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不是勇者！？》 第1章 多余的召唤? 夜色深了…微风悄悄吹动几片流云，遮住了那一弯血色的弦月，鲜红的月光撒在云里，又被缓缓溶解，直至染红了半座城堡。 勇者轻轻踩在石阶上，手中那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圣剑正垂在脚边，每迈出一步，他身上的重甲都在咯吱作响。 终于…终于只剩下魔王了！ 勇者孤身踩在了城堡塔顶的最后一级石阶上，抬头望去，目之所及却是平整宽阔的天台，高耸细长的尖塔、以及…正站在魔法阵中央的魔王。 “血月已成…勇者，你来晚了一步。”魔王并没有转身，右手抬起，无数枚血滴自其脚下的法阵渗出、流转，浸润到他的身体里，三对赤黑的羽翼撑破了魔王背后的披风，在空中肆意伸展。 强大的风压蔑视着高台上的一切，勇者双手握持圣剑，前身弓步，隐藏在头盔下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惧色， “不…我来的正是时候。” …… 叮咚！ 叮咚，叮咚~ “谁呀？ ”江渚有些不耐烦地按下暂停，叹了口气将手柄丢到一边，正是战斗到紧要关头，自己和boss都快没血了。 “诶？闹钟坏了吗…”江渚站起身，抓起那件自己很喜欢的小黄鸭闹钟，指针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停在了5点13分的位置。 江渚有些疑惑地放下闹钟，或许是电池没电了吧。屋外按门铃的人，却似乎越来越着急，叮咚的铃声变得密集紧凑，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心烦。怎么会有人在周日凌晨来敲门？ 打着哈欠，江渚一脸不情愿地向客厅走去，哐当！ 江渚刚刚推开卧室门，立在书架上的大部头忽然从柜子上滑落，砸在他刚刚随手放下的手柄上，而原本暂停在boss战最后一刻的勇者游戏，也恢复了行动。 “啊！！” 还未等江渚扑向手柄，屏幕中的魔王便接连挥动利爪，一把捅穿了呆愣勇者的胸膛。血条见底，悲怆的音乐和鲜红的“game over”一同出现。 江渚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回到了主界面的游戏，深深呼了口气… “算了…反正有存档。” …… 忍受着吵闹的门铃，江渚带着一股怨气跑到玄关，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露着一只眼向外看去。 “嗯？你…”当他看清门外来人的样貌后，那满腹的牢骚都被疑惑与怪异所取代。 “打搅了，这位先生，可…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女孩身着一件奇怪的白色修女服，怯生生地低着头，又似乎有些激动地不时抬眼瞅着江渚，软糯的声音像是从唇间挤出来的一样微弱。 她有些犹豫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着急且局促不安地伸手进袖子里，不停摸索着什么。 “啊？不是…我们认识吗？”江渚开门后却是当即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难道是因为自己刚刚通宵，所以出现幻觉了。 为什么会有修女跑到自己家门口！？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求求你了…”女孩突然抬起头，上齿紧紧咬住嘴唇，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免眼眶里的泪水落下。 “你…你别哭。你要我帮你什么？力所能及的我都…”江渚看见女孩快要哭出来了，连忙答应下来，然而话刚说到一半。 “真的吗？你答应了？” “嗯…你先冷静点？是有人追你吗？”江渚的目光越过女孩，向她身后看去，寂静楼道里鸦雀无声，并没有其他人，倒是吊顶那昏黄的声控灯有些接触不良，时暗时灭的。 下一刻，女孩似乎非常欢喜地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接着…… 嘭！ 江渚瞪圆了眼睛，脸上满是惊色地看着自己面门前那似乎正在冒烟的枪口，只觉喉咙里像是塞进了几坨棉花一样无法呼吸。 “什么…？” 然而江渚的声音到此便戛然而止了，他仰面倒下心口处传来阵阵刺痛，直到最后脸上依旧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 “嘻嘻~这样契约就完成啦。” ————————————————————————————————————— 旧日回忆（1）：意外的造访 ——————————————————————————————————————— 模糊的视野中，烛火在摇曳……江渚缓缓睁开眼，广袤且深黑的夜空里，不同的色彩狂放地堆叠在一起，他用力眨巴了几下眼睛，想要看得更加仔细些，一阵沉闷的痛感却从后脑传来。 “我…这是？”江渚扶着头坐起身来，他的脑袋一片混乱。 “你已经死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软糯的女声，江渚皱了下眉抬头向前方看去。 面前一座深黑色的石台闪着奇怪的流光，白色的修女服轻轻盖在石阶与地面的拐角，显得格外洁白，女孩一手扶着下巴，一手轻轻揭过了面前的书页，有些慵懒地缓缓抬起眼睛，眨了一下，又藏起微笑看向不远处坐在地上的江渚。 “这是哪？我家呢？”江渚揉了揉眼，周围这些令人不适的景象与建筑，给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甚至有些想吐，只是面前的女孩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 “不必惊慌，你已经死了，呵呵…欢迎来到死后的世界，我是冥界的接引女神艾莉娅。”女孩轻轻摆了摆手 ，随即又恢复了平和温柔的笑容。 “死了？啊？？”江渚有些难以相信地拍了拍脑袋，“我只记得刚刚通宵马上就要打到结局了，然后…”随即少年又陷入了回忆，记忆变得暧昧不清，但他依然渐渐想起了些什么，猛然抬头看向艾莉娅。 “你很幸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艾莉娅站起身，微睁着眼睛，缓步走下台阶，真诚地说着。 “是你！就是你开枪打了我！”江渚瞬间屏住了呼吸，只觉一股血压直冲太阳穴，他捏紧了拳头，盯着面前的女孩。 “咳…虽然我很遗憾你的英年早逝，不过恭喜你现在有个比天堂更好的去处哦。”艾莉娅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自顾自说着。 “喂！这是怎么回事？整人游戏吗？？”江渚似乎注意到了女孩不自然的表情，稍稍冷静了一点，“但是这里…看着不对劲啊。” 黑色的天空仿佛幕布一样垂下，蓝紫的微光在空中扭曲旋转，继而变为深色，化作一滴粘稠的液体，顺着天空的缝隙流下，没入不知深浅的洞穴中。 “呃，现，现在开始你就是被选召之人啦，我们……” “别打岔！！”江渚打断了女孩的叙述，他警惕地盯着远处某个镶嵌在石柱上的眼球状生物，那泛着白色血丝的诡异家伙，似乎也察觉到了江渚的目光，和江渚对视了半秒便滋溜一声溶解在了柱子里。 “那是什么！！” “呜啊！”艾莉娅立马蹲下身，双手抱头，眼中渗出了泪水。“你，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嘛。你真的已经死了，我又没骗你，呜…你，你不要打我啊！” “哈？” 吵闹的少女，古怪的景色，那颗眼球是活着的吗？江渚不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难道是自己疯了？他的太阳穴一阵阵鼓胀，血液的每一次迸发都让他感觉周围的景物在震动。 “死了？这么说…是你开枪打死我的了？”。 “枪？？没…没有，我没有杀你…我刚掏出法杖想去你家充电，我一抬手，你…你自己就倒下了。”艾莉娅抱着头，一把从怀里掏出一杆黑色的棒状物体。 “让我看看！”江渚蹲下身，一把抢过女孩手里的“法杖”，逐渐皱起了眉头，l型的黑色短棍，约莫有二十公分长，通体遍布着奇怪的凸起摸着很不舒服。入手很轻不似金属结构，在l型短端的末尾，还有一个古怪的小洞。 “那你说…我是怎么死的？”江渚不停转动着手中的“撬棍”，一脸面无表情。 “吓死的？” “你，你把事情说清楚！” …… …… “意思是你要去接引一个意外死去的大学生去异世界当勇者，路上法杖没电了只能就近来我家想借用一下充电器。 “结果刚掏出法杖我以为是枪就被你吓死了，所以‘心怀愧疚’的女神大人，就把我也接引来了？？”江渚一口气没喘，语速平缓地梳理了女孩的叙述。 “嗯！嗯！嗯！”艾莉娅抬起头像小鸡叨米一样点着头。 “傻子才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吧！”江渚实在忍不住喊了出来，他死死盯着有些心虚的艾莉娅，想要把事情弄个明白。 “对…对不起。”艾莉娅低着头，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 “呃……”江渚张了张嘴有些语塞，但还是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下来。这个地方着实让他有些不舒服，最好赶紧离开，“你刚刚说，我是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的吧？要怎么做？” “嘿…嘿嘿，嗯！欢迎来到死后的世界，我是冥界的接引女神艾莉娅。”艾莉娅站起来，抹了把眼泪，然后想起了什么，从江渚手里把“法杖”拽了回来，藏到了身后。这才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地恢复了之前“圣洁”的样子：“你很幸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呃，要从头开始说吗…” 艾莉娅似乎没有听到江渚的吐槽，自顾自往下说：“虽然我很遗憾你的英年早逝，不过恭喜你现在有个比天堂更好的去处哦，现在开始你就是被选召之人啦，我们会将你送到那些被魔王肆虐的世界，只要打败了魔王，就可以许下一个愿望！” 江渚有些无聊地看着艾莉娅像是背书一般说着台词，开始留意了起来周围的环境来，头顶的星空和平时见到的完全不一样，颇有几分油画的味道。 不停旋转的蓝紫色光晕也似乎像是在呼吸般若隐若现，而最令江渚感到怪异的，则是空中那一抹无法形容的流光。这色彩仿佛不存在于光谱中的任何一处。江渚实在无法理解它的颜色，只能用“流光溢彩”来勉强表述。 江渚压下那一抹直视流光产生的心悸。如果将视野放平，便能看见脚下和远处皆是一片模糊的虚空，那些阴影里不时隐约露出些边边角角，像是某种东西的轮廓，庞大又隐蔽，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了黑暗的后面。 “我有个问题。”尽量压下狂奔逃离的冲动，江渚吞了下口水，看着面前的女孩。 “请说，幸运的客人。”艾莉娅摆着一副圣洁真诚的表情说道。 江渚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所以我是要去异世界冒险？然后打败魔王？”江渚神色平静地摸了摸鼻子，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至少目前来说，这为名叫艾莉娅的女孩是自己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了。 艾莉娅呆呆地看着情绪变化如此快的江渚，点了点头说道： “对的！ 只要你们打败了魔王！就能回去啦！”艾莉娅搓了搓手，眼中满是鼓励的色彩。 “等等…你们？”江渚敏锐地发现了艾莉娅话中的关键词，“意思是还会有其他人？” “嗯是的，一共会有七位勇者被选召。他们已经全都出发啦~”艾莉娅摆出了一副很认真的表情。 “？？” “啊…这，那个…”艾莉娅似乎有些扭捏地撇过了头，“刚刚不是说了嘛…是顺便把你接过来的，勇者名额都用完了。” “所以你让一个不是勇者的人…去讨伐魔王？”江渚有些不敢置信，“只有我不是勇者？” “……，我们会有礼物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在旅途中找到我们。”艾莉娅盯着江渚的侧后方一动不动，她的面色苍白，声音忽然间变得冰冷且遥远，“记住，我们才是你的伙伴。” 她在说什么？江渚皱着眉头双手抱胸，有些狐疑地打量了番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的艾莉娅。他刚要说些什么，只觉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粘稠腐臭的气味，点点黑色的雾气没来由地浮现在他和女孩之间。 “哎呀糟了，都怪你这么啰嗦，它要醒来了。”艾莉娅眨了下眼，声音又变回了正常，她似乎有些惊慌失措，左手捏紧了自己的裙角。“不行，你得赶紧走了，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 艾莉娅说完比对着手中的厚书，念出来几个晦涩的音节，紫色的光芒从书页上扯出，氤氲堆积在一旁，逐渐形成一团厚实的浓雾。 “等等，你还没和我说清楚！” “没时间了…”女孩手中的“法杖”一指，那团自书中飞出的浓雾便缠在了江渚身上，“我相信你可以找到答案…”。 “你要做什么？？我…”江渚的声音瞬间消失在了雾里，浓雾氤氲着盘桓在附近，似乎在努力驱赶着附近升起的腥臭黑雾。 艾莉娅缓缓合上了手中的书本，目视着远处一团不断涌动翻滚的阴影，平静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丝毫弱气与惊慌，“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第2章 霸道的勇者 粘稠的气泡在耳边接连炸开，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腥臭又令人有些上头的气味萦绕在周围，阻断了江渚呼吸的本能。他像是在呕吐物中溺水了一样，不断挣扎着挥舞手臂，努力想要爬出泥淖并睁开眼。 “啊！”江渚跪坐在地上，额头密布着汗水，他吞了下口水，这才让干燥滑涩的嗓子好受一些。 “我这是被传送了？？”江渚单手擦了下额头的汗，依然没有从那股恶心感中缓和过来，他看着周围的景物，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里好像是…一间杂货铺？”收拾了下心情，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江渚深吸一口气开始打量起四周，这是一间蛮大的长屋，归置地十分整齐并不拥挤。 倒是年久失修加上常年潮气的腐蚀，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江渚摸了摸看着面前的以及有些黑色霉菌的柜台，又转身打量了那一整架子的物品，呼吸逐渐平缓，这就是异世界？ “这么说…那名叫艾莉娅的女孩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被吓死了？”一想到此，他便感觉胃部一阵痉挛，转身干呕起来，这个死法也太窝囊了吧。 只会说废话的奇怪女神，还有晕车溺水一样的召唤体验，那些黑雾又腥又臭的，活脱脱像是把他扔进了化粪池…江渚双手撑着膝盖咳嗽了好几下，清了清嗓子，不适感才有所缓和。 “好像…有什么事情记不得了。”江渚扶着脑袋，昏沉且暧昧的记忆似乎变得遥远起来，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什么呢？ 发呆了片刻后，他依旧没有任何头绪，注意力便转移到眼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异世界转生？？就这？ 双手撑在柜台上，过了好一会儿，江渚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果然漫画里都是骗人的。 他穿越了…被强行穿越了！体验很差，现在正站在一间像是杂货铺里发呆。虽然有些埋怨，但还是得想想办法，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亚麻的短衫叹了口气，总会有办法的！ “莫非我是一名商人？” “红色的药水、 白色的粉末、还有一枚铁戒指？”江渚歪着嘴角吸了口气，“什么呀这是，别告诉我是血瓶和蓝药。” 虽然不认识这些瓶瓶罐罐，但是整间屋子都弥漫一股浓浓的rpg风，江渚忍下心中想要吐槽的欲望，开始仔细打量货柜上陈列物品的标签。 “不认识的文字啊，肯定不是英语…但却有一些印欧语系的特点…”一向以涉猎广泛为傲的江渚也没有丝毫头绪，只能将其归结成异世界语言了。“不会我连这里的人说话都听不懂吧？” “诶？这儿有杂货铺！” 正当江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时，屋外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个非常有精神的声音。 还未等江渚有所反应，一位身着棕黄色皮甲的年轻男子便推门走了进来。 “请问你是…？” 那人却是似乎并没有听到江渚的话，进门之后便立刻窜进了屋子，直奔墙角的箩筐而去。 “喂你干什么？不要乱翻东西啊。”能听懂对方的话，这让江渚松了一口气，但眼看那人连个招呼都不打，进屋直接开始翻箱倒柜，不由有些奇怪，推开柜台的侧门便准备去拦住这个丝毫没有礼貌的家伙。 “止血草…铜币？啊！还有一双靴子，发达啦，发达啦~”年轻男子掀开屋角的箱子，一件件把箱中的东西往自己怀里揣，连一旁箩筐里的几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大腿骨都没有落下。 “把东西放下！你是什么人？”江渚一把抓住年轻男子的肩膀，皱着眉头说道。 “嗯？你又是什么人？”那年轻男子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转过身非常疑惑地看着江渚，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杂货铺老板吧。” “诶？ 啊我是，这些东西是我的，你怎么随便拿？”江渚摸了摸鼻子，心中似乎有了一个猜想。 “哈？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放在宝箱里？”年轻男子非常疑惑地看着江渚。 江渚：？？？ “你放在宝箱里，不就是让别人拿的吗？” 江渚：？？！！ “再说了，我可是勇者，勇者翻箱子有什么问题吗？” 江渚：(＃?Д?)！！！！ 年轻男子理直气壮的反问让江渚一时有些发愣，似乎当面搜刮别人的东西反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嗯…？虽然好像自己以前玩rpg游戏时，确实都是这样。 等等，等等……发生什么事了？一时间信息量有些爆炸，这让江渚很是头大。不过眼前男子的语言和说话方式，倒是印证了江渚的猜想：这人就是某一位转生而来的勇者！ 记得艾莉娅说过，一共有七名勇者被召唤到这个异世界，而自己因为是被顺过来的，所以没有勇者名额。 至于她说的什么“礼物”，自己则是完全没有听懂…至少现在他手上什么也没有。 陷入思考的江渚呆在了原地，仔细挑选着脑中的一系列可能性。只是下一刻，一只满是灰尘的箩筐忽然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应该说被套在了头上！ 江渚晃了下脑袋，一把扯掉脑袋上的箩筐，瞪大了眼睛看着正站在柜台前的勇者。“你干什么！” “呀！居然能看见吗。”勇者也愣住了，空气中氤氲着难掩的尴尬，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像是自言自语般小声念叨着，“这不对吧，有点不一样…” 这家伙…莫非是以为用筐套住我的头，就可以随便偷东西了？？这是勇者？小偷吧！不…或许应该说偷盗未遂。 “咳咳，我要买点东西。”年轻男子轻咳了两声，完全无视了自己刚刚的奇怪举动。指着柜台里的瓶瓶罐罐说道。 “……”江渚捏了捏鼻子，也选择性遗忘了刚刚的事情，他还有一些疑惑需要这名“勇者”帮自己验证下，不过就算把这家伙赶出去，应该也是不要紧的吧！ “我要这个，血精药剂和魔力粉尘各五份，再来一双牛皮靴！”年轻男子拿手指了指柜台上的几件物品，露出思索的表情，随即从包裹里翻出一袋钱币，扔在了柜台上，眼尖的江渚还看到男子刚刚从箩筐里翻出的几枚铜币也在其中。“一共是…230个铜币，给你！” “不好意思，我不…”刚转身准备拒绝男子的江渚，卖字还没说出口，却见柜台上蓝色的光晕一闪而过，男子所点的几样物品丝毫不差得出现在了柜台上方。 “啊？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江渚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刚刚见到了魔法？？突然间他看向这位勇者的目光都古怪了起来，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对方的“自助”行为。 “我是勇者格林！以后还会来光顾你生意的。”年轻男子将东西收好一拍胸脯说道。 江渚发出了呵呵的友善笑声，心想你可别来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都可以和我说！”勇者格林潇洒地转身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杂货铺。 看着明显空了一截的货架，江渚倒觉得无所谓，他只是单纯看这个自说自话的勇者有些不爽，反正他也是刚来这里~…倒是从格林身上收集到了不少情报，nice！大嘴巴勇者！ 想要在异世界活下去，就必须弄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为此，情报是必不可少的。 “刚刚那个勇者，似乎能看懂这里的文字？而且…”江渚打开货柜的挡板，走了进去，手撑在柜台上开始整理情报。想起勇者格林浏览柜台时，直接念出了物品名字，如果说他也是和自己一样是从其他世界转生过来的。 那么…只有可能是勇者的特权了，也就是传说中的外挂！ “可恶的勇者，可恶的女神。”一想到这里，江渚又想起来了那个不负责任的艾莉娅，自己的死至少她要背一半的锅，不赔偿就算了连勇者外挂都不给自己。 “现在要怎么办呢…”江渚的小脑袋开始疯狂运转，勇者讨伐魔王…但他不是勇者，那个女神又说她们是自己的伙伴？ 她们又是谁？女神的同伴难道不是勇者吗？ 这样一个反直觉、反常理的问题让江渚陷入了思考，他总觉得自己的死亡，和这场召唤并不像艾莉娅所说的那样是个意外… 然而他暂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出于本能和直觉，他并不太相信那位艾莉娅女神所说的话。 讨伐了魔王就能回家？这种空头支票般的许诺，究竟有几分可信江渚并不清楚。江渚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忽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自己不清楚…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这个承诺是真是假——那位勇者格林！如果他是通过正常流程被召唤来的，就一定知道更多的信息。 江渚伸手摸了摸鼻子，想起刚刚勇者的行为与表现，似乎对方并不知道自己这个被召唤来的bug（故障、错误），还把他当作了原住民。 “看来得想个办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把情报套过来…” 正当江渚想入非非又忍不住开始吐槽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你们不要过来啊！！” 第3章 勇者的光环? “嘶…这外面出什么事了？”江渚挠了挠头，自己还弄清楚这间杂货铺，麻烦的事情就一件接一件地出现。 不过这段时间他倒是已经确定了，屋内的生活区所有用品都只有一人份，几件挂在麻绳上的衣物也恰好和自己身材贴合。大概率自己便是这间杂货铺的主人，或者说店主。 有如此多的物品作为初始道具可以利用，也让江渚的心思活络了起来，以自己玩游戏的经验，勇者嘛~ 谁不想要药水和装备呢。 有些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一对护腕，外面的骚乱已经很吵闹了，他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屋外的阳光是那么刺眼，蓝蓝的天上挂着几朵慵懒的白云，空气中也没有雾霾，可惜江渚对于异世界的热情已经完全降到了冰点，耷拉着脸看向村落广场上的几圈人。 “哼，小姑娘，你撞到了本大爷，这就想走？”一位半赤裸上身的结实壮汉将手上的大刀提起扛在肩上，一脸色眯眯地看着身前那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米白色长袍的女孩。 旁边几个一看就是喽啰模样的跟班一齐笑骂着，嘴里不干不净的。 “哇…怎么会这么老套的。” 江渚站在稀疏的人群里，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一出，这几个一看就是连配角都算不上的杂鱼，心想这要是在小说里，这种人肯定活不过三章。 “嗯？”江渚吐槽之余，感觉自己好像自己抓住了什么重点。 “你…你们要干什么？”不远处女孩不由退后了一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柄匕首，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壮汉，更是惹得那几个混混哈哈大笑，只见那壮汉大刀一挥，便将女孩手里的匕首磕飞，远远插在了一旁的大榕树上。 围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见此却没有一个敢吱声，几位老人还蒙着小孩的眼睛，悄悄溜走了。 “可恶，怎么还没有人来英雄救美？” 江渚张了张嘴心下却有些犹豫，虽说这种看上去就像是新手关卡一样的事件估计对手不会太强，然而……自己更弱啊，要是脑子发热冲上去，那就是真的不自量力了。 可要是站出来制止，这应该也算是行动的第一步了？说不定倒是个机会… 毕竟这是个像是rpg游戏一样的异世界，江渚轻捏着鼻子心中暗想着，只是这种新手事件好像…… “啊，你不要过来啊…” 那大汉玩笑似得砸飞了女孩的匕首，便一脸坏笑着走上去伸手向女孩抓去，女孩不断后退着，接着被石头绊倒坐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伸手想要推开那大汉的胳膊，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新意。 “住手！！！！” 那大汉闻此动作猛然一滞，抓住女孩肩膀的手收了回去，站直了身子，缓缓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来。 “是谁！哪个兔崽子不服啊？嗯？” “是我！快放了她，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壮汉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勇者格林！ …… 虽说有些无语，但江渚也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要是自己的推测有误，这迷之新手事件不是为格林量身定制的。 要他眼睁睁看着少女被非礼或抓走，估计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救人了。 “你们几个，去给那小子一个教训。”大汉转头对身边几个喽啰吩咐道。 随即，三名手下便缓步将格林围了起来，却见年轻的勇者丝毫没有慌张表现，反手抽出腰间的铁剑双手紧握，撤步躬身做好了战斗准备。 “来了来了，让喽啰去试探送死。经典！”江渚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一方面又好奇地打量着格林，不用说，他赌些喽啰肯定打不过格林，不过勇者究竟要怎么战斗他还是挺好奇的。 三个喽啰各自看了彼此一眼，随即其中一名瘦高个吼了一声便挥刀向格林砍去，刀锋撕裂空气带着虎虎的风声照着格林的脑袋挥下，下一刻却是“噔”地一声闷响，勇者手中的铁剑横握，稳稳顶住了瘦高个的下劈。 格挡住了攻击后，格林瞬间便发动了反击，铁剑推开喽啰的刀，顺势迈步一个冲刺便从喽啰的身侧闪过，铁剑带出一条血线。 安静的人群里，一个小男孩忍不住叫了声好，却立马被身后的妇人捂住了嘴，硬生生拖到了后面。 “厉害啊勇者…”江渚瞪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个瘦高喽啰惨叫一声一头倒了下去，格林的姿势动作都十分果断利索，毫不花哨，显得十分老道。 几乎没什么悬念，格林三两下便把剩下两人也都收拾了，刚刚提剑转身，却听见背后有女孩的声音传来： “小心！！” 咣当！壮汉手里的厚背刀猛然落在了格林刚刚站立的地方，溅起一片灰尘。格林抽身后退，手中铁剑连连格挡，壮汉的每一刀都将格林震得几乎脱力。 格林快步后退拉开了距离，不断喘着粗气，提剑的手微微颤抖。壮汉得意地看着狼狈的勇者，居然停止了攻击，将大刀往肩上一扛，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挑衅地看着格林。 “小子，你有点本事，居然能接下我的攻击，嘿嘿。” “嗯？这你不乘胜追击？？开始聊天了？”江渚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那壮汉，然而突然间似乎有了些许明悟。 “莫非…是主角气运？” 江渚的思维开始快速跳跃，联想到刚刚壮汉与喽啰们的表现，还有自己上辈子玩过的游戏，如果是主角光环的话，那就一切都好解释了。 尤其是这种充斥了套路的rpg游戏，经常会出现敌人的弱智表现让主角反败为胜。诸如喜欢解说自己的能力啊、不补刀啊。这种程度的松懈自然是家常便饭。 “套路啊，套路！怎么这么套…” 如果是这是个勇者召唤对抗魔王的王道rpg，那七名勇者就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主角会在一开场就被杂鱼干掉吗？不会，毕竟那样故事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所以局限到这样一个异世界中，主角光环似乎就真的变成了一种“光环能力”？ 原来如此！江渚的思维十分顺畅，怪不得那些主角们各种率性而为，这有主角光环兜底真不错啊…… 可恶的勇者，然而他依然很好奇，如果是自己作为格林的对手，主角光环会让自己做出这种弱智行为吗？还是说只会影响到这些原世界的居民？这倒是不得而知了。 不远处，格林微微平复了下呼吸，重新提起手中的剑，盯着壮汉口中念念有词。很快铁剑剑身上逐渐浮现了淡蓝色的光芒，只见他向后撤了半步，左手搭在剑身上，咏唱依然没有停止。 “魔…魔法？” 不远处提刀的大汉见此不由稍显慌乱，但很快便右脚蹬地扑了出去，似乎打算先下手为强，手中大刀拖在身后，刀锋在泥土路上带出一道笔直的痕迹。 眼看壮汉昏招跌出，江渚感觉这场战斗应该已经没有悬念了，他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临走前又回头看来一眼格林那泛着水蓝色光芒的铁剑，心里又把艾莉娅咒骂了一遍，回到了杂货铺。 是时候准备一下了。 …… “你…你给我等着，这个仇我记下了！” “哟~没想到还赶上反派最后放狠话了，不错。”江渚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广场上壮汉捂着肩膀，撂下反派的经典发言后便一个人灰溜溜地跑掉了。 之前压抑的人群立刻爆发了一片叫好声，村民们将勇者格林围了起来，不断感谢着他的英勇出手，格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着。 “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柯琳斯，是远音神殿的牧师。”女孩忍着脚上的疼痛，想要站起身来道谢，双手撑了几下，却依然没能起身。 格林走到女孩旁边，轻轻将她扶了起来，连声称不必挂怀，半倚在格林胳膊上的柯琳斯脸上浮现一丝红晕，有些害羞地撇过头去。 “诶？可恶，这是我一个单身狗能看的吗…”江渚有些唏嘘地看着眼前这皆大欢喜的一幕，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毕竟一切都太套路了完全没有出乎意料的地方。 但…套路有时候也挺好的嘛，至少事情的走向自己能够预判，这对活下来还是非常关键的。 江渚咧开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缓步走到了格林面前。 “咳咳！这位勇者大人，非常感谢您替村子击退了恶霸，这是……” 第4章 任务?方向 “咳咳！这位勇者大人，非常感谢您击退了恶霸，这是我们村子的一点心意。”江渚露着一个十分“诚恳”的微笑，将手中的木盒子递给格林。 “你是…啊！杂货店老板！”格林挠了挠头，然后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说：“不用不用，举手之劳嘛，再说我也是为了救她。” 一旁的柯琳斯听见格林这么说，有些害羞地转过了脑袋低着头。 出现了！主角假意的推辞！以及无形撩妹！ “诶，您就不要推辞了，真的非常感谢。”江渚又一次将木盒推到格林面前，半低着的头一直在悄悄打量着格林以及附近的人群。 围观喝彩的村民此刻也大多准备离开，并没有人对江渚的行为感到意外。 似有若无间江渚发现，一位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大爷，似乎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这边，随后摇了摇头也便跟着人群转身离开了。 “啊…那，既然这样，奖励我就收下啦。”格林伸出左手接过江渚的木盒，瞳孔明显放大了一点。 果然如此！江渚脸上表情不改，看着大嘴巴勇者接过木盒，心下的猜想却是得到了证实，对方的确没有发现他的身份，而且将他当作了一名npc。 此外还有格林脱口而出“奖励”一词。奖励…莫非这个世界对于勇者是存在任务系统的？ 想到这，江渚不免又在心里暗骂一句可恶的勇者，系统…任务，奖励？多么熟悉又诱人的字眼啊，可惜这些跟自己是没有缘分了。 “呀！这铁护腕可真帅啊！”格林丝毫没有在意江渚还没有离开，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木盒，接着便替换掉了自己手腕上的皮质护腕。 这个勇者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亚子，江渚瞥了一眼兴奋的格林，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二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江渚试探着问道。 “我要去王都！一个月后国王会亲自召见所有的勇者。”刚拿了奖励的格林没有丝毫警惕，便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我…我暂时没有地方去。”柯琳斯语气有些失落，似乎想起了什么难过的回忆。 “那你和我一起去王都吧！”格林非常热情地看着柯琳斯，“你不是牧师嘛，我们可以一起去冒险，讨伐魔王！” 又出现了！这满满的“做我的伙伴吧！”的既视感，您也要成为那啥王的男人？？江渚心里不由开始吐槽起这一幕。 “诶？真…真的可以吗？”柯琳斯睁着大眼睛，脸上满是欣喜。 “当然没问题！”格林应了一声后便扶着柯琳斯走到了旁边的大榕树下，示意对方坐下。 “休息会儿吧，等你的脚好了我们再出发。” “咳…那个。”江渚看着面前自说自话的两人，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扭伤的话，我这里有些药应该能派上用场。” “不用啦，不用这么麻烦。”柯琳斯坐下后赶忙摆了几下手：“我是个牧师嘛，这点小伤可以自己治的。” 牧师女孩微微一笑，便将左手对准自己扭伤的脚踝，默默闭上了双眼，不多时，女孩的掌心浮现出乳白色的光芒，一颗不大不小光球飞出，轻飘飘地落在了扭伤的部位。 原本有些红肿的脚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复原。 “你看！我现在已经没事啦~”柯琳斯利索地站起身，在榕树下开心地转了个圈，白色的长袍在午后的风中飘起又落下，轻轻扫过脚边的黄叶。 女孩停下脚步，提起长袍的下摆，右脚后撤，微微欠身，对格林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虽然…这身牧师服怎么看都充满了违和感。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柯琳斯，曾经是远音神殿的牧师，因为一些原因被赶了出来，会一些简单的治愈魔法，请多多关照。” “那以后我们就是队友啦！”格林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礼，挠了挠头。 “嘿嘿…” “那个…”江渚有心继续试验一下自己刚刚的想法，却感觉根本插不上话，不过话说回来，npc路人可不就是这样吗。 “还有一件事希望勇者大人能帮忙。” “啊！什么事，你尽管说！”格林闻此却眼前一亮，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江渚身上。 “虽说您刚刚击退了那恶霸，但如果等您离开了，我担心他会报复村子…所以。”江渚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目不转睛地盯着格林的一举一动，连丁点表情变化也不肯放过。 “没问题！除恶务尽我还是懂得的。”格林等江渚说完略一沉吟，便一拍胸脯应了下来：“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 “那真是太好啦！谢谢你们。” 压下心头的激动，江渚将剩下的戏演完，便和格林二人告别，勇者小队表示打算先去村里调查一下那恶霸巢穴的位置，明天一早就出发。在江渚的连声道谢中，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向了旅馆… 咳咳，不要想歪了！ 看着勇者的背影，江渚又是一阵牙疼，冒险组队打怪接任务，怎么看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异世界生活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 旧日回忆（4）：大榕树与小牧师 ——————————————————————————————————————— 回到了杂货铺，江渚关上店门，甚至连灯都没有点，便急匆匆跑到柜台，抽出一张草纸和羽毛笔，沾了墨水开始整理起自己刚刚的收获，这也算是他的习惯，江渚一直相信，信息与情报便是力量。 忍住了咬笔头的习惯，江渚用汉字在草纸上写下了格林与柯琳斯的名字，随后圈起来指向了“王都”。那个二傻子勇者说下个月国王会召见所有勇者，这倒是有些像主线任务，这可是个好机会。 不过说起来自己都还没套话，那个勇者就把这么重要的信息说出来了，还真是便利啊。 在王都上打了一颗五角星后，江渚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王都一趟，虽说自己并不是勇者，但他倒有些好奇，如果自己跟勇者的主线任务牵扯到一起…会被他们的系统如何认定，关键npc？伙伴？还是说仅仅只是一个路人。 当然，这一切的推断都是建立在，这个异世界真的赋予了勇者特殊的rpg系统这个前提下的。 至少如今看来，格林在这个世界里，是并不避讳自己的“勇者身份”的。所以眼下江渚最好的选择便是想办法混入格林的队伍。既可以避免自己孤身在外遇到各种危险，也可以继续从大嘴巴勇者那里套出些情报，一举两得。 毕竟…总不能在这个一看就是新手村的地方开一辈子杂货铺吧！ “还有那个柯琳斯…”江渚咬了下嘴唇，牧师女孩的礼节，动作不可谓不优雅，如果按照一贯的套路…或许她会是个落魄贵族，甚至在逃的公主？ 接着江渚的脑海里便脑补了一百段勇者和公主的爱情故事，然而当勇者的脸和格林重合后，江渚又是一阵眉头紧蹙，果然自己还是看那个二愣子勇者非常不爽。 正当江渚思考下一步计划之时，紧闭的大门突然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嗯？？”江渚抬起头，心下突然警惕了起来，是那个格林吗？还是……？ 他将手上的东西迅速藏好，咽了下口水，便缓步向大门走去。 第5章 四国通志 “咚咚、咚咚。” 江渚：“是谁呀？” “克里斯？大白天的你怎么关门了，村长找你。”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你快过去哈，我走啦。” “啊？好的，我知道啦谢了。”屋外那人扔下两句话后，脚步声便便渐渐远去了。 “克里斯？”江渚的眉头皱了起来，听起来好像是在叫他，难道自己叫克里斯？难道自己是魂穿附体？艾莉娅直接让自己替代了一名原住民？不一定…毕竟自己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任何记忆与认知。 三两下把关上的店门重新打开，江渚摇了摇头有些眩晕的脑袋，自己就是这个毛病不太好，任何一件小事都会让自己思考半天，也便不时会出现头疼的状况。 打定主意先见见那名村长的江渚把杂货铺的门带好，转身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向前方望去，山贼恶霸们引起的骚乱已经完全散去了，广场上零星点缀这几名正在玩耍的孩童，不远处那棵大榕树正在清凉的晚风中挥舞着手臂，在安抚着即将入睡的山村。 忽然间江渚的心头升起了些奇妙的感觉，不论是初来的不安与讶异？再或是对艾莉娅的埋怨，亦或是对前路未知的忧虑，此刻仿佛都沉寂了下来，他像是放空了自己，悄然踏着晚风的节奏，走近了那棵大榕树。 枯叶与泥土的味道似有若无，江渚抱着胳膊静静地呆立在一旁，随即又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或许相比于曾经的生活，这样新的开始也不错。 “只是不知道江月怎么样了…”江渚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了妹妹的面容，但很快他又转而苦笑起来。或许自己不见了，也没什么人会在乎吧。 自认为适应力超强的江渚很快调整好了心情，于是满脸微笑地准备向新生活迈出第一步！ 随后...随后他又把脚收了回来。 自己不知道那个村长住在哪啊！！！ 闲话不提，江渚在几名村民那看智障一般的眼神中，总算打听到了村长的屋子。 “这村长家还挺有钱啊。”江渚叉着腰站在一处小土坡下面，抬头看向那蜿蜒的石阶以及土坡上的二层小木楼。轻轻踩在台阶上，几块松动的碎石从江渚的脚边跌落，转眼便没入了路旁的草丛里。 在这座十分贫穷的小村落里，能住得起二层小楼的估计也就是村长了，江渚却是有些感慨。如果早想到这一点，也不用到处去问了。 咚咚咚… “进来吧，门开着。”有些苍老的声音从木屋里传来，江渚闻声轻轻推开大门，探着脑袋走进了这间村里最好的房子。 客厅的布置简单而又精致，一张木桌，几把椅子，几座高高的书架贴在墙边，似乎又被精心打理过。一位身着亚麻短衫的白胡子老者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页泛黄的旧书全神贯注。 老人身材矮小有些驼背，坐在椅子上双脚甚至触不到地，悬在空中却是一动不动。 “是克里斯啊…坐吧” 江渚弯腰对村长点了个头，总感觉眼前这位村长有些眼熟，顾不上细想便顺着老人的目光坐在了一旁。 待江渚坐下后，老人依然在阅读手中的书，只是偶尔会翻动一下书页，连头也没抬。 “汉字!!!”江渚悄悄瞄了一眼老人手中书籍的封面，心中的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为什么会有汉字！“四国通志…？难道是本史书？” “村长？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眼见老人将翻完了最后一页，江渚压下心头的巨震手指摩挲着桌面，试探地问道。 “呵…没什么大事，只是看你长大了。”村长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到一边，又拿起水壶桌添了杯水，笑呵呵地推到了江渚面前。 “谢谢…长大是指？”江渚眼皮一跳，他敏锐地抓住了一些关键的词句。 “你不是拿了一副护腕去结交那名勇者了嘛。”村长摸了摸胡子，有些欣慰。 啊！这下江渚想起来了，自己出面抢先给格林“报酬”的时候，好像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不过当时一直在留意格林的神态，对方没有主动上前，他也便没有太过在意。 “是我太自说自话了吗，村长…我只是，觉得需要好好感谢一下那位冒险者而已。”江渚故作扭捏地说道。 “呵呵不用说了，当初我从路边把你捡回来，想想到如今差不多也得有十五年了吧。”村长感叹了一声，拾起一旁的拐杖颤巍巍站起身来。 “你现在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村长顿了一下，又转过身看着江渚，浑浊的眼神中却又藏着些许清明。 “我……” 村长摆了摆手，示意江渚不必说话，又慢慢走到了书架的柜子旁，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 “有些东西，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嗯？？”见老人已经开始拧开柜子的锁头，江渚不由眼前一亮，莫非自己要转运了？这一看就是那种要拿到家族秘宝的节奏啊！太像了！太符合套路了！啊！克里斯，赞美你！ 心底有些激动的江渚赶忙站起身，十分诚恳地从老人手中接过了……一个钱袋！ 江渚：(＃?Д?)！！！！ “这是当时在你遇难的父母身上发现的，我一直留着。”老人示意江渚将钱袋打开。 “里面有10个金币，现在都归你了。” 江渚愣愣地看着钱袋，不是吧！不是家族秘宝就算了，怎么也得是一把“被封印的圣剑”这种东西呀，新手礼包吗？居然直接给钱这也太俗… 江渚的吐槽却是被钱袋里闪闪的金色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一个念头：这金币…真香，哦不真大个！ “谢谢村长。” “呵呵，应该的，你也该出门历练历练去了，我这有一封信，如果你到了王都，可以去“艾利尔杂货铺”，找那儿的老板，他也是我们村子里出来的，你去那儿锻炼下总归没坏处。”村长说完便转身回到了桌旁自顾自喝起了茶水。 王都！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去王都？是巧合？ 江渚警惕心顿起，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低着头谢过老人后，便接过信封，心里难免又开始吐槽，怎么又是杂货铺，自己真的跟杂货铺杠上了啊。 向村长告别后，江渚走到了门口，他手轻轻推开了木门，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身后老人有些佝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问道； “您真的确定，当初捡到的就是我吗？” 老人整理桌面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片刻后，老人又继续擦起了桌子。 “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江渚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然而又等了片刻，老人也不再言语，只是摆弄着桌上的抹布和茶壶。他只得再次向老人告退，转身向屋外走去。 “等等！” 村长的声音突兀地在背后响起，江渚停脚步，心中却是咯噔一下，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那本书…喜欢吗？” “嗯？是指刚刚您看的那本？”江渚转过身，有些疑惑。 “嗯…喜欢就拿去吧。”老人说完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往二楼走去，安静的木屋里，老人脚步拖曳的声音却像是一声声暮鼓，让江渚感到十分不安。 见老人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江渚犹豫了一下便走回桌旁，一手抄起那本古旧泛黄的老书。 “那…谢谢村长了。” …… 走出村长的小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渐渐西沉的暮色拉长了路旁长草的影子，在晚风里肆意摇摆。 江渚停在半截石阶上，紧了紧身上的衣物，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这间独立于山坡之上的木屋，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第6章 委托 江渚轻轻舔了下干涸的嘴唇，自己像是穿越到了一名叫作“克里斯”的男孩身上，那克里斯应该是村长十五年前收养的孤儿，眼下应该在帮忙管理村里的杂货铺。 嗯，一切似乎都好像很合理的样子。 江渚轻轻踢开了路边的一块石头，缓步走到不远处的小河边蹲下身子。 “前提是自己没有穿越…”他喃喃自语地将脸贴近了河面，向水中看去。 黑发黑眼的东亚人特征，和村里大多数金发碧眼的近似日耳曼人种的村民们格格不入，甚至自己一直说的都是汉语！ 且不论没人在意自己的样貌，就连交流也没有障碍，这不由让逐渐恢复冷静的江渚感到十分诡异，要说都归于接引召唤的缘故？可自己又不是勇者，也没发现身上有任何特殊能力。 克里斯吗… “四国通志……”江渚站起身，抬手看了眼旧书的封皮，左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上那奇怪繁杂的纹饰。 “这肯定不是武功秘籍，难道是那种寄宿着魔灵的宝典？？”这个想法在江渚的脑海中仅仅存在了零点一秒不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遗憾地吐了口气，不想再自我欺骗了，再怎么说《四国通志》这个名字都不像什么宝典…但是这本用汉语写成的古书，还是勾起了江渚的好奇心。 回到杂货铺后，江渚熬了小半个通宵将白天没来及完成的思维导图彻底分析画完，又挑挑拣拣将杂货铺里一些冒险能用得上的装备物品都打包整理起来。 看着面前巨大的旅行包，江渚叉着腰叹了口气，果然现实和游戏还是不一样…至少游戏里的背包，就算塞了一大堆东西，也是不会显示在角色身上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顶着淡淡黑眼圈的江渚却是早早醒了过来，夹着眼泪不断打哈欠，江渚将衣物整理好，也没忘记再次检查起自己的大背包。 无所事事的江渚在村里溜达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找人套点话啥的，可令江渚无奈的是，村民们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事情…反倒是看见格林跟柯琳斯全副武装地从旅馆出来，一路向北应该是去找那个恶霸老巢去了。 “他还真守信啊…”江渚摸了摸鼻子，虽然心底还是有些嫌弃那个格林，但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楞了一点，但他身上确实有着勇者和主角应该有的一些特征，甚至…包括了缺点。 估摸着勇者小队回来应该会来找自己，江渚也便有了点闲暇准备仔细看一看那本《四国通志》，昨晚倒是也翻了几页，见的确是一本讲述了大陆历史的书籍后，他便先行收拾行囊去了。 杂货铺的采光并不好，即使是白天，依旧需要点上油灯。江渚将手里的杂粮饼全部填进了嘴里，又灌了一杯水，这才拿出那本村长赠给自己的老旧书籍摊在桌面上。 “写下这本书的人…会不会也是一名被召唤来的勇者？”江渚暗自埋下疑问，但无论如何，这本书都为他提供了十分宝贵的情报，还是有必要仔细多读几遍的。 “塔瓦尔王国…”江渚翻开封面，指尖点着书页上熟悉的文字，不由自主念出了声。“历3-503年，最初的之争胜利后，英雄王德尔萨西在废土上建立塔瓦尔，并订立之战胜利的那年为元年……” 桌面上油灯逐渐燃尽，窗外的太阳也已经高高挂起。不知过了多久的江渚却是依然沉浸在这本讲述了这片异界大陆历史的书籍里。 “诶？怎么缺了几页。”看到兴起的江渚发现有几页好像被人撕掉了，只留下些锯齿般参差不齐的裂口。 “嗯……”江渚换了个姿势快速翻动着书页，“真是奇怪了。” 这片异世界的地理且不谈，书中记载了至今为止，四个强大王国，它们交替着屹立在兰伯尔大陆的腹地，每个王朝都刚好存在整整500年！ 江渚合上了书籍，将其用布包好塞进了大背包里。每500年这片大陆便会爆发一场之战，而每一次之战均会毁灭一个强盛的王朝。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自己刚刚看到塔瓦尔国即将覆灭，却是被人撕去了几页… 而丢失的那几页，正是第二次之战！ 将《四国通志》快速翻过一遍的江渚，不由陷入了深思。除却第一次之战是发生在“塔瓦尔王国”建立之前，不曾被收录，剩下四次之战的篇幅记录全被人有意撕掉了！ 江渚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村长的样貌，是他撕掉的吗？江渚将桌上已经熄灭的油灯重新点亮，又兀自摇了摇头。村长将这本书送给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之战… 咚咚咚！ 屋外一串轻柔的敲门声瞬间打断了江渚的思路。有没有搞错，这么多人找自己的吗？克里斯很忙啊。 有些不情愿地拉开了门，刚要吐槽两句，却见一位白衣的牧师正站在自己门口。 “柯琳斯…？”江渚的眉头一挑。 “你好…那个恶霸已经被勇者大人打败啦。”柯琳斯眼中带笑，对江渚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没错，我本来想饶他一命，谁知道他居然搞偷袭，哼哼，我就只能送他上路了。”柯琳斯身后，勇者格林抱着胳膊满是不屑地补充道。 江渚挠了挠头，又看了下天空，喃喃自语道：“已经下午了吗…怎么过了这么久。” “喂！你有没有听我们说话呀。”格林见江渚有些发呆，不满地叉起了腰。 “格林！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还未等江渚答话，一旁的柯琳斯却是出言“呵斥”了格林，而勇者大人却只是轻哼了一声，随后很是傲娇地扭过头去。 这一幕直看得江渚有些牙酸，这就被拿捏住了吗？你们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啊！ 吐槽归吐槽，江渚却是把自己的表情管理得很好，十分“感激”地对着勇者小队说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勇者啊。” “你们先进来吧…进屋说。”江渚说完将木门完全拉开，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二人先行进来。 柯琳斯还了一礼后，便带着格林走进了杂货铺。微弱的油灯，照亮了屋内不大的范围，她轻轻踏在咯吱作响的地板上，生怕踩坏了什么，屋内经年累月积攒下的霉味让小牧师不由捏住了鼻子。 “老板…你这是要出远门吗？”柯琳斯见整间杂货铺空空荡荡，正屋的桌子上倒是摆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便出言问道。 “啊…是啊，我要去王都投奔亲戚啦，这间杂货铺以后就不开了。”江渚十分自然地回答着，转身走回柜台，一边留意他们的动作，一边开始假装整理起桌上的行囊来。 格林一进屋便开始四处乱瞅，似乎也是发现了杂货铺样子的变化，或许正琢磨着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件道具不小心就掉进了箩筐或者箱子里。江渚眼见二人没有没有继续答话的意思，便轻笑了一声接着绕到了到柜台后面，蹲下身子抱起昨天便准备好的一个大盒子。 “再次感谢二位为村子除掉那伙恶霸，这是一点谢礼，还请不要拒绝。”江渚非常诚恳地将盒子递给勇者二人，这次柯琳斯没有推辞，谢过江渚后便接过了盒子，转手交给格林。 眼见格林没有火急火燎地打开盒子，江渚还有些惊讶，心想这小牧师加入后，二愣子勇者好像突然老实了不少。江渚瞥了眼站在格林身前的柯琳斯，显然一副话语人的样子，这跟昨天被恶霸欺负时相比，气质似乎也不太一样了。 奇了怪了，江渚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二人一眼，不过他对别人的私事也不感兴趣，只是对柯琳斯的身份愈发怀疑了起来。 “事情已经办完了，那我们就不打扰老板了。” 眼见江渚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柯琳斯有些不明所以，便捅了捅身后勇者的胳膊，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离开。 “二位请等下！” “嗯？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眼见二人转身要走，江渚赶忙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一旁站起身来：“我记得昨天二位是打算前往王都的是吗？” “诶…正是如此。”柯琳斯点了点头。 江渚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锃光瓦亮的金币：“请问能委托二位护送我去王都吗？我可以支付报酬。” “这个…”柯琳斯有些犹豫，转头看向一旁的格林。 “没问题！”格林一口答应下来，却是没看到柯琳斯眼中一闪而逝的不满。 “放心好了！报酬好说！我们也是顺路嘛。”格林很是大方地拍了拍江渚的肩膀，咧着嘴便打起了包票。 “那多谢二位啦，不知二位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嘿，我们今天再休整一晚，明天一早村口见吧。”格林摆了摆手，便跟柯琳斯一道回了旅馆。 看着勇者小队的背影，江渚心下很是欣慰！第一步计划达成！先跟着勇者混到王都，至少跟主角在一起，安全应该有了保障。嗯…自己这么善良的人，才不知道电灯泡是什么呢。 “可惜，还有这么多东西带不走…”江渚看着屋内剩下的瓶瓶罐罐和各种材料，心下感到有些可惜，暗道一定得找个机会学习一下这个世界的文字。 杂货铺，又是一夜长明…… 第7章 袭击 “哈啊……”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深秋朦胧的雾气，调皮地拍了拍依偎在青草叶梢的露珠便要飞走，可惜下一秒却是压弯了草叶，和露珠抱成团，咕噜噜滚进土里。 起雾的早上是不会有风的，潮湿的空气里氤氲着一股泥土的气息。江渚打着哈欠将身后的大背包放在地上，这才站在村口缓了口气。 昨晚自己又没睡好，也不知这换了地方失眠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他本打算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先去找那位村长探探《四国通志》口风，可不论自己怎么敲门，村长家一直没有回应，甚至连门都锁上了。 江渚有些无聊地蹲下身，拨弄起路边的小草，哗啦啦却弄得一手湿，心想估计是村长不想见自己罢。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江渚站起身，将手中把玩的小石子丢掉，向村里挥了挥手。 “老板你起得好早啊。”格林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 “老板早上好。” “呵哈哈，最近总是失眠，让你们见笑了。”江渚笑呵呵地对勇者二人说道，“对了，叫我克里斯就好，这路上可要麻烦你们啦。” “不用客气。”柯琳斯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羊皮纸，径直拉开，“我们现在在埃尔伯特村，要想去王城的话，首先得回到官道上去。” 格林有些好奇地挠了挠头：“柯琳斯，你这地图是从哪来的啊？” “呃…你出来冒险，难道都不备一份地图吗？”柯琳斯一句话就把格林憋了回去，又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先要穿过格鲁特森林，先去最近的小镇汉萨，这样可以吗？” 小牧师将地图稍稍侧展，抬起头询问起江渚的意见。 “我都可以，你们决定吧，我跟你们走。”江渚眼睛一眯，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突然他觉得这么摸鱼也不赖，至少现在有了保镖也不用规划路线，勇者真好用啊！ 三人合计了一下后便启程离开了埃尔伯特村。在踏上旅途前，江渚又回过头看了眼依旧在雾中沉睡的埃尔伯特村，虽说并没有真正离乡的感觉，但总归有些忧虑。 走出这里也算是正式踏上旅途了吧？自己这个普通人真的能在这陌生的异世界活下去吗？江渚不知道，也不敢乱立g，只能对眼下的自己说一声好运了。 随着太阳的升起，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去，只有脚下稀疏的杂草上还散落着些许露水，踩上去湿漉漉的。 “呼…呼。” “哈哈哈，老板，你这体力不行啊。”格林嘴上叼着一根草茎，站在江渚前面，一边倒退着脚步前进一边看着江渚哈哈大笑。 “可恶…这个混球勇者。”背着硕大背包的江渚有进气没出气地艰难挪动地脚步，却是连吐槽的力气都不太有了，只是这勇者怎么这么贱呢，好气啊。 “格林，你别捉弄克里斯老板了。”柯琳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未等江渚的感激之情浮现，她的下一句话却是紧跟着戳了上来。 “人家又不是勇者，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那么大力气啊…” “说的也是。”格林嘿嘿一笑，便转过身去。 江渚吸了吸鼻子，这话着实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回头看了眼走在身后的柯琳斯，小牧师冲着自己点了下头，接着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可恶！这妹子绝对是在报复自己！明着好像帮他说话，实际却在嘲讽自己弱不禁风，比不上勇者。不就是当了个电灯泡嘛，也太小气了。 江渚愤愤地想着，却是无从反驳，只得回应了一个尴尬的微笑，心里用着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要对女孩子宽容一些。 荒草地上的植被逐渐丰茂了起来，偶尔也会浮现一两棵孤零零的乔木，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江渚一行人稍作休息后，便继续向着前方大片森林走去。 “勇者大人，你的身手这么好，之前一定经历过不少冒险吧？”江渚看着跑了一路丝毫不见疲惫的勇者，心下一动便出言开始套话。 “嗨，你叫我格林就行。”格林转过身，用手指揉了揉鼻子，“冒险倒没有！我也是刚出山不久。” “那你的那些招式、魔法啊，都是在哪里学的呀。” “嗯…这其实算是勇者的秘密啦。”格林转过身，有些犹豫地挠着脖子。 “哦哦，抱歉是我唐突了。” 江渚连忙向格林道歉，心下却有些遗憾，这傻fufu的勇者突然口风这么紧，看来勇者也有一些“规则”必须要遵守，以后自己套话必须得注意些了。 但总归！必须想办法弄清楚勇者们究竟开了什么挂。 “嘿~没事儿，总归要勤奋！就一定会…”格林摆了摆手，还未说完，却是停下了脚步。 柯琳斯此刻也紧跟着停了下来，抽出横在背包上的法杖，“嘘…有人正在附近。” 江渚看着全神戒备的二人，心下不由跟着有些紧张。他有模有样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没什么特色的铁剑，学着格林的样子横架在胸前。 寂静…还是寂静，只有路旁的长草在微风的吹拂下，窸窸窣窣地响着，江渚的眼睛紧紧盯着几棵灌木，生怕下一秒就从中窜出来什么强盗野兽之类的。 “小心！” 噔！ 格林一声大喊，接着便一步迈出，挡在柯琳斯面前，手中铁剑却是抢先一步，击中了从侧面捅向柯琳斯的短刀。 回过神来的柯琳斯立马默念咒语，法杖横点，一个泛着刺眼白光的魔法弹便对着来袭者的方向丢了过去。 “是哥布林！我看到了。”柯琳斯双手抱着法杖，慢慢转过身，与格林背靠而立。 嗯？？小牧师也会攻击了？江渚看着那一发魔法弹砸到了草丛里，接着便是一段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不由咽了口水，勇者小队的成长速度都这么快的吗？ 他们哪里学的魔法呀…江渚心中惊讶的同时，也难免有了些紧迫感，自己也得抓紧找到提高实力的办法了。 柯琳斯的魔法弹的确击中一名绿色的哥布林，然而转眼它便藏进了草丛，正午的阳光稍显有些刺眼，场面一时格外安静，只有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敌人。 江渚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矮小丑陋的奇怪生物，虽说以前也因为各种游戏漫画对这些幻想系生物有一些印象，但当他们真切出现在眼前时，还是让他有些发愣。 “老板，快过来，他们数量有点多。”格林头也没回地对三步外的江渚喊道。 然而下一秒，一柄短刃破空而来，突兀地挥向了江渚的脖颈。 第8章 首战!哥布林劫匪 格林脚下一蹬，便向着江渚站立的方向飞扑而去，手中铁剑向前猛然递出，可惜却始终慢了一步。眼见还有两步的距离，格林心下着急，却是无能为力，他稍稍别过头去，似是有些不忍看见江渚身首分离的样子。 叮！一直“发呆”的江渚突然动了！只见他右脚斜退半步侧身，半弯下腰，手中长剑向上斜斩，在兵刃加身的前一刻，一口气完成了脱离与格挡。 “漂亮！”格林见江渚脱困，不禁喊出了声，跟着又是一记侧斩，劈飞了一只想要偷袭自己的哥布林。 看似镇静自若的江渚，却是心跳加速，只感觉太阳穴一阵阵鼓胀，此刻依旧不敢相信，刚刚的格挡动作是自己做出来的，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便鬼使神差地动了起来。 自己转生前可完全没有任何武术经验，心下虽然奇怪，但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不敢恋战的江渚立刻抽身后退，在格林的掩护下撤了回来，接着他便半蹲了下去，左手撑在草地上，不断咳嗽喘着粗气。似乎刚刚的反应掏空了他的体力一般，细密的汗珠蒙在他的额间，很快又逐渐汇聚流到鼻头。 差点没有头！自己还是不够谨慎啊…这不是游戏！人被杀就会死，必须得收起那种随意的态度了 嘭！嘭！ 两颗圣光魔法弹接连在不远处爆炸，虽然几乎没有什么伤害，但几只冲上前的哥布林瞬间便被强光夺走了视野，楞在原地，痛苦地捂着眼睛。 对江渚的偷袭像是一场大战伊始的信号弹，不下二十只身材矮小、绿色皱皮的哥布林像是苍蝇一般嚎叫着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可恶，这样没完没了啊。”江渚手中铁剑连连格挡，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的哥布林张着大嘴，一边嚎叫一边喷洒着腥臭的口水。感受着剑上传来的力道，江渚左支右绌，好几次被打得空门大开，完全没有之前那般福至心灵了。此刻他竟然被一只一米三不到的哥布林正面压制了！ “往开阔地撤！”格林说完反手一削，淡蓝色的剑刃直接抹掉了一只哥布林的胳膊，断肢打着旋飞到了草地里，染红了一片。 虽说这些哥布林加一起估计也不是格林的对手，但奈何要保护柯琳斯与江渚两个拖油瓶，不断替二人格挡攻击的他，此刻也有些分身乏术。 “好！”柯琳斯娇呵一声，便在格林的掩护下，且战且退，不断甩着“闪光弹”打支援的小牧师，此刻正喘着粗气，面色一片惨白。 三人突破了哥布林的包围圈，撒开腿就往来时的荒地平原狂奔，本就体力吃不消的江渚此刻更是快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了。他后悔啊，前世太宅了，这打打杀杀一路狂奔的，简直是要了自己的命。 虽说哥布林身材矮小，腿短但是跑得却并不慢，一群绿肚皮汇合后便向江渚三人紧追而来，生怕到嘴边的猎物飞了。 “差不多了，你们继续跑。”格林回头看了眼追上来的十几只哥布林 ，猛然脚下用力，转身持剑，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他要做什么？？”江渚看着独自留下断后的格林，疑惑地看向一旁的柯琳斯。 “不，不知道…”柯琳斯明显已经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回道，“不过我…我相信格林，按他说的做吧。” 江渚心下有些犹豫，虽然知道自己两人是格林的负担，但丢下他断后让自己跑路，总归有些心里过意不去，他不由放慢了脚步，侧着头紧紧盯着身后格林的动作。 一众哥布林像潮水般涌了上来，格林缓缓睁开眯缝的眼睛，最近的一只绿肚皮已经挥刀向自己冲刺了，然而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双手持剑的他刚刚默念完咒语，轻轻将闪着淡蓝色光芒的长剑垂在脚边，用握重剑的姿势提剑弓步，剑身上的蓝色像是在呼吸一样，在闪烁中愈发明亮了起来。 哥布林伸着舌头残忍地冲到了格林面前，下意识挥刀便砍，有两只甚至高高跃起，想要一刀剁了这个杀害自己伙伴的人类小子。 格林深深呼出一口气，耳边风声、喊杀声都似乎被拉长了音调，视野中跳起的哥布林像是气球般在空中飘动。 慢、太慢了…周身的一切都好像放慢了无数倍，下一刻格林的眼睛猛然睁大，提剑斜斩！轻巧的水蓝色带着流畅的弧线，瞬间划破了格林眼中的凝滞，一道半透明的蓝色光刃顺着剑身甩出，转眼便飞出了天际。 江渚慢慢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丝毫不敢眨眼地看着这震撼的一幕！追来的七八只哥布林，尽皆被一刀两断，鲜红的“酱料”喷洒地到处都是，混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碎块铺满了整片草地。即使站得稍远，江渚依然能够闻见空气中飘来的恶心气味。 一击！只一击那位勇者便将一群棘手的哥布林消灭，江渚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力量这个名词的含义，他有些发愣地看着格林正在收剑的背影，心下却依然处在那一下斩击的震撼当中。 几只零散跑在后面的哥布林颤巍巍地看着面前满地的尸体，争先恐后地往树林的方向逃窜，生怕下一个死的便是自己。 “格林…你居然这么厉害。”柯琳斯缓了过来，走到格林身后，惊讶的脸庞依然有些发白，她看着面前的战场，皱了皱眉接着便是一阵反胃，弯腰吐了出来。 格林见状赶忙拍着柯琳斯的后背，扶着小牧师远离了这片惨烈的战场，“我也是昨天打败那个恶霸才领悟的，嘿嘿，你好些了吗？喝点水？” 看着呕吐有所缓解的柯琳斯，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水壶递了过去，女孩感激地接过，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江渚也回过神，向格林道了谢，心下更是萌生了对“力量”的憧憬与渴望。虽说自己现在连一只哥布林都打不过，但这是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一个凭武力立足的世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有自保的力量。 而现在的危险，才只是刚刚开始… “嗯？那是什么？” 正满腹抱负准备在变强的道路上大干一场的江渚，不经意间在那片惨烈战场的“酱料”里，瞥见了一个闪亮亮的东西，他“咦”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踩在没沾上“酱料”的草地上，一步步探了过去。 第9章 保留的秘密 血的气味是什么样的？前世的江渚向来是只是从书本上知道问答案的，如果说有什么见过血的地方，那最多便是体检抽血以及餐盘里的鸭血猪血了吧。 这自然没什么参考价值，当江渚轻手轻脚地往“碎块”的缝隙里下脚时，血的腥味像是充满了怨恨的幽灵，氤氲徘徊在他的周围。只是稍稍吸气，便引得江渚一阵反胃。 半干的血液粘在了他的靴底，每一步踏出，都带着黏哒哒的响声，江渚强忍着呕吐感，三两步便挪到了那个自己偶然发现的物件旁边，蹲下身，在红色的“酱料”里翻找了起来。 “啊…一枚戒指。”江渚将手中的硬物拿到眼前打量了一番，便赶忙逃跑一样窜了回来，半弯着腰直喘气，刚刚憋气有够辛苦的。 “你们…有见过这种戒指吗？感觉很不一般的样子。”江渚将摸尸找到的红色戒指放在手心，伸给二人看。本就有些反胃的柯琳斯，看见戒指上黏黏的血迹，又是一阵恶心，赶忙别过头去，左手捂住了嘴。 “快拿走，快拿走！”柯琳斯含糊不清的声音让江渚一阵尴尬，他挠了挠头也没忘记向小牧师道歉。 “这是一枚魔法戒指。”又喝了口水，脸色有所好转的柯琳斯，顺着胸口，缓缓对江渚说道。 “魔法戒指？我就说它不一般，能做什么？”江渚瞬间眼前一亮，莫非是什么纳戒、须弥芥子之类的东西？ 一旁的格林眼看柯琳斯没什么事了，便笑嘻嘻地往旁边的地上一坐，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而后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江渚看向毫无风度的格林，心想刚刚那一击看来消耗也不小… 柯琳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只是一件最普通的魔痕装备，上面篆刻了魔法回路，嗯…注入魔力激活的话，应该可以释放魔法。” “释放魔法！”