话。九阙本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干脆就带着大家在院中亭子里坐了下来。 木老严肃僵硬的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那叫一个能止小儿啼哭。几个孩子都有些害怕,倒是小泥巴,一点儿都不怵,还上前一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落落大方的很。 “好,真好啊……” 木老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一丝水光闪过,但很快就隐去,下次对九阙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大人,您是个好心肠的人,这些孩子也是苦命人,幸亏得您救助,这才能离开无忧洞那个吃人的地方……只是,我想多嘴问一句,这几个孩子您准备如何安置?我知道城外有一家慈安堂,专门安置孤儿,堂主确实是个慈悲心肠的,虽说日子清苦些,总能吃饱穿暖,等他们满十二岁,就能出来找些活计,慢慢的,也就能养活的起自己了。” 说到这里,小泥巴几个有些紧张的动了动身子,木老注意到小泥巴等人身上极力隐藏的残缺之处,禁不住心中叹气,但还是安慰他们。 “没关系,只要愿意吃苦,总能养活得了自己。” 只是他们身有残缺,会比别人辛苦百倍,说不定也得不到应该有的报酬。现在虽说不打仗了,可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论想法却出来了,认为身有残缺的人定然是受上天厌弃之人,否则为什么别人都手脚俱全,只有你身体残缺? 木老对这样的说法其实嗤之以鼻,之前连年打仗的时候,逃难的人受伤很罕见吗?那时候缺胳膊少腿的可不仅仅只有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那时候怎么不说什么身体不能有残缺?都是放屁!这就是饭吃太饱了闲着没事干闲出屁来了! 不得不说,木老的想法当真是前卫极了。九阙对此直接鼓掌表示赞同。 “说的对!就算身有残缺又如何?这些孩子很善良,很正直,就算身处泥泞,也一心向善,之前还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着,九阙一把将小脸羞红的小泥巴几个揽在怀里,这些孩子们实在是太可爱了,在宫里这一天两夜,她也记挂得很。 小泥巴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只有五岁,但也是个大孩子,就是,嗯,就是应大人的怀抱暖暖的,很像记忆里的娘亲,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真是这样。 只是,他们哪里对应大人有救命之恩了?他们只是提醒一下,而且就算没有他们的提醒,应大人身边有武艺高强的侍卫保护,总不会有事的…… 这么想着,小泥巴又觉得有些低落。 “对了木老,多谢你惦记着这些孩子,慈安堂就不用送去了,改天我捐些米面过去。只是我早已经承诺这些孩子,让他们留在我家里。从今以后,他们就是我的弟子了。以后要给我摔盆的那种哈哈……当然了,我也会给他们找父母,找到之后如果愿意,就跟着父母回去,要是他们父母不愿意或者已经,咳,那就继续跟着我。总有他们的一口饭吃。” “喏,这就是我的大弟子。我暂时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着,长大后可以自行取一个。” “远道。” “他以后就叫远道。” 明明是身有残缺的孩子,却偏偏叫远道。因为九阙一直深信,这孩子坚韧正直的性子,可以支撑着他,越走越远。 天涯远道,心自圆满。 远道。 应远道。 第五十一章 快跟上 先不说得到了新名字激动的小脸通红的应远道,就连木老也恍惚了许久,才赞叹。 “是个好名字。” 倒是她狭隘了。 九阙不在意,毕竟对方也是好意。倒是这个慈安堂,她来京城的时间太短,倒是不知道竟然有这么个地方。木老很愿意给应九阙解惑。 “那堂主是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说是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人都死光了,伤心欲绝之下干脆离开了家乡,没有婚娶,最开始只是收养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后来越来越多,最终建了慈安堂。” 紧挨着京城,有无忧洞在侧,还能把孩子们养大,那堂主倒也是个妙人,只是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时候,木老也趁机问出了自己此行最大的疑问。 “其实这件事,老妇人也知道不是我这样身份的人能问的。只是如果不能得到个准确消息,我真是睡也睡不安稳。毕竟谁家都有个年轻小娘子,也都有孩子,谁都怕好端端的,家里的孩子不见了。应大人,我想托大问一句,这无忧洞之事,难道就到此为止了?” 前几日夜里那么大的动静,都说是雷霆真君下凡惩罚无忧洞那些恶人,也有说是应大人闹出来的动静。真真假假,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分辨不出,但木老唯一迫切想知道的是,既然此事已经闹大,若是不趁机追击,等无忧洞那些贼子缓过来,势必会卷土重来甚至打击报复。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那些普通人每日都要为了生计奔波,经年累月防备拐子,也不太可能。 九阙挑了挑眉,摸摸应远道的脑袋,小孩子的头发因为常年缺少营养变得干枯发黄,手感不是很好,但九阙还是很喜欢。 “木老这就妄自菲薄了,您哪里是普通老妇人?有这样的真知灼见,您才是隐世高人啊!” 九阙倒不是恭维木老,实在是和她的短短几次接触,九阙都觉得这位老人家有种超出寻常的智慧。大概这就是人们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吧。 那些找回孩子的人家还在高兴,木老却已经考虑了那么远,实在是叫人惊喜。 不过这件事,九阙自己也不能保证。 “但我只是个六品小官儿,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 在木老有些失望的眼神里,九阙接着开口。 “但是有件事,我想咱们都知道。” “我们的陛下,可不是个温和的君主。” 那可是个杀伐果断的帝王,想来,他也已经看无忧洞很不顺眼了。虽然和景泰帝相处不多,但九阙也算稍微了解陛下一些。 那位陛下从泥泞中挣扎而出,并没有对自己那段经历感到屈辱,反而坦坦荡荡提起。所以,当初身为普通百姓时那种种待遇,会让他更多的偏向底层百姓。他会把这件事好好解决的。 木老一顿,随即豁然开朗。 是啊,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忘记,正是这位陛下将十几年前被战争折磨的无法喘息的他们解救出来,有了这整整十三年的太平日子。所以她还在担忧什么呢?只需要信任陛下就是了。 送走保证自己不会多嘴的木老等人,九阙伸了个懒腰,见时间还早,干脆带着远道几个去街上闲逛。虽然已经给他们添置了新衣裳鞋袜,不过一些小孩子需要的玩具文具还是需要再购置一些。刚好陛下赏了她那么多金子,闲着也是闲着,花钱去。 带着一串小孩儿,九阙兴致勃勃,现下正是下午,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九阙带着一群安静乖巧又好奇的小娃娃们闲逛,远道本来还担心大家认出他们之后会嫌弃。但,不管是路边的摊主还是店家,在惊讶之后都露出了笑容。 “是你们啊,我还想着怎么好几天不见人了,原来是应大人收养了你们。应大人可是个好人,你们可得知恩图报,好好报答应大人啊。” 一个路边卖麦芽糖的中年妇人温柔的看着他们,还一人送了一块儿麦芽糖,九阙要付钱,她死活都不要,最后还是趁着她招呼生意的时候悄悄放在她摊位上跑了。 远道被九阙拉着手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奔跑。他记得刚刚那位婶婶,半年前,他快饿死的时候,婶婶把摊位上没有卖完的麦芽糖放在路边的破碗里,那时候这位婶婶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因为那些在暗处等着他们这群小乞丐讨钱的无忧洞贼人还在虎视眈眈。但就算她一句话也没跟自己说,远道还是记得很深。 因为那麦芽糖,真的很甜。 远道原本是个十分坚强的小孩儿,但不知为何,这几日却总是绷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土坑。 他想起了师傅说的话。 “其实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只是大家运气不太好,遇见的坏人多些。也不要怪别人不敢多和你们接触,因为大家平常遇见的那些很多都是普通人,忙忙碌碌一辈子,无非就是为了碎银几两,家人安康。为了保护自己现有的生活,他们没站出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你们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陌生人之间,本就没有太多情意。” “但是,多想想那些好人吧,想想他们偶尔给的一丁点善意,他们也是花费了很大力气和勇气,才敢站出来那么一小步。” “很多人拼尽全力,一辈子也只是个普通人,咱们不要苛责太多,看重现在,好吗?” 远道抽了下鼻子,看着前面紧紧握着自己残缺手掌的师傅,忍不住露出了个笑意。师傅就是那个又勇敢又傻的人啊!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却可以为了他们几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儿以身犯险,甚至还收养了他们…… 狠狠擦了把脸,又哭又笑的,其实很傻,但远道一点儿都不觉得,他觉得自己真是天下最最幸运的小孩儿,一路走来他遇到了很多善意,那些或明显或不明显的善意支撑着他走到现在,所以,从今往后,他也会用最大的善意对人。 这大概就是师傅说的‘传递’吧…… “远道?快跟上。” “哎!来了师傅!” 第五十二章 高人相助 九阙带着孩子们在街上疯转,买了一大堆东西,到最后抱都抱不下了,还是靠着身后的两位侍卫大哥才帮他们拿好。远道他们几个还没有体会过像这样无拘无束不考虑贵贱,只考虑如何花钱的日子,这会儿都快有些适应不了了。 原来当一个被宠爱着的孩子是这么快乐。 “蛋烘糕,刚出炉的蛋烘糕,又酥又软又香喽——” 听见这拉长了嗓音的叫卖,鼻端猛然闻见一股浓郁的香味儿,九阙连忙带着孩子们冲向前方的小吃摊位。看见他们这群客人,卖蛋烘糕的老爷爷喜笑颜开,多给了他们两个一群人抱着软乎乎的蛋烘糕吃的心满意足。就在九阙带着孩子们准备穿过街道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鼻端又是一股隐隐有些熟悉清新的味道。 什么味道?她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立马回头,可街道上除了穿梭往来的人们,并没有任何异样。 低头一看,手中柔软的蛋烘糕上插了一个拇指长的异物。 身后的两个侍卫却没有察觉。这两个侍卫的身份九阙一清二楚,景泰帝亲自赐下的侍卫,不说别的,身手定然是数一数二的好。可他们却没有发现一丝异样。如果留下纸条的人对自己有杀意,只怕这会儿她早已经身首异处。所以,是朋友吗? 轻手轻脚的把这张纸条展开,上面三个简单的字却叫九阙瞳孔微缩,立马叫上孩子们打道回府。 那两个侍卫虽然奇怪应大人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原本说准备去醉仙楼吃席,不过回到家里倒是更方便保护应大人。 离家越来越近,九阙心中的担忧就越来越重。孩子们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担忧,纷纷加快了脚步。