江渚像是土包子一样，差点惊呼出声，虽然不是纳戒什么的，但“魔法”这个词本身便对他这种被召唤来的深水宅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我可以买下它吗？” 柯琳斯见状噗嗤一笑，又赶忙用手掩住了笑容，“你那么喜欢，就拿着吧，也不值什么钱。”，小牧师站起身，看了看躺在地上精神萎靡的格林，眼中有些黯淡。 “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在这儿露营吧。” “好，那我们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柯琳斯拍了拍地上的格林，示意他先起来，又对身侧的江渚说道：“麻烦克里斯老板去找点柴火，回头我可以教你怎么使用这枚戒指以及冥想的法门。” 听着小牧师在一旁对自己发号施令，江渚此刻却是没有丝毫不满，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冥想”二字给占据了，二话不说应了一声便扶着格林往一旁树下的空地走去。 那可是“冥想”啊，前世没少玩西幻题材游戏的江渚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没想到小牧师居然这么大方，等自己学会了是不是也可以当魔法师了！想到这儿，江渚不由看柯琳斯愈发顺眼了起来。 不仅送了自己戒指，还要教自己魔法，好人！嗯…好人啊。 闲话不谈，工作热情饱满的江渚丝毫没有一丢丢“雇主”的样子，东跑西颠地终于在黄昏时分将营火和帐篷搭了起来，要说帐篷，自然也是江渚从杂货铺里搜刮来的。 深秋的夕阳慵懒地躺在树梢上，暮色便顺着枯黄的叶间缓缓淌下，轻轻流进树旁那劈啪作响的火堆里，又燃起几道火星。 江渚坐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几块杂粮饼，用木棍串起来捧在火堆旁的石头上，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枯叶。 虽然还是黄昏，但疲惫的格林便早早睡了过去，还是江渚给他拖进帐篷里的。柯琳斯和江渚相对坐在火堆旁，小牧师简单吃了点干粮，似乎没什么胃口。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江渚心下有些着急，却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头询问戒指的事，只得捡起一根木棍，一边拨弄着营火的火苗，一边偷瞄坐在对面的小牧师。 所幸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天色转黑后，柯琳斯这才缓缓开口。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嗯？？”江渚有些意外，手中拨弄的木棍却是下意识一用力从中折断，跌进了火中。 “我要去王都啊，你也看到了，我连哥布林都打不过，所以…”江渚心下却是突然警惕了起来，这小牧师这是要跟自己摊牌了？ 柯琳斯却是突然笑出声，“你别紧张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哈哈” 江渚依然一脸严肃地解释道：“我确实是要去王都，能搭上勇者的顺风车自然更安全嘛，而且我这么弱又打不过你们。” “好啦好啦，都说了没别的意思了，真没劲。”柯琳斯一脸嫌弃地看着江渚那认真的表情，“我只是感觉你不像一个普通的杂货铺老板。” “哦？为什么呢…”江渚见柯琳斯没有盘问自己的意思也便放松下来，拿起一个烤得有些发黑的杂粮饼，咬了一口。 “你很年轻…而且根本不像个商人。”柯琳斯双手抱膝，手里摆弄着一片叶子，抬起眼看向江渚。 “还有…每次和你说话，都感觉你好像在思考些什么。”柯琳斯像是盯住一只猎物一样继续说道，“所以…你都在计划着什么呢。” 江渚被柯琳斯盯的有些发毛，心里不由自主将这个白衣服的小牧师给打上了一个危险的标记，这份观察力也吓人了，自己确实不知道一个商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焦急之下，江渚的心思却在急转，想着该怎么应对柯琳斯的问题。 “我…” “你不用回答的，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些秘密保留，才能够更好地信任…”柯琳斯与其说是询问，倒更像是自言自语，她将下巴埋在膝间，右手不停揉捏着衣角，望着面前的火堆有些出神。 “………” “好啦！闲聊到此为止~来，把戒指拿出来，我来教你怎么用” 江渚眼见柯琳斯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有心询问却是没有开口，见小牧师已经转换了神色，也便不好再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了那枚擦洗干净的红色戒指。 第10章 格鲁特森林 “冥想是一切魔法力使用的基础。”柯琳斯从江渚手中接过那枚红色的戒指，“不论是释放法咒，还是激活魔痕装备，都需要拥有一定的魔法力。” 江渚坐在火堆旁，不时点点头十分认真地在听柯琳斯的解说。 “不过你已经错过了修习魔法的黄金时期，我不保证你能学成什么样，但至少使用这枚戒指应该没问题。” 柯琳斯说完将戒指套在了指间，也未见念咒或是移动，一个呼吸间戒指上淡金色的花纹便逐渐亮了起来，赤红色的光芒下一刻猛然绽放，一颗篮球大小的火球瞬时从柯琳斯的手上飞出，炸在了不远处的乔木上。 火星劈啪作响，爆炸的炎团在树干上四分五裂，点燃了树下的落叶枯草。江渚跑上前去，左手摸着树干上那焦黑的痕迹，心下有些激动。 一颗火球术都有如此威力！ “赶紧灭火啊！”柯琳斯眼看江渚站在树下发呆，赶忙着急地喊道，这才及时制止了火势，不然…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咳咳串戏了。 “好厉害！”又是一阵忙活后，江渚重新坐回了火堆旁。 “这枚戒指上篆刻的是火球术…”柯琳斯将戒指交还给江渚有狡黠一笑，“这种魔痕装备大多储魔有限，而且补魔困难，所以…大概你一天的充能充满，可以释放三次火球术。” 一听每天只能放三次，江渚不由有些失望，这也太不持久了，不过倒是心下了然，怪不得柯琳斯那么大方将它送给自己。 “想要激活的话，必须学会冥想…”柯琳斯接着将冥想的方法和技巧一一讲解了下去，又简要讲述了如何蕴养激活魔痕装备，江渚不时询问着一些问题和设想，小牧师也很耐心地给予解答，江渚敢保证自己前世没有上哪门课这么认真过的！ 由此，江渚也终于理解这种魔痕装备的原理，简要来说就是将魔法镌刻在装备上，这样激活时就只需要消耗少量的魔力便可释放魔法，有些类似固化的魔法卷轴？ …… 夜风还在拨动着火苗，露营地的帐篷上，一轮近圆的满月终于挂了上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当伸着懒腰的格林从帐篷里走出来后，营地的火堆早就不知道何时熄灭了，江渚与柯琳斯二人则是依然坐在火堆旁闭目练习冥想。 “哟！你们起好早啊。”格林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要不要吃点东西？”柯琳斯睁开眼，从包里掏出了一块干粮递给格林，“我说…副作用那么大的招式，以后还是少用的。” “谢谢，啊其实还是我修行不够，会好的，会好的，嘿嘿。”格林接过面饼，打了个哈哈揭过这句话。 “那我们现在出发？”江渚此刻也睁开眼，清晨微凉的空气被吸入肺里，江渚感到一阵惬意。冥想整晚的他，终于告别了择床，不在早上犯困打瞌睡了！相反他倒是感觉十分精神。 “好。” …… 三人收拾过了帐篷和衣物，又简单吃了点干粮和水，便整理好行囊，绕过昨天的战场，一头扎进了前方茂密无边的森林。 清凉的空气弥漫在林间，偶尔会有几声鸟鸣虫响在附近闹腾，脚下的落叶逐渐掩盖了来时的小径，只能隐隐约约顺着树干上，一些前人留下的痕迹来判断方向。 “格鲁特森林…你说里面是不是住着格鲁特啊？”格林轻快地跑在最前面，不时拨弄着垂下来的藤蔓树枝，转过身来跟二人聊着天。 “格鲁特是什么…”江渚疑惑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格林，又回过头用目光求助起柯琳斯来。 “别问我…”柯琳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打量着周围。 见柯琳斯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江渚摸了摸头，尴尬地继续赶路，完全弄不明白莫非是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越往深处走，脚下的积叶越厚，堆积成了柔软的腐殖质，江渚不断盯着脚下，生怕踩到什么蛇虫鼠蚁之类的毒物，还要不时避过那些爬满了青苔的老树根，三人的行动愈发缓慢起来。 然而很快！格林愤怒地抽出铁剑，一下斩在了身旁的树干上，随后往地上一蹲，露出一副很是郁闷的表情。 没错，他们在森林里彻底迷路了。 “为什么这鬼地方树都长这么高，连太阳都看不见。”江渚有心通过太阳以及青苔来判断方位，他抬头看了看树冠，或许爬上去应该会有办法… “我也没想到这里树木居然这么茂盛…”柯琳斯掏出羊皮纸，语气明显有些焦虑，“我们在这里绕了多久了？” “至少五个小时。”江渚凭感觉估计道。 柯琳斯疑惑地瞅了眼江渚，自顾自拿起地图比划了起来，“那按时间来说已经中午了，我们还是赶紧找路吧，我从进来后…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江渚闻言皱了皱眉，对于小牧师敏锐的观察力，他已经有所领教了…难道是她在路上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格林将剑往地上的腐殖质里一插，立刻没过了半个剑身，他哼了一声便手一撑拄剑起身，顺手拍了拍屁股上的落叶，“我听说很多森林里都有希尔族生活，也许是她们在观察我们这些入侵者？” “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我们最好在天黑之前走出去…”柯琳斯收起羊皮纸地图，右手搓了搓袖子，似乎感觉有些寒冷。 “希尔族？那是什么种族？”江渚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看向格林和柯琳斯，然而未得到任何回应的江渚，也很快便感到了这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大片的森林植被茂盛，是很少会有的强风的，灌木草间偶尔发出的细碎声响，许是某种昆虫动物，倒也很是合理…而此刻，三人的目光由远及近，最终交汇在侧后方的一片正微微晃动的灌木上。 “什么人！快出来！”格林突然大喝一声，已是提剑直指，而那可疑的灌木丛，却是猛然停顿了一下，接着便猛然窜出一道黑影！ 第11章 哥布林部落 那黑影猛然窜出，而格林却是更快，跃步跳出，手中长剑斜斩，直直封锁了那黑影前进的路线。 江渚等人也向着黑影这边跑来，他抬起戴着红色戒指的左手，有些跃跃欲试地准备试试新的战斗方式，然而似乎…并不需要他出手了。 “哥布林？” 江渚走上近前，只见一只绿油油围着块破布的哥布林正摔坐在地上，无论是小一号的个头，还是尚未出现太多褶皱的皮肤都代表着这是一只哥布林幼崽。此刻格林正站立一旁，手中的长剑指着小哥布林的脑袋。 “就是你之前一直在跟踪我们？”柯琳斯皱了皱眉，警惕地询问道。 小哥布林低声咳嗽起来，双手抱着肚子，低着头不时有口水滴在落叶上，似乎刚刚拦截时，被格林一脚踢到了肚子。 只见小哥布林缓缓挣扎着摆了摆手，忍着疼痛抬起头，嘴里含含糊糊蹦出几个音节：“哭…对，恶意，不…杀…。” “你能听懂我们的话？”柯琳斯有些惊讶地看着身前的哥布林，她原本并没有期待哥布林能够回答自己，但见它朝自己的方向点了点头，更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很奇怪吗？掌握一门外语还是很重要的嘛。”江渚反倒有些不明所以，见没有出手的机会，心下有些失落地收起了红色戒指。 “嗯…哥布林这种低等魔族，很少有掌握人类语言的。”柯琳斯停顿了一下，“更何况还是个小孩子…” “喂，你知道怎么从这片森林走出去吗？”格林的剑锋依然没有收起，一脸严肃地开口询问道。 “不，杀…，哭带…村庄。”小哥布林站起身抬着手，好像在比划着什么，绿色的皮肤上一双很是显大的褐色眼睛不时眨巴两下，眼神中充满着畏惧。 “你要带路？”江渚看向哥布林，后者对江渚点了点头，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格林将指着小哥布林的剑收回，却依然提在手里。 “试试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找不到出路。” “会不会有圈套?”江渚摸了摸鼻子，看着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三人的小哥布林，有些怀疑地问道。 “嘿！怕什么有我在，反正现在也找不到路。”格林却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把剑收了起来。 …… 三人最终还是紧跟在小哥布林身后，往密林的另一边探去，遇到难走的地方，小哥布林却也没利用环境优势趁机逃跑，让三人稍感放心。小牧师有时会出言问一些问题，小哥布林那断断续续还夹杂着些许错音的回答只能说勉强能够交流。 格鲁特森林的外围住着很多个哥布林部落，部落间相对松散独立，平时也很少有交流，也并不是所有的哥布林部落都会打劫人类，很多还是在从事原始的采集狩猎为生的。 小哥布林没有名字，但向来对人类这种生物非常好奇，曾捡到并救治过一位在森林里迷路受伤的人类，也由此学了些人类语言，这才也是因为好奇，才在发现江渚三人进入森林后悄悄跟在后面。 层层遮罩的密林逐渐稀疏，连脚下松软的积叶也慢慢变少，初时还有些许藤蔓灌木，当江渚三人一脚踩在平整的土地上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开阔地。 三三两两的土坯矮房零散地丢在地上，像是雨后钻出的春笋，凌乱却富有生机。几只年龄较大的哥布林正拎着几根歪斜的木棍，躲在墙角下刨着什么，嘴里发出“呼哧”的声音，见到陌生人出现，一种哥布林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警惕地注视着这边。 “都是些老弱妇孺啊…”柯琳斯在身后缓缓开口，她看了眼身旁的格林，却是有些犹豫。 小哥布林跑上前，手脚并用地向聚落入口处一名毛发茂密的老哥布林解释起来。 格林看着一旁的哥布林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等人，少见地严肃起来：“都是些魔族…但毕竟是一群老幼，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威胁。” 柯琳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三人便耐心等待着小哥布林的交涉。 很快老哥布林的眼神依然非常警惕，但也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几只让开道路，又颤巍巍地走向前弯腰鞠了个躬，示意江渚三人跟他进来。 小哥布林也赶忙回过头：“天…黑，哭族长，欢喜你…不，杀。” 江渚看向身边两位同伴，三人稍一合计便打算还是跟去看看，估摸着下午也要过半了，询问小哥布林还有多远的路程出去后，得到的答案却是还得大半天。 三人也便准备接受哥布林族长的邀请，去村子里暂住一晚。 “哥布林的生活条件很艰苦啊…”江渚边走边打量着两侧破旧坍塌的半地穴式土坯屋，多是瘦骨嶙峋的哥布林躲在屋内、墙角后，警惕又好奇地观察着来人。 “魔族能会什么，脑袋跟动物差不多。”格林抱着胳膊，有些不以为然。 “是啊…他们智慧低下，又没有什么生存工具…”柯琳斯淡然地接过话题，“这也是为什么哥布林大多数以抢劫为生。” “人类如果跟魔族不对付，不会派人来清理这些魔族吗？”江渚看见一棵树后面的一只小小哥布林转身跑开，一溜烟藏到了更远处的石头后面。 “当然会，冒险者工会就会不时发布这类的悬赏。”柯琳斯轻轻摆弄了下裙角：“但是魔族势力也很大，即便是在人类的王国里，也生活着很多强大的魔族，所以双方也不会把事情做太绝。” “嘿！强大的魔族！真想见一见呀。”格林却是一脸期待的样子，丝毫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令江渚有些奇怪的是，小牧师这次却并没有和格林拌嘴，而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了后面。 哥布林族长带三人来到了一间闲置的地穴，示意他们晚上可以住在这里，而心生警惕的江渚等人却是婉言表示了拒绝，拿出了帐篷，说是可以在旁边的空地解决。 老哥布林离开后，不时有一些幼年哥布林偷偷跑到江渚他们的帐篷外面，趴墙角悄悄观察，一旦人类的视线扫过，它们便像兔子一样跑开了。 “我们就这么住在一个哥布林部落里，真的没问题吗…”想起白天的袭击，江渚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他对这种不同种族的相处模式不太了解，但眼看小牧师并没有极力反对，也便打算先“入乡随俗”看看情况。 “不论怎么样，我们还是得小心一些。” “说起来这个村子里都是老弱啊…青壮都去哪了？”格林看着附近零散的几个哥布林，几乎看不见一个年轻力壮的，感觉有些失望。 “你们说…会不会是昨天袭击我们的那一伙？” “有可能，不过昨天跑掉了几只，这里并没有也没见到。”江渚点了点头，只能表示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哼，说不定是藏起来了，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 三人搭好了帐篷生起火，直到黄昏入夜，也没有哥布林靠近，只有那个会说人类语言的小哥布林来了一次，支支吾吾说可以去采些好吃的野果给他们，交流困难的勇者小队倒也就由它去了。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大片的乌云压在树冠上，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哥布林聚落里很是平坦没什么树木，但今晚估计是见不到月亮了。三人简单吃过干粮，便钻进了帐篷，商量着轮流守夜。 正在冥想的江渚却是听见帐篷外有些许“啪嗒”的脚步声，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身看看情况，却见负责守夜的格林一撩布帘钻了进来。 “嘘…”格林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语气凝重“有一只受伤的哥布林回来了！” 第12章 人性的借口 “有一只受伤的哥布林回来了！” “你觉得是昨天和我们战斗逃走的？”江渚走到帘子旁边，悄悄掀开一个角往外看去。失去了月光，整个哥布林聚落十分昏暗，唯一的亮源便是他们帐篷前的篝火，木材燃烧的烟雾顺着火光向上飘去，只能隐约看见聚落里好像有人在走动。 “不过昨天我们休息了一晚才出发，没来由早早逃跑的哥布林现在才到吧。”从冥想中恢复过来的柯琳斯睁开眼，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格林将剑抽出插在地上，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背包：“说的也是，不过总归我们打起精神，还是做好战斗准备。” …… “来了！有哥布林过来了。”一直观察着外面动静的江渚突然说道。夜色下，十来只哥布林拎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从不远处的摸了上来，为首的正是那个之前带路的哥布林族长。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便躲在帐篷后面没有出去，很快一群哥布林围在了火堆前面，三三两两脸上透露着恐惧。 “敌人…来‘哭’，‘哭’要…走。”老族长身边一个受了伤的哥布林叽叽喳喳地对着帐篷里喊着话。 “他在说什么？”江渚没听明白，转头询问一旁的柯琳斯。 “不知道…我听到了敌人什么的。” 老哥布林见族人喊了半天，帐篷里也没有回应，左右看了一眼身边畏惧的族人们后，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拎着一把生锈的铁刀，缓缓走了上来。 帐篷外江渚三人点起的篝火只剩下些许微光，未完全燃尽的木材偶尔蹦跳出丁点火星，但又转瞬被地面的灰尘淹没。 哥布林族长显然腿脚不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帐篷外，警惕地用小刀撩起布帘，帐篷里面黑漆漆的，安静异常。 噗嗤！下一刻一段染红的剑尖从老哥布林的后心钻出，格林一脚踢飞了老哥布林手里的短刀，抽剑抬脚一踹，便把半死不活的老哥布林踢了出去，江渚和小牧师人紧跟着走出了帐篷。 老哥布林的身体在地上滑行了好久，一众哥布林吓得面无人色，而后短暂寂静后，几只哥布林却是怒吼着冲了上来，手上还拎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大腿骨。 “哼，魔族就是魔族，这下原形毕露了…”格林冷哼一声便抢先奔了出去，江渚皱了皱眉，他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刚刚的那种压抑氛围，也不太好阻止格林的行动，只是这勇者果然还是太鲁莽了啊。 虽然江渚也有些怀疑这些哥布林的动机，他也知道“不信任”可以在残酷的世界活得更久，但如果只是抓住老哥布林，或许还有解释或谈判的余地。 几名哥布林眼见族长被格林一剑刺死，当即惊慌失措，不少老弱转身就跑，却摔了个踉跄，扑腾着踢翻了身后半燃的火堆。几只稍微壮实点的哥布林怒吼一声便举起武器向格林等人冲来，似乎要为族长报仇。 没办法了，眼见事情无法挽回，江渚也只能自保了，他抬起手，心念默动，两天冥想积蓄的精神力便缓缓流入了左手上那枚红色的戒指当中。 轰！！咚！ 柯琳斯的圣光魔法弹与江渚的火球几乎同一刻在哥布林堆里炸开，爆裂的火焰当场杀死了一名老年哥布林，多只哥布林被溅射的火焰灼伤，惨叫着跑开。 烈火与圣光在部落里飞溅，哥布林地穴外的一些草绳木架都被点燃，一时间昏暗的哥布林聚落此刻恍如白昼，暗灰色的烟雾驱赶着夜色，肃然地飞出林间。早已欺身而上的格林更是无一合之敌，三两下便解决了面前的对手。沉沉的乌云下，死亡与惨叫交相爆鸣，不到片刻，十多只哥布林，全变成了一地尸体。 格林将剑从一只哥布林的肚子上拔出，在尸体上蹭了蹭，“终于解决了…不过这里也没法住了。” “那个…我总感觉好像有些不对。”江渚看着地上一只死不瞑目的老哥布林，心情十分糟糕。 “是因为这些哥布林太弱了吗？”柯琳斯提着法杖，跨步远离了大片的尸体。 江渚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都有吧，我觉得不…” 啪嗒嗒… 不远处，小哥布林正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怀里抱着的野果咕噜噜掉了一地。 江渚张了张口，看着一枚果子滚到了自己脚边，沉默了片刻而后尽量平复下自己那有些发颤的声音对小哥布林说道，“你…这些果子是？” 个头参差的野果…看着生涩又没什么营养，有些烂了半边，却被小哥布林切去处理好，只留下干净完好的部分，似乎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它想要招待我们？一瞬间罪恶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江渚却只能尽力克制…因为格林的冲动，他们可能的确误杀了哥布林们。 “为系，要…杀‘哭’？？”小哥布林的声音里充满着悔恨与愤怒。“敌人，有敌人，来，来…，告，告诉你，快走，为系？” “那个…是他们先对我们下手的。”格林此刻也有些心虚，提着剑摸了摸脖子，不自觉地转过了头。 即便格林脑袋转得慢，此时也大概明白了小哥布林的指责：有敌人要来这里了，大家通知你们赶紧走，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大家？ “骗‘哭’！”小哥布林怒吼了一声，便大喊着冲向了最近的江渚。 小哥布林的拳头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刚刚跑近便被江渚一把拦了下来，然后下一秒，小哥布林便张开一口牙齿，对着江渚的左臂狠狠咬了下去。 啊！ 手臂吃痛的江渚本能往回收手，然而小哥布林却是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江渚抬起手臂，带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小哥布林往地上一甩。后背着地的哥布林惨叫一声，松开了牙齿，当它想要再次站起时，一段剑尖却是已然指在了它的面前。 “没事吧？”柯琳斯走近查看了江渚被咬的手臂，后者此刻正咧着嘴用剑指着地上的小哥布林。 “怎么办…”三人面面相觑，要怎么处理脚下的小哥布林他们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干脆还是杀了？”格林心一横，冷冷地出言道，“反正是魔族，杀了就杀了。” “……”柯琳斯摇了摇头表示反对，“可明明是我们搞错了，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但是已经不死不休了，放走的话肯定会惹麻烦的。”格林倒是一改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显然认真了很多。 两人最终看向江渚，意思很明显，你被咬了你决定吧，然而江渚却在这一刻真的犹豫了起来。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哥布林部落收留并招待了自己，但他与勇者小队却因误会杀死了部落里的大量老弱妇孺… 只要杀了它…自己就可以继续踏上旅程，还能宽慰自己：只是随手剿灭了一支哥布林部落，还保卫了附近村落的安全！多好！只要杀了它，全灭掉这支哥布林部落，那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做过这等恩将仇报的丑事了，对吧？ 毕竟只是些魔族…本就是敌人，有什么好怜惜的呢？做事不能留尾巴，如果放掉了它，它会不会向其他人类报仇？嗯…一定会的！它那带着怒火的复仇，一定会杀死很多人类的！ 啊…没错，要是自己放虎归山，它日后一定会成为人类的大敌，会成为毁灭世界的魔王！嗯，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杀了他，这可是对全人类负责的大善事啊！ 短短的几秒里，江渚的脑海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然而当他回过神来，幻想中已经支配了世界的哥布林大魔王，却又与眼前这个干瘪瘦小的家伙渐渐重合。 江渚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脸皮发烫… 一瞬间，他便想出了十多个杀死小哥布林的“理由”，但很快江渚便意识到…这些理由全是假设与推断，全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与遮羞布！ 抛开事实不谈，魔族和人类是敌人，杀死魔族天经地义；抛开事实不谈，放虎归山并不是明智之举；抛开事实不谈，它以后有可能成长起来找人类报仇。 可事实又是什么呢？事实是小哥布林始终在释放善意，而自己与勇者却无端屠灭了整个部落的老弱。 江渚这才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抛开事实不谈，基于刻板印象和主观假设来为自己的过错辩解，为自己的过失遮羞。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道貌岸然了？ 江渚收剑转身，语气平淡却冷静，“对不起，虽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我知道道歉没有用，也不指望你会原谅我们，但我们确实做错了，你走吧…” 格林和柯琳斯也是沉默不语，既然江渚替他们拿了主意，心里的良知也有了一个借口来规避罪恶感，三人默默离开准备回去灭了篝火收帐篷，他们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 然而下一刻，异变突起！ 小哥布林再次从地上弹起，猛然抱住江渚的左臂，再次狠狠咬了下去。 “小心！” 反应最快的格林立刻冲了过来，反身一步迈出，提剑便要刺出。 “慢着！” 疼痛自胳膊上传来，小哥布林虽然瘦弱，但牙齿依旧有力且锋利。江渚紧咬着牙关，右手抬起却制止了想要上前帮忙的勇者。 江渚只是站在那儿，任凭小哥布林将自己的左臂咬出血，他平静地看着后者的眼睛，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直至对方渐渐没了气力，瘫坐在地上。 “还是杀了吧？你看他这幅样子，说不定会记恨上我们。”格林皱了皱眉，似乎对江渚制止自己有些不满。 江渚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柯琳斯，似乎对方也没有准备求情的意思，心情复杂地对着两位队友说道。 “其实有些事我们不是不想做…我当然知道杀了它会少去很多麻烦，如果是从理性上考虑，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除掉这个隐患。” “那你还等什么？”格林显然有些着急，眉头皱得更深了，“放走了之后，万一它报复其他人类怎么办？”。 “我不是勇者，或许不能像你这般为全人类考虑。我也不是圣人，不能保证自己的每个选择都正确无比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只知道今天做错的是勇者，是我们！” “我们不是一个冰冷的机器，更不是追逐欲望的野兽，我们是有着感情与良知的人。”江渚走上前，缓缓抽出自己的剑，“而丢掉这些宝贵的东西，只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他们先攻击了我，它们是魔族…即使它们是一群老幼，即使只是我们的误解。”江渚停顿了一下，“但只要有借口说服自己，那就足够我们放下包袱，去毫无负担地变成野兽与魔鬼了。” “只要说服自己就足够了。”江渚深呼吸一口气，转而盯住格林。“用错误解决过错，杀了一了百了…不就是害怕承认犯错，害怕承担后果吗？如此怯懦的你，还能称得上勇者吗？” “……”格林沉默了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对我们说教吗？”柯琳斯的神色有些复杂，右手紧紧握着法杖的，因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有些微微发白。 “不，我只是想说，我一开始是很想杀它的，发自本能地想要杀掉它。”江渚抬眼坚定地看了眼一旁的格林和柯琳斯，“我想了很多理由，可转念一想却又都是借口…有了借口、冲破束缚的人性，就是魔鬼了。” 说完江渚从怀里掏出了几块干粮放下，又将剑往地上一掷，剑身没入松软的土壤里，还在微微晃动。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名字是克里斯，拿着这柄剑走吧！”江渚吸了一口气：“我不杀你，因为是我们有错在先，也不想因为你的偷袭而违反自己刚刚许下的承诺。” 小哥布林瘫在地上，脸上被泪水和血污抹得很脏，它呆愣地看着江渚的脸，也不知是否理解了江渚的话。 “无论怎样，努力活下去吧！” …… “活下去…”一旁的柯琳斯听完江渚的话，显得格外激动：“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柯琳斯不断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哥布林，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语气愈发激动了起来：“你真的不怕它来复仇？” “呵…简直不可理喻，别忘了它可是魔族！”柯琳斯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握着法杖的右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江渚的话似乎让她想起了曾经那些不愿面对的回忆。 “魔族？全都是恶人吗？”江渚说完吸了一口气，“刻板印象和随意贴标签，这可是一种怠惰啊…它是什么样的性格，可从来不由种族和身份来决定的。” “我不相信这些所谓的‘常识’与认知，我更希望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丢掉这些成见与印象后，它是好是坏，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当然，这并不是江渚太过善良或者想要当圣母，他只是单纯想要贯彻自己的人生信条而已，做错了就应该承认，无论是自己还是勇者…… 如果为了逃避罪责而斩草除根，用错误来弥补过错…那只会一点点突破自己的底线罢了。 …… 短暂的沉默后，柯琳斯哼了一声，心乱如麻的她径直往远方走去。格林也收起剑，走到江渚身边，“你说得有些道理，希望你是对的。”随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便跟上了柯琳斯的脚步。 江渚站起身，又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的小哥布林，随即转身追上了勇者小队，乌云依旧堆在夜空，不见星月，一滴滴冰冷的液体接连砸到江渚的发梢、肩头，接着便是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打散了落叶，淋湿了发梢，也洗净了小哥布林身前的血迹。 夜色，在喧闹中沉寂…… 第13章 闹事的矿工 整夜的大雨吹落了满地的黄叶，堆积在路旁。早起的清扫工早已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此刻正拄着扫把靠立在镇口的石头上，很是悠闲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来来往往的镇民穿梭在小镇入口，不少人背着竹筐木篓，一块块颜色各异的矿石厚实地压在背篓里，俨然像是一座小山丘。自然作为附近最大的一座小镇，汉萨也是不乏过路的旅人的，此时三名湿漉漉的冒险者便很快背靠着朝阳，出现在转角的小木桥上。 “这就是小镇吗？感觉比埃尔伯特村热闹很多啊。”江渚将手遮在眉眼上方，尽力往远方的小镇眺望。 “汉萨镇的矿产还是很出名的，要说人口起码得有一千人。”柯琳斯撩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神色平静地说道。 江渚三人顺着之前小哥布林一开始指出的方向行进了一夜，虽说在密林当中，但整夜的大雨还是将他们淋了个通透，靠着柯琳斯的魔法照明，索性在天亮之后走出了格鲁特森林。 对于昨晚的不愉快，三人都十分默契得只字未提，柯琳斯也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当三人行至镇口时，却见一群背着矿石的工人正扎堆在布告栏前，之前一名额头缠着红色缎带、身材敦实的壮汉，正挥舞着拳头，面色十分激动。 “今天的价格怎么这么低？？”那男子将身后的背篓取下放在脚边，又抬起胳膊擦了下额头的汗水，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一位管家模样的八字胡“地中海”。 “哼…昨天暴雨山脚塌方了，这矿石运不出去，我收了干嘛？”那人扶了下自己的眼镜，转过身将布告栏上的几张告示一一揭下。 “你！你不能全揭了！不…不然我们这么多人都得饿死。” 缎带男子见那管家不愿搭理自己，甚至还揭掉了其他的收购单，不由有些着急，伸手便抓住了管家抬起的胳膊。 “喂，这是在闹什么啊？”格林拍了拍身旁一位缠着头巾的矿工，好奇地问道。 那人转头看了看湿漉漉的三人，轻轻叹了口气，眼睛四下扫了半天，眼见没人留意自己，这才用手捂住半边嘴，悄声对格林说道：“这不是昨天下了场雨，罗塞蒂家的混蛋管家就借机打压矿石的价格，你说我们这些人就指望着这点铜币过日子，这可咋整。” “那你们为什么不先屯着，等价格恢复了再卖？”柯琳斯轻声询问道。 “哪能这么快恢复？这老乌龟指不准要他个十天半个月，总不能喝西北风去啊。”那矿工皱着眉直摆手，又叹了口气便悄悄往前挤了挤，似乎不想再和勇者小队说什么。 然而江渚此刻却是打量着场上的缎带壮汉，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诶，那边好像要打起来了。” “怎么样？我们去帮忙？”格林听完这一通荒唐事儿，便开始不断摩挲着剑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帮忙？跟着闹事吗？”柯琳斯面无表情地白了一眼格林，却也握紧了手杖，不远处那缎带壮汉已经跟管家的手下起了冲突，围观的矿工大多转身就跑，少数几个和壮汉关系较好的正竭力抵挡着家丁们的殴打，场面一度开始混乱起来。 格林却丝毫没有在意柯琳斯的白眼，呆愣了一秒后似乎有了决断，推搡着逆行的人流，往布告栏的方向冲了过去。 “傻瓜…”柯琳斯小声嘟囔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柯琳斯，江渚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多年深水宅的经验让他瞬间就脑补出了一整套故事，无非是地头蛇黑心企业压榨民工剩余价值嘛，这种事情本来跟他们三个路过的旅人也没啥关系。 但是既然格林已经冲上去了…那这麻烦八成是躲不掉了。心思开小差的江渚不免又感叹起跟着勇者的“主角团”走，事儿就是多啊，说不定也没自己一开始想得那么安全。 不过说到底，看那壮汉的装扮、气质，还有那肌肉，显然跟其他矿工完全不一样，连个子都高一截。这种有别于路人的造型，江渚怎么看都觉得会是一个有戏份的特殊角色嘛。 或许…格林刚刚接到任务了？ 几名家丁将缎带壮汉围了个水泄不通，操着乱拳就往他身上招呼，壮汉抱着脑袋，任由雨点般的拳头砸在身上，却是一声不吭，身边几名帮忙的矿工已然被打翻在地，痛苦地蜷着身体，避免被踢中柔软的小腹。 柯琳斯轻念咒语，法杖一挥，三个圣光魔法弹却是后发先至的飞向了人群后方的布告栏，一声炸裂，强光便刺地所有人眯起了眼。 嘭！爆裂的火球紧跟着便在管家身前数步的位置炸裂，飞溅的火星差一点便燎到了那地中海管家的衣角，惊得他往后退了两三步，直到扶住身后的树干，这才稳住了身形。 江渚有些失望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这准头不行啊…感觉跟前世玩过的fps差别太大了，昨晚炸哥布林时倒是目标多，往人群里丢就行了，看来想要指哪打哪还得多加练习…… 随着魔法的爆发，格林也冲至战团中心，一个箭步便出现在家丁身后，剑锋出鞘，毫不留情地便招呼下去。然而下一秒格林的剑想收手却是已然来不及了，缎带壮汉看见格林的动作后，突然撞开了身侧的几名家丁，一步迈出双臂交错横挡，格林惊愕之下已然收力，但长剑已然结实地嵌进了壮汉的手臂里，一道红色的血混着汗水从切口处流下。 “你这是干什么？？”格林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壮汉拦下，惊愕之余更是有些不满。 “都停下！”缎带壮汉抬起头，硬生生将手臂放下，剑刃离肉，又是带出一片血迹。 “哼，都住手…”那地中海管家冷哼一声，心下也是有些忌惮江渚等人的魔法，见有此变故便令手下暂且停止了殴打，面色不善地质问起江渚等人，“你们是哪里来的佣兵？敢插手我们罗塞蒂家族的事？” 倒在地上的几名矿工，此刻也挣扎着站起身，几乎人人带血。缎带壮汉看了眼江渚三人，任由手臂上的血缓缓滴下，缓缓低下了头。 “我叫哈维…感谢三位的援手。”壮汉停顿了一下，又抬眼看了看趾高气扬的管家，“只是我不能还手，还请原谅我的冒犯。” “不能还手？”江渚摸了摸下巴，在思索着什么。 哈维转过身扶起一名蹲在地上咳血的矿工，对管家说道：“刚刚抓你胳膊的是我，不要牵扯到其他人！我跟你们走，要打要罚随便你们，可以了吧？” “呵呵，好…是条汉子，哈哈。”管家似乎也看格林几人不太好惹，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怎么？你们还不走？” “你！”格林很是气不过，但紧接着便被柯琳斯扯住了袖子，勇者咬着牙什么也没说转身抽了块布，擦起了染血的剑身。 “三位，我有个不情之请……”哈维似乎有些愧疚地看着格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我有个妹妹，住在镇子东头，我想麻烦三位将这个转交给她。” “好…交给我们吧。”柯琳斯上前一步，接过了哈维手中的包裹，“还有什么要转达的吗？” 哈维摇了摇头，谢过了柯琳斯后便任由几名家丁将自己绑住押走。 管家冷冷地看了江渚三人一眼，带着一众手下顺着镇外的小路离开了，行不多时他又唤来一名家丁，悄悄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接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那家丁应了一声，随后掉头向着镇里赶去。 第14章 矿山小镇 三人站在镇口的布告栏前，一路看着哈维被管家带人押走，几名被殴打的矿工两两搀扶着捡起背篓，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江渚等人，叹了口气便准备向镇里走去。 “请问几位是？”一名光着上身，单手拎着背篓的矿工走到柯琳斯身前，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我们是路过的冒险者。”柯琳斯左手按在胸口，微微欠身对来人点了点头。 “唉…您今天真不应该出手的。”那矿工见女孩很有礼貌，叹了口气眼中有些犹豫，“那罗塞蒂家在这一带可是厉害得紧呐，这……” “厉害又怎么样？交给我，我可是…”气不过的格林当即站出来，拍着胸脯说道。 “格林！”柯琳斯一把拦住了格林，微微摇了摇头。 “诶诶？可不敢这么说，我们这些靠山吃饭的小人物，被打一顿出出气也就罢了…”矿工惊得连连摆手，“要是真得罪了罗塞蒂家，那可就连饭都吃不上咯…” 那矿工说完摇了摇头，吆喝一声将手里的背篓背起，转身像是逃离瘟神一样快步走开了。 “这些人怎么这样？”格林捏紧了拳头，显得十分烦闷。 “是我们冲动了…没弄清楚情况就贸然出手。”江渚倒没觉得奇怪，本就是自己一方太过鲁莽了，在完全没有收集情报的情况下便贸然出手，惹出麻烦也是正常。 “他们不就是怕那个罗什么家族报复吗？”格林显然在气头上，“制裁不公的事情，站在弱者的一方，这才是勇者的使命嘛！”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我要把那欺负人的家族打趴下，看他们还敢不敢报复。” 江渚看着激动的格林皱起了眉，这勇者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他真的是一个穿越来的转生者吗？怎么这么中二的，“就算你能打败罗塞蒂家族，还会有什么霍塞蒂、马塞蒂家族冒出来，要是遇到你打不过的要怎么办？” “那就是我修行还不够，我会变强了之后再把他们揍一顿！我可是勇者。”格林很是认真地说道。 “当然要管，不过得换个合适的方法…”柯琳斯适时出言中止了两人的争论，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乌黑通透的矿石，“是乌岩矿…” “总归先进镇吧…找间旅馆也能换件衣服休整一下。” …… 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依然有着不少积水，整齐干净的砖瓦房错落有致地列在路旁，少许藤蔓严实地裹在墙垣上，只能隐隐显露出墙壁原有的灰色。各类商店、民居散乱地分布在小镇中心，虽说是清晨，但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 三人很快便顺着街道找到了一间位于街角的旅馆，也许是太早的缘故，店里一楼显得十分冷清，老板是一个秃头的大叔，此刻正倚在柜台后面，用抹布擦拭着手里的杯子。 “我们要住店…”柯琳斯清脆的声音响起，老店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后抬头看了看，又继续擦了起来，“一间房一天20铜币。” 江渚等人交付了房钱，却见那老店主将杯子放到一旁，缓缓走出柜台，“你们是新来的冒险者吧？最近可要小心一点…” “怎么了？”柯琳斯眉梢一挑。 “最近镇子附近的魔物数量越来越多了…”老板走到三人前面，示意他们跟自己上楼，“已经有不少冒险者失踪了，哼，连尸体都没找见。” 走过咯吱作响的楼梯，二楼的走廊很短，仅仅有着七八间房，老板随意安排了三间后便颤巍巍地准备下楼。 “多谢老板。”柯琳斯简单道了声谢，三人便各自进了房间。 秃头老板在楼梯间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眼被关上的三间房门，叹了口气又默默走了下去。 简单吃过干粮，更换了衣物后，三人却是一口气睡到了中午，这才恢复了彻夜赶路的疲惫，柯琳斯最早将格林与江渚喊醒，准备去找一下哈维的妹妹，毕竟还有东西要帮忙转交。 “汉萨镇出产好几种矿石，所以这里的装备制造也很厉害。”柯琳斯将哈维的包裹递给格林，“等送完包裹，我们可以再去买些装备。” 江渚有些好奇地瞅着柯琳斯，好像这个小牧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毕竟作为勇者的第一个伙伴，按照一贯套路，绝对是个关键角色啥的，嗯，很有可能！ “哦哦！！这里有个箱子！”刚刚从旅馆走出来没多久的格林，便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两眼放光地往路边的一棵树下跑去。 江渚猛然一哆嗦，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抬眼往格林跑开的方向看去，真的有一个箱子藏在树下！他惊讶地张开了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为什么真的会有箱子藏在树后啊？还没有人拿？真就是为勇者准备的？？ “哈哈，一件挂坠，lucky~~”在江渚愈发对这个世界产生不真实感时，格林已经将“宝箱”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枚悬着绿色水晶的挂坠，然后摸了摸下巴，转手递给了柯琳斯。 “给！感觉你戴比较合适。” “啊？给我的吗？”小牧师有些惊讶，但还是接过了格林手中的挂坠，完全了没有初见时候的羞涩，很是大方地将其戴在了脖子上。 “谢谢，好看吗？”柯琳斯将挂坠露在胸前，小声问道。 “好看好看。” 故意放慢了脚步的江渚看着格林敷衍的回答，心里莫名替这个二愣子勇者感到着急，你倒是夸两句啊，就这怎么追女孩子啊！还有你直接拿捡来的东西送人真的没问题吗？ 且不说被塞了狗粮疯狂吐槽的江渚，三人很快边走边打听找到了哈维所说的镇东头的房子，要说小镇就是和埃尔伯特村不同，生活气息也浓厚了不少。不出江渚所料，哈维这个被他认定的“重要人物”，在小镇还是挺出名的，甚至还有几个镇民以为他们要找哈维麻烦，差点起了争执。 “终于找到啦！”格林叉着腰看着面前一座几乎是用破木板拼装成的房子，长长舒了口气。 “不过这哈维家也太穷了吧…这房子真的能住人？”江渚摸了摸下巴，眼前的屋子只有一扇老旧发霉的木门还算完好，窗户上的玻璃早已不见，墙壁上多处破洞都被人用木板封上了，甚至连屋顶好像都不完整。 “咳咳……咳” 第15章 登场!魔族先锋官 咳咳…咳。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刚刚走到门前的江渚敲了敲门，老旧的门板发出“咚咚”的闷响，随即却是一股微弱到颤抖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谁…谁呀。” “请问是哈维的妹妹吗？你哥哥有东西要给你。”江渚轻声对屋内说道。 “诶？” 屋内的声音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缓慢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继而又变奏成一声“吱……”回过神来，面前的木门已然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怯生生地从门缝里露出，轻轻眨巴了两下，又带上了些许好奇。 “你…你们是哥哥的朋友吗？” “倒也算不上…只是碰见了帮个忙。”格林站在后面伸着头往门缝瞅去。 “你哥哥托我们把这个包裹转交给你。”柯琳斯从格林那拿过哈维的包裹，走上去递了出去。 “啊？是哥哥的包…咳！咳咳……”女孩看见包裹的下一刻，便将木门完全打开了，赶忙伸手接过柯琳斯手里的包裹，却是有些太过激动，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小妹妹，你没事吧？”柯琳斯蹲下身，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和哈维的壮硕恰好相反的是，女孩瘦弱得可怜，坚硬的骨感让小牧师的手上的动作一滞，生怕手上的力道重了。女孩身上脏兮兮的亚麻衣服更是一点也不不合身，活脱脱像是套了一口麻袋又扎了条绳子。 “没…没事，你们进来吧…”女孩接过盒子，转身让开了一条通道，示意江渚等人先进屋。 一步踏出，霉菌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便扑了上来，屋内只有一小半的面积放置有几块破木板，姑且可以称之为“地板”，剩下的地方甚至还长有青草以及某些不知名的蘑菇。屋顶和墙壁上很多漏洞此刻正像是一个个手电筒，向屋内宣泄着微弱的阳光。 整间屋子的家具只有墙角的两张矮床，以及一个正燃着微弱火焰的碳炉，女孩缓缓地带着三人走到碳炉边，又从缺了一条腿的床上翻出了几件旧衣服，准备铺在地上。 “对不起…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女孩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叫艾米…” “没关系，不用这么麻烦。”柯琳斯轻声安抚着小姑娘，“你们家一直这么困难吗？” “都…都怪我，得了治不好的病。”艾米低着头，还带着泥土的小手不时摆弄的衣角，声音逐渐带上了哭腔，“都是我的错……” 江渚坐在地上，从包里掏出了一些干粮递给艾米，“吃点东西吧，你得了什么病？”，随即转头看向了小牧师。 “我又不是医生…一些伤口我倒是可以治。”柯琳斯有些无奈，继而又将水壶拿了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要。”艾米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眼睛却是紧紧盯着江渚手里的杂粮面饼。 “没事儿，吃吧，这是你哥哥交给我们的。”江渚咧开嘴一笑编了句谎话。 “真的？” “嗯！放心吧，我发誓~”江渚半蹲了起来，轻轻将杂粮饼递到艾米身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誓言是不能乱发的。” 小牧师却在一旁狠狠瞪了一眼江渚。 “(⊙o⊙)…那我下次注意？”江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开口有些随意了，这可不是自己原本的唯物主义世界，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也只得作罢。 “谢谢…”艾米苍白的脸上却久违浮现出一抹笑容，怯生生地接过食物，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放下了手中的饼，声音颤巍巍的，“我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你哥哥跟别人打架，被抓走了。” 柯琳斯眉头一紧，这两人简直要把自己气死了，直接一跺脚站起身，狠狠在格林胳膊上拧了一下，疼得二愣子勇者“啊”得一声叫了出来。 “啊？？”艾米突然拽住了柯琳斯的袖子，“哥哥被？” “没有没有，你哥哥他…”小牧师张了张嘴，见艾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艾米。 …… “怎么会这样…”豆子一般的眼泪从艾米的眼眶滴下，砸在地上，零零散散润湿了她面前的一小片木地板。 “我们会帮你把哥哥救出来的，你就放心吧！”格林看见艾米哭了出来，一拍胸脯便把这事儿揽下来了。 “那群可恶的罗什么家族！我一定要揍他们一顿。竟然敢…”格林的话还未说到一半，便被柯琳斯捂住了嘴，小牧师面色沉重，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嘘…有魔族来了。” 听闻此话，格林瞬间便认真了起来，警戒似得抽出佩剑，翻身挡在艾米与柯琳斯身前。 然而似乎是为了印证小牧师的警告，还未等格林有什么动作，一大片阴影便遮住了屋顶撒下的阳光，原本便稍显昏暗的屋子，此时更显压抑。屋顶的裂口处缓缓飘下几根黑色的羽毛，又是“呼”地一声，头顶的阴影瞬间撤了出去。 江渚和小牧师此刻也都各自做好了战斗准备，没了铁剑的江渚左手不断摩挲着指尖的红色戒指，心下别提多郁闷了，早知道当时就不为了显得帅一点把剑丢给小哥布林了，这下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了。 “咻！！ 高亢的尖叫声突然在屋外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几下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但很快屋外又恢复了寂静，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江渚耳边，压抑的氛围让他不由深深咽了下口水。 三人紧紧围在艾米旁边，小女孩似乎仍然没弄懂发生了什么，只是紧张兮兮地缩在一旁。哈维家破烂的房屋四处透风，淡黑的雾气顺着缝隙从墙壁渗入，却又像是液体般流淌至地面，浓重的低气压几乎让江渚喘不过气来。 “勇者格林！吾等知道你在这！吾乃魔王军先锋官达玛提尔！快出来受死！！” 第16章 你不要过来呀 “魔族先锋官？”格林捏了捏鼻子，轻哼一声，“好像是指名找我的来着…”说完便拎着剑往门口走去。 “格林你别冲动！唉…我和你一起，克里斯你照看一下艾米…”柯琳斯见格林抬脚就往外冲，赶忙回过头对江渚抛下一句话，快步跟了上去。 “喂…为什么要出去啊？”江渚刚伸手准备拦住二人，突然感到自己后腰的衣服好像被人攥住了，艾米的苍白的脸色里，正透着不正常的红，女孩紧紧拉住江渚的衣角，不断咳嗽着缓缓蹲下，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江渚见状赶忙拉着艾米坐到了矮床上，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没事儿，他们可是勇者，肯定能打赢的，快坐下喝点水…” …… 昏黄的天空，染上了一片火红色的晚霞，镇东头的街道上，零零散散的小屋却是倒塌了一片，碎裂的青石板上抛洒着几具被撕扯碎开的尸体，鲜血依然在路中间缓缓扩散。 格林一马当先从艾米的小屋跳了出来，落地半蹲，手中铁剑直插在石板间的缝隙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呼…格林你慢点。”柯琳斯紧跟着跑了出来，她缓步走到格林身后停下，入眼间却是除了路中心惨不忍睹的尸体外，并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好像不对…走，快回去！”柯琳斯蹲下身，手指轻轻碾过地上有些微微发黑的血迹， 指尖传来的冰冷让她眉头紧皱。 一脚踹开半掩着的木门，格林刚一进屋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满屋的烟尘遮蔽了视线，勇者左手捂着口鼻，尽力呼喊着江渚等人的名字。 “克里斯老板？艾米？”柯琳斯手中的法杖轻点，向屋内丢了一发圣光弹，然而一瞬间的亮光却依然能穿破浓厚发黑的烟雾。 “是沙子…” “哈哈哈哈，晚了！”一个粗糙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魔王大人曾说…‘勤勉’职阶的勇者，天赋潜力最大，让吾等务必小心。” “可恶，被算计了！咳…”格林气愤地挥剑劈砍着面前的沙尘，抬头向屋顶看去。 “格林，我说你别冲动啊…”柯琳斯终于赶了上来，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显然有些跟不上格林的节奏。 “可今天一见…勇者也就那回事儿，呵呵呵呵…” 耳边嘲弄的声音嘶哑又难听，那像是指甲刮黑板的笑声更是让江渚感到一阵牙酸，他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个长着黑色翅膀的女人…嗯姑且算是女人吧，轻声叹了口气。 大姐！为什么要连我一起抓啊！这又不是挑白菜，抓这么多人质你不嫌重吗…然而看到另一边也不知是因为病重还是惊吓已经几近昏迷的艾米，江渚不免有些急躁起来，大脑开始疯狂运转思考脱身的办法。 黑翼的女人此刻正站在艾米家塌方的屋顶旁，与人类纤细的双腿不同，她的下半身像是人马一样有着四条粗壮的马腿，细密的黑色鬃毛，正不安分地趴在女人马的腰部与脊背，显得格外肮脏。她抬起前蹄，接着用力往下一跺，艾米家的屋顶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碎裂跌落。 呼！破空声在江渚的耳边响起，达玛提尔一手一个拎着艾米与江渚，侧身闪避，一道水蓝色的光斩几乎贴着江渚的发梢飞上了天空，撕开了头顶的一片红云。 “哟…这么绝情啊？真不怕伤到你的伙伴？呵呵。”达玛提尔拎着江渚和艾米缓缓飞到了街道上，背上的黑翼泛着淡紫色的光芒，轻巧地拍打着空气。 一道身影紧接着便从屋内的烟尘跃起，格林一脚踏在屋檐的边缘，稍一借力便像颗炮弹一样，直追空中的达玛提尔，手中长剑作势便要将其斩落地面。先锋官又是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将左手提着的艾米缓缓移到身前，格林心里暗道一声卑鄙，强行扭转挥剑的轨迹，直斩在了一旁的空气中。 达玛提尔见此，嘴角咧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将左手上的艾米往空中一抛，五指成爪便向新力未生的格林抓去。来不及格挡的格林只得稍稍扭过身子，女人马那锋利的指甲下一秒便狠狠抓进他的肩头，接着手臂一挥，将格林甩向了地面。 “艾米！！”从屋内跑出的柯琳斯刚好看见艾米被抛出的一刻，惊讶地单手捂住了嘴。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格林撞进了街道的地面，溅起一片碎石。 “小心啊！”江渚在半空中紧张得看向格林落下的地方，身后半人马达玛提尔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柄闪着复杂纹路的畸形大剑，左手反握用力向下一劈。 “和我在空中战斗，也不知道是该佩服你的勇气呢，还是愚蠢。” “啊啊啊…！！”身上多处伤口的格林像是不知疼痛地从地上站起，鲜红的液体像是涓涓细流般从肩头的血洞里渗出，他低声嘶吼了几声，双腿微曲迎着斩下的紫色的气刃纵身跃起。 淡蓝色的光华在格林的剑身上闪烁起来，径直斩在了达玛提尔挥下的气刃上，紫色与蓝色的碰撞，并没有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声响，格林的长剑像是热刀划过黄油一般，顺滑地穿了过去，下一秒紫色的斩击散开与格林交错而过，在即将落再地面的一瞬间，轰然碎裂成大片的光尘，消弥于空气中。 跃起的格林张开左臂，拦腰接住了正在下落的艾米，错身的冲击力带着两人一同往下坠去。 “什么…我，我的斩击居然…”达玛提尔心头猛然一紧，看着格林将自己挥出的气刃打碎，有些难以置信。江渚歪着头悄悄瞅着这位魔族先锋官，莫非是已经被主角光环影响开始降智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心中虽然紧张但并没有放下警惕，指尖摩挲着戒指，留神着自己会什么时候被这家伙给给扔下去。 “做得好！格林！”柯琳斯小跑着往前奔去，格林抱着艾米着陆后，在地上连连滚出好远，无数地碎石细草一路摧残着格林的手臂与后背，却丝毫没有伤到他怀里的艾米。紧急赶来的柯琳斯还未走近，便是一道治愈魔法丢了过来，缓慢愈合着格林身上的伤势。 勇者猛然站起身，将艾米交给柯琳斯，抬剑指向空中的达玛提尔，眼神坚定丝毫不见平日嘻嘻哈哈没有谱的样子。 眼见格林拿剑指着自己，达玛提尔果然气愤异常，拎着江渚的右手猛然后撤，江渚耳边直响起空气的撕裂的声音！来了!这人马要丢自己了！强忍着睁开被风吹得只剩一条线的双眼，江渚深吸一口气，突然对着下面大声喊道： “不要管我！你不要过来呀！！” 第17章 勇者的含义? “不要管我！保护好艾米！” “老板！你别着急，我这就把你救下来！”格林默声念咒，手中的长剑又一次披上了淡蓝色的光衣。 “呵呵呵，勇者格林，你确实有值得吾认真的实…”达玛提尔见此的话还未说完，便是一声惨叫，赤色的火焰在的右手间爆裂，抓住江渚后背衣服的手顿时一松，早有预谋的江渚更是趁机拉住人马的手臂，反身一跃！ “成功了！呜啊。”江渚翻身跳到了人马的背上，双手紧紧攥住达玛提尔背上的鬃毛，后背的剧痛让他咬紧了牙关，丝丝烟尘和焦糊味很快传到了江渚鼻子里，他为了瞬间烧掉被人马拽住的衣服脱身，只得对着自己的后背来了一发火球术。 “混蛋，你给我下来！”眼见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质不仅从自己手上逃掉，还翻到了自己背上，达玛提尔瞬间进入了暴怒状态，左手大剑一举便往背上削去。 “唔！”低下头险险躲过挥斩的江渚，心下也是一凛，现在还不是安全状态，后背的剧痛已经开始让他有些意识模糊了。所幸后背是人马的攻击死角！这还是自己之前读那本《四国通志》时，读到人马王国时偶然发现的… “这个该死的人类！！”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魔族先锋官算不算人马，但江渚还是决定咬牙一试，在用喊叫吸引二愣子勇者喊话后，果然被主角光环降智了的达玛提尔没有立刻将自己当炮弹扔出去，而是开始和勇者搭起话来，果然反派死于话多啊！ “呜啊！！” 人马背后的翅膀猛然发力，在空中不断扭转着身子，手中大剑依然像是“痒痒挠”一样往江渚头上乱戳，剧烈的震动与颠簸差点让江渚把早上吃的干粮都吐了出来。 他眯着眼睛尽量保持清醒，一边留意着躲避达玛提尔的大剑，一边尝试将身子趴下，自己已经创造出这么好的机会了，勇者可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柯琳斯你看好艾米！”格林早早便发现了江渚的动作，然而达玛提尔在遭到反击的下一刻，便往高空飞去，格林缓缓吐息蓄力，往空中扔了两发气刃斩，都没能命中，难免有些焦急。 “下来！下来！给我下来！”暴怒的达玛提尔在空中完成了一系列只有在阅兵式上才能看见的“飞机动作”，双翼展开一个猛子便飞到了更高的空域。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的江渚此刻已经到了极限，背后的灼烧虽然熄灭，但失血和剧痛却一阵阵袭击着他的意识。 又一次躲开人马的大剑，迷迷糊糊的江渚却看到人马的背部似乎隐约浮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奇怪图案，像是某种纹路或法阵。 “拼了！”暗自下定决心，江渚决定孤注一掷将戴着戒指的左手抵在人马背后的红色图案上，心下发狠！一股股魔力波动很快向戒指传去。 “不，不可以！” 人马略有惊慌的声音好像出现过，又好像没有，江渚心念一动，最后一发爆炎直接零距离轰在达玛提尔人形后背的奇怪纹路上，人马那原本棕红发黑的皮肤瞬间一片焦黑，奇怪图案却没有受到丝毫毁坏，反倒在黑色中愈发鲜红，闪动着妖冶的光。 没有效果！江渚的脸色此刻难看之极，果然自己太托大了吗，火球术伤不到这个人马？正当江渚精神快要涣散之时，那奇怪图案忽然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熔岩般的光芒顺着纹路不断翻滚涌动，继而夺目的黑红色光芒瞬间喷出。 江渚还未来及收回的左手只觉一阵刺痛，便像是被无数刀子划破一般浮现出数百道伤口，鲜血像是喷雾一样弥散。原本耳边鼓噪的风声逐渐远去，人马带着江渚像挣扎着向下迫降，强烈的风压倒灌入他手臂和背后的伤口，但他依然用力拽住人马的鬃毛，死死不撒手。 “人类！”达玛提尔身上黑色与红色的雾气交织不定，她恶狠狠地咬着牙，却始终没法摆脱身上的江渚。下一刻，一道淡蓝色的光斩突然破空而至，狠狠劈在人马的小腹上，割裂的伤口喷洒出大量腥臭的液体。 江渚睁开模糊的双眼，在昏迷的前一刻，看到的却是高高跃起痛打落水狗的的勇者。 “格林？还真是会把握战机啊…” …… 白色？还是黑色？江渚伸出手左手，五指张开，手臂上却是丁点疼痛也感觉不到。面前那不知是白色还是黑色的太阳顺着指间缓缓流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江渚坐了起来，四下却是一片雾气朦胧的感觉，目不可视物，“对了…我应该是昏了过去…等等，难道我又死了？” 他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要清醒一点。然而当他再次睁眼，白色修女袍的迷糊身影却是隐约藏在了雾里。“艾莉娅？” “什么才是勇者？”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了面前的迷雾，直接刻印在江渚的脑海里。 “勇者？” “勇者又是什么？” 被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江渚刚准备开口，眼前白茫茫的世界登时像是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在涟漪中扭曲远去… “等等！”江渚猛然坐起身，额头的汗水咕噜噜滚了下来，眼前却是正在为自己施法治疗的柯琳斯，白色的牧师袍莫名让江渚感到有些熟悉… “诶？你醒了…太好了！”柯琳斯将手上法杖一松，略显惊讶的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没救…呃，你居然在那么近的距离释放魔法，真是不要命了。” 江渚露出了一个惨兮兮的笑容，身体依然有些难以动弹…他缓缓抬起左手，却发现原本被割裂的手臂此刻却是丝毫没有了痛感，通体漆黑一片，角质化的皮肤狰狞扭曲在一起，俨然已经畸变。 “这是…我的手？” 小牧师叹了口气，显然有些疑惑“你的手被魔气腐蚀了，情况很糟糕…你是怎么接触到这么精纯的魔气？” “呵…我也算是福大命大…”江渚想起刚刚的经历，心中还是有一丝后怕，将事情转述给小牧师后，他试着握了握被严重腐蚀的左手，“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吗？” “用大教堂的圣水应该可以，但是在此之前魔气会一直腐蚀你，直到把你彻底魔化…” “魔化？？人类还会变成魔族？” 小牧师并没有回答，而是咬了下嘴唇站起身来，看着远方似乎开始了某种祈祷。 “咳…怎么样了？赢了吗？格林去哪了。” 小牧师面色突然严肃，她缓缓站起身摇了摇头。 “没有…他们还在打，只是那战斗…”柯琳斯抬头望向侧前方，火焰在的眼中倒影了出来，“不是我们能参与的了…” “什么？”江渚闻言转头顺着柯琳斯的目光看去，黑色与红色交织在天空上，淡蓝色的光华下一秒又狠狠将其撕开，剑气、魔法，一切令这个世界地动山摇的能力，正毁灭着他们眼前的一切。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格林有意引导，战场已然转移到了小镇之外，江渚等人并不能看见战斗的细节，但仅仅是凭借那不时闪过的光晕，以及耳边遥远却沉稳的轰鸣声，也足以让江渚等人意识到那场死斗的凶险。 “那个先锋官有这么厉害吗？”江渚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连我都能伤到她…” “不知道…自从你们掉下来之后，她就失去了理智，变得凶悍异常。” “格林居然这么强了？？”江渚砸了咂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几天前格林还是连对付几只哥布林都力有未逮，现在居然？这才仅仅几天的时间。然而仔细想想，江渚也发现了些许不寻常的地方，毕竟当初遭遇哥布林时，那种外放剑气的招式，格林只放了一次便要休息好久…而现在似乎变成小技能了一样信手拈来。 江渚垂下头，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白茫茫的世界，口中突然开始喃喃自语， “这就是勇者吗…什么才是勇者？勇者…” 第18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艾米的情况怎么样了？”江渚休息了一会儿试着站起身，在治愈魔法的作用下，他的身体缓缓恢复了一些。 “不是很好…之前就起了高烧。”柯琳斯拿出水壶，看了看躺在墙边的艾米，将她额头上的毛巾取下，又重新浇了些水铺好。 “我们先带艾米去旅馆吧，然后再回来找格林，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小牧师看着艾米略显痛苦的面色，很是担忧地站起身再次默念咒语，点点乳白色的光屑自法杖前端飘散，轻轻没入了江渚的身体里，“你还能走吗？”。 江渚只觉一阵暖意融化了自己的皮肤，不论是手臂还是后背的伤口都缓慢止住了疼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酥痒的触感。 “没问题！” 江渚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竟感觉伤势好了三四成，不由面色一喜，显然小牧师使用了更高级的恢复法术。 他向小牧师道过谢后，便抱起艾米，小女孩纤弱的身板即使是江渚也不会感到丝毫沉重，她的呼吸很不自然，不时有细密的汗水自额间浮现，又顺着鬓角滑落。二人合计了一下，又看了看远方格林和达玛提尔消失的地方，最终还是往镇里走去。 小镇东头本就荒凉残破，乱战之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破碎的砖头石板凌乱地丢在路上，还夹杂着些许红黑颜色的血块，然而就在这乱石杂草的外围，一群从镇里赶来的人却默默堵住了江渚的道路。 “等等你有没有闻见…”江渚捏了下鼻子，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散了过来，他转头看向柯琳斯，刚要说话，便被突兀地打断了。 “就是他们！是他们把魔族引过来的！”一名裹着头巾，像是矿工打扮的中年男子当即站出来指着江渚两人，眼睛和鼻子几乎快要拧作一团了。 不少扛着锄头、镐子的镇民此刻也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对江渚等人怒目而视，人群中逐渐出现了很多低语的声音。 “你们误会了！刚刚就是我们在跟魔王-军战斗！”柯琳斯单手提着法杖，左手搭在胸口急忙解释道，“你们看，我还是个牧师。” “呵呵…你说你一个牧师，怎么就当了魔族的走狗呢？”人群中传出了一个熟悉又很是欠揍的声音，一身棕黑色长袍，留着八字胡的“地中海”当即坏笑着站出来，身后还跟着数名身着皮甲全副武装的家丁。 “你！你是早上的那个管家！”柯琳斯见此瞬间明白了一切，冷哼一声，“要找麻烦就直说，何必编那些借口。” “不不不…小姑娘，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秃头管家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摸着自己细小的胡子，“不过…如果你愿意晚上到我这儿诚心忏悔，也不是什么无可挽回的错误嘛，呵呵呵。” 管家说完身后的几名家丁帮腔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直气得小牧师涨红了脸，整个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江渚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将艾米交给柯琳斯，往前踏出一步，拦在了柯琳斯和艾米身前。 “你们几个…说够了没有？”江渚面色冰冷，心下却在疯狂计算，失去了格林这个最大的战力依靠，自己的戒指也只剩下了一点点能量了，即使是这群杂鱼家丁，他们估计也应付不来，更何况还有个高烧昏迷的艾米。 “哦？这么迫不及待地准备受死了吗，没问题。”管家转过头，晃动了一下，几名家丁便跑出将江渚两人围了起来，其中两名弓箭手更是拉弓上弦，箭头直指江渚的胸口。 要说心下不丝毫不慌，那是决计不可能的，江渚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如果是格林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和对方交上火了，只是自己没有那么强大的武力，那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了。 …… “哈哈哈哈哈哈！”江渚没来由地猛然大笑出声，“啊…你们很有勇气。”他缓缓抬起左手，在空中虚握一下，念力催动着戒指里残余的魔力，被魔气腐蚀的手掌上便浮现出丝丝火苗，只是这些魔力决计是不够的再发射火球的了。他抬起头眼神冰冷地扫过面前的一众镇民，最终停留在女人马开战前丢下的两具尸体上。 “吾正是魔族先锋官…达玛提尔！