然而即便他们已经十分迅速且小心,可是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一支箭还是让九阙皱眉。 “咔嚓!” 其中一个侍卫飞身上前扔出手中的糖葫芦等杂物直接将那支箭撞倒在地,同时利刃出鞘,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拐角处那个卖香囊的老人家脸色一变,翻手从车子下面抽出来一柄长刀,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剩下的那个侍卫紧紧的护着九阙等人,警惕的观察四周情况。这里距离应府已经不远,按理说听到这样的动静里面驻守的兄弟们早就应该出来救援才是。拖到现在还没动静,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一大群穿着各异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不知道是不是伪装,因为他们的武艺相当高超,动起手来干脆利落。而且他们的目标十分统一,就是应九阙。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并不像对应九阙有杀意,更像是想从那两个侍卫手中把应九阙抢走。九阙一边护着孩子们往后退,一边抽空想自己有什么魅力,能让这群人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出手。 保护九阙的侍卫是景泰帝倾心培养的暗卫,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一个是甲二十三,一个是乙十一。 景泰帝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支暗卫,每一个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看起来多,可是他们不仅要负责景泰帝的安危,还会外出执行任务,因此人手相当紧缺,在这样的情况下,景泰帝都愿意从中拨出来两个给九阙,可见对她的重视。 也因此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两个侍卫依旧能护住九阙等人。围攻的时间越长,被外人发现的几率就越大,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这会儿似乎也着急了,彼此对视一眼,手上的招式一变,杀气凛然。 “主子有令。若是带不走,就地格杀!” 九阙皱了皱眉,从腰间拔出来一把手掌长短的匕首。前几日参与无忧洞之案时也不是丝毫没有收获,至少那位威远伯送她的匕首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 之前那些人没有下杀手的时候,两个护卫倒是能保护住九阙和那几个孩子,但关键是九阙他们的目标太大,而对面的人手又太多,随意扔出来几把暗器,护住他们的甲二十三就得拼尽全力击落,因为那些暗器上淬的都有毒。 渐渐的,甲二十三就捉襟见肘起来。 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受伤呀,九阙这会儿着急的很,想要上前帮忙,但又担心自己拖后腿。 “噗嗤!” 就在这时,一枚细小的梅花镖避开甲二十三的防御,没入对方小臂。几乎是转瞬之间,他的小臂就变得乌黑发紫。 因为这次受伤他的动作难免有所迟滞,就在这眨眼之间,无数淬了毒的暗器朝着九阙和那几个孩子铺天盖地的袭来。甲二十三和乙十一同时脸色大变,就要冲过来阻挡。但已经来不及了,九阙也只来得及将几个孩子塞到自己身后,试图用自己的脊背去挡这些飞速而来的暗器。 “师傅!” 在应远道猛然瞪大的瞳孔之中,那些如同索命利器一样的暗器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朝着这边飞来,就在应远道神魂俱裂的那一刻,就像神明降世一般,那些五花八门密密麻麻的暗器突然停在了空中。 是的,它们就这么停下了。 就像一场闹剧一样。 “呼,呼……” 应九阙也察觉了不对劲,回头一看,发现了这犹如戏法一般的场景。嘶,这是谁出手相助。 下一刻,一个火红的身影从天而降,那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背对着九阙,头发编成一个个的小辫子,上面装饰着精巧的饰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九阙还没回过神,就听到对方的怒骂。 “一群臭不要脸的老不死们,这么多人欺负几个娃娃,还真是给我们江湖人长脸!长的那些岁数都被你们给吃了?这要是传出去,得被天下人耻笑死。我要是你们,干脆把脸蒙起来算了,反正也羞于见人!” 原本打算道谢的九阙又默默缩了回去,护紧了几个小孩儿。呃,总觉得这个时候上去会打扰这位前辈发挥…… 不过,人家的嘴皮子怎么这么厉害? 第五十三章 天下第一,崔逐风 那些猝不及防间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杀手们此刻脸色都很难看。并不仅仅是因为刚刚那难听的骂声,更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竟然毫不见动作,就可以把他们所有的暗器都定在半空中,丝毫没有落下的趋势。 这得是有多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到? 一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任务竟然会这么失败,众人怎么都笑不出来。 此刻那骂了个高兴的女子侧过头来看看应九阙,有些不满。 “我不是提醒过让你赶紧回去吗?怎么还在街上闲逛?” “呃……这位大侠,其实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只不过咱俩的速度可能不太一样……” 从看到这位女侠的第一眼起,九阙就已经确定她就是曾经提醒过自己两次的好心人。只不过大侠的世界可能和她这种普通人还是有壁。 九阙这会儿也没说什么,只是担忧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情况,这位大侠能应付得了那么多杀手吗?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救援…… 那位女侠随手挥了挥衣袖,定格在半空中的暗器齐刷刷掉了个头,在杀手们惊恐的目光中朝着他们飞速射去。 “噼里啪啦”“噗嗤”,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过后,地上躺了一片动弹不得的‘尸首’。 寥寥几个将暗器击落在地的杀手脸色难看至极,他们望着突然出现的女人,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你是……崔逐风?” 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 女侠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们一眼,随手一招,路边那棵长得茂盛的柳树突然飞过来几片叶子,明明是极其柔软的植物叶片,可在此刻却发出了铁器一般铮鸣的声音。 不管她是不是崔逐风,都没打算让这群人能站着离开。 很显然剩下的那几个也只是负隅顽抗,在这些叶片飞过去之后,他们就一个个倒下了。 甲二十三和乙十一这会儿已经警惕的护在九阙身前,看着这个不知来意的江湖人士,随时准备带着应大人离开。之前那些杀手他们还能阻挡甚至反杀,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们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因为彼此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他们两个擅长的本来就不是搏斗,这会儿更是冷汗连连。完不成任务受罚还是小事,像应大人这般能造出那等出神入化武器的人,若是真折在这里,他们就是万死难辞的罪人! 然而崔逐风却根本没把那两个小家伙放在眼里。轻描淡写的弹了弹手指头,两人就被看不见的劲风撞飞。 “两个小家伙都受伤了,还这么倔,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应大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们不是在追查无忧洞吗?那些被抓起来的女子,你们负不负责接管?” 九阙眼睛一亮。 “前辈的意思是……您救了那些被藏起来的女子?负责!我能负责。” “那就好。” 崔逐风十分满意。 像她这样的江湖人士如果能避免和官府打交道最好,可是那些被关起来的女子少说也有两百多个。她这人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虽然救了那些女娃娃们,可是,如何安置她们却成了一个难题。 她可是江湖人士啊,肆意随风,飘忽不定。怎么可能有时间安排好她们的余生?像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官府吧,刚好她就认识那么一个绝对不会怕麻烦的官员。 说走就走,带着应九阙和两个依旧警惕的护卫朝着城南的位置走去。九阙这一路上还想跟她搭个话,毕竟是个武艺高强的大侠诶。像九阙这样的年轻人,哪个不会在心里暗暗羡慕那些行走江湖快意人生的大侠们?而且这还是位武艺高强的女侠,简直就是九阙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典范! 崔逐风武艺十分高强,但意外的随和。基本上九阙问什么她都会回答,当然了,这主要是她看应九阙十分顺眼,和那些尸位裹素的官员们不一样。 “前辈,之前提醒人在无忧洞的好心人就是您吧?您是怎么发现的?还有那些被藏起来的女子,要知道这两天巡城军满城搜索,都快找疯了,也没找到那么多的被拐女子。像这种事有没有诀窍?” 结果这话一出口,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崔逐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运气好点儿就不会了。” “啊?这……” 是的,崔逐风武艺高强,几乎举世无敌,但她有个极其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运气太差。 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那些麻烦事儿都会主动找上门来。就像这次心血来潮到京师游玩,没想到竟然会被那些不长眼的当成柔弱女子拐骗。这崔逐风能忍吗?当然不能。直接就把准备拐走她的男人揍了个动弹不得,只是她也随之发现被拐的女子不仅她一个。 大批量的女子孩童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可是京兆府尹竟然没有一点儿动静。 这不符合常理啊,一般来说,家中人口丢失第一反应就是去官府报官。就算京兆府尹不作为,也会记录在案,意思意思派人搜查。可这次崔逐风特意将状纸丢到京兆府门口,结果那些出来的捕快只是看了一眼就脸色一变,直接带着那状纸回去,再也没有出来。 很显然,他们不准备管这事儿。这可就让崔逐风来了兴趣,同时升腾起来的还有怒火。 都说已经太平盛世,怎么在天子脚下还有这样的恶心事儿?她倒是救了不少被拐的女子,那些女子都有一个同样的特点,不管环肥燕瘦,都长相漂亮,身姿婀娜。 把这样的女娃娃们抓起来还能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肮脏的欲望罢了。 同为女子,崔逐风对这样的事情十分厌恶,于是在发现应九阙这个难得的女官之后就暗中帮了一把,现在到她回馈的时候了。