反抗吾等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 “魔族？？”“你看他的手！”江渚的话像是一滴水丢进了油锅，立刻让人群不安躁动了起来，也有些人显然注意到了江渚身前的尸体，神色有些慌张。 “哼！他在故弄玄虚，管他是不是魔族，快把他给我抓住！”管家听见身边的骚乱，也有些慌乱，但还是连忙下令让家丁出手，然而一群手下却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当第一个出手的人。 “克里斯你疯了！”小牧师瞪大了眼睛，在后面小声说道，她也被江渚这出人意料的发言给惊到了。 “呵…来啊，我给你们机会，让我看看卑贱孱弱的人类能做到什么程度。”江渚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任由自己手上的火苗熄灭又燃起，火光在夕阳下飘忽不定。 眼见不少镇民都被自己唬住了，江渚立马乘胜追击，“刚刚叫的最凶就是你吧…”他自顾自地往前迈出一步，伸出手指向一名带着头巾的矿工，“来啊，我给你这个机会！我只数到三。” “一。” 那矿工早已有些胆战心惊，此刻被江渚点名更是两腿抖得跟筛糠一样，不仅不敢上前，还往后退了一步。 “二。”江渚又往前走了一步。 “三。”江渚冷笑一声，抬起的左手逐渐放下，戒指里的魔力彻底耗尽了。“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嗯？那你来？你？还是你？” “不敢？”江渚凶着眼睛在人群扫了一圈，即使管家已然下令出手，但包括几名家丁在内，似乎都有些犹豫和畏惧。 囚徒困境……面对“强大”的魔族，或许所有人一起上便能够战胜，可谁都知道一旦出手便会遭到猛烈的反击。如果自己冲上去了，别人不上怎么办？每个人都想观望一下，避免做出头鸟，而失去了勇气的人类，即便再多也像被恶狼追逐的羊群一般，只会失去反抗的想法疯狂逃窜。 江渚正是赌对方这群人没有那么团结，且着实害怕真正的魔族，这才才敢这么拖延时间，虽然一本正经地犯着中二病确实挺羞耻，但总得尝试一下。 “对着同族倒是凶狠异常，遇上吾等却是连出手都不敢？人类…可悲啊人类！” “放箭！快放箭！”管家再三咆哮之下，两名弓箭手终于还是心一横，箭矢离弦，破开空气，狠狠钉在了江渚的胸口，身形微微一颤的他，却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江渚缓缓抬起头，平静地扫过那两名弓手，嘴角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不是演技，而是一种得逞的愉悦，“很好！很好！看来时间刚刚好。”随即江渚站直身子，左手用力抓住了没入胸口的箭羽，用力一掰，便将箭矢折断，甩手丢在了地上。 “快看！有魔族过来了！” 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丢下手里的锄头转身便跑，整片人群像是潮水一样迅速往后退去，一直叫嚣的管家此刻也似乎看见了什么，顺着人流拼命往回跑。 眼见人都跑光了的江渚，此刻也不装了，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立刻半蹲下来面露痛苦之色。 “你…你已经魔化了？”小牧师却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惊疑不定。 “别说胡话了，我只是在拖延时间。” 胸口处传来撕裂的痛感，江渚有些无语地看了眼小牧师，一把抓住柯琳斯的袖子站起身，“走！快走！魔族真的来了！” 第19章 矿洞里的不速之客 “走！魔王军真的来了！” “什么？你怎么知……”柯琳斯闻言神色一凛，接着便丢了两个光球丢到江渚胸前，缓缓治愈着他的箭伤，但话未说完，她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猛然回头往东边看去。 “走，带上艾米，镇里不能去了...我们先离开这儿。”江渚顺着小牧师的目光看去，东边约莫一千米的地方，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大片由狗头人、哥布林等低级魔族组成的大军，正穿过荒原与草丛，缓慢地向镇子摸索过来。 “好！我们去矿洞，那边会隐蔽一些，我知道路。”柯琳斯紧紧咬住了嘴唇，略一沉吟后，便背起地上的艾米，招呼上江渚往路边的废墟里探去。 …… “你的戒指还可以用吗？”柯林斯用法杖拨开面前的碎石，踩在了一片荒草上。 江渚艰难地喘着粗气，只觉嗓子像是塞了棉花般，又堵又痒，接二连三的伤势让他的体力严重透支，恢复魔法虽然可以愈合伤口，却不能补充体力，“早就不能了...不过拿来放两发哑炮还是可以。”他说完笑着张开左手，又是一丝火焰升起，但下一刻便熄灭了。 “你还真是...挺令人意外的。”小牧师并没有回头，默念了段咒语，法杖前端逐渐闪烁起乳白色的微光，她轻轻将法杖向前伸出一段，简单照亮了脚下一小片路，江渚咂咂嘴，也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赶路。 …… 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远处小镇的火光拔地而起，和深蓝的夜晚共同交融成一片紫色挂在头顶，草丛里稀疏又躁动的虫鸣不断鼓动着空气，在江渚的耳边划过。 “这里应该就是矿山了。”柯琳斯将法杖拄在一块石头上，气喘吁吁地叉着腰。两个人交替背着艾米走了小半个小时，本就体力不是很好的小牧师此刻也感到了疲惫。 “我来背一会儿吧，这个矿洞真的安全吗？”江渚见状从柯琳斯那里接过昏睡的艾米，用手指了指面前像是蜂窝一样的山头，多处黑漆漆的洞口铺在矿山的各个位置，怎么看怎么像一坨奶酪。 “我之前在镇子外发现了这个。”柯琳斯将背包取下，从中掏出一块乌黑通透的矿石，“这是乌岩矿…一般这种矿脉会与大量刚岩混杂伴生，刚岩没什么用又不易开采…” “所以开采乌岩的地方，会留下错综复杂的矿道？”江渚蹲下身，轻轻摸着洞口的碎土，抬头接上了小牧师的话。 “嗯？是这样…我们可以先在这里躲一段时间，至少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柯琳斯重新点亮了法杖，举着淡白柔和的光源，小牧师迈步踏进了洞里。 漆黑的甬道约莫两米高，一股近似硫磺的气味在洞中飘散。柯琳斯的手杖仅仅能照亮一小片地方，通道两侧的石壁坑坑洼洼，遍布着被开凿的痕迹，江渚两人每一步都会踩在碎石、散矿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这条矿脉感觉有点奇怪…”柯琳斯走在前面，脚步却逐渐慢了起来。 “哪里奇怪了？” “不仅仅是乌岩和刚岩，甚至还有煤…”柯琳斯停下脚步，用法杖照亮了脚下的矿渣，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枚黑色的石头递给江渚。 “煤矸石？”江渚一眼便认出了手中的石物，是一种含碳量很低的黑灰色岩石，前世自己小时候经常会去父母工作的电厂寻宝，倒是经常见到这种废料。 “嗯？是煤矿废石，基本上只在煤矿才会出现。”柯琳斯显然没太懂“煤矸石”这个称呼，自顾自解释了起来。 “那么看来，可能这里还有一条煤矿？”江渚停下脚步，打量着面前又出现的三四条岔路，无数岔路开在目能所及的各种位置，大小宽度也都不一，有些刚刚足够一人爬进，有些倒是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陨石坑。偶尔会有些腐朽发霉的木质框架嵌在墙壁里，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矿坑的结实程度。 “有可能，这个矿洞让我有些不舒服，我们还是别往里走了…就在这暂时躲一会儿吧。” 江渚点了点头，虽然一路上有做些简单的标记，可这矿洞的复杂程度还是远超他们的想象。二人就近找了一块略微平坦的地方，附近将艾米放下，又喂了些水给她。 “格林怎么办？镇子外来了那么多魔族，我怕他…”柯琳斯在地上铺了几块破布，挥舞法杖放出了几颗漂浮在空中的光球用作照明，毕竟身处在矿洞之中，最好避免明火。 “哈哈，我以为你会担心镇子里那些镇民会不会被魔族杀光呢。”江渚将毛巾润湿搭在艾米的额头，故意调笑道。 “谁会担心那些家伙啊！之前还恨不得把我们当奸细给打死…还！还…说那种不知廉耻的话。”柯琳斯气鼓鼓地抬起头，而后半段却是声音逐渐细小到听不清，也不知是不是江渚的心理作用，他发现小牧师的脸上似乎有些红。 “格林毕竟是勇者，自保应该还是没问题的。”虽然江渚看上去很镇定，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即使有主角光环，但要是二愣子勇者真的死在这里，之后就不仅仅能不能到王都的事儿了，可能连打倒魔王都会出意外，说不定七位勇者就和七个葫芦娃一样，有什么合体技能呢。 且不说江渚又陷入了自我吐槽当中，小牧师轻轻点了下头，自己等人确实完全帮不上忙，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打到哪里去了，“之前你是怎么发现有魔族出现的？” 江渚捏了捏鼻子，在艾米身边坐好，“我闻到了气味…那么多魔族聚集，很远都能闻到。” “你闻到了？”小牧师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嗯…我也说不上来，也许跟我的手臂被腐蚀了有关。”江渚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一股苦杏仁的味道…我身上也有。” “你是狗吗？鼻子这么好使…”柯琳斯上上下下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江渚，甚至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 “说什么呢，你才是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能闻得见。”江渚往地上一坐，最初自己闻到的时候吓坏了，以为是氰化物的味道，后来发觉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才放下心。他摸了摸胸口箭伤的地方，感觉在被施法后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不过说起来…你和艾米身上也有很淡的这种味道。” “诶？”柯琳斯突然捏紧衣角，很快脸上更红了：“你是变态吧！！”，小牧师连忙抬起袖子自己闻了两下，“我身上有吗？” “那个…，我又不是故意的，况且也不是离得很近才能闻到嘛。”江渚见柯琳斯好像误会了什么，有些慌乱地连连摆手。 “哼，算了，不过你这么说的话，我倒是可以确定，艾米应该是被魔气侵蚀了身体。”柯琳斯的目光停留在地上正昏睡的艾米身上。 “魔气侵蚀？和我的手臂一样吗？”江渚又听到了新名词，挠了挠头。 “嗯，差不多吧，具体解释起来会很麻烦…等见了他哥哥，我们再慢慢说。”小牧师捡起了手边的法杖，缓缓站起身，“比起这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有魔族追来了吗？”江渚揉了揉鼻子，眉头拧作一团，情况也太糟糕了，自己的戒指暂且用不了…甚至连武器都没有，他转头看向全神戒备的小牧师，刚准备开口。 “小心！” 江渚听到柯琳斯的示警，本能蹲下身一个翻滚。一声巨响紧接着便从身后传来，小牧师的两发圣光弹狠狠砸在了江渚原先站立的位置，近距离的魔法弹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嘶嘶… 恍若白昼的矿洞里，江渚转过头，面前的一切都显露无疑：绿色的眼睛…锋利的獠牙和不断吞吐的鲜红信子，一条粗壮的蟒蛇刚探出甬道。在魔法弹的照耀下，墙壁和洞顶都投影出了一片巨大的蛇形阴影，正紧紧压迫着洞中那一闪而逝的光亮。 这下…可糟糕了！ 第20章 死生 江渚握紧了手中的石头，缓缓站起身，努力平复自己那急促的呼吸。面前的大蛇依旧吐着信子，并没有立刻向江渚等人发动攻击，它晃动着立起身子，粗长的躯体正一点点钻出石洞。 “不好！艾米！”江渚方才勉强躲开巨蛇的攻击，根本来不及照看躺在自己脚边的艾米，小女孩此刻依然面色“红润”，昏睡在地上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巨蛇身上的鳞片缓缓抖动，已然近在咫尺！ 鲜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响声，巨大的蛇头猛然扑向了毫无防备的艾米，蛇口张开，作势便要吞下小女孩。下一刻白色的光弹却是在巨蛇眼前炸开，滋啦的焦糊声一闪而逝。 柯琳斯重重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刚一抬手，另一发圣光弹还未成型，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传开。 “啊！！！”柯琳斯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法杖也脱手跌落，发出了咚咚的声响。柯琳斯只觉像是被人用大锤砸了个正着，当即便是喉头一甜，整个身体像是散架了一样几乎完全动弹不得。 “过来！过来！”江渚奋力将手中的石块丢出，然而即便是命中了巨蛇，对方也是对江渚丝毫不闻不问，扭动着身子向小牧师爬去。 小牧师眼睁睁看着巨蛇接近，身体却是像要碎开一样提不起力气，她尽全力站起身，却又马上被巨蛇的尾巴扫倒在地。巨蛇在柯琳斯的身上来回爬了两圈，而后粗壮的身子狠狠缠住了她的腰腹和胸口。 “呜啊啊啊啊！！！” 痛苦地惨叫登时在洞穴里响起，小牧师只觉一股巨大的挤压感传来，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的，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心跳？窒息？她已经分不清耳边咚咚的响声究竟是从哪里传来，因痛苦而被挤迫的眼睛向上翻白，一丝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边缓缓流下… 嘶嘶…… 正安心享受捕猎进食的巨蛇猛然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缠住柯琳斯的身躯不自觉放松了力气，尾腹部一阵阵袭来的疼痛让巨蛇不得已放弃了到手的猎物，然而袭击者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江渚用力将手中的长棍对准了巨蛇的泄殖腔，狠狠送进了进去，透明的黏液混杂着些许血丝顺着棍棒流了下来。一米多长的棍子在奋力之下几乎捅进了大半长度，虽说并不尖锐，但所带来的的痛苦却让巨蛇在原地扑腾扭曲。 “快走！” 巨蛇挣扎扭动的力量从手臂上传开，江渚自知很难握住多久，便大声呼和着让小牧师赶紧爬开。自己却是狠心一拽，抽出了手中的法杖往地上一丢。没错，这根棒子便是小牧师的橡木法杖。 柯琳斯落在地上，疯狂咳嗽起来，溅起的灰尘混着汗水落在他的手背，她不断晃动着脑袋，想要驱散那种失重感和眩晕感。待视力稍稍恢复些后，她也顾不得伤势，连忙站起身，弯着身子跑到不远处艾米所在的位置，这才有时间给自己加持了一发治愈术。 而此时，被江渚偷袭后，愤怒的巨蛇变得暴躁异常，不管不顾地向江渚扑来。后者则是从脚下抄起一块碎石，转身就跑。 “带着艾米快跑！去矿洞口！”来不及细想，江渚抄起手中的石块，右脚后撤，抡了一下用力砸向巨蛇的脑袋。 “克里斯！”小牧师尚未反应过来，江渚已经快步向着巨蛇左侧跑去，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被石块击中身体的大蛇并没有丝毫阻滞，吐着信子便紧随而去。 “咳咳…这家伙，怎么这么自说自话…”柯琳斯担心地看着大蛇的尾巴消失在另一处坑洞里，也是一跺脚咬紧牙关，快步上前抱起艾米反手背在身后，快步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 怎么办！怎么办！江渚现在简直陷入了绝望，当“英雄”虽然很伟大，可代价也是巨大的。如果给自己再多一些时间，他都不会选择来当“诱饵”，然而异变并不会等你完全计划好，但至少江渚知道，就算再来一次，他依然会这么做。 江渚一边吐槽着自己，一边拼了命地往前奔跑，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哪里是巨蛇的对手，加之熟悉地形，身后的巨蛇在甬道里的追击速度可以说是快得离谱。虽然都说蛇类的视觉和听觉不好，可是在这黑漆漆的矿洞里，自己的能见度更低。 失去了小牧师的照明，自己只能催动左手上的戒指，使之发出微弱的红光，勉强做到目能识物的程度，可是一旦这点魔力也耗尽了，那自己就可以思考下怎么体面地从巨蛇泄殖腔里被排出了。 咚！巨蛇的脑袋又一次撞在了石柱上，无数细碎的石块散落坠地，激起一片烟尘。然而江渚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自己能跑的方向越来越少了！巨蛇的速度却不见一点降低，绿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后背，偶尔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响声，如同跗骨之蛆般完全甩不掉。江渚的心脏咚咚直跳，也不知是因为奔跑太急还是闻见了捕猎者嘴里的恶臭。 “呜哇…”一脚踏进了小坑洞的江渚当即心道不妙，可惜却丝毫阻止不了自己翻滚摔下的冲势，咕噜噜撞在了矿洞的石壁上。 嘶嘶… 细碎追命的声音依然萦绕在耳边，江渚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巨大的冲击几乎要将他的内脏都撞出来。然而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地向左边一滚，巨蛇那颗能撞断石柱的“铁头”，轰然砸在了刚刚自己所在的位置，硬生生在石壁上凿出一个坑，那几乎有圆盘大小的淡绿色眼睛正直溜溜摆在自己面前！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危急关头大脑像是被放空了一样，江渚挥拳便向那只裸眼捶去，手中还“阴险”地抓了一把土块碎石。 耳边没有传来预想中痛苦的嘶鸣，反击之后的江渚连滚带爬冲向身侧一个约莫一米宽度的石洞。 “那个地方！只要到了那儿！”他心中迫切地呼喊着，或许钻进那里，巨蛇便追不上来了！但如果甬洞很浅，那自己可就变成瓮中之鳖了。 巨蛇吃痛地胡乱扭动着身体，鞭子一样的长尾横扫劈断了几根石柱，鲜红的血顺着被捣烂的右眼啪嗒嗒滴下，但很快锁定了江渚的位置。 “它过来了！”偶然回头的江渚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跟着整个小坑道颤动，巨蛇发疯一样往这个几乎跟它身体差不多粗细的洞口撞击，巨大的蛇头已经钻了进来！头部坚硬的鳞片打桩般暴力“拓宽”这个小通道，显然恨不得立马钻进去生吞了这个弄伤自己的人类。 喘着粗气的江渚弯着身子，丝毫不管身后的晃动与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爬去，前路已然越来越狭窄了！ “来吧！爬行类…”江渚转过身，倚在背后的石头上，此刻他已经退到了尽头，尽管尽力用双手往前摸索，但遗憾的是这段甬道并不长。他无奈地看着一点点接近着自己的蛇嘴，不断碎落的石块亦或是撞击的轰鸣，无不昭示着巨蛇的愤怒。没想到现在居然要变成一条蛇怪的腹中之餐，江渚很是不甘心，但也许是死过一次的原因，他并没有太过慌张。 每一下撞击都像是铁砣一样狠狠甩在自己的心脏上，死亡的脚步愈发临近。此时江渚却莫名冷静了下来，死亡前的一刻究竟会想些什么？走马灯？未完成的心愿？对于江渚来说或许都不是，他那有些开小差的思维已经飘到了，这颗蛇头为什么这么硬？以及蛇类为什么不会发声这种奇怪的事情上了。 手中紧紧捏着一块带有棱角的石头，江渚准备最后给蛇怪来个终生难忘的大礼，一秒！两秒！一下！又一下！ 蛇怪那巨大的脑袋猛然突破了一块突出岩石的阻碍，像是撞进了冰山的邮轮一样，缓缓停住了身形。 “再靠近点…一点点。”心下计算着距离的江渚此刻出奇地冷静，可惜巨蛇的身体像是僵住了一样不再有丝毫动作，静静卡在自己面前约莫四十公分的位置。 “死…死了？？不会吧…”心下紧张的江渚压着呼吸，悄悄向前挪动身子，捏着岩石的右手指节用力之下隐隐泛白。他已经能够闻见蛇怪信子那腥臭的气味了，猛吸一口气收腹，刚刚抬起右手。 轰！！ “！！！”不动的巨蛇突然扭了起来，整条狭小的通道都出现了裂缝，巨蛇猛然抽出了身子后仰，继而再次用力狠狠撞了进来。而攻击被晃动打断的江渚身子一仰便向后倒去，耳边不断传来岩石碎裂的声音！ “完蛋了！” …… 第21章 地下冶炼场 灰尘、泥土，略显潮湿的地面散发着腐烂的气味，江渚昏昏沉沉地摸了摸后脑坐起身来，睁开眼却仍是一片黑暗。耳边似乎有滴答的水声，微弱又遥远，他强忍着后脑的疼痛与咳嗽，尽力将些许念力注入到左手的戒指中。 微弱的红光闪烁飘忽，模模糊糊照亮了江渚身边的小片范围，他尽力将左手举高又抬低，确认了附近暂时没有蛇怪或是其他什么危险的东西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洞穴…”江渚摸了摸鼻子，自己应该是在蛇怪发狠猛撞通道时，跟随着碎裂的石块一同摔到这里，他抬起头，尽力将左手举高，勉强能看见在头顶约莫三四米的地方，有一个大洞，那里大概率便是自己之前藏身的小甬道，只是没想到下面居然是空的。 江渚曾经计算过魔法戒指恢复满一层充能约莫需要七个小时左右，他根据戒指内魔力自然存蓄的量来推断，自己差不多昏迷了三四个小时，估计现在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虽说不用担心戒指的照明耗尽，但此刻也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江渚休息了，他迈开步子，走到不远处的石壁处，右手搭在墙上，打算顺着石壁走。在这种漆黑的洞穴里，贴近墙壁可以减少一个警戒的方向，也能减少自己迷路的概率。 “能从那条蛇手里活下来自然是好事……”江渚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向着隐约传来水声的方向摸去，很快便摸到了一处略微向下的甬道入口。 “但这是什么地方？” 脚下的触感又软又黏，四周的潮气裹挟着腐烂的味道生生往江渚肺里灌，渐渐他感觉额头上浮出来一颗颗汗珠，不是因为运动和疲惫，而是越是深入这条甬道，周围的温度便越高，丝毫没有地穴那种阴冷的感觉。 “这是…！” 甬道并不长，一路倾斜向下，细微的亮点逐渐变得清晰，甬道尽头有光！江渚见此立刻加快了脚步，溜着墙根一路摸索过去。 熄灭了戒指上的红光，江渚伸出左手挡在眼睛前面，长时间适应了黑暗环境的他，此刻有些睁不开眼，黑暗的尽头赫然是一处空旷的大厅，石桌木椅，还有歪歪扭扭的绳索与箱子胡乱地被丢弃在地上，数盏镶嵌在石柱上的油灯依然在工作，照亮了江渚眼前的一切。 “好像是用作冶炼的地方…”江渚随手扔下一柄生锈的铁锤，站起身来，桌面上生锈损毁的武器原胚已然风化严重，地面到处散布着零碎的矿渣与熔炼铁汁洒落留下的痕迹。 与之前的通道不同，或许是有人专门打扫过，脚下的土石地面坚实且沉稳，没有丝毫软泥与苔藓，踩上去格外踏实，只是原本坑坑洼洼的墙壁上都被白色的粉末横竖涂抹了七八只的怪异眼珠。 江渚看着大大小小的眼球，不由暗自捏紧了拳头，通体透白的简单纹路又似乎充斥着令人着迷的眩晕感，即便只是粗糙的壁画，依然令江渚感到心神不宁。 在大厅的角落，歪歪斜斜摆放着几张满是灰尘的床铺，些许碎布和空了的水壶被胡乱丢在上面，显然是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心下虽然奇怪为何这个被废弃许久的冶炼场依旧会有点燃的油灯，但江渚也知道不能在此久留，便轻手轻脚地越过身旁缺了条腿的桌子，对那些破烂的箱子丝毫没有兴趣。 他之前听闻的水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似乎源头就在不远处的一处石洞内，滴答、滴答，安静的冶炼场内，水声、呼吸声以及江渚发脚步声逐渐合拍，每一下都在江渚紧绷的神经上缓缓拨动，仿佛正在演奏一出精细无比的乐章。 只是下一刻，江渚却停下了脚步。 咕嘟、咕噜… 像是气泡在在水面翻滚，又仿佛是胶水不断被搅动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江渚睁大着眼睛，不断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没有回头看，而是站立不动侧耳分辨着那奇怪声响的远近。 一声、两声，三条腿的桌子被刮蹭倒地，桌上生锈的铁制品呼啦一下散落在地上，却只发出了一两声清脆的落地声，更多的似乎被接住或是落在了什么柔软的地方，轻飘飘的。 江渚只觉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无论自己怎么使唤都无法移动分毫，耳边那像是黏液一样的声音正不断靠近，恍然间他闻到了一股近似松香的气味。江渚奋力抓拽着自己的大腿，想要将其“拔”起来，危险的信号不断在他的脑海里轰鸣。 但而下一秒，大厅内的油灯突然闪烁起来，几盏油灯交替亮起，不同方位的油灯在墙壁上投影出江渚那高矮不一的影子，而在影子的身后… 正是一片不断涌动的黑影！无论从哪个角度，阴影的形状都没有太大变化，江渚一时间停下了呼吸，他弯着腰用余光盯着侧前方的墙壁，那些眼珠时隐时现，仿佛活了过来，一道道惨白的液体不断加重着眼球的轮廓。而身后的阴影，也在不断靠近并飞速拔高！ 走！走啊！心中焦急万分的江渚在心里不断催促着自己，然而双腿仿佛是被钉死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灯火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那些白色眼珠的轮廓也愈发清晰，当身后的阴影淤积升高超过江渚的影子时，突然像是海浪一样扑向了江渚！ 啊！！！ …… 感受到危机的江渚下意识闭上了双眼，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挪动自己的双腿，身体的凝滞感却在此时猛然消失，他连着摔了几个跟头，翻滚着撞进了前方的石洞里。 咳咳…咳 恢复了身体控制的江渚，跪在地上疯狂咳嗽，几乎要把气管咳出来了。他只觉像是有柳絮飞进了自己的喉咙，伸出手不断捂住脖子，又抓又挠，却始终像是隔靴搔痒一般不起作用。 身后的动静不见了！消失得十分突然，当江渚在洞内回过头看向大厅时，却发现一切如常，和自己刚进来时别无两样，哪有什么阴影与黏液？甚至连油灯也恢复了正常，老老实实挂在墙壁上。 “幻觉？不…”已经将脖子抓挠出血丝的江渚皱着眉头，他有些不敢相信，刚刚的经历实在太过真实了，但此刻即便是他这么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也是丝毫不愿再返回那个诡异的大厅了。 眼前的石洞确实有水源！确切来说是一条地下暗河，狭窄的水道沿着洞穴的一侧流出，暗河一边还有开凿过的小路通往其他甬道。许多结了蛛网的陶罐与木桶歪倒在地上，旁边还摆放了几张简陋的地铺。 “看来是废弃前，工人取水或洗衣的地方。”江渚走近暗河蹲下身，伸手挑起了一些河水。 “居然是热水…”掌心的河水约莫有三十多度，入手尚能感觉到有些温热，这倒让江渚开始怀疑矿洞下面是不是有地热裂缝或是岩浆存在，也难怪会越往下走越热。 江渚蹲在河边，伸手清洗了一下身上的泥土和伤口，虽说感觉喉咙有些干渴，但前世的经验让他知道多数温泉水是不能直接饮用的，尤其是在岩浆上方形成的温泉，大概率含有硫，而且这里这么诡异，他可不愿冒险去尝一口。 正当江渚站起身准备离开时，他似乎看见墙角下面的地铺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第22章 属于我的胜利 江渚警惕地走近那张落满了灰尘的地铺，蹲下身用手轻轻扫开蛛网和尘土，轻轻捡起一本破损严重的羊皮纸书册，黑灰色的裂口和大大小小的孔洞遍布书册全身，书封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写着十分整齐的一串文字。 “都是原住民的文字啊…”江渚随手翻开了几页，发现书册内密密麻麻写了蛮多东西，都是使用了那种自己不认识的文字书写而成的，可惜自己并不能读懂其中的内容。 略一沉吟后，江渚还是将这本书册揣在了怀里，如果自己能出去的话，倒是可以向柯琳斯请教一下这里的文字。 周边的岩石碎块愈发零散，不少开采过的坑洞也散布在墙壁与地面处。沿着地下暗河进入甬道后的江渚，在发觉自己是在走上坡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只要大方向正确，就能回到地面上。 江渚的状况并不好，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双腿轻飘飘的，有些无处着力。连番逃命与惊吓，让他的精神时刻有些紧绷，虽然知道这座矿洞一定藏着某些秘密，但江渚却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眼下并有探索的实力，能活着回到地面上便是最大的期望了。 “这是...”江渚走到左边岔路口，蹲下身拿起一块通体乌黑的矿石，嘴角弯起一抹笑意，煤矸石！看来自己已经走到上层的矿区了！只是这里似乎与之前他与柯琳斯进入的区域不太一样，没有了那种坚硬又难开采的刚岩，反倒是遍布着煤矸石。 江渚蹲下身，摸了摸脚下的黑色煤灰，最终确定了这里应该便是他们最初猜想的另一处“煤矿”了，地下暗河的水面上方也被岩石截断，要想继续沿着河走，就只能潜水了。 “什么动静？？”正在犯难不知道该如何返回另一片矿区的江渚，忽然间似乎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稀疏、密集… “不对！”面露思索之色的江渚突然间神色大变，是翅膀拍打的声音！他有些急迫地反复看向身后与前方的几条岔路，回声让他几乎无法分辨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 密集又刺耳的声音愈发靠近，深知没有时间犹豫了的江渚一咬牙，选定了右边一条岔路跑了进去，来时的道路是下坡，自然不会通往矿区，自己只能凭运气选一条往上走的岔路了。 脚下的碎石越来越多，奔跑扬起的煤灰弄得江渚灰头土脸的，他不时回头看去，却又险些被摔了个踉跄，但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一大片黑褐色的蝙蝠正紧紧跟在江渚的身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挤破了头地往前涌。 “该死…”江渚感觉自己实在是跑不动了，已经有数只蝙蝠忽闪着翅膀越过他的头顶，还有几只俯冲下来便给江渚的肩膀送了一份大礼，他不断挥舞着双臂驱赶靠近的蝙蝠，但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天知道后面有多少只！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有些蝙蝠甚至大胆到直接挂在他的手臂上开始吸血，即便手上的戒指已经恢复了一层充能，但江渚明白，一发火球术并不能对付得了如此数量的蝙蝠。他只得忍着疼痛，努力地寻找岔路。 江渚知道走直线早晚会被彻底淹没，而这些蝙蝠如果只是受惊飞窜，那必然遇到岔路就会分流，只要多绕几个岔路，自己就能逃掉！ 可惜江渚的计划很快就破产了，当他满怀惊喜地拐进第一个岔路时，却又看见了真正的“惊喜”。 是蛇怪！！ 瞎了一只眼的巨型蟒蛇刚好从另一条岔路深处探出头来，那只完好的绿色眼珠对江渚一扫而过，巨蛇似乎也是微微一愣，但紧接着便吐出了信子，扭着身体窜了出来。 “我！我…”江渚一个急刹车，手脚并用地扒拉着脚下的碎石，差一点自己撞进了巨蛇的嘴里，他扑腾着连忙掉头，此刻心中只想骂人，这都什么事儿啊！一点活路都不给？ 比起被复仇心切的巨蛇吞入腹中，还是身后已经被岔路分走一半的蝙蝠更可爱一点，江渚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就跑，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时间竟忘记了疲惫。 巨蛇发觉自己又撞见了这个给自己千年杀又弄瞎一只眼睛的人类，当即那是恶向胆边生，丝毫不顾头顶乱飞的蝙蝠，一个猛子便向江渚逃跑的方向追去。 “咳咳…”江渚皱着眉，右手捂住口鼻，大群蝙蝠飞过后，这条甬道里的煤灰被扬得到处都是，他眯缝着眼睛，尽力分辨着障碍物，蝙蝠群大部队已经飞走，只有零散掉队的还在头顶，江渚回头看向分外眼红的蛇怪，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清楚地记得，只要顺着来时的路往下走，就会有一个岔路，那里有地下暗河，而且还是煤矿区的边缘！ 心里有了打算的江渚，脚下的速度都快了几分，瞥见身后的蛇怪已经越来越近，他咬紧了牙关，拼上了老命开始狂奔，周边扬起的煤灰刺痛着他的眼睛，大脑缺氧让江渚感觉乏力，但他的意识却无比清晰，那条地下暗河也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了！ 咚！ 身后的巨蛇在拉近了距离后，毫不犹豫地张口向眼前飞奔的小人咬去，但下一秒自己却仿佛咬在了空处，一头撞在石地上，那个可恶的人类竟不知为何突然诡异地扭动了下身子，避开了自己的攻击，但这显然不会让巨蛇气馁。 重新吐了吐信子，巨蛇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掀起漫天的灰尘，再一次冲向不远处的人类，他一定要把这个可恨的家伙碎尸万段！ 眼见小人刚刚跑出甬道，速度便突然降了下来，熟悉地利的巨蛇知道前方有一段暗河，但它却丝毫不在意，如果那个人类敢跳入河里，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水中才是它的主场！ 眼看小人似乎停在了河边，蛇怪仅剩的那只绿眼中，也闪烁出了一抹急迫，它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巨大的蛇头离冲出甬道，有数米的距离了！ 一抹微红的光芒自那小人的手中燃起，转而飞射出一颗足球大小的火球，迎面向自己撞来，巨蛇心中有些轻蔑，继续加速，任由火球靠近，这种程度的火焰可根本灼伤不了自己的鳞片！ 只是下一刻，当火球与自己的大嘴擦肩而过时，巨蛇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妙…只见前方的小人似乎露出了得逞的奸笑，继而纵身跳进了暗河。 火焰！火焰！ 巨大的声响震动了整座矿洞，爆裂的火焰沿着甬道飞窜，瞬间便如同一条火焰巨龙般吞噬掉了来路、也淹没了蛇怪。冲击波裹挟着大量的碎石自甬道飞出，刹那间迸发出的火焰舔舐了岔路口的每一处角落。 即便是已经潜入了水下的江渚，也被这一下爆炸的威力震撼到了！不断被掀起晃动的河水让他差点一个翻身失去平衡，深深呛了几口水。 但江渚却丝毫不在意，他利用蝙蝠和巨蛇扬起的煤灰，成功制造了一场粉尘爆炸！从水路逃掉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躲在水里却可以保护自己免受爆炸的冲击。 “呼啊…咳咳”从水中探出头来的江渚大口呼吸起来，灼热且稀薄的空气一涌入他的喉咙，便带起一阵割裂感，像是有毛絮卡在里面。 水面上方隐隐有着灼热的微风，由于爆炸，周围氧气几乎消耗殆尽。以至于他即便喘得如同破风箱一般，但昏涨的大脑却还是让江渚渐渐失去意识。 挣扎着游回了岸边，却仿佛走了几千米一样，江渚双手撑着膝盖，抬眼向着甬道的方向看去：焦黑的身躯堵住了小半个甬道，巨蛇的身上依旧冒着火苗，伴随着一股肉香噼啪作响。 江渚警惕地向巨蛇丢出一块石头，发觉对方毫无反应后，这才一屁股瘫在地上，大口喘起气来。 终于…终于！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战斗！ 赢了!！ 第23章 惊动 “哈哈哈…哈哈。” 虽说身体此刻僵硬无比，每一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但仰面倒在地上的江渚依然开心地笑了出声。自己居然真的打败了那条巨大的蛇怪，他缓缓坐起身，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当初被毫无准备地丢弃在异世界的烦闷已然消散了不少。 没有逆天的能力与运气，但自己依然凭借着情报与知识的储备，独自战胜强敌！这给江渚增加了很大的信心，即便不是勇者，等到自己慢慢摸清了这个世界，也是有希望通关回家的！ 他短暂休息过后，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扭过头看了看巨蛇那焦黑的尸体，以及满地的碎石与明显“拓宽”了不少的洞口，依然感到有些心有余悸。 “没想到粉尘爆炸的威力这么大…”一边穿过甬道一边开小差的江渚，已经在考虑怎么借鉴这次战斗的经验，用唯物主义的铁锤给以后的异世界怪物们一个教训了。 甬道里除了爆炸过的痕迹外，还散落了不少没来及逃跑的蝙蝠尸体，同样焦黑发臭，遍布了数十米的范围。江渚打算顺着之前蛇怪出现的那条岔路去碰碰运气，毕竟当时蛇怪并没有和自己一样跌落到下层，那么它就很有可能是从乌岩矿区过来的！ …… ………… 柯琳斯蹲下身又一次将手上的乌岩矿摆放在身后的岔路口，默默叹了口气，捡起手边的木质法杖，继续往选定的甬道里前进。她将艾米安置在矿洞洞口的草丛旁后，又照顾艾米等到她退烧，待到情况稍稍平稳，还是决定进矿洞来找一下克里斯老板。 对方是为了掩护自己和艾米才引开了蛇怪，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有出来，她难免有些焦虑，不论怎么说她也不希望看见江渚死在矿洞里。 四下的光线很是昏暗，石壁上偶尔能看见生锈腐蚀的铁灯，挂在发霉断裂的木梁附近。很显然，这一片区域已经被放弃了，只剩下那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岔路。 柯琳斯轻轻挥动手中的法杖，一团白色的光团再次浮现，续上了照明的魔法。原本沾了巨蛇体液的橡木杖倒是早就被她擦拭得焕然一新了。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矿洞里走了多久，只觉附近都走过一遍了也没看见江渚的踪迹，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渚被巨蛇给活吞了，这个想法让她脸色很难看。 柯琳斯最终还是打算往深处探探，但也下定决心，如果还是没有发现就先回去，毕竟艾米一个人在洞外也让她很不放心。 自己包裹里的乌岩矿越来越少，自从发现越往深处走，身边煤矸石的比例越高后，小牧师便意识到自己可能快要涉足另一片煤矿矿区了。当即她便原路返回收集了不少乌岩矿，每逢路口便摆放一枚用作记录归途，只是显然这片煤矿的庞大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 “嗯？血迹…？”正当柯琳斯有些犹豫要不要先行返回时，正前方石洞门口处的一抹黑红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牧师蹲下身用手指碾了下脚边的血迹，又放到鼻子前闻了一下，指尖没有想象中的粘稠，已然凝固干结多时。 “是人类的血迹……”柯琳斯自言自语道，缓缓站起身，向洞内踏出一步，脚下传来的松软触感和之前矿洞的地面完全不同，滑腻又松软，踩上去还能听见些许黏着的声音。小牧师似是感觉有些恶心而皱了下眉，她将法杖放低，缓缓照亮了脚下的地面。 一大片松软的颗粒、粉尘状的泥巴厚厚地堆满了每一处缝隙，有的隆起有的分散，但不约而同地散发着一股酸臭气味。 “腐殖土…？”小牧师轻轻触碰了一下地上的泥土，不顾指尖传来的恶心触感，挑起一片后轻轻闻了下味道。 下一秒小牧师突然面色一变，猛然站起身抬头看去，手中法杖举起，一连丢了两发圣光法弹。 头顶的黑暗被瞬间驱散后，整个空洞完整的面貌当即让柯琳斯呼吸一滞！洞穴顶竟然有将近十米，周围的石壁上歪歪斜斜搭建着一些腐烂陈旧的木质栈道，侧壁上无数大大小小的洞口，像是被蛀虫啃食的木头一样千疮百孔。 圣光弹一直向上飞去很久才下坠熄灭，乳白的圣光闪烁，无数正倒挂在穴顶的黑色生物被惊醒，呼啦啦飞起一片。 是蝙蝠！柯琳斯不敢停留，在几只闪着红色眼睛的棕色蝙蝠滑翔至身后的下一刻，掉头便跑出了空洞！ 柯琳斯一口气跑出好远，那两发圣光弹仿佛丢入了水中的钠块，当即引爆了整个蝙蝠群，无数刺耳的拍打翅膀声在身后传来，柯琳斯完全不敢停下脚步，拼了命得往来时的路冲。 要说这种矿洞废弃的部分有蝙蝠生活一点也不奇怪，可在小牧师的阅历当中，偌大一个蝙蝠“巢穴”，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当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释放那两发圣光弹的。要是被围住了，受惊的蝙蝠群很有可能把她攻击致死！ 嘭！嘭！ 两发圣光弹，精确地击中了身后的蝙蝠，两只个头本就不大的捕食者直挺挺摔了下去，柯琳斯趁机侧身闪进了右边的一条岔路，她根据自己来时的标记，已经绕了四五条岔路口了，但依然摆脱不掉身后的追杀者。 “糟了…完全甩不掉啊。”体力严重透支的柯琳斯很快便被身后的数只大蝙蝠追上，小牧师反身两发圣光弹刚刚丢出，胳膊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小牧师无奈不断转着身子，用法杖驱赶蝙蝠，但这也严重影响了她奔跑的速度。 柯琳斯白色的牧师袍子本就沾染了很多灰尘与泥土，此刻更是增添了很多划痕与破损，几只胆大的蝙蝠更是不断袭扰小牧师的后背与脖子这些攻击死角。 “走开！走开…”疯狂驱赶着蝙蝠的柯琳斯收效甚微，鲜血顺着蝙蝠的嘴边流下，染红的白色的袍子，她想要释放法术，但身上不断传来的疼痛让她始终无法专心咏唱，只能胡乱挥动这木杖。 一片一片，鲜血裹着碎布被扯出了无数裂口，慌乱之下的柯琳斯一不留神便被石块绊倒，沿着甬道一路滚了下去。 身体像是被摁在砂纸上摩擦一般疼痛，柯琳斯在滚落期间还被一块矿石撞到了额头，她渐渐感觉到了沉重与疲惫，当意识逐渐模糊时，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正伫立在自己身前。 “咦？” 第24章 恶魔的选择 江渚把玩着手上的乌岩矿，打量了下四周的岔路，他站起身用脚步估算了一下这枚矿石到最近甬道的距离。 “大约半米…”江渚伸手摸了摸鼻子，这里是煤矿区，如此突兀地出现一枚放置在岔路口的乌岩矿，着实有些不自然… “莫非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心下疑惑，但警惕的江渚依旧不会傻乎乎地走过去，如果这是某些生物的陷阱，那自己沿着乌岩矿出现的甬道走只怕是自投罗网。他看着面前的五条岔路，以乌岩矿所在的甬道为起点，顺时针调查了每一条甬道。 每当江渚沿着甬道走到下一个岔路口后，便大致记下这里情况，继而原路返回，如此当探查完最后一条岔路后，江渚的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包括自己来时的甬道，一共五条路，其中两条路所通往的下一个路口有乌岩矿摆在甬道口！由此结论便显而易见了，应该是有人用这些乌岩矿摆在洞口用作标记路线，而江渚恰好撞进了这条“生命线”中间的某些节点。 这个发现让江渚很是激动，虽然除非自己像刚刚一样每到一个路口便全部调查一遍，否则是无法逆向追踪到这人去了哪里，但他仍然可以利用这条线路的前半程，回到这人出发的原点。 “既然用乌岩矿做标记…”江渚脸上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线路的起点一定有大量乌岩矿石！” 心中无比感谢这位仁兄帮自己记录下了返回乌岩矿区的方法，江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顺着有矿石摆放的通道，大步前进了起来。 “果然！” 当江渚走出最后一条有标记的甬道后，他发现了大片乌岩矿石，回来了！乌岩矿区，自己终于回来了！可江渚还没来及高兴，一股极度危险的警兆便便升了起来，踏出一半的右脚连忙收了回来。 “不错，你的反应挺快…”略显中性化的声音突然响起，江渚却立刻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跑，开玩笑，管他是什么人逃跑就对了。 然而他刚跑出两步，却一头撞了个结实。捂着生疼的脑门，江渚睁开眼，面前一道巨大的石壁赫然堵住了来时的甬道，他站起身有些不敢相信地拍打着石墙。 “假的吧…怎么会？” 心中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但显然对方这架势，是不打算放他离开了。江渚转过身，警惕着四周，最终还是走出了甬道，只是这次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 “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逃跑，还真是胆小啊。” “打不过当然要跑了！”江渚全神戒备地慢慢走到坑洞中央，一股苦杏仁味弥散在周围，他捏了捏鼻子，对来人的身份也便有了些许猜测。 “别找了，我在这里…”陌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紧接着在洞穴的另一边，一个模糊的身影正逐渐浮现。江渚眯起眼睛，黑漆漆的洞穴实在有些影响自己的视线，绿色的皮肤？铠甲？隐约间江渚只是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形生物正坐在对面。 细小的鳞片，额头的尖角、以及硕大的金黄色眼眸，蜥蜴！？不对，龙？看着对方铠甲的样式应该是一位女性。江渚咽了下口水，心中暗自叫苦，当初自己一定是脑子有坑才同意柯琳斯来矿洞的提议，怎么这里什么东西都有？？然而还没等江渚腹诽完，他便发现了躺在那人旁边的伤员。 “柯琳斯？？”江渚惊讶地看着昏迷倒地的小牧师，她身上的衣物到处都是破损，血弄脏了原本洁白的牧师袍，也不知是死是活。 “哦？你们认识？”龙女的声音很很低沉，两只金黄的眼睛眨了眨，仅仅只是被盯住，便让江渚有种被天敌锁定的紧张感。 “嗯…她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带她离开吗？” 江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手边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魔法戒指也用光了充能，此刻自己绝对不是这位龙战士的对手，虽说不抱希望，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杀死小牧师，而是将她带在了身边，那就还有谈的余地… “吾是魔王军四天王古兰贝尔德，人类小子报上你的名字。” “克里斯…”装作镇定的江渚心下却是像遭遇了暴风雨的小船一样，魔王军四天王？？这么老套的设定？他已经不记得四天王这种“职位”是什么年代的产物了，但无论怎样，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行吧，要杀要剐随你，反正我也打不过。不过还请放过我的朋友。”江渚见对方并没有开口，便心一横摆出了一副不抵抗的架势。这倒不是他多么替柯琳斯着想，而是既然龙女没有杀死柯琳斯，说明小牧师要么对她有利用价值，要么有一定关系。自己先攀上柯琳斯的关系，说不定有一条活路。 “哦？刚刚还跑得这么果断，现在倒愿意为了同伴去死？” 古兰贝尔德显然有些意外，一只手摸着下巴，又重新上下打量了江渚一番 “她是你的爱人？” “不，我们只是朋友…”江渚停顿了一下，看龙女有些认真的表情，心中感觉有机会，毕竟自己可没有说假话，“我欠她的，所以至少要把她安全送出去。” “哈哈哈哈哈…小子，你是打算让我心生感动，然后放了你们吗？” 古兰贝尔德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继而双手挥动了，七八个赤红色的火团先后飞了出来，悬在了矿洞石穴的墙壁上，原本昏暗的场地登时亮了起来。 “如果你是抱着这种打算，那可以尽早死心了。” “那你说这么多做什么？直接杀了我就是。”江渚丝毫不让，装出一副不畏生死的样子说道。 “哼…” 古兰贝尔德并没有说话，右手一挥，一道红色的光直直飞向江渚，没在他脚前约十公分的地方。 “一柄剑？”心里疯狂打鼓的江渚并没有闪避，只见一柄嵌有红色鳞片的长剑正斜插在自己面前，在周围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我中意你，小子，哦不，克里斯…呵呵，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古兰贝尔德粗壮的手臂抵在盘着的腿上，饶有兴致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拿起这柄剑，砍下那女孩的头，我不仅会放了你，还会给你一大笔财宝，足够你无忧地生活一辈子，我们龙族是最讲信用的。” “那第二呢……” “第二…”古兰贝尔德遍布鳞片和凸起的脸上突然咧出一个笑容，“我昨日与人争斗，受了重伤这才躲在这里休养，刚刚释放的法术也已经让我的魔力见底了，山外那些塌方的道路就是我们战斗的痕迹…这可不是我在骗你。” “所以…你也可以试着用这把剑杀死我。” 第25章 奇怪的战士龙女 “现在……捡起这把剑吧。”古兰贝尔德那遍布着鳞片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锋利的指尖一下下敲击着地面， 然而对面的江渚却是完全陷入了沉默，面前这个所谓的魔王军四天王，一听就是老套rpg游戏里的称谓，但毫无疑问，老不老套和强不强是两回事。 “嗯…如果我如果选第二个，你就会杀了我吧？就算受了重伤，我也不觉得自己能打败你。”假装在思考的江渚叹了口气，随即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自己果然还是不能理解这些“强者”们的思维方式啊。 “当然，不过我可以让你先攻击三招。”古兰贝尔德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给江渚补充了筹码。 “那…只要我杀了她，你真的就会放了我？”江渚摸了摸下巴，似乎有些心动。 “嗯！我们龙族从不食言。”古兰贝尔德半眯着双眼，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江渚的反应来，“只要你砍下这个女孩的头，我就放过你。” “那…” “谢谢…但是我拒绝！！” 江渚猛然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盯着不远处的古兰贝尔德。 “什么？？”龙女的金色眼眸瞬间犀利了起来，“那看来你是打算逃走咯？挑战规则的家伙…可不一定有好下场。” “我是不会杀死同伴的，所以不会答应第一个选择……”江渚略微停顿了一下，“我也同样没有理由去攻击你，首先我打不过你，再者我们也没有什么仇怨，毕竟我可不是那种，刚见面就袭击别人的家伙。” “哦？”古兰贝尔德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么看来，你觉得我是了？” “我可没这么说。”江渚一本正经地看着雕塑般的龙战士。 “理由吗？我可是魔族…还是高级干部。”古兰贝尔德缓缓说道。 “魔族也不全是恶人，只因为种族有别就痛下杀手，就太过愚蠢了。” “我一开始攻击了你，这算不算？”古兰贝尔德紧接着又出言反问道。 “您要是想杀我，我也就没法站着和您说这么话了，…”江渚摇了摇头，对方明显在戏弄自己，说不定这位龙战士真的认识小牧师，或者只是单纯闲得无聊……但不论如何，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所以他也变得随性多了。 “至于最开始你袭击我…这个仇我记下了，等我变强以后，会找你公平打上一场的。”江渚瞥了眼龙女，呼出一口气，很是自信地叉起腰来：“毕竟前辈你现在不是身受重伤嘛…” “啊？哼，有趣的人类。”古兰贝尔德眼见自己假装受伤的事儿被提到，突然大笑起来，继而很快眼神锁定了江渚，“哈哈哈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暂时不杀你，但你的挑战，我可记住了” “那多谢前辈了。”江渚面无表情地客气道，一直要挣扎求生的自己，生死只是掌握在这些“强者”们玩闹的念头里，这属实不好受。 古兰贝尔德却是并不理解江渚的感受，她此刻心情倒很好，起身走到甬道口，却又突然丢下一句让江渚冒冷汗的话。 “你和勤勉勇者格林是什么关系。” “……” “我出钱请他护送我到王都，应该是雇佣关系？”江渚略一沉吟，还是稍微留了个心眼，毕竟勇者和魔王军可是死敌… “嗯…你没说谎，那把剑就送给你了，下次见吧，克里斯。”古兰贝尔德点了点头，转眼间就消失在江渚的视野里了。 江渚见龙女已走，这才开始大口喘起气来，一屁股摊在地上，即便过了好一会儿，他依然能听见自己疯狂聒噪的心跳声。 “柯琳斯…” 江渚查看了小牧师的伤势，面露喜色，果然柯琳斯看着受伤很重，但其实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止住了，呼吸也很平稳，显然是接受了治疗，没什么危险了。 他承认，自己敢这么和四天王打嘴炮，的确有赌的成分在里面，赌小牧师和对方有关系！这样自己只要说是柯琳斯的朋友，那位四天王便有可能会放过自己，现在看来自己是赌对了！ 刚从刀尖上蹦跶完下来，江渚的脸色有些犯难，因为这位来头不小的牧师，身上的衣物实在是有些…破损太多了，有些地方几乎成了碎布条…但是这里实在不能再呆下去了，何况艾米也不知道去哪了，还是得先行从这个矿洞离开。 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的江渚最后还是蹲下身，扶起柯琳斯背在身后，往洞外的方向走去。一股类似安息香的微甜香草味自身后飘来，暖暖的，又有些像是刚剥开的话梅糖，让江渚原本疲惫紧张的情绪逐渐放松了下来。 小牧师轻缓的吐息微微拍打在江渚的脖颈上，有些发痒，随着每一步踏出，不平的路面都会轻轻晃动着背上的重量与温度，他不免心中有些许异样的感觉，这种味道，莫非……轻轻晃了晃脑袋，江渚掩饰似得加快了脚步。 …… 深夜的圆月挂在满是繁星的幕布上，却又被地面的烟尘遮住了光芒，无数火光、浓烟自小镇升起，大批魔族已然洗劫了镇子，数百居民四散而逃，到处都是人类和魔族的尸体。 残破的镇子此刻已经安静下来，只有木材和尸体燃烧的声音在随风摇摆。而此时在东郊的树林里，却是响声不断。 紫黑色的气刃狂暴地摧残着周边的树木，格林一脚踏在地上，转身一剑划开身后的紫光，纵身跳起躲到了另一棵树上。 “可恶，这家伙也太难缠了。” 在与狂暴的达玛提尔战斗了数个小时后，格林早已透支了体力，而对面的魔族先锋官也从狂暴状态下恢复正常，双方都消耗很大，但显然达玛提尔略胜一筹。 战局也便从均势转变为追杀，格林一路奔逃躲藏，虽不至于落败，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狗头人与哥布林袭击了汉萨镇，这让格林感到十分不甘。 “哈哈哈哈…逃啊？接着逃啊。”面目狰狞的达玛提尔此刻浑身缠绕着紫色的魔气，些许电弧在她的肩头与腰腹不时闪起。不知是不是因为狂化透支的缘故，她浑身的肌肉都渗出了鲜血，背上的黑翼也是多处破损，翅尖的骨头更是穿破血肉，伸出了长长的一截，锋利的骨刃上依然血迹未干。 侧头躲开了一支骨箭，格林心下有些焦虑，不远处一群哥布林已经搜索过来了，自己被合围是迟早的事！ “哼！”格林左手抱着树干，手中长剑再次斜挥，一道淡淡的蓝色光刃脱手而出，然而来势诡异的气刃还未靠近便被达玛提尔一剑劈成了碎屑，半人马忽闪着翅膀，将手中那柄畸形的大剑轻飘飘挥动了两下，气息遥遥锁定了脚下的格林。 “呵呵……” 格林侧身躲开了哥布林手中的斧子，巨大的力道劈在草地上，直砍出一道大缝。格林跟着便抬脚踩住收招未完的斧子，横剑拦住了另一只哥布林的短剑。 深吸一口气，格林踩在斧背上的左腿用力一踏，顶开迎头下劈的短剑，高高跃起，脱离了几只魔物的夹击。接着又砍飞了两只偷袭的冷箭，落地后抬脚就将一只青蛙人踹翻，手中闪着蓝色光晕的长剑顺势捅进了青蛙人那圆鼓鼓的肚子。 像是气球泄了气一般，青蛙人的惨叫跟着肚子里的迷之液体一齐喷出。格林皱了皱眉头，却是丝毫没有慌乱，紧紧盯着空中的达玛提尔，一脚踩在身前哥布林的肩膀上，猛然跳起！ “还不死心吗？”达玛提尔看着像是箭矢一般弹射出的格林，冷笑着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屑，“不自量力！” 半人马动煽动翅膀，握紧了手中的大剑，俯身迎着格林冲了下来，下一刻，金属交击的脆响与气流的爆鸣声几乎同时响起，蓝色与紫色的光流像是被风裹挟了一般四处流散，黄昏的霞云前，两柄剑狠狠撞击架住了彼此！ 第26章 消失的剑芒 一大一小两柄剑在空中相撞！与体型不相称的是那剑身上窜出的魔法剑芒，像是两道极光一样交织在一起。虽然同是魔法剑士，但显然达玛提尔的实力要更胜一筹，又借助了下劈的威势，短暂的交锋后，二人身边的光晕顷刻间炸开，格林便像炮弹一般往地面上坠去。 “呵呵呵…”达玛提尔不时抖动翅膀，看着下方勇者撞出的烟尘，不由露出一抹微笑，拎着畸形巨剑缓缓往下落去，周围大量狗头人与青蛙人呼喊着举着粗劣的武器为围了上来。 “怎么了？勇者格林？我知道这种程度的攻击，还杀不了你。”先锋官将巨剑重重砸在地上，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嘴唇，“不过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你浪费了我太多时间。” 达玛提尔不断用言语挑衅着格林，但勇者却依然石头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见此情景，感到有些不安的她突然挥起手中的巨剑，破空的“呼呼”声带着紫色的光刃从各个角度飞向了格林摔下的位置，数只离得较近的青蛙人吓得赶忙躲闪，但仍然有倒霉蛋被削断了腿脚。 \\\"你现在认输求饶，乖乖跟我回去…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暂且放过你的伙伴们。\\\"达玛提尔缓缓向前走去，左手在面前来回扇摆，像是在驱赶着面前扬起的灰尘，“呵呵…不过或许…她们早就已经死了。” 烟尘慢慢散去，伫立的人影却是很快显露了出来，格林双手持剑插在地面上，半跪着身子双眼微睁，身上的盔甲已然破损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裸露的半条手臂上未干的血迹正在缓缓铺开。 “你说够了没有…” 淡漠的声音缓缓飘出，丝毫听不见愤怒与慌乱，格林提剑站起身，任由胳膊上的血顺着手背流到剑柄上，“我知道自己脑子转得不快，也没那么多想法…可不管你是打算羞辱还是威胁我，我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够了。” 勇者右手持剑抬起，目光紧紧锁住了达玛提尔，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我是勇者…我能做到的。”略微停顿了一下，慢慢吸了口气，格林挥动长剑，下一秒，淡蓝色的光晕又一次浮现在了剑身上，“就是在这里干掉你！” 达玛提尔前腿的马蹄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勇者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发寒，原本准备嘲弄的话此刻都被憋回了肚子里。先锋官冷哼了一声，格林气势的变化让她感觉了一丝压力，但她很快恢复了冷静，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格林，她不相信，面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居然有着让自己畏惧的战斗意志。 自己…必须战胜他！达玛提尔很清楚，自己的心境出现了一丝畏惧，如果此时逃避了，没有击垮这份压力的话，她将永远活在勇者的阴影下。 “传令，所有士兵立刻去捕杀逃窜的人类！”达玛提尔压下心中的不安，全神贯注地死死盯住格林，“我来亲自对付勇者。” 一众魔族喽啰乌泱泱散开了距离，远远将达玛提尔与格林围在中间。不少哥布林直接奔着西边的小镇跑去，这些低级魔族组成的杂牌军，显然并没有丝毫纪律可言。 “来吧！格林，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达玛提尔漆黑的头发无风自起，浑身上下闪烁的紫光一时间格外凝实，也不等格林回答，先锋官便连连挥动手中的巨剑，一道道弧形气刃从剑身上甩出，几乎封死了格林所有的移动方向。 格林深吸口气，缓缓向前迈步，眼前的斩击突然放慢了速度，像是砍在了粘稠的液体里一样无比缓慢。耳边的声响逐渐远去，一步！两步！气流在格林的脚尖流转，他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心头之上，四下的所有声音都渐渐隐去，唯有脚步声清晰可闻。 呼吸着蓝色光晕的长剑，轻巧地贴着气刃的边缘划出，稍稍用力一拨，凶猛的斩击便偏离了些许角度。格林目光平静，侧身从气刃的缝隙中越过，用力踏在一块岩石上，向着动作迟缓的达玛提尔疾驰而去。 慢！太慢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放慢了数倍，格林处在这种心无旁骛的状态中，眼中只有自己牢牢锁定的猎物。十余米的距离转瞬即至，一剑荡开达玛提尔的巨剑，勇者侧身回斩，剑锋直指先锋官的脖子。 动作迟滞的达玛提尔来不及收力，棕黄色的瞳孔倒映着水蓝色的长剑，瞬间放大。 嘭！预想中人头落地的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狂暴的气流在达玛提尔周身喷出，绝杀的一剑顷刻间便被弹开。黑紫色的风暴卷积着脚边的草木砂石，硬生生将近处的格林掀翻了一个跟头。 眼中的凝滞刹那间便消失不见了，凌乱的气流声在格林耳边炸响，回过神来的勇者赶忙用力将长剑插在地上，双手握住剑柄，这才稳住身形没有被吹走，然而浑身的疲惫感却几乎让他脱力。 “呵呵呵…这就是你的绝招吗？勇者大人。”达玛提尔胸口剧烈起伏，暗道一声好险，左手提着巨剑，右手一握，四处裹挟的气流也随着她的动作顷刻间安静下来。 格林挣扎着站起身，却是并没有接话，缓缓吸了一口气，双眼眯起又一次进入了那种玄妙的状态。 丝毫没有畏惧，格林三步迈出，挺剑便向动作缓慢的达玛提尔扑去。 短暂架住了对方的兵器，格林借着巨剑的力道再次绕袭，挥剑砍向达玛提尔的后颈。又是一声巨响，裹挟着沙子的气流狠狠撞在格林的剑上，肆虐的力量再次将格林掀飞，有了经验的达玛提尔紧接着便是一道气刃挥出。 在空中无处借力闪避的格林只得横剑格挡，锋利的斩击依然在他胸前留下了一道约一公分的伤口，鲜血缓缓染红了格林身上破损的皮甲。 “哼…没用的，你来多少回都没用的。”达玛提尔见格林有些黔驴技穷，一扫之前不安的心情，看来勇者的体力早就见底了。 然而倒地的格林，又一次摇晃着爬起身，胸前的伤口因为运动不住地往外渗着血。只见格林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眼睛紧紧盯住达玛提尔，眼神再一次变得空洞起来。 “为什么你还能站…？”达玛提尔的话还未说完，格林的身影已经飙到了自己身前，在那种仿佛凝滞了空间的状态下，格林的速度快到了不可思议。 心中虽然惊讶于格林的速度，达玛提尔却是丝毫不慌，提剑格挡住第一下攻击，眼见格林又一次灵巧地闪到了自己身侧，达玛提尔猛然提气用力，准备再给愚蠢的勇者一个教训。 “嗯？？”预想中的风暴并没有出现，丝毫感受不到魔力波动的达玛提尔瞬间浑身的汗毛尽皆竖起，明晃晃的剑尖慢慢在她眼中放大。 这时她才留意到，原来勇者的剑上也没有剑芒…… 第27章 收场 凝聚心神的状态下，达玛提尔几乎看不见格林的动作，只能凭借战斗本能以及一力降十会的庞大魔力加以防守。 然而格挡招式用老、又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魔力联系的她，此刻只得瞪大了双眼，盯着正逐渐放大的朴实剑锋，身体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时间，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位先锋官的周围。 咚！ 长剑突然间斩在了一条坚硬的手臂上，巨大的反震力道让格林整条右臂都在发麻，不敢恋战的勇者立刻折身倒退，一连退了四步才站稳身体，目光冷厉地看着挡下自己攻击的人。 达玛提尔吞咽了下口水，细密的汗珠这才在她的额头、脖颈处渗出，只差一点，自己就要丧命在勇者的剑下了。这位魔族先锋官颤巍巍地往前迈了一步，前蹄躬下恭敬地对来人行礼。 “属下达玛提尔，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哼…真是没用…”来人撇过头冷哼一声，继而眨了下眼睛，金黄色的眸子顷刻将不远处站立的格林完全倒映了出来，正是江渚等人在矿洞遇见的魔王军四天王古兰贝尔德！ “你就是‘勤勉’职阶的勇者吧，格林？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古兰贝尔德抬手抱住胳膊，锋利的指尖轻轻抠了两下自己满是鳞片的脸颊，继而摇了摇头一脸失望，“不错！你很有潜力，不过还是太弱了。” …… 格林没有答话，只是双手握持长剑，面对着身前两名魔王军干部，身子一动不动，仿佛丝毫没有听见古兰贝尔德喋喋不休的话语。 “我对弱小的勇者没有兴趣，但也不能看着部下被人杀死…”古兰贝尔德终于结束了自己“华丽”的发言，右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依然保持着战斗姿态的格林 “你走吧…等你成长起来我们会再见面的。” “大人！这…这不行啊。”达玛提尔一见这位武痴龙女并没有出手击杀格林的意思，当即有些慌乱，虽说知道这位四天王从来不听魔王调遣，行事也极其自我，只是毕竟……这是魔王大人的命令，现在不除掉勇者后患无穷啊。 古兰贝尔德却是伸手制止了她的发言，随即甩一张冷脸给身后的达玛提尔， “有什么不行的，你都战败了还说什么？真正的武者…应该知耻！” “是，属下知错了。”达玛提尔左手搭在胸前，半跪着前蹄，丝毫不敢抬头直视古兰贝尔德的眼睛。 古兰贝尔德随即吩咐了先锋官收拢所有投放的士兵，带着一众杂牌魔王军先行开拔，没有再看格林一眼，便独自离开了。 夜深了，月亮不时从烟雾中探出头向下观望，些许微弱的光亮将格林身前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这位勇者始终保持着持剑的战斗姿态，直到所有人都已离开，这才在夜风的轻吻中，轰然倒下，血迹染红了身旁的草地。 …… “嗯…”格林微微睁开眼睛，些许泛黄的帐篷顶，昏暗的光线从半开的帘子外溜了进来，他用手扶了下太阳穴，感到有些头疼，像是宿醉了一般昏昏沉沉。 “那群镇民也太可恶了！要我说就不该救他们…”柯琳斯很是委屈地拨弄着火堆，跳跃的火苗轻轻舔舐着旁边石块上的某种植物块茎。 “算了算了，本来也不指望他们报答，不攻击我们就挺好了…”江渚将手里的木棍一把丢进火堆，却突然转过头，“诶？格林你醒啦？” “啊…老板！柯琳斯！你们都没事太好啦。”格林挠了挠头，非常欣喜地看着帐篷外的二人，“是你们救了我吗？我有点记不清了。” “嘿，我来和你说。”江渚拍了拍手上的木灰，开始说起格林昏迷之后的事儿了。 江渚在背着柯琳斯走出矿洞后，便等到柯琳斯苏醒，二人一起找到了熟睡的艾米，江渚顺带也捡了些被村民丢弃的衣物，拿给柯琳斯勉强遮挡一下牧师服破损的口子，很幸运他们在森林边缘找到了一片没人的猎人营地，便暂时在此落脚。 …… …… “嗯…魔族走后，那些镇民逃回来顺带发现了昏迷的你，但是都不敢靠近，接着我们想去旅店拿行李时，恰好撞见你被他们抬着走，最后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你抢回来的。”江渚伸出一根手指，对刚刚讲述的内容做了一个总结“差不多就是这样。” 一旁的柯琳斯却是对江渚“费了一番功夫”的言论感到好笑，撇过头去这才忍住了笑声，明明是她们一出现，那群镇民便被吓跑了，他们还记得江渚这个凶狠残暴的“魔族先锋官”。 “抢回来？”格林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镇民要为难自己，明明是自己在抵挡魔族。 “因为他们觉得魔族是我们招来的。”柯琳斯的语气有些无奈，转过身去查看起艾米的情况来。 “我看了一下，旅店虽然昨天遭到了攻击，但至少还在，不知道那个店主还活着没。”江渚有些无聊地拨起火堆来。 “行李不是重点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艾米，她烧得越来越厉害了，也吃不进去东西。”柯琳斯却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艾米。 “我大致明白了，所以现在是进不去镇子，也找不到救艾米的方法？”格林似懂非懂地拿起一块烤熟的不知名块茎，刚塞进嘴里，又连忙吸着气差点吐了出来。 “是的，那些镇民赶我们出来了，诶你慢点吃…刚烤好很烫的。”小牧师在矿洞里被古兰贝尔德给治疗后，虽然伤势已然全好，但勉强可以走路了，也恢复了些许精神。 “对了…你之前说，艾米的病可能是魔气入侵？那是怎么回事？”江渚也啃了一口这种长得像马铃薯的东西，抬头看向对面的柯琳斯。 “嗯…那个，因为我学的是圣魔法，所以对魔气的感应很敏锐。”小牧师放下手里的“马铃薯”，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我们刚见到艾米时，我就感觉她身上好像有魔气，但是实在太过微弱，所以我也就没在意。” 小牧师见二人都在看着自己，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不过既然克里斯老板也闻见了魔气的味道，那就几乎可以肯定了。” 小牧师看二人都没有接话，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但是还有些不同，艾米身上更像是有一颗魔气的‘种子’。”柯琳斯转头看向一旁面色又逐渐痛苦的艾米，心下叹了口气，“今天下午被那只半人马掳走后，魔族的接触很可能激发了那颗‘种子’，所以艾米才会高烧不止。” “要怎么样才能治好？我感觉…时间可能不多了。”江渚有些担心地看着艾米，小女孩的眼角正因痛苦而微微抽搐。 “不知道…我不是医生，不过也许和你的手臂 一样，索菲亚大教堂的圣水会有效果……” “那我们赶紧…”格林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小牧师摇了摇头。 “来不及的，这里去王都，再快也得要两周…” 三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只有树枝默默燃烧发出些噼啪的声响，江渚却好像心中有了计较，他将火堆里的木头拨了拨，最终还是打破了尴尬。 “一步步来吧…就算要救艾米，我们也总得先找到艾米的哥哥。” 第28章 神棍 “对了！你们说，艾米的哥哥，是不是有一个让我们帮忙转交给艾米的包？”江渚听着艾米短促的呼吸声，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是说，那个包裹里的东西有可能对艾米的病有帮助？”柯琳斯也反应了过来，自己三人在艾米家被袭击后便分散了，如果运气好，那个包裹应该还在艾米家。 “我去拿！”格林一听此话，当即坐不住了，撸起袖子便要回镇子上去，却被江渚拦下，说是等到中午再去，自己的魔法戒指还需要再充能一段时间，而且那时碰见人的概率最小，毕竟镇民们现在很不欢迎江渚等人，能减少麻烦还是尽量减少些好。 柯琳斯给艾米喂了些煮烂的干粮，虽说女孩根本吃不到多少，但也勉强补充了点营养，并留下了照看艾米，江渚和格林则返回汉萨镇去艾米家拿遗失的包裹。 正午的阳光刺眼而灼热，夜里被烧毁的房屋只留下些许断垣和乌黑碳化的木梁，在暴晒中泛着一股焦糊味。江渚与格林悄悄沿着路边溜进了小镇东郊，许多光着膀子的居民正麻木地拖拽着尸体，清扫血迹，眼神中看不到任何情绪。 这些镇民恰好堵在艾米家前的路口处，这让江渚不由皱起了眉，除非从镇子另一边或者从旁边的房顶上过去，不然几乎很难在不惊动这些镇民的情况下进入艾米家。 “他们在干什么？”格林趴在草丛里，看着不远处逐渐围成了一个圈的镇民们，几名身着简单皮甲的守卫正站在其中，看护着满地的矿稿与铲子。 “不知道，我们等会看看能不能找机会，从草垛那边儿悄悄溜过去，别多事儿” 江渚手里握着那柄龙女送出的剑，趴在草丛里，不远处，那些镇民将死去的同伴堆那片采矿工具旁边，继而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眼神茫然地看着中间一名身上带满了各种装饰的灰胡子老头。 “诶？格林？？” 然而江渚刚刚想要拨开草丛，从一旁绕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的格林突然消失了。“那个家伙。” “那些魔族已经走了，我们必须要从毁灭中站起来！” 长胡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绕着人群转了一圈，那坨被扎成一束束的胡子与头发四处乱颤。 此刻他正站在人群中间，双手高举，激动地说着什么。而好事儿的格林趁江渚不注意，一溜烟便跑到围观人群的最外层，奋力抬着头往里面看。 心中暗骂这个到处闯祸的勇者，江渚叹了口气，也是悄悄站起身，装作一般镇民，若无其事地向着人圈走去，或许格林那家伙刚刚又接到了什么任务？好在这些镇民似乎都听得十分认真，并没有人在意身旁多了两个人。 “不用害怕，也不必悲伤…你们的朋友家人，他们已经去往了下一个时代！” 消瘦的镇民多赤裸着上半身，正午的骄阳下，身上的泥土裹挟着汗水逐渐结块，他们眼神空洞又麻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中间的老者。 “瓦尔那的长船将带走他们高贵的灵魂，渡过腐烂的沼泽与万里蓝海，在日出的彼岸重生！”老者瞪大了眼睛，手舞足蹈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身上的数个铃铛跟着哗啦作响。 而在老者脚边，是一排排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他们被摆弄成坐姿靠在一起，脸上也是极其“平和”，十分干净。