那些女孩子们哭哭啼啼的,大部分心如死灰,生出死志。她就算身手天下第一也拿这些孩子们没办法。不过,身为官员的应九阙肯定有办法。 眼看着快要到达安置那些女孩子们的宅院,崔逐风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直到她看见宅子方向滚滚而上的浓烟,脸色瞬间阴冷,一个闪身人就不见了。 第五十四章 杀人灭口 九阙也看到了那滚滚而上的浓烟,心中觉得不好,紧赶慢赶的冲上去,结果就看到一幢在火光中逐渐焦黑坍塌的宅院。 都说水火无情,刚刚九阙看到的时候其实火势还没那么大,可此刻,火势冲天,她还没靠近那座宅院就已经被滚烫的热度灼烧的脸上发烫。 “应大人!” 甲二十三连忙制止想要靠近的应九阙,现在火势那么大,应大人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但凡冲过去,一个不小心就是重伤。 九阙其实也清楚,可是刚刚那位武艺高强的女侠现在不知所踪,肯定是进去了。火势这么大,那位女侠不会受伤吧?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可九阙对这位武艺高强飞来飞去的高人很有好感。 而且据她所说,这个宅院里可都是被拐走的女子孩童,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他们前脚要来这里看那些被拐之人,还没到这就烧起来了,里面的人呢?是否还安全?为何会突然起火?宅院里那么多人,总会有人发现起火了吧?为什么没见跑出来的人? 乙十一护送孩子们去安全的地方还没回来,九阙身边只有甲二十三保护,这会儿不管九阙说什么,甲二十三都不肯离开。 按理来说这里火势那么大,周围的人家也不可能不知道,可此刻周围这一片儿都安安静静,好像家里都没人似的。他们就不怕这里的火势蔓延到家里吗? 不对! 九阙脸色猛然一变,冲向离得最近的一处宅院。 “吱呀!” 门是开着的,九阙用力一推,木门就猛然洞开,里面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没有。身边的甲二十三却忽然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看向应大人。 “血腥气……” 应九阙脸色难看至极,直奔主屋。推开门之后,浓烈的血腥气几乎要将她冲个跟头,地上躺着的一对老夫妇面色狰狞,地上淌了一地的血,两个人距离不远,冲着双方伸出手,只是直到最后一刻都没能握在一起。 蹲下身子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毫无气息吹拂,九阙猛然闭上双眼,眼睫如同颤抖的蝴蝶,上下蹁跹,抖得几乎要包不住眼眶里的愤怒。 “去看看这屋子里还有活人没有。” 甲二十三不敢在这个时候违逆应大人的命令,因为对方的脸色真的很不好看。只是搜寻了一圈之后,甲二十三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这间屋子里并没有幸存者,偏屋里还倒着一对年轻夫妇,毫无例外,都死了。 应九阙看一眼那对老夫妇无法握在一起的手,眨了眨眼,控制住破坏现场的冲动。转身走出门去,只是在跨过门框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身子晃了几晃,最终艰难的站稳了。她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向天空,天空昏暗的时候,好像连太阳都看不清了。 所以这个天下到底有太阳吗?如果真有太阳的话,为何在阳光照拂不到的角落里,会有这么多鲜活无辜的生命逝去呢? 将周围八户人家转了个遍,无一活口。那些人似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闯入家中,干脆利落的灭了口。死者男女老少皆有,可见杀人的人没有特定目标,只想让这片区域里的所有人都闭嘴。 最终走向那座宅院的九阙狠狠的搓了一把脸,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刚才那位还意气风发的前辈颓靡的身影。 崔逐风愣愣的站在依旧燃烧着的宅院门前,似乎无法理解自己只是出了一趟门,为什么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样。 那些人,她们在炼狱之中等了那么长时间才被解救。可是连半日时间都没有,连半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就被人灭了口! 大火燃烧中,人类皮肉被烧灼的焦臭味儿冲天而起,可是被灼烧的人却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声息。 那些原本或安静,或癫狂,或忐忑,或心怀希望的孩子们,已经躺在地上,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走之前我还告诉她们,会找官府的人来安置。她们的好日子眼看着就来了,为什么现在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没了?” 九阙只觉得自己嗓子眼儿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噎的她说不出话来。 她其实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掉一群无辜的人?人类的生命在同类眼中就这么不值钱吗?这么可以随意践踏吗?难道身居高位手握权力,就有资格践踏一切比其弱的人吗? 这个世界的法则不应该是这样,人人生而平等,九阙其实知道在这个封建王朝不可能实现,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世界的残酷。这些被杀的人何其无辜?而背后之人归根到底其实只为了一个理由,杀人灭口。 “前辈……” 九阙上前一步,站在崔逐风面前,盯着她恍惚的眼,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化成一股力量,催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灼痛她的喉咙,烧灼她的内心。 她很痛! 可这种痛,愈发能催生她的力量。 崔逐风恍惚之中抬头,就看到面前这个女娃娃双眼几乎烧起来,强烈的愤怒让她脸色变红,唯有那双眼睛,黑的透亮。 “前辈!看着我!您武艺高强,能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把里面的尸体带出来几具吗?尽量是完好的,身上留有完整伤痕的。” “……什么?” 崔逐风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九阙也不怪她,面前这位前辈虽然武艺高强,可是从她方才的言行举止中可以看出,崔前辈定然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攻读武学的武痴。 “现在这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对方就是要杀人灭口,而杀人灭口之前,他们还有一个相当合适的替罪羊,那就是您啊前辈!毕竟只要他们死不承认,那么在外人看来,最后一个接触这些受害者的就是前辈你。” “我动作很小心,没有被外人发现。” “是吗?那这宅子是怎么被别人发现的?” 崔逐风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五十五章 策反 崔逐风一时哑口无言,顿了顿,纵身扑入火海,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后,抱着两具相对完好的尸体飞了出来。 将那两具尸体放在地上,崔逐风的脸色相当难看,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虽然平日里倒霉了些,总是遇见各种倒霉事儿,可直面这等汹涌恶意的时候还是少,现在只能看这位应大人如何应对了。 此刻,回去报信的乙十一终于回来,还带了大批人手,他刚刚带人过来时看到这边升起的浓烟吓得半死,还以为应大人刚离开就出事儿了。在看到完好无损的应大人时忍不住松口气,可是当目光瞥到地上摆着的那两具尸体,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尸体只有一处致命伤,要么在咽喉,要么在心脏,典型的杀人灭口手法。应大人这是又遇到什么事了? 面对关心,应九阙顿了顿,她其实并不擅长查验尸体,这种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做,就比如说淳于霜。 “十一,你去做件事。去京兆府,报案。” 乙十一扫视了圈儿这里的环境,觉得相对安全,更何况人手也已经来齐,于是干脆利落的施展轻功到京兆府报案。当然,同时也把这件事传给了顶头上司。 因此,在官府来的人里应九阙惊讶的发现了淳于霜的身影。淳于霜不是刑部司务吗?虽然她也很想让对方来帮忙,可这两个机构互不掺杂,这桩刑事案件得先报到京兆府,若是日后有需要刑部的地方,双方才会联合办案。所以淳于霜怎么来了?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对上应九阙疑惑的眼神,淳于霜只是点了点头,她总不好于大庭广众之下说是陛下让她来的吧?更何况陛下也让她保密。 专业人士出手就是不一样,现场这两具尸体很快就被妥善安置,淳于霜当场简单查验了一番,然后走向应九阙。 “这两人都是一击致命,一处伤口在咽喉,剑尖穿透整个脖颈,另外一个伤处在心脏……我只能说,至少她们死的时候没有受太大罪。” 应九阙安静的点了点头,难道因为没有受太大罪就可以死了吗?当然,这些跟淳于霜没有关系,所以九阙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引着对方来到周围显得有些死寂的人家。 当看到那些死状凄惨的百姓时,淳于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再联系到起火的宅院,以及里面不断传来的皮肉焦臭味,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个事实。 “杀人灭口?” “对。” 九阙将崔逐风的事情说出,淳于霜的脸色难看,虽然有些为难,但她还是表示。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不是那位前辈高人做的,可她作为最后接触这些女子的人,势必会被提审。说不定……” 说不定还会被当成罪魁祸首。 九阙对此也很清楚,崔前辈现在神情恍惚,但是以对方的武艺,只要她不想,应该没人能困得住。 “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六品巡城御史能管得了的。能在须臾之间追踪至此并且杀人灭口,一点儿消息都没透露出去,杀人灭口的做法如此干脆利落,她不相信无忧洞的人能做到。 再者,现在全程搜捕无忧洞,还抓到不少小头目,那些人藏起来还来不及,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出手?所以这件事只可能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为了不牵连到自己,断尾求生。 在进宫面圣之前,她要先做一件事。 “淳于大人,我想去见一见那位易先生。” 淳于霜点头。 其实以应九阙的品职和官位没有资格去刑部提审犯人,可是在来之前陛下特意交代,应九阙想做什么都要全力支持,所以这也只能是件小事了。对着崔逐风解释了几句,崔逐风虽然生性自由,可在大多数情况下也会遵守相应的规则,至少此刻她愿意跟着九阙去刑部走一趟。 到了刑部之后,意料之外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刑部左侍郎亲自作陪,甚至都没问跟在应九阙身边的崔逐风,直接带着几人来到了地牢深处。 那个易先生是目前为止抓到最有价值的犯人,因此轻易不能提审,要不然淳于霜都怀疑自己这位上官会不会把易先生洗刷干净,带到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再让应九阙见面了。 虽说陛下来之前特意交代过,但自己这位上官谄媚的嘴脸实在叫人不忍直视。话说她在刑部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以严肃出名的上官这般热情的模样,也不知道陛下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县主,那位‘易先生’就在前方。不过您请小心一些,虽说已经控制住,可他颇为桀骜,连续几日了,一直都拒绝开口。小心他奋起伤人。” 听到这话,九阙没有什么反应,甲二十三悄悄上前一步,紧紧挨着应九阙,生怕应大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伤。 此刻,昏暗阴冷潮湿的地牢里,被牢牢锁在刑架上的男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微微抬眼看了一下。他似乎是受了极刑,身上血迹斑斑,连抬眼的动作都十分艰难。 但是,在看清楚站在门口的应九阙时,原本古井无波的人突然挣扎起来! “是你……是你!” 易先生死都不会忘记,在他可以逃出生天的时候,就是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一只手断送了他的逃生路,让他只能像条狗一样被拴在这里苟延残喘!他做梦都想见到应九阙,然后亲手杀了她!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这时候出现,易先生冷笑几声。 “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个要求,你得亲自过来我才会说。要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 “不行!” 甲二十三立即制止。那个男人明显心怀不轨,不能轻易相信。大人不会为了查案子不顾及自己安全吧? 应九阙的反应则是用淡漠的语气说了两句话。 “弄垮你们聚集洞穴的人,是我。” “你已经被放弃,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你。” 第五十六章 我敢 易先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像是要吃人,他死死的盯着九阙,半晌,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你想太多,我身后根本没人,为什么会被灭口?要担心也是你们刑部的人用刑过重弄死我吧?” 九阙没工夫跟他废话,直接将今日发生的那起惨案倒了出来。易先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般来说,就算现在风声紧,无忧洞的背后东家也不会对那些货物动手。毕竟最值钱的就是她们了。就算被救走又如何?只要还活着,总能找到,甚至还能找到更好的。 既然连那些肥羊都给杀了,看来东家是真急了。 蝼蚁尚且偷生,若是能活,谁会想死?易先生琢磨了会儿,虽然有些意动,可依旧拿捏着姿态,不肯多说什么。问的急了,就是一句话。 “东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虽然只是个阴沟里见不得人的,但也知道知恩图报,怎么可能背叛?且,你们既然要求我办事,总得给出些诚意吧?首先这牢房我就不是很喜欢,又脏又破又潮湿,我这衣裳,都沾了那么多血水,腥臭难闻,给我换件衣裳不过分吧……” 那位刑部左侍郎那叫一个愤怒啊。之前审问的时候,易先生就是这么一副死样子,现在还是这样,牢里的刑具都用了个遍,偏偏这贼子疼的哭天抢地,却还是一个重要的消息都不肯说。 要想从他身上入手,还真有些困难。 就是不知这位莫名其妙得了陛下青眼的应县主有什么法子了。 九阙刚开始什么也没说,就听着易先生胡说八道,只是眼神在他裸露出来伤痕累累的皮肤上看了许久。那上面的一些陈年旧伤显然不是在牢房里这区区几日就能造成的…… “姓易的,说实话,我现在依旧很想杀了你。那天晚上的霹雳火怎么没炸死你?” “县主!” 刑部左侍郎吓了一跳,那叫一个无语,还以为这位主能有什么厉害的法子,原来是要激将法啊,这法子在姓易的这里可行不通啊。 果然,易先生的眼神变得冰冷。 “我总是在想一件事,明明自己曾经受过苦,却还想着把其他无辜之人拉下来的人到底在想什么。看见你,我大概明白了,你肯定是认为,凭什么自己受苦受罪的时候没人拯救,活的那么凄惨,别人却可以大大方方的活在阳光下,所以你痛恨厌恶,想拉他们下去,想让他们也经受自己受过的那些苦?” “闭嘴……” “我一直都认为,这样的人心里多少有些问题。你确实可怜,可是别人就不可怜了吗?活着确实很重要,被人胁迫着做坏事虽然法律上不允许,但情有可原。可主动做坏事却不同。你在买卖那些无辜女子幼童的时候,可曾想过当初的自己?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当初有人能伸出援助之手,自己或许会换种活法?” “闭嘴……我让你闭嘴!” 铁链被晃动的声音哗啦啦的,却丝毫遮盖不住九阙的嗓音。 “他们跟你何其类似?甚至,本来已经有人出手帮忙了,她们只差半日就能活下来,就能和自己的家人团聚,当初的日子确实很苦,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可她们还没有从得救的喜悦中回过神,灭口的杀手就到了。你能想象那种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却转瞬即逝的痛苦吗?你明明有机会……” “闭嘴闭嘴闭嘴!” 易先生终于撑不住了,他拼命疯狂大喊,嗓子都已经撕裂了,却还是不停嘶吼,等他终于安静下来,发现应九阙已经停了下来,只是用一种叫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盯着自己。 冷笑一声。 “你不会觉得自己说几句话,我就会乖乖听话吧?你就算说再对又如何?那是以前的事,我已经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可怜虫,在无忧洞,在东家那里,我有很多特权,我不用再住在阴森寒冷跟老鼠洞一样的沟渠里,也不用日日担忧早上起来能不能活着,我活的很好,比以前二十三年都好!我不会更好了!” 铁链碰撞在一起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易先生身上伤痕撕裂,大量的血迹洇出,顺着铁链滴在地上,几乎聚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可当事人却好像注意不到,他执着的嘶吼,好像在和自己的生死仇敌拼命。 而被仇视着的敌人,也就是应九阙,只是安静的看了他一眼。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敢反抗?我猜,当初拐走你的人后来一定死得很惨?毕竟你那么聪明。” “没错,他们都被我剁碎了喂狗!尸骨无存哈哈哈——” 在身边人悄悄倒抽冷气的背景下,九阙声音变的温柔。 “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整个无忧洞的罪恶都是因为你身后那位最大的东家?这么多年,你为何没有报仇?难道安稳的,高高在上的日子过得久了,当真可以忘记曾经的伤痛?” “你懂什么?!” 易先生反应极其剧烈。他挥舞着手臂,但因为四肢上的铁链,只能小小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可在场之人没一个能笑出来的。相反,他们的表情都很浓重。所以,这易先生,竟然也是当初被拐走的那些人之一吗? 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这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讽刺? “你自己出身好就以为别人都过得很好吗?别开玩笑了!几个小喽啰我当然可以解决,可幕后之人根本就不是我能抵挡得了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那可是高高在上无法直视的人物,你有反抗他们的勇气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只知道耍嘴皮的人!” “说的再好听,不还只是说说而已?!你们这些当官的,又有哪个是当真想去救我们?我们那么多人,一个个被折磨致死,尸骨都不知道被扔到哪个地方肥沃花泥去了,我怕的要死的时候也祈求过官府救我,可最后你们来了吗?一个都没来!不过是些汲汲营营的狗官,想拿功劳,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去拿!就算我告诉你幕后之人是谁,你敢上报吗?官字两张口,还不是你们自己说了……” “我敢。” “什,什么?” 易先生惊愕抬头,就看见了面色平静的应九阙。 第五十七章 要捅破天了 那个可笑的女官就这么看着自己,平静开口。 “我敢。只要你说出那个人是谁。” 易先生很想唾弃,很想哈哈大笑,可是那个女人的视线实在是太平静了,就像只听说却从未亲眼见过的大海,幽深寂静,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在说谎。这让他把满口的脏话咽了回去。 就连周围的刑部左侍郎等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刑部左侍郎端着那张冷脸,心里却是暗暗赞同。没想到这位应县主还真有些胡说八道的本事,眼睛不眨一下就能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当真是深谙为官之道啊。他还是得多学习学习,和光同尘才好。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几不可控制的睁大。 因为应九阙做了一个动作。 她缓缓伸手,把自己头上那顶官帽取了下来。这帽子说起来也是够顽强的,今晚又是逛街又是逃命又是狂奔的,竟然也没掉。 一手抱着那官帽,九阙看起来冷静的很,跟刑部那几个官员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当官本来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只是因为运气好,救了陛下一命,陛下赏我的。之前破了一桩案子,或许陛下觉得我干的不错,还没有收回去。不过我想,在被收回之前,总得做件事儿来证明一下自己曾经也是做过官的吧?” “我知道你不信我,没关系,你只要信这顶官帽,信陛下就成。当初北蛮南夷西厥围堵平安城,是陛下,单枪匹马冲阵杀敌,斩杀敌方大将,以示共生死。当初,哪怕弹尽粮绝,城中疫病横行,陛下也未弃城而逃。这世上,你总得信一个人吧?那你就信他,信大景,信我手上的官帽!” “再者说。” 九阙突然一笑,却丝毫不显得柔软,反而带着些刀锋意味。 “我就不信午夜梦回之时,你没有想过杀了那幕后之人!” 易先生的心脏猛烈跳动,他好像回到了当初侥幸逃出一段却即将被搜捕之人找到的时候,心跳的好像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他想啊,他怎么没想过?那人的身份地位之高,足以让他绝望,但是他难道就不恨了吗?可他也只敢在梦中报仇雪恨。如今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个机会,只需要说几句话就行,他敢不敢试试? 