丝毫看不出死前的痛苦。 “喂老板，你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格林看着身边镇民的表情，由麻木到专注，再到充斥着一丝希望，他有些奇怪地小声询问起一旁的江渚。 江渚本不想理他，但也心知格林对“任务”的渴求，所以到处惹事也是必然，但转念间，他似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看上去像是某种宗教组织，格林，等会儿你……” “好嘞！没问题！”格林一拍胸脯便答应了下来，“我就看那个老头感觉怪怪的。” “嘘！”连忙阻止了有些激动的格林，江渚猫着腰趁人群的注意力都在那位神棍身上时，反身绕到了草垛后面，开始等待机会。 “苦难会磨砺你们的灵魂！让它更加高贵和纯粹！” 神棍说到兴起，语气明显激动了很多，而这也感染了更多原本麻木的镇民，“而越是纯粹的灵魂，在死后越能重生获得更高的地位与尊崇，甚至是神使！” 一众镇民似乎被打入了强心针一般，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群逐渐有了生气，不少镇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神有些狂热地相互诉说着什么。 “信徒们！拿起你们的工具，去开采！去工作，去用汗水洗涤你们的灵魂！”灰胡子神棍很满意镇民们的表现，“罗塞蒂大人为你们准备好了矿镐与铁锹，只有最努力的人才能在彼岸享受更好的人生…” “人都死了，还怎么享受？？”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神棍的长篇大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声音的源头，有的疑惑、有的愤怒。然而格林却是丝毫看不懂这些，他大大咧咧地拨开人群，径直走进了圈里，眼神不善地看着那名神棍。 “你！你是什么人？卫兵！”神棍老头看着格林闯了进来，当即招呼着身后的卫兵，两名皮甲侍卫当即挥舞着手中的短剑，一个箭步便要拦住格林。 格林侧身躲开袭来的短剑，一发铁山靠击倒了一名侍卫，接着飞起一脚将另一名敌人踹飞了好远，咕噜噜滚进了围观的人群里。 “是那个引来魔族的冒险者！”镇民里似乎有人认出了格林，当即愤怒地喊明了对方的身份，一时间镇民们群情激奋，瞬间炸开了锅。 江渚眼看格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即在心里给勇者大人叫了声好，呼了口气开始往艾米家狂奔。连魔族先锋官都不是格林的对手，这些普通的家丁侍卫和镇民，自然伤不了他，江渚只希望格林别把事情闹太大就好。 “喂，老头，你为什么要骗他们？”格林却是丝毫不在意那些吵闹的镇民，他们也不敢轻易靠近格林，只得远远在一旁咒骂起这位勇者来。 “你…你在胡说什么？你敢质疑伟大的瓦尔那神？”神棍看着一瞬间就放倒了两名守卫的格林，明显有些害怕地退了半步，但嘴上依然不肯示弱。 “你们别信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可没法转生啊。”格林很是认真地摆了摆手，看向镇民们，似乎在说一件非常确信的事情。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颗颗石头与谩骂，少数比较勇敢的镇民，甚至还从地上抄起矿镐，时刻准备上来与格林拼命。 “我是说真的，你们为什么不信呢…”格林很是不能理解眼前的镇民为什么这么敌视自己，他努力地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很快淹没在了激愤的人群里，大批镇民推搡着开始往前挤，不管敢冲的不敢冲的，都被裹挟着扑向了格林。那名神棍见势不妙，赶忙弯着腰拼命往人群外跑。 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江渚悄悄推开了那栋破烂房屋的大门。刚一迈进屋内，霉味和潮湿感便扑面而来，屋内的样子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到处都是细密的黑色沙子，他留心着脚下不被滑倒，一步步走近了艾米的床铺，在不远处的碳炉旁，赫然正是哈维的包裹！ 第29章 诡异的日记 江渚轻轻拨开包裹上方散落的黑沙与浮灰，虽是亚麻的粗布，但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可见哈维平日里很是爱惜。 略一沉吟后，江渚还是打开了包裹，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陶罐，以及一把干花和几块黑麦饼。 “是接骨木的花”轻轻碾碎了一朵干黄的小花，江渚心中稍定，果然是药！接骨木确实很早便被用作治疗感冒风寒，只是他有些疑惑，如果按照小牧师的“魔气入侵说”来解释，那普通的药物对魔气导致的发热气喘会有效果吗？ 至于那个小陶罐，里面则是一些墨绿色的膏状物，江渚并不认识，但其散发出的一股青草香倒是让江渚也将其归类为某种外用的药物。重新整理了一下包裹后，江渚便悄悄溜到大门前，不远处的路口，格林正被一群愤怒的镇民围追堵截，显然勇者并不想对这些贫苦的矿工出手，只是在不断躲闪逃窜。 一溜烟跑回路口的草垛，江渚估摸着自己与格林的距离，继而用力吹了声口哨，转身便往营地的位置跑，而一直在与矿工们兜圈子的格林，听见后也是面色一喜，连忙加快了速度，几个闪身便摆脱了镇民的纠缠。 …… “柯琳斯，我们拿到包裹了！” 一回到营地，江渚便将包裹递给了柯琳斯，三人将干花煮成水，稍稍喂给了艾米，又将那些药膏涂在女孩的额头上，不多时艾米的呼吸慢慢平复了很多，虽说还没有醒来，但这也让小牧师大大松了口气。 “我看到那些矿工好像都去矿洞了…” 江渚安静地坐在帐篷前冥想，为晚上潜入罗塞蒂家做准备，而闲不住的格林却是声称自己去“侦查”，跑去镇外的主干道那边盯梢了。 “没想到，这才是被袭击的第二天，那些镇民们就重新去工作了。”柯琳斯递给格林一些野果，“还真是坚强啊…” “我觉得都是那个罗什么家族在骗他们！”格林愤愤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绿色果子，便因为酸涩而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他…他们请了个老巫师，到处骗人。” “底层的民众，本就因为贫苦和压迫而变得麻木，统治者再加以灌输一些利己的言论…”江渚叹了口气，他虽说也很同情这些矿工，但他更知道这不是个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这种科技树点歪的异世界，还停留在封建社会，而魔法与武技的出现，更是加剧了阶级之间的武力差距，除非能够出现像是火枪一般的低门槛武器，否则平民拿什么与雇用了大量战士与法师的贵族对抗呢… 柯琳斯却是始终没有搭话，一直抱着膝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格林吃完了水果又窜出了林地，说是要去找找中午那个神棍，教训他一下。 “对了…柯琳斯，我之前在矿洞捡到了一本书，但是…”江渚收拾了下心情，也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他从怀里掏出那本在矿洞里捡到的羊皮纸书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小牧师。 柯琳斯也闲着无事，看到江渚那无比“澄澈”的眼神后，便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轻轻接过了江渚递来的羊皮册。 “咦？这是一本日记…”柯琳斯的目光流转，指尖快速翻动着破旧发黄的书页。 一听是日记本，江渚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耐心地询问起里面的内容来。 五月十九日 我想念贝蒂…我已经十几天没有出去了，他们鞭打…处罚我们，该死！该死！到处都是看守和锁链。 五月二十日 我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听老巴德的，贪图这些工钱来到这个鬼地方！可…可是，没有这些钱，贝蒂和孩子们要怎么活过这个冬天啊。 但他们…真的有把钱寄给贝蒂吗？ 五月二十五日 有个逃难来的诺希尔人今天被带了下来，见鬼！明明他只是个孩子，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这儿根本不是冶炼场…所有人都只在重复一件事——用木棍将那些动物碎块捣烂敲出汁水来，哦真是糟糕，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血还有白色的。” ………… “诶…克里斯，你是在哪里捡到这本日记的啊？”柯琳斯越看越感觉有些不对劲，轻轻放下日记本，面色有些凝重。 “嗯…是在乌岩矿区的下面，当时我被那条巨蛇追赶，无意间从坑道掉了下去。”江渚摸了摸鼻子，那间地下冶炼厂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可不小，现在想起墙壁上的那些白色眼球，依然让他感到一阵后怕。 “要不继续看看？”柯琳斯点了点头，再一次读起了日记本，小牧师温软的声音中似乎染上了些许清冷，不时会稍作停顿，也不知是因为文字的晦涩，还是书页的破损。 五月二十九日 老巴德死了… 他想逃走，被那群看守发现给活活打死了，谢天谢地…还好我没有答应和他一起犯险，他们还在寻找同党，我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我要回家！ 六月一日？ 看不见太阳…我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姑且把一次睡眠当作一天吧，所有人都快疯了，但没有人敢闹事，我很幸运，至少还能写下这份日记用作排遣。 六月七日？ 老天呐，那个诺希尔小鬼居然吃掉了桶里的肉块！他一定是疯了，明明那些东西还在不时蠕动！他怎么会？？ 他没救了…我们眼睁睁看着他的肚子胀成了一座山丘，没有人去帮他，我也没有…他挣扎了好久，那些守卫等他死了，才将他带走。 可是很快他又回来了，只是，这回在桶里…… ………… 小牧师有些惊愕地捂住了嘴，江渚知道她所读出来的内容已经是有所“删减”的了，眼看柯琳斯一副忍不住要吐了样子，他赶忙打断了柯琳斯。 “算了吧…等回头你教我一些常用字，我自己看。” 柯琳斯摇了摇头，将羊皮册递还给了江渚，“不要紧…我只是没想到，那个矿洞里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你知道些什么吗？”江渚接过羊皮册，果然在没有文字的空白处，他发现了很多潦草但又令人感到不适的涂鸦，四分之一的人、长满了着牙齿的眼珠… 这不禁让江渚怀疑，莫非这些就是日记主人所写的“会动的肉块”？ “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过这片大陆上有很多秘密的邪教组织，他们崇拜一些怪异的存在。”柯琳斯吐了口气，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那些信徒都是疯子！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和他们有接触的人，都会最后陷入疯狂。” 江渚闻言点了点头，他深知那冶炼场大厅里“邪术”的恐怖，自己像是中了幻术一样，当时因为觉得自己身在异世界，也便将其当作了一种“魔法”来看待。 但从小牧师的话里，似乎这个世界的正统魔法体系，也不太理解这股神秘的力量？这倒让江渚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然而正当江渚开始思考这之间的联系时，格林的身影却是从树丛里窜出。 “不好了！我们得赶紧走！” 第30章 潜入 “有一支队卫兵往森林这边来了！”格林像是猴子一般，一手扯着树藤迅捷地从树上翻身而下。 “会是找我们的吗？” 柯琳斯皱起了眉，眼下艾米还在昏睡，要是面临被通缉的局面就麻烦了。一旁的格林却是连忙踩灭了火堆，“看皮甲的样式应该是那个罗什么家族的。” 江渚收起了羊皮册，左手轻轻捏着鼻子，虽说自己等人中午搅扰了他们的“布道”现场，但是仅仅是因此，罗塞蒂家便要出动人手连夜搜捕他们？江渚本能地察觉到一丝违和感，但也顾不上细想，无论对方是不是来找自己，撞上了肯定少不了麻烦。 格林一把背起昏睡的艾米，三人又带上武器和一些野果，便离开了营地，准备暂时躲一躲。 “我们现在去哪？感觉到处都是卫兵…”柯琳斯趴在土堆后面，看着不远处街道里，一串串举着火把穿行的卫兵，神色有些凝重。 “哼，这群家伙，明明有这么多武装，昨天却没有一个人来保护镇子。”格林愤愤不平地握着长剑，一脸鄙夷。 “应该不是来搜捕我们的，我们还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江渚看了眼格林背后的艾米，如果不是有病重的女孩，他们此时当然是一走了之最为简单。但是既然之前答应了哈维照看他的妹妹，就算麻烦也要将艾米安全地还到哈维手里，这一点上他和勇者出奇地意见一致。 “我有个主意…”江渚看着一队队卫兵从镇里鱼贯而出，继而散布在附近的山坡荒原中后，心下逐渐有了计较。 “我们一起去罗塞蒂家！”江渚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一起去？”柯琳斯稍稍有些惊讶，她看了看艾米，但转瞬便理解了江渚的意思。 罗塞蒂家不知道为何出动如此多的人手，他们原本计划让柯琳斯留在营地照看艾米，江渚则和格林一起潜入罗塞蒂家，看看能否伺机找打被关起来的哈维。 但显然此时留在那间废弃的猎人营地里，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儿。以小牧师的战斗力在带着艾米的情况下，想要逃出搜捕几乎不可能，如此还不如集中战斗力，说不定因为灯下黑，罗塞蒂家的宅邸反而更加安全呢。 格林倒是没有丝毫意见，柯琳斯想了一下后也便同意了江渚的提议，趁着刚刚入夜的暮色，悄悄绕开了巡逻队，往镇子最北边摸去。 …… 月亮躲在小山的背后，淡白色的微光顺着枝头垂下，轻轻点在路边的草叶上。正如江渚印象中的那样，中世纪的平民家庭，很少有能用得起照明的，而在这样一个满是“贫困”矿工的小镇，自是一入夜便融入了黑暗。镇民都习惯了日落而息，此刻也因为昨日的魔族袭击，家家紧闭起门窗来。 而沉寂在夜色中的小镇，只有一片宅邸，即便到了晚上依然呼吸着点点光亮，晚风带着些许松脂的气味卷落了些许枯叶，轻轻飘到了江渚的肩头，他拨开面前的长草，罗塞蒂家那精致气派的宅院便出现在了眼前。 “应该就是这里了…”江渚打量着门口那两名正打着哈欠的门卫，心中稍定。面前的宅院与其说是宅邸，更像是一座小庄园，精致的院墙依山而围，将庄园内的数栋建筑裹了起来，平整干净的道路沿着溪水穿过了高大的门廊，伸入了庄园内部。 即便是经历了魔族的袭击，这座庄园也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损伤，江渚蹲下身，打眼瞥了下身边的勇者，开始计较起己方战斗力是否充足。 虽说睡过一觉的格林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加上之前柯琳斯的治疗，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了，但江渚依然有些担心。 “格林？你的伤真不要紧吗？” “啊…没事儿！放心吧老板，我之前只是体力消耗有点大，伤倒是不重。”格林拍了拍胸脯很有“精神”地说着。 江渚暗自点了点头，三人围着庄园的院墙远远绕了一圈，见的确没有太过严密的警戒后，便挑了处靠近小溪的院墙，翻了进去。 复古的青白廊柱横贯庄园一角，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将满园的花草分割成一块块拼图，些许窸窣的虫鸣隐藏在喷泉的水流声中，不断拨动着空气中的清香。 “这就是贵族的家吗？还是第一次见到。”格林转着身子，目光好奇地扫视着周围，也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在搜寻隐蔽的宝箱。 “别乱跑啊，我们先找栋房子躲起来安置一下艾米。”柯琳斯一把揪住格林的领子，勇者大人那件穿了很久的皮甲也在和先锋官的战斗中彻底报废了。 “我感觉这里有一些魔法的残留味道…”柯琳斯抱着手臂，手指有些不安地抚摸着法杖，“不过贵族的家里，布置有一些防御用的法阵也很正常，我们小心一点就行。” 三人心中有了安排，便轻手轻脚地顺着卵石小道前进，按照小牧师的说法，有道路的地方平日里庄园里的人也会行走，更不容易触发机关或者法阵。 …… 夜晚总是和静谧和安宁联系相配的，即使白天刚刚与魔王军战斗过一场，但到了夜晚，依然有着属于大多数人的梦乡。罗塞蒂家的巨型宅邸，此刻也不再喧哗，享受起夜晚片刻的宁静来。 “哈啊…困死了，换班的怎么还没来。”一名守卫打着哈欠，将手里的长矛抱在怀里，身子往墙上一靠，便打起了哈欠。 “知足吧…昨天我可是差点被一狗头怪给开了瓢，这不还得来站岗。”另一边一名稍显年长的守卫也是没好气地埋怨着。 “行了行了，在这儿站岗也挺好，总比大晚上跑出去找人强吧？”年轻守卫的脸上有些不耐烦，打了个哈欠，“诶？你说，是不是咱伯爵大人的哪个小老婆跑了？” “嘘，可不敢乱说，还要脑袋吗？我们把这个地牢看好，别出什么事儿就行了。” “切，真没劲……那你说说狗头人厉害吗？”年轻守卫搓了搓手，一脸期待。 “厉害？厉害个屁，老子年轻那会儿，打它们十个不成问题！”年长守卫闻言也是精神一振，干脆将武器往墙上一靠，开始手脚并用地比划起自己当年的英雄事迹。 “大…大哥！你！”年轻守卫听着兴起，突然瞥见一抹黑影出现在了自己大哥身后，心下猛然一惊，伸手便抬起武器，双脚不断往后退着。 “啊？”年长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刚准备回头，却是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而那黑影显然没有打算就此离开，弯腰一个冲刺便闪到了年轻家丁面前，右手一探抓住长矛，下一刻便欺身上前，一记手刀便送这名家丁去了梦乡。 “抱歉……。”那黑影口中小声说着什么，身形却丝毫没有停顿，扭头朝着不远处的花园飞奔而去。 第31章 白色的眼睛… 一路避过两队巡逻探查的家丁，三人藏在了一处略高的灌木后，前面明显宽阔得多，笔直的道路上更是铺上了规整的石板，顺着路的方向看去，似乎还能隐约看见石刻的水池与喷泉。 “再往前差不多就是正厅了…”江渚往灌木后面探头，试着记下院落里的方位和建筑的分布。 “我们去哪？”格林用力提了提身后的艾米，舔了舔嘴唇小声问道。 “先找个不起眼的屋子落脚吧。”江渚翻身坐了下来，心下却是有些在意那几栋装饰浮夸的矮楼。 柯琳斯蹲下身，轻轻拨弄了下卵石旁刚刚冒尖的小草，“我们去西边！这个方向的碎草比较多，看来园艺师不经常打理。” “走！”格林也不废话，当即猫着腰跟上二人沿着廊柱与花坛的缝隙前进，西边的院落不大，隐约只能看见数座平房和一栋二层小楼。 与江渚印象中哥特式的欧式建筑不同，这里的房屋都更显圆润与柔美，没有那些细长的尖塔以及向上凸出的门窗，取而代之的是细腻的弧形或是s形，以及非常繁杂细腻的花纹。轻轻贴在屋外的廊柱后，江渚很清楚地看见门口三四名全神戒备的守卫正擦拭着自己的武器。 “有守卫…而且人还不少。”江渚弯下腰，听着身后家丁们换班的声音，自言自语起来。 “那我们绕过去？或者等等？”格林吐掉了自己嘴里一直咬着的草茎。 “不行，他们刚刚换班，现在正是最警惕的时候”江渚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地看着面前的二层小楼。 他们倒不是没有考虑去其他的平房暂避，只是靠近了才发现那里是佣人们的住所，一间屋子里少说也有十几人，除非一瞬间制住所有人，不然那些小房子实在不是躲藏的好地方。 “往好处想，屋外有守卫至少说明不会有人随便进去。”柯琳斯拍了拍熟睡的艾米，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有办法，交给我吧。” 小牧师半蹲在廊柱后，闭上了眼睛，手中的橡木杖轻点，一段舒缓又晦涩的音节随着她手腕抖动的频率，逐渐洒出点点蓝色的光屑。 “去吧！”随着念完最后一句咒语，小牧师睁开了眼睛，数只闪着微弱蓝光的萤火虫自橡木杖附近的光屑中飞出，转眼没入了草丛。 不一会儿，那几名守卫还未来及发现萤火虫，便接连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江渚心中惊讶，这小牧师是什么时候学的新魔法？要说之前，自己和她也是一起行动的，包括格林也是，江渚总感觉他们似乎自己就能领悟新技能，难道是勇者的系统？ “是昏睡术啦，我也是勉强才能放出来，我们快走吧。”柯琳斯似乎是看出了江渚的疑惑，轻轻一笑便站起身拨开草丛。 江渚点了点头，他很快否定了刚刚的想法，如果仅仅是在勇者一人身上观察到这种现象，那他自然无话可说，全当勇者开挂了，但身为原住民的小牧师没有理由也能凭空获得技能，看来还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不够了解，待到有机会再打探一下。 三名守卫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甚至还打起了呼噜，江渚在询问了小牧师后，得知这个昏睡术至少会持续三个小时，期间除非受到很大的惊动，否则没那么容易醒来。 他这才放心地叫上格林，将守卫们摆成倚靠或者坐在地上的自然姿势。如此即便是下一班守卫见到，也不会怀疑有人袭击，而是大概率当成几人玩忽职守自己睡着了。 “这里应该安全了…”江渚轻轻吹开面前窗台的浮灰，撩开窗帘向外看去，宅院还是一如他们刚来时那么安静，他转过身帮忙整理出了一片干净地面，将艾米暂且安置在这里。 踩上去嘎吱作响的木板，随意堆叠的老旧箱子，无论怎么看都知道这里已经废弃蛮久了。然而屋内的风格与外面看到的截然不同，精致的雕刻与家具，铺就的玫红色地毯无不透露着荒废前的华贵与繁杂。 “我去二楼看看，你们照看下艾米，注意警戒。”柯琳斯抚摸了一下艾米的额头，小姑娘的发热已然退去，说不定很快就能醒来，但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小牧师便总感觉有一丝违和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江渚本想提议让格林或者自己与柯琳斯一同上楼，但看见她满脸严肃很是认真的样子，也便没有出言阻拦，只是叮嘱她小心，有情况就喊人。 “这里不像是仓库…”柯琳斯握紧了法杖，缓缓迈出一步踩在已有多处断裂的台阶上，激起的尘土味有些难闻，她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时刻紧盯着楼梯的转角。 嘎吱…嘎吱，柯琳斯并没有使用照明法术，透过黑暗向二楼的过道望去，几盏燃尽了的烛台孤零零挂在墙上，干裂的墙壁上隐约还被涂抹着深色的液体。 小牧师咽了下口水，抱着法杖来到了小楼的二层，这里与完好无损的一层不同，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处处都是损毁的痕迹，她蹲下身伸出手指，在脚边的“棕红色”地毯上用力抹了一把，指尖传来的粉末状触感令她眉头紧皱。 “是血…” 轻轻挑起些许地毯缝隙里的深黑色碎渣，小牧师感到了一丝不妙，二楼除开过道一共只有两个房间，但无一例外，大门都被破坏了，不少散碎的石块与木板，正暴力地躺在门口。 心中犹豫了一下，柯琳斯并没有找到违和感在哪儿，她还是决心进入房间内部看看。避开地板上坑洞与碎石，她用手中的橡木杖轻轻拨开了只剩一半的木门。 “唔…” 冷风穿堂而过，一股阴冷的触感直接顺着手臂与脸颊灌进体内，柯琳斯连忙侧过身想用袖子遮挡一二，只是随便捡来的长衫显然不太御寒。 她尽力睁开眼往屋内看去，才发现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窗户已经完全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坑坑洼洼的大洞，正呼呼地往屋内灌着风。每走一步，脚下的地板都在颤抖，柯琳斯试图避开那些断掉的木板与坑洞，缓步走进了屋内。 “这是！！” 数只潦草的白色眼睛被胡乱地涂在墙上与屋顶，惨白的笔迹、杂乱的线条，让人看不出是用了何等颜料，但这种怪异的氛围还是让柯琳斯立刻警惕了起来，她立在原地，右脚缓缓向后退去。 啪嗒… 如同受惊的小鸟一般，柯琳斯当即转身挥动法杖，却发现原是右脚踢到了一块碎石，小石块咕噜噜滚进了不远处，因木板断裂而形成的坑洞里，便再无声息。 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柯琳斯却很难平静下来，她横举着法杖，目光警惕地扫过墙上的那些眼睛，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偶尔在风声里，似乎夹杂着阵阵微弱的水流声。 “不对！！”柯琳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楼的天花板完好无损，而二楼的地板却有这么多坑洞？难道…是有夹层？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石子滚落的坑洞，一步步靠近。 一步、两步，约莫半米宽的大洞逐渐在视野中放大，只是里面仍然一片漆黑，仿佛根本探不到底。柯琳斯走到坑洞边蹲下身，耳边流水的声响忽近忽远，已然盖过了风声。 轻轻点亮法杖的尖端，她缓缓伸头向着坑洞里看去，乳白的微光打在小牧师没有血色的脸上，那双栗色的眼睛里，漆黑的坑洞正不断吞噬着她的视野…… 第32章 震动的长剑 水流动的声音…轻缓又遥远，被悄悄藏进了柯琳斯的呼吸声里。她尽力将法杖放低，向着地洞深处照去，只是那些许白色的微光却仿佛陷入了沼泽般，很快便被吞噬干净了。 她尽量压低着自己的呼吸声，身体像是着了魔一般，一点点伸头向坑洞里面探去。 咚！！ “啊！！” 柯琳斯瞪大了眼睛，猛然一后仰瘫坐在地上，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不住起伏，“是楼下的声音！” 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一眼屋内墙壁上的白色眼睛，柯琳斯站起身，一手抄起橡木法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向一楼奔去。 “怎么回事？” 急促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传来，小牧师有些慌张从楼梯转角处跑下，差点一脚踩空扭到脚，只看见格林半身嵌在地板上，正在努力往外爬。 “唉…咱们的勇者大人又开始寻宝了…” 江渚一脸无奈地走到楼梯边，伸手将格林拉上来。自小牧师上楼后，这大厅中的一摞摞箱子、陶罐都成了格林眼中的宝箱，他便开始挨个翻找起来。 江渚还记得当时的格林很是理直气壮：“来都来了肯定要好好找一找，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到这个地方。” 他也的确找到了一些杂物，但当他再次搬开一处靠近墙角的箱子时，却是突然一脚踩空，连人带箱子掉进了地板里。 “柯琳斯，你怎么慌慌张张的？楼上有什么吗？”江渚看见小牧师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出言问道。 “有些奇怪的图案，我们还是不要上去了，我怀疑是某些咒文…”柯琳斯缓步走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格林刚刚陷下去的地方，“这是个地道！下面有台阶。” “嘿！我就说这里肯定有宝贝，你还不信！”格林拍了拍身上的灰，丝毫不在意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一脸兴奋地双手撑着膝盖，朝地道下面看去。 “但是你翻箱子的声音也太…” 江渚话说到一半，却是听见身后传来了细碎的呢喃。 “哥哥…我这是。” “艾米！！” 三人也顾不上斗嘴，赶忙走到艾米休息的角落，女孩此刻依然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睛坐在那里，显然不太记得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艾米，还记得我是谁吗？”柯琳斯很是开心地拉着艾米的手，女孩的烧已经退了，但此时脏兮兮的小手依然冷冰冰的。 “啊！是好心的姐姐。”艾米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家具和箱子，“这是我家吗？哥哥…哥哥去哪了？” “我们现在正在找你哥哥，你已经昏迷一整天了。”江渚松了一口气，艾米终于醒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野果递给了艾米，虽说这果子有些酸，但补充些体力还是足够的。 “嗯！谢谢…谢谢你们。”艾米也不像初见时那般矜持了，伸手接过了果子，一颗颗泪珠却顺着脸颊滴在了地板上，和灰尘混在了一起。 格林一见艾米哭了出来，当即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头，“没事的，我们一定把你哥哥找回来！” “艾米现在醒了，接下来只要找到哈维就行了。”小牧师的指尖有节奏地拍打着法杖，似乎在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我本来是打算留一个人在这里照顾艾米，其他人去打探一下哈维被关在什么地方，只是……” 江渚还未说完，艾米便急匆匆地表示要和他们一起行动，柯林斯见过了二楼的那些诡异眼睛后，也不太放心将艾米留在这儿。 “哪这么多要想的，那不是有地道吗，说不定下面就是地牢。”格林倒是很光棍，江渚也知道这个二愣子就是单纯想要下去探险而已。 “只是那下面可能会有危险。”小牧师看了看艾米，她想起楼上那些白色的眼睛，依然有些心神不宁，柯琳斯缓缓走到楼梯边，又用法杖照亮了地道入口处的一小节阶梯，“我总感觉这栋房子不太对劲。” “有我在！放心吧～”格林很是自信地站起身，便要下地道先去探路。 …… 三人最后还是决定下地道去看一看，每次江渚看到格林这般“不带脑子”的举动时，总会开始怀疑，这勇者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但格林既然没把自己作死，那至少说明他运气很好！ 眼下没有什么好的选择，倒是不妨相信一下勇者的主角光环。江渚打定主意后也便放平了心态。 地道很窄，约莫一米宽，墙壁上多是霉菌与黑泥，偶尔还能看见一些砖块的痕迹，每隔一小段路便有一个小转角，一些生锈了的烛台孤零零钉在墙面，只是蜡烛却早已燃尽了。 柯琳斯举着法杖照明，走在最前面，小艾米则是暂时交给了江渚照看，女孩畏缩缩地侧着身子走在江渚身前，微微出汗的小手紧紧攥着江渚的衣服，却没有因为害怕而出声或是停下脚步。 “柯琳斯，等一下。” 只行进了一小会儿，江渚便叫住了最前面的柯琳斯，面前的地道里充斥着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这让他很不放心，他从袖子上撕下了几根布条，又往上面浇了些饮用水，这才递给众人。 “用这个捂住口鼻，这种地道地势太低，很容易淤积一些有毒气体。”随后江渚示范了一下，将湿润的布条绑在鼻子下方，“如果发现呼吸不畅，我们就立马上去。” 阶梯一路向下延伸，大约两三分钟的路程，几人便来到了一处较为平缓的甬道。 “咦？这里被锁住了。”柯林斯用法杖前端的冷光源向前探了探，伸手在面前的一扇铁门上轻轻推了一下。锈迹斑斑的铁门稍稍颤动了下，发出些许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 “看来这扇门挺久没有打开了……我们回去吗？”江渚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墙壁，这里倒像是一处应急的逃生通道。 “柯林斯，贵族们平时会有修建地宫的习惯吗？”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大多数贵族都会有些地窖和牢房的。” “那就是说哈维可能关在这里了？”格林确实不管那么多花花绕，本来他就是打算直接冲到正门，一路打进去把哈维救出来的。此时眼看一扇门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当即有些失去了耐心。 “喂格林，你不会……”听见格林这么说，江渚心里已经开始有不祥的预感了。 “放心！看我的！” 话音未落，格林便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小牧师身前，手中长剑对准了铁门的锁链，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无物。 极淡的蓝色的光华蒙住了剑身，勇者在半个呼吸间，抬脚迈步，手中长剑顺势划下，预想中金属相交的巨大声响并未出现。那条生锈的锁链像是黄油一般，没有丝毫阻碍地被长剑划开，叮当一声便垂在了地上。 江渚的眼神逐渐眯起，他看见了！那一瞬间格林的剑身在以极高的频率震动，以至于原本很是耀眼的水蓝色光华，也变得黯淡起来。 “嘿！我就说没问题吧。”格林得意地一揉鼻子，抬脚便踢开了面前的铁门。 柯林斯见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原本也以为格林会暴力破坏铁门而暴露几人的行踪，没想到勇者也不算笨，至少知道取巧。 只是很快……当四人走入铁门后，便立刻笑不出来了。 第33章 屠宰场 血迹…还是血迹，黑的、红的浇筑在通道的每一处角落，有的呈飞溅状，有的又好像是被人涂抹上去的。此处，被铁门锁住的通道仿佛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江渚轻轻捏了鼻子，即便周围的血液早已干涸凝固多时，但因缺少通风，空气中始终氤氲着一股黏黏的血腥味。 身旁的艾米紧紧拽住江渚的衣角，脑袋侧过去有些不太敢向前看，江渚轻轻拍了拍艾米的肩膀，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继续跟在了勇者小队的后面。 “前面好像有光了！”柯琳斯右手一挥，便熄灭了法杖前端的光源，几人走在黑暗里，向着不远处的一抹橘黄色的光点前进。 江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一些柔软物的上面，脚底有时还会传来啪嗒的踩水声…他不愿去想脚下的会是什么一副光景，只是扶着艾米尽力往前挪，隐隐约约，他感觉有些微弱的风吹过自己耳边。 至少前面不是死路！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四人便走近了那处光源，脚下的触感也逐渐变成了坚实的泥地，面前又是一处铁门，好在此处没有上锁，透过门栏能看见背后是一处较为宽阔的房间。 柯琳斯立在原地，转过身目光在每个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还是用力点了点头，用法杖轻轻拨开了面前虚掩的铁门。 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几人却并没有遇到任何敌人，空荡的大厅里，锁链、刑具凳、站首台，胡乱地被固定在各个角落里，房间的两侧，则对称分布着八间带有铁栅栏的小房间。 “真的是地牢？？”格林有些兴奋地看着面前的几张桌子，桌面早已被血液浸染成黑褐色，几只破了缺口的陶碗被丢在桌面上，里面还能看见些许深色的液体。 “哥…哥哥会在这里吗？”艾米显然被眼前如此多的刑具吓到了，女孩有些焦急地四处打量着，又感觉有些害怕，拉住江渚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空荡的大厅里安静异常，除了几人的脚步声外，再也没有了其他声响。江渚安抚了一下艾米，几人便将那八间疑似牢房的小房间都看了一遍，全部都是空的。 “这里的血迹还很新…”柯琳斯走到大厅对侧的出口处，看着挂在门边框上未干的血迹，神色有些凝重。 江渚等人并没有在空荡的地牢里逗留多久，沿着另一侧的出口，他们很快找到了其他房间，这里似乎是一处地下建筑群，大大小小，约有六七间功能不同的小室。 “诶？柯琳斯，你看这些桶！” 其中有一处房间，地面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数十个木桶，红白绿的液体洒在地面上，混在一起却又互不相溶。 小牧师深深咽了下口水，眼前的这些桶，正和江渚那本羊皮册日记里所描绘的一致！二人颇为忌惮地对视了一眼，倒是格林有些不知所云，皱着眉跑到桶边看了看，又很快蹿了出来。 “我的天…里面都是肉块！还有死虫子。”格林不停地撇着头，“这是什么东西？” 江渚很快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没有看完的羊皮册，转手递给了小牧师，对方打量了一下四周，几人退回了最开始那处牢房里，柯琳斯开始重新读起日记来。 xx月xx日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将处理好的桶带走，也会送来新的桶…哦不！他们不是人，那些头盔下面，全都是眼睛！还有触手！天呐， xx月xx日 所有人都疯了…或者说是我疯了！那些被捣碎的肉块粘在了一起，它越来越大，已经有人被吃掉了…我要逃走！逃走！我必须要活下去…我想念你，贝蒂。 ………… 日记到此便戛然而止了，越往后，字迹愈发潦草，柯琳斯读完了最后一段，确认了下后面全是一些无法理解的符号或涂鸦后，这才神色凝重地进羊皮册还给江渚。 “看来我猜测的没错…罗塞蒂家确实和邪术有关。” 格林挠了挠头，似乎对邪术这一词也不甚了解，“邪术？那是什么。” “嗯…这个比较难解释，你可以简单把邪术当作‘诡异的魔法’。”柯琳斯显然对邪术很是忌惮，“我们还是赶紧找到出口，从这里离开吧。” “哦…那有邪术是不是说明这附近有魔族啊？”格林想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是！不论是人类还是魔族中，邪术都是不被允许的。”柯琳斯皱了皱眉，顿了一下继续道，“邪术要比人族的历史还古老，嗯…以我的理解，邪术应该是起源于最原始的宗教崇拜。” “嗯？”江渚眉毛一挑，柯琳斯的话让他猛然想起那本《四国通志》里所记载的四次之战，他本以为之战便是人类与魔族的战争，只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虽说江渚认为这本书极其重要一直和那袋金币一起随身着，但他却并不想在勇者小队面前暴露这本书以及汉语的秘密。 “嗯…所以这些原始宗教所掌握的力量，和我们如今所使用的完全不一样。”柯琳斯招了招手，示意大家边走边说，“这就是邪术，怪异、血腥但十分强大，只是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些原始宗教的“神只”，但邪术的拥护者与信徒却从未断绝过。” “那些原始宗教是怎么被打败的？”江渚拉着艾米的手，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清楚，不论是教廷还是王宫，都没有这段时间的记载。”柯琳斯叹了口气，用法杖轻轻推开面前的木门，前方就是最后一处房间了，“如果不是依然不时会有邪术现世，恐怕这些原始宗教早就被遗忘了。” “邪术真有那么厉害吗？”格林一面警惕着四周，一面有些不以为然，“看你们说的好像亲眼见过一样，我倒想见识见识。” 走在最前面的柯琳斯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前的房间并没有照明，黑漆漆的让人摸不清尺寸，只能看见稍远的位置有一处向上的阶梯，阶梯的石墙上还挂着两盏微弱的油灯。 四人缓步迈入房间，空气中一阵阵的血腥气弥散在周围，小牧师轻轻磕了下法杖，微弱的淡白色光芒再次浮现，照亮了几人周边不大的范围。 细碎的晃动声…微弱的呼吸，四下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几人摆好了战斗姿势将艾米围在中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看来…我们现在就要见识一下了…” 第34章 混战 “要来了！” 格林手中长剑横握，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暗中逐渐浮现的亮点，淡蓝色的光华闪烁浮动，剑身逐渐流转起夺目的光彩。 柯琳斯深吸一口气，猛然将法杖举高，一发圣光弹便直射向天花板，在几人头顶炸开，白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座房间。 “那是什么！！”小牧师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大约七八个人形生物正晃动着身子朝四人靠近，不……或者说用“怪物”来形容他们更为合适。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严重缺损了身体部件的怪物们，却像是布娃娃一样，被粗暴地粘上了不属于它们的肢体。 没有胳膊的却长有三四条腿，缺了腿的却以手代脚在地上爬行，有的甚至长了一颗半头颅，但无一例外，这群畸形怪物的肢体大多扭曲变形，没有几只能够正常站立，但它们身上都披着了防具，甚至还持有武器！ 江渚将艾米挡在身后，慢慢与勇者小队背靠背退成了一个三角，他手中挽了一个不是很好看的剑花，有些紧张地锁定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只四条手臂的怪物。 “小心点！我来保护艾米，你们注意躲闪！”格林左手拉住艾米的衣服，转身将女孩抱起，长剑随手挥出，试探性地斩出一记气刃，淡蓝色的光痕破空而去，径直斩在了一只怪物的肚子上，巨大的力道让它向后退了好几步。 预想中一刀两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斩击虽划开了怪物的腹部，渗出了不少白色液体，但那液体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破损处不断蠕动，很快便将伤口粘合了起来。 几只手脚多的怪物，速度较之其余同伴要快上不少，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向着江渚等人扑来，眼见艾米有格林照顾，江渚也松了口气，如果要分心照顾艾米，自己绝对应付不来这些畸形的怪物。 “来吧…”有过一次对战大蛇的胜利，江渚面对战斗的心性也稳定了不少，他侧身避开人形怪物的冲锋，转身便挥剑向下砍去。 噗嗤！ 利刃入肉！长剑的剑锋如同砍入了一块坚硬的橡皮，韧性十足。那怪物踉跄了一下，在地上打了个滚便用黏在小腹的手掌撑着身体扭了起来。 攻击力不够啊……江渚感受着刚才的手感，有些无奈，他也有尝试过将自己冥想获得的魔法力，像激活戒指一样转移到长剑上，看看能不能出现像格林那般的剑芒。 但或许是自己魔法力不足的缘故，也可能是不得要领，无论他倾注了多少魔力，都仿佛泥牛入海般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好在这柄龙女留给他的剑很是锋利，倒也能勉强应付。 江渚没有时间再理会那只怪物了，他长剑竖挡，拦住了另一只怪物向自己刺来的匕首，剑身上传来的力度并不算强，江渚深吸一口气借力抽身后退，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近处“黏合怪物”的行动，如果面对一只这种黏合怪，他有信心不会轻易受伤，但如果陷入了围攻就会很危险。 “我们朝着楼梯那里撤！”柯琳斯手中的法杖连点，两三颗圣光弹便飞射而出，炸退了两只扑来的黏合怪，虽说圣光弹的威力很小，但用作击退倒是效果拔群，一时间也没有怪物能够近身。 格林一手抱着艾米，一边向前开路，三人且战且退，短时间里也没有人受伤，江渚不断留意着这些怪物的动作与招式，这些已经算不得人的生物，虽然有着极其变态的恢复力，但攻击完全没有章法，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相较于普通人来说还是略显逊色。 “诶？…”江渚看着这些怪物身上破烂不堪的皮甲和满是缺口的武器，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三人刚来小镇住店时，旅店老板所说的话。 “最近经常有冒险者失踪…莫非？”一个离奇的想法闪现在江渚脑海，难道这些怪物是罗塞蒂家故意抓来进行邪术实验的？ 喝啊！ 一声呼喝打断了江渚的思考，顶住了最大压力的格林再次使出了之前那斩断锁链的技巧，非常黯淡的蓝光在剑身上颤动，高频的震动让格林轻而易举地破开这群黏合怪物的防御，如同砍竹子一般，一连切断了两三条变形的手臂。 “走！”格林一脚踢开一只黏合怪，便转身守住了楼梯入口，江渚与柯琳斯在勇者的掩护下接连跳上楼梯，一路向上狂奔。 格林再次砍断了一只怪物的腿，挥手甩动剑身，将那些白色的像是血液一样的东西甩开，呼吸却是已经有些急促了，看来昨日激战的劳损还并没有完全恢复。勇者见二人都上了楼梯，也不愿恋战，转身就窜了上去，他有预感继续战斗会很不妙。 因为…他看见那些怪物在抢夺同伴被砍下的肢体，胡乱地往自己身上插，这幅诡异景象让勇者也是一阵恶寒。他抱着艾米，三两步便逃离了地下室，小女孩始终趴在勇者肩头，两只小手死死拽住格林后背的衣服，紧闭着眼睛一声也没吭。 格林有些意外小女孩的坚强，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身后不断有啪嗒地声音传来，那些怪物们一定就追在后面！然而没跑出多远的格林却是很快看见了江渚与柯琳斯的背影。 “快走啊！怎么停下了？” “前面不太好走啊…”江渚脸色有些难看，转身对着格林苦笑了一下。 楼梯的转角之后，则是一段宽阔的走廊，打眼望去，不过十余米之外便是继续向上的楼梯，但让江渚和小牧师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的，却是那满墙的白色眼睛涂鸦！ “这是什么？”格林有些焦急地看了下身后，又走到两人身前，看着大大小小被随意涂抹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眼睛涂鸦，也感到了一丝怪异。 “应该也是一种邪术…，会影响人的心神，我在之前二楼的房间里也看见过。”柯琳斯握紧了手中的法杖，神色肃然。 “没时间了…我们不能停在这儿。”江渚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攀爬声，也知道此时只能往前闯一下了，便咬了咬牙，“等下尽量别看那些眼睛，直接往门口冲！” “好！” 三人都埋着头向房间里冲去，试图一口气避开这些离奇的涂鸦。江渚心中忐忑，但脚下却加快了速度，只是渐渐…他有些奇怪这十余米的距离，怎么这么长？ 第35章 破坏与重构 脸上依旧保留着风的触感，江渚平复了下呼吸，脚步却是逐渐放慢。他单手叉着腰环顾四周，黑暗完全遮盖了每一处角落，原本只有十余米的出口，此时也坠入了一片漆黑中。 江渚伸出手臂，身体和脚下的土地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但除此之外，周身半米以外的所有光线似乎都被驱赶走了 “柯琳斯？格林？” 他试图轻声呼喊了同行者的名字，但却丝毫没有回应。江渚知道，自己一定是又着了那些白色眼睛的道了，不过好在目前还没有出现上次那样的袭击。 他握紧了手中的红色长剑，拦在身前，当作登山杖一样有节奏地轻轻点击着地面。锋利的剑尖每每都会刺入地面些许，继而轻轻转动一下。 随便选定了方向，如此前进了十余步后，江渚便立刻掉头，往回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剑尖刺入的痕迹看不见了！但是自己用长剑探路，依然能触碰到那一块凹下去的小坑 果然如自己所想，这些白色的眼睛所包含的“邪术”，应该至少跟视觉或光线有关！如果只是扭曲了光线让自己产生幻觉，那这些原本既定的事物是不会改变的，即使看不见，自己也可以用其他方式触碰到。 有了标记的江渚心中安定了不少，他尽力向着一个方向摸索着前进，心中却是有些疑惑。 为什么没有袭击？？ 这倒不是江渚有多么期待遭到攻击，而是他本能代入了上一次遭遇白眼的情景，至少当时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危险。 “诶？” 江渚转过头，目光看向深处那一片漆黑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哪！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心头升起，不似畏惧…也不似惊恐，而是一种吸引？ 有什么在那儿！在等待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的江渚，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迈出了一步，但又很快清醒了过来。 自己在做什么！一想起刚刚不受控制的状态，江渚便是一阵后怕，这一定是白眼邪术的陷阱。 想及此处，他便忍下心中的异感，继续朝着之前的方向标记前进。只是越走他越感觉不对，按理说进入房间之前，整座房间的尺寸他已经有了估计，自己无论是站在房间的哪一处，走了这般许久，也该触碰到墙壁了！ 但如同真正踏足于一片虚空之中，江渚感觉不到这条路的尽头，也找不到自己的方位，唯一能察觉到的地方，便是那片隐藏在黑暗中的异样感来源了。 “奇怪…明明我已经保证了前后的标记和我在一条直线上。” 江渚心下有些焦急，他已经困在这片黑暗中很久了。好在之前身后的那群黏合怪物并没有追来？或者说自己早已不在那座房间了？ 思前想后完全没有结果的江渚，还是鬼使神差地向着那处让他十分在意的地方走去。 即使是陷阱，也只能拼一把了！但越是靠近，江渚越能从中感到强烈的吸引力。 似乎，它在呼唤着自己…… 黑暗逐渐淡去，随着江渚一脚踏出，周边的景象终于清晰了起来！ “这是…？” 四根石制的廊柱撑起了这间不大的殿堂，青石砖块所排列出的各异图案，规整地分布在墙壁上，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石殿正中央的小型祭坛了。 坚实的青石基座干净整洁，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直线和大片光面之间仅仅能看到些许镂空的奇怪几何体。 江渚的目光警惕地在四周扫过，晦暗的石殿里，只有祭坛前那几根长明的烛火在微微晃动，除了自己外便再无一人了。 他握着长剑，缓步向着祭坛走去，左手拇指也在不断抚摸着食指上的戒指。面前这座祭坛，莫非就是小牧师口中所说的“原始宗教”？ 他咽了咽口水，一步步踏上台阶，目不转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怪异祭坛，祭坛上方空无一物，但边角却刻印着数个奇怪的几何体。 江渚从未见过这种几何体，或者说它绝对不可能存在，怪异但却精致，似乎是诞生在无数的巧合之下。 然而下一刻，祭坛突然闪烁起耀眼的白光。江渚还未有所反应，便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尽力眯起双眼。 白色的光芒里，不断有黑色的线条出现，又很快被截断。江渚眨了眨眼，初时那种刺目感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周身的一切都仿佛被白与黑所笼罩。 江渚的目光紧随着一根初生的线条，随之拉长、转移，又顺便断成两截，再到它与同类相遇，重新链接成新的线条。 损毁与重生，这些黑色线条仿佛有着莫大的毅力，在不断碰撞、内耗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原来如此…” 有些失神的江渚楞楞地看着白光里，那建立在无数不可能之上的几何体，但瞬间白光褪去，江渚却感觉到双眼一阵刺痛，半蹲着捂住了眼睛。 一时间，大量信息涌入了他的脑海。尖锐的爆鸣声后，一幅幅怪异的景象在他紧闭的眼前连续生成，动起来的图案跳跃闪烁，不合常理，但又似乎无比正确。 不知过了多久，江渚因呼吸急促而疯狂咳嗽起来，汗珠顺着他的额间垂下，滴在青石台阶上，又转瞬消失不见。 “破坏与重构之神…”江渚的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他并没有见到这座祭坛所祭祀的“神”，但却又对其无比了解。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江渚很不舒服，他扶着脑袋站起身，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石柱。 江渚那黑色的眼珠一瞬间化为了白色，眼前的石柱仿佛变成了无数交织在一起的线条，在跳动，又维持着平衡。 “这就是邪术吗…？”有些后怕的江渚连忙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似乎得到了些古怪的能力，或者说是那名“神”将其赠与了自己。 江渚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或者激动，柯琳斯的话他并没有忘记，这些原始宗教数千年来即便再销声匿迹，也从未断绝过。 不断有人涉入邪术，也不断有人陷入疯狂。江渚从不相信，会有无故的赠与，毕竟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虽说暂时想不通对方为何会盯上自己，也不知道这些邪神赠与的能力会有什么副作用，但至少短时间里自己还有价值。 他长舒了口气，慢慢走下祭坛，现在还是抓紧找到出口！ 第36章 解构的魔眼 双眼眨动，原本黑色的眼睛再次变得惨白，而江渚眼前的世界，也随着附着眼睛的邪术而瞬间展开。 或规整、或凌乱，包括自己的身体在内，一切被白色的眼睛所注视收录的事物，在江渚看来均化为了最简单的线条。 他缓缓抬起自己被魔气侵染的左手，不断握紧又松开，那发生畸变的手掌与小臂，其线条排列确实与正常的组织有所不同。 抬眼望去，即便在昏暗的石殿里，光线是否明亮似乎也不再会影响江渚的视线了。缓缓转动身体，他的目光越过空气里那些翻飞溶解的线条后，逐渐有些疑惑地停留在某处异样的墙壁上。 “这里…”江渚心念一动，快步跑了过去，如果说墙壁里的线条规整、平衡，那这一处的角落却充斥着各种“线头”，断开的与缠绕的，像是一排被胡乱焊接的导线，杂乱不堪。 江渚抬起长剑，剑锋轻轻掠过那几处打结的地方，火红的剑锋挑断了所有不和谐的线段，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最后一根打结的线头被斩断，轰隆的巨响伴随着碎石四处滚落，扬起阵阵烟尘。 江渚有些疲乏地晃了晃脑袋，眼睛逐渐恢复了正常，白色的眼睛能以线条的形式观察一切！只是每次使用都会消耗很大的精力。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即便有了心理预期，但看着面前的大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这是我弄的？” 墙壁上，数条裂缝自身前绽开不断延展、分支，如同蛛网般爬满了整个角落，裂缝交汇则打落了石块，而约莫一人高的通道恰好隐藏在其后。 虽说不知道邪神为何会青睐自己，但江渚也不是过分悲观的人，往好处想，至少自己的实力获得增强，也不再毫无战力了。 念及此处，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青石祭坛，随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石壁后的小道。 …… “格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柯琳斯转身丢出两发圣光弹，有些焦急地看着一旁的勇者。在他们身后，一个庞大的阴影正在不断涌动。 格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迈步跳出了地道，转身一把拉住小牧师，将她甩至身后，接着勇者便死死盯着下面的地道口，将身边各种杂物一股脑扔了下去。 “我们得抓紧撤出去。” “可是…克里斯不见了！”柯琳斯有些焦急，自三人跑进那座满是白色眼睛的房间后，她们全速埋头奔跑，很快便跑到了房间另一头的出口，再抬眼时，发现满墙的眼睛涂鸦全都消失不见了！ 而与之一起不见的，还有克里斯！但身后那群黏合怪并没有给二人犹豫和找人的时间，紧随着便爬了上来。臃肿、扭曲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了，在被格林多次斩断后，这群怪物仿佛被彼此吸引，逐渐黏成了一体。 “你先带着艾米走！我等下把它引开，再回去找克里斯老板！”一旦涉及战斗，原本脱线的勇者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将身上的艾米放下交给柯林斯。 艾米浑身都在发抖，但依然咬牙没有哭闹，小牧师轻轻摸了摸艾米的脸颊，继而站起身对格林点了点头，“要小心！” 小牧师拉起艾米的手，转身朝着门口跑去，这里似乎像是一座仓库，她们从原先那所二层小楼隐藏的地道进入地宫，转了一圈后现在已经不知道身在哪里了。 柯林斯一把推开面前的木门，屋外些许清凉的微风让她安心了不少。 “这里是…？中庭！”环顾四周，柯林斯看到了不远处的花园、喷泉，以及来时的廊柱，此时夜色已深，她握紧了艾米的手心，认定了廊柱的方向，便准备离开。 “哎呀，居然是你们！还真是…呵呵” 有些尖锐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小牧师猛然回头，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张大网，将她与艾米全部罩在了下面。 “啊！”柯琳斯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大网结结实实落在了她和艾米的身上，粗重的麻绳立刻给她的行动带来了许多负担。 小牧师抬起法杖，数发圣光弹凭空生成，向着声音来源飞射而出，正是那名细小胡子的秃头管家！ 砰砰！几声爆炸后，些许烟尘散去，管家挥手撤走了面前两名持剑盾的守卫，笑嘻嘻地走了上来。 “呵呵，没用的，小姑娘你的魔族同伴呢，嗯？” “哼！” 几名守卫拎着刀从树上跳下，还有数十名人举着火把从不远处围了上来。秃头管家身后，一名甲胄齐备的壮汉走上前，一脚踢掉了小牧师手中的橡木杖，巨大的力道让柯琳斯吃痛地叫了出来。 “快说！是不是你们拿走了贤者之石？？”管家有些焦急地打量着倒地的柯琳斯，那名壮汉则是隔着大网一把抓住小牧师的头发，将其仰面拎了起来。 “唔…什么贤者之石，我不知道。”小牧师喘着粗气，眼睛丝毫不惧地直视着面前的壮汉 “你放开姐姐！快放开！你们这群坏人，把哥哥还给我。” 眼见柯琳斯被殴打，艾米终于忍不住泪水了，她伸着小手扯着那名壮汉的护腕，不断拍打哭喊着。 “这不是哈维家的妹妹吗？果然你们是串通好了的。” 管家见状一副了然的神色，但还未等他有动作，一阵巨响立刻从身后的仓库里炸裂开来。 气浪带着烟尘滚滚袭来，管家有些骇然地看着倒塌了一半的仓库，嘴里嘁了一声。 “你们先把这两个女人带走，别弄死了就行，其他人把仓库围起来！” 几名守卫扯住大网将其收回，那名壮汉一言不发，抓住小牧师头发的手臂用力往地上一掼，柯琳斯的脑袋便重重地撞在了地上，接着抬脚便踹在艾米的腹部，女孩倒飞一两米远，蜷缩在地上，不停抽搐起来。 “啊！” 血…眩晕感袭击了柯琳斯的意识，鲜血顺着额角流入了眼睛里，将视野染红了一片，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看见那名壮汉捏了捏手中扯下的那撮头发，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 第37章 肉山 巨大的蓝色月牙冲天而起，仓库的屋顶当即被削掉了一小半，随着烟尘的飘散，格林手持长剑，倒退着从倒塌的废墟里激射而出。 “可恶，这东西居然引不走。”格林捂着口鼻，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碎石与断梁，克里斯老板可还在地道下面，这个怪物却是守住了洞口，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数圈火光很快在烟尘里浮现，勇者用余光打量了来人，数队武装精良的卫士已然将此处团团围困了起来，格林眉头一皱，他在看见了一个自己非常讨厌的人。 “啊！你是那个秃子大叔！”格林拎起长剑便作势要转身，“你居然敢出现在这里！我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呸，不知好歹的东西，这里是罗塞蒂大人的宅邸，明明是你们闯进来的，给我杀了他！” 地中海管家眼见果然是那些个不知死活的佣兵，当即命令手下上前拿下格林。数柄刀剑加身，格林在人群里穿行游走，连番击倒了数人，只是勇者都没有下重手。 这群守卫装备精良，训练也还算有素，但对于勇者来说，应付他们倒真不算困难的事情。再次弹开袭来的阔剑，格林随即一脚踹在来人的胸口上，借力又闪过了身后的攻击。 “呜哇！”，“啊！” 两声惨叫突然在背后响起，格林突然神色大变，坍塌了一半的仓库里，月光和火把都没有照到的角落，两具守卫的尸体应声而落，重重摔在了地上，他们的胸前不一例外得都有着一处血肉模糊的大洞，内里的脏器早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黑红色的血，被撒得到处都是。 一时间围攻格林的两名守卫有些愣神，当即被勇者一人一脚给踢翻在地，他猛然转身，眼睛紧紧盯着那片阴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自己最初那道斩击，已经将其连带仓库斩成了两截！居然这么快又恢复了？ 几名靠近仓库的守卫，察觉到了同伴被攻击后，此刻也是警兆大起，个个转身防范着那躲在仓库阴影里的袭击者。黏着、蠕动的声音直从人心里响起，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两具残破的尸体被迅速拖入了阴影当中。 “糟了…是那东西。”秃头管家眼睛凸起，干瘦褶皱的喉头艰难地抽搐了一下，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带着身后几名守卫往中庭退去，“所有人，撤退！” 只是管家话音刚落，原本围殴格林以及离得稍远些的守卫们还有些发愣，那阴影里忽然窜出了坨夹着利刃巨大的肉块，一个猛子便扑倒了最近的守卫。 尸体与碎肉胡乱被地黏合在一起，无数白色的细密肉芽如同针线一样，将这些原本独立的个体粗暴地粘在一起，刀具、皮甲或是衣物，见缝插针一样出现在肉山的各处角落。 或是因为鲜血浇灌，原本地下那群黏合怪的尸体此刻也显得丰润饱满，一根根形似血管的青红脉络裹住了表面，正随着颤动而有节奏地张合着。那名倒霉的守卫蓦然被肉山扑倒，压住了左腿，正慌乱地劈砍着身上的肉块。 \\\"他的速度变快了！抱歉了…\\\"眼尖的格林也顾不上附近有些慌乱的卫兵们，手中长剑再次闪烁起蓝色的光芒。 嘭！！ 一连三发气刃斩出，两发交叉斩在了肉山之上，而最后一发则是斩断了守卫被压住的腿，一时间鲜血喷洒而出。 “快去救人！我来拖住这个怪物！” 格林面色沉重地提剑冲出，远程的斩击虽然能破防，但这怪物的恢复能力着实恐怖，刚刚劈开的伤口此刻已经布满了白色的液体与肉芽，正在疯狂愈合。 肉山身上，十多颗保持着临死前神色的头颅，齐齐发出了惨叫声，原本血肉脉络生长的地方，突然隆起一个鼓包，夹杂着无数肉芽的缝隙，恍然绽开！ 数根约有拳头粗细的触手状肢体飞射而出，如同长枪般刺向了最近的生物。正在快速接近的格林已然默念起咒语，长剑上的蓝色光华一瞬间黯淡到几乎不可见的程度，他侧身跃起，那袭来的触手几乎贴着格林的脸掠过，继而猛然插入了泥地。 无数细小的白色肉芽在触手上蠕动、翻滚，如同腐肉上的蛆虫令人作呕，格林脚下点地借力，挥剑斩下！震动的剑身轻而易举地切断了这半条触手，根部吃痛般抖动了几下，瞬间抽了回去。 格林抬脚踩住那半截插在泥地里的触手，那断肢仿佛有着生命一般依然在不断扭动，断面处并未流出血液，而是渗出了一层白蒙蒙的黏液，随着扭动，甚至甩到了格林的裤腿上。 “小心！” 两名胆子大的守卫之前趁机架起了断腿的伤员，正往远处逃离，飞射而出的触手瞬间从后方刺穿了一人的腹部，另一人慌乱间回头，却被那染血的触手缠住了腰腹，高高卷起便要往回拖。 暗道一声不妙，格林踹开了脚下的半截触手，让它尽量远离肉山，身形一晃却是闪到了断腿伤员附近，长剑抬手，蓝色气刃如同丝线般，斩断了空中的触手，被拖住的猎物当即脱困，从空中摔落下来。 “快走啊！”格林提剑便向着肉山怪物冲去，自己虽说救下了两人，但其余方向来不及撤离的守卫已然又有三四人被开膛破腹，蠕动的触手像是汲取养料一样，沐浴着鲜血，并拖回尸体，肉山的体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着！ 格林一连斩断了数根袭来的触手，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每被自己斩断黏合一次，这怪物的能力便更强上一分，而那些原本突兀杂乱的尸体与断肢，也在破坏和重生中与本体愈发“契合”了起来。 不能让它再进食新鲜的血肉了！格林一时半会想不出消灭肉山的办法来，但也只得不断压制着它的行动，为那群守卫争取逃跑时间。 而在另一边…那名带走了柯琳斯与艾米的高大侍卫长并不知道仓库的惨状。他拖着半死不活的柯琳斯走在花园里，身后跟着两名守卫往地牢赶去。 风吹拂着庭院里的园艺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侍卫长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晃动了下脖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目光不经意间锁定了不远处的大石头。 “哼…出来吧，不用藏了。” 第38章 邪术? 夜风轻轻吹动了柯琳斯栗色的发梢，血痂混着泥土糊住了她的左眼，视野里朦朦胧胧，半睁的眼睛里隐约看见有一个人正在靠近。 侍卫长一把松开拽着柯琳斯衣领的左手，他没有说话，晃了晃脖子便攥紧了拳头向着来人扑去，此时出现在宅院内的陌生人，都是敌人！ 那黑影见侍卫长二话不说便发动了攻击，也是身形一顿，手中赤红色的长剑斜斩，便要逼退对方。 嘭！ 预想中的闪躲并未出现，侍卫长冲势不止，右拳猛然砸下，赫然迎着剑锋便撞了上去，巨大的力道直震得剑身颤动不已，偏向一旁，连带出剑之人也是一个身形踉跄，架势不稳。 侍卫长冷哼一声，丝毫没有浪费这个追击的机会，右脚抢先迈出一步，左拳便带着一阵破空声，照着来人的胸前便猛然锤去。 “咦？”侍卫长有些讶异地看着那飞退的身影，自己那几乎必中的一拳，居然被闪开了？ 那人自然正是刚刚从地道里逃出的江渚，他刚刚钻出来，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花园里，恰好撞见了这三名守卫，如果是平时，他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只是这回……他看见了被殴打到昏迷的柯琳斯和艾米。 江渚抽身倒退了数步，这才稳住身形，随即一阵冷汗便冒了出来。又一次！自己的身体在危急关头自己动了起来！不论是最初被哥布林劫匪偷袭，还是对战大蛇，他都隐约感觉到了这一丝违和感！ 莫非自己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还是艾莉娅在召唤时给自己动了手脚？诸多疑问一时半会儿是想不通的。不过既然它救了自己不止一次，江渚倒也没有那么迫切去弄清楚，毕竟现在还有更紧迫的事情。 侍卫长并没有追来，江渚深吸一口气，仔细打量了面前这名壮汉，对方手上似乎戴着一副类似指虎一样的近身武具，难怪敢和自己的长剑对拼。 脚下蹬地，江渚抽剑再度欺身上前，那两名侍卫却是趁机拖着柯琳斯躲在了树边，一副看戏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队长非常有信心。 阵阵拳风在面前如刀割般带起刺耳的爆鸣声，江渚左支右绌艰难地躲闪着并拉开距离，他自知力量不如对方，那就只能利用兵器的长度优势尽力招架，等待机会了。 “糟了！”江渚又一次攻击招式变老，新力未生来不及收招，侍卫长嘴角泛起了戏谑的笑容，他抓住机会翻身便是一拳砸中了江渚的左肩。钻心的疼痛让江渚紧咬牙关，那清晰的碎裂声让他明白，自己的肩胛骨怕不是已经裂了。 疼痛并没有扰乱江渚的思维，他心念一动，魔力向着左手上的戒指灌去！他正是等待这个机会，只是没想到壮汉的速度这么快，他并没有来及完全避过！ 火红色的光芒骤起，并迅速膨胀，刚刚攻击完的侍卫长也是神色一紧，只来及架起右臂挡在身前，爆裂的火焰便瞬间吞没了他。 江渚矮身从侧边翻滚而过，他握了握有些发麻的左手，虽说有些疼痛，但至少还能活动。吐了口嘴里的碎草，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散开，江渚顾不得其他，起身便抬眼向着侍卫长站立的方向看去。 火球术的火焰一闪而逝，侍卫长右臂用力一挥，扑灭了身上衣物的火，右臂上一片焦黑，近距离的火球术爆炸，威力还是不小！ 侍卫长啐了口唾沫，面露怒容，双腿一蹬便如同饿虎扑食一样冲了过来。江渚无意硬接对方的攻击，他咬着嘴唇开始思考有没有趁机带走二人的方法。 侍卫长的攻击十分急凑，似乎现在才认真起来，连绵不断的拳头让江渚根本不敢近身，他不断抽身后退，躲闪着攻击，心中却在一直叫苦。 为什么这个人一句废话也不说上来就打？？密集的拳影和攻击压得自己完全喘不过气来，如果能打打嘴炮，自己还有个时间恢复体力也好啊。不过只顾吐槽的江渚并没有发现…原本打哥布林都费劲的弱鸡，此时已经和这名壮汉对战了数十招，还没有完全落败。 江渚再次确定了，自己没法在壮汉眼皮底下带走柯琳斯与艾米，也便心一横，闪过一记重拳后，加速后退了很远，他的面色平静如水，漆黑的眼瞳缓慢染上了大片白色。 线段、节点…一根根简约的曲线勾勒出了眼前复杂的光景，花草树木，土地微风，一切有形之物质，此刻都以独特的视角展现在江渚面前。 健壮魁梧的侍卫长，在江渚眼中仿佛化作了一只由无数线条扎成的稻草人，线条流转运动，出拳收力，线条的流动样子都有所不同。 呼啸的拳头破空而至，迎面照着江渚的面门砸下，然而江渚却似乎早有预料般，侧身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凶悍的一击。 一击落空，侍卫长再次踏步上前，不断朝着江渚各处要害攻去，原本面对自己的攻势，必定后退拉开距离的江渚，此时却丝毫没有远遁的意图，他的面色冰冷，每每总能在铁拳命中自己之前“恰好”闪开。 连续空了数发重拳，侍卫长有些心惊，他有些古怪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打不中的矮子，却是一眼扫见了那双惨白的眼珠！ 侍卫长呼吸一滞，连忙抽身后退，惊出了一身冷汗，“你们两个！别看戏了，上来帮忙！” 只是江渚并没有给他脱身的机会，壮汉左腹处的一处线条汇聚的节点引起了他的注意，提剑欺身而上，江渚的每次挥砍均只用了三成力道，一旦发觉侍卫长身上线条有发力前快速流动的征兆后，他便立刻偏转剑身的轨迹。 壮汉的胸膛因呼吸急促而不断上下起伏，江渚的攻击实在是诡异刁钻，他不理解这个刚刚还被自己压着打的矮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对付。但当想起那双惨白的眼珠时，他又是一阵毛骨悚然，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啊！” 剑尖入肉，带出了一片血花，那两名看守柯琳斯与艾米的守卫，仅仅走到一半，便见到他们的队长被一剑刺穿了小腹，当即双腿有些打颤，脚下的速度也不由自主得慢了下来。 节点的崩坏，如同海啸般波及了附近所有的线条，一时间无数线段崩解缠绕，江渚眼中侍卫长所化成的草人，左下腹一大片区域都糊成了一锅粥。 侍卫长捂着伤口，倒退了一步一脸不可置信，鲜血止不住地涌出，左腹传来的绞痛几乎使他半个身子陷入了麻痹，完全使不上力气。 “邪术，是邪……” 又是一道红光闪过，话未说完的侍卫长便带着一脸惊恐的表情，垂坐在地上，眼中失去了生机。 那两名侍卫见此，更是撒腿就跑，也不管被丢在一旁的柯琳斯与艾米了，一溜烟不知道窜进了哪里。 江渚的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他有些恍惚地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死去的壮汉，又默默看向了满身是血的小牧师和昏死过去的艾米。 “邪术？呵…邪术可比某些人心干净多了。” 第39章 不死的怪物 “柯琳斯…柯琳斯？” 江渚摇晃了下有些发晕的脑袋，轻轻拍了拍小牧师的肩膀。他用手指探了探女孩的鼻息，接着拭去了嘴角的血痂，眉头紧皱了起来。 可惜自己不会治愈魔法…二人的伤势并不容乐观，尤其是柯琳斯，显然遭受了很多非战斗的殴打。 她身上到处都是钝伤，即便如此依然浑身是血，右手手指也断了好几根。相对来说艾米的伤势相对轻很多，但女孩本就身体很差，干脆昏死过去了。 “真是便宜那家伙了……” 江渚回看了一眼垂坐在地上，死得很干脆的那名侍卫长，依然有些愤懑。他看见了那壮汉是怎样扯着柯琳斯的衣领在地上拖行的。虽然敌对在所难免，但他很讨厌这种残虐的人，更何况被伤害的还是自己的朋友。 一时间，江渚心头有些无名火起，他抱着柯琳斯站起身，却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没站稳连自己也摔在地上。 “糟了…邪术的消耗还是有些大。”江渚努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的视野清晰一些，这才缓缓抱着柯琳斯走到自己来时的地道入口。 那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装饰，与其说是石头装饰，倒不如称其为“怪石收藏”。因为它着实长得有些不同寻常，高耸的尖顶与圆滑的底腹，像是一只半身的葫芦。而在石头中间，却是裂开了一道约莫半人宽的裂缝。 江渚低下头，矮着身子轻轻钻进了裂缝，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入眼间是一条黑漆漆的一人高地道，蜿蜒着通往下方。