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易先生觉得自己口中干裂艰涩,良久,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句话。 “事成之后,你会放了我吗?” 刑部左侍郎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恨不得压着应九阙同意。不管最后成不成,现在先稳着对方啊,只要他把名字证据说出来,管他之后是死是活?! 然而应九阙却缓缓摇头。 在左侍郎快要晕过去的眼神里,九阙用平静的语气开口。 “我不擅长律法,但你组织拐卖女子孩童超过百人,死罪难逃。你若是肯配合说出幕后主使,我只能做到死后为你收敛尸骨,找个地方葬了。” “嘶!” 刑部左侍郎险些没抽过去,拼命给应九阙使眼色,眼看着就能说动对方,这可不能半途而废啊。多捧捧对方可怎么了?反正又不可能真的做到。 “咳咳,这也不是绝对的,若是……” “连骗我一下都不愿意啊。” 易先生看都没看左侍郎一眼,只是执着的盯着应九阙平静的脸,连个舒服些的死法都不肯答应,果然是没说谎啊。不过若这个女人当真说可以饶他一命,他反而要怀疑了。 “算了,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不行!” 一直没吭声的淳于霜和甲二十三乙十一同时拒绝。这人心理不正常,若是任由应大人接近,说不定会被伤到。 然而应九阙却摆了摆手。 这家伙现在被捆的跟个粽子似的,连脑袋都转不动,怎么可能伤害自己?更何况,她也不是朵娇花,对方这种情况下,伤害不了自己。 “没事。” 利落的进去,九阙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表示对方可以说了。 易先生摇了摇头。 “再近些,我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九阙只能更近了一些,侧耳过去。 易先生看着就在自己嘴边的耳朵,磨了磨牙,很想就这么一口咬上去,他受了这么多苦才得到那么致命的消息,却要平白无故告诉一个陌生人,还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上,总觉得很不值啊。 可是不知怎的,看着这人没了官帽的头顶,想起那天晚上冲天而起的亮光,他还是压下了这个想法。 小声说了几句话,成功看到应九阙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易先生心满意足的笑了。他的声音猛然高昂,甚至有些尖利,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应九阙,却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你要的我已经说了,你可敢去管?” 应九阙努力平复呼吸,她刚刚听到的消息太过炸裂,以至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然而几个呼吸过去,应九阙抚了抚胸口,只觉得有股气在自己胸腔之中来回冲撞,仿佛要喷薄而出。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有何不敢?反正我这官也是白捡的,总要在不能干之前赚个够本!” 易先生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冷嗤一声。 “疯子。那我就等着看,可别我还没死,你就已经死了。” 九阙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那左侍郎小跑着都跟不上应九阙的影子,那叫一个无奈啊。不是,您就不能也分享一下罪魁祸首吗?身为刑部之人,对这等犯下滔天大案的人也很好奇好吗? 可应九阙没有一点儿分享精神,她甚至让淳于霜都回去了。 “姐妹,这趟浑水你还是别淌了,咱总不能折在同一件事上。等我回来!” 应九阙纵马离开,淳于霜一向不动声色的脸上满是焦急,她还想交代几句话,怎么就这么着急?虽然听不到易先生说了什么,可看他那样子,幕后黑手绝对是惹不起的人物,说不定就是哪个王公贵族,怎么能这么冒失? 到时候惹火上身可怎么来得及? 这时候,天已经转黑,即将宵禁,可应九阙却像是什么也察觉不到,直勾勾的朝着前方奔去。 甲二十三还在苦苦思考,却已经听到了身边同伴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那是兰芝街的方向……” 甲二十三猛然瞪大双眼,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不是,兰芝街!那不是几位皇子王爷的府邸方向吗? “要捅破天了……” 第五十八章 你就是幕后主使? 今夜风凉,可九阙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为什么会这般气愤呢?那股胸腔中的气这会儿似乎在全身上下游走,让她有种飘忽之感。 其实九阙知道这个世道不公,就算是她之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偶尔也会发生这样不公平的事情,可是,只有当亲眼见证的时候,九阙才明白,这样的事多么让人愤怒! 难道人生而为人,就因为身份地位不同,地位高的人就可以肆意欺压普通人吗?身份地位高,难道不是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吗? 这个天下,说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那寥寥几个王公贵族的天下!就算是蝼蚁,也有求生灭敌之志,更何况是人?大家同样都是人,凭什么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伤普通人就为了谋利。说句部分人可能会觉得可笑的话,这世上,当有公道! 一路纵马来到著名的兰芝街。景泰帝对自己的子女很是不错,专门辟出来一条街给孩子们开府,这兰芝街的位置距离皇宫不远,地理位置优越,环境也好。还没有走近,就远远看到了这边连绵不绝的亮光。 而看到这些亮光,九阙就更愤怒,只要想想这些亮光之中的一部分是用那些无辜之人换来的,她就想把它们一一砸碎!在她简单的思维中,人可以通过努力或者长辈余荫让自己变得更好,可这一切不能基于旁人的血肉之上! 九阙来势汹汹,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来意不减的侍卫,那些守门的侍卫们都有些紧张,只是见她穿着官服,才没有立即绊马制止,但也已经渐渐围拢过来。 见此,九阙都要庆幸自己今日因为出门匆忙加之她对这身官服也不怎么在意所以没有换衣裳了。在那些神经紧张的侍卫要控制不住上来制止的时候,九阙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三皇子府。 “吁——” 陛下御赐的骏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其他侍卫松了口气,可驻守三皇子府的侍卫却青紫了脸,当即上前阻拦。虽说这女官穿了一身官服,可也不过是区区六品官,在三皇子面前都不够看,且,宵禁时间将到,这女官怎可在外游走? “这位大人,您……” “劳驾,我是六品巡城御史应九阙,有急事想入三皇子府,请放行。” 那侍卫的脸都青了。你说想进就进啊,这可是三皇子殿下的府邸!三皇子你懂不懂?那可是有可能做下一任陛下的人!你一个六品不入流小官儿,哪来的勇气说这样的话? 但是基于面子上的敬意,这侍卫还是没有翻脸,只是尽可能的心平气和,不过这时候也已经有人进去禀报。九阙看见了,她没有制止,只是安静的等待。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自恋,可她这几日经常出入皇宫,虽然没有与几位皇子真正见面过,但这些消息灵通的皇子肯定知道她,并且估计认为她是陛下眼中的红人,三皇子势必会见自己!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就急匆匆的出来,并且笑眯眯的请自己进去。周围暗中观望的人立即分出一部分禀告自己的主子,一时间,整条街的人都在关注这边。里面‘金贵’的主子们就算没有出来,对这边也了如指掌。 九阙收回逡巡的视线,从善如流的应下,并且带着自己身后的甲二十三等人一起进去。那管事的有些纠结,可想起刚刚三皇子殿下让自己一定要以礼相待的命令,还是忍住了没有制止。 只是,叫这管事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因为走到半路,这位女官大人竟然不去见殿下,而是要求去找府中大管事! 短暂的惊讶之余,这小管事立即拒绝。 “这不合乎礼法!” 这位应县主不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吗?怎么一点也不知礼?然而下一刻他就无法细想了,因为应九阙几步靠近他,一个冰冷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腰椎。在小管事惊恐的目光里,应九阙微微一笑,竟然显得有些血腥。 “带我去。再废话一句,我先宰了你!” 惊恐之下,小管事也顾不得一个女人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粗鄙的话,下意识朝着大管事住的院子那边走去,只是一路上止不住的求饶,九阙一概当做自己没听到。等真到了那座小院里,九阙示意甲二十三将这小管事打晕,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三皇子府的大管事叫赵杰,这会儿正在用晚膳,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正在皱眉之际,屋门被一把撞开,冷风穿堂而过,叫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只是很快,这颤抖变成了愤怒。尤其是当他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他的主子可是皇子,他可是殿下的大管事,最得用的那个,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大摇大摆的冲进来? “你是谁?” “你就是赵杰?” 九阙安静的注视着这人,看外貌,这位大管事也算相貌堂堂,并不像会做出那种事的人,不过也是,做坏事的人总不会堂而皇之的承认,且,若是当真长得不堪入目,这人也就做不成三皇子的大管事。 “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三皇子府!” 许是看出应九阙来者不善,赵杰高声呵斥,只是本该进来的侍卫却没有丝毫动静。 甲二十三站在九阙身后,忍不住动了动手指,虽说这样横冲直撞闯进一位皇子府邸是很蠢的事,可毫无疑问,他觉得浑身发热,热血沸腾!为给一群毫不相识的人讨个公道,闯进一国皇子府中!这可真是,可真是……太特么带劲了! 不得不说,甲二十三还是有些中二的,虽然他自己意识不到。而乙十一沉稳些,这会儿虽然看上去平静,可脑海中却在不断刷屏。完了完了完了,这下会不会被陛下五马分尸啊!他怎么就跟着应大人闯进来了?不仅闯进来,还对三皇子府中的人动了手!等到明天,他的人头就该挂在午门口了吧…… 即便这么想着,乙十一也没有丝毫后悔,只是尽职尽责的跟在应九阙身边,做个为虎作伥的侍卫。 这会儿,九阙冷冷的,略显怀疑的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大管事。 “你就是无忧洞背后的主使——‘三公’?” 原本气势汹汹的大管事突然一滞,瞳孔瞬间放大,心脏疯狂的跳动! 第五十九章 三皇子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嗓音。这位大管事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那叫一个不屑。 “这位大人,小人不知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您说的东西我从来都没听过。什么‘无忧洞’?什么‘三公’?你要找三公九卿的话,似乎不该来这里找。朝堂之上可以被称之为公卿的人不少。何必来找我一个小小的管事呢?” 瞧瞧这位大管事多么会说话,怪不得能成为三皇子最信任的大管事呢。只不过九阙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对方会有这种反应,因此她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让身后的甲二十三将准备起身的大管事和他身边的两个小妾制住,自己则在这间屋子里转悠起来。 该说不愧是堂堂皇子府的大管事吗?这屋子虽然外表看起来简陋,可这屋里的装饰那叫一个雅致,不管是这桌子上放着的双耳美人瓶还是旁边的淡雅雨过天晴缠枝瓶,无一不是其中精品,很明显不是一个管事能买得起的。可在这间屋子里却随处可见,由此可得这位大管事深受三皇子信任。 “你想做什么?这位应大人,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私闯皇子府,就算你是朝廷官员也要判罪。小人不过是个区区管家,不值当您拼上自己的前途。不如这位大人告诉小人到底想找什么,小人可以帮忙。” 眼看着这突然闯进来的女人在自己屋里转来转去,大管家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在整个三皇子府,谁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后院那些女主子们,也要对他敬上三分,而对面这个女人不过是得天之幸,做了个小小的六品官,就算身上有爵位,也是个低等级的县主,有什么资格在自己屋里翻来翻去? 九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这位大管家。如果真说出来自己想要什么,只怕这位大管家第一件要做的不是帮自己找东西,而是要杀人灭口。 虽说这间屋子里称得上雅致富贵的玩意儿不少,可是,这屋子就这么大,总有能逛完的时候。九阙最后在一幅画着傲雪凌梅的画前停下了脚步,而大管家却迷茫的看着应九阙的动作。这幅画有什么不对吗? 应九阙伸手仔细摸了摸这幅画,这是前朝一位老学究画的,称得上傲骨凌霜,可大管家对这幅画印象不深,只是挂起来充当门面。怎么就碍了这位大人的眼? 将这幅画卷起来,九阙看着大管家,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 “想来大管家贵人事忙,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无忧洞犯下的罪行,但有些人不会忘记,至少有人替你记着。大管家也有儿有女有孙辈,如果有人把你宠爱的孩子们拐走,卖给达官贵人玩弄,不晓得你心情会是怎样?” 大管家面色一沉,却并没有生气。像这种等级的挑衅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再难听的话他也听了,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抱怨而已。这些年,像这样的诅咒怨怪他听的不知有多少,可他现在不还是好端端的享受着自己的人生?享受着荣华富贵? 只不过这应大人还真够奇怪的,这么晚闯进他房里只为了带走一幅莫名其妙的画?不对劲,这事儿哪儿都透着一股不对劲儿。 然而这事儿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应九阙直接比了个手势,让甲二十三几个带着大管事转身就要离开,只是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顿住了,因为此刻,大管家这座院落外灯火通明,一位身着皇子服饰气宇轩昂的男人这会儿正站在所有人身前,不怒而威的盯着应九阙等人。 应九阙顿了顿,从这人身上穿的衣服来看,应该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了。 “下官见过三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 三皇子轻轻甩了甩衣袖,对应九阙并不待见。如果说在今天晚上之前,他还因为父皇的重视而对她另眼相看,那么现在他心里涌出的就是足够的厌恶。女子本应柔顺贤惠为主,这应九阙却事事挑头,非得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现在还深更半夜带人闯入自己府中,不顾阻拦要将大管家带走,这是带走一个区区奴才吗?这分明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身为皇子,天皇贵胄,万万人之上,就连几个兄弟也不敢这般做。而应九阙不过是个小小六品官,谁给她的勇气这样做? “更深露重,应大人为何会贸然上门?本皇子本来还在客厅摆了宴席,想要接待一番,谁曾想应大人竟不是来见我,而是来见我这没用的大管事。只是不知应大人找他有何事?我这大管家年老体衰,已经许久不曾掌管府中事务。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本殿下这个主人不更好?” 大管家立刻露出感动的表情。应九阙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她只是有些奇怪。原来三皇子殿下这么重视这个大管家呀!此前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深夜叨扰,还请三皇子殿下恕罪。只是我今夜前来确实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办,您这位大管家,很不巧的被无忧洞贼子攀咬出来,说他是掌管整个无忧洞地下暗渠的贼子之首,有个诨号叫‘三公’。您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官。奈何陛下封我为巡城御史,就是让我见到这座京城但凡有不平之事发生,立刻就要制止。您看,这无忧洞贼子都把事实证据摆在下官面前了,下官总不能置之不理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我才想着要把大管家带走询问一番,咱毕竟得走个过场不是?” 三皇子闻言,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这个应九阙,可真够牙尖嘴利的。 只是在自己府上,难道任由她说什么是什么? “应大人,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说有无忧洞贼子指认我这大管事,证据呢?总不能只凭你一面之词吧。” “这证据嘛,事关重要,请恕下官不能呈给无关之人。” 应九阙随意拨弄了一下腰间的香袋,从里面露出来小半截寸金的光芒,那是一块御赐金牌。看见这一幕的三皇子微微眯起了眼。 第六十章 毁尸灭迹 没想到这应九阙竟然真的有御赐金牌。父皇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女人?难道真像朝野中猜测的那样,父皇看上了这个小小六品官?可也不对呀,虽说这个应九阙长得不丑,可也勉强只能算得上中上,还这般飞扬跋扈,出头露脸。在三皇子眼中更是连自己身边的侍女都比不上。父皇坐拥天下,见过无数美人,怎会因一个区区应九阙就停下脚步分外关注?所以这其中一定有诈。 但是有御赐金牌在前,三皇子倒还真不好将应九阙留在府中。只不过在应九阙准备大摇大摆离开的时候,三皇子却目光一转,看向了忠心耿耿的大管事。 “应大人,就算是刑部大理寺抓人也不会这般着急。赵杰连鞋子都没换好,你是不是有点儿太着急了?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是本皇子不能知道的吗?” “怎么会呢?” 应九阙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依旧不肯散开的三皇子殿下,只能短暂妥协。赵杰感激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就像找到了靠山一样,慢吞吞的回到屋子里去。 就在此刻,三皇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应九阙怀里抱着的画轴,眼神微微一动,身边就有得力的侍女吩咐下去。很快,一个脸上带有泪痕的侍女被人追着哭喊着来到这边。甲二十三警惕的看着她,护住自己主子。 “我简直没脸活了!殿下!大人!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凭什么要被人诬陷偷东西?这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该怎么活啊?我不活了我……” 那女子衣衫不整,看上去相当凌乱,身后还跟着一大串丫鬟婆子,潮水一般涌了过来,挤的甲二十三和乙十一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再加上周围三皇子府的侍卫们有意阻拦,就在这混乱之中,第一个冲过来的侍女狠狠的撞了一把应九阙,同时一把火把扔了过来,应九阙为了自保只好跳开,手中的画轴应声落地,紧接着就被一把火把点燃。 “噼里啪啦——” 看着须臾之间就被火焰覆盖住的画轴,九阙那叫一个愤怒,那双眼睛像是会喷火一般,死死的盯住三皇子,她根本不相信这场闹剧是侍女自己弄出来的,定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在搞鬼! 只是弄这样的事情有意思吗?这不是明摆着在毁尸灭迹? “殿下,您这就有点过分了吧。这么大座府邸,这几个闹事的丫鬟婆子偏偏就往我这边儿跑。不仅撞掉了我手里的东西,还刚好被点燃了,您说说,这世界上的事儿有这么巧吗?” “实在抱歉,是我府中的下人缺乏管教。” “未必如此吧?殿下。下官看着怎么像是在毁尸灭迹?且堂堂皇子府难道连盏像样的灯笼都没有?非得用火把来照亮?” 三皇子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应九阙,根本不在意她这点儿小小的挑衅。此刻,九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位说是在换鞋的大管家怎么还不出来? “十一,你去看看。那位大管家是准备今天晚上住在家里了不成?怎么还不出来?” 乙十一点了点头,只是很快就黑着脸出来。 “大人,赵杰死了。” 应九阙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快速冲进去看了一眼,赵杰整个脑袋都撞碎了,根本活不成。九阙只好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而三皇子殿下相当淡定,看了应九阙一眼,眼中甚至还带了些许笑意。应九阙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如此理直气壮,就连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大管家也能说杀就杀。 “本皇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且还要问问你。赵杰在府上待了这么多年都好端端的,怎么你一来他就出事?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是不是你方才暗中威逼利诱让他自裁?” “……殿下当真是好手段,我们走。” 亲眼看着应九阙气冲冲的带着人离开,旁边有忠心的侍卫上前一步,却被三皇子给制止了。 “跟上去看看她要去哪儿。一个空有名头的县主而已,还想跟本殿下作对,也不知道看看自己有几条命,能不能撑得住。” “可她若是进宫跟陛下告状……” 三皇子眯了眯眼,这也正是他所担忧的。