江渚最早出来时也被吓了一跳，但当他仔细检查了这块巨石后，才发现，这里应该是被布置了某种障眼法。 他将柯琳斯放在洞口，这才转身返回带回了艾米，这才叉着腰松了口气。江渚不懂恢复魔法，身上也没有药水，只能暂时将二人安置在这个相对隐蔽安全的地方，毕竟下面地道自己都走过一遍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危险。 “唔…格林那家伙在做什么。” 他不清楚为何小牧师和艾米被抓住了，难道勇者遇到了对付不了的敌人？虽说有着诸多疑问，但江渚还是打心里感到了一阵急躁与愤怒，但下一刻，他忽然回过神来。 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易怒了… 包括在击杀侍卫长时也是这样，原本如果说要自己杀人，江渚决计是很抵触的，至少也会做一做心理斗争。然而当时看见被虐待至重伤的柯琳斯与艾米，顿时就有些失去了冷静。 “难道是邪术的影响…？”江渚皱起了眉头，原本获得了力量的喜悦又减弱了三分，他的确记得小牧师说过，沾惹上邪术与原始宗教的人，最终都会变得疯狂。 他轻轻抚摸着身旁的石壁，又低头看了看呼吸逐渐平稳了些的柯琳斯，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就算会影响心性又怎样，但至少他救下了自己的朋友，至少自己不会感到无力与后悔，这就够了，又有什么不好呢。 江渚转身走出了巨石裂缝，这里的入口有幻象伪装应该还算安全。他得找到格林的位置，而且此行的目的也没有达成，艾米哥哥依然不知所踪。 又回头看了眼巨石裂缝，江渚拎着剑快步向着花园深处跑去。 …… 格林不断踢开袭击而来的触手，借力抽身后退站在一处长凳上，不断喘着粗气。面前的肉山怪物和最初相比已经大了一圈！吸纳了多具新鲜尸体后，这怪物几乎完全变了样子。 十多条触手在空中挥舞，巨大的本体移动也丝毫不缓慢，如同一只巨大的皮球一样在地上弹来弹去。他不敢再挥剑砍断那些触手了，即便脱离本体，这东西也不会死去，很快又被肉山给回收，变得更加恶心。 好在那群守卫已经跑了个干干净净，偌大的中庭广场上，只有格林在躲闪着怪物的攻击。 勇者此时是真的犯了难，无论怎样的攻击，怪物都能恢复并重新黏合起来，甚至还会变得更加棘手。他再次闪开袭击来的触手，转身跳到了树上。 “或许是有什么核心在里面？”格林看向那已经约莫有五米高的肉山，原本组成本体的那七八具黏合怪早就被裹在里面面目全非了，莫非…… 格林心中一动，他打算冒险试一下！眼下怪物的攻击并不强，对他还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只是那和体型不太相符的速度与众多触手让他有些难以脱身。 数只触手如同鞭子一般，从左右两个方向重重抽打在格林所在的大树上，巨大的撞击声带起一片烟尘，那棵近半米粗的树干拦腰断成了三截。 飞掠的触手余势不减，在空中挥舞绕行了一周，才收回本体。格林眼神空洞，周身一切的景物全都放慢了数倍，他抬脚迈出，跳离树干，接着足尖连连点在触手上，保持住平衡的同时向着肉山本体飞踏而去。 两根触手似乎也发现了格林的身影，一左一右交叉着向格林刺来，呼啸的破风声并没有传进格林的耳朵，此刻他听不见任何响声，双腿猛然一蹬便高高跃起，跳上了左边那根袭击来的触手上。 抽击、穿刺，十多条触手拼了命般攻击着疯狂“走钢丝”的格林，只是如此密集的攻击并没能伤到勇者分毫，均被他规避过去了。 闪开最后一根触手的袭击，格林猛然跃起，手中长剑一时间光芒大盛，闪烁不定，他借着下坠的冲势，扭转身体，长剑旋转，如同陀螺一般带起圈淡蓝色的光华，所有靠近的触手或肉肢全都被一斩而断。 格林眼中的空洞逐渐散去，手中长剑连砍，自上而下“凿”进了肉山内部。粘稠、阻滞，格林手中的剑身不停，一下下快速切割着肉山的本体，无数白色的粘稠液体自断口处渗出，但还未来及将破损处修复，格林的攻击又至，再次破坏了这片组织。 当格林长剑触碰到了地面时，肉山被由上贯穿了一处大洞，只是身处肉山内部的格林却并未找到类似核心的东西，所有的组织都在蠕动畸变，带着白色黏液想要重复聚合。 “不应该啊…”眉头紧皱的格林却来不及思考了，自己靠着连续的快速斩击，生生凿进了肉山内部，但此时周身一圈都开始涌出恶心的白色黏液了，肉山自己在修复聚合！ 暗道一声不妙，格林握紧了长剑，数道光刃闪过，由内部飞离肉山的本体，斩在不远处的建筑与树干上。 格林猛然一脚踹开团碎肉，手中长剑不停，还在切割着肉山的碎块，一时间如同落了冰雹般，大量的断肢与肉块四处飞溅，整座肉山怪物，连同十多根触手一起炸裂开来。 淋了满头黏液的格林冲出了“降雨”范围，转身跳上了树，只是下一秒，勇者的心又是一沉。 那些碎成了无数块的肉山残肢，正蠕动着向彼此靠拢！ 第40章 岩石魔偶 那些断肢碎块并没有被完全杀死！格林对此也算有预期，只是自己如此猛烈的攻击几乎完全不起作用，依然让他脸色有些难看。 勇者扶着树干，不断平复着呼吸，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消耗严重了，加之之前与魔族先锋官战斗的伤势也没有完全恢复，格林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地看了眼还在不断黏合复生的肉山怪物，猛然一踩树枝，便跳向远处。 他不知道柯琳斯与艾米去哪了，那个秃头管家带来的人也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整座宅院此时安静异常，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格林一边走在花园的小路上，一边恢复着体力，月光轻轻泄在花园的灌木上，激起些许泥土和草木的气味，格林用余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一丝丝魔法波动似有若无，这让他嗅到了些许违和感。 “不对…”心中警兆大起，勇者头也不回一个闪身，翻滚到了一旁的卵石路上。而在他原本所站的地方，数个土包从平整的地面隆起，土块间还能发现一些被拔起的灌木根茎，隆起的泥土石块在一个呼吸间便堆积聚拢到了一起。 格林横剑挡在身前，面色严肃地拉开了距离... 微风缓缓拨开了面前的烟尘，一抹红光从灰雾中探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勇者。格林不由自主再次后退了一步，一只接近十米的岩石巨人赫然出现在眼前。 岩石巨人刚刚形成，此时依然有些呆滞，但庞大的身体缓缓扭转，依附着泥土与碎草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对着身下的格林砸去。四散的烟尘夹杂着石子到处飞溅，格林轻巧地撤步闪身，但依然被烟雾吞没。 数道淡蓝的月牙气刃划开烟雾，交错着击中了岩石巨人的肩膀，几声沉闷的炸响过后，石巨人的右臂却恍然未觉般又一次锤下。格林侧身翻滚，一口气闪出了石巨人的锤击范围，蹲起身不断咳嗽着，身上本就没来及更换的破损皮甲，此刻更是沾满了泥土与灰尘，显得好不狼狈。 “居然是五级魔法…”格林一把抹去了嘴角的口水，眼神锁定了面前的石巨人，如果是自己状态良好的时候还能与这巨石人偶打上一架，只是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连三成的实力都很难发挥出来。 虽说格林冲动又好战，但是并不会找死，眼见自己不是对手，格林也便不断挥出蓝色气刃，并借力向远处退去，毕竟土系的魔偶速度可不怎么快！ 咚！ 刚刚跑出百余米的格林突然止住了冲势，硬生生扭转了身体，摔在地上向着左前方滚出好远。 地面震动，又是一只岩石巨人在格林身前凝成！格林吐了口满嘴的土，又是一个翻滚，堪堪躲开石巨人砸下的右臂。继而一蹬地面，纵身踩住了石巨人的手臂，长剑挥动狠狠削去了几块碎石。 淡淡的魔法波纹在巨人身上浮现，格林的攻击在接近石巨人的瞬间便被削减了力道，原本轻松斩铁的攻击，仅仅只是突破了石巨人的防御，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 一击无果的格林刚刚落地，石巨人的反击便已经到了。半蹲下身子回头，格林瞳孔瞬间放大，只得反身抵剑横档。 预想中勇者被击飞的情形并没有出现，石巨人的手臂像是小山一样狠狠砸在了格林的剑上。巨大的力道沿着手臂挤压着格林身上的每一寸骨头与肌肉，最终卸进了脚下的地面，规整光滑的石板像是蛛网一般炸出无数裂痕。 格林顶住了石巨人的攻击！ 只是下一刻，勇者胸前的伤口绽开，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撑着身子，鲜血喷洒了一地，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然而石巨人可不会给格林休息的时间，山石般的手臂摩擦着地面，拉出一道烟尘，而后高高抡起，猛然向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格林砸下！ 嘭！！ 烟尘飘过，岩石胳膊直直停了下来，大量聚合凝结的碎石因惯性碎裂坠下。原本已经无力闪躲的格林抬头看去，一双遍布了鳞片与凸起的结实手臂，死死架住了石巨人的攻击。 “走！”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格林拄着剑站起身，面前是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高大“怪物”，裸露的青色皮肤上遍布着鳞片，身后还藏着一条粗壮的尾巴，活像一只巨大的人形蜥蜴。这只接近三米的怪物虽然和石巨人相比着实小了些，但其爆发出的力量却丝毫不逊色于石巨人。 来不及多言，格林警惕地捂着胸口，向后退去，蜥蜴怪物与岩石巨人又对攻了一拳，闪着青光的爪子硬生生插进了石臂里，震得石巨人往后退了半步。 格林心中道了声谢，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开，他有些疑惑地回望了一眼那只救了自己的蜥蜴怪物，总感觉有些眼熟…… ………… “阁下…所有法阵都已经启动了。” 一名身穿丝袍的中年胖子低着头，看向身前的秃头管家，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嗯…知道了。”管家站在宅院外，不断捏着自己的小胡子，满意地看着花园里升起的一只只石巨人。 “那个…要是伯爵大人回来了，可不好交代啊…”中年胖子抬起头，面色有些发苦，他的确按照管家的要求，激活了花园里的守卫法阵，但是这些石巨人可没有轻重，这要打起来这座宅院肯定是保不住了。 “怕什么！伯爵大人可是将这里全权委托给我了。”管家有些不屑地扫了胖子一眼，“还不是你魔力太弱，废物。” 中年胖子也不敢反驳，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一名守卫此时从宅邸正门跑出，很焦急地对着秃头管家耳语了一阵，管家神色却是一凝。 “你说的是真的？”秃头管家面色变了数次，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吩咐所有守卫集合，面色凝重地下达了一个疯狂的命令。 “所有人去找柴火！没有木头就去镇里拆房子！把大院给烧掉” 中年胖子吓得一身冷汗直冲脑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见管家那张冰冷的脸，又咽了咽口水，一句话没说。 火光逐渐在院落外开始亮起…… 此时，花园各处零散生成了一共五只岩石巨人，远远高出院墙的身高让他们格外显眼，格林藏在了灌木丛后，又开始咳嗽起来，这些巨人并没有胡乱攻击，而是绕着院墙不断巡梭，显然是不想让人溜出去的架势。 死死盯着石巨人的格林忽然间神色一喜，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格林！？果然是你！” “老板！你还活着，太好了。”格林转身看见却是江渚蹲在身后，当即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虽然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呢。但大大咧咧的格林也并未在意，连忙拉过江渚到自己身边。 “老板！我有个好主意，我们等下……” 第41章 哈维? 花园庭院的地面因石巨人的巡梭而微微颤动，数间房屋、亭台被石巨人撞毁。声响惊起了住在西庭院的众多佣人仆役。很多人堪堪入睡没多久，便匆匆拽上一件外套，慌忙跑出屋子。 之前江渚等人藏身的廊柱外，救下了格林的蜥蜴怪物与土黄色的巨人毫不相让，相互对拼数拳后，竟逼得石巨人后退了数步，翻身摔在了长廊上，无数碎石瓦砾激起滚滚烟尘。 蜥蜴怪物的面部并没有凸出的长嘴，而是如同给被泼了硫酸的人类脸颊，贴了坑坑洼洼的鳞片一样，看上去十分粗糙可怖。他缓缓收起右拳，有些疑惑地向着北方看去，爪子与身体上隐约浮现的土黄色光晕缓缓散去。 除了被自己击倒的这只石巨人外，其余四只石巨人均向着中庭的方向缓缓走去。是发什么变故了吗？蜥蜴怪人本就难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瞥了眼正挣扎站起的石巨人后，别过头一眨眼便闪身向着中庭跑去。 ………… “格林这家伙…”江渚一边勾引身后两只石巨人的仇恨，一边观察着附近的环境。他前不久时刚好碰见了趴在草丛的格林，本来带着些怒气的江渚想质问一下对方为什么没保护好柯琳斯与艾米的。 但脱线的勇者听到柯琳斯和艾米被抓走后，当即忍着快要吐血的身体站起来立马就要去救人。反倒让江渚有些开不了口，只能摇摇头表示她们已经没事了，现在在安全的地方。 虽然这个勇者冒失了点，但为人还是不错的，一路上江渚对其的印象也有所改观。随后格林便提出想要引石巨人去对付中庭那个十分难缠的怪物，如果放任那只肉山继续杀人吸收尸体，恐怕会毁了整座小镇。 江渚心下有些犹豫，如果格林的攻击都无法杀死那只怪物，这些石巨人真的能办到吗？但眼下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至少驱虎吞狼，先把水搅浑也更方便他们找到哈维。 “到了！” 江渚再次抽身闪开石巨人重重的一拳，这些大块头虽说力大无比，但或许由于体型巨大的问题，行动还是比较迟缓的，即使面对两只石巨人，不刻意接战，只是逃开的话江渚还是很有信心。 他拎着火红色的长剑，时刻警惕着格林所说的肉块怪物，只是安静的中庭里，除开之前格林战斗过的痕迹外，并未有什么特别显眼的怪物存在。 “难道跑掉了？”一连退后数步，江渚眼见将石巨人拉到了中庭，当即抽身，一溜烟就跑到了一处倒塌的建筑旁，开始喘起粗气来。 “看来格林还没到…要是那怪物不见了，这要怎么办呢。” 正当江渚看着越走越近的石巨人有些犯难时，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浮起。是白眼和邪术的同源感！江渚警觉大起，本能地侧过身向右闪去。 紫红发绿的触手如同钢叉一般贴着江渚的脸刺穿了过去，狠狠扎在地上，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伴随着泥土气直钻入江渚的鼻腔。 他心下一惊，当即下意识地挥剑砍向触手，那尚在蠕动的肉块凸起，夹杂着些许落叶碎草在表皮上浮现又埋起，甚是怪异。 锋利的剑身并未遇到太多阻碍便划破了触手的表皮，还未等江渚将其斩断，便被抽了回去。江渚不敢过多停留，他能感觉到，那股源自于邪神的同源力量就潜伏在那片倒塌的建筑里！ 回身看向已经追杀自己到此的石巨人，江渚吸引了大块头的注意后，眼神逐渐转为白色，脚下连点快速向着废墟一侧绕行。数条触手从废墟中弹射而出，如同捕食飞虫的青蛙舌头，不断击打在江渚停留的位置。 江渚暗自捏了把汗，若不是这触手上的力量和自己从邪神那里得到的白眼同根同源，以他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躲开这些攻击！ 饶是如此，默默打开了魔眼的江渚还是几乎只能凭借线条的变化来预判触手的攻击，堪堪闪避掉。 “这么快的攻击速度，难怪格林会陷入苦战了…” 只是江渚身后的那两只石巨人，可就没有这般好运了。触手无差别地打在石巨人的脚腕处，如同鞭子一般每下都能带走些许碎石。 眼见石巨人的注意力被触手吸引，江渚暗自松了口气，这下算是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他当即脚底抹油，头也不回地往中庭的入口跑去。 江渚站在中庭主干道旁边，看着废墟那边两只十米高的石巨人和数十根触手打得不亦乐乎，心里却有些担心，格林怎么这么慢… 二人约好各自引诱两只石巨人过来，但过了这般许久也不见格林的身影，虽说能远远看见那两只高大的石巨人在向这边缓缓移动，不过勇者的身体状态也着实够呛。 正当江渚倚在墙边恢复体力时，一个高大的黑色阴影突然闪现进了他的视野里。江渚眯起眼，手中的长剑却握紧了三分。 来人似乎也看见了站在路边的江渚，行至中庭便停下了脚步，宽大的黑袍遮住了身体的大片区域，但唯独那接近三米的身高是掩盖不住的。 “你是冒险者？” 出乎江渚意料，对方居然先开口了，沙哑难听的声音勉强可以分辨出意思，却像是指甲划在黑板上令人不舒服。 江渚点点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你是罗塞蒂家的人？” 黑袍人摇头，接着便不再搭话默默顺着中庭的主道向前跑去，始终和江渚保持了约莫五米的距离。江渚看对方似乎并没有敌意，也没有出言阻拦，待到黑袍人越过江渚所倚靠的院墙时，微风忽然撩开了他兜帽的衣角，一截红色的缎带隐隐出现又瞬间藏了进去。 “艾米！” 江渚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黑袍人的耳朵里，后者猛然身体一顿，转过头看着江渚一言不发。原本江渚在初见对方时，便隐隐有些怀疑，只是对方声音和身材都不一样，这让江渚并不能确定。 但此时还在罗塞蒂宅邸的除了贵族家的人外，也只有自己等人此行的目标——哈维了！ 见黑袍人对自己的试探有反应，江渚也是心下一喜，虽说也有点奇怪哈维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但总归是终于找到了！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抱着胸的双臂，转身注视着黑袍人。 “你是艾米的哥哥吧？我们一直在找你。” 第42章 兄妹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黑袍人似乎有些犹豫，但隐藏在黑色兜帽下的脸并不能看出表情来。江渚见对方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心中也是苦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如果不是哈维又怎么会听见艾米的名字就停下来。 不过深知对方矢口否认也一定是有难处，江渚可不是那种非要把别人的难堪挑明的人，他轻轻一笑便揭过了此事。 “那如果你见到她哥哥，请转告他，艾米现在烧退了，也很安全。” 黑袍人见此良久不语，继而点了点头，很郑重地鞠了个躬，“谢谢…”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冲向了正厅。 江渚见黑袍人走远，心情也是有些低落，哈维也不像是丢下妹妹不管的人，或许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办吧。但至少目前可以确定哈维人没事，只是不愿意见艾米，这可有些头疼了。 嘭！！ 远处石巨人和触手的战斗终于出现了分晓，石巨人每下攻击势大力沉，都能将那些挥舞的触手锤个稀烂，但即便是碎成肉泥，那些残存的肉块仍然在不停聚合，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反倒是威猛无比的岩石魔偶在连绵不断的攻击下，破损越来越严重了。 “果然不是对手啊…” 江渚叹了口气，他躲在战场边缘，悄悄打开了魔眼，仔细观察着触手与石巨人身上的线条变化。岩石魔偶身上的线条并不流转在身体表面，反倒如同牵线木偶般，只有数根较粗的线条贯穿身体的各处关节，继而如同植物根须一样延展至各处。 而当看到那些被砸烂的恶心触手时，江渚却突然瞳孔放大：线没有断！ 难怪这肉山怪物可以无限复生，仿佛不死之躯一样。江渚很清晰地看见，即使是那些断掉的触手，其依然和本体有着一根微弱的线相连，只是这根线并不是连接着断口，而是延伸探入了废墟深处的阴影里。 “只要线没有断…就可以无限再生吗？”江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子，他虽说从邪神那里获得了不少有关魔眼的信息，但他依然不太能理解这所谓的线，究竟代表了什么东西？物质？连接？生命力？都有可能却又都不太像。 江渚抬起左手，将魔力灌注于戒指中，对准了一根被石巨人砸断，正在蠕动恢复的触手尖，一颗足球大小的火球飞射而出，瞬间便点燃了这半截触手。 “打中了！”一直以来命中率堪忧的江渚，几乎每次使用戒指都是在很近的距离，现在终于远远地命中了目标，让他感到一阵欣喜。 火焰很快吞噬了这截不断蠕动的肉块，触手在其中扭动翻滚，不时发出滋啦的声音，很快便烧成了黑炭，只剩下缕缕黑烟缓慢飘起。 “好像不动了…”江渚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努力维持着魔眼的运转，他观察到当火焰燃尽这半截触手时，那根微弱的线消失不见了，也不知是被烧毁，还是被本体给主动收回放弃了。 但如此看来，这火焰是可以有效阻止其再生的！转念一想，江渚也能理解，毕竟即使花费再多能量去生成新组织，只要火没灭，都会被重新点燃。 握了握左手，此刻还剩下一发的火球术充能，江渚打算等到关键时刻再使用。正当时，一只石巨人的腿已经被彻底撕断，轰得一声摔在地上后站立不起，开始被触手单方面殴打，抽了个粉碎。 江渚见此还是连忙撤出了中庭，虽然他对这肉山怪物很感兴趣，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和它交手的时候。 “老板！！我来了。” 刚刚撤至门口的江渚，便听见了格林那非常疲惫但又很有“精神”的声音，他也没多话，帮格林一起将两只“生力军”引诱至废墟处。勇者的状态很不好，但依然打算留下来想趁机解决掉肉山怪物。 “别傻了，你现在怎么打得过那东西。”江渚一把拽住了想要和石巨人“并肩”战斗的格林，“柯琳斯和艾米伤得不轻，我们还是先回去汇合吧。” “可是…”格林也知道即便是加上石巨人，自己也没有好办法解决那只怪物的无限再生能力，虽说不甘心但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江渚的建议。 二人快速向着花园巨石的方向跑去，此时花园里只剩下最后一只石巨人，也是被哈维拦下的那只，此时正茫然地徘徊在西庭附近，离巨石还有不少的距离。 “我见到艾米哥哥了，他挺好的，只是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办没法见我们。” “啊？那艾米怎么办？” 江渚略一沉吟，叹了口气，“我想，他是想拜托我们照顾艾米的，但是又开不了口。这样，我这还有不少金币，回头我出报酬请你们代为照顾艾米一段时间。” 格林还未等江渚说完便有些不满，一口揽下照顾艾米的事儿，十分爽快，没有丝毫怨言。 江渚打眼瞥了下这位脱线的勇者，要说艾米兄妹和格林非亲非故，仅仅只是一面之缘，他却愿意毫无保留地去照顾帮助对方，这自然可以说是天真，但更是一片赤诚。 江渚脚下不免放慢了些速度，他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能否同样做到。答案是并不能，即便出于“不能放着不管”这种责任感，自己确实做了和勇者一样的选择，但他也不可能如此爽快和坦诚，甚至心里还会有些抱怨吧。 想及此处，江渚对这位最初抢自己东西的勇者也升起了一丝钦佩，果然被选召成为勇者的人，至少在某些品格方面都是可圈可点的。 那块巨石还是安静地伫立在花圃的边角，丝毫不起眼，江渚带着格林走进了幻象裂缝，原本半人宽的裂缝从外面看去只是浅浅一条，而走入其中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这番奇妙的景象让勇者兴奋地开始大呼小叫。 “艾米！你醒了？” “是大哥哥们…姐姐，姐姐她伤得好重，都怪我……”艾米趴在柯琳斯身边不停地哭，手上还在拿着自己那原本就不合身的衣服角，不断地擦拭小牧师脸上的血迹… “没关系的，我们这就带她去看医生。”江渚心下有些不忍，他想起自己在旅店的包裹里，还有不少血精药剂，虽然还从没用过这种异世界的药水，但应该会有效！下次自己可得记得随身带一些药品…… “嗯…艾米没事。”女孩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很认真地坐直了身体。 格林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洞穴，有些好奇下面通往什么地方，看上去有些想下去探险的意思，但勇者也知道柯琳斯伤得很重，倒也忍住了没有任意妄为，他对伙伴还是很重视的。 “艾米，我见到你哥哥了…他已经逃出来了。” “啊！真的？？哥哥，哥哥在哪呢？”艾米一听见有自己哥哥的消息，随即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渚。 “嗯…我见了他一面，但是他很急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他拜托我们照顾你，说等自己办完了事就来见你。” 江渚迎着小女孩的目光，有些心虚地撒了个谎。艾米听完后却低着头，一言不发，江渚蹲下身侧着头看去，发现女孩正咬着嘴唇，一副想哭又艰难忍住的表情。 “哥哥…哥哥他肯定是去找给我治病的药了…”艾米抬起袖子蹭了蹭眼睛，“前几天哥哥就神神秘秘的…说是我的病有办法了。” “哦？什么办法啊？”格林一把背起柯琳斯，转头问道。 “不知道…哥哥没告诉我，但是他很激动的样子…都怪我，要是我没病就好了。” 格林一拍胸脯表示不用太自责，并希望艾米和自己一起去王都，到时候用圣水来帮她治病。 艾米快步走到格林与江渚身前，深吸一口，又蹭了蹭脸上的泪痕，这才深深鞠了个躬。 “大哥哥，大姐姐…谢谢你们。” 江渚见状露出了笑容，这兄妹俩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第43章 火场里的皮尔德 惨白的月光躲藏进了云里，滚滚的烟尘自下而上，卷起了尚未燃尽的火星，又渐渐弥散在风里，只余下一阵阵热浪，不断舔舐着罗塞蒂宅邸的院墙。 近百名守卫肩扛手提，一股脑地将身上的干柴、木板丢进院墙边的火堆里，不少人的背上还背了满筐的煤矿石。几名大汉排好长队，在统一的号子下，齐刷刷地将蘸了松脂的火把丢进墙里。 火光染红了八字胡管家的半边脸，许是被灼热的气浪鼓噪得眼睛痛，他转过身取下圆片眼镜，从怀里掏出一片白布手绢，一边擦拭，一边眯着眼扫过不远处挤在一起的镇上百姓。他们被罗塞蒂家的守卫隔在路边，不少妇女哭喊着跪在地上，用力扯拽着自家男丁的手臂。 “哼…吵什么吵，谁再吵都给我丢进去！”管家随手将白色绢布往地上一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又不是只有你们没了房子！现在烧着的，可是罗塞蒂伯爵大人的资产，你们叫个什么！” 一阵严厉的呵斥，让原本哭闹的民众顿时安静了很多，管家这才皱着眉转过头来，“给我扔远点！混蛋，扔这么近有什么用，给我对着房子扔！” 呆立在一旁树下的中年胖子，此时正偷摸瞅着这位到处指手画脚的秃头管家，心里有些犯怵。当看到对方带着两名守卫快步走向自己时，胖子当即亡魂大冒，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身便想向后爬去。 \\\"我说皮尔德阁下，你怎么这么慌张啊。\\\" 管家那不瘟不火的话语传到胖子的耳里，简直成了催命的咒语，他手脚并用地刚站起身，便被管家身旁的守卫给一左一右架了个结实。 “嘿…嘿嘿，我已经按您说的激活法阵了，您看…” “嗯，你做的不错，但是……”管家捏着小胡子，丝毫没有在意满头大汗却仍在不断赔笑的胖子，故意拖长了语调，“你弄丢了贤者之石，这可怎么办啊？” “大…大人，这，这不能怪我啊，这…” “废物就是废物，不过念在你这些年一直还算老实的份上。”管家伸出手拍了拍胖子的左脸，“我就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然下个月伯爵来视察，我可没法帮你担待啊……” “啊？谢，谢谢大人，谢……” “我得到消息说，抢了贤者之石的小贼还在院子里。”管家转过身，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你现在就进去，把贤者之石拿回来吧。” “啊？”胖子原本咧开的嘴当即绷住了，“可是…” “这是命令，可不是和你商量…”管家说完看也没看胖子一眼，给那两名守卫递了个眼神，转身走开了，他可没指望让胖子取回贤者之石，出了事故宅子也给烧了，怎么也得找个替罪羊才行。 管家丝毫没有在意胖子的反应，反倒有些急躁地看着愈演愈烈的火势。而不断哀嚎着的皮尔德则被守卫硬生生拖进了火场，他的双腿一边发抖一边乱蹬，只在泥地上留下了长长一条踢蹭的尾迹。 …… 江渚等人沿着花园主干道快速向外跑去，然而即便还未行至廊柱的位置，院墙外与几栋靠近边缘的建筑都燃起来熊熊大火，浓烟如同屏障般将整座宅院都笼罩了起来，让人看不清外面的状况。 “怎么着火了？？”格林有些惊讶地看着四周，包括远处中庭的院墙，除了依靠着山崖的那面没有火光外，其他三个方向都被点燃，火势这顺着建筑和草木向着内部蔓延。 “看来是想烧死我们…”江渚摸了摸鼻子，又感觉自己的猜测不太对，难道仅仅为了几个潜入的“小偷”，就把整座宅邸烧了？这也太败家了吧。莫非……江渚猛然想到那截被自己焚毁的触手，莫非他们是为了灭杀掉这只怪物？ 正此时，一阵喧闹与惊叫声从西庭的方向传来，几人顺势看去，那只仅存的石巨人正慢悠悠地向佣人生活区彳亍行进着。 “那边还有人吗？”格林回头看了眼还在昏迷的小牧师，见对方呼吸还算平稳暂时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后，明显有些犹豫，多看了几眼西庭的方向。 “那这样吧，我们去西庭的那条地道应该也没问题。”江渚格林心不在焉的样子，也知道估计勇者是担心那边还有在火场里的人。 他便顺水推舟改变了返回巨石裂缝躲避大火的计划，反正西庭那边也有一条地道通往地下牢房，而且空空如也的地牢肯定也比那奇怪的邪神祭坛要安全得多，倒也一举两得。 火焰早已包围了西庭，当江渚几人赶到时，那只巨人已经踩碎了两间平房，十多位杂工佣人打扮的人正在四处逃窜，但显然大火已经把所有生路都给封死，他们在混乱中四处奔跑、咳嗽，疯狂逃离着“散布”的石巨人。 “那个秃头大叔！他居然连自己家的佣人都要烧死吗？”格林握紧了拳头，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勇者将柯琳斯交给江渚，反手拿起长剑，一连做了三下深呼吸，这才抬剑斜斩，释放出一道水蓝色的气刃击中了石巨人的腿腹。 “老板！拜托你去救一下那些人了！”格林说完便拖着透支严重的身体，提剑向石巨人冲去了。江渚蹲下身，背起柯琳斯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拦住那些慌不择路的佣人，而是拉起艾米的手便向那座二层小楼跑去。 他至少先要把艾米和柯琳斯送到安全的地方！小楼的位置很好找，偌大的西庭只有这一座二层建筑。只是让江渚哑然失笑的是，那两名中了昏睡术的小楼守卫，此刻居然还在靠柱子呼呼大睡！ 他将艾米送下地道，并拜托她暂时躲在这儿照顾下小牧师。这才回到小楼门口，用力将两名守卫晃醒，并简要讲述了下情况，请他们帮忙一起将佣人们给集中到这里避难。 二人睡得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本想抓住江渚这个陌生人。但眼看着冲天的火光，还有那正在被格林引开的庞大石巨人，不由有些愣神，最终还是接受了江渚的提议。 有了帮手，江渚引导人群的速度快了很多，几名因烟熏或是被砖石砸伤了腿脚的佣人，也被他们救回了小楼。 只是在最后叫回格林清点人数时，江渚的目光不由在一位衣服头发都被烧掉小半的胖子身上停了下来…… 第44章 贤者之石? 火焰已经吞没了大半个西庭，本就低矮密集的平房被点燃后，几乎封死了所有的道路。江渚抬头眯起眼向远处的花园看去，那些被精心修剪过的灌木，再沾惹了松脂和荤油后，如同一个个炎头将军，尽情宣泄着怒火。 “应该没有人了…”江渚转身招呼格林一起进入了最初他们潜入的这栋小楼，此刻只有那只“憨厚”的岩石魔偶还在火场里游荡，到处都是焦糊和烟熏的气味。 格林一把拉上一楼大厅的门，屋外那灼热的气浪瞬间便被堵了出去，但估计用不了片刻，这栋楼房也会被火焰吞噬。 “谢谢…谢谢你们。”许多佣人蹲下身，哭哭啼啼地感谢着格林与江渚帮他们引开石巨人又将他们组织起来，格林倒也光棍地哈哈一笑，准备组织伤员们进入地道。 江渚伸手关上了小楼一层的窗户，目光又一次停留在了那位正蹲在角落的胖子身上。且不说那幅大腹便便的样子，他身上的衣物即便是被烧毁了大半，也依然能看出材质的细腻，并非平常佣人所穿戴的亚麻衣物。 江渚轻轻走到地道边，呼喊了下几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独自在下面看着柯琳斯的艾米。在得到了女孩的回应后，他便下去背起小牧师，与艾米一起回到了一楼，将她们交给了勇者照顾。 格林很爽快地背上柯琳斯，又和众人说明了情况。这里的地道，可以通向地下，而且还有不少出口，不用担心会被堵死在这里。 佣人和守卫们起初对这间屋子有地道也是惊讶万分，只有江渚留意到那名胖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摸了摸鼻子，一直等到佣人们排队进入地道后，这才拦住了正准备将自己的大肚子往下面塞的中年胖子。 “朋友…需要帮忙吗？”江渚半蹲着身子，伸手递给了被卡在地道口的胖子，毕竟当初格林踩塌了地板也没完全陷落下去，这地板上的坑洞入口，似乎对于胖子来说确实有些勉强了。 “ 啊？谢…”胖子如蒙大赦般感激地伸出了手，只是下一刻江渚并没有帮忙将他塞进地道，而是…猛然用力将其拖了出来。 “诶？？”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胖子直接趴在了地上，抬眼却看见江渚深深呼了一口气，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那个…怎么了？”胖子咽了下口水，有些心虚地看着面前和善的青年，身上又开始冒起冷汗来，被发现了吗？莫非就是他们抢了贤者之石？想要灭口？ “朋友，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佣人吧。”江渚招呼了下格林，让他先看着其他佣人下去，自己则蹲下身，和胖子聊起天来。 “我…我是来，我和罗塞蒂家有合作，我是商…商人，在这儿暂住没想到就起火了…”胖子眼睛有些飘忽不定，“谢…谢谢你们救我。” 江渚瞥了眼胖子那还在抖动的嘴唇，不用猜都知道这人肯定在说谎。他轻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低着头笑了笑，继而猛然抬头，一双惨白的眼眸死死盯住胖子的小眼睛。 “你最好说实话…” “啊！”胖子看见了江渚那没有一丝颜色的眼睛，顿时惊叫出声，双手扒地一脸退后了好远，引得队伍后面的几人连连回头，“你……你是！” 江渚见胖子反应这么大也是一愣，他本想用魔眼吓吓对方，只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这胖子跟见了鬼一样。他对还站在地道口的格林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过去后，这才不慌不忙地重新盯上了魂不守舍的胖子。 “你叫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胖子整个身子都在发颤，“鄙，鄙人叫皮尔德，是罗塞蒂家雇佣的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江渚惨白的眼睛里，倒映着皮尔德那肥胖的身子，简单观察了一下后江渚便将魔眼散去了。他摸了摸鼻子，清明的目光中带有一丝好奇。 “是…鄙人略懂炼金术。神使大，大人，我不是有意冒犯神威的，都…都是那个秃子管家！都是他让我干的。”胖子眼看格林也背着小牧师和艾米一起钻进了地道，整间屋子只剩下他和这个不知名青年后，当即有些崩溃，开始嚎啕起来。 江渚的指尖有节奏地轻点着脸颊，看来面前这位胖子知道不少邪神的事儿，这自然没有理由不继续套点情报出来，江渚轻轻转过身，开启了演技模式。 “哦？你也知道你们这是冒犯？”江渚用余光瞥了下坐在地上的皮尔德，“你说都是别人的错…他让你做什么了？” 窗外的火焰带着燥热的空气不断渗入屋内，即便是深夜，暖色的光芒依旧将屋里照得通亮。在皮尔德眼中，那窜起的火苗，如同地狱里不会熄灭的永火般令人生畏。 “是他们让我干的！三年前伯爵大人在此处开凿地牢时，无意间发现了神主大人的祭坛…”皮尔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很是干脆地把事情倒了出来，“神主大人的力量简直太过完美了，能够调和兼容任何东西…” 皮尔德见江渚一言不发，不由加快了语速，“他们便秘密在附近做了很久的实验…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后来就想到用炼金术妄图驾驭神主的力量。”，胖子生怕江渚不信，趴在地上声泪俱下，“他们这是对神主大人的不敬啊！我…我只是被雇过来干活的术士，我真是无心的啊” 眼见这个臃肿的胖子还挺会表演，江渚不由感到一阵好笑，他连忙后退了两步，避开皮尔德那双想要抱住自己大腿的手臂。“你慢慢说…神，神主大人是会处罚真正的叛徒的。” “他们提出了一个没有炼金术师可以拒绝的计划…”皮尔德见江渚态度有所转变，当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是炼金术师们毕生的追求……我也不例外，所以才会……” 江渚连忙伸手，打断了胖子甩锅求饶的话，带着胖子走到了地道门口，“什么计划？” 皮尔德转头看了眼已经开始燃烧冒烟的窗框和木梁，舔了舔嘴唇。 “他们想要制出炼金术的圣杯——贤者之石！” 第45章 必然到来的诅咒 “贤者之石？”江渚有些古怪地看着满脸虔诚的皮尔德，对于这件传说中的神奇造物，江渚前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点石成金的奇迹之石、起死回生的无价神药，无数头衔和传闻将它塑造成了一个令人疯狂的传说。但与它神乎其神的能力所匹配的，正是那微乎其微的真实性。 “哦？你们真能炼出贤者之石？”江渚眉毛一挑。 “那个…神使大人，我们要不？”皮尔德额头上，豆粒状的汗珠顺着皱纹流进了眉毛，他使劲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小眼睛在四周那些被点燃的家具上徘徊不定。 江渚见状也是停下了询问，招呼胖子过来，费了半天力气，才把他的大肚子给塞下地道。抬头望了眼头顶烧得正旺的主梁，江渚挠了挠头，拖了个箱子半掩住地道口。但即便如此，估计等这栋小楼烧毁塌方，这条地道口也会被深埋起来吧。 转身没入地道，江渚闭上眼睛，拍打着飞溅的灰尘，皮尔德倒是老实地站在一边等着自己，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其他下来的佣人们则是早已走远，应该是被格林带去那间地牢大厅了吧，毕竟甬道这里还是太窄太黑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江渚有些好笑地看着依然有些发抖的皮尔德，心道这胖子到底是有多胆小… “那个…嘿嘿，不是还没和神使大人交代完那管家的罪行嘛。”皮尔德头也没敢抬，悄悄用余光瞄了一眼江渚，讨好地说道。 “行吧…那你继续说，你们打算怎么炼出贤者之石？”江渚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兀自向着黑漆漆的通道深处走去。 “因为神主大人的力量是融合与平衡嘛，所以有人就提出了之前用圣法气与最精纯的魔气交融产生微尘的方法。”胖子一手扶着墙壁，一边小心地探出每一步，紧紧跟在江渚后面。 “原本圣法气与魔气相碰，必然是互相堙灭什么也不剩下。”胖子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大叫一声嘴上却没停，“但是有了神主大人的力量后，就能将他们完美地融合起来！” “谁和你们说神主的力量是融合与平衡的？”江渚见胖子一口一个神主、神使，也便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是…的确是我们弄错了，果然不愧是神使大人啊。我们确实无法理解神主的力量，只是使用了部分刻在祭坛处阵法，勉强操纵而已。”胖子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连声音都小了很多，“唉，实验的确炼制出了蕴藏着极其精粹力量的石头。” “只是…那不是贤者之石！”胖子突然一反常态，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走在前面用魔法戒指照明的江渚不由皱起了眉，他转过身，却看见胖子的眼球凸起，双目死死盯着脚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喂，你冷静点！”江渚抓住皮尔德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后者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一副茫然的样子。 江渚没有言语，他摸了摸鼻子，眼神来回打量着胖子。自从他在祭坛得到了邪神赠予的魔眼开始，他便总有些怪异的感觉。这个胖子仅仅只是参与到了使用邪神力量的炼金术仪式当中，就变得有些“疯狂”了。 难道…那位掌管破坏与重构的邪神，一直以某种形式或载体在操控或影响着与自己有接触的人？江渚转过身，继续向前探路，他并不能确定也没有十足的证据。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邪神对自己绝对没有好意！ “那些石头现在在哪儿？” “啊？哦哦…当时一共炼制了两颗，一颗被研磨成粉尘用作不死者实验了。”皮尔德的声音嘶哑了很多，“还有一颗…昨天被一个黑衣人给抢走了。” “抢走了？明知道是失败品还有人想要吗？”江渚不时转头用余光看着走在身后的皮尔德，心思却在不停运转。 “不不，只有我们几个参与了仪式的炼金术士知道，那管家要交差，只能谎称炼成了。” 江渚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显然已经推断出了事情的原委，显然抢走失败作的贤者之石的，便是艾米的哥哥—哈维！他心下对这位一心照顾妹妹的汉子感到有些可惜，他变成现在那幅样子，绝对和这“贤者之石”有关系。 难怪他当时这么爽快地就主动要求被管家 带回宅院，如果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盗取贤者之石，那就顺理成章了。 不知不觉间，江渚便带着皮尔德越过了铁门后那片满是腥臭味的“尸体池”，与格林等人汇合了。 “老板！你们好慢，你再不来我就要回去找你了。”格林一见江渚从通道里走出来，自是一脸兴奋，上来便轻轻给了江渚左肩一拳。 勇者直爽的“招呼”，恰好打在了江渚之前被侍卫长锤骨裂的左肩上，直疼得他疯狂咧嘴，当即反过来给了倒霉勇者一拳。 这一小插曲倒是让江渚心中的阴霾少了些许，小牧师曾说所有沾惹邪神邪术的人，最后都会变得疯狂。起初江渚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如今却不由得他不去在意。 江渚始终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这让他很是不安，心中打定主意以后如果不是必要，还是尽量少使用魔眼的好，至少……也要在自己坠入深渊之前。 佣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地牢大厅，或站或躺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一旁还糊着干涸血迹的各种刑具，大口呼吸着，一副劫后余生的感觉。 小牧师的伤势也稳定下来了，只是失血有点多，所幸并没有感染或发烧，这让江渚和格林松了口气。皮尔德所交代的一条通往花园入口的暗道，也很快被众人探查清楚了，江渚不时听着出口上方的动静，只等火势熄灭便可以离开这里。 …… 咚！咚！咚！ 宅院正厅里的某处房间，火焰已经窜上了房梁。被烧断了的支架带着火星翻滚坠下，刚好砸在地面五芒星阵的一角。淡黄的光芒一闪即逝，原本端放在此处的金黄色石头应声滚落，偏离了法阵的纹路。 一瞬间，呆立在花园火场里的岩石魔偶，仿佛打了鸡血般胡乱挥动着手臂，向着大门方向快速跑动过去，所过之处，无论是砖石亭台，还是燃着大火的木质房屋，均变成了一片废墟，根本无法阻止石巨人片刻。 正当下，在罗塞蒂宅邸正门口，管家看着冲天的火光几乎吞噬了整座宅院，细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有噼啪作响的木材与不时倒塌的砖石，在宣告着这片榨干了小镇矿工才建成的庄园正在化作灰烬。 “咦？那是…”察觉到魔偶暴走的管家依然有些不太确信，他摘下眼镜透过镜片底再次看去，这才惊出了一身冷汗，那石巨人正向着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 “皮尔德！皮尔德，你干什么吃的？？我……”慌乱中的管家刚想骂人，却又想起来胖子之前被自己扔进了火场，一时间气得直跺脚，也不顾风范转身就往侧面跑。 “你们！你们快去拦住那个怪物！快上！” 只是当魔偶那接近十米的庞大身体，冲破了那烧得酥脆的正门时，所有守卫全都不约而同地四散跑开，没有一人打算回应管家的命令。 管家呸了一声，脚下却不敢停留，这石巨人狂暴之下开始奔跑，与之前战斗的姿态相比，速度快了接近一半，加之腿长脚长，很快便有几名反应慢的守卫被踩成了肉酱。 地面持续震动着，管家拼了命地往前跑，本以为已经远离了石巨人的奔跑路线，但谁知那巨人跑出院门，当即转向奔着森林而去。 巨大的阴影身后浮现，管家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来不及转向了，转头看去，魔偶的大脚已然高高抬起！这一瞬间，管家感到了呼吸停滞，脚下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眼镜磕了个粉碎，断裂了镜片深深扎在他的脸上，流得到处都是血。 “不…不要，救命！救命…” 他绝望地看着魔偶即将落下的脚，不断转头试图寻找能够救下自己的人，只是视野中，无论是带刀披甲的守卫，还是半裸着上身的居民。 此刻，都在背离而去…… 第46章 废墟里的新生 阴影！在眼中放大，管家惊恐地坐在地上，原本养尊处优的手指此刻紧紧嵌进了泥里。因用力而发白的指节在微微颤抖，他尽力想要抓着地面挪动自己的身体，却浑身酸软提不起一丝力气来。 烟尘…践踏，岩石魔偶的每一步都会踩出一个大坑，它狂躁地挥舞着双臂，一连砸倒了几棵树干，带着漫天烟尘，头也不回地闯入了格鲁特森林的边缘，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呼…呼，也不知是深夜里的最后一抹微风，还是漫天戏谑的火星，在轻轻掠过林间与云彩后，便在远处的山坳里泄下一抹橘红，如同打翻了沉淀片刻的颜料桶，顷刻间染红了半边夜空。 人们望着岩石魔偶消失的方向，渐渐停下了脚步，或站或跪，茫然地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阳，却根本感受不到丝毫活下来的喜悦。仿佛逃生只是因为本能，而如今活下来只是因为变成了惯性。 在一处石巨人留下的大坑边，管家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他大口呼吸着氧气，胸口不断起伏着，任由脸上的血液滴落进身侧的泥土。 活下来了？管家依然忘不了那根巨大的岩石柱子，是怎样坠落在自己眼前的。自己居然活了下来！只差分毫，魔偶那只大脚便踩在了自己头上！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坐起身，许多居民守卫，都站在离自己十来米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试图撑着胳膊爬起身的管家突然感到了一阵眩晕，他目光环视，那群该死的矿工和居民一个个都走了过来，却都只是冷冷地站在一边，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 可恶！这群贱民，自己回头一定让他们好看，眼见周围无动于衷的民众里，还有几个罗塞蒂家的守卫，管家当即勃然大怒。 “你们看什么！混蛋，快来人！拉…”再次试图起身的管家还未说完，一阵迟来的剧痛忽然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啊…？啊啊啊！腿，我的腿？”他模模糊糊地向下看去，巨大的土坑边缘，一片模糊的血肉如同豆酱一样黏在了土里，鲜血还在不断向外渗出，自己的下半身自大腿根部以下，全都不见了！ 也不知是此时才感到疼痛，还是见了如此光景太过惊骇，原本劫后余生的兴奋恍如回光返照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于失血和疼痛带来的晕眩与震颤。 管家向围观的民众伸着手，嘴里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嘭！一块杏子大小的石子突兀地砸在了管家的额头上，混着血迹坠落。 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咬着牙满脸愤恨地看着自己，为什么？管家朦胧的意识完全想不通，自己又不认识他… “就是他拆了我们的家！”男孩咆哮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又抓起一团土块站直了身子，脸上那扭曲到一团的眼睛，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一旁想要拦住自己的父母，“要不是他们这些贵族！去年小妹她…她也不会饿死啊！” 默然…压抑，同样的情绪逐渐在人群中蔓延，无人制止。压死骆驼尚且需要最后一根稻草，而打开监禁了猛兽的囚笼，却只需要一句朴实的话语…… 少年的喊声在管家听来是那么遥远陌生，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下一刻，接二连三的石块、木棍被狠狠丢了过来，啊…为什么耳边越来越吵闹？ 但很快管家便感受不到了，即使清晨的阳光已经洒下，他的视野里依旧是一片漆黑，他静静地仰视着无边的黑暗，在那深邃又恍惚的远处，一只通体惨白的眼睛正若隐若现…… …… 江渚轻轻拨开了身前烧成焦炭的灌木，他已经在出来前告诫了所有人前世的消防逃生知识，自己带头裹着一块撒了尿的烂布便冲出了地道。 花园里火焰已然熄灭，只留下焦黑的草木还在冒着青烟，即便是用湿布捂住了口鼻，那刺激的烟尘还是熏得江渚有些睁不开眼睛。 “都跟上别掉队了！”行至开阔的空地，周边的浓烟稍稍减弱，江渚转身看着勇者小队和艾米都没有掉队后，也便放下了心。他抬头看了下远处已经烧得只剩下柱子与轮廓的主厅，又是叹了口气，不知道之前往宅院深处去的哈维有没有活下来。 一路上并没有任何阻碍，即便是原本隶属于罗塞蒂家的守卫佣兵，此时也都是无所事事地坐在树下，或是在火场边缘兜兜转转，不时捡一些没被烧毁的东西。 “总感觉错过什么事儿了。”格林背着柯琳斯，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些沉默不言的居民，要是昨天，这些人看见自己，可是恨不得拿着棍子将自己赶出镇子。 “不知道，不过他们不来为难我们，总归是好事。”江渚有些心不在焉，他感到身上像是灌了铅一样疲乏，此时看着格林那张写满了，“我想惹麻烦”的脸就一阵头疼。 将佣人们带出宅院后，江渚等人便在他们再三的感谢中动身往旅馆去了，他可还记得自己那一大包家当，要是丢了估计江渚会心疼死。 天空已经大亮了，小镇的街道上一如既往三三两两过往着行人，只是路两边，大量的木质房屋被拆得七零八落，只有些许石头建筑得以幸免。 江渚皱着眉头看着大变样的小镇，他记得就算是在魔族军队洗劫后，也没有破败到这种程度啊。四周到处都是扛着木头和搬运碎石的居民，忙着打扫和重建的居民们也没有闲工夫搭理江渚几人。 虽说整座小镇如今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但吃苦耐劳的矿工们，却仿佛解开了某些枷锁一样，久违地升起了一丝干劲。这让江渚颇有些感叹，无论是经历了何种压迫与劫难，在痛哭与哀悼之后，幸存下来的人终归还是会努力活下去的，或许…这便是生命的韧性吧。 旅馆还在！看到那座唯一的小楼还伫立在街角，让一路上颇为担心的江渚松了口气，旅馆虽说多处破损，但好在没有像其他民房一样被拆得干净。不过这也让江渚有些疑惑，为什么单单这座旅馆没有遭毒手呢… 正当江渚站在旅馆前开小差时，艾米则开心地拉了拉江渚的手，“太好了，约克爷爷的酒馆还在…爷爷是好人，我还，还担心他会出事。” “约克爷爷？是这里的店主吗？”江渚一愣，脑海里浮现起了那位头上没几根头发的油腻旅店老板来，想起对方之前也曾隐晦地提醒过自己等人有关冒险者尸体的事情，江渚不由对这位店主产生了些许好奇。 “嗯！约克爷爷人可好了，艾米的药一直都是他给配的…还，还不要我们钱。” 艾米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有些扭捏地盯着地面，江渚见状半蹲下身，轻轻摸了摸艾米的脑袋，“放心吧，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去谢谢爷爷。” 看着艾米情绪好了不少，江渚也是一阵安心，招呼了格林后，便拉着艾米走进了这满是霉味的旅馆。 第47章 酒馆里的老约克 脚下的地板不时发出嘎吱的异响，霉菌聚集的味道在空气中氤氲，旅馆一层一如江渚之前来住店时的样子，简单却又干净。唯一不同的，可能便是墙壁上多出的裂缝和脚边开裂的地板吧。 江渚轻轻拉着艾米，跃过几处断裂伸出的木板，眼神不断扫视着周围的家具，楼梯与餐桌上还残留了些许水渍，显然不久前刚被擦拭过。几盏油灯安静地立在桌面上，微弱的灯照亮了整间大厅。 “什么嘛？那大叔不在啊？”格林大大咧咧地叉着腰，好奇的探着脑袋。江渚呼喊了几声老板，但一连等了将近半分钟旅店里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揉了揉鼻子，目光很谨慎地转向了吧台后面一扇低矮的小门上。 一步、两步，江渚轻轻走过吧台，停在了小门前，那门框仅仅只有江渚肩膀那般高，门上并没有把手或者锁眼，他回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艾米，女孩歪着头一脸茫然的表情似乎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请问有人吗？” 江渚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敲了几下，清脆的声音透过木板传了出来，但除此之外依然毫无动静，他有些无奈地站起，刚一转身。 小门突然滑动打开，一只粗糙有力的手铁钳一样抓住了江渚的左手手腕，江渚心下一惊，差点便抽剑砍下。他赶忙回头侧身后退，但左手却被像是被装上了手铐般动弹不得。 旅店老板半弯着腰，侧着那不剩下几根头发的脑袋，眼睛睁得老大，直愣愣地打量着江渚那只畸变严重的左手。 “魔气？诶？” “那个…我们前天来住过店，行李还在楼上。”江渚用力试图抽回左手，却是徒劳无功，这旅店老板的力气怎会如此大，这让江渚暗自感到有些心惊。 “约克爷爷！”艾米见到秃头老板探出身子，当即开心地喊了一声，快步跑了过来。老约克似乎也当即回过神来，只是依然不舍得撒开江渚的手。 “哦哦！小艾米，你还活着，好啊，好啊。”老约克直接扯着江渚的左臂用力，把自己从小门里“捞”了出来，“你们是艾米的朋友？哈维呢？” “对，哈维有事出远门了，托我们照顾艾米一段时间。”江渚说完眼神便停留在了自己的左手上，他又用力往回抽了几下，老约克这才道了声抱歉松开手。 “进来说吧…”老约克转身，招呼了江渚几人下来，江渚这才发现，小门后面是几节向下的台阶，后面是一间不小的地下室。弯着腰钻进小门，江渚立刻闻见了一股浓郁的类似油漆的味道。 “您是炼金术士？”江渚揉了揉鼻子，跟着老约克走进了他的地下室，各类货架上歪歪斜斜放着许多本大部头书籍，靠墙的架子和桌面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一架类似蒸馏装置的仪器正在运转，透明的玻璃瓶中，深紫色的液体咕噜噜翻滚着。 “炼金术士？呵呵呵…我可不是那群骗子，我是药剂师。”老约克并没有在意江渚几人的动静，自顾自走到桌子前，死死盯着瓶内沸腾的液体，面色凝重，“你们坐吧…” 格林将小牧师放在椅子上，十分好奇地打量起屋内的瓶瓶罐罐，无论是柜台上歪歪斜斜的药剂瓶，还是四处悬挂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不知名素材，都显得十分杂乱，这和外面旅店里的干净整洁完全不一样。 “艾米…最近有没有好好吃药啊？”老约克似乎忙完了手里的事情，转过身拉了一把椅子过来，用袖子擦了擦，一屁股坐了上去。 “嗯…一直在吃的，放心吧约克爷爷。”艾米似乎对这间地下室很熟悉，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双腿晃来晃去很是放松。 “哼…哈维那家伙跑哪里去了，你们几个冒险者，嗯…我还记得。”老约克随手拿起一只玻璃瓶，熟练地用手帕擦了起来。 老约克慢悠悠从桌子上挑了一瓶药水，手里拿了一个小布口袋，随意地交到江渚手上。“袋子里是抑制魔气的药水，有三瓶，一瓶管三天。那瓶红色的药剂给你的同伴用上吧，她只是受了些外伤。” “您为什么这么好心要帮我们？” 江渚见状心中依然有些警惕，他缓缓接过了东西，并没有其他动作。目光平静地盯着面前的秃头店主，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哼…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这些药水可不是假的，看在你们保护了艾米的份上而已…”老约克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江渚回头看了眼坐在凳子上的艾米，女孩冲自己笑了笑，江渚这才向老约克道了谢，将药剂瓶转交给了格林，让他喂给小牧师喝下。 “如果你们打算用圣水救艾米……最好早点熄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不行？” “因为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魔灵附体了，现在魔灵已经几乎和她的灵魂融为一体。”老约克稍微停顿了下，“你们使用圣水，就会连艾米的灵魂一起浇灭的。” “什么？魔灵？那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艾米身上？”格林的大嗓门像是连珠炮一样，他刚刚给小牧师服下那瓶药剂，淡淡的红光在柯琳斯身上浮现，那些淤青破损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愈合。 老约克坐在椅子上，给了格林一个冷眼，似乎很不满他的大嗓门，伸手开始掏起自己的耳朵。格林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老约克一言不发只是挠着头。 “你既然知道她的病因，为什么不告诉艾米哥哥？”柯琳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只是声音里还透露着些虚弱。 “诶？柯琳斯你醒了！这么有效？”格林见不知什么时候小牧师已经悠悠醒来，当即又开心起来了，完全忘记了老约克不理自己的尴尬。 江渚见小牧师的伤势恢复地如此之快，也是心下一喜，这异世界的药剂竟然如此神奇？他原本的思维惯性以为会是像前世的药一样，有个持续的疗效，没想到治愈的速度这么快。 一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一些最基础的血精药剂，他便开始思考，以后磕着药水打架的可能性了，嗯…毕竟游戏里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自己给忽略了呢？ 老约克丝毫不在意几人的目光，将掏耳朵的手拿到嘴前，用力一吹，然后又在自己那稀疏的头发上蹭了几下，这才缓缓开口。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就算告诉他，他也没办法不是吗？”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说了？”江渚摸着鼻子，有些好奇地看着老约克。 呵咯咯咯... 老约克突然笑了几声露出一嘴黄牙，“呵呵，我需要的东西哈维给不了我，但勇者一定可以。” “诶？你知道我是勇者？？”格林挠了挠头，一脸茫然，他不记得自己有在老约克面前自称勇者来着。 “你们第一天来镇上大喊大叫，谁能不知道？现在能救她的...只有青原树海的木心果了。”老约克站起身，轻轻伸出一根手指。 “木心果？” 小牧师的眉头拧成了一团，“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希尔族的圣物，怎么可能随便给人？” “所以我说只有传说中的勇者才能完成我的委托。”老约克拍了拍自己的跛腿，毫不意外小牧师的反应，“只要你们拿来木心果，我就能配制出合适的药水治疗艾米。” “怎么样？勇者大人？” 第48章 艾米的心愿 “希尔族？木心果…”江渚摸了摸下巴，他记得在格鲁特森林里小牧师曾提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并没有细说。 “没问题！交给我吧！”江渚还没想明白希尔族是什么，一旁的格林却不出意料地一口应了下来。小牧师似乎想说什么，但看格林如此“爽快”，她也知道不太可能说服一根筋的勇者放弃了。 “希尔族是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她们是一群有智慧的植物。”小牧师叹了口气，似乎很不看好这次的计划，“她们世代居住在原始森林里，几乎从来不走出森林，也不愿和人打交道。” “呵呵呵…她们是不走出来，可主动去找她们的人类可不少。”老约克一边将蒸馏装置上的火焰熄灭，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希尔族很擅长培育各种植物，甚至连她们本身，有的都是珍稀药材。” 江渚有些奇怪地看着老约克摆弄药剂瓶，怎么看都好像是人类在不断袭击、破坏希尔族的生活，但听这位药剂师的语气，倒像是她们不配合人类一样。 “这不成了侵略和…和偷猎了？”格林挠了挠头，但一时又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名词，但正义感爆棚的勇者还是对这种行为有些抵触。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原本希尔族在森林外也是有活动的。”小牧师接过艾米给自己递来的水杯，对女孩浅浅一笑，“但是不论是真的生病想要求药，还是抱着发财的心态去碰碰运气，人类对希尔族的恶意可以说是毫不掩饰。” “我之前也只是听说有这个种族…那…那这，我们岂不是要去抢别人东西了。”格林似乎有些后悔自己之前那么果断答应下老约克的请求，“但是艾米……” 江渚还是第一次看见格林这么犹豫，不免有些新奇，“我们好好说清楚来意的话，应该也可以和她们做交易吧，不一定非要抢嘛。” “别傻了，如果是别的药材倒还好说，木心果可是希尔族的‘神果’，不可能买卖的。”小牧师喝了口水，将水杯轻轻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十分干脆地打破了江渚的幻想。 “行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样子，我下面还要配一种新药，不能给你们看。”老约克啪得一声将手中的玻璃瓶拍在桌子上，对几人下达了逐客令，“你们的行李还在原来的房间，没事就赶紧走吧，哦小艾米除外，哈哈哈。” 江渚有些别扭地看了眼双标过于直接的老约克，还是和这位店主道谢了之后才和众人一起回到了旅店一楼。 “老板！我们之后要先去找希尔族了，可能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王都。”格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还记得江渚最初是委托自己护送的来着。 江渚却是摆摆手，“我也挺放心不下艾米的，让我也帮帮忙吧，反正也没有什么急事，等之后再去王都也可以。”他其实并不在意去哪儿，只是觉得搭上勇者小队的车，或许各种见闻会多一些，而且还能有勇者的援手比较安全。 眼下江渚自然不会错过寻找希尔族的机会，“倒是你们不是说要去王都见国王吗？这不是来不及了？” 格林挠了挠头，似乎忘记了这回事儿，但很快豁达的勇者就表示，其他勇者聚集到王都也需要时间，应该问题不大。 小牧师从格林手中接过了自己那根橡木法杖，看着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勇者小队出来的艾米，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艾米，我们之后的路上还挺危险的，要不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艾米则是低着头，咬住了嘴唇，本来略显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很用力地摇了摇头，“不要…哥，哥哥就是让我等他，自己却…” 江渚和柯琳斯对视了一眼，接过话茬，“约克爷爷不是对你很好嘛，留在这儿还有药可以控制你的病情，而且说不定过几天你哥哥就回来了。” 艾米的头埋得更深了，“艾米知道哥哥姐姐们都是好人…你们是为了帮艾米治病才要去打架的。我…我想和你们一起，艾米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会按时吃药，也能帮你们洗衣服，我…” 女孩话越来越急促，甚至还带了哭腔，江渚明白艾米是想要做些什么来报答勇者小队，但理性上来说，将艾米留在老约克身边的确是最优选项。他看了看柯琳斯，也从小牧师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犹豫，空气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哪有这么麻烦！艾米你想跟我们去旅行吗？那来吧，我会保护好你的。”格林眼见柯琳斯与江渚磨磨唧唧，当即有些奇怪，他不太能理解怎为什么好端端的艾米就哭了。 在这位勇者看来，艾米自己的意愿最重要，既然女孩想要跟自己去旅行，那只要自己能保护好艾米就没什么问题！ 眼见格林一口答应了下来，江渚和小牧师也没说什么，艾米很感谢地又对着格林鞠了个躬，几人随后便上楼收拾了下东西。 再次背起自己那个大包裹，江渚感到无比安心，家产啊！自己的家产，他从包里挑了一件崭新的皮甲，又试验了一下血精药剂的威力。盯着这瓶红红的血药看了许久，江渚才将其一饮而尽，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粘稠糟糕的味道，反倒有一些果香，还挺好喝！ 一股暖流自胃中弥散，很快洗涤了身上的每一处肌肉、皮肤。身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着，活动了下左肩，江渚感觉血精药剂的恢复效果相比老约克拿出的那瓶药来，还是慢了太多，但依然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身体的变化，这让没见过世面的江渚大感神奇。 或许以后自己有了更好的药，真的可以嗑药战斗也说不定，几人收拾好行囊各自下了楼，小牧师和格林也各自换了备用的衣物与装备。老约克见艾米不愿留下来陪自己，那张看谁都不太爽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寂寞。 这位兼职着旅馆店主的药剂师，摸了摸自己不剩下几根头发的脑门，转身就回了地下室，拿了十多瓶各种药水和一大包艾米需要用的药，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江渚等人，随后便摆了摆手便兀自转身走进了旅馆。 “约克爷爷！艾米会回来看你的！” 艾米不停挥着手，直到老约克的身影消失在了旅店深处，这才有些不舍地放下。女孩并没有太多行李，她的那间破烂小屋也在昨晚的混乱中被人拆了个七七八八，她只是回去捡了些衣物还有一根用刚岩刻成的月牙吊坠，便汇合了勇者小队，往东边最近的官道行去。 远山的雾霭逐渐被正午的太阳驱散，小镇依然平静地卧在山脚与林边，好像发生了些许改变，又似乎一如既往。只是江渚等人并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的树上，一位黑袍人正扶着枝干，平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第49章 官道集市 大陆的秋天早已过半，原本青绿的树木长草，也大多失了水分染上一抹枯黄。然而这份秋意对于格鲁特森林来说，却算不得什么。无数常青的植物交错分布，细碎的虫鸣藏在树冠里肆意聒噪，似乎如此便能唤回那令人怀念的夏日吧。 “快！你们几个动作麻利点...”一名腆着肚子的男人正挥舞着手中的铁剑，背靠着树干，对身边几名手下喊叫着，面前的土石小道上，零散倒下了七八具尸体，原本捆在车子上的布匹与谷物也散落了一地，显得十分狼藉。 不远处的灌木里，两只不大的棕色眼睛透过叶子间的缝隙，正忽闪忽闪地注视着这群人类。瘦小、佝偻，棕色眼睛的主人悄悄用手扒开面前的叶子，眼中流露出的只有愤怒与恐惧。小哥布林并不疑惑这些人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毕竟在哥布林中，不同部落之间的攻杀斗殴更为常见。 劫道的冒险者们将地上散落的布帛、财物都装进推车，只扔下一地人类尸体。负责指挥的胖子抖着脸颊上的横肉，用剑戳了戳自己脚下的某具尸体，狠狠啐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带人扬长而去。 小哥布林悄悄盯着这群人走远，才敢探出身子，又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撇了几眼，悄悄往被打扫完的“战场”上摸去。原本失去了部落的庇护，它一直在森林里东躲西藏，除开那几个人类，还要躲避其他的哥布林部落。 毕竟一旦被敌对部落发现，自己很大可能会变成祭品被杀掉，小哥布林握紧了手里江渚留下那把的老式长剑，用剑尖碰了几下身前的一具尸体。 确认这个“人类”真的不会动了，绿色的小家伙快速跑上前去三两下将尸体上还染着血的亚麻粗衣扒了下，学着人类的样子往自己身上套。 可惜只有一米出头的它，无论穿什么都是不会合身的。勉勉强强将自己身上裸露的皮肤胡乱裹住后，小哥布林又将脚边的一块粘了泥土的饼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碎草梗，一口便咬掉了大半，眼睛睁得老大。 自从那晚族人遭了难，小哥布林便一直在森林里流浪，原本森林里倒也有些野果可以充饥，只是前不久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只岩石怪兽！无差别地攻击着遇到的一切生物，小哥布林亲眼见到那怪物一脚便踩断颗了巨树后，吓得转身就跑。转而在森林外围流浪。 小哥布林狠狠咬在手中的面饼上，泪水顺着鼻翼流到嘴唇上，混着干硬粗糙的食物被一同咽下肚。它还不能死！是自己害了族人，它想活下去，一定要报仇！ 微弱的虫鸣声在草丛、枝头响起，像是在催促着太阳早点下山，小哥布林又在其他几具尸体上翻找了许久，可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其他的食物了。 饥饿…寒冷，它还没有学会用火焰来对抗夜晚。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小哥布林裹了裹身上的“衣物”，三两下便爬上了路边还没掉光叶子的大树。它挤在分叉的枝桠上，又扯过一些树叶挡在身前，看着远处依然冒着炊烟的人类小镇，目光逐渐在风中变得迷离…… ………… 小哥布林的遭遇，江渚此刻是不得而知的，他正一脸“愁容”地站在摊位前，手里拿着一只绘有各种纹路的羊皮手套，比划着说些什么。 “你这只手套都破了，你看看，还有这里。居然还要镶嵌魔石才能使用。”江渚的语速越来越快，不停地将手里的手套抵在摊主面前，“这个不好卖的，你还要收10枚银币，这马上天黑了，我最多出个6个，怎么样？” 江渚等人离开汉萨镇后，便一路向东南走了两天，这才找到了王国的主干道。这里算是几处要道的交叉口，但离城市又有些脚程。所以附近的村镇和冒险者们，每隔一个月都会固定几天在这里聚集开市，交换些货物或商品。 身怀一袋金币“巨资”的江渚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在找了处空地安置扎营后，便和勇者小队分开各自逛了起来。 除开被倒霉勇者强买强卖的那次外，江渚几乎没有在异世界买卖过东西，即便从老村长那里拿到了10枚锃光瓦亮的金币，他也不太有概念自己究竟有多少钱。 只是当他在集市里逛了一圈后，这才面上露出了难以言说的欣喜。像是普通的黑麦或者小麦面粉，一磅也才2个铜币，禽类家畜的价格也只是在几枚到几百枚铜币之间。而王国铸发的金银铜币则是各自100比1兑换的。 自己那十枚金币，算了算可以买接近两百头猪了！当然江渚并不想开养猪场，他的目标是一些路过的冒险者或佣兵小队。这些人手里会有些不错的道具或素材，而且比较急于出手换钱，江渚很容易便能“说服”他们便宜些卖给自己。 眼前的这只手套便是他十分中意的一件魔痕装备，和能够自然恢复能量的戒指不同，这只手套需要镶嵌无属性或者风属性的“魔石”，以此来释放出凝聚的风压。 江渚轻轻把玩着刚刚到手的手套，那位着急收摊去酒馆喝酒的摊主，以6枚银币的价格把它卖给了自己，还附赠了三颗小小的风属性魔石。 花了大约半个下午的时间，江渚便将自己的一身皮甲装备给配了个齐全，还额外买了一套备用。