但是,应九阙今夜这么大摇大摆的来,沿途不知有多少人家都见到她的身影,要想封口实在是太难了。而且如果她前脚走出三皇子府,后脚就遇刺,就算是头猪也知道这事儿肯定跟自己有关。 若不是碍于父皇对她的看重,这样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他伸出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现在应九阙没了证据,就这么一个人一张嘴,就算进了皇宫,父皇难道会听信一个外人而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只不过在此之前…… “都给我扫的干净点儿。要是再被人发现马脚,你们都不用活了。” “是。” 三皇子轻轻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片刻之后,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挥袖进了屋。不管怎么说,他终究都是父皇的儿子,而且这件事跟他这个三皇子有什么关系?幕后主使三公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赵杰,就算真的确定了,不过是个大管事而已,且已经死了,随时都可以抛弃。若是一个大管事不够,还有大管事的全家以及这些年来贪污所得,总能喂饱某些人的胃口! 愤怒的应九阙出了皇子府就跨上御赐的宝马一路朝着皇宫狂奔而去,脸上的愤怒但凡长有眼睛的都能看到。且不说那些藏在路边打探消息的人家,就是身边的甲二十三几个,也都紧张的跟上,生怕应大人因为愤怒出事。 骑在马上的甲二十三还有些忐忑。大人刚刚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付之一炬,这换成谁谁都会生气,但现在的问题是已经没有了物证,甚至连人证都死了,就算此刻冲进宫去,只凭着大人的一面之词,陛下难道会相信吗?毕竟那可是陛下的儿子啊! 是的,就连甲二十三都明白,区区一个皇子府的大管事绝对不可能掌控纵铺整个京城的无忧洞,那位站在大管事身后的皇子殿下,才是最有可能的罪魁祸首。但这样的事实谁敢说出来? 疏不间亲的道理天下人谁都清楚,可却只有一个人胆敢站出来说不对。 大人啊…… 第六十一章 大殿对话 “你想什么呢?别跟丢了大人。” 被同伴提醒了一句,甲二十三连忙打起精神追了上去,这一路上并没人阻止,毕竟在一切乾坤未定之前率先出手,是极其愚蠢的表现。这种情况下,谁先出手谁就输了。 应九阙摸了摸怀里放着的东西,表情严肃,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么重要,至少守门的这些侍卫们把她记得牢牢的。 官场之中竖敌乃是常事,更何况安国侯府数百年,就算有几个世仇都是正常的,莫非还真是有什么人想要找他侯府的麻烦,寻仇来了? 1979年开始翻新重建,又因为渗入了旅游参观门票受益诸因素,规模与建制包括承建的动机,没有超过明清两朝。历史是醒世的,但以实用的态度对待历史,醒世的功能就被打了折扣。 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那辆庞大的车队便继续前进,通过身份的验证,进入了钢铁城池之中了。 其实经过一系列的比赛,对于最后的二十三人大名单,刘飞宇是有了计划了,但是个别位置上。刘飞宇还需要观察一下。 “是,是教练!”韩东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提到孙一清,也是吓了一跳,不过这么一吓,倒是冷静了不少。 “你给胡玲发个短信,问她是不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凌霄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聪明,笑的非常得意。 十焰眉头皱得很紧,这对于他们‘火金族’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青石白墙,红瓦屋顶。四间北屋,三间东屋,南边靠墙搭了个凉棚,里边堆着柴草、农具、杂物等,西边种了棵枣树,还有一棵石榴树。 箱子里还有二十一包货。胡易从立在过道中间的人体模特边挤过,走到箱子最深处,保险柜上方用半瓶苏打水压着两万多卢布,想来是那天早晨的收入。 前因后果狄光磊已然知晓,甚至向狄公请教过类似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勇士一内四外阵型落位,也没有什么复杂手段,篮球八字传导,交给多雷尔吊传左腰。 众所周知,金九龄衣食住行都要一流,去青楼必点花魁,花销很大,入不敷出。 “别看我长的年轻,实力还是杠杠的,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张哲自卖自夸的推销自己。 大城池以及附近城镇的孩子,就已经够那些堂口修士忙活的了,他们又哪能顾及到更为偏远的地方。至于让那些穷乡僻壤的孩子,来这些城池宗门堂口测灵,更加不现实了。 鸣霖见此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仍是一副凝重的神色,她毫不犹疑地伸手将身前的玄冥珠取回,用力一捏,此珠便犹如铅汞炸裂,化成了一团浓稠的黑紫色液体,从指缝之间溢出,沿着手臂一路蔓延而上。 她说谎了,刚刚在梦中她好似变成了真正的沈易佳,重新经历了一遍她所经历的。 楚皇看着心里倒是也挺高兴的,因为楚皇有时候和市井百姓无异,觉得能吃是福。吃的多说明胃口好,身体康健,所以楚皇心里反而十分高兴。 凌月收敛情绪,淡然望向眼前的来者,虽然这个中年男子衣着华丽,但观之神色与气质,绝非是这的主人。 牧严东眼泪都下来了,连忙催动手中的两件三星地仙器,必须全力防守。 烟寒水的眼睛眯缝了起来,让荼蘼陪着唐心的父母聊天。荼蘼的精神力扫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人。 第六十二章 打神鞭 “陛下!请您明察!” 【这朗朗乾坤之下,阴影无处不在,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光明,但至少,得让大家看到希望啊!】 三皇子以为已经将那幅画卷毁去,但九阙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幅画,而是藏在画轴里的那张细帛。那东西薄如蝉翼,即使上面记满了罪证,也依旧不显眼,才能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长袖的遮掩下, 每一个符号完成,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空中不停的来回跳跃,最后缓缓的凑在一起。 我和‘玉’儿缘分自然是不浅!羽辰呵呵笑,端起酒杯和楚天雄一同饮下。一股辛辣感觉直通‘胸’腹。 随着最后一个星星消失在空中,唐风紫府中的人影也变的更加的清晰和瑰丽起来,一丝丝微微的光芒在人影的四周闪烁着。 毕竟,陪雷秀秀前往修罗地狱历练一结束,君陌就会进入控天学府,游历各大仙界,有了傲天几人的帮助,行事自然方便得多。 画楼的心思又绕到慕容半岑的事情上去,没有深究,让白云归松了一口气。 “沒有药物辅助,因为疼痛,生命指标出现异常!”光的声音平淡的响起,对于它这样一个智能代码來说,显然是不存在任何感情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的担心,可是对于羽辰等人來说可就不同了。 “不吃算了!”冷煦阳突然毫无耐心的挂上了电话,这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等到众人喝干杯中酒,项烨拎着酒坛身子晃了晃,直‘挺’‘挺’的朝后倒了下去。 真是看穿了这一点,君陌自然也不幻想能一击将对方斩杀吸收,他的目的很简单,真的很简单,就是围魏救赵,声东击西而已。 “咳……”轻轻的叹息,将心中憋闷许久的一口气吐出,雨陌感到她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有的老将常规赛默默潜伏,到了季后赛爆发凶猛;也有一些年轻球队输在太年轻了。 祁王受邀栎国之请,前去给栎国公主庆祝生辰,栎国之邀是福是祸还得去了才知道,这邀约也是拒绝不得的。 一开始吕迩表现的一点也不希望他过来的样子,但其实…到最后在祁王敬他酒的时候,他还是默默的伸出了手,朝着他敬了下酒,最后还笑了笑,虽然他也不理解自己为何会这般。 牧师,虽然是法师类部队,可他们受到了艾尔拉斯光明的祝福,他们手中的武器对黑暗类生物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因此,他们对于黑暗阵营的近战能力,甚至于堪比十字军这个近战中的佼佼者。 沈昭这样说完,两人并肩往前走去,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在后花园话说的太多,把话题都聊完了,以至于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些其他的。 深吸了几口气,打开了院长室的门,一打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以及浓浓的血腥味,像是一只疯狂的猛兽霸占着这片空气。 而玄墨帝尊和北宫烈受伤很重,君无月是一对一着重治疗的,况且这次还用了万物之本天地精魄,这可是修复神魂和治疗伤势的宝贝。 任思念轻轻淡淡的声音,就像一缕春风,化掉了冷忆这几天积攒在一起的郁闷。 “哼!我不管,反正你就算得了装备,我要把好处的一半,到时候你不准赖账。不然信不信我不还你英雄,还把你那强力的部队占为己有?”野蚕得意的说道。 第六十三章 带走! 不仅仅是景泰帝惊呆了,等在外面的甲二十三和乙十一几个也都纷纷看呆了,不是,大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捧着打神鞭出来了?更让人震惊的是陛下竟然也同意? 那他们来之前担忧的那些陛下会对大人下手,甚至会迁怒大人,说不定还会来个斩立决的事情,岂不像是个笑话一样? 但不得不说的是,大家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安若然扪心自问,这些年里,没有做任何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却会发生这种事情,安若然真的想不到,到底会是谁? 再加上这房子杜箬也只有周末偶尔回来住住,所以显得有些冷清,且她为了省电没有开空调,那寒夜里的冷就更深入脾骨。 他身边,御坂美琴微微低着脑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说话间,实时机甲位置图上,每一台敌方机甲上就多了一个淡淡的红圈,正是5公里的有效范围。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推演,实际如何,还是要看具体情报。但就算帝都的最高指挥官脑子发昏,河越也早就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就在祁瀓一脸‘淡定’的看着舞台上的苏南时,在他不远处的炎彬一脸呆傻。 太普通又不好,江家人指不定怎么奚落自己,他们就生怕自己过一天好日子。 闻言,昊辰心中恍然大悟,要说他闯入禁地的话,那么他今晚,也就只去过洪荒塔地底了。 我僵硬地表情笑了笑,有点尴尬地跟季庭予打了声招呼,季庭予也只是轻轻点头回应了我一下而已。 心病还需心药治,冷轻蝉是心病,能够治疗的就是让秦斌活过来,可是进入死亡绝地的人还有可能活过来吗? 他以为总办外勤组是跟对方死磕了一场才抓到人的,不管碰上的是神子幻枫还是心魔幻枫,那都是一场恶战。 “梦,真的是你!”格斯院长颤抖的更厉害了,恍然间,扶住格斯院长的穆寒冰发现,两滴晶莹的泪珠,正从眼角缓缓的滑落。 