最后又补充了几瓶药水挂在腰带上，这才满意地在露天的集市上闲逛起来，毕竟这么些东西，只用了不到30枚银币。 江渚现在的装扮，倒是十足的冒险者风范，完全没有丁点商人的样子，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难怪之前小牧师说自己不像个商人。估摸着离约定回营地的时间还早，江渚也难得享受了下空余时间，前几天一连串的战斗和逃命，着实让他有些精神紧绷。 他取下了左手上的戒指，将手套戴了上去，恰好遮住了他那畸变的左手。随后江渚有些犹豫地将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拿剑活动了几下，发现并没有什么阻碍后，这才放下心准备去集市上唯一的酒馆看看，说不定还可以尝一下地道的异世界菜品。 街道两边的摊位逐渐被收起，原本热闹的街道也渐渐冷清了下来，交换生活物资村民们大多当天往返，此刻早已踏上了回家的路，而途径此地的冒险者，则更多聚集在酒馆吹牛喝酒。 江渚漫步在小道上，不时打量着周围的摊位，很快一座灯火通明的二层小楼便出现在眼前。简易的木质房屋，仅仅只有一楼与地面接触的部分被青石垒砌，但粗陋的结构并不影响它那热烈的氛围，离得好远江渚便听见了里面那些粗犷的笑声与号子。 “咦？怎么门口围了这么多人…” 第50章 亚人姐妹 集市口的酒馆可谓夜晚最热闹的地方了，冒险者与佣兵们最为钟爱这里。 辛苦赶路了一天，或是结束了危险的护送与战斗，佣兵们来酒馆里灌下一大杯艾尔啤酒，再跟着号子喊几声略显粗俗的山歌，惹得那些在酒馆工作的侍女、女仆们，红着脸背过头去，如此便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刻了。 虽说对这里的喧闹有了一定预期，可当江渚来到此处时，依然被眼前的人潮吓了一跳。不知是不是酒馆已经坐满，街角附近三三两两聚集着许多身着各式甲胄的佣兵。 他们手里大多端着一杯还在冒泡的艾尔啤酒，或是倚着墙壁、大树，或是干脆席地而坐，畅快地分享着白天的谈资。 到处都是啤酒与汗液的味道，江渚一路拨开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凑到了酒馆门口，这里的佣兵们围成了个圈，中间似乎还有人正在叫喊些什么。 “看看哈！我们当时三个人就杀穿了整个亚人部落！”一名带着类似维京铁盔的大胡子中年壮汉站在木桶上，挥舞着斧子和啤酒。 而在酒桶旁边，则正跪着一大一小两名亚人女孩，看着只有十来岁的样子。毛茸茸的灰色耳朵，还有盘在身后的尾巴无一不昭示着她们的亚人身份。 江渚皱着眉头看向两名蜷缩在一起的亚人女孩，她们身上裹着难以蔽体的破烂兽皮，数根锁链覆盖在脖子与肩头上，因瘦弱而略显骨感的皮肤则到处都是伤痕与淤青。 “嘿！我说，你们闯进这么大一个亚人部落，就抓到这两个小雏儿啊？” 一名红鼻子的中年佣兵站在下面咧嘴调笑着，一双不大的眼睛不时在亚人女孩的身上扫来扫去。 “你别不识货！这可是狼族亚人，稀缺货啊！我老安格斯的名字你们也都知道，我今天话就放在这儿了。”那大胡子佣兵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随即往地上一摔，酒杯的碎木溅到了亚人女孩身上。那位稍大些的少女紧紧抱住了小女孩的头，将她护在怀里，倔强地盯着围观的众人，但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底价一个金币！你们谁有本事，今晚就能领走！”那大胡子佣兵眼看现场的气氛被点了起来，当即爆出了价格。 江渚摸了摸鼻子，听到这里他才完全明白这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纯粹的奴隶拍卖啊！眼见周围叫喊的人越来越多，江渚还是逐渐感到有些愤怒。 这倒不是他同情心泛滥，或是想要充英雄，他自然知道这种事，在这个异世界可能无比常见。若是没看见也就罢了，只是既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也无法冷漠到坐视不管。 江渚咬着嘴唇，斜着眼瞥了下周围跟着起哄的人，这些佣兵们大多也不富裕，听见一个金币的起拍价，买不起的纷纷开始起哄。 如果是格林的话，说不定已经上去抢人了吧。江渚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但无论怎么看，破坏规矩肯定会惹来很大的麻烦，他自然不会这么莽撞，颠了颠钱袋，或许花点钱才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出1金币…加1银币！”人群里叫价的声音已经陆续出现。 “两个金币！” …… 直到价格升到了接近五枚金币时，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那大胡子兴奋得用手里的斧子劈砍着一旁的空箱子，便开始问有没有其他人出价。 “六枚金币！”江渚咬着牙报出了自己的价格，却是一阵肉疼，自己购置了一身装备和药水，也只花了几十枚银币而已… 原本身旁的几名佣兵，听见江渚出价后立刻瞪大了眼睛，目光不断在江渚身上看来看去，也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不信眼前这个小子会有这么多钱。 “哦哦！六个金币，还有没有更高的，还有吗？” 咚！大胡子佣兵挥斧子砍了下木箱，“六个金币！还有人出价吗？” 江渚刻意无视着身边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故作平静地看着亚人女孩，她们像是知道自己的命运一样，相互抱在一团，丝毫不关心是谁出了多少钱买走她们。江渚暗自叹了口气，只等着询价结束，他便可以把这两位亚人带离这里了。 “我出10枚金币！” “什么？”本以为大局已定的江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环顾着人群，试图找到这个声音的来源。 右边的人群里，围观群众们“自发”地散开了一条通道。哦不，应该是十多名强壮的佣兵如同侍卫般推开了一条路。江渚眯起眼睛看去，一位身着轻甲的金发青年，正带着爽朗无比的笑容对一旁的人们点头示意，在其身后还跟着五六名装备精良的佣兵。 随着金发青年的入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江渚摸了摸鼻子，稍微打量了下来人。那青年走到江渚身前，右手抚胸对江渚施了一礼。 “这位小兄弟，抱歉了我抢了你的货物。”青年的目光在江渚身上一闪即逝，接着露出了一个非常豪爽的表情，伸手从一名同伴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不过看来我们有着同样的打算，这你可以放心。” “哦？这倒有意思了，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呢？”江渚眉毛一挑，也回了对方一礼，眼前这个青年从一开始便带着一股无比自信的从容与慵懒，这让他有些在意。江渚可没有忘记这个世界和rpg游戏有着奇奇怪怪的联系，性格如此有特点的人物估计是个重要的角色吧。 那青年却是微微一笑，“首先还是自我介绍吧，鄙人查理·康斯坦丁，你可以称我为查理。” “克里斯。” “克里斯兄弟无非是想买下这两位奴隶，然后将他们释放吧。”查理很是自信地看了眼江渚，“不过我倒有更好的方法，毕竟即使放了她们，这两个女孩估计也很难回家。” “喂！十个金币哈！还有人出价吗？”大胡子看着查理，眼睛瞪得溜圆，生怕对方跑了不认账。 查理头也没回，伸手制止了还要继续喊话的大胡子，眼睛却始终盯着一言不发的江渚，显得十分从容。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江渚承认对方的确猜中了他的心思，只是查理的这份看穿一切的从容着实让他有些不爽，但他也知道对方既然已经出了远超自己的价格，还过来和自己解释，倒也没有太多恶意。 查理哈哈一笑，转身将钱袋丢给了大胡子，“里面有十五枚金币，以后不许再去那个亚人部族了，不然康斯坦丁佣兵团会追杀你们到死。” 查理一改之前和善的语气，不容置疑地对身后的大胡子放下狠话，继而转头看向江渚，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你当然可以相信我，我以勇者之名承诺！” 第51章 ‘慷慨\’的勇者 “勇者！！” 江渚是瞳孔猛然缩紧，他又一次打量了面前这位举止有度的青年，接着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格林那张“憨厚”的脸。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江渚有些逃避现实般深吸了一口气，勇者…是这样子的吗？勇者难道不应该更！更……？一瞬间的失神让江渚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忙摇了摇头，刚准备说些什么。 “你这么吃惊？难道我不像勇者吗？”查理却是抢走了话头，双臂抱胸，左手撑着下巴，双眼看着地面似乎有些低落。 “诶？不是，我也见过其他勇者，只能说…勇者还真是各有特点啊，嗯。”江渚显然没想到查理会摆出这样一副表情，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克里斯兄弟别介意。’’查理眼见江渚面色古怪，又是热情地拍了拍江渚的上臂，“这样，作为赔罪，我请克里斯兄弟你喝一杯，还请务必赏光啊。” 眼神不经意间地从被查理拍打的上臂处挪开，江渚也是微微一笑，“赔罪谈不上…不过能和阁下交个朋友也是我的荣幸。” 这家伙…很难缠！无论是动作、仪态还是处事方式，查理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在江渚的认知中，一般来说，初次见面的招呼会选择握住右手，来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和恶意，但这又略显生分。 而若是拍肩则会有居高临下的感觉，那像格林曾经那样锤胸口？似乎关系又没有这么亲密。他恰到好处地选择了上臂这样一个既不会逾界、又能拉近关系的位置，这种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亲和力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江渚目光平静地看着查理，开始对比起两位勇者的不同。查理则是转身拔出佩剑，一下便斩断了亚人姐妹手上的锁链，轻声安抚了两句，又叫人拿了两件女式的衣物亲自给女孩们披上。 原本警惕害怕的亚人奴隶，见查理如此温和，眼中的畏惧逐渐变成了些许迷茫，查理走上酒馆的台阶上，轻轻接过一旁酒馆女侍递来的酒杯，并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容。 “各位！我们康斯坦丁佣兵团在附近也是小有名声，我的伙伴里有人类、亚人、乃至矮人。”查理环顾了周围还未散去的佣兵们，眼神坚定又平和，“我并不觉得他们和我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我的同伴和家人。” “如果诸位愿意卖查理一个人情，减少对亚人奴隶的掳掠，康斯坦丁佣兵团承诺会在大家有困难时出手相助！”查理又举起酒杯，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接着摔在了地上，“今天这里的所有酒钱，由康斯坦丁佣兵团出了！” 下面的佣兵们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查理的意思，但见勇者和自己这群大老粗一样豪饮掷杯，还要请客喝酒。他们当即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和口哨声，喧闹地泼洒着手里的啤酒。 眼见整个酒馆外的气氛都被点燃，人群一浪高过一浪地高呼着“查理”与“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名号，江渚也是不免被氛围影响，有些心潮澎湃。 这勇者果然不简单啊……查理前面的话语标榜了自己的正义与理念，照顾了自己同伴们的情绪，后面又用豪爽的性格与免费酒水，拉拢了这群拍卖奴隶的佣兵。让因奴隶拍卖而可能互相看不顺眼的两波人，至少暂时搁置了矛盾。这份让江渚自愧不如的社交能力，某位鲁莽的勇者估计一百年也学不会。 查理接着便诚恳地邀请了两位亚人女孩加入自己的佣兵团，甚至还为了照顾江渚的感受，代为表达了“克里斯兄弟也想要救下你们，只是被他抢先了。”的意思，带着两名女孩一起来向江渚鞠躬致谢。 在查理这份堪称完美的亲和力面前，似乎完全不存在任何难题，难怪这位勇者的脸上一直带着一副自信与慵懒的感觉。酒馆内的佣兵很是热情地为康斯坦丁佣兵团让出了位置，勇者则是招呼了江渚一同入座。 “这两位是我们佣兵团的两位队长，劳伦斯和梅。克里斯兄弟可以尝尝这里的啤酒，据说都是从山外的矮人部族购买的，味道很醇正。” 查理接过一旁的酒杯，轻轻放在了江渚面前，一边介绍着作陪的同伴——一名棕色胡子的中年大叔，和背着长枪的短发女子。 “你们好，多谢。只是我有些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打算释放她们的？”江渚对二人点示意，接过木质的大酒杯，放在鼻下，麦芽和酒花的香气让人精神舒爽。 他看了看靠近窗边的桌子，两名亚人女孩正坐在一起低着头显得有些拘谨，酒馆的女侍很快端上来几块厚实的黑麦面包、一盘烤得有些发黑的培根与肉肠，还有一份冒着热气的麦麸肉汤。一名康斯坦丁佣兵团的亚人女战士正陪在女孩旁边，打趣地说些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和其他人不一样…”查理仰头灌了一口啤酒，绵稠细腻的泡沫挂在他的嘴边，勇者却是毫不在意地用袖子一抹，大呼畅快，“我一早便到这里了，你看她们的眼神里有同情、疑惑还有愤怒，唯独没有欲望。” “呵…这倒是有趣，一个眼神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来。”江渚哂笑了一下，轻轻叉起一片培根放进嘴里。查理的话让他想起，前世的心理学里有对微表情的研究分支，专精此学科的人能够捕捉到极短时间内，一闪而逝的表情变化，从而判断出对方的情绪状态。莫非这位勇者转生前是研究心理学的？ “哈哈哈哈哈，我看人可准了。”查理却是打着哈哈摆摆手，“克里斯兄弟现在在哪里高就啊，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康斯坦丁佣兵团？” “诶？多谢查理兄的好意了，只是我目前已经有了同行的伙伴，而且也有急事不会在此地久留。”江渚微微一愣，但还是坦然地拒绝了查理。 虽说面前的这位勇者大人看上去比格林要靠谱很多，对自己也格外热情。但江渚依然觉得和他相处起来有些头疼。一个凡事都处理得堪称完美甚至能看出你内心想法的人，自然会给旁人带来压力与距离感，反倒是单纯的格林好相处得多。 “哦？你说的伙伴…莫非就是之前提到的其他勇者？”查理看上去有些失望，他撩了下自己额间的卷发，再次看向江渚。 “对，我在旅途中偶然认识的，他接了我的委托。”江渚点了点头，并没有透露出太多有关格林的情报。 “哈哈哈，克里斯兄弟不用这么紧张，勇者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查理摇了摇头，丝毫没有在意江渚有所保留的事。 “教会以七位大天使之名，召唤了七名背负着世间美德的勇者，他们将彻底击败魔王，拯救这片大陆，这早已世人皆知了。” 查理放下酒杯，微醺的脸庞上露出一个自信的浅笑，在油灯火苗的映照下，他的眼中流转着异样的光彩。 “而我…正是背负了‘慷慨’美德的勇者，查理·康斯坦丁。” 第52章 萨满医师 查理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江渚，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答案，只是江渚却恍若未觉一般，自顾自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查里兄今天的作为，的确当得起勇者之名，我很佩服。”江渚轻轻放下手中的木叉，神色平静地对查理笑了笑，“如果查理兄如果对我的同伴们有兴趣，在下一定会帮忙介绍的。” 他隐约记得，那位魔王军四天王之一的龙女，曾经说过 ‘勤勉勇者格林’，自己当时并未太过在意，如今出现了第二位勇者……慷慨、勤勉，似乎的确是取自教会定下的七美德。 江渚摸了摸鼻子，他的确见识到了不同勇者的性格会有所不同，查理与格林…在某些方面可以完全说是两个极端，但就仅此而已吗？江渚不太相信，他有理由怀疑“背负了不同美德”后，勇者们可能会有着独特的能力？ “哈哈哈哈，不必这么麻烦，克里斯兄弟有这份心我已经很开心了。”查理却是摆了摆手，“我解决完手上的事儿，也会前往王都，早晚会见到其他勇者的。” 正当江渚与查理“相谈甚欢”，准备再打听点情报时，一个大嗓门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江渚的思路。 “哦！老板！你也在这里啊。” 江渚浑身一激灵，差点被刚喝下的啤酒呛到，他别过头咳嗽了几下，这才缓过劲抬头向门口看去。不出所料，格林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越过酒馆吧台，往自己这边走来，手里还拎着一根硕大的烤猪腿，正吃得满嘴油光。 “看来查理兄不必等到去王都了，这位就是我的同伴，勇者格林。”江渚看着格林那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即便是自觉脸皮很厚，他也感到了一丝丝尴尬。 “哦？”查理却是眼前一亮，站起身便准备迎接一下这位素未谋面的勇者。 “我刚准备买点吃的回营地呢，你在这儿真是太好了。”格林歪着头撕下一大片猪肉，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一旁起身的查理。 “阁下就是克里斯的同伴吧，鄙人查理·康斯坦丁，是一名勇者。”查理的脸上依旧挂着自信的浅笑，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慢步走来的格林 “诶？？你也是勇者？”格林将手中的大猪腿放下，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那满是油渍的脸几乎要贴到查理的衣服上了，“不像…你不像勇者。” 见格林如此说着，查理身旁的两位佣兵队长却是各自停下了动作，满脸怒容地看着格林。一旁的江渚也是无奈，明明看上去你才是最不像勇者的吧。 “诶！”查理伸手制止了快要发飙的两名手下，脸上依旧挂着一副好奇的笑容，“为什么我不像勇者？” “嗯…”格林抱起猪腿又啃了一口，似乎在思考，“啊…因为你没什么干劲吧。” 江渚眼见那位叫作梅的短发女队长，脸已经冷到要下冰雹了，知道再不制止二愣子勇者说胡话，说不定要打起来，便连忙站起身，“那个，我的同伴不是很有礼貌，他……” “哈哈哈哈哈，无妨无妨。”查理却是一点也不生气，抱着胳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跟我相性这么不和…你一定是勤勉勇者了，对吗？格林兄弟。” “诶？你怎么知道？？” “排除法。”查理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从一旁的女侍手中接过一杯还在冒着泡的啤酒，递给了格林，“吃肉怎么能不喝酒呢？来喝一杯？” “你要请我喝酒？啊！你这家伙原来是个好人啊。”格林见此也不客气，接过了酒杯吨吨吨便灌下了半杯，这才舒爽地呼了口气，完全无视了那两位佣兵队长难看的脸色。倒是查理完全没有介意格林的无礼，还夸赞起了格林真性情、很纯粹。 “对了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老板！艾米又病倒了，我们带些吃的回去看看吧。”格林放下酒杯挠了挠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艾米没有吃药吗？”江渚也是眉头一皱，按理说之前每日服用老约克配置的药品，艾米已经好几天没有发作了，怎么会突然又烧起来呢。 “吃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柯琳斯正在营地照顾她。”格林用满是油渍的手挠了挠头。 “你们的同伴病了吗？”查理有些奇怪地看着江渚。 “嗯…算是病吧？情况挺复杂的，我们正在找能够治疗她的药物。”江渚想起老约克解释的病因，一时间也没法和查理说清楚。 “这样啊…我的佣兵团里有一位萨满医师，不嫌弃的话我带她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那真是太感谢了。” ………… 查理让佣兵团的部下们继续在酒馆用餐，自己则是叫上了一位带着古怪饰品的矮人女性，和江渚等人一起来到了集市外落脚的营地。 秋日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轻轻拨弄着路边的草叶。离营地还有段距离，江渚便闻见了一阵药香，小牧师挽着袖子正在火堆边烹煮着什么。 “柯琳斯！我们回来了。”格林已经将那根猪腿啃食了大半，老远见到小牧师的身影，便挥舞着半根骨头跑了过去。 江渚一直好奇地打量着那位查理口中的那位“萨满医师”。对方并没有言语，只是半睁着眼睛走在查理身后，手里还抱着一根缠绕了蛇形雕刻的木杖。他倒有些怀疑所谓的萨满医学，会不会是像前世那种“跳大神”般的玄学疗法？ 很快格林便和柯琳斯介绍了这位请自己喝酒的好人，还带了医生过来。小牧师见查理的谈吐、仪态都很得体，也是对其颇有好感，带着几人进了帐篷。 不大的帐篷里只布置了两张简单的地铺，和一盏老旧油灯，艾米正躺在地铺上，面色微红皱着眉，一副痛苦难受的样子。 “今天的药已经吃了…但还是烧了起来，我准备再煮一些药水试试。”柯琳斯轻轻摸着艾米发烫的额头，更换了女孩额头上的湿布。 而那位一直老态龙钟的矮人萨满，则是一进入帐篷，眼睛便咻地睁开，眼珠子转来转去，如临大敌般在帐篷里寻觅着。 “泽卡大师…您是发现了什么吗？”查理见这位萨满医师如此紧张，也是有些好奇轻声出言询问。 “嘘！”泽卡却是头也不回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挥舞着蛇头木杖，单脚立在地上，一蹦一跳地在帐篷里来回逡巡着，口中念念有词。 整间帐篷里只剩下老萨满身上那些牙齿饰品，随跳动而相互碰撞的声音。江渚皱了皱眉，心想这真的是在跳大神？怎么看都带着一股不靠谱的气息。 泽卡蹦跳着走到艾米身前，伸出蛇杖掀开盖在女孩额头的湿手帕，随即舔了舔并拢的食指与中指，用蘸了口水的指尖摁在女孩的眉心处，闭上了眼睛。 江渚的眉毛都要拧成一坨了，这是什么奇怪的诊疗方式。然而下一刻，萨满医师猛然开口，情绪变得十分激动。 “是呼唤！是它们在呼唤！” 第53章 青原树海 “深埋心底的种子已然发芽！”泽卡大师依旧闭着双眼，五官因为用力而扭作一团，“近了！近了！它们即将苏醒！它们需要祭品！” 萨满医师说完，整个人仿佛脱力了一般，她缓缓收回了抵在艾米额间的手指，颤巍巍地拄着蛇杖，对着查理摇了摇头，继而默默走出了帐篷。 查理罕见地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还是第一次看见泽卡大师这么颓废的样子，看来你们的同伴情况不容乐观啊。” 江渚摸了摸鼻子，虽然他很想吐槽这个谜语人。但是她所解释的艾米病因…深埋心底的种子？被呼唤？还是像老约克所说被魔灵附体？侵蚀了灵魂？ 江渚咬了咬嘴唇，他见识过那些所谓原始宗教崇拜里“邪神”的力量，所以他不会否定它们的存在…如果这位泽卡大师不是在信口胡说，会是那些邪神“种下的种子”吗？但是艾米身上的魔气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确实在左臂被魔气侵染后，能够闻到艾米身上散发出的苦杏仁气味的“魔气”味道。 “嗯…艾米情况很糟糕这我们也知道，请问您带来的那位医师有什么好办法吗？”柯琳斯见查理说了半天都是废话，难免有些心急。 “放心吧！我把泽卡大师再叫回来，她见多识广一定会有主意的。”查理对小牧师点了点头，很是沉稳地说着，接着便走出营帐和那位萨满交代了些什么，这才把她拉了回来。 “我劝你们放弃这个女孩吧，这对她和你们都是件好事。”泽卡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只是取了块抹布，往地上一坐便开始擦拭起自己的蛇形手杖起来。 “你说什么？你这个神棍。”格林一听见泽卡让他们放弃艾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被柯琳斯拦住，差点就要揍人了。 “泽卡大师，能麻烦您说得再清楚些吗？”查理温柔的声音里却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味道。 “哼…”泽卡却对格林不屑一顾，自顾自地别过头去，“她接触到了它们，于是变成了花盆，如今种子已经发芽，听见了母体的召唤，于是伸出藤蔓想要破土而出。” 老萨满忽地站起身，“我劝你们放弃也是在救你们，跟这个女孩有接触的人都会被这些藤蔓缠上，最终变得不幸。” “那有没有方法能救她呢？”小牧师一边安抚住格林，一边神色担忧地望向很痛苦的艾米，“艾米身上的魔气又是哪里来的？” “救她？呵呵呵呵……”泽卡怪笑了几声，拄着蛇杖又一次离开了营帐，“只有死亡才能救她。” “抱歉，泽卡大师她只是脾气有些古怪，但还是有些本事的。”查理有些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对了，你们不是说要找药材吗？是有办法治好她吗？” “嗯…一位药剂师告诉我们，用木心果配置的药水可以治疗艾米，我们正打算去寻找有希尔族活动的森林。”江渚回想起老约克的话，不禁对萨满与药剂师相互矛盾的解释有些怀疑，但是掌握的信息太少，他只能选择都接受一部分。 “木心果？这可头疼了…”不出所料，查理听见木心果的名字也是一阵惊讶，沉默了一小会儿，“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是我还是比较信任泽卡大师。我不知道那位药剂师能用木心果配出什么药来，但单是从希尔族手里拿到木心果，这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论怎么样我都会试一试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艾米死掉。”格林的脸色变得无比认真，迎着查理的目光站起身。 “即便你的尝试和努力都是徒劳的？”查理眉毛一挑，紧盯着格林的眼睛，“即便她有可能撑不到那时候？” “嗯！” 格林丝毫没有回避查理的目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帐篷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下来，只能隐约听见艾米不均的呼吸声，江渚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两位勇者的第一次信念碰撞，就这么无声地爆发了。 “哈哈哈哈哈。”只是这场交锋只持续了片刻，查理便忽然笑出声来，“果然我还是和勤勉勇者合不来啊，不过这不妨碍我很欣赏你，格林兄弟。” 查理对着众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轴，“这是王国南境的地图，希尔族已经很少出现了，不过西南角的青原树海深处，应该还有一些族人居住。” 小牧师连忙接过查理手中的卷轴轻轻展开，老旧的羊皮纸上，粗略地勾勒出了王国南部的地形构造。 “太感谢你了，查理。我们之前也在寻找希尔族活动的踪迹，只是一直没什么结果。” “只是从这里到青原树海…怕是要走一个月吧。”江渚凑到柯琳斯的身后，估算起距离来。 “没关系，我的佣兵团里还有几只多余的地龙，送给你们权当见面礼了，我还要剿灭这附近兴起的邪教组织，不然肯定带人和你们一起去。”查理依旧保持着自信的笑容，深深看了格林一眼，“我们还会再见的，格林兄弟不会讨厌我吧？” 格林挠了挠头，“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你请我喝酒，还送我们东西。” 查理见格林又回到了平时那种很随意的样子，也是不免有些自嘲，随后便向江渚和勇者小队告了别，说很快会派人送两只地龙过来。 江渚看着查理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默，这位勇者如此大方地帮助他们，真的是出于本心吗？当然可能的确是因为‘慷慨’勇者比较慷慨的原因…江渚虽说并不怀疑对方的好意，但他依然觉得查理的行动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江渚摇了摇头，暗道或许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毕竟无论是格林还是查理，这两位自己见过的勇者，是非观念都的确称得上是端正，也的确帮助了自己等人，这也便足够了。 他转过身，有些迷茫地看着正在拨弄火堆的格林，还有帐篷里将煮好的接骨木花喂给艾米的柯琳斯。勇者…邪神，教廷…魔王。 自己在这场异世界旅途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第54章 孱弱的盗贼团 微黄的树叶从枝头垂落，缓缓坠在草梗上，又很快结满了霜。深秋的兰伯尔大陆向来是很冷的，也正是夜晚过半，官道集市的喧闹声才慢慢减弱。宽敞的街道上，只剩下零散的醉鬼，正歪歪斜斜地抱着墙角或柱子，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梦话。 江渚横抱着配好了剑鞘的红鳞长剑，坐在火堆旁冥想恢复着体力。联想到之前艾米因为接近了那位人马先锋官的魔气，而高烧昏睡了一天。江渚有些怀疑集市附近，会不会也有某些会诱发艾米病情的存在，无论是魔气亦或是邪神…… 简单商议了一番后，他们还是打算连夜出发，至少先离开这里。而查理也并没有食言，很快便派人牵来了两只接近四米长、两米多高的“地龙”，还赠送了一些补给和草料。 “老板，那边帐篷都收好啦。”格林肩上扛着两卷打包后的帐篷，眼睛不时瞥着旁边跪在地上休息的两只地龙，“呀！真厉害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这种体型高大的生物浑身土黄色，裸露的皮肤下是紧实的肌肉与凸出的关节。虽说仅靠着两只后腿在移动，但无论是速度、耐力还是爆发力都十分优秀，加之性格温顺又食草容易饲养，便被兰柏尔大陆的人们饲育成了广泛的代步工具。 格林将帐篷和几人的行李一股脑捆在两只地龙的身侧，即便如此也没占多少地方。他围着这两只大家伙转来转去，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人啊…勇者，查理这家伙真不错。” 从冥想中恢复的江渚深呼一口气，舒展了下筋骨，不禁感叹冥想恢复精力的效果，即便只是两三个小时，也足够维持一天的精神了。柯琳斯将还在昏睡的艾米抱上地龙的背部，而后自己拉住缰绳，翻身便骑了上去。 “哦哦哦！！好厉害啊柯琳斯，没想到你还会骑龙。”格林正在思考要怎么骑上去时，眼见柯琳斯的动作无比流畅，当即兴奋地转来转去，就差给小牧师鼓掌了。 “呃…地龙是大陆上很常见的运载工具了，格林你以前没见过吗？” “当然没有，我还是第一次见…嗯，直接爬上去应该没问题吧。”格林挠了挠头，用力扯住另一只地龙的缰绳，对着江渚招招手，“老板快来！快来。” 江渚虽说并没有格林这般兴奋，但也对“地龙”很是好奇，然而当他和格林一起骑在地龙背上时，他突然留意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格林的异世界阅历这么少？ 这自然不是江渚自觉懂得更多，实际上他在对异世界的了解上，和格林可以说是半斤八两。但是如果对比其他勇者… 江渚拽着格林身后的衣服，即便是有勇者在前面挡住了大部分的风压，他依然觉得耳边鼓动的气流几乎在撕扯着他的耳朵。 他眯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他原以为勇者都是和自己差不多时间来到这片大陆的，但查理却似乎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时节地理十分了解，甚至还拥有着小有名气的佣兵团… 江渚忽然瞳孔放大了些许，莫非七名勇者并不是同一时间召唤的？联想到艾莉娅曾说过“七名勇者全都已经出发了…”。如果这个猜测没错…格林便是最后一位被召唤的勇者，可是那最早的勇者，又是什么时间来到这里的呢。 江渚感受着耳边风的咆哮，也来不及细想，只得紧紧拽住格林的衣服避免自己掉下去。眼看地龙屁股吃痛，撒腿狂奔起来，格林开心地在官道上大呼过瘾。而一旁的柯琳斯则是娴熟地驾驭着地龙，努力保持着跑动的平稳，尽量不让艾米感觉到颠簸或是起伏。 月下无人的官道上，只剩下两只地龙飞奔留下的尘土还在飞散…… 翌日正午，狂奔了接近十个小时后，任劳任怨的地龙们也是速度逐渐慢了起来，几人便简单找了处阴凉位置稍事休息。而艾米在离开了那处集市后，发烧的症状的确有所减弱，估计到晚上便能醒过来了吧。 “我们真不去沿途的其他城镇了吗？”江渚手里拿着羊皮地图，目光反复扫过，试图将地图上的地形与城镇位置记录于心。 “不去了…能早点赶到，行动也能更宽裕些，还是直接去布尔加特吧。”小牧师取了片叶子，拧开水壶轻轻倒了些清水喂给艾米。 江渚点了点头，将地图还给了柯琳斯。查理赠与的羊皮地图上，他们的目标青原树海位于王国之外。江渚等人需要顺着官道一路往南，穿过王国边境，再转向西南。以地龙的脚程，约莫三天便可以赶到王国最南端的重镇城市—布尔加特了。 “只可惜这份地图上，边境线外的地区全都模糊不清。”江渚努力回忆着自己刚记下的内容，有些遗憾地说着。 “这也没办法，这种手绘的地图，大多是编纂了当地的猎户和土着才绘制出来的。”小牧师将艾米放在树下的草地上，轻轻摸了摸女孩的额头，“王国外很少有人去，没什么线索也很正常。” 说话间，两只正在啃食枯草的地龙忽然停止了进食，惴惴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格林率先扔掉了手中的面饼，反手抽出剑便站了起来。 四周的草丛、山坳呼啦一下涌出了几十人，瞬间便将江渚等人休息的位置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人一个个虽面黄肌瘦，但大多持有武器与护具，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你…你们，把财物和补给留下，我们就放你们过去。”为首的一位精瘦汉子咽了咽口水，警惕地向前迈了半步，握着单刃战刀的右手正微微颤抖。 江渚站起身护在了柯琳斯与艾米身前，他单手持剑，目光扫了一圈，这些手持武器的“强盗”，个个骨瘦如柴，不少人眼窝凹陷，连站都站不太稳。 “哈？”格林眼见有人要打劫自己，当下也不含糊，眉毛一挑便挺剑冲向那名领头的精瘦汉子，毕竟这群人中，也只剩他看上去还有点力气了。 直刺、斜挑、回斩，即便格林并没有用全力，那名“匪首”却也只接了勇者两剑，手中的武器便被打飞，落在了一旁的地上。一旁的几十号强盗见格林如此勇猛，也不废话转身就跑，只是他们哪跑得过格林，很快便被勇者一脚一个给踹翻了五六个。 “你们这点实力，还学人家抢劫？”格林看着作鸟兽散的家伙们，很是鄙夷地哼了一声，这才回到了那名精瘦汉子身旁。 江渚缓步从树荫下走出来，看着那些人逃走的方向，“你们不是职业的盗贼吧？为什么要抢劫我们？” “哼…反正都是死。”那人满脸不甘，又似乎带着些解脱的释然闭上了眼。 “你好好说，我们不会乱杀人的。”小牧师见危机解除，也是跟过来蹲在了精瘦汉子的身侧。 精瘦汉子忽然露出苦笑，双手捂住脸用力抹了一把，嘴里还发出些许干涸的音节。 “呵……你们不杀我，难道我就能活下去了？” 第55章 将死之人 “你们杀了我吧…快，求求你们，我…我已经受够了。”那男子双手撑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泥土，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间缓缓滴落。 格林转头看了看江渚和小牧师，感觉有些难办，但还是把剑一收拍起了胸脯，“你，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我可是勇者！”接着勇者大人又撇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虽然你刚刚想抢劫我…” “我们是从南边朔特镇逃难来的…”那男子双手紧紧扣着地面犹豫了下，还是缓缓开口说道。 “啊！！！”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一旁被格林踹倒的几名“同伙”却是突然间惨叫起来，扭曲着身子在地上将自己折成了诡异的形状，关节和韧带折断变形的声音不绝于耳。 江渚警惕地看着那些皮包骨头的难民，他们因痛苦而扭作一团的脸上无不流露着惊恐的表情，有两人似乎是自己折断脊椎骨，侧倒在地上只剩上半身还在不断抽搐。 江渚轻轻别过头去，双眼逐渐淡化成白色，那些难民的身上，黑色的线条向内凹陷，如同等压线一般一圈圈汇聚在小腹。 “咦？” 那些浮现在难民身上的线条，其边缘轮廓正不断向内部坍塌缩陷，越靠近小腹的位置线圈排列越密集，而且还在不断收缩当中！那些内陷的线条带动着他们的四肢躯干，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弯折。 惨叫声只持续了不到五秒，他们便将自己完全挤压成了一个球，然而即便是如此怪异的场景，这些人身上也未有一滴血流出…… “啊啊啊啊！！！”带头的那名精瘦男子眼见同伴一个个惨死，再也忍耐不住，腿脚并用地想往外爬，但颤抖的身体几乎连协调移动都做不到了，“我不要…放过我吧…我不想那样，我！”。 “你冷静一点，先冷静下来！”小牧师见他几乎崩溃一般在地上“刨土”，叹了口气，手中的橡木杖挥动，不多会儿，一只淡蓝色的蝴蝶飞出，轻轻落在了男子肩头。 由光晕组成的翅膀雕刻了精致的花纹，开合间似乎泛起一阵水波，躁动疯狂的男子在接触到这些波纹后，动作逐渐变得迟缓，最终眼睛一翻瘫在了地上。 “唔…把他弄醒吧，这下应该冷静些了。”柯琳斯有些嫌弃地看着啃了一嘴土的男子，转身走到那些“人球”旁边，伸手触碰了一下，指尖却是冰冷一片，这让小牧师的脸色十分凝重。 “不再让他睡一会儿吗？他看起来很放松…”江渚已经收起了魔眼，走到那名男子身旁蹲下来，只看见男人原本挣扎慌乱的表情此刻变得无比平静，眼角缓慢渗出了些泪水，顺着眼睑一路流到鼻尖。 小牧师有些意外地转过头，但还是同意了江渚的建议，随后江渚便和格林一同将男子移到了树下，又把那些已经将自己团成了球的尸体搬到一起，准备给烧毁处理掉。 江渚抽出红鳞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这才克服了心理障碍一咬牙挺剑刺向了其中一具“尸体球”。预想中长剑入肉的触感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发出了金属相交的声音，剑尖只刺入了数公分便无法寸进了。 想要破开这些球并不是江渚有什么恶趣味，而是之前他动用魔眼时，发现这些所谓的尸体中间，似乎有着线条的律动，即使这种律动很缓慢，但也和死物的运转方式不太相同。 经过前几天的摸索和实践，江渚已经能够分清魔眼状态下，不同形态物体上所流转线条的不同了。土石金铁这种无机死物，其线条往往规整、平稳，如同一块海绵或者棉线织就的大网，流转的速度也较慢；而与此相对，流水微风这些液态、气态的线条，则会时刻保持着快速运动，处在溶解与形成的边界上。 至于有无生命的区分，则要更加复杂的多，江渚也不太能拿得准。因为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那只恶心的肉山怪物，其体内不再是单一的组分。肌肉、体液甚至是流转的魔法力以及完全不认识的东西，都会以线条的形式协调地服从着机体的统一运转。但好在生命体的线条流转，似乎都带有着一些整体性的“律动”，如同统一规划各类线条自洽运转的号子一般，微弱却又独特。 这也是他之前用魔眼观察艾米后，并没有看得出什么头绪的原因。太过复杂，即便发现了不同，他也无法确定艾米的病因所在。 江渚又用力向内刺了几下，剑身如同嵌在了尸体里一样纹丝不动。他叹了口气，招手叫来了一旁正在搬运柴火的格林，这种体力活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啊？老板你在干什么？”格林一看见江渚在试图切割那些尸体，顿时有些被吓到。在江渚解释了原因后，勇者这才面色严肃地点点头接过长剑。 震动的长剑带着黯淡的蓝色光华突入了尸体球内，只是原本轻松斩断铁链的剑技，此刻也仿佛砍在了一块木头上。格林连续挥了砍五六剑，这才将球完全劈开。干枯得如同木乃伊的碎屑飞溅得到处都是，一旁的小牧师直看得皱起眉头，想要撇过头去，但又有些担心地不时看过来。 “这是被吸干了啊…”费了一番功夫的格林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即便用了江渚的剑，这肉球砍起来也十分费劲，在剖开的同时，他们也没能从这具尸体内发现一滴水，反倒是逐渐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异香。 江渚眼中的白光一闪即逝，他蹲下身从被破开的球体内部，硬生生抠下了一小块椭圆形的棕褐色圆球。光滑圆球里的线条，正是江渚之前留意到的带有律动的部分。 “这是什么？？”格林好奇地把脸凑了过来，“让我看看。” “好像是一颗种子…”江渚仔细揉捏了下，这颗圆球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只要轻轻一按，便能压下一个小坑，“柯琳斯你认识这个吗？” “我…没见过，看形状的确像是一枚种子。”小牧师摇了摇头，“只是…为什么这些人的体内会有这种东西。” 江渚摸了摸鼻子，又轻轻拨弄了下那尸体肉球断面处的毛刺，心下逐渐有了一个猜测，他眯起了眼睛，转头看向格林和小牧师。 “你们…有吃过坚果吗？” 第56章 丰收的果实 “坚果？”格林与小牧师相互看了一眼，均是摇摇头，似乎并不明白江渚在说些什么。 江渚摸了摸鼻子，之前也曾出现类似的情形，即便是语言相同，但有些词汇却并不能很好地表达，比如之前的“煤矸石”。 “就是一种拥有坚硬外壳的干果，里面存有柔软且营养丰富的种子。”江渚思考了一下，尽力描述了起了坚果的特征。 “哦！是壳果吧！”格林一拍脑袋，似乎明白了江渚所指代的东西。 江渚也无意去争论具体的读法，他点了点头，又伸手拿出那颗椭圆形的圆球。 “这么看…如果把这些人的尸体当作外壳，将这颗圆球当作种子……”小牧师停顿了一下，瞬间感觉到了一丝恶寒，“那这人就变成了一个个壳果？？” “当然这只是猜测…我们先把这些尸体烧掉吧，既然是种子如果放任不管，长成了植物可就麻烦了。”江渚将那颗柔软的椭圆形圆球，随手塞进了随身携带的行囊里。 随后几人将尸体聚拢在一起，又丢了很多枯枝和干草。江渚随即动用魔法力激活了戒指，火球迎风而起，瞬间点燃了干草，而后在滚滚灰烟中，慢慢吞没了这些怪异的球形尸体。 ………… 原本计划稍事休息的几人，一直等到了半下午，那名在树下昏睡的男子才悠悠醒来。午后惬意的微风早已吹干了他的泪痕，男子扶了扶额头，似乎在回忆发生了什么。 “哟！你醒了。” 江渚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在男子面前蹲下身，手里还捏着一根草在把玩。 “你…你是谁？”男子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瞬间往后挪了下屁股，差点撞到了身后的大树。 “喂…我说你睡了一觉就忘了吗？刚刚还打算抢劫我们来着。”格林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数落着男人，那人看见格林的面容，嘴里反复嘟囔了两句‘抢劫’后，忽然睁大了眼睛。 “我…我还活着？这…”睡意完全驱散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境遇，随后猛然开始撕扯起自己的上衣，眼睛直勾勾地向着自己的小腹处看去。 一块拳头大小的的黑红色肉瘤牢牢地黏在了他小腹正中的位置。不，确切地说是有什么东西从内部顶了出来！皮肤上的血管根根凸起几乎要爆开，随着那肉瘤状物体的缓慢跳动而不断收缩、舒张，如同一个活着的心脏一般。 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腹部的肿块，如同认命了一般双手抱头，不过好在没有再向中午那会大喊大叫了。 江渚与小牧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颗像是种子一般的椭圆形球体，江渚从包里拿出了一些干粮和清水，蹲下来递给了男子。 “吃吧，之前听你们还要抢补给，估计有段时间没吃饭了吧。” 男子看见麦饼和清水，当即停止了动作，如同野兽一般嗓子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猛然从江渚手中夺过食物，不要命了一样开始吞咽。那样子几乎让江渚怀疑他甚至没有嚼便直接生吞了下去！ 不多会儿，男子便将手中的三块麦饼吞了个精光，然后便捡起皮质水囊，咕嘟嘟灌个痛快。江渚并没有给他太多食物，他知道这种快要饿死的人，如果一口气吃了太多，很容易胃部胀痛把自己撑死的。 “现在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吧…”江渚眼看男子似乎恢复了正常，便出言问道。 “谢，谢谢你们。”男子抬头看了看江渚三人，又狠狠锤了下地，眉毛拧成了一团，“我叫艾尔索普，是南边扎克镇的农民。” “我们是逃难出来的…整个镇子都得了一种怪病，怎么吃都吃不饱。”艾尔索普咬着牙，硬生生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都怪那些藤蔓！” “藤蔓？”江渚心道一声果然，“你是说你们的怪病是和一种藤蔓植物有关？” 艾尔索普点了点头，“嗯…我们镇因为土地适合耕种，本来也算过得自给自足。但那些新来的贵族们为了筹措军费和修房子，增加了各种各种各样奇怪的税……我们哪交得起？” “很多人都被打死了，连下一季的种粮都被抢走了。但好在镇子里来了一个路过的牧师…”男子眼中突然变得有些茫然，“他送给了我们一颗种子，说是只要好好照顾，很快就能结出能吃的果子。” “所以你们就种下了？”柯琳斯拿着法杖在地上似乎画着什么，“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一看就有问题啊。” 艾尔索普叹了口气，“不少人也不相信，就早早逃了出去。镇里只剩下些老弱和不愿离开的男性，反正也是要饿死，大家就商量着把那颗种子种下了。” ………… 后面的事艾尔索普即便不说江渚也能猜到，很快那些村民发现种子生长得极其迅速，短短一个多月便长出了粗壮的藤蔓，它们攀爬、交织在一起，逐渐占据了大片土地和房屋。但令这些村民欣喜的是，这古怪的植物当真结下了硕大肥美的果实！ 红彤彤泛着些黄的梨型果子，入口酸甜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分食了果子的镇民们顺利解决了饥荒，甚至还用这些香甜的果实充当各种税交了上去。 一开始并未有人察觉有何不妥，直呼这是光明神与上天的恩赐。可不出一个月，每个吃过果实的人，都开始变得容易饥饿，没有其他食物可吃的他们只得继续食用这些奇怪的果实。 可这些不停进食的人，不出三天便被这些植物同化。一个个长出了触手一样的藤蔓，以便于更加快速地卷起果实送进嘴里。与此相对，身上的其他器官却在退化畸变，甚至染上了植物一样的绿色。他们逐渐变得只剩下嘴部在不断裂开扩大，因为这样可以同时进食更多的果实。 江渚还记得艾尔索普谈及那些人的模样时，那幅惊恐厌恶的表情。也正是因此，害怕变成植物的他们集体出逃了，路上也遇见了其他遭难的人。因为曾用果实当作税品上交，所以受影响的也不只他们一个镇子。 “我们每天都在忍受饥饿，就是这个东西！他在不断吸收着我身体里的养分。”艾尔索普撩开上衣，用力戳着那块黑红色凸起，“如果没有吃到足够的食物，就，就会…” “就会被寄生在你们身体的种子操控，扭曲致死，而后尸体团成一个硬化的球用来保护你们体内休眠的种子。”江渚眼神流转，扔掉了手中一直把玩的草叶，接上了艾尔索普的话。 “对…对是这样的。”艾尔索普厌恶地看着自己小腹的肉球，却很快又陷入了绝望。 “你们没想过把它取出来吗？”格林挠了挠头，久违地说了句大实话。 “不可能的…有人早就做过了。”艾尔索普露出了一抹苦笑，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人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却只看见了一个恶心的胚盘……” 第57章 挣扎 “胚盘？”小牧师捂住了嘴，显然有些吃惊于艾尔索普的话，“可它们不是植物吗？” “是植物…但是那个寄生在我们身体里的东西，早就黏连畸变了我们的内脏。”艾尔索普伸手挠了挠头发，“可以说我体内的器官，已经全都被这个外来物接管同化了。” “已经晚了吗…”江渚摸了摸鼻子，看来南边的城镇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不知道自己等人穿过边境会不会受到影响，毕竟当务之急还是艾米的病情。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王国没有派人去处理吗？”小牧师却是思考了更多，他站起身，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心下有些焦虑。 “有是有……可那群贵族真不是东西！”艾尔索普啐了一口，“那些藤蔓在“吃”了人之后，长得更快了，好几个村子都被它们占领了，贵族们就派军队封锁了所有道路，不许任何人出入。” “全都封锁了？？”江渚看了看一旁的勇者和小牧师，也感到了事情的棘手，“不过你们既然能逃出来…一定知道绕开封锁的办法吧？” 艾尔索普点了点头，表示是有一些小路可以绕过去，那些士兵也没那么尽职。 “可以请你给我们带路吗？我们有急事需要穿过那里。当然，食物我们会提供给你的。”江渚挂着一副和善的微笑，提出了男子几乎无法拒绝的条件。 虽说艾尔索普并不想再回到那些藤蔓所在的地方，但眼下如果继续逃难找不到吃的…那些已经被烧成灰的球状尸体，真真切切就会是他的下场。虽然嘴上说着想要求死得个解脱，但本能的求生欲望还是驱使着他答应了江渚的条件。 当日落西山，天色再次暗淡下来后，艾米的情况也似乎有所好转，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江渚等人也不愿再耽搁，简单吃了些东西后，便带上艾尔索普再次骑着地龙向着南方进发。 ………… 艾尔索普为了食物而担当了江渚等人的向导，而在汉萨镇也有一个小家伙在为了食物发愁。 勇者的到来拔除了罗塞蒂伯爵的一座庄园，矿工们暂时抛开了贵族的压迫。但和过境的冒险者一样，勇者带来的仅仅只是表层的毁灭而已。人们都知道，罗塞蒂伯爵是不会放任自己的封地上，存在不听话的农民的。新的管家、新的宅院、新的税收早晚都会到来。 但镇子的废墟上，依然到处能看见搬运碎石，重建房屋的镇民。许多年幼的孩子失去了玩耍的场地，也早熟地帮大人们跑腿递水，玩得不亦乐乎。 一处倒塌了近半的废弃房屋后，小哥布林裹了件和自己体型完全不符的宽大长袍，正趴在断垣后，死死地盯着路对面坡地上，那个工人们吃剩的饭筐。 在镇外流浪了数日，因害怕石巨人而不敢回格鲁特森林的小哥布林，实在是找不到能吃的东西了。饥饿与寒冷几乎让他难以熬到冬天。即便百般不愿，它还是只得来这个人类小镇碰碰运气。 宽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了它的整个脑袋，半截袍子都拖在地上，被小哥布林随意一缠便系住了腰身。它轻手轻脚地顺着墙边探步，努力将身体隐藏在矮墙后面。 坡地上已经搭好了梁的木屋安静地等待着工人们接下来的打扮，工人们忙碌了半个下午，吃过餐食后便三三两两躺在空地上小憩起来。夕阳拉长了小哥布林的影子，他撸起长长的袖子，走过矮墙又潜伏在了坡下的草丛中。 不远处的小筐里，还剩下一块黑麦面包和被咬了几口的麦饼，小哥布林摁了摁自己咕噜乱叫的肚子，又咽了下口水，眼睛滴溜溜地在那些躺下的工人身上打转。 草丛微微晃动，它瞅准机会，一口气冲上坡道，抄起篮子里的面包和麦饼后转身就跑，一口气往对面的废墟里冲。 呼…呼，不知道跑了多远的小哥布林，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它紧张地回头，目光越过废墟看了好久，并没有发现有人类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地上的面包和麦饼，饥饿的小哥布林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也顾不上休息，它背靠着废墟的柱子，拿起那块只剩下半拉的麦饼便往嘴里塞，即便噎住了也瞪着眼睛往下咽。 有食物，才能活下去！ 正当小哥布林吃了一半面包时，它那灵巧的耳朵忽而动了一下。警惕地站起身，它将剩下的半块黑麦面包揣进怀里，脑袋四处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哗啦…哗啦，耳边传来了微弱的水声，小哥布林顺着声音向废墟边缘摸去，很快便来到了小路边。 “诶？” 水井！水渍打湿了附近的土地，井上辘轳的绳子几乎完全放下，垂进了井里。小哥布林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东西，但那哗啦的水声的确是这里传来的。它好奇地趴在井口，探头向下看去。 一名约莫三四岁的女童，正在深井里挣扎扑腾。不时有水呛入她的口鼻，女童的手胡乱地拍打着水面，或是扯着一根悬挂了水桶的麻绳，暂时还没有沉下去。 “人…类？”小哥布林艰难地吐出两个音节，眼睛瞪得好大。它将脑袋收了回来，手扶在井口，犹豫了一下，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转身背靠着水井。 人类…要淹死了。它忽然间想起来自己的族人，想起江渚和勇者小队，还有那些自相残杀的佣兵和商队。小哥布林怔怔地坐在那里，耳边水花的声音正逐渐减弱。 似乎是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小哥布林站起身，晃了晃脑袋便迈步向废墟深处走去，人类要死了，这和它有什么关系呢？ 女童直勾勾地尽力将脖子伸出水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叫喊和呼救，她胡乱地扯着那根麻绳，但耳边的水声和冰冷的触感逐渐让她有些意识模糊，双腿甚至还有些抽筋，下一秒她的脑袋便沉入了水面，井水瞬间便淹没了她的视野，在水下，似乎连声音都变得遥远了。 “抓！！抓啊！！” 声音？虽然微弱但女童还是听见了这个略带沙哑的呼喊，她奋力抓住那根麻绳下面的水桶，只觉下一刻自己的脸又浮出了水面。 大口呼吸着空气，女童一边不停地咳嗽，一边因为失温而浑身颤抖，但抱紧了麻绳的她还是牢牢地骑在了水桶上面，她能够感觉到，自己正一点点远离水面。 ………… 第58章 雷雨 小哥布林咬着牙，奋力转动着辘轳。它回来了，即便十分痛恨人类，但看着这只落水的人类幼崽，它又想起了自己，最终还是狠不下心… 小哥布林并不会使用水井，最初它用力拽着绳子，但却差点把自己带了下去，但聪明的它很快便有了联想，或许这有把手的转轮应该跟绳子有关！便有模有样地试着转了起来。 绳子一点点向上拔升，小哥布林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好在女童并不重，不多会儿她便跟着水桶一起被摇了上来。 女孩艰难地伸手爬向井边，小哥布林见她扶稳了便松开了辘轳把手，上去一把将女童拉出了水井，随即便倒在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随着那被拉上来的水桶再次跌落深井，发出咚得声响后，小哥布林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来。女孩呆愣地跪坐在一旁，紧接着便止不住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咳嗽，双手撑地一直在打摆子。 小哥布林连忙站起身，四处看去，不停地给女孩比着噤声的手势，然而他那满是褶子的绿色脸颊一出现在女孩的视野里，后者哭得就更凶了。 小哥布林转身就想逃走，但看见女童除了一开始哭的声音比较大外，浑身湿透的她已经慢慢没了力气。只是蜷缩在井边偶尔抽动一下，小哥布林轻轻戳了一下女孩的胳膊，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它吓了一跳。 它犹豫了下，还是从身上扯下那件宽大的袍子，轻轻盖在了女孩身上。但即便如此，女孩依然迷迷糊糊快要失去意识了。 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哥布林，着急地来回打转，它抱着脑袋不断拍打着额头，但很快似乎又下定了决心。 小哥布林又看了一眼快要昏迷的女孩，转身抄起一把石子便向小镇里面跑去。一路上，微风吹过那满是褶子的脸庞，它仿佛一位无所畏惧的勇士，嚎叫着向小镇发起了冲锋。 天空逐渐积压了乌云，原本还能看见的落日，也不知何时藏进了云和山的后面。许多房子被拆的工人们收拾好工具，着急忙慌地往家赶。 他们至少要在下雨之前，给妻子孩子简单拉一个棚子，才不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秋雨惹上病症。 丝丝早落的雨点随着晚风落在人们身上，镇里的光线很暗，一道矮小的身影猛然从废墟中窜出，嘴里还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救！！ 呜…！ 崽唔！！” 路边的工人和妇女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驻足回头看去。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颗颗小石子。 “啊！那是谁家孩子？”一位村妇连忙抬起手臂遮挡，但枣子大小的石头还是结实地砸在了她的头上，疼得叫出声来。 “他在喊什么？”随着更多的石子被扔出，终于几名还算结实的矿工便跑了下去，想要抓住这个倒霉孩子。 然而那小家伙见有人追来，却是掉头就跑，还不时回头估摸着距离，嘴里“骂骂咧咧”的。 “臭小子别跑！” 近了，近了，小哥布林引诱着身后的镇民，很快越过了那片废墟，然而一直回头看的它一不留神踩在了一块碎石上，硬生生摔了个狗啃泥。 “等等…它好像？”即便光线很暗，但小哥布林那身绿色的皮肤在靠近后还是异常显眼的。一名眼尖的矿工眯着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 锋利的石头和断裂的木刺划破了小哥布林的胳膊，但身后那群大人已经在此间隙拉近了不少距离。它咬咬牙双腿蹬地迅速爬起身，用满是泥巴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努力朝水井的方向冲去。 “是哥布林！混蛋！是哥布林！”那矿工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停下脚步，挥舞着手臂。 一旁的众人也是发觉了不对，居然在镇子里看见了哥布林！他们还没有忘记前些日子洗劫了镇子的魔族军队，甚至不少人的家人朋友就死在了队伍里的哥布林手上。 一时间仇怨让矿工们出奇得团结，他们随手捡了很多碎石和木棒，愤怒地向着小哥布林追去。 呜…忍着后背传来的疼痛，小哥布林脚下不敢停留，那群人类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它趔趄着跑到水井边，肩膀上又挨了一发石块。 “那儿有孩子！快！别让魔族靠近孩子！” 它大口喘着气，眼看女孩的胸口还有起伏，小哥布林松了口气。那群矿工似乎分出了几个人快速朝着这边冲来，应该是看见了蜷在地上的女孩。 小哥布林便立马转身，撒开腿往镇外跑去。一声惊雷炸起！厚厚的云层被亮白的闪电照得清清楚楚。 豆大的雨滴忽然洒下，那一瞬间闪电似乎照清了一切，小哥布林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以及在它身后因愤恨而同样面目扭曲的矿工… 血水混着雨水浇得满脸都是，一阵眩晕和耳鸣袭来，小哥布林知道有石头砸中了自己的耳朵，它眯着眼顶雨水跳下了半坡，一脚踩空咕噜噜滚出好远。 雨水再次降低了能见度，那群矿工一路追出了小镇，但眼看雨势不小，这样的雨天夜晚出镇子还是比较危险的，也便骂了声晦气转身离开。 小哥布林一路栽着跟头摔进了一处小泥坑里，泥水带着一股苦味直灌入他的嘴里。它挣扎着爬起身，用手臂擦了擦眼睛上的水，一步步爬出了水坑。 咆哮的雷雨在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密集的水珠完全挡住了视线。小哥布林几乎分不清方向，它摸索着走向最近的一棵大树，抱着膝盖坐在了树下。叶子在风雨中被吹得哗哗作响，即便这棵常青树的宽大树冠遮蔽了部分雨水，但依然不时会有水珠从头上滴落。 左眼已经变得模糊了，小哥布林怔怔地蜷在一起，侧身躺了下去，它身上只剩下一件潮湿的短衫了，黏在身上湿哒哒的，而那件还算厚实的袍子则被它留给了女童。耳边的滚雷似远又近。雨水和冷风不断带走它身上的温度，它想了很多…有部落的族长，有那名自己救下的女童，还有那个…扔给自己长剑的人类男子，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呢？ 那一夜，雷声大作…… 第59章 绿之海 暴雨…倾盆而下，江渚等人有了艾尔索普作为向导，便很快绕开了可能被封锁的官道，穿过数条小路，总算接近了朔特镇外的一处山头。 “这雨下得好突然啊…”江渚站在山洞口，伸手接住了岩石上滴落的水珠，丝丝冰凉从掌心传来。天空中交替惊起的闪电，将夜空照得恍如白昼，他们身后则是一处凸出巨岩遮蔽下的山洞，只有不到五米深，几人便在这里生了火，暂时避雨。 “前…前面就是我们小镇了。”艾尔索普坐在火堆旁，埋头啃着手里的麦饼，“只是那里已经被藤蔓植物给占领了，再往南…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去了。” 江渚点了点头，他知道艾尔索普说的是实话，之前在山顶时，他们便远远看见那座已经被“荒废”的小镇了。整座小镇都遍布着绿色，一直向南方延伸过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克里斯哥哥…给。” 江渚转过身对艾米笑了笑，接过了她递来麦饼。艾米这几天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除去每天都要服药外，似乎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反倒是一路的风尘，让本就坚强的女孩变得更加懂事稳重了。 “艾米…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吗？”小牧师握着手里杯子，火光在她的脸上忽闪忽现。 艾米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地坐在了火堆旁，“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身体不好了，我哥哥他肯定……” 女孩说到此，忽然将头埋进了膝盖，紧紧咬着嘴唇。虽然江渚等人告诉她哈维有急事离开了，但敏感的女孩隐隐约约总归是对这个唯一的亲人，有了自己的猜测。 “艾米别难过！等我们找到那种果子，帮你治好病。到时候你哥哥看见你病好了也会高兴的！”格林放下手里的干粮，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灰，这才用力拍打着艾米的后背，想让女孩精神一些。 “这个家伙…”柯琳斯无语地别过头去，对于格林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为，她已经习惯了。只是艾米却丝毫没有介意，反倒是抬起头感谢了格林，还带着很是坚强的笑容。这让二愣子勇者蹭了蹭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 雷雨喧闹了一夜，终于在天明时分止住了势头。江渚和勇者小队唤醒了睡在洞外的两只地龙，简单熄灭了营火后，便匆匆向着废弃的朔特镇赶去。 空气中到处都是新雨和草叶的气味，略显泥泞的土地上坑坑洼洼，伴有不少小水坑，踩上去颇有些不舒服。四下的荒原几乎看不见任何动物，只有远处那一团簇的绿色格外显眼。 “居然长了这么多…”艾尔索普还未靠近便有些双腿打颤，惊恐地指着小镇的西边。“我们逃走的时候…还，还只有镇那一小块地方有。” 直到此时，江渚才看清楚艾尔索普口中的“藤蔓植物”真正的样子。与想象中缠绕在藤架或树上的藤蔓不同，眼前泛滥的植物，其茎叶、藤蔓约莫成年人手臂粗细。它们均是从土里窜出，而后绞在建筑上或者互相缠绕 或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远处的植物之间，都漂浮着些许淡白的雾气，而在部分藤蔓的分支上，隐约能看见数颗肥硕的梨形果实，雨后的微风吹过，四下都弥漫着诱人的果香。 “不吃那些果子不就行了！我们一路砍过去”格林反手掏出自己的长剑，便准备强闯。 “慢着格林！”柯琳斯赶忙拦住了格林，“这些藤蔓看着就很古怪，我们还是谨慎点好，最好能绕开它们。”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藤蔓海的边缘。越是靠近，周围清新微甜的果香便愈发浓郁。江渚只听身后忽然有一阵咕噜的声音响起，他猛然回头，却看见艾尔索普眼睛睁得浑圆，喉结不时抽动一下，浑身都在轻轻打颤。 “不好！”江渚说完立刻反身一把抱住了艾尔索普，但他还是被撞得后退了几步，这才拦住了艾尔索普的奔跑，“快帮我拦住他！” 格林紧接着便反应了过来，从后面扯住艾尔索普的腋下，将他拖离了原地。艾尔索普口中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嘶吼，如同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双脚胡乱地踢踏着地面。 “看来这香味有问题！柯琳斯！”江渚眼看艾尔索普发病，不顾一切想要冲进藤蔓海中，连忙招呼众人捂住口鼻，而后给小牧师递了个眼色。 柯琳斯点了点头，手中橡木杖横举，不多会儿一只蓝色的蝴蝶再次飞出，轻轻飞过了狂暴的艾尔索普的肩头。 “唔…可算老实了。”格林叉着腰松了一口，此时他也打消了准备强闯朔特镇的想法，然而当他背起昏睡的艾尔索普时，一阵微弱的摇晃忽然自脚下传来。 勇者瞳孔骤缩，猛然向后跳开，一根锥形的藤蔓从格林的脚下猛然刺出。土石崩裂，飞溅的泥水刮蹭到了格林的脸颊，下一刻淡蓝色的光华闪过，勇者转身收剑，那截藤蔓便被拦腰斩断。 “小心！” 格林大吼一声，单手扶住了身后的艾尔索普，脚下发力，一把推开了不远处的柯琳斯。硕大的藤蔓如同钢枪一样接连刺穿了地面，江渚拉着艾米接连后撤，不断钻出的藤蔓让他几乎无法安稳站立，他警惕地观望着四周，这除却他们脚下，四周的空地上都有藤蔓陆续钻出，几乎要将他们彻底包围吞下。 而柯琳斯显然反应慢了半拍，在格林的帮助下闪开了几发攻击后，却是再也应接不暇。这种来自脚下的攻击着实让没什么近战经验的她有些跟不上节奏。 而那两只憨厚的地龙，靠前的那只还未来及反应，便被从下方钻出的绿藤刺穿了小腹，哀嚎了一声便再次被藤蔓刺穿。好在另一只背了行李的地龙见同伴惨死，当即掉头便跑躲过了一劫。 格林手中的长剑连斩，数道淡蓝色光华闪过，交错的气刃便一口气斩断了数根藤蔓。而后勇者快速突进，不断释放气刃硬生生扫平了一条通道。 “走！” 江渚一把抱起艾米，右手上的戒指火光闪动，爆裂的火焰便舔舐了临近的藤蔓。然而这些植物并没像江渚预想地那样烧起来，火球仅仅炸断了一根绿藤后便堙没不见了。 江渚见火球没有效果，也不恋战，知会了一声艾米让她抓紧后，这才默默运转魔法力，左手抬起。手套上的风属性魔石光芒亮起，强劲的气流自掌心喷出，几根追击而来的藤蔓瞬间被风压拦腰斩成三截。而江渚则是借势跳起，靠后坐力带着艾米一下跳出好远。 这个气流！江渚眯着眼睛，差点没站稳，虽然之前有试过手套的威力，但他还是被这股风压的力量给惊到了，但也来不及回味。他连忙转身踩着地上断裂的藤蔓，紧跟着格林砍出的通道向外退去。 雷雨初霁的天空中还有些厚厚的云层，从上往下看去，覆盖了整片小镇的藤蔓都似乎活了起来，带着一阵阵低沉的闷响，不断挥舞着那如同触手般的绿藤。 而在数十米的空中，一只长着翅膀的人形黑影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一切… 第60章 骑士的邀请 绿色的海洋上下翻滚，如同潮汐般起起落落，不断蚕食着周边的荒地。 江渚将艾米轻轻放下，转头皱着眉头看向那一根根扭转扑腾的藤蔓，他可不记得艾尔索普有说过这些植物会主动袭击人。 “老板，你们没事吧？”格林左手拉着柯琳斯，身后还背着昏睡的艾尔索普，转头看到江渚和艾米也顺利跑了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只是可惜那只地龙了。”江渚摇了摇头，走到一边轻轻摸了摸剩下那只逃出来的地龙鼻子，心下有些可惜，但他依然在尝试思考有没有能解决这些藤蔓的办法。 眼前摇动的绿色海洋，如同浪潮般，不断有新的茎叶和藤蔓钻地而出。每次都会向外扩展延伸，拓展新的生存领地。 之前江渚等人站立的位置，早已变成了绿海的腹地。那里只剩下被数十根藤蔓缠绕严实的地龙尸体，还挂在白雾中，此刻已然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眼见藤蔓还在向自己这边蔓延，格林放下背上的艾尔索普，提剑上前，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立刻变得平静如水。勇者横剑于身侧，淡蓝色的光华在剑身上闪烁，似是呼吸般吞吐起落，数根藤蔓自格林脚前数厘米处拔地而起，破开的碎土纷纷溅在了他的衣甲上，但勇者依然面不改色，没有任何动作。 江渚眯着眼睛，他能感觉到格林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凝实，勇者剑身的水蓝色光华也在吞吐伸缩间变得愈发明亮起来。藤蔓直刺入天际，而后照着下方的格林便重重挥下，高速的破空甚至爆出了一声巨响。 格林横举剑身，似乎只是平淡地挥动，一道极其细密的银色丝线便划破了空气。毫无征兆地浮现在近处的藤蔓上！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银色的一闪便如同焰火般失去了踪迹。 江渚并没有看清格林的动作，他只见格林轻描淡写地挥剑后，原本下劈砸下的数只藤蔓如同打滑了一般，齐刷刷从根部断开，胡乱地向四周倒去。 而下一刻！由近及远成片的藤蔓被拦腰破开，重物坠地的声音不绝于耳。银色丝线所及之处，藤蔓如同麦子般倒了下去，以格林的位置为起点，铺成了一处扇形的“怪圈”。 江渚的呼吸一滞，他原本以为自己接受了邪神的魔眼后，实力已经不会比勇者弱太多，但显然…格林这家伙的成长速度实在太过离谱了。自上次宅院里的数次濒死战斗后，格林的魔法力、战斗经验乃至武技都有了突破。 “好…好强！！” 当然，这并不是江渚的赞美。在几人身后，一队骑马的军士目睹了格林那瞬间扫平大片藤蔓的剑术，当即有些发愣。 在江渚等人回头后，一名似乎是队长打扮的骑士翻身下马，很自然地对着几人行了一个军礼。“在下布尔加特城市巡防长官 骑士加哈尔，特此向几位致以崇高的敬意！” 随着加哈尔的低头致意，他身后的十余名士兵同时翻身下马，齐刷刷地低头行礼。 “你们不必客气…我们是路过这里的冒险者，请问？有什么事吗？”小牧师走上前回礼后，略带疑惑地看着为首的骑士，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还没从刚刚的袭击中恢复过来。 \\\"是这样的…这些植物很危险，已经破坏数个村镇了。\\\"加哈尔摘下头盔，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颊挂着一圈胡子，“布尔加特城派出了大量骑士与卫兵，在这附近侦查。” 加哈尔停顿了下，沧桑的脸上始终挂着严肃的表情，“虽然我不知道几位是怎么避开封锁线的，但现在情况危急，还请几位助布尔加特一臂之力！” “这么看确实过不去啊。”格林收起长剑，挠了挠头，即便他斩断了面前的大片藤蔓，但满目的绿色依然看不到头，而且不断又有新的藤蔓钻出，他深知自己这一招虽然威力大但却几乎耗掉了他小半的气力与魔力储备，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没问题！毕竟我可是勇者，不能坐视不管…而且这破东西确实挡了我们的路。”格林一拍胸口便一如既往地答应了下来。这回江渚和柯琳斯都没有阻拦，至少她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越过这些碍事的植物。 江渚暗自叹了口气，格林总是这么“乐于助人”，几乎只要是委托都愿意接下来。他原本还想着如果勇者们真的有rpg系统，自己可以扮作npc以发任务的方式委托勇者们替自己做事儿。但面对格林这种单纯的热血笨蛋，倒有些有力没处使……伪装成npc可以说毫无意义，毕竟只要你有请求，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勇，勇者！”加哈尔的瞳孔放大了很多，“您就是传说中的勇者？难怪…这，这真是太好了，这回肯定有救了！”不仅是加哈尔，连带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也是一阵应和和低语，似乎对勇者的到来充满了信心。 随即加哈尔便提出，接引勇者小队先前往布尔加特修整，那里的城主亚尔维斯伯爵已经有了讨伐藤蔓植物的计划。江渚虽然对加哈尔等人乱立g的行为有些担忧，但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尊重“勇者”的地方。 毕竟无论是之前的埃尔伯特村还是汉萨小镇，似乎都对“勇者”不太感冒，甚至那群村民还以为是自己等人引来了魔族，让他们背锅。 江渚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扇形的藤蔓怪圈，里面已经重新长出了不少新的藤蔓，估计用不了半小时，它就能彻底恢复之前的“疆域”了。