他轻嘲一笑,皇后哪有这么好心,让他有机会在西晨建功立业,只怕这只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而已。就算是这样,他也要亲自揭开她的真面目。 邵逸洛的眼神渐渐放柔,轻拍着她的背,想让她呼吸顺一点,口中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或许连他自己的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他是这般的温柔。 什么意思?难道她觉察到什么?顾仰辰有点心虚地躲开她直视的眼神,却再次扫到她脖子上的项链,还有戒指,眼睛里的怒火与妒火瞬间燃烧得最旺。 许久后,林心遥一个箭步上前,冲进去病房内,温其延也立即跟了进去。 徐明轩惊讶地瞥了宋铮一眼。宋铮的酒量他是知道的,称之为酒神也不为过。喝了这么多次酒,就没见他醉过,甚至连一点醉态也没露出过。现在,宋铮居然说够量了,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 米柯气愤的挥着拳头朝那背影冲去,不对呀,这身影怎么这么熟悉的,邵、逸、洛。 薛晓妮的叫声不断传来,虽然没有辛玉那么夸张,但越是这种压抑不住的呻吟,越是能刺激别人的感官。 她想,桑卓不可能对自己无半点防犯,他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抓到自己,怎可能任由自己就这么轻易的跑掉了呢? 第六十四章 铁链子碰撞在一起哗啦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牢房里不断回荡,引起了路过三皇子的注意,他回头看了一眼,只模糊看到那是一个被挂在架子上血淋淋的人影,正朝着自己不断嘶吼,不禁皱眉,那是个什么肮脏玩意儿?喊什么呢?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询问,就被身后的侍卫簇拥着往前方走去,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鸿图便说道:“红姐姐,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不过三人却是迷了路了,只好又去寻了个仙人将他们带回到宴席上了。 “看什么看?让开!”一声令下,围过来的人立刻像潮水般散开,纪夜白屈膝,一把将宁兮儿扛上肩头,面无表情的往外走。 她的眼神阴沉无,看着那门口堵着的粉丝和记者,如果不是被工作人员挡住的话,几乎是要冲进来了。 旁边的老张和王林芝看着萧子清,听着她刚刚的那几句话才终于明白了。 他们恐怕也知道,之前她每次都是以曝光录音的手段为主,怕是他们也能猜到一点,她手里有这样的黑客人才,所以这一次才会全部采用线下的来做这么一个防范吧。 “许大夫,我敬佩你是大德之人,但是你这样挑衅礼数,于理不合!”一个中年人低沉的说着,似乎有些不悦。 至于止风院在哪里,是好是坏,这话里有什么话下话外之意,她统统不知道。 但他随后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目光微转,看向旁边的年轻儒生。 但是,直到山脚下的停车场却依旧看到了比他们还先到一步的另外两辆装甲越野车。 星空巨兽根本未曾想到,眼前的这人类修士能有如此武器,自己正好没有趁手的武器。故而,星空巨兽那一奇形怪状的举爪,在远处空域之中横扫过来,带起了一阵阵狂风,巨爪抓向九凶魂刀。 “砰…”一声巨响在白羽耳边炸开,白羽下意思的就是一鞭挥过去。原以为这一鞭子下去就好,没想到白羽的鞭子动不了了。 “我本来只是一只普通的波斯猫,却因为误食了一种仙草而长出了神识,后来通过自己的修炼成为了要,然后被学校的老师找回来,培养在学校中。”说完还缩缩脖子。 “别动手,是我。”从草丛后走出一个体型高大的男子,五官平凡,却是有股自带的说不出的韵味。 因为这一道孤魂神出鬼没,加上遇到他的人,都只是晕厥,并未遇害,所以渐渐的,官府干脆也不去管他了。 “正好,上次拿了重吾队长的手镯,这把巨剑就当是还礼了吧。”在看到这树魔巨剑的属性后,罗毅就知道这把树魔巨剑,就是给重吾准备的。 方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今天终于有勇气抛开一切的繁琐离开上海,什么顾及都没有了。 “秦明,你抗命不尊,目无尊长,这个勾陈星宫你今天便休想前去了!”陆太昊脸色阴沉地说道。 “李嚣,刚才我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害怕,你以前是不是混过,踩过了刘奎你现在就是高一的老大了。”冯青用她水灵的眼睛看着李嚣,那明摆着的爱慕让一旁的陆伟有点吃醋。 罗玄略略偏头,只见颛愚剑的光芒杀气腾腾,已至眼角,他以乾阳指将剑锋一弹,颛愚锋叮咛一声,在空中嗡嗡鼓动偏去,临空一绕又攻上前来。 第六十五章 开门!扫黑除恶了 小半个时辰过后,九阙得到了厚厚一沓纸。随意翻看了几张,只觉入目皆是层层血泪。她不吝于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别人,可是等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会为人性的丑恶感到震惊。 原本以为那些被拐走的少女孩童被卖到欢楼楚馆已经是最可怕的事,可那些却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这上面详细介绍了某年某月共掳走多少美貌少年少女, 听到了沈莫这样的话语,崔昊若有所思,片刻,他的眼中露出了坚毅的光芒,刚刚因为薇薇安离开的多愁善感等等,全部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大气概。 荣寿公主接在手里顿时脸色好看了许多,也不吃橘子了,只顾低着头拨弄着。 正处于蛮牛身体内部的叶天此时并不好受,蛮牛在狂奔,周围的建筑物都被它撞成了一片废墟,它就在废墟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奔跑着,路面的颠簸通过蛮牛的身体里传达到了它的头部,让叶天的身体也跟着振动起来。 一路狭窄的甬道,仅能容一人通过,胖点都无法通行。毛乐言举着夜明珠,甬道这里应该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因为俊儿一直跟在她身后,而她也故意步伐凌乱,所以要是有机关,早就发了。 就当何晓艺和夏雨往外面走时,那些举着夏雨名字的男人直接上前,拦住夏雨,问道。 “母后说的是,臣媳想着,既然如绘在鹿鸣台是住习惯了的,何不让她先在鹿鸣台委屈几天,待疏香庭全部修好了再搬过去?”周皇后道。 这本就不需要去提,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绝对不会去自讨苦吃。 阿信看着有些反常的他,有些不明所以,平日就算有早朝,前一晚他都起码子时才上床的。但是见他脸色不甚好,也不敢多问,只应声便下去了。 奔驰约莫三里路,便是大军扎营之地,有将士上前为他牵马,他拍拍肩膀上的雪花,径直往营帐内走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庆王心中正来气,见她还是那副要死不死的神情,不由得火冒三丈,逮谁骂谁。 而天鼎宗对这次的奖励也下来了,风无涯是长老,得到上品灵石一百块。 也就是魂卷,当然,这样做并非毫无意义的,相反,这河图已经是触及到了一些绝世的隐秘,尤其是天地的源起,还有星辰之力的所隐藏着的天地之间的阵法杰作。 咔嚓一声,血色手掌直接击碎徐广林身前的护体玄元,与他轰出的拳头碰撞在一起,轰咔一声,骨骼的碎裂声清晰传出,徐广林的右臂瞬间扭曲爆碎,而血剑武帝枯瘦的手掌,就仿佛鹰爪一般抓住了他的头颅。 不过,想来也对,但凡活着的人,总得有父母结合才能有其诞生,因此一两个亲人的存在,那是必然的。 “教主!”凤台先生来不及挽留,那姚曦就跳下城楼,冒着炮火,直奔黑州州府而去。 “是,一切听黑妈妈的便是了。”黄二大爷似乎异常惧怕黑老太太,生怕违逆她的主意,只好服了软。 白依还在思索是怎么弄得,人就被白零不由分说地拉到了卡车旁,用酒精棉擦拭着破了皮的青淤处。 凤安充满自信的看她说,“我对他的感情,就是我的应付办法。”与大岛主的共舞,那怦然跳动从未感受过的情愫,让她更坚定了要与他在一起的心。 第六十六章 账本儿在哪里? 哟!自从跟着陛下来到京城,他过了足足十三年声色犬马的生活,见到的女人数不胜数,但像面前这略显英气的女人还真是不多见。平王爷本就是个昏庸无能的人,全是靠着和陛下这层假子的关系才能得到一个王爷封号。这会儿都已经大难临头了,可早就已经被酒精糊住的脑袋,竟然还能生出色心来! “本王倒是还没见过你这一款 夜无悔冷笑了一声,对于这三人的底细夜无悔已经差不多摸清楚。 擦拭了好久,头发才终于干了,柳如眉随意的扎起来,便站起身。 “那还等什么?那我们赶紧去找她呀!”说着,就拉开门要往外面走,这性子还是真比较急,就是比黄梓捷还急着呢。 “这么晚了,叫朕来到底有何事?”湛溪百无聊赖地整理着龙袍的衣摆,开金口询问。 “好了,别开玩笑了,今天我来请客,你要什么就上什么,一瓶也好,我要好好过过酒隐”这些天一切的不顺心,那有机会喝酒。 他的手臂箍住她的身子,只低下头,在她耳际上落了浅浅一吻,呢喃了声‘傻瓜’。 湛溪转过头来看着太后。两人的目光长久地对峙,交换着别人看不明白的讯息。事到如今,他还能求什么?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没有退路。 就在他们翩翩起舞中,黎晓霾只听见“啪”的一声,所以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就连黄梓捷也飞散而去,她想抓都抓不住。 这一辈子,不,是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他都不会让自己放开她的手。 我走向医院正门,再度仔细辨别着进出人们的面孔,良久一声轻叹。 经过几天的祥攻,神龙帝国也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兽人们总是骚扰下就回去了,丝毫不会停留,按照以往,兽人都会狠狠的攻击的,这次怎么变成这样了。 “工作”了一天,赵雪真的有点累了,当四周安静下来之后,有一种深深的疲倦感袭来。赵雪躺在那里意识不由自主的迷糊,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是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的睡去了。不知道风哥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大殿里,“逍遥神友,我叫水仙儿,不知道逍遥神友是怎么进来的,这里的阵法即使是神帝也不可能进来!”水仙儿说道,同时眼睛还盯着我,她实在是想知道怎么回事?虚无神尊绝对不可能骗她们。 说完把下面的星涵飞船收了后,和墨菲一起瞬移出去,先头的老者惊恐的看着我们消失,急忙向暗道里跑去,等他进去的时候,那里只剩下黑披风怪人的尸体。老者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又向外面冲去。 “这颗如意金雷是我压箱底的手段,就是金丹期的修真者也能炸成飞灰,用在你身上你该感到无比荣幸!”说着伸手一抛,那颗如意金雷就向沈天羽射了过去,同时王建章飞速后退,免得被爆炸的威力波及。 于公来讲,陈静是凉州刺史,乃是马玩上官,马玩如此行事,却是无视上官,无视军纪。 我匆匆赶到底楼大客厅,叶家子孙中几位男性尽数集中,包括刚从我房间离开没多久的叶梓慧。人人面色凝重,气氛颇为紧促。 "好啦我专门在我的戒指中为你开辟了一个空间里面也有个水潭你就在那里面修炼吧这是我给你专门开辟的空间只有好好的修炼那样以后才有可能是神兽。"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