他有些疑惑地摸了摸鼻子，总感觉什么地方有些不自然，但又说不清原因，只得暂时作罢，跟上勇者小队一起往布尔加特进发。 啪！ 一声响指甩过，地面上那些涌动纷扰的藤蔓瞬间止住了狂暴，不再疯狂再生与复制，似乎又恢复了一开始那副静谧恬淡的样子。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照在天空中的长着翅膀的人影身上，那人看着脚下规整的扇形区域，嘴角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 “勇者吗…有意思，呵呵，有意思……” 第61章 粪便里的城市 王国的疆域十分辽阔，占据了大陆的中、东部地区，也是人类活动最为聚集的地方。南部大大小小的河流、丘陵让此处可供耕种的土地变得零散割裂。由是如此，这里受到中央的辐射影响向来较弱，当地的领主贵族也多为自治。 布尔加特城算得上南部边疆的政治、经济中心了，这座生活了接近三万人的城市是亚尔维斯伯爵的私产。而今天，这位大腹便便的贵族绅士又迎来几位新的客人。 亚尔维斯伯爵有些焦急地站在城门口来回踱着步子，他没有乘坐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马车，而是选择了带着警卫队步行来到这里等候。 他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块白帕，反复擦拭着掌心和额头的汗，目光时不时越过远处的山坳。早在几个小时前，便有派出侦查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说发现了“勇者”的踪迹。 这让好面子的伯爵很感兴趣，教会召唤的七名勇者，据说都是世间美德的典范，如果能结交一番，肯定大有谈资。 不多时，在城外小道的尽头，逐渐出现了一队黑线，伯爵抬手遮挡了下晌午的阳光，尽力远眺着勇者可能出现的方向，露出了欣喜的面色。 “哈哈哈哈，快！今天我要在官邸摆宴给勇者洗尘，你们去通知城里所有骑士以上的贵族，所有人都必须到场！” 几名随行的侍卫接到命令后便跑步返回了城里，而伯爵大人又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张崭新的手帕，不断擦拭着自己的额头和衣袖。 江渚一路上不时和加哈尔搭讪，问出了不少大陆和王国的情报，甚至还问到了魔法和武技学习的方法！此时心情正是大好，正和这位骑士长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很快一座偌大的城市便闯入了他们的视野，江渚摸了摸鼻子，眼前的城市的确比汉萨小镇要大上太多了，仅仅是那约莫七米高的城墙便足以让一些弱小的魔族望而生畏。 只是…江渚用手指轻轻堵住了鼻子，仅仅是靠近了这座城市，一阵臭气便飘散了过来，而一旁的小牧师更是直接皱起了眉头。加哈尔也是发现了江渚和勇者小队的异样表情，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城市里人太多了，大家就会把粪便给扔到城外。” 江渚听见骑士长的解释后，这才发觉了臭味的来源！正是那几乎紧贴着城墙倾斜的“土坡”，他原本以为这是类似棱堡外堤和射击坡的结构，但这城墙看着又不像棱堡。现在他明白了，这竟然是一整圈“粪山”啊！ 加之昨夜的雷雨，潮湿的空气让这座粪山里的微生物更是欢呼雀跃起来，整座城市外围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即便江渚以前也曾听闻说欧洲中世纪的排水以及粪便处理极度差劲，但依然还是被这粪山给震撼到了。 一路上捏着鼻子，原本还会说几句话的柯琳斯已经完全不想开口了。好不容易穿过臭气的屏障，眼前精致坚固的城门总算给这座城市挽回了些许印象分。 “几位，这位就是亚尔维斯伯爵，听闻勇者要来布尔加特，特意在这里迎接我们的。”加哈尔对着胖伯爵行了礼后，又转身向江渚等人介绍道。 “哦哦哦！您就是勇者大人？真是难得一见啊…”亚尔维斯伯爵连忙快步走上去，湿漉漉的双手直接拉过江渚的胳膊，显得十分热情地握起手来，“不知道勇者大人如何称呼啊？” 满脑袋黑线的江渚显然被眼前这位伯爵的“好客”给恶心到了，他嘴角抽动了两下，默默抽回了被伯爵握住的右手，“啊…我想您弄错了，尊敬的伯爵大人，这位才是勇者，勇者格林。” 一旁的柯琳斯悄悄转过头，还是因为臭气忍住了笑。而亚尔维斯伯爵顺着江渚的目光看去，却是正一脸随意，嘴里叼着根草的格林，勇者大人似乎对这气味不甚在意，正好奇地打量着高高的城门。 亚尔维斯愣了片刻，但瞬间又恢复了热情，一把抓过格林的手，脸上挂着十分诚恳的表情，“啊抱歉抱歉，看我老糊涂了，勇者大人别见怪啊。” “嗯？见怪什么？”格林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啊比起这个，你们的城门好高啊！你有什么事儿吗，包在我身上！” 江渚眼见这伯爵被脱线的格林整得一愣一愣的，也是有些不忍，连忙接过了话茬，“伯爵大人，我们需要向南旅行，但是被那群植物堵住了道路。”他稍微停顿了下，“我们听闻您已经有了讨伐它的计划，所以赶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有勇者大人和几位的帮助，那肯定是手到擒来啊。”老伯爵哈哈一笑，也是轻轻揭过了刚刚那位“美德典范”的脱线，招呼身后的侍从给勇者开道。 “讨伐的事儿不着急，明天就是布尔加特的农神祭了，会非常热闹的，勇者大人可要多留几日啊。”亚尔维斯伯爵很是熟稔地拉过格林的手，一边向城市里走，一边介绍起他们引以为豪的城市与农神祭起来。 只是我们的勇者也不管听懂听不懂，总是保持着一副极大的好奇心，什么都能胡乱掺和两句，这让亚尔维斯倍感有面子同时，也体会到了和勇者交流的压力。 “克里斯，他们这搞的阵仗也太大了吧…”小牧师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小声对走在一旁的江渚说道。路边的侍从们如同栏杆般驱赶着大路正中的居民，还有几人手里提着篮子，走在格林和亚尔维斯伯爵身前五米处的位置，不断挥洒着红色和黄色的花瓣。 围观的居民也越来越多，从开始零散聚集的几十人，到如今几乎挤满了所有岔路，还有不少妇人站在二层的窗户边，悄悄注视着街上的热闹景象。 “谁知道，看着还以为格林要和那老伯爵结婚了。”江渚摇了摇头，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连紧跟着柯琳斯，有些怯生的艾米听见江渚这么说，也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且不谈民众们热情地高喊着勇者，江渚留意到，城市里的街道上反倒是干净异常。平整结实的砖石路宽敞便利，甚至路旁还种植了不少黄色的小花，与城外的恶臭相比，进了城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咦？那是什么？” 第62章 农神祭与神的传说 江渚的目光越过人潮，停留在广场上一处巨大的人形雕像上，大理石镌刻的质感颇为精细。人像头戴花环，身着一件简单的亚麻长袍，右臂伸展掌心还平躺着一枚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哦哦！那是农神广场，明天就是农神祭了，到时候广场上会有活动的。”加哈尔顺着江渚的目光看去，一副骄傲的神色，“怎么样？农神像是不是很壮观” 江渚点了点头，“确实很壮观…不过大陆上原来也会有信奉其他神只的地方呀。”他转头看了看小牧师，在此之前，他的确以为人类王国里都只有“教会”这一种宗教组织来着。 “不会的，教会虽然比较排斥其他宗教，但是对于这种局限于本地的多神崇拜，审判所其实是不管的。”小牧师摇了摇头，轻轻拉过艾米避开一旁伸手的居民，“毕竟…我们要相信，神的确是存在的。” “神是存在的吗…”江渚沉吟了下，似乎柯琳斯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什么。加哈尔则是很热情地给这两位勇者同伴讲起农神的故事和传说起来。 ………… 行不多时，众人便在全城人的围观和欢呼声中穿过农神广场，来到了亚尔维斯伯爵的官邸，除了格林之外，江渚等人都有些不自在。倒是老伯爵故意走得很慢，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和勇者的熟络，不断和格林进行着容易断档的对话，颇为自得。 大理石的立柱勾栏，精巧的雕刻绘画，连窗户都装上了绘有英雄史诗的彩色玻璃。眼前气派豪华的官邸让江渚颇为感叹，罗塞蒂家的庄园和此处比起来，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伯爵招呼了佣人给勇者小队安排房间，说是旅途劳顿可以暂时歇脚，等厨房准备好餐食，今天傍晚便在宅邸的会客厅宴请勇者和他的伙伴们。 “傍晚？”江渚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还未到正午，他本以为伯爵所说的餐点会在中午，没想到居然定在晚上。王国里的人一般只吃两餐，而晚餐则是较为正式的一餐，看来这位伯爵真的挺“重视”他们的啊。 格林倒也光棍，一听有饭吃自然开心地答应了下来，随后便被老伯爵拉住说要逛逛他引以为傲的花园。江渚和柯琳斯自是没有格林这么“受欢迎”，他们带着艾米从地龙身上取下行囊，跟着佣人到客房去休息了，那只运行李的地龙则被佣人们牵去了后院。 被刷上了防蛀涂层的木质小楼，精巧而舒适，江渚深吸一口气，一阵淡淡的花香便萦绕在了周围，这让他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放松。然而他并没有在此休息的打算，而是和守在门口的佣人知会了一声后，准备去街上逛逛。 那里有着让他十分感兴趣的地方—魔武学院。之前在路上他曾向加哈尔打听有关魔法和武技的消息，骑士长也很大方地表示城里就有专门教授魔法和武技的地方，只是价格不菲，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对于价格，江渚倒是不甚在意，他也算小有资产了，能学到新的技能总归能多一分保命的能力。 “诶？艾米，你怎么在这儿？”刚刚走出房间的江渚，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有些扭捏的艾米。 “柯琳斯姐姐说她有些不舒服，想自己休息会儿，就…就让我先到克里斯哥哥这里待一会儿。”艾米低着头，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委屈的表情。 “不舒服？刚刚不是还挺好的吗…”江渚心下有些奇怪，即便是要休息也犯不上把艾米赶出来吧，“唔…我去看看她吧。” “啊？我感觉…柯琳斯姐姐好像不太想让人打扰她吧。”艾米轻轻扯住了江渚的袖子，平静地说道。 江渚略微沉吟了一下，又想起在格鲁特森林外，小牧师和自己说的话，“彼此有所保留，才能更好地信任。”他不禁笑了笑，还是等到她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 “艾米，我准备去街上逛一逛，要一起来吗？” “嗯！”艾米用力地点了下头，江渚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和初见时相比，艾米虽然还是有些怕生，但也已经开朗多了。他们在官道集市也给女孩买了两套正常的亚麻连衣裙，虽算不上多好，但总归摆脱了那麻袋一样的衣服，这让艾米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 ………… 围观勇者的居民们早已经各自散去，街道上又恢复了正常的穿行，估计勇者的到来会给这人的晚餐增加一个不大不小的谈资吧。 “这里还挺热闹啊…”江渚一边留意着路边的商店招牌，一边紧拉着艾米的手，生怕女孩被逆行的人流给冲散了。“饿了没呀，那家店卖的东西看着蛮好吃？” 江渚拉着艾米，拨开了人群，农神广场附近有蛮多店铺，这里也在城市的核心地带。面前的小店正架着炉子，烘烤着一种类似马铃薯的植物块茎，一旁裹着头巾的店主大叔正往烤好的成品上涂抹融化了的奶酪。 “老板这个怎么卖啊？” “不贵，两个铜币。”老板丝毫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只是打眼瞟了一下江渚和艾米，“两位朋友，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给你，拿两个！你怎么知道？”江渚从怀里的钱袋中，翻出四枚铜币递了过去，又接过两颗巴掌大的“马铃薯”，分给了艾米一个。 “嗨！布尔加特的人，哪有不认识这农神苕的？”店主放下了手中蘸满了奶酪的“农神苕”，对江渚打趣道。 艾米吹了吹有些烫手的食物，而后舔了舔上面的奶酪，瞬间眼睛一亮，“克里斯哥哥，你快尝尝，这个好香。” 江渚咬下一口，浓香的奶酪加上一丝丝微甜，这“农神苕”尝起来倒挺像烤红薯，他对着艾米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询问，“我们确实是路过的旅行者，这农神苕看来和农神有很大关系了？” “那是自然！要不是当初农神赠予我们这种作物的种子，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哩。”店主大叔一提到农神，当即精神一振，手上的活也放下了，又开始大讲特讲农神是怎么给他们带来种子，又教他们种植的。 ………… “那还真是厉害啊。”已经从加哈尔那里听过一遍了的江渚，总算从大叔的热情中解脱了，他机械式地附和了一句便顺带向店主打听了魔武学院的位置。 不得不说，布尔加特的人对于农神信仰的虔诚着实令人佩服，江渚摇了摇头，这和在汉萨镇遇见的那位骗子神棍倒不一样。虽然不知道这农神传说里有几分可信度，但眼前居民们的衣食住行都有着这位农神的影子，看来应该是位“好神”吧。 穿过满是祭典氛围的农神广场，在街角的一侧，便是江渚心心念念的“魔武学院”，当然虽然名字叫作学院，可并不是学校一类的地方，反倒有些像银行和交易所。崭新的门牌下，只有零散两三个穿着盔甲的冒险者在门口晃荡，而普通民众却似乎对这里毫无兴趣。 江渚按耐下心中的激动，转头对着还在啃农神苕的艾米笑了一下。 “艾米走，咱们去见识下魔法！” 第63章 魔法的价格 质朴典雅的二层小楼上，数根木质的立柱撑起了天井，阳光顺着中间的镂空洒下，直射到位于大厅正中的书籍雕像上，颇有一丝圣洁的味道。 江渚扶着艾米的肩膀走进这所“魔武学院”，与想象中忙碌热闹的行会不同，这里似乎冷清地有些过分了。 即便是刚过正午，空旷的大厅里也看不见什么客人。只有两名慵懒的学徒趴正在柜台后，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看了江渚和艾米一眼，又别过头继续午睡起来。 “克里斯哥哥，这里会有魔法吗？”艾米眨着眼，对魔法也是好奇不已，但眼见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光顾，女孩难免又有些怕生，紧紧攥着江渚的衣角不撒手。 “嗯…他们还真是怠惰啊。”江渚挠了挠头，环视了整座大厅，除了楼梯口的柜台外，别处都只是些座椅、花瓶之类的装饰物。所幸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然江渚可以要以为这里早已经废弃了也说不定。 “请问…你们这里会教授魔法和武技吗？” 江渚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柜台。那名学徒只是睁开眼瞄了一眼，便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指了指柜台上方的牌子，又趴在桌上假寐起来。 江渚顺着学徒所指的方向看去，两块干净却有多处缺损的木板，正正地挂在头顶。 “呃……”牌子上规整地刻着些许符号，江渚估摸着应该是价目表之类的东西。但仅仅只是看了第一行，他便哽咽住了，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认识字啊。 那名学徒打眼瞥了下正盯着这牌子发呆的江渚，不由冷笑一声，以为江渚多半是穷乡下的土包子，被学费给吓到了。毕竟这种人虽然不多，但隔几周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的。 艾米歪着头，看着一旁不说话的江渚，又抬头看了看牌子，然后扯了扯江渚的袖子小声说道，“克里斯哥哥…这里的价格好贵啊，我们还是回去吧。” “嗯？你看得懂上面的文字吗？”江渚蹲下身，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看着艾米，两眼直放光。 “啊…？嗯。”艾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躲闪着江渚那热烈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嗯…以前哥哥送我去学过，不过我学得不好，很多还是不认识。” “已经很棒了！艾米！”江渚忽然感谢起小牧师了，要是她没有把艾米丢给自己了，今天大概率要白跑一趟。 在艾米的帮助下，江渚总算大致了解了魔法世界的“行情”。他在心里暗自苦笑，这价格是真的贵啊！ 最基础的魔法教学，每次都要40银币，连江渚已经掌握的冥想，都需要花20银币，这么说来，柯琳斯教会自己冥想也算帮他省了20银，好人啊！小牧师。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汇率与购买力，之前官道集市的市价里，一头猪大约按照500枚铜币算。前世一头300斤的生猪差不多值两千。 由此看来，这异世界的一枚铜币的购买力差不多相当于前世的5块钱，所以换算过去学一次魔法就要差不多两万多块？还不一定学得会… 难怪都说魔法是贵族们的玩具。普通居民对这里即便有兴趣，但也没有那么多钱去上魔法课。 不过相比于魔法，武技的教学价格就相对便宜了很多，几乎只有魔法的三分之一。 掂了掂自己的钱袋，江渚本以为自己手头还算宽裕，但果然钱总是需要用的时候会觉得少。 “那个，我要上一次魔法课！”江渚从钱袋里摸出了一枚锃光瓦亮的金币，啪得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那名假寐的学徒听见声音，本有些不耐烦，刚睁开眼准备赶人，但余光掠过桌面，却被那枚闪闪发光的金币给牢牢套住了。他愣愣地看了看桌上的金币，又抬头看了看江渚，连忙猛拍旁边那名学徒的后背。 “快醒醒！快醒醒！来客人了。”学徒见熟睡的同伴瞬间惊醒，这才将双手撑在柜台上，随即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这位先生，请原谅我们之前的无礼，请问你想学习哪一系的魔法呢？” “切…真是势利眼。”江渚没好气地在心里吐槽着，他用手摸了摸鼻子，原本他以为异世界的魔法体系会如同前世很多游戏漫画里描绘的那样有五种或七种元素，但实际上这片大陆只有四种元素——水火风土，分别沟通四大元素精灵，来施展魔法。此外教会和某些种族也有自己独特的魔法系。 “我先试试风系的魔法吧。”江渚略一沉吟后，还是选择了风系，主要是见识到了那幅风压手套的威力后，他觉得风系的动力或许泛用性更广一些。 江渚随后转过头看向身侧的艾米，他记得小牧师曾经说过他已经错过了修习魔法的黄金时间。或许艾米这个年纪正是学魔法的时候，他念头一动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艾米的肩膀。 “艾米，想不想学魔法？”江渚露出了一个非常“诚恳”的表情，他感觉自己此刻有点像，在街上和小朋友对暗号的新型人贩子。 “诶？？我？”艾米显然没有对上暗号，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江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不行…不行的，学魔法要花好多钱，我又很笨。” “没事的！试试看也花不了多少钱，我还想请艾米回头教我认字呢，嗯…就当作学费吧~”江渚之所以这么鼓动艾米去学魔法，并不是因为他钱太多了没处花。当然他为了感谢艾米帮自己解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想试验一下。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的人，学习魔法的速度，和从小学习魔法的相比，究竟差了多少。 “我…我吗？”艾米双手捏着自己的裙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是…真，真的很贵啊，我已经给克里斯哥哥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了，我…” “那艾米可更要用心去学了，这样说不定还能帮上我们。”江渚站起身抱着双臂，一副自信的样子。 “嗯…！”艾米的眼睛眨了几下，似乎忽然想通了什么，低头咬着嘴唇发出了几乎不可闻的声音。 柜台对面的学徒收了金币，只是笑着等待江渚的答复。他可不管江渚如何在这“诱骗”小孩子，反倒乐得见这土财主花钱，却啥也没学会的样子。这种暴发户他见过不少，可学魔法哪会这么简单？如果交了钱就能学会，岂不是满天下都是魔法师了。 “好！那艾米你先学冥想吧，伙计，钱我先垫在这儿了。”江渚眼见那名学徒将自己拿出的金币揣进了腰包，丝毫没有找钱的架势，也便摆了摆手，“如果我妹妹学完了冥想出来，她想学什么你就带她过去，不够我回头再补上。” “好嘞没问题！”学徒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心里却很是不屑，刚学会冥想，没有什么魔力可根本学不了魔法！只是他才不愿意提醒眼前的暴发户，反正掏钱的是他，收钱的是自己，不也挺好吗？ “妹妹…” 艾米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江渚跟在那名学徒身后走上了二楼。她紧紧捏着裙边，努力憋了口气，只觉鼻子有些发酸…… 第64章 我风精灵呢? 江渚不断打量着楼梯边装饰的栏杆，还有墙上挂着的各种油画，缓慢地跟在小学徒的身后向二楼走去。他记得从外部看，这所“魔武学院”一共只有三层，此外后面还有一处宽大的院子，应该是用作学习武技的。江渚摸了摸鼻子略微思考了下，除开第一层是大厅外，这也不够四系魔法的分的呀，难道还有地下室？ “伙计，你们这里不同系的魔法是分开教授的吗？” 学徒走在前面，头也没有回声音中带着些许调笑，“看您说的，不同系的魔法我们都是请各自专精的老师，各个都是大魔法师，肯定是分开教的。” 江渚点了点头，只可惜自己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一堂课便要用掉接近两个小时。不然他倒是挺愿意在这儿好好学习一下再出发的。 不多会儿，他便跟着小学徒越过了二层的走廊，径直登上了三层。与想象中的房间不同，这顶层是没有天花板的，正中央依然是那贯穿了整座小楼的天井。而周围的墙壁和楼下相比也只有一半高，倒像是一种围栏。 “这里就是风魔法练习场啦，当值的老师一会儿就来。”小学徒转身对江渚交代完不要乱跑别摔下去之后，便原路返回了二楼。江渚双手撑在天井的护栏上，仰头看起了空中的云彩。 这里倒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的，的确风系魔法的练习，安排在无顶的楼层是最好的，或许更容易沟通所谓的“风之精灵”吧。他又呼出口气，转头盯着周围矮墙上那些繁杂的花纹，淡白的纹路，看似混乱却又似乎有着统一的内核，他不由看得有些出神。 “那是专门防御风系魔法的法阵。”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江渚连忙转过身，只见一位带着宽大帽子的老者正拄着根木质法杖，一步步沿着楼梯走上三楼。江渚对来人微微点头，“打搅您了，我是来学习风魔法的。” “嗯…”老者拖着缓慢又庄重的步子，法杖底紧跟着脚步哒哒地敲击着地面，径直越过了江渚，走到天井边。 “你是第一次学习魔法吧，那我先教你沟通伟大的风精灵希尔芙吧”老者平静的讲述着自己的“教学方式”，随后便闭上了眼，“跟我做，在心里默念祷文…” “晨曦与微光的精灵啊，微风是您的蝉翼………” 江渚闭上眼按照老法师的说法，在心里默念祷文。虽然他已经尽力做到心无旁骛了，但这祷词的中二程度还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难怪这个异世界的魔法师们打架都不太爱咏唱出声，不然每次都要赞美一下伟大的精灵，这也太羞耻了。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老法师转过头，平淡地询问着江渚。 “呃…没什么感觉？”江渚挠了挠头，果然是自己年龄太大了吗。他跟着老法师默念完整段祷文，即使有在留意自己身体内的魔法力，但也丝毫没有感觉到所谓“风之精灵”的存在。 老法师却并不吃惊，似乎江渚的反应他早已有了预料。随后老者又带着江渚做了两遍，可依然是毫无进展，这下连江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老法师却依旧很耐心地做着示范，提醒江渚要注意感受。 感受…江渚看着老法师的背影，忽然灵机一动，他深吸一口气双眼忽然褪成了白色。线条、网格，只剩下黑与白的世界里，即便是微风与魔力也完全无法逃脱魔眼的观测。 他依旧跟随着老法师默念起祷文，天井旁微风所化成的线条在翻滚、堙灭。随着祷文的深入，他明显察觉周围线条崩溃与再生的速度都在增加！而一旁的老法师身边那些微风的线条则几乎在刚生成的瞬间便消散崩解了，渐渐随着老法师最后一个音节的完成，他身后那些崩解的线条如同旋涡般缠绕组成了一个纤细的人形。 “希尔芙？”江渚注视着那带着翅膀的人形，因为处在魔眼的状态下，他只能看见由线条组成的轮廓与形状。但当他紧盯着老法师后背，默念出这个名字时。 那个凭空出现的人形似乎…转头了？ 江渚眨了下眼睛，黑白的世界依旧是那个样子，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吧。他尝试引导着体内微弱的魔法力，汇聚于右手，以魔法力的线条去触碰身边的微风。 动了！？魔法力与微风接触的瞬间，二者的线条随着祷文的再次咏唱而瞬间崩解、重现，这让江渚大为欣喜！或许如此反复，自己用魔法力配合祷文加速身边“风线条”崩解与重构，就能沟通到风精灵？ 只是任凭江渚几乎耗尽了他那点孱弱的魔法力，也没法达到老法师身边风线条崩解重现的那种速度。果然还是资质太差了吗！江渚有些脱力地呼出一口气，从腰间解下一瓶魔力粉尘，直接塞进了嘴里，原本干涸的魔法力正逐渐恢复起来。 但是…说起风精灵？她不就在老法师的身后吗？江渚突然顿悟了，对啊！只是要“沟通”风精灵，既然我自己召唤不出来，那别人召唤出来了我去打个招呼应该很合理吧？ 说干就干！他再次支撑起魔眼的精力消耗，心无旁骛地观察着老法师身后的那个人形线偶。纤细的身体…薄如蝉翼的翅膀，看上去的确是祷文中希尔芙的形象，江渚尝试唤起魔法力，将其释放出体外，努力朝着魔眼所看见的线偶方向飞去。 “坚持住啊！”魔法力一旦离开他的身体，其线条便如同溶解进了空气，很快消散开来，他不断控制着魔法力输出的方向，甚至还向老法师的位置移动了几步，终于！魔法力的线头在溶解前触碰到了那个人形线偶！ 可…也仅仅就是碰到了。江渚眨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变化，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叹了口气。是自己的想法有问题？还是说，那根本不是希尔芙？ 毕竟如果两个风系法师都沟通了风精灵，那岂不是要每人一个？怎么想掌握四大元素之一的精灵希尔芙，也肯定不是毛绒公仔吧人手一个。 “你…能看见我？” 江渚正在自暴自弃地开小差，忽然一个稚嫩的女声传进了他的耳朵，他猛然转头，再次挂上了魔眼，径直向着老法师身后看去。 “希尔芙？”江渚心中感到奇怪，然而老法师身后的人形线偶依然安静地在他身后飞来飞去，并没有丝毫异常。 “哈哈…你果然能看见我，有趣的人类。” “什么人？你是风精灵？”江渚并没有出声，但他所默念出的话语，却如同祷文般清晰地传达了出去。 “是啊…好无聊哦，你要陪我玩！！” “什么？等等…”江渚尽全力睁开白色的魔眼，不断转身扫视着四周，只见老法师身后的那只人形线偶忽然停下了动作，静静地漂浮在空中，仅以轮廓而看，她正面朝着江渚。忽然间，那纤细的人形抖动起翅膀，在空中绕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径直停在了江渚的面前。 “快！现在念祷词。” 稚嫩的女声再次响起，江渚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风的律动，时而轻柔、时而刚韧，能一瞬千里，又可力压万物，恍然间他跟着那神秘女声的引导，再次默念起了祷词。 风…在流动，眼前的人偶不断吸纳着周围流动的风线条，恍若一个黑洞，江渚深处漩涡的中心，却是感到异常平静，丝毫没有察觉到外界变化，眼中只有那不断吸收风的人形线偶。 …… 老法师瞪着眼睛，看着年轻人周身逐渐旋转鼓胀的风元素。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满脸惊愕，之前还连最基础的风元素都感受不到的青年，为何会引动如此异象？然而更令他感到恐慌的则是… “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感受不到风精灵了？？” 第65章 魔法的轨迹 我风精灵呢？？那么大一个风精灵呢？刚刚还在这儿！ 老法师的额间密密麻麻浮现出一层白毛汗，他苦心钻研了一辈子的风系魔法，虽谈不上无敌于天下，但也至少过了大法师的评级，无论走到哪都会被贵族、行会奉为座上宾。 但如今自己引以为豪的魔法造诣，忽然崩塌了一样，这让老法师十分惊恐。他不断召起身上的魔法力，努力平复下自己焦躁的情绪，再一次虔诚地默念起祷文来。 “怎么…怎么会！”老法师吞了下口水，他握着法杖的手因紧张而有些颤抖。即便是体内的魔法力还在，但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无法感知到风精灵的加持与祝福了。虽然不至于完全放不了魔法，可没有风精灵的加持，任何风系魔法威力都将是大打折扣。 他怔怔地看着江渚身边不断汇聚的风元素，自己身上的异常莫非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风暴中心的江渚，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难道是仇家找上门了？” 原本这魔法课，是要从最基础的风刃教起的。但老法师虽挂职吃着魔武学院的薪酬，可并不喜欢这种繁琐的工作。于是这些年来，他总是将五级魔法“风精灵祝福”作为第一堂课，基本上能劝退九成九的学员。 最后再甩出一句：“你没有学风系魔法的天赋”。那些人便会悻悻地回去或者改学其他系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出问题。毕竟不管上了多少节课，自己的薪酬也不会增加多少，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江渚并不清楚此刻老法师心中的小九九，他刚刚默念完呼唤风精灵的祷文。与之前数次祷告不同，这回他清晰地感知，嗯…或者应该说看见了风精灵所化成的人形线偶，在他面前飞转、漂浮。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线偶咻得一声，在他周围转了个圈绕到身后，接着化作一抹青绿融进了他的后背。 “好耶！这下刻印就完成啦～” 稚嫩又欢快的女声又一次在江渚的脑海中响起，周边聒噪旋转的风元素，也随着这清澈声音的响起而逐渐平息。 “刻印？什么刻印？你对我做了什么？”江渚挂着魔眼，不断转身扫视着四周，可任凭他再怎么寻找，也没有看见那线偶的身影了。 “你…你刚刚成功了？？”老法师紧握着法杖，一脸紧张地试探着。 江渚这才想起来一旁的老法师，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但是隐隐约约好像感觉到有人。” “那就是成功了，好，好啊……”老法师嘴角有些抽搐，五级魔法啊！怎么可能让一个连魔法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放出来？但之前江渚周边的异象又由不得他不相信，“你放个风刃我看看…” “我不会啊…您还没教我。” “好…我教，教你。”老法师干咳了两声，眼神有些飘忽，他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江渚有些奇怪地看着老法师，没太想明白对方怎么结巴了，然而那所谓的风精灵又突然消失不见了，而对方又似乎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但眼看得不到风精灵的回应，他只得叹了口气耐下性子，再次打开魔眼观察起老法师的动作。 老法师深吸一口气，他并没有释放风刃，而是默默在心里念起了“风精灵祝福”的祷文。无数微风裹挟的线条在老法师的身旁汇聚，翻滚消融，随着吟唱的结束，那人形线偶再次凭空出现在了老法师身后。 出现了！自己又感知到了风精灵大人的存在，老法师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他曾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这种应付教学的态度被风精灵大人知道了而抛弃了他呢。 “咦？”再次看见老法师召唤出了线偶，江渚不由发出一声轻呼，他此刻有些迷糊了，刚刚与自己说话的究竟是不是希尔芙？可为什么对方又突然消失了，而且又出现在了老法师身后。 恢复了自信的老法师右手执杖平举，嘴唇微动了两下，微微吐出了几个简短的音节。魔法力所化作的线条便顺着法杖增幅流出，以一个特定的顺序在他身前串联勾勒，如同一支曳尾的毛笔，迅速引动了周围的风元素。 与此同时，老法师背后的人形也轻轻飞舞、回旋，瞬间增强了风元素凝聚的速度与范围。庞大的风元素在短时间内被汇聚压缩，随着老法师的法杖一挥，一道接近三米长的圆弧形气刃瞬间飞出，斜着飞入了天空。 老法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对风刃的威力很是满意，他转过头告诉了江渚“风刃”释放所需要的咒文，并示意江渚也做一遍。 江渚点了点头，闭上了眼仔细回味起刚刚魔眼的观测下，老法师的动作与魔法力的流转轨迹。有了魔眼的解构，他逐渐对这个世界的魔法有了新的认识，所谓祷文咒语，都是为了引导魔法力按照一定的规则与轨迹运转，从而勾连聚集起外界的元素。 但如果自己已经记下了魔法力的运行轨迹…… 嘭！！ 微微泛青的风刃自江渚手中释放，歪斜地越过天井，以一个扭曲的角度硬生生撞上了对面的矮墙。水波般的涟漪闪过，刻有防御法阵的墙壁并没有丝毫损伤。 “好！可以，你已经掌握了。”老法师点了点头，他自是看得出江渚的风刃威力弱得可怜，显然并没有经过风精灵的加持。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只当刚刚是那小子走运，偶然感应到了风精灵的存在。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好好练习巩固，今天的课就这样吧。”擦了擦额头的汗，今天这堂课还真是让老法师有些心惊胆战。他简单应付了下江渚，就逃跑般迫不及待地溜下了三层，等会儿可得去酒馆好好喝两杯。 一想起那爽口又甘醇的葡萄酒，老法师便心里直痒，只是当他随意摆手打发了等候在一层的学徒，走出魔武学院的大门时。他忽然想起…那个年轻人，他刚刚难道是默念的咒语吗？ 第66章 贪玩的希尔芙 江渚立在魔武学院的露天三层，不断回忆着魔眼下引导魔力的感觉。他张了张手，浑身的魔法力再次向着手臂灌去，细密的汗珠逐渐在江渚的脸颊浮现。 不依赖咒文，单纯凭借记忆依葫芦画瓢，他的确可以凝聚起风元素！看着一连飞出的三四发歪斜的风刃，江渚大呼畅快。 “原来这就是释放魔法的感觉。”江渚擦了把脸上的汗水，一直开启着魔眼操控魔法力，着实让他的精力消耗有些大。当然，没有咒文的引导，他所释放的风刃歪七斜八，一看威力就很弱，但这也足够让江渚这个异世界旅客激动好一阵子的了。 他相信，等自己形成机械记忆后，即便不开启魔眼观察那些线条，也能够引导魔法力画出规整的轨迹！看着时间还剩下不少，江渚也不在意提早摸鱼跑路的老法师，他还有其他需要测试的试验。 江渚又服下了一瓶魔法粉尘，继而盘腿坐下开始冥想恢复。这个异世界可不是自己以前玩过的rpg游戏，能够看到自己的血条蓝条。他打算等自己的魔法力恢复到充盈，再一次性打空，由此便可以根据释放风刃的数量来大致估计一下自己魔法力总量以及单次风刃的消耗。 江渚一直相信，情报是胜负的关键。知己知彼中最重要的，必然是“知己”了。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江渚站起身再次开启魔眼，大量风元素在江渚的引导下汇聚凝结！ 一连二十三发风刃飞出，江渚终于感到了潮水般的疲惫，他知道自己的魔法力几近枯竭了。对于二十三发这个结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而且随着每天冥想的进行，以及对风刃更加精准的控制，一定可以更好地“开源节流”。魔法师原来就是这种感觉！江渚此刻双手撑在栏杆上，心情好极了。 “哼~这点水平就沾沾自喜，你羞不羞，羞不羞~” “风精灵？希尔芙？”略显稚嫩的女声又一次突兀的响起，瞬间把江渚从中二的幻想中拉了回来。他再次开启魔眼，猛然转身看去，可周身依旧是空无一物。 “嘻嘻~我们来捉迷藏！你的眼睛有古怪，但是你看不到自己的后背，所以你肯定不知道我在哪~” 似乎是看见了江渚像个追自己尾巴的小狗，不停在原地转着圈，脑海里的女声显得十分轻巧得意。 然而听见这话的江渚却忽然停了下来，强忍着笑意在心里默念道：“你是希尔芙？我要是找到了你，你可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哦。” “没问题！快！快找呀，你是不可能找到我的。” “你就在……”江渚故意拉长了语调，而后悄悄抬起双手，猛然向自己的背上抓去。“这里！” “呀！” 江渚如同拍蚊子一样，猛然拍向了自己后颈下方的位置，虽然手上并没有触摸到任何异物，但脑海中还是传来了一声惊呼。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希尔芙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江渚心想明明是你自己说漏嘴，原来还没有自觉啊？但他自然没有这么直接地嘲笑对方，而是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那自然是因为…我在背后感到了风的律动，那必然是伟大的风精灵所在之处。” “嗯…？风的律动？什么呀那是，你是傻瓜吗，哈哈哈哈”希尔芙的笑声忽然响起，江渚只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还是不习惯有声音直接出现在自己脑子里。 “你赢了！不过我下次会赢回来的！你想知道什么，问吧~”一团约莫十五公分高的人形忽然自江渚背后飞出，轻轻浮在了他面前，人形背后的翅膀轻轻得抖动，便引来一团团风元素在下面托举着人偶。 忍过了希尔芙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后，江渚终于松了口气，他打量着眼前的人偶。无论是大小还是外形，都和老法师背后浮现的风精灵一模一样。 只是很可惜在魔眼状态下，他并不能看清这位风精灵希尔芙的相貌，只能看到那黑白线条构成的人偶。他吸了口气，一时间冒出了很多想问的问题，略一沉吟后这才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会找上我？还是刚刚说的刻印是什么？” “嗯…”希尔芙似乎陷入了思考，“当然是因为你能看见我啦！我都要无聊死了。” “至于刻印嘛……就是个标记啦，方便我来找你玩！” 江渚嘴角一抽，这风精灵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怎么感觉比格林还要笨，这说了跟没说一样。“那你和我玩的时候，有人要释放风魔法怎么办？” “啊…？他们放魔法关我什么事儿，我只是偶尔无聊才会来看看，刚好就遇见你了，嘻嘻。”希尔芙颇有些自得，在江渚面前转了一个圈，整个声音都飘了起来，“不过你的身体好奇怪哦，我打扫了半天才抢到一块空地，你还有一双能看见我的眼睛。” 希尔芙的回答也印证了江渚的猜想，老法师通过祷文召唤的风精灵，应该是类似分身一样的存在，而这位本体“希尔芙”，则可以随意在分身上降临，而自己的注视与接触，让这位风精灵发现了他。 “嗯？等等…你说我的身体奇怪？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总归不对劲哩~”希尔芙又做了个回旋，轻轻打了哈欠，“好困哦，我先回印记里睡觉啦，睡醒了再找你玩哦！” “喂！你不是说刻印就是个标记吗？怎么还能在里面睡觉？你说清楚啊！”江渚眼睁睁看着希尔芙人偶飞回了自己的后颈，伸手想拦却又抓了个空。 “诶？我有说过吗？” 希尔芙的故意装傻让江渚愣了好一会儿，无论他再怎么呼唤希尔芙，也没有回应了。他努力伸长手臂，向自己的后颈下方摸去，指尖的触感的确有一些不同，应该就是希尔芙所说的“刻印”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只能暂时放任这只脑袋不太聪明的风精灵了。不过被风精灵缠上估计也不是坏事儿，说不定可以帮助自己释放魔法…但前提是这个家伙真是司掌风的精灵希尔芙！谨慎的江渚并不是很相信她说的话，至于说自己身体很奇怪…也只能等之后再问清楚了。 想到此处，一阵眩晕感让江渚眼前一黑，他扶着头蹲下身，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来开启魔眼作不同用途时，消耗的精力也不一样啊。江渚又适应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这才扶着楼梯的栏杆向下走去。 也不知道艾米学得怎么样了…… 第67章 奢靡的晚宴 学会了释放“简单魔法”的江渚心情很好，一路扶着栏杆沿楼梯而下，他一直在思考有关风精灵的事情。且不论对方的身份是真是假，仅仅是莫名其妙在自己身上弄个什么刻印，这就足够引起他的警惕了。 可此时自己又拿对方一点办法没有，既触碰不到又呼唤不出，就算有一肚子疑问他也只能暂且等待了。魔武学院的小楼依旧很是安静，江渚缓慢地走下楼梯回到了一层大厅处，但见那两名学徒似乎正恭敬地站在柜台前，声音激动地说些什么。 “小妹妹，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学院深造呀？”其中一人搓着双手，尽力摆出一副温柔的样子，“我们会给你找最好的魔法老师的。” “不…不出十年，哦不！五年，你肯定能成为大魔法师的。”另一个微胖的学徒也跟着帮腔道。 江渚眯着眼向前看去，心想这俩小子之前还一副势利眼的模样，这会儿这么热血，难道遇到什么有钱人了？然而当江渚走近，看清被二人堵在柜台处的人时，忽然惊呼出声。 “艾米！？” “克里斯哥哥！！”艾米眼前一亮，脸涨得像一颗红苹果，低着头一口气跑开躲在了江渚身后，只留下一只眼睛不时往那两名学徒看去。 “你们两个！想对我妹妹做什么？”江渚皱着眉，有些不快地盯住了那名之前接自己上楼的学徒。 “别…别误会，我们没恶意的，你不知道，你妹妹可太厉害了！”那学徒眼见江渚有些生气，赶忙赔笑道，“她的魔法天赋可太好了，连授课的导师都赞不绝口。” “嗯？真的吗艾米？”江渚有些惊讶，转过头看了下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 艾米摇了摇头，声音细得和蚊子一样，“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做而已。” “那你学会了吗？魔法？”江渚蹲下身，满脸期待地看着艾米。 “嗯！我学了水系魔法！以后可以帮忙治疗大家啦”艾米却忽然一改之前怕生的样子，露出一弯甜甜的笑容，开心地昂着头。 江渚心想果然如此！黄金年龄学魔法就是快，估计艾米连带冥想加上基础魔法都学会，比自己花费的时间还要少，更何况自己还有回魔的药可以磕。 “好样的！”江渚鼓励似地拍了拍艾米的肩膀，自己的钱没有白花呀！“艾米，你想跟他们去拜师学习吗？” 不出所料，艾米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又是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两名“过于热情”的学徒，虽说他对艾米的回答早有预期，但还是想让艾米自己拿主意。 “你们也看到了，我妹妹不想跟你们走，钱也刚好。别来骚扰我们了。”江渚摆了摆手，丢下那两名满脸可惜的学徒，径直带着艾米离开了魔武学院。 “唉…可惜了，本来又能拿一笔奖金。”学徒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心里还有些不甘。 “那，那女孩资质真，真这么好吗？”微胖的学徒擦了擦汗，有些结巴。 “当然了！你见过没有冥想过，体内却又有魔法力的人吗？你见过只是看了一遍就能放出魔法的人吗？”他鄙夷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微胖的同事，“切…没见识，王都的总部那边，可是花了大力气到处找这些天才，可恶…我的奖金。” 那微胖的学徒揉了揉鼻子，也不知听没听懂，哦了一声便返回柜台准备补觉去了，布尔加特的魔武学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 时间已然接近了傍晚，江渚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便带着艾米准备回官邸休息。路上他又询问了一些艾米有关“学习魔法”的细节和感想，不断和自己做着比较后。 他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果然艾米这种学习魔法的速度，才是正常的适龄者应有的呀！一想起自己如果不是借助魔眼，无意间引起了希尔芙的注意，估计是这辈子也完成不了风魔法的基础——感知风精灵了。 当然由于老法师的应付了事，江渚暂时还处在把五级魔法当作入门基础，这个“美丽的误会”当中，对自己没有魔法天赋的事儿深信不疑。 一回到官邸，守门的士兵也见过江渚，自是满脸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穿过精致的花园与庭院，一路上排成长队的佣人，手里端着各式菜品、酒盏，来来回回穿行在路旁，让江渚颇有些吃惊。 看来这伯爵为了宴请勇者，还真是花了不少本钱啊。江渚摇了摇头，虽然他不喜欢这种奢侈高调的排场，但既然伯爵是为了给自己等人接风设宴，他也不至于拂了人家的面子，只能说客随主便吧。 太阳日渐西沉，对于底层人民来说，夜晚便代表着一天的结束，这一点无论是汉萨镇的矿工，还是布尔加特的市民都不例外。只是在眼下这个农神祭前一天的傍晚，布尔加特的居民们却有了新的盼头。 伯爵大人早早便贴出了告示，今晚宴请光临布尔加特的勇者格林。为了和市民们分享这一兴事，伯爵大人将在官邸的四门设置摊点，不限量免费供应啤酒！消息一出，大量市民便围堵在官邸周围，叽叽喳喳地排队等候着夜晚和免费啤酒的“降临”。 蜡烛的光亮星星点点，将布尔加特的府邸照得灯火通明。江渚牵着艾米走在带路的佣人后面，逆着人流走进了今晚宴会的主厅——其单独坐落于官邸的后院，每次伯爵都会选定这座自己精心设计的奢华大厅来宴请客人，这会让伯爵感到十分体面。 沿着不长的阶梯一路向上，刚一踏进宴会厅正门，江渚便闻见一阵类似百合的香味，干净典雅的地毯铺在脚下，踩上去既柔软又不会打滑。宽敞的宴会厅即便容纳了数百人，也丝毫不见得拥挤，佣人们脚不沾地地在大大小小的桌上布置餐布与刀叉。 “还真是奢华啊…”江渚的目光寻摸了一番后，也没有看见老伯爵和格林的身影。他轻轻扶着艾米的肩膀，显然这么多人的场合让艾米有些害怕。 “您就是克里斯先生吧？”一名身着得体的侍从靠近了江渚，躬身行礼，“伯爵大人吩咐了，勇者和他的伙伴们今天和他同桌就餐，你们可以跟我来。” 江渚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不要说艾米了，如此奢华的贵族宴会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被佣人带到会场后，自是有些局促，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眼下有人带路必然是极好的。 除却一路上见到的侍从与佣人，江渚还看见了不少衣着华贵的勋贵们，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侧边的餐桌附近，似乎正谈论着什么。江渚跟着侍从径直穿过人群，来到了宴会厅内端摆有高脚凳与座椅的长桌附近，餐桌上早已陆陆续续摆满了不下三十道各色菜肴。 “哦！老板！你们来了。”还未靠近，格林那大嗓门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他老远看见了江渚与艾米的身影后，便热切地向着二人挥手，一旁的老伯爵正笑着站在主位旁，指挥佣人们不断呈上来翻新的肉菜。 “我们去街上逛了一圈，倒是你…”江渚上上下下把勇者看了好几遍。原本泥猴子一样的格林，此时换上了崭新的丝制衣物，还挂上了精致饰品，显然被佣人们好好洗涮了一番。 “格林哥哥…好帅气！” “嘿嘿，胖大叔送的，还挺好看，回头咱们拿去卖钱！”格林挠了挠头小声对江渚说道。即便换上了贵族衣物，这家伙也完全没有贵族的礼仪与风度。 江渚只感觉满脑袋黑线，这家伙怎么被选上勇者的呢？以前到处翻箱子就算了，现在连这种小便宜也占，干脆别叫勤勉勇者了，叫贪婪勇者也挺好。 还未等江渚接着吐槽，便有一队十余人的仆从，每人手里均端着一个空的银制罐子，旁边还摆放了一个酒壶与一根长长的羽毛。佣人们将罐子安置在每把座椅的正下方，这才端着酒壶和羽毛，安静地站在座位后面。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江渚有些好奇地看着羽毛和酒壶，难道是某种新式的“调酒”方法？老伯爵适时看见了江渚等人的好奇，单手撑在桌布上，乐呵呵地解释道。 “哦，这是催吐酒，等吃到一半就可以喝下它，再用羽毛伸进喉咙，就能吐出来了。” “催吐？为什么要催吐？”江渚皱了皱眉，他有些不太理解，吃饭吃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吐出来。 老伯爵见状哈哈大笑，似乎听见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他挺着肚子走到了几人身边，很是热情地拿起桌上的羽毛比划了一下，眼睛眨了两下。 “当然是为了能继续享用宴会的食物啊。” 第68章 风波 吐干净了食物再继续吃？江渚有些惊愕地看着老伯爵平淡的神色，又抬眼看了下桌上的丰盛的菜肴。这一刻他才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朱门酒肉臭”。 仅仅是为了品尝更多的美食，这种催吐的行为要浪费多少食物啊，他沉默了片刻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厌恶。 “啊？吃下去了还要吐出来？”就连格林也似乎对这种浪费的行径感觉奇怪，他有些不解地看着老伯爵，“好不容易吃到的东西，还要再吐出来啊？”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勇者大人不愧是教会的美德典范啊，说得对！勇者大人随意就好，不用在意。”亚尔维斯伯爵倒也不甚在意，在他看来，只要勇者出席了自己的宴会，这就足够啦。 格林这才跟着傻乐呵了一阵，不断扫视着桌上的各种肉食，眼睛直放光。宴会开始前，宾客与主人都是不能入座的，江渚也便趁此机会悄悄拍了下格林的后背，“柯琳斯呢？她没和你一起来吗？” “啊…她说有些不舒服，晚上就不来吃了。”格林抬起头好像想起了什么，“放心！我会打包一些好吃的带给她的。” “呃……”白了格林一眼后，江渚和艾米对视了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担心。江渚摸了摸了摸鼻子，他有些疑惑，小牧师这是在整什么幺蛾子，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多时，宴会的准备也已经完成。近百名佣人、厨师端着酒水、捧着净手的盆罐随侍在一旁，随时准备伺候在场的贵族们用餐。 老伯爵热情地拉着格林的手，走到宴会厅正中，不断介绍着自己与勇者是多么一见如故，台下的贵族们也是几尽所能地捧场。 我们的勇者大人倒也不太清楚自己变成了老伯爵炫耀的资本，脑袋里总是少了根弦的他在跟着伯爵走完过场后，便回到餐桌旁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一边夸赞着这里厨师的手艺，还要来一个餐盒，见到什么好吃就往里面塞，说是等会儿要给生病的柯琳斯带去。 江渚坐在桌旁，看着佣人们一轮轮端上新的菜肴，一想起这些人吃完会吐出来再接着吃，他就有些没了胃口。要说这贵族的宴会倒也真的讲究，餐前桌上便上了一轮肉菜，主要是烤肉类。吃不多会儿，便会有佣人撤下一些餐盘，并呈上第二轮的菜肴，这一轮则会多上许多面包和馅饼。 江渚简单吃了些食物，下午魔眼的过度消耗还是让他感觉精力有些疲乏。不时会有些贵族样貌的人来找他这位勇者的伙伴攀谈结交，不过稍微应付几句江渚便将他们打发走了。 说实话他对于这种贵族间的社交人情并没有什么兴趣，这些人表面上的热情熟稔，都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慢点吃，别噎着了。”江渚拍了拍艾米的后背，女孩正拿着水果馅饼吃得正开心。江渚看着疯狂点头的艾米，不由自主笑了出来。艾米以前也是很少有吃饱的时候，跟自己等人出来旅行，更是每天都风餐露宿，看到女孩开心地大口吃着餐点，江渚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丝满足。 “我去看看柯琳斯，艾米你等下就跟着格林哥哥，哪都不要去哦。”江渚低头轻声对艾米交代了一下，便跨步离开了座位。 艾米虽然急忙放下手中甜甜的薄饼说要和江渚一起。但江渚还是笑了笑让她多吃点，还顺便吩咐艾米盯着格林让他别太丢人。 又知会了格林一声让他看好艾米后，江渚这才缓步从喧闹嘈杂的宴会厅中走出。厅外清冷却夹杂着些许泥土味的空气，让江渚的心情立刻好了很多，享乐与虚伪的宴会并不会因为少了他而变得冷清。 江渚顺着花园里的廊柱避开往来的侍从，独自一人向着他们居住的客房方向前进。他还记得小牧师上午进城时，尚且没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她在进入官邸后突然病倒了？还是说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儿不想牵连他们，不然也不会把艾米赶走，还放任格林在宴会上放飞自我的。 江渚轻轻瞥过客房所在的小楼，柯琳斯的那间依然亮着烛光。他又有些犹豫了，毕竟江渚不想过分深入别人的秘密，一是对小牧师的不信任，二也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嗯？什么味道…”正陷入思考的江渚用力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郁的苦杏仁味忽然弥散在附近。 魔族！！ 原本因为疲惫和宴会厅里的憋闷而有些精神不振的江渚，此刻猛然警惕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他的双眼再次褪色化成了一片惨白。 黑白的线条在眼中流转，江渚忽然转身抬手，左手上的手套瞬间喷射出一阵风压，后坐力带着江渚连退了好几步。还未等他站稳，江渚看见了身侧不自然的线条变化，当即侧身朝另一边翻滚过去。 一连三根黑色的长矛斜着钉在了江渚之前站立的位置，巨大的力道直接刺穿了脚下的石板路面激起一阵烟尘。江渚吐了口嘴里的灰，三两下爬起身，警惕地看着前方。 “呵呵，你就是勇者的伙伴吧，居然在这种地方。”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刺开了烟尘，突兀得在上方响起。 江渚丝毫不废话，激活了戒指，冲着左上方那声音来源的位置便是一发火球术。烈焰照亮了沿途的夜空，江渚敏锐地发现了那躲开了自己攻击的黑影。 “哼，真是野蛮…喂喂，你们人类不都讲究先礼后兵吗？”那黑影停在了半空中，借着月光与烛火，江渚终于看了个清楚。 两对薄如蝉翼的翅膀挂在身后，因高速震动而发出嗡嗡的声音。纤细的黑色躯体上还泛着些许金属光泽，而最令江渚在意的是他那巨大的复眼与口器。 昆虫？自己从宴会厅里出来并没有带武器，江渚心下有些紧张，大脑却一丝不敢放松对信息的检索，“明明是阁下先偷袭我的吧？倒反过来指责我，你是魔王军的干部？” “呵呵呵，好眼力不愧是勇者的伙伴。”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那昆虫魔族颤动着翅膀消失在了原地，又瞬间出现在了另一处位置。瞬移？不对，看来是速度太快让他的视力有些跟不上了，江渚眯着眼心想等下必须时刻开启魔眼，才不至于完全感知不到对方的攻击。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已经晚了，呵呵呵……勇者已经没救了。”昆虫魔族似乎并不着急攻击江渚，两只附肢状的手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满脸戒备的江渚。 “你们做了什么？格林可没那么好对付。”江渚一手放在腰间的药剂上，一边站直了身子，试图从这个魔族嘴里套出些话来。 “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勇者也是人，是人就一定有弱点。”昆虫魔族话未说完便凭空消失了，江渚忽然脸色大变，眼中白色一闪，便瞬间飞身后撤。 嘭！！ 如同炮弹击中地面，江渚脚下的石板和路面尽皆碎裂。然而躲开了这次偷袭的江渚并没有放松警戒，魔眼状态下，他轻易地观察到了对方攻击前的异象，再次抽身后退，同时右手抬起，一连三发歪斜的风刃一股脑地向前灌去。 气浪猛然爆发，一道黑影自烟尘里闪出，两下便击溃了江渚的风刃。好快！！江渚瞪大了眼睛，白色的瞳眸在微微颤动，一柄黑色的镰刀突兀地闪进了他的视野。 “永别了，勇者的伙伴…” 第69章 超好玩的游戏 黑色的镰刃逐渐放大，破空的黑线只出现了一瞬，便带起道血线弥散在空气里。 “咦？奇怪了…”那昆虫魔族立在了原地，手中的长柄镰刀转了一个圈，复眼中的每一个单元都映照着江渚那狼狈的身影。 只差毫厘！若非自己激活了风压手套，借助后坐力在空中移动了些许，脚未沾地的他必然是无法发力，避开那一记横斩的。江渚半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右手捂住了小腹处，一条接近半公分深的长长伤口，鲜血不时沿着指缝缓缓渗出。 他从腰间翻出一瓶药剂，一边留意着那昆虫魔族的动作，一边仰头灌了下去。对方那对巨大的口器动了两下，并没有趁机攻击江渚。 “本以为是条杂鱼，倒也有点本事，你就陪我打发打发时间吧。”昆虫魔族背后的翅膀再次高频震动起来，转瞬间其纤细的身体又一次消失在了江渚的视野里。 可恶，这家伙是摆明了是在逗弄自己。服下了血精药剂的江渚，能感到腹部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但眼下的情景却丝毫不容乐观。他尽力支撑着魔眼的开启，不断警惕着四周可能出现的攻击，即便如此他依旧没能捕捉到昆虫魔族的身影。 虽然能看见即将出现的攻击，但自己却没有足够的速度来做出反应。江渚对眼下的困境做出了总结，自己果然有些太过于依赖魔眼的力量了，可是现在…至少如果有武器就好了。 来了！！白色的瞳孔不断摆动，他脚下突然蹬地，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 镰刃又一次扫空，这次昆虫魔族并没有飞起，而是转身看向江渚后撤的方向。 “看来不是巧合呢，就算是勇者本人，也不一定能连续避开我这么多下攻击。”昆虫魔族转过身平举着镰刀，空着的附肢凭空握了握。 “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就是废话还挺多。”江渚集中了精力，在心中默念起呼唤风精灵的咒文，既然这怪物喜欢说话，自己就陪它说！ “呵呵呵，你想拖时间，我懂，我懂。”昆虫魔族怪笑几声，口器跟着嘎吱嘎吱地摩擦了两下，又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别期待有人来救你了，勇者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江渚抬头看了眼柯琳斯那还亮着灯的房间，有些疑惑。这苍蝇一样的魔王军干部，莫非是故意守在柯琳斯楼下的？想到此，他心中逐渐有了计划，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睛死盯着昆虫魔物，脚下不断缓慢绕行，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一步，两步…江渚逐渐移动到了自己理想的位置，而昆虫魔族一直站在原地，似乎有些忌惮江渚那能预知到攻击的能力，两对复眼中，江渚的影像逐渐融合。 “咯咯咯，我知道了，是你的眼睛！”昆虫魔族忽然咧开口器，兴奋地抬高了镰刀，“我改主意了，你是个很好的研究素材。” 一阵黄色的浓雾自昆虫魔物的屁股处喷出，快速向周围弥散开来。江渚神色紧张地注视着喷雾，眼中无数的线条翻滚溶解，他丢失了昆虫魔物的身影！ “啊？什么啊？吵别人休息…”希尔芙的声音适时在江渚脑海中响起，成功了！他在念诵咒文的同时，尝试用魔法力不断撞击着背后的“刻印”，不停呼唤着风精灵的名字，终于在紧急关头得到了回应。 “希尔芙吗？太好了，现在有个超好玩的游戏要不要一起玩？”江渚全身的肌肉紧绷，瞳孔不断扫过，但都未能发现昆虫魔族的身影。 “诶？人家还没睡…超好玩！？有多好玩？什么游戏！！”希尔芙原本有些慵懒的声音在听见“超好玩的游戏”几个字后，忽然亢奋了起来。 “等下你按我说的……” 出现了！！ 白色的瞳孔猛然缩小，隐藏在黄雾中的昆虫魔族忽然发动了袭击。丢失了目标的江渚只觉眼前浓雾的线条稍有异动，便毫不犹豫果断抽身后退，顺手拔起身后一根之前钉在地上的黑色长矛，横在了身侧。 金属相交的声音响起，巨大的力道自手中的长矛传至手臂，一阵酸麻感几乎让他脱手。借着反震的力道，江渚如同炮弹一样倒飞出去，硬生生撞碎了客房小楼一层走廊的窗户。 “哈哈！没想到吧，这才是我的逃跑路线！”江渚咬紧了牙关，依旧没忘记嘲讽一句，在之前与昆虫魔族废话时，他便调整了自己的位置，以便在能够顺利拿到武器。 “嘁，麻烦的家伙。”昆虫魔族眼见江渚撞入了客房小楼，原本戏谑的态度当即认真了不少。只见他背后的透明翅膀咻得一声震动起来，整个人沿着碎裂的窗户冲入了小楼。 乒！嘭！乓！乓！ 江渚眼睛眯起，心道果然跟来了，他不断交替抬手，风刃如同不要钱一样迅速凝结激射。只是这些攻击并没有飞向刚刚冲进走廊的昆虫魔族，而是对准了两侧房间的彩绘玻璃，一时间十余扇窗户的玻璃尽皆破裂，碎片洒满了走廊。 “哼，原来如此，想凭借狭窄的通道来限制我进攻的方向？”昆虫魔族打量了下这条大约两米宽的走廊，便瞬间明白了江渚的打算，“不过……在这种地方，你以为自己还能正面闪开我的冲刺吗？” 话音未落，昆虫魔族背后的翅膀高频震动了起来，他大张着口器，复眼中倒映着无数个，正沿着走廊疯狂后退的江渚。他残忍地发出了桀桀的怪声，仅仅一瞬便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就是现在！” 眼见失去了昆虫魔物的身影，江渚知道对方已经从正面向自己发起冲锋了。他在心里呼喊了一声希尔芙，本就准备好的左手抵在身前。青色的光华大作，手套上原本还剩下小半的风魔石此刻几乎被抽干了魔力。 高速冲刺中的昆虫魔族将镰刀横在胸前，眼看江渚张开手掌想要再次释放风压，他有些不屑地又一次加快了速度。仅仅是凭借弱小的风压，就想正面拦住我？他不免开始感慨江渚的天真，手中的镰刀握紧，实验素材应该只需要上半身就好了吧？ 近了！又近了！冲刺过半的昆虫魔族，几乎已经能看见江渚额间的汗水了。忽然间，无数玻璃碎片泛起青光，自地面快速浮起！昆虫魔族暗叫一声不好赶忙开始减速，手中的镰刀不断挥舞，劈砍着浮空的碎玻璃，只是这些碎片即便被砍断依旧浮在空中没有落下。 来不及刹车的昆虫魔族如同橡皮擦一样扫去了锋利的碎片，直冲到了江渚身前约一米处的位置。大大小小的伤口刺痛了他身上的每一处皮肤。他恶狠狠地夹住了口器，借着未尽的冲势，举起镰刀便准备对仅在近在咫尺的江渚挥下，将这个人类的脑袋取下来！ 青色的光芒终于汇聚！风压如同狮吼般咆哮而出，狂暴的烈风卷积着周围的碎玻璃，直直撞上了昆虫魔族的胸口。他凸着复眼倒飞而出，满脸不可置信，之前的风压有这种威力吗？ 狂风顶着昆虫魔族直接飞出了走廊另一头，扫净了走廊里所有的碎片与灰尘，只留下数只没了玻璃的木质窗框，还在掉落的边缘不停摇摆。 “干得漂亮希尔芙！你赢了！是大满贯！！”江渚见一击奏效，嘴角露出了笑容，毫不犹豫地沿着走廊追去，顺带夸奖了几句希尔芙。 “这个超好玩的游戏叫打保龄球…” 第70章 灭杀 “哦耶！赢了！我赢了！”希尔芙那略显吵闹的声音在江渚脑袋里不断响起，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烦人的声音甩出去，可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无用功。 “对吧！是不是超好玩！”江渚一边沿着空荡荡的走廊快速奔跑，一边回应着希尔芙。他事先和贪玩的风精灵交代了自己的计划，让其在关键时刻卷起地上的碎片并加强自己风压的威力。 美其名曰看看风压击中大苍蝇后，能命中撞走多少漂浮的碎片。这个游戏方案当即便勾起了希尔芙的兴趣，风精灵听完甚至还兴奋地补充说，自己会固定住那些碎片，避免碎片直接被风压卷走而不是被撞走。这让江渚不由对这位“天然黑”的风精灵竖起了大拇指。 江渚一脚踏出走廊，惨白的双眼立刻捕捉到了，摔在玻璃碎片堆里的昆虫魔族。他知道这种程度的攻击并不能击杀对方。 但只要那些碎裂的玻璃，损伤了苍蝇那轻薄透明的翅膀，只要没了那骇人的速度，他就有了机会近身！ 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江渚神色冰冷地展开了反攻！ 昆虫魔族浑身都插满了碎玻璃，鲜血星星点点撒了一地，它挣扎着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可背后轻薄透明的翅膀却已然千疮百孔。眼看江渚欺身而上，昆虫魔族毫不犹豫从屁股上喷出一大股黄色烟雾，转瞬连带着江渚一起裹了起来。 “不好！这雾有毒！”江渚躲闪未及被黄雾喷了一身，不小心吸入了一点的他只觉脑袋有些昏沉。赶忙屏住呼吸的他，再次挥动长矛，却发现周身尽是浓密的黄雾，没有丝毫能见度。 “你…你竟敢！”昆虫魔族的声音自雾中响起，颤抖中充斥着愤怒，显然打保龄球的游戏让他受伤不轻“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江渚不断转身，试图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可严重的耳鸣和吵闹的希尔芙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 自己的魔眼虽然能以独特的视角观察事物，但却和正常视觉一样会被遮挡。尤其是陷入了这种能见度极低的雾中，他眼前几乎全是翻滚溶解线条，像是白噪音一样阻碍了他的视线。 “希尔芙！你能吹开这些雾吗？”江渚握紧了左手的手套，刚刚那一击用光了手套上的风魔石，自己尚未来及更换根本用不了。他也不敢乱用火焰，万一这气体可燃，身处其中的自己一定比那怪物更先被烧成渣滓。 如果自己没法在屏息的时间内摆脱这些雾，估计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诶？这有什么好玩的，比起那个！我们再去打那个啥保龄球吧！这回该你了！”希尔芙叽叽喳喳的声音让江渚有些急躁，这家伙真的很难交流啊。他不断向着某个方向跑开，希望就此脱离浓雾的范围。 唔！ 撕裂的剧痛从大腿上传来，江渚猛然转身刺出长矛，却在雾中扎了个空。魔眼失去了效用，吵闹的风精灵还在脑海里不断说着废话，这让他几乎完全躲不开昆虫魔族的偷袭。好在重伤的敌人也没了翅膀，同样失去了那骇人的速度和冲锋伤害。 周身的浓雾并没有消散，反倒有不断增厚的趋势，江渚知道那昆虫魔族一定在不断排出黄雾，来营造地利弥补自己失去的速度优势。他索性站在了原地，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自己曾在魔眼状态下观察到的那些攻击前兆。 又是一道血线划过，仅仅摆好架势护住了前胸与脖子等重要位置的江渚，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 浓雾里不断传来昆虫魔族残虐的叫声，显然对方并不想与江渚打近身战，而是利用突袭不断加重江渚的伤势。只要拖到江渚体力不支或被黄雾侵蚀，那就胜券在握了。 线条是会偏转的…利刃会划开空气，会斩断那些翻飞的线条。江渚又一次被刺穿了上臂，风吗？有风在流动吗？咻得一声，长矛格挡开了砍向自己脖颈的镰刀，但对方一击不成又立马消失在了雾里。 风的律动…风被斩开，风会先攻击一步到来。凝聚了心神的江渚这一刻丧失了触觉以外的其他感觉，吵闹的希尔芙发着脾气，江渚听不见；浓雾在紧闭的眼前流转，江渚看不见。此刻，他似乎感觉到每一寸皮肤都如同纤细敏感的探头，尝试捕捉那攻击前微弱的风。 背后的风之刻印逐渐泛起呼吸般的青色光亮，江渚忽然故意挺胸向前，继而探出左手。锋利的镰刃刺穿了江渚的右肩，却下下一刻被抓了个结实，这让原本一沾即走的镰刀就这么卡在了江渚的肩头。 “抓住你了…”鲜血顺着肩胛骨向下流淌，江渚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弯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左手死死握住镰刀的长柄猛然一拽！本就穿肩而过的镰刃又深入了数厘米，忍受着肩头撕裂般的疼痛，江渚借势向前抓住了一根细细的附肢。 “呵，果然没了速度的你，力量竟然如此孱弱。”江渚仅仅用力一拉，便扯着昆虫魔族的手臂将其拉到了自己身前，那纤细身材的昆虫魔族这才恍然露出了一抹惊恐的神色。 江渚抬脚踹在昆虫魔族的腹部，接着飞扑向前将其压在了身下，左手掐住了它的脖子，一下下往地面上撞。 呜哇！呜！ 江渚半蹲着身子，膝盖顶住昆虫魔族的胸口，左手抬起握拳，一下又一下向身下的大苍蝇脸上捶去。后者只来及发出了几下含糊不清的叫声，便被一拳砸歪了口器，继而铁锤般的拳头又如雨点般落在了它那对复眼上。 原本拥有这般恐怖速度的飞行魔族，其身形早已为了适应高速而进化得纤细精悍。而江渚在与其的数次交手中，也发觉了对方冲刺攻击的力道虽然很大，但如果考虑到这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那便不会有太强的力量。 况且对方在自己陷入黄雾后，也不敢正面搏斗，这也能佐证江渚的推测，那么只要近身，就是自己的胜利！ ………… 黄雾渐渐散去。黏液、碎块，江渚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拳，只觉长时间的憋气和失血让自己几乎快要昏厥，这才停了下来。而身下那原本属于昆虫魔族的脑袋，此刻已经如摔烂的西瓜般淌了一地，腥臭味飘得到处都是。 江渚翻身倒在一旁，接连爬出了黄雾的范围，这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夜晚，不再平静…… 第71章 结界与信任 夜风轻轻吹散开那些恶心的黄雾，江渚仰面躺在碎裂的石板路面上，抬起左手虚握了几下，又颓然地松开了手，天空中那皎皎弯月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了。 他翻身坐起，从腰间取下一瓶血精药剂和魔力粉尘，一股脑往嘴里灌去。右肩上卡住的黑色镰刀已经被他扯出，只是右臂依然有些酸麻无法活动。 “这武器…”江渚掂量了下手中巨镰的分量，和长矛一样入手极轻，但挥舞起来又锋利异常，这通体漆黑的材质非金非玉，倒是有些像昆虫身上的几丁质外壳。 他缓过一口气后，从死去的昆虫魔族身上又扯下了三根同样的长矛，连带着之前射出的三根一共六支。眼见脑袋碎裂的苍蝇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江渚依然有些不放心，毕竟很多昆虫即便失去了头颅也能存活很久，他勉力支撑着右手，灌注魔法力激活了戒指。 火焰烧灼着苍蝇残余的躯体，发出了滋啦的响声，油脂从躯壳里渗出，又带着火星飞溅到一旁。江渚拎着那柄黑色镰刀，抬头看了眼二层小牧师的房间，一股怪异的感觉泛上心头。 自己和这苍蝇怪物战斗的动静这么大，小牧师一点都没有听见吗？还是说根本不在房间？甚至…这边的战斗甚至没有引来任何一个仆人或侍从。 江渚摸了摸鼻子，自己虽然干掉了一只魔物，但看对方的意思，估计格林那边也遭到了袭击。他抬头望了望宴会厅的方向，艾米还在那里，格林应该能照顾好她吧…？ 简单使用药剂恢复了下伤势，江渚便将那六根长矛背在身后，又拎起那柄镰刀缓慢走上了小楼二层。他准备先回自己的房间补充下消耗的药剂和备用的风魔石，以及拿回自己的武器。 然而当他刚刚抬脚踩在了台阶上的碎玻璃上时，却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儿？ 玻璃…碎片？风压？风…希尔芙！ 江渚的脸拉得跟窝瓜一样，自己将这个一直在脑海里吵闹的风精灵给忘记了！当时自己陷在了雾里，正跟那大苍蝇打到关键时刻，脑子里便下意识过滤掉了希尔芙那吵闹的声音。 “希尔芙？希尔芙？……伟大的风精灵？” 江渚试图用魔法力冲刷着背后的印记，心里不断呼喊着希尔芙，但却没有丝毫回应，甚至连那原本会吸收魔法力的风之印记，也变得如同一块礁石般，纹丝不动。 江渚心中有些苦笑，看来这位风精灵是在生他的闷气。不过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但既然印记还在，只能等下次再好好道歉和感谢了，毕竟这次希尔芙算是救了他的小命。 回到房间将“战利品”放下，又简单整理了下物品，江渚这才警惕地用剑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向小牧师亮灯的房间摸去。脚下的地毯柔软干净，二层并未受到江渚与昆虫魔物战斗的波及，江渚顺着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这才在柯琳斯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柯琳斯？你在吗…？” 江渚轻轻敲击了两下房门，屋内蜡烛与油灯的光亮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呼喊了几声后房间里却没有丝毫回应。他将左手抵在门前，手套上的风魔石已经更换，江渚做好了一推门便遇到袭击的准备。 “柯琳斯？” 大门哗啦一声被江渚推开，他侧身闪避好在房间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偷袭。江渚眯着眼，抬脚迈入了房间，和预想中的一样，小牧师似乎并不在房间里，一阵微甜的香草气味弥散在房间里。 “安息香的味道…”江渚捏了捏鼻子，他曾经在大学的有机实验中使用过这种“药材”里的成分，只是如今他已经不太记得合成所涉及的公式了。但是要说最近一次闻见这种微甜热烈的味道……还是在汉萨镇的矿洞里，他背起重伤的柯琳斯的时候。 此时房间里安息香的味道比之当时要浓烈数倍。甜甜的有些类似话梅糖的味道，闻起来很是舒适，江渚伸手摸了摸床铺，指尖传来的些许余温告诉了江渚，不久前还有人躺在这里。 江渚原本高度紧绷的神经，在温暖安定的安息香帮助下，逐渐平静了许多。他双眼逐渐变白，抬起头简单扫过空荡荡的房间，在某处停留了片刻，不多会儿又解除魔眼，转身走到了房门口。 轻轻拉开房门，江渚迈出的步子在空中停了下，继而轻笑了声地走出房门，看来小牧师应该的确不在这里吧！ …… 小牧师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有意避开自己等人。但不论是哪种，江渚都只能暂且离开，他拎着长剑一口气冲下了小楼，但又立刻愣在了原地。 紫色，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紫色，亮白的星辰在不自然地闪烁着光芒，只是在这如同幕布般的夜空中，月亮依旧不见了踪迹。 “结界？”江渚打开魔眼向空中看去，淡淡的细密线条编织了一层大网，如同一只倒扣的碗盖住了整片天地，一眼望不到边界。些许魔力波动在大网上跳动跃起，让原本轻薄的结界如同紫色的丝绸，泛起阵阵波浪。 “看样子整座官邸……或者说全城都在结界的范围里。”江渚有些疑惑地啃起了指甲，这么大一张结界，怎么看都不像临时布置的，一定在哪里有类似阵眼一样的东西用作维持。 江渚看着远处魔力波动最强的地方正是宴会厅，心知那昆虫魔族并没有说大话，看来魔王军真的布置了法阵来对付勇者。他有些担心艾米和格林的安危，但他依然迅速冷静了下来。 魔王军既然敢设计对付勇者，必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以自己的战斗力，就算赶去魔法阵的中心估计帮助也不大，甚至还可能成为格林的累赘。 “等等…那大苍蝇似乎挺意外我出现在这里的。”江渚仔细回忆整理了一下当前的情况，他抬头仔细用魔眼观察了下这薄织般的结界，深深呼了一口气，心中逐渐有了计较。 要相信同伴！江渚选定了一个方向，惨白的双眼逐渐恢复了清明。 毕竟…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做得到。 第72章 暴食的仆从 宴会的喧闹自傍晚伊始，来来往往的佣人仆从不断更换着桌上的杯盘、餐碟，有的端起水罐或是盆盂，帮助宾客们洗手或是呕吐。 格林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丝毫不顾礼仪地一手抄起一只鹿腿，一手不断往嘴里塞着培根，正狼吞虎咽地扫灭这桌上的美味佳肴。 “格林哥哥…别，别这样，会撑死的。”艾米有些担心地拉了拉格林绸服的袖子，眼见格林吃得又快又急，女孩不由自主跟着咽了咽口水。 “木，木事儿！你也次哇，奥米”格林嘴里塞满了烤肉，眼中似乎有一丝迷离，他含糊不清地冲着艾米说道，“这是在补充体力！吃得多才有力气！” “是，是吗…”艾米的声音很细小，她对桌上的烤肉并没有太多兴趣，反倒是那些甜甜的果酱与水果馅饼很对女孩的胃口。艾米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又看着来来往往的贵族与佣人，她再次感到了一丝紧张与恐慌。 杯盘声、进食声，笑声、交谈声……艾米有些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周围那些大人们尽情享受宴会的动静由远至近，完全包围了她。 食物在被咀嚼，餐刀与烤肉的碰撞，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呕吐声，都让艾米感到心慌。那些疯狂进食的人们完全沉浸在了食物的欢愉当中，所有人都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盘，不断将美味的食物送进嘴里。 百合味的空气中逐渐夹杂了些许呕吐物的酸臭。渐渐地，在艾米眼中，那些机械进食的贵族们似乎和餐桌融为了一体，不断有佣人往桌上添送新的食物，而贵族们的身形随着进食变得愈发膨胀起来。 “格林哥哥…我有点害怕。” “嗯？怎么了艾米？”格林放下手中的鹿腿，有些疑惑地看着藏在自己身后的艾米，勇者这才察觉到了一丝违和。 太过安静了！倒不是说鸦雀无声，而是原本交谈欢笑的宴会场，此刻只剩下了咀嚼与吞咽的声音，所有人都低着头拼命吞食着面前的食物，似乎在进行一场大胃王比赛。 “艾米，你跟紧我。”一口咽下嘴里还没嚼烂的鹿肉，格林在自己身上那件华贵的礼服上蹭了蹭油手，转身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即便老伯爵曾吹嘘过自己的宴会有多么安全，但格林却始终坚持随身携带长剑。 “啊！那…那些人？？”艾米紧紧拉着格林的衣服，白嫩的脸上满是惊恐。 仅仅是在格林抬头的瞬间，成堆的餐盘后，包括亚尔维斯伯爵在内的贵族们逐渐胀大了身子，扭出了鬃毛与长嘴，俨然一副家猪的模样！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没有停下进食，反倒比人身时更加疯狂、干劲十足。 而随侍在他们身侧的佣人，则一个个变为了人形的餐勺、叉子，他们失去了嘴巴与手脚，只是长了眼睛与耳朵，能看能听，却无法出言抗议，或是反抗，在他们现在可称为“柄”的尾端，一根根手臂粗细的铁链将他们与家猪拴在了一起。这些人机械式地用畸变的头，顶着食物递送到家猪面前。 “不愧是勇者…这么快就清醒了过来，看来是‘勤勉’职阶的特性救了你。”一道突兀的沙哑声音忽然响彻宴会厅，低沉却清晰，但那些家猪们却对这声音充耳不闻，依旧吃得正欢。格林猛然抬头，横剑拦在身前，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疯狂进食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什么人！！” “呵呵呵，吾正是‘暴食’之神别西卜的信徒，魔王军司掌暴食的元帅 巴尔·亚摩斯的仆从塞缪尔。”那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哦！原来是魔族！”格林听不太懂那么长的名头，但一听‘魔王军’也便知道了对方身份。他单手护住艾米，接着一脚踢翻了身前长桌，推出了一片空地，警惕地看着周围，眼下那些家猪和餐具人并没有什么动作，但格林却并不确信他们会一直吃下去什么也不做。 “呵呵呵，勇者，你为什么要与我们为敌？”塞缪尔那沙哑的声音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总是带着一份从容。 “哼！那还用说？魔族残虐、丑恶，肆意屠杀奴役人类，打倒你们才是天经地义的吧？”格林一脸严肃地抬手，对着天花吊顶便是一记蓝色的气刃。 水蓝色的光华飞撞入天花板，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溶解在了一层淡紫色的波纹里。格林眼见攻击不起效果，当即瞳孔一缩，心知自己是陷入阵法当中了。 “年轻人就是太气盛…呵！”塞缪尔冷哼一声，却毫不在意“你说我们残虐？丑恶？看看你身边的那些贵族们吧？他们就不丑恶了吗？” “呸！还不是你把他们变成这样的。”格林看了眼周围还在胡吃海塞的家猪们，眼中的确也出现了一丝厌恶。 “沉浸于享乐中无法自拔，名声、财富、权利…为了能够肆意享受这些快乐，便挖空了心思去剥削同族，因此而死或是被屠戮的人类数量，可不比我们魔族杀得少吧？这也是我教他们的吗？” 塞缪尔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不过…追求快乐，本就是人最原始的欲望，像他们这种人！才是‘暴食’之神别西卜大人最虔诚的信徒！” 格林冷冷地注视着周围家猪们的一举一动，并未接话。 “来吧！虚伪的勇者，就让你见识一下这些纯粹信徒们的力量！”塞缪尔冷冽的声音中透露着些许狂热，“你最好别杀他们，毕竟在正义的勇者眼中，这些人可都是毫无罪责的人类呢，呵呵呵。” 随着塞缪尔的呼唤，场上所有家猪在同一时刻均停止了进食，那庞大的身子如同小山一般摇晃地站起来，纷纷挤倒撞碎了身前的桌子与餐盘。一对对红色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陷在包围中的格林与艾米。 嚎叫！冲刺！脚上栓了铁链的家猪们奔跑速度并不快，一只离得稍近的家猪反手抓起身后一名没有手脚的“餐叉人”，对准了格林用力投掷了出去。 一米多长的餐叉带着破空声后发先至，格林双目圆睁，反身一剑便架住了飞射而来的‘餐叉’。然而并没有预想中金属相交的声音响起，格林那附着了蓝色光华的长剑，轻而易举地顺着叉缝将那只餐叉人劈成了两半。 餐叉人那机械式的眼睛，在临死前的瞬间露出了痛苦与怨恨的神色，只是没有嘴巴的他们甚至连最后的哀鸣都无法发出。眼见餐叉人被格林砍断，那投掷的家猪反手抄起拴住餐叉人的铁链，将他的‘尸体’拖了回来，一把拎起塞进了猪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格林有些失神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看见了…那餐叉人临死时的眼神，是那憎恶与无助的神色。 “呵呵，看吧！别人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勇者却毫不犹豫地杀害了他。你现在所做的事，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呢？”塞缪尔的声音适时冒出来挑动了两句。 格林皱紧了眉头，拉着艾米不断避开突袭而至的家猪。诚如那魔族所说，就算那些家猪想要攻击他。自己可以毫无负担地反击，可没有手脚被铁链束缚的餐具人是无辜的，而且也是之前那些佣人变成的呀！这让勇者一时间有些束手束脚，只是尽力闪避着攻击。 家猪那满是口水的大嘴，几乎贴着格林的身侧咬下。一边护着艾米，一边快速想要往正门方向突围，看着这些家猪愤怒狂暴的眼神，格林少有地产生了一丝烦躁，他想杀了这些家猪！ 他们想要攻击自己，那自己杀死他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但毕竟家猪们前一刻，还是对自己无比热情的贵族大叔，格林的杀念只闪了一瞬，只得咬着牙再次抽身躲避。而此时，他的眼前忽然飘过那个森林雨夜，江渚对他们鞠躬的场景。 人性的借口吗…原来我真的只需要说服自己，就会变成魔鬼… 第73章 酒虫 淡紫的天空下，弥漫着些许朦胧的雾气，遮蔽了星空和远处的山峦。江渚不断在长廊与小楼的间隙处躲藏，尽量隐藏着身形，即便自己没有处在阵法作用的核心区域，但头上的结界依旧足够让他心生警惕。 “果然不对劲…” 原本热闹非凡的官邸，此刻一个人也没有见到，无论是往来的佣人还是侍卫，似乎都凭空消失了一样。江渚背靠着廊下的围栏，再次解下腰间的血精药剂，一口气灌了下去。 即便这药剂的口感并不糟糕，但本就吃过了晚餐的江渚，喝下好几瓶还是觉得有些腹胀。根据江渚的测算，一瓶普通的血精药剂差不多100毫升，治疗效果能维持1小时左右，他揉了揉鼻子，盯着手上大约十公分长的玻璃小瓶看了好一会儿，如果浓度再高一些就好了啊。 他简单活动了下右肩，贯穿的伤口还在，但是已经恢复了知觉，但持剑战斗肯定还会受到影响。江渚眯起双眼，黑白的世界里，薄织状的结界是在不断流动的，如同丝绸与海水般顺滑、起伏。 然而也正是这些线条的规律流动，让江渚轻松寻找到了魔力流动的源头——汇聚与发散的交汇点。支撑起这片紫色帷幕的流向一共有四条，如同四座倒流的瀑布，将魔力水流共同倾泻入天空。 其中最大的一处正汇聚于宴会厅上方，此外官邸南门有一处，剩下两个源头节点则位置稍远，但江渚估算应该都在城内。暂且搁置掉宴会厅，江渚脚下不停，按照魔眼观察的方向一口气冲到了南门附近。 官邸的南门恰是正门所在，故也是最规整气派的一处入口。好面子的亚尔维斯伯爵将这里打造成了布尔加特城官邸的门面，特意请人布局规划了一番。顺着正门一路向南，沿途均是布尔加特城最为繁华的地段。 “这里…有声音？”刚刚接近院墙的江渚便听见墙外传来些许簌簌的声响，像是翅膀震动，又好像是节肢动物在攀爬。 江渚不由放缓了自己的脚步，顺着墙根绕到了正门入口处。他回想起自己和艾米傍晚时从这里返回，看见许多市民在门外排队，好像说是老伯爵为了排面，在官邸外设置了酒摊，为市民们供应免费啤酒来着。 诡异的宁静…沉默压抑，没有来时那般喧闹，也没有人唱歌吹牛，剩下的仅仅是窸窸窣窣的动静，显得忙碌又高效。江渚心下有些紧张，憋了一口气继而又用力推开了门板。 人…都去哪了？ 江渚怔怔地看着面前诡异的景象，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喉咙里像是塞了个鸡蛋，完全发不出声音。他尽力控制着自己呼吸，反身藏在了门后，悄悄观察着门外的异象。 人类的街道上，一只通体棕黑发亮的巨型节肢昆虫，正拖着一只肥硕的肚子舒服地躺在路边。无数只半米大小的的褐色蚂蚁正围在其周边，他们举着水果、衣物乃至不知名牲畜的残肢，排着队地将自己手中的“贡品”献给那只巨型昆虫。 褐色的蚂蚁们每每奉上供品，那只约莫十米长的巨物便会从尾部排泄出一滩黄色的粘稠液体，如同喷泉般洒在周围蚂蚁的身上、脚下，后者更是拼了命地凑到附近舔舐分食。 江渚咽了下口水再次张开了魔眼，天空中那紫色帷幕的魔力，的确是自下而上由这只大虫子涌出的。而吸食了粘稠液体的蚂蚁们身上，也不断有细微的魔力线条，点点汇聚给大虫子，如同根须般供给着能量。 “看来这只虫子就是魔力传输的关键了。”江渚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一抹冷意，然而他有些疑惑，原先在这里聚集的市民们都去了哪里？ 江渚估计了下自己的体力与恢复了小半的魔法力，神色凝重地看着门外那一副怪异的场面，心知想要正面杀死这只大虫子估计很困难…且不谈这种阵眼一样的位置有没有魔族守护，光是那群蚂蚁陶醉疯狂的样子，自己如果攻击大昆虫，它们都会活撕了自己。 一时间，被堵在门口的江渚倒有些进退维谷。然而正当他潜绕出门外，踩进草丛时。脚下粘稠的触感让江渚的步伐明显一滞，他蹲下身伸手轻轻抹了下，指尖蘸取了少许黏糊糊的液体。 “酒的味道…？”轻轻闻了下黏液的气味，江渚有些疑惑地顺着地面看去。那大虫子喷射出的黄色黏液飞溅得到处都是，不少散落的黏液汇聚在一起，沿着排水的小沟流入了江渚所在的草丛。 莫非那大虫子喷出的是酒？然而江渚倒并不会真的好奇去尝一尝这黏液的味道，但仅凭气味来判断，也能发觉这黄色黏液里的酒精浓度还不低。 看着醉醺醺的蚂蚁和沾黏得到处都是的黄色黏液，江渚摸了摸鼻子，心里逐渐有了计划。他沿着路边的草丛一路绕行，预先规划好了逃离路线，这才躲进了院墙外一棵大榕树后，用魔眼观察着大虫子。 不一会儿，江渚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那略微臃肿的肚子果然是其最柔弱的地方。江渚尽力沉下心神，调动着身上的魔法力不断冲刷着背后的风之刻印。 即便风精灵不想理他，但经过与昆虫魔族的战斗，江渚依然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魔法力在接触到刻印后，会被染成风属性的魔力。如同风魔石中魔力的属性一样，接触过刻印的魔法力带有的“风”特性，对周边游离的风元素有着更强的亲和力！ 同样是不借助咒文，而是经由魔眼与记忆引导魔法力在身前流转、勾连风元素，其控制力与引导的范围都有着明显的提升。一圈、两圈，身前凝聚的风元素被江渚不断汇聚、压缩，点点汗水自额间浮现，他却丝毫没有停止施法的迹象。 与先前几乎瞬发的小型风刃不同，眼见蚂蚁和虫子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江渚自然是憋足了魔力不断增大身前风刃的尺寸与凝实程度。 不多时，一道接近三米长的透明风刃，带着阵狂暴的风压瞬间脱手而出，毫不留情地将大虫子柔软的腹部自中部切断！ 惨叫与嘶鸣！大量黄色粘稠液体自断口处喷出，滚动的风压卷起不少倒霉的蚂蚁，混在四溅的液体里，如同落雨一般淋了满场。 江渚却丝毫没有停顿，右手抬起，一连两发火球紧跟着风刃飞射到了虫子腹部的伤口处。 火焰！爆燃！足球大小的火球，遇见粘稠液体后瞬间膨胀爆裂！如同松脂与酒精的混合物被点燃的样子，火焰如同跗骨之蛆般粘附又飞溅。火光越过院墙，直冲天际，将那紫色的天空照得如血般鲜红。满场皆是蚂蚁吱吱的哀鸣，但它们却又转眼被淹没在火焰的高温里。 成功了！眼见大虫子被火焰吞噬，那不断逆向流动的魔力瀑布也变得摇摇欲坠，江渚心中给自己叫了声好，脚下却丝毫不敢停留。他按照动手前拟定的逃跑路线，一口气冲出了宅邸，头也不回地向着下一处魔力节点奔去。 火焰…还在燃烧。 第74章 他人的不幸 雾气在夜色的轻抚下愈发浓郁，江渚沿着无人的街道一路狂奔，他在确认了那群嗜酒蚂蚁与大虫并未有追来后，这才停在商业街的末尾，张开魔眼观察着头顶的结界。 “好像变黯淡了一些？”冲天的魔力源头还剩下三个，江渚不敢耽搁太久，自己引爆了酒虫，势必会引起敌方的注意。 与白天热闹非凡的布尔加特城不同，此时的街道安静得吓人。江渚一路奔跑，不时打量起路边小楼的窗户，与柯琳斯所在的房间一样，即便部分还点着蜡烛或油灯，却没有丁点人类活动的迹象。 \\\"这里…？\\\"江渚缓缓停下了脚步，不时打量着周边愈发残破的建筑。走出商业街，仅仅是穿过了两个街区，周围的房屋便明显破旧了许多。甚至还多了些倒塌了一半的楼房，到处都是断垣和碎裂的砖石，甚至空气中也增添了许多腐臭与酸味。 贫民窟？江渚揉了揉鼻子，那股经年累月里垃圾堆叠发酵的气味却怎么也赶不走。他没想到，干净整洁的布尔加特居然在城角，存在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地方。 在破败倒塌的房屋之间，大大小小搭建了许多窝棚与台子，散乱的衣物和储水的陶罐被随意摆在墙角，显然曾流浪者在这里活动。 “看来就是这里了…” 根据魔眼的追踪，下一处魔力汇聚的地方便在这附近了，江渚轻轻越过一处倒塌的墙头，浅身蹲在矮墙后面，手指紧紧捏住了矮墙的断口，向贫民窟的中心路口望去。 薄雾稍稍遮蔽了视线，但依旧能够看见路口处，硕大的行刑台上摆满了各种刑具，鞭挞立柱、滚沸的热油，被血液染黑的老旧木桌，而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那高高的绞刑架了。一只人型怪物正立在断头台边，不断旋转释放着绞绳，它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满是尖刺的利爪，与遍布毛发的身体倒有些像某些犬科动物。 而在行刑台下方，无数畸形的怪物正围在路口，簇拥着向刑台靠拢。与台上的刽子手不同，这些围观的怪物们，大脑袋如同腐烂的水果般软塌胀气，而躯干又孱弱萎缩得可怜，有的身体还带着大片的伤口甚至是残缺，显得极为头重脚轻。 但无一例外，它们都长着一对比苍蝇魔族还要巨大的球型眼珠，如同两只触角般顶在了头上，似乎这样便能越过身前看得更加清楚。蒲扇似得耳朵耷拉在腐烂的脑袋周围，不断晃动驱赶着在身边飞舞的小虫与苍蝇。 见识过酒虫与蚂蚁的江渚，这回并没有太过吃惊，他神色警惕地注视着这处刑场。依照一路的比对测算，江渚可以确定，无论是中央官邸，还是自己逛过的商业街，都的确是白天布尔加特城的样子。 那么看来眼前这座刑场，也确实是这座精致小城原先就存在的地方了，只是唯一不同的，或许便是那些围观、使用刑场的怪物们代替了普通民众吧…？ 正当江渚想得出神，透过薄雾那只狼狗般的刽子手在台边巡梭了一会，忽然向台下猛扑，没有眼睛与耳朵的它随机摁住了一名围观的‘怪物’，张开染血的尖嘴狠狠咬在了它那极度萎缩细小的胳膊上，继而嘶吼着将其拖上了刑场。 台下的怪物们并没有制止，而是自发避散让开了一段距离，硕大的眼球咕噜咕噜转动了几下，默默注视着那只倒霉的同伴被拖上了绞刑架。 哭喊、挣扎，只是那腐烂肿大的脑袋和不成比例的纤细身体，并不能让它从刽子手的撕咬下挣脱，红色的血迹拖了一路。狼犬刽子手熟练地将这位‘犯人’捆了个结实，一脚踹在了它头顶的眼球上。 因疼痛产生的悲鸣响彻了刑场，只是最为临近的刽子手却完全听不见，因为它没有没有耳朵；尖锐的利爪刺破了泛红的眼球，汁水流淌了一地，刽子手也同样看不见，因为它没有眼睛。 但每一次哀鸣，每一处伤痕，台下围观的怪物们都一清二楚。许多怪物顶着大脑袋向前挤，并不是为了发出抗议，而是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晰。 刽子手一把扯过半死不活的大眼犯人，将挂在了绞刑架上，而后抓起桌上一碗血液仰头灌了下去。台下的氛围逐渐热烈，围观的怪物们簇拥着向前，有的甚至嘴里还因激动而发出了嘶嘶的怪声。 江渚敏锐地观察到，围观怪物们萎缩的胸膛似乎正逐渐变得充盈有力。 正义！！ 狼犬刽子手嘴里吐出来几个难听的音节，仰天嚎叫了一声，嘴角还能看见刚刚饮下的血液。这一声嚎叫如同盛会开幕的礼炮，彻底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台下怪物们跟着呐喊起来，凌乱不齐，却又声势滔天。 被套上了绞绳的怪物被同伴们的“声责”与兴奋吓得不断颤抖，那瞎了一只的大眼里逐渐渗出混着血迹的泪水。没有人救它，也没有人在意它，有的只是同情与庆幸——同情它的苦难，庆幸不是自己。 在热浪般的助威声中，绞绳被不断收紧，大眼怪物的双脚离地，胡乱在空中踢踏挣扎。只是它那硕大的脑袋悬在一边，让它几乎整个身体倒了过来。 不消片刻，随着绞绳被固定住，大眼犯人头朝下腿朝上地被挂在了半空中，慢慢失去了动静。它的尸体如同一抹飘扬旗帜，被全场围观的怪物们注视。 江渚眯起眼睛，魔眼的世界里，他能看见，自那死去的大眼怪物尸体上，无数细小的线头飞出，没入了台下它同类的胸膛里，一点点缝补着它们空虚残破的心脏。 一时间，随着死亡的出现，台下的怪物们似乎都从中汲取了力量，它们萎缩的躯干与四肢变得充盈鼓胀、心满意足。然而这份力量仅仅持续了片刻，怪物们的躯体就如同气球一样快速漏气，很快恢复了原先萎缩无力的模样。 它们徘徊聚集在刑场附近不愿离开，直到狼犬刽子手再次挑选一名“幸运儿”… 江渚一手扶着矮墙，一边不断用魔眼扫视着邢台周围。他并没有急于上前，而是围着刑场的路口绕行侦查了一圈，这才心中稍定。只是他有些疑惑，似乎这座刑场与官邸前的酒摊一样，并没有魔族守护… 难道是自己没有发现？江渚虽不排除这种可能，但魔眼长久以来的可信度一直很高。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重复的新一轮惨剧，又抬头估算了另一处魔力源头的位置。 “那边好像是农神广场…？”江渚咬住了嘴唇，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刑场，眉毛拧在了一起。 享受他人的不幸吗？似乎的确可以让人暂时忘记自身的苦难，这和借助酒精麻痹自己没什么区别，此外农神像则是…信仰！江渚摸了摸下巴，他似乎抓住了这几处魔力源头的共同点：酒精、信仰乃至他人的不幸，都能让人暂时忘记痛苦，逃避现实。 江渚转过身，望着官邸宴会厅方向那处最大的魔力源，那里又代表着什么呢… 第75章 下一个死囚 宴会厅内，此刻已然是一片狼藉，家猪们狂暴的突袭掀翻了桌子与烛台，不断有缠着铁链的餐叉人被掷出，又转瞬被踩踏压扁。 也不知是塞缪尔的话起了效果，还是勇者心有执念。面对这些家猪与餐具人时，格林只守不攻，带着艾米一味闪避着可能袭来的攻击。 “左边，呼……小心左边，格林哥哥！”艾米趴在格林背后，双手紧紧拽着勇者的脖子，不断预警着攻击。即便没有怎么运动，艾米看着周围的怪物，依然逐渐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诶？艾米你怎么了？”格林再次飞身跳起，踩住了一名家猪的肩膀继而猛然一蹬，跳离了数个敌人的包围。勇者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发红的艾米，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丝焦躁。 魔气！这些家猪和餐具人身上携带的魔气，又逐渐诱发了艾米身体里的病根。勇者咬紧了牙关，左手抬起，一面水蓝色的气盾凭空产生。随着格林的手势一挥，那盾牌咻得一声瞬间平射而出，直挺挺撞上了一只挡路的家猪人。 “哈！！！” 勇者口中默念了咒语，左手凭空虚握，硬生生用盾牌顶着那家猪推行了数米。借着清理出的通道，格林脚不沾地，接连闪开三四杆飞掷而来的餐叉，他终于突破了包围，看见了被一层淡紫色覆盖的宴会厅大门。 空洞的眼神，会呼吸的长剑…格林缓缓吐了口气，这才平复下心情，眼中再次变得古井无波。他转身挥手，一面约莫三米高的巨型气盾浮在身后，不断抵挡着身后袭来的攻击。 勇者横剑站立，极其黯淡的水蓝色光华在剑身浮动。这一刻起，格林周边的时间都仿佛变缓了，无论是突袭的家猪、飞掷近身的餐具人，都变得迟缓起来。 一剑、两剑…格林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一连闪过五道剑光，几乎同时斩在了正门那道薄纱般的结界上。 啪嗒！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只是破损的并不是正门的结界，而是格林身后的蓝色气盾。只是短短几秒，这看似坚固异常的盾牌便在家猪的啃咬与撞击下变得龟裂起来，而后瞬间崩溃化成了细碎的蓝色粉尘。 眼见自己的攻击几乎完全没有损伤到这淡紫色的结界，格林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再次张手，一连两道气盾形成，猛然撞开了几只嚎叫的家猪。勇者再一次挺剑直刺，脚下发力整个人只留下一道残影便向着正门突刺而去。 “没用的，勇者，呵呵，没用的，以你现在的能力是突破不了这座无限魔力的法阵的。”塞缪尔看着疯狂攻击着正门结界却一次次无功而返的格林，不由发出了讥笑，“明知道打不破，还要往前冲吗？真不知道称赞你的勇气还是愚蠢。” “唔…”身后的魔力盾牌又一次化作了粉碎，格林连忙单手托住艾米，从原地跳开。然而还未等格林落地，一颗暗淡的紫色光球无声无息地从一只家猪嘴里吐出，撞在了格林的大腿上。 血肉飞绽，格林的右腿当即炸开了一抹血花，溅开的血滴有的落在下方家猪们的大嘴里，有的染在了早被踩扁的面包上。勇者吃痛下仍然咬紧了牙关，猛然在身下召唤出一枚蓝色气盾，单手一撑借力跳开，这才没有落进家猪堆里。 落地后的格林差点没能站稳，一个趔趄半蹲在地上，他这才发觉，自己右边大腿上一大片血肉几乎凭空不见了，缺损的伤口甚至可以看得见骨头，这使得他每一步都在向外喷血。 然而顾不得处理伤势，格林再次抽身后退，整座宴会厅里的敌人太多了。即便勇者再怎么灵巧，在不主动攻击这些家猪和餐具的情况下，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多。 格林数次想过出手反击，自己击杀这些家猪肯定轻而易举，只要削减他们的数量…然而江渚和塞缪尔的话如同一颗倒刺般哽在了格林心里，自己或者说勇者究竟在为了什么战斗呢？ “再见了勇者…在你内心动摇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注定要死在这了。”塞缪尔的声音又一次在宴会厅里回荡。 腿部受伤的格林接连躲开数次突袭后，还是被逼进了墙角，他再次避开投掷的餐叉，却发现已然退无可退了。瞳孔里倒映着家猪的腥臭的大嘴，格林甚至能看见面前家猪嘴里那残存的血液与食物残渣。 要到此为止了吗…… 而另一边，布尔加特城东郊的贫民窟，江渚盘算着自己的攻击手段，缓缓绕行到了围观怪物的边缘。魔法戒指的充能已经耗尽，短时间是没法再次使用了，斩杀酒虫时魔法力也几乎耗尽，虽然吃了药但想要恢复还需要些时间。 眼下自己能依赖的，就只剩下左手的风压手套、剑术以及自己的智慧了！ 江渚从不觉得自己的战力有多强，先不说格林、查理这些勇者，就算是普通的魔王军干部，都能打得自己还不了手。但他有自己的战斗方式，用情报与信息来弥补一部分战力的差距。 江渚事先用魔眼确认了现场没有魔族存在后，这才敢于径直走入行刑的路口。他轻轻拍打了下身前大眼怪物的肩膀，后者浑身颤抖了一下，转身慌忙避开了江渚。 江渚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果然如此！这群喜欢看热闹的怪物身形怪异，躯干萎缩，根本提不起勇气，也没有力量来反击或是加害别人。他们仅仅是如同那些食腐的苍蝇一样，借助他人的失败与不幸汲取养分，来维持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群家伙只敢围在刑台外围摇唇鼓舌，却根本不敢靠近邢台边缘。但他们害怕，江渚却不在乎，他一路拨开大眼怪物组成的人墙，眼见台上那只被选定的犯人再次吊死在台上，尸体被狼犬刽子手取下丢到一旁。 江渚拎着长剑，缓步顺着台阶走上了刑场。他看了眼刚刚处理完尸体，似乎察觉到有人上了邢台的刽子手，面上微微一笑。 “就让我…来做下一个死囚吧。” 第76章 狼人心脏 江渚右手握住长剑，火红的剑身在雾气里格外显眼，他身上不知何时沾满了白色的粉末，整个人如同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一样。 “怎么？不动手吗？我可是送上门来的猎物。”江渚轻轻摸了摸腰间一个普通的大袋子，右手舞了个不那么难看的剑花，就这么静静站在刑台之上，面色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狼人刽子手。 只是那外观酷似狼人的刽子手依旧是楞在绞刑架旁边，没有丝毫动作。 没有眼睛和耳朵吗…江渚转过身，台下的一众大眼怪人纷纷退后了少许，低着头不知道在叽喳些什么。他睁开魔眼，这座刑台本身便是结界能量供给的枢纽之一，不断吸取这大眼怪人们，从他人的不幸中汲取的能量。 呼！！ 毫无征兆得，一阵风压自江渚左手喷出，瞬间掀翻了江渚身后的桌子。借着反震力道，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狼犬刽子手。 甚至时间紧迫的江渚并未留手，上来便开启了魔眼，长剑毫不留情地向着刽子手的胸膛刺去。然而那狼犬刽子手却好像宕机了一样，依旧呆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近了…又近了，剑尖瞬间突破了狼人刽子手的皮毛，江渚再次挺剑用力，长剑直直没入了狼人的胸膛约莫七八公分的深度，却如同刺中了铁板再也无法寸进了。 下一刻，狼人嚎叫了一声，利爪忽然自下而上试图抓住江渚的长剑。后者不敢恋战，脚下一蹬便抽剑撤身拉开了距离。 不对劲…自己明明捅穿了它的皮肉，结结实实刺中了它的心脏。因为有魔眼的辅助，江渚能够轻松察觉到对方的弱点，第一次，他对魔眼的观测结果产生了怀疑。 狼人刽子手却并没有给江渚留下思考的时间，只见它鼻子轻嗅了几下，便弯下腰前爪扣在地上，如同一头真正的猛兽般，扑向了江渚。 好快！江渚侧身避开飞扑，不断挥剑格挡。然而狼人的利爪却如同疾风一般倾泻下来，连绵不绝且每一爪都力道十足。剑身上的受击感让江渚左支右绌，本就处于力量弱势的他右臂也尚未完全恢复，只得迅速抽身脱离狼人的攻击范围。 “可恶…还是速度不够。”看着胸前数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江渚不免叹了口气。魔眼的预判能力虽然很强，但他却没有足够的反应速度来回避。 眼见狼人愤怒地咆哮了几声，再次飞扑上前，用狂暴的攻势迅速压制住江渚，丝毫不给他反击或是脱离的时间。 嘭！利爪如同划开了面前不起眼的布袋，一大片魔法粉尘立刻爆散开来。眼见计划顺利的江渚立刻鼓动起体内不多的魔法力，也不凝聚风刃，而是引动风元素瞬间扩散、扬起漫天的粉尘。 轻轻拉住绞刑架的柱子，江渚定睛注视着呆立在魔法粉尘里的狼人。这种能够帮助人恢复魔法力的粉末，和血精药剂一样为了丰富口感，混入了增香提味的物质。他在登台前便狠心拆开了七八瓶粉尘，将一部分洒在自己身上替换掉自己原先的味道，剩下的装进袋子里备用。 狼人不出所料，在粉尘烟雾里胡乱挥舞着爪子。对于没有眼睛耳朵，只凭嗅觉索敌的它来说，原本便在江渚闯入时，便将魔力粉尘散发的气味误判作了江渚，此刻身处烟尘之中更是完全无法锁定江渚的位置。 趁此良机！江渚提剑闪身，猫着腰潜入了魔力粉尘的烟雾里。他找准机会，在狂暴的狼人身上增添了数道伤口，顺带不停使用魔法力鼓动微风，将四散的魔力粉尘再次扬起，这一招也算是从昆虫魔族那里学到的！ 嘶吼、咆哮，狂傲冷血的狼人刽子手根本抓不住江渚，反倒被刺穿削出许多零散的伤口。江渚肆意观察分析着狼人身上的线条流转，飞舞的烟尘对他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几次对狼人心脏的突袭都已失败告终，江渚不得不更换目标，将攻击的重心放在另一处关键的汇聚点——头部。即便狼人并没有眼睛，但却有着深陷的眼窝，只是那里如同被姜饼人舔舐过一样，只留下了蒙皮般的肌肤与毛发。 “既然你的心脏冷得堪比铁石，那就好好开开眼！”江渚眯起眼睛，挥剑横扫，一抹细密的嫣红浮现在狼人空荡荡的眼窝上。“好好看看被你杀害的无辜。” 火红的长剑锋利异常，江渚不断避开狼人的利爪，一剑剑砍在后者蒙皮的眼窝上。一开始只是细密的血液渗出，而后随着伤口的扩大，一股股黑色的腥臭液体咕噜噜冒着泡从狼人的眼窝里涌出。 嗷！！！ 剧痛使得狼人站立不稳，巨大的身体正面倒下跪在地上，眼窝里的黑色黏液拼了命地往外挤。江渚这才看清楚，那黏液中竟然充斥着细小蠕动的黑蛆！它们不断掉落在刑台上，又连忙蠕动着身子四散逃开。 痛苦、惊慌…狼人的脸上多久没有看见这番表情了，四散的蛆虫带走了他的力量，也清空了他那昏沉臃胀的大脑。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了…看见了台下畏畏缩缩的大眼怪人，看见了一旁堆积成山的囚犯尸体。 光线久违地照进了他的眼窝…在那片白色的光里，隐约似乎有两道无比熟悉的身影，正慈爱地向自己伸出了手，那是…？呵，原来自己也是能看见的啊。狼人混乱的意识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醒无比，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为什么自己曾经看不见这些呢… 唰！！ 江渚一剑刺穿了狼人的太阳穴下方的位置，这里是魔眼显示的另一处节点。随着长剑穿颅而出，江渚眼前组成狼人身体的线条正在疯狂崩溃消解。狼人怔怔地跪在刑台上，剑收，无声的世界骤然碎裂。 “妈…吗…啊…？” 它的喉咙里艰难地重复着几个音节，单手伸出好像想要握住什么，却又随着脱力而骤然垂下，最终‘咚’得一声栽在了地上，身躯逐渐化作了一滩黑水。 “嗯？”江渚眯缝着双眼，憋住一口气，用剑尖在狼人的尸水处拨弄了两下，找到了一颗黑色的心脏。像是石头，又像是一块金属，只是入手却没有金属的分量。 江渚仔细打量了手中这颗漆黑的狼人心脏，一道巨大的裂缝自中间绽开，在其中隐约有些许暗红色。江渚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颗心脏暂且收进了腰包，或许以后会有什么用也说不定。 台下的大眼怪人们，眼见刽子手身死，却并未逃跑或者散开。而是一个个陶醉般地贴在原地，不断从狼人的死亡这一不幸又畅快的命运中汲取能量。江渚嘁了一声，那些大眼怪人们枯萎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鼓胀。 果然不论是谁，只要不幸是落在别人的头上，这群家伙都能获得鼓舞与力量吗…江渚有些厌恶地转过身，不断挥剑破坏着绞刑架等刑具。 如果按照之前观察到的循环，这些怪物汲取能量后便会被刑台吸走，并输送供给给结界。 必须赶在这之前破坏掉刑场！！ 第77章 斩断虚名 江渚不断挥剑劈砍着刑台上各种器具。张开魔眼后，每一根倒流升天的魔力根源都没有被江渚落下，纷纷被拦腰毁坏。随着最后一发风压的轰击，那高高的绞刑架也骤然倒塌，刑台与结界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彻底断开。 “呼…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江渚只觉精力与体力消耗都十分严重。而当刑台被完全破坏，台下的那群大眼怪人纷纷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惊慌地拖着重新枯萎的身躯仓皇逃进废墟里。 江渚见状也没有追击的打算，一是自己体力消耗太大，二也是需要去农神广场解决最后一处魔力节点，此时得尽量保存实力。 然而待江渚服下血精药剂，准备动身离开时，远处位于农神广场的那处魔力瀑布，忽然自行消失了。江渚警惕地望着波澜起伏的结界，农神像那里的魔力瀑布几乎和自己这边同时消散。 莫非是农神显灵了？这个略显荒谬的想法只是刚一产生便被江渚否定了。不用自己动手，这对江渚来说自然是好事，但不论怎样，他都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 宴会厅里，无数家猪吼叫着将勇者逼入了墙角，那腥臭的猪嘴几乎要啃到格林脸上。而此时勇者的思维，却恍然回到了自己初见亚尔维斯伯爵等人的时刻。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对我这么好？格林那一根筋的脑袋，平日里是根本不愿意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的。只是当下心境不稳的他，看着眼前不顾一切准备撕咬自己的家猪，格林那几乎生锈的脑袋忽然被触动了什么。 勇者…因为我是勇者啊，原来如此…… 格林恍若未觉般站起了身，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享受了如此多‘勇者的特权’。勇者背负了世间美德，勇者是守护人类的希望，勇者…这个名头竟然如此光荣？ 狂暴的家猪沥拉着口水，奋力朝着毫无抵抗的格林咬去。 贵族大叔们为了分享勇者的荣光，尽力讨好着自己，他们是为了什么呢？名声…虚荣？格林并不能想通这些词汇的含义，但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很多。 波纹…如同石子落入了湖面，包裹住整座宴会厅的紫色结界忽然颤动起来，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所有狂躁的家猪这一刻都仿佛被石化了一般定在原地。 “什，什么？？”塞缪尔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三处魔力供给全断了？？该死！梅斯菲尔德是做什么吃的！” 原本有一处阵眼被破坏，塞缪尔还不甚在意，因为法阵的能量还足够支撑自己干掉勇者，况且外面还有自己专精战斗的同僚在守卫，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掉敌人。然而只过了片刻…剩下两处阵眼也都被毁坏了！究竟是什么人？？ 格林并不知道自己被江渚救了一命，这一刻，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 “那什么魔族！我要在这里打败你，并不是因为勇者的职责。”格林提剑横在胸前，“而是我自己！发自内心地想要这么做。” “哈？说什么傻话呢？终于疯了吗，勇者格林。”塞缪尔的声音里终于失去了最开始的那份从容，随着他的呼喊，结界上的魔力再次倾注到家猪们身上，这群大家伙再次恢复了行动。 “背上勇者的名头，就会这身份捆住，变得和大叔们一样，忘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格林的声音平静无波，也不知是说给塞缪尔听，还是讲给自己。 淡蓝色的光华在格林全身闪动，勇者忽然斜剑弯腰，猛然冲了出去。一层几乎不可见的黑色半球型结界以格林为中心猛然张开，将临近的家猪和餐具人全都笼罩在其中，正是曾经让魔族先锋官吃瘪的禁魔领域，能够几乎排斥掉结界内的一切魔法元素。 家猪们一旦被结界覆盖，便会变得迟缓衰弱，但依然吼叫着抓起餐具人向格林刺去。这次勇者却没有丝毫留情，流畅的剑技不断在家猪们身上划过，如同一曲最为凌厉的舞蹈。即便大腿受伤，格林依然维持着高速一口气砍倒了六七头家猪。 “你…你疯了？身为勇者居然砍杀同族的人类，你…你！”塞缪尔显然也被格林这一刻的果断给惊到了，原本还束手束脚的勇者，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犹豫。 “勇者也好，魔鬼也罢！我要做的就是遵循自己的内心，铲平一切邪恶与不公！为此我会不断变强！”格林背着几近昏迷的艾米，不断斩过拦路的家猪，一口气冲向宴会厅正门。 只要贯彻自己的信念…就足够了。格林见识到了贵族大叔们为了虚荣的名声而费力讨好自己，也回忆起来自己作为勇者所享受的一切。 这些重要吗？格林想不清楚，但如果为了这些东西，而忘了自己成为勇者的初心，那就显然背道而驰了。所以…阻碍自己的，无论是魔族还是人类，都是敌人！ 即便被人指责，被称作魔鬼都无所谓，毕竟他格林可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称赞而当上勇者的啊！ 斩除掉勇者虚名的束缚，格林这一刻才真正开始贯彻起，自己的勇者之路来，他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硬生生杀穿了家猪的包围，继而再次对着虚弱皱缩的紫色结界发动了连续斩击。 一次、两次，紫色的结界不断颤动，但依然韧性十足。眼见勇者的攻击并没有打破结界，塞缪尔这才松了口气，但心里却逐渐萌生了退意。毕竟大阵失去了三处魔力供给，宴会厅这一处里面的家猪们也被勇者砍了个精光，他深知这次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格林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这位平日里嘻嘻哈哈不着调的勇者，一旦认真起来却又冷静地可怕。他机械般地不停加快着连斩的速度，连斩五下不行，那就努力做到六次！六次不行就练习同时斩出七下攻击！ 剑光…愈发闪亮，随着七下斩击的同时命中，不断颤动又充满韧性的紫色结界被刺破了一个小洞。紧随而至的便是无数道裂纹，迅速从勇者的剑尖绽开，布满了整片结界。 “可恶…勇者！我们回头再算账！”塞缪尔眼见情势不妙，当即丢下狠话头也不回地逃走了。这位‘暴食’元帅的忠实仆从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等回去自己一定要狠狠告负责守卫的梅斯菲尔德一状！ 随着裂纹的扩大，薄纱般的结界登时碎裂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在漫天飞洒的紫色碎片里，勇者满身是血的身影屹立在宴会厅门口，平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 要凭借不断的努力，来战胜一切困难！这才是‘勤勉’的含义啊…… 第78章 幻境与真实 淡紫的结界碎成了无数粉尘，如同晚秋的初雪，洒在布尔加特城内。江渚自一处废墟处站定，伸手接住了正在下落的粉尘，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远处官邸宴会厅的最后一处魔力源头就在刚刚彻底崩溃了，随着结界的碎裂，江渚这才发觉周围的景象发生了一阵扭曲与变化。 浓雾已然散去，街道上的人影也渐渐浮现，继而变得凝实具象…终于街道上不再是空无一人了，江渚揉了揉眼睛，又拦住了两名晃晃哟哟的醉鬼，这才确信自己应该是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揉了揉鼻子，刚刚的结界像是某种法阵，难道是将自己拖入了幻境？不对劲…，如果都是幻觉，那当阵法破灭，自己应该在宴会厅醒来才对，而不是在前往农神广场的路上。 他再次放下疑惑，沿着街道跑到了熟悉的农神广场。为了农神祭而搭建的各种台子与摊点都还在，只是那庄严神圣的农神像，却被人彻底破坏！大理石的碎屑散落了满地，神像只剩下膝盖以下的部位还算完好了。 住得近的市民们渐渐往这里聚集，许多人抱着头痛哭起来，声称这是农神抛弃了她们；但更多的则是愤怒，他们吵闹着不断振臂高呼，要自发组织人手去抓住破坏神像的恶贼。 江渚立在人群外，又一次陷入了疑惑。农神像被破坏了！那就说明刚刚的不是幻境…的确有人先他一步来这里破坏掉了那处魔力源头。他沉默地看了眼逐渐激愤的市民，趁人群没发现动身向官邸赶去。 ………… “嘁，让它跑了！”格林眯着眼望着南边逐渐消失的黑点，身上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单膝跪在地上，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格林轻轻将背后的艾米放下，女孩的情况相比之前来说并没有那么糟糕，格林轻轻晃了晃艾米的肩膀，后者便逐渐清醒了过来。 “啊！格林哥哥…对不起我，我又睡着了。”艾米的声音里依然有些虚弱，她努力睁开眼却看见格林满身是血地蹲在台阶旁，当即吓了一跳。 “嘿嘿，不要紧！大多数都不是我的血。”格林颇为自信地叉着腰，嘴唇却因失血而愈发干燥。 淡蓝色的光华从艾米掌心浮出，逐渐汇聚变形最终化作了一股微热的细流，轻轻冲刷着格林腿上的伤口。每一次洗涤，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便冒出些许细小的肉芽，三五遍后即使伤口依然没有愈合，但已然止住了出血。 “诶！艾米！你怎么会魔法的！”格林挠着头一脸惊喜地感受着身上涌动的暖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嘻…克里斯哥哥带我去学的，能帮上忙就太好了…”艾米停下了施法，有些不好意思，“诶？柯琳斯姐姐？你没事了？” 顺着艾米的目光看去，小牧师正拎着橡木法杖站在宴会厅外，气喘吁吁的样子。 “哦！柯琳斯，你病好了吗？”格林站起身，看见柯琳斯后很是高兴，“我还准备给你带点吃的呢。” “我没事，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见好像有爆炸声，你受伤了…克里斯呢？”柯琳斯连忙上前查看了格林的伤势，又接着补了两个治愈魔法。 “不知道诶…刚刚有魔族来了！我们快走吧。” “魔族？”柯琳斯神情严肃，她看了看艾米，见后者也是点了点头，小牧师咬住了嘴唇，“伯爵和其他贵族们呢？为什么我在路上看见佣人们都昏倒了。” “啊？贵族大叔…他。”格林很少见地吞吞吐吐起来，接着走到小牧师身边，贴耳说了几句。 “什么？你把他们都杀了？” “嘘…我也不想啊，他们帮着魔族一起打我。” 小牧师又看了格林一眼，叹了口气，接着走进了宴会厅。一如她之前看到的景象，整座大厅里的餐桌几乎全部碎裂，食物餐盘散落了一地。无论是贵族还是佣人们，都瘫在地上生死不知。 柯琳斯用手轻轻探了一名卷发贵族的鼻息，又站起身接连查看了临近的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放心吧，他们都只是昏过去了…” 接着小牧师挥动法杖，口中默念起咒文，一道乳白色的光晕顺着法杖挥动的方向散开，飘散到宴会厅的每一处角落。接触到这光晕的人都慢慢睁开了眼睛，悠悠转醒。 “好…好厉害。”艾米有些崇拜地看着，只用一记魔法便唤醒了几百号人的柯琳斯，眼中满是羡慕。 “诶？诶？我没杀死他们吗？太好了！还以为要被赶出去了。”格林看着宴会厅里逐渐站起的人群，心下虽然奇怪，但一根筋的勇者显然不喜欢思考这么奇怪的事情，总之自己没杀人就是极好的。 “你们应该是被拉入了结界…”柯琳斯皱紧了眉头，转过身自言自语起来，“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魔阵。” “勇者大人…你在这里啊。”亚尔维斯伯爵这时捂着脑袋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佣人，“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大叔，抱歉！”格林对亚尔维斯伯爵鞠了个躬，这让老伯爵吃惊地有些愣神，“不过我不后悔自己的做法，刚刚有魔族打来了，不过已经跑掉了。” “哦哦！不愧是勇者大人…”亚尔维斯伯爵连忙扶起格林，便开始了一番恭维，谁知话未开口便被格林打断了。 “大叔你们以后不要再开这种奢侈的宴会了，我也不会参加了，早点解决掉那些碍事的植物才是正事吧。”格林神色认真地对老伯爵说道。 柯琳斯瞪大了眼睛看着格林，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她怎么看这也不像是格林会说出来的话。莫非格林被魔王军掉包了？就连艾米也对格林的发言有些吃惊。 “哈哈哈哈好，好…勇者大人说得对啊！来人，把这里收了，明天一早还请勇者大人来商议，讨伐藤蔓丛的事情。” 亚尔维斯伯爵脸上也是一愣，继而爽快地赞同了格林的提议。直到江渚风尘仆仆地赶回宅邸，勇者小队和艾米都在附近寻找着克里斯老板的踪迹。 江渚略有深意地看了眼若无其事的柯琳斯，便和几人交换了下情报。而此时城内的损害情况也报告到了官邸，恰如江渚预料的那样，除了被破坏的农神像外，官邸正门外伯爵设立的酒摊也被‘不知名恶贼’给一把火点了，此刻市民们正端着陶罐水盆在灭火，以及东城贫民窟的刑场也遭到了破坏。 但除却这三处地点与宴会厅外，城里再无受损的建筑或地点。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江渚的猜想，将自己与勇者小队拉入结界的阵法，是以这四处现实中的建筑为支撑所构建出来的。 至于来袭的敌人… “暴食元帅？”柯琳斯站在客房的桌子边，双手撑着桌面神色沉重，“你们知道魔王军的结构吗？” 不出意外，江渚三人都是头摇地如同拨浪鼓一样，小牧师不免又叹了口气，“格林你一直说要打倒魔王…弄了半天你连魔王是谁都不知道啊。” “哦！管他是谁，打败他就行了！” “魔王军共有七位实权人物，分别信奉着七宗原罪的某一支。”小牧师停顿了一下，缓缓走到窗边，“傲慢、暴食、色欲、贪婪、嫉妒、怠惰、暴怒，每一项都是源自人类本身的‘恶’。” “也各自有司掌它们的魔神，四天王以及三元帅都起源于七宗罪的一宗，信奉着对应的魔神，共同治理魔族疆域。” 江渚揉了揉鼻子，左手轻轻摩挲着桌面，“这些也是大陆上的常识吗？” “不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柯琳斯缓缓吐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复杂与愤怒。 “因为……我是在魔族领地长大的人类。” 第79章 纠结 “怎么…很奇怪吗？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柯琳斯抱着胸站直了身子，情绪依然不高，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当然奇怪了…第一次听说。”格林挠了挠后脑勺，显然一根筋的勇者从来没有怀疑过小牧师的来历。 “自从魔王军占据了大陆的一半后，多少生活在那里的人死掉或是变成奴隶…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小牧师眼中充满了敌意与仇恨，“我的父母都死在了魔族手里，但也是一位魔族救了我，并送到了远音神殿。” “呵…是不是很讽刺。”柯琳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继而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我要报仇…将魔族全部赶出这片大陆，一个不留……格林，你会帮我吧？” “哦！当然了，本来我就是要讨伐魔王的。”格林也不知听懂没有，但说到打倒魔王他就立马来了精神。 江渚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他在思考小牧师这番话的可信度。之前出于谨慎考虑，江渚并没有告诉小牧师有关四天王龙女的事情，柯琳斯并不像在说谎…莫非救下她的魔族是那位古兰贝尔德？ 想起那位龙女战士古怪的性格，救下一名人类的事情也的确做得出来…江渚点了点头，再次问道。 “那魔王呢？魔王难道有七个吗？” “不…魔王会从三元帅与四天王中挑选，至于怎么选就没人知道了…”柯琳斯摇了摇头，“这些在魔王军的领地里并不算秘密。” “看来要打败魔王军…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江渚站起身，眼神诚恳地对柯琳斯点了点头，“我也会尽可能帮忙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突破那些疯涨的藤蔓。” 柯琳斯感激地看了江渚一眼，江渚又从包裹里拿了些药剂分给了勇者小队，这些低级的红蓝药水，他在包里也算带了不少，暂时还够用。 随后几人又讨论了下明天的计划，便准备休养好体力，明天听听老伯爵的讨伐计划，争取彻底解决掉这些碍事的植物。 ………… 紫色的晶片自天空碎裂，细碎的粉尘依旧闪着微光，又缓缓溶进雾里，在无垠的漆黑下，大片森林正迎风而长，转眼便遍布了整片原野。 炙热的火光里，无数身影在互相厮杀。鲜血在林木间飞溅，一声声惨叫与哀鸣搅动了森林里的微风，用血腥味染红了每一片叶子。 一阵阵颤动！倒塌…泥土正在崩解，身高突破天际的石巨人拔地而起，它们压倒树木，踩死了生灵，如同狂暴的野兽般，不断破坏着周边的一切。 “逃走…！必须要逃走！” 小哥布林仰面躺在地上，土地的震颤从后背传来，他怔怔地看着逐渐碎裂的天空，身体却如同被嵌入了地面，丝毫动弹不得。 树木倒塌得愈发临近，石巨人迈着无法阻挡的步子，不断碾压着身前的树木。出于本能的恐惧让小哥布林试图起身逃离，但无论怎样用力，身体都无法挪动丝毫。 绝望…惊恐，小哥布林的视野中，石巨人那只抬起大脚正逐渐遮蔽了星空… 热…好热，紧闭双眼的小哥布林只觉一阵炙烤般的热浪，不断拍打在脸上。他悄悄睁开了一只眼，自己被碾碎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石巨人的庞大身躯布满了一道道裂纹，炙烤与干涸逐渐让它风化，在鼓动的热浪里化作一缕缕飞灰。 没了遮蔽物，小哥布林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大地因皱缩和干涸而开裂，火焰从裂缝里喷涌而出，不断带出些许粘稠的岩浆。一阵阵热浪在火焰与焦炭间穿行，带起几片早已烧尽的焦黑叶片，哗啦一声便卷入了天际。 而在那恍如白昼的夜空中，在琥珀色的光芒最为闪耀的地方，漂浮着一颗丑陋的硕大火球。那旋转的火柱围绕着边缘，时而跃起喷出，时而归于沉寂。黑色斑点无规则地在其表面漂浮，如同一颗颗深邃的孔洞在自由地吞吐着热浪… 火球静静地浮在天空，如同太阳一般向地面宣泄着自己的热量与威能。没有言语，亦没有动作，小哥布林却从这颗火球上，感受到了无边的愤怒与冲动。 那股愤怒点燃了森林，灼毁了石巨人，燃尽了小哥布林眷恋与恐惧的一切。他出神地望着那颗怪异的火球，那一刻火焰似乎燃进了它的心里。 下一刻，火球忽然如同彗星般直坠而下，带着庞大无比的热量砸向小哥布林。热浪舔舐着他的脸颊，风压掀开了他的眼皮，琥珀色的火焰立刻充斥了他的整片视野。 ………… 啊！！！ 猛然惊醒的小哥布林睁开了圆滚滚的眼睛，豆大的汗珠几乎布满了他的脸颊。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头顶似乎是一处木质的吊顶？他侧过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燃着木柴的小型壁炉旁，火光照得他半边脸颊滚烫，小哥布林不由想起来梦里的那团火球。 “哦哦~！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 小哥布林一股脑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一张简易的床上，他用手扶了扶已然有些发昏的脑袋，定睛向前方看去。 人类！！？ 小哥布林抱紧了被子，站在床上惊恐地退到了墙角，在不远处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佝偻老人正拄着拐棍摸索着走来。小哥布林因害怕而呼吸急促，他随手抓起桌上切面包用的短刀，握在手里警惕地防备着靠近的老人。 “噢，你不用紧张…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睡在树下，前天晚上明明下了那么大的雨。”老人似乎听见了小哥布林粗重的呼吸声，面色和善地站在了原地。 小哥布林这才发觉，面前的老人眼睛瞳孔不自觉上翻，只露出一片眼白，显然已经失明了许多年。他回想起了自己晕倒前的事情，自己救了一个人类幼崽…然后被镇子里的人类追着打。 “哭…唔！”一想起那群人类憎恶丑恶的嘴脸，小哥布林便咧开嘴，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原来是个哑巴…”老人小声感叹着，一边用拐杖敲击着地面，熟练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可怜的孩子…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小哥布林双手握着刀柄，一步步靠近了老人。人类！人类都是坏人！人类都该死！ 老人紧紧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回复。小哥布林站定在老人面前，对着那对只有眼白的眼睛，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短刀。 刺下去…杀了他！作为第一个复仇的祭品！人类都是不安好心的！ 胸中的闷气与委屈让小哥布林铆足了力气，然而看着老人那毫无反应的眼白，他那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又是怎么都刺不下去。 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救了自己的偏偏是一个人类？一时间不甘、委屈、愤怒各种情绪尽皆熬成了一锅粥，小哥布林只觉鼻头一酸，眼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唔噢…孩子，别哭孩子，没事的没事的。”老人听见了小哥布林的哭声，有些慌忙地想要站起身，“你饿了吧…再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小哥布林颓然地坐在床上，却依然紧握着手里的短刀，他不甘心…他怨恨，怨恨自己的怯懦与软弱，为什么就不敢一刀刺下去！自己这么怯懦要怎么才能复仇？ 他怔怔地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迷茫… 第80章 绿色地狱 江渚骑在老伯爵赠送的地龙背上，抬眼向着远处被藤蔓占据的小镇看去，手里攥着一枚满是棱角的棕色玻璃瓶。昨晚稍事休息之后，第二天他和勇者小队便早早赶去了老伯爵的议事厅，商量讨伐泛滥植物的事宜。 亚尔维斯伯爵的计划很简单，他们根据魔药学家的研究结论，得出了这群庞大的植物群其实依然只是一棵！这些延伸蔓延的绿藤，其实都只是这一株植物的茎叶…… 这倒并没有让江渚感到多么惊讶，在他的记忆中前世的一种名叫“竹子”的植物，似乎也是这样。乍看上去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但实际上土地下方根须遍布，所有露出地面的竹子都是这完整生命体的一部分。 江渚有些担忧地看着手里的棕色小瓶，按伯爵的说法，这里面是强效‘除草魔药’。他们已经派人在藤蔓上测试过了，只需要一滴便可以让整条藤蔓变得黝黑发紫，失去活力。只要勇者能够将这种除草魔药，泼到这株植物最初种下的地方，破坏掉它的根系，就能够让整片绿色海洋瞬间枯死！ 只是…如何突进到中央地区，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即便老伯爵将格林夸成了一朵花，但江渚也深知面对无穷无尽的攻击，就算是格林，也会有力尽的时候。 但咱们的热血勇者，自然不会因为委托困难而拒绝…于是他们便一起来到了艾尔索普的家乡——扎克镇外，因为最初那颗种子便是从这里种下蔓延的。而想起那位逃难的艾尔索普，江渚很是叹了口气……昨晚这位在伯爵的府邸里得到了丰厚的款待，却因为吃得太多而一命呜呼了。 虽然自己曾叮嘱过他，就算再饿也不能一下吃很多，但显然男人是被腹中持久不断的饥饿感折磨太久…并没有记住江渚的话，在他死后，他那鼓胀的身体也蜷缩成了一颗坚硬的‘壳果’，在江渚看过后便命人彻底焚毁了。 或许…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勇者小队本来计划由格林独自携带除草魔药去解决藤蔓，毕竟以小牧师和艾米的反应速度，进去了也是累赘。本来江渚作为勇者的‘雇主’，也是准备留在这儿观战的，但他自持有魔眼的帮助，自保应该不成问题，便主动要求一同参加行动。 因为，他的确对这株能结出如此奇特果实的植物很感兴趣…… 老伯爵带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同郊游一般。除了武装的士兵外，不少贵族与富商也被邀请来观看“勇者大战藤蔓”这难得一见的景象。一向嘻嘻哈哈的格林，这次却难得没有给伯爵好脸色，完全不理会他的奉承与介绍开场，只是沉默着接过侍从递来的药瓶，便转头离开了。 看着亚尔维斯伯爵跟猪肝一样的脸色，江渚露出了一丝哂笑，他倒有些对格林刮目相看了。看来昨天宴会厅里的事儿，让勇者成长了不少啊。 在柯琳斯与艾米一脸担忧的注视下，江渚和格林并肩踏上了挑战藤蔓海洋的道路，不解决掉这些碍事的家伙，就没法抵达王国的国境线。 “格林，你说那位袭击你的魔族，最后是往南边飞了是吗？”江渚翻身下了地龙，走到了格林身前，他很怀疑自己等人遭遇的袭击，可能只是偶然。上一次来讨伐格林的魔王军先锋官，是在汉萨镇堵住他们，这座矿山小镇是前往王都的必经之路，也便不难揣测了。 而他们为了采摘木心果，掉头向着南方一路狂奔，按理说魔王军并不会那么快便掌握了他们的行踪。那只能说明，魔王军很可能早先便潜伏在了此地，在计划着什么。 无论是敌方战力的不足，还是布尔加特城内那四处沟通了结界幻象与现实的法阵基石，都不是瞬间便能完成的。 “嗯…我看到它往这边飞了，可恶…要是我也有翅膀就好了。”格林一脸愤恨地攥紧了拳头，依然对昨天晚上的袭击耿耿于怀。 江渚有些好笑地看着龇着牙的格林，心想你要是有翅膀就不是勇者，而是鸟人了。“那看来你今天还有机会干掉他！我有些怀疑，这疯长的植物和魔王军有关。” “哦！真的吗老板！”格林一听自己还有机会报仇，当即兴奋了起来，就差往掌心吐两口唾沫，准备大干一场了。 “我说…你是不是也该改口叫我的名字了？”江渚深深叹了口气，他对身旁这位一根筋的勇者有些无语。 “好的老板！” “喂…” “没问题，克里斯老板！” ………… 漂浮着淡淡雾气的藤蔓海洋还是一如江渚最初见到的样子，安静地趴伏在扎克镇的身上。如同一位不着片缕的贵妇，用那诱人却又带来死亡的迷幻之果，不停撩拨着这座残破荒凉的小镇。 只是逐渐靠近这片绿色地狱的江渚，并不会掉以轻心…上次的教训他还历历在目，暴起伤人的藤蔓可是差点团灭了他们。他在距离植物的领地边界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从怀里掏出一片巴掌大的亚麻布，轻轻将除草魔药滴在布帛上。 “诶？老板你这是在干嘛？”格林回过头，但转眼就一拍脑门明白了江渚的用意。 “附魔！嗯…差不多？”江渚一边用湿润的亚麻布不断擦拭着剑身，一边将空了的小瓶揣进怀里。只可惜老伯爵那边这种除草剂并没有太多，他和格林一人带了三瓶，这已经是几乎全部的库存了。 一旁的格林也是有样学样，接着江渚又递给了格林一条沾了水的面罩，尽量避免吸入雾气或其他有毒的物质。做足了准备后，二人这才一齐踏入了面前的绿色地狱。 ………… 安静…还是安静，原以为会遭到猛烈袭击江渚，心思却扑了个空。身边的植物与藤条全都老实地趴在原地，只有雾气与露水还在枝叶间流转滴答，反倒给人一种诡异的恐惧。 周围的雾气愈发浓密，甚至连藤条的尺寸也更加庞大，几乎快要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江渚脚下踩踏着柔软湿润的泥地，不断警戒着四周，或许是自己的猜测有误？他们真的能够这样一路平静地走到核心的根部位置？ 这种侥幸只持续了片刻，便被周围一阵急促的窸窣声彻底打破。忽然，视野中所有粗壮的藤蔓如同触手一样高高伸展起来，每一根藤蔓上都再次分出十好几根新的子系，她们相互交错、分支，转眼便组成了一张遮蔽天日的大网。 江渚只觉恍然间，余光里的藤蔓似乎移动了位置？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叫一声格林，继而转头看去。 只是在他身侧…已然不见了勇者的踪迹。 第81章 人面果 “格林？格林？” 江渚不断转身，目光扫视着周围的藤蔓丛，丝丝白雾不断从藤蔓的叶片中渗出，裹着露水散落在附近。 仅仅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他和格林就被分开了甚至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身影。那些肆意招展的植物，如同一只只蚯蚓般，不断改变着自己的位置。即便是望向天空，能看见的，也只是浓厚的白雾以及直没云气的粗藤了。 江渚压下心头的紧张，即便是做足了准备，但还是不能有丝毫大意。他张开微白的双目，身边无数大大小小的绿藤皆化为了或粗或细的白线，真正如同一张不断涌动翻滚的大网，倒扣在江渚头上。 眼前的绿藤不断加固着囚牢的壁垒，却并没有发动进攻的意思。江渚呼吸一紧，脚下蹬踏便冲向了缝隙最大的方向。 剑出…闪光，红色的剑锋瞬间斩破了细密的白雾，浸染了魔药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劈开了一截手臂粗细的绿藤。仅仅两个呼吸间，除草魔药便顺着断口向上蔓延，整根藤蔓都变得干枯发黑，如同一尊风化多年的木乃伊。 效果拔群！江渚面色一喜，看来老伯爵给的东西还是有些用处的。 然而还未等江渚沿着破开的通道走出，那根枯死的绿藤周围，无数藤蔓如同被斩断的蚯蚓一样剧烈扭动了起来。 数根粗藤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忽然带着千钧的力道，横扫而来，地面上零落的叶片与断藤皆如垃圾一样，被碾入湿润的泥土中。 江渚见势不妙，这几根绿藤是要将自己包夹！眼看这力道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江渚猛然右手握住了左手的手腕，对着脚下的地面释放了一记风压。 忍着左臂上肌肉挫伤的疼痛，江渚借助反推力高高跃起，在两根藤蔓即将把他绞杀拍扁之前，脱离了攻击范围。只见下方两条对向扫过的藤蔓狠狠撞在了一起，气浪裹挟着雾气向四处喷涌。 不好！背部朝上的江渚在空中仰起身子，原本被浓雾覆盖的绿藤囚笼顶部，此刻忽然伸出了数条遍布荆棘毛刺的细小藤条，仿佛绳索般径直向江渚捆来。 他用余光瞥了下手套上略显暗淡的风魔石，这是最后一颗了，估计只能再释放两三次风压，只是现在也不是节省的时候。江渚咬了咬牙，一抬手数发风刃斜射而出！接着向身侧激出一阵风压，借着风向之力向侧后方落去。 有问题！这庞大的藤蔓海仿佛有智慧一样，不断利用几乎无穷无尽的藤条与攻击，压缩着江渚的活动空间。即便沾染魔药枯死，后面依旧会有大片的荆棘丛补上。包围江渚的大网已经从最开始的直径十多米，变成了七八米的狭小空间。 江渚落地后打了一个滚，接着站起身砍断几条袭击而来的藤蔓，他感觉脚下的泥土似乎都由于周边藤条的运动而开始缓慢起伏。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魔药瓶，他盯着不断缩小的牢笼，魔眼也因为雾气的缘故，受到了严重阻碍，然而此时他却并没有慌张，而是忽然间捕捉到了一处违和。 这仿佛有智慧的庞大植物生命体，是如何精确捕捉自己位置的？这件极易被忽略的事情，如果不是江渚自己的魔眼受到干扰，他也根本不会注意到。 即便自己处于空中尚未落地，那些藤条也能清晰地定位并攻击到他…那么除去藤蔓本身的接触外，它一定有其他观察自己的方法！ 想及此处的江渚变得愈发冷静，他取消掉魔眼，静静地站在原地，眯着眼不断注视观察着周围的藤蔓。 一定有什么！一定有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渚一边艰难闪避着攻击，一边用魔药和长剑破开囚笼，即便如此他的生存空间还在不断缩小… 忽然面色凝重的江渚瞳孔一动，一抬手连续三发风刃成品字形飞射出去。稍远处的雾中，隐约有一个淡黄发黑的物体应声掉落。 找到了！那是一颗结在某根藤蔓上的果实…原本在进入小镇前，他便注意到了不少绿藤的侧边挂着这些梨形果实。但也只是将其当作了艾尔索普口中提到的那种吃下去会寄生人体的果子，并未过多在意。 只是…这一处小小的忽视，差点让他被困死在这里。他没有留意到，与普通果实不同，这颗梨果……竟然长着一张人脸！ 在被风刃击落后，那张本就扭曲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鲜美的汁水顺着果子的切口渗出，却是一股腥臭无比的血液。人脸狰狞地发出了咆哮，但脱离了藤蔓的它不消片刻便再也没了动静。 “停了？”江渚打眼扫过周围的植物在失去了‘眼睛’后，似乎愣住了一瞬间，然而仅仅只是片刻！那些藤蔓再次狂躁地抽动起来，甚至连江渚脚下的土地也开始震颤翻涌。 江渚努力维持着平衡，心道莫非是失去了视野让它开始胡乱攻击了？只是下一刻，巨大的藤蔓从江渚脚下破土而出…几乎掀起了整片地表。江渚瞪大了眼睛，身下的巨大空洞里，无数藤蔓的根茎与藤条盘根错节，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的漆黑当中。 他不断放出风刃斩断靠近自己的藤蔓，然而这却让‘失明’的植物再次捕捉到了他攻击的位置。江渚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抬起胳膊稍稍遮挡住逆袭的气流，整个人避无可避地向着地下空洞落去。 ………… 而在藤蔓海的不知名某处，格林的情况却并不比江渚好到哪里去。勇者不断挥剑斩平面前的藤条，但一如江渚最开始估计的那样，瞬间便会有更多藤蔓补上空缺。 加之白雾遮蔽了格林的部分方向感，故而这些植物虽暂时伤不了他，但勇者也仅仅只前进了十余米。格林不但吐着浊气，口鼻上的面罩似乎让他有些呼吸不畅，然而江渚一再叮嘱他这白雾可能有毒，尽量不要吸，他也只得继续带着。 眼前的藤蔓丝毫不见减少，这让格林想起了自己在罗塞蒂家遇见的那只打不死的肉山怪物…两者倒有些共同点，都是攻击力并不高，但耐久很变态的敌人…… 格林虽然情商低了点，但战斗天赋却有目共睹。自那次对战肉山怪物后，他便一直在考虑，自己如果再次遇见类似的对手，要如何对敌？ 格林再次做了个深呼吸，长剑斜握在身侧，嘴里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看来是要展现一下，修行的成果了。 第82章 根须迷宫 心如止水…剑道极其注重心境的训练，只有驱散畏惧、焦躁、轻慢等诸多情绪，才能真正感知到周身的每一丝波动。格林再次睁开眼时，双眼已然变得空洞无物，他那张毫无表情的扑克脸下，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提剑横握，脚尖如同点在平静的水面上一般，轻盈灵动。此刻格林周身的一切动作都似乎放慢了速度，他握着长剑不断挥砍，每条靠近的藤蔓都在一瞬间遭受了多下攻击。 剑锋上的魔药早已消耗得七七八八，故而这些攻击并没有让这群藤条枯死。格林的动作如同鬼魅，长剑更是像是带起了残影一样迅速绕着自身，挥出了数十剑。 俄尔挺剑站立，勇者面无表情地看着依然奋力攻向自己的藤条。在他收剑后，这些藤条忽然像是融化了一般，自尖端开始下垂，继而整根都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植物生命几次想要拖走那些垂倒在格林脚边的藤条，再次替换上新的候补。然而地上那些被格林砍过的藤蔓，尽皆如同瘫痪了一样堆在那里，纹丝不动。 细看时才发觉，那些藤蔓上露出了无数切口，但却没有一处完全断裂！如同经过蓑衣刀法处理过的黄瓜一样，全部切得恰到好处，斩而未断。 显然被齐‘根’砍成这样的藤蔓，其中间的传递信息素的通道算是完全被摧毁了，除非植物生命连带着这根藤条的母藤一起移动，否则是无法单独挪开这根废掉的藤条了。 眼前的植物并没有肉山那种强大到变态的恢复力，而是凭借着海量的藤蔓来打消耗战。那么即便藤蔓再多，能够同时进攻格林的方向和空间依然是有限的！ 格林手中的长剑不停，一旦有藤条靠近，便将其斩成蓑衣状废掉。仅仅重复了数轮，附近几根主要藤蔓上的藤条几乎都被格林破坏掉了。清理不掉这些失去了攻击性的藤条，植物生命除非移动埋在地下的几根主茎，否则再难有足够的攻击困住勇者。 只是格林也并没有继续前进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恢复着消耗的体力。他深知，只是这一片的藤蔓失去了攻击力，一旦对方替换了其他主茎，或者自己离开此地，依然会遭到无穷无尽的攻击。 那么为了前进…此刻只能暂且停下，换句话说…就是他被困在这儿了。 ………… 另一边，地下粗壮的主茎破土而出，掀起了表层的泥土后，江渚便失去了立足点，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地穴中。身后还有数道藤条在追赶，他一边分神应付，一边张开了魔眼来规避黑暗带来的不利影响。 魔眼仅仅会受到遮挡的干扰，而光线对其则是可有可无。故而脱离了地面的浓雾区后，江渚对环境的感知力反而升高了不少。这些暴露于魔眼下的藤蔓，既没有苍蝇魔族的速度，也没有足够的力道，基本上只要江渚小心，便不会被命中。 快到底了！ 江渚白色的眼眸中，已然能看见许多致密的网格。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左手，对着下方释放了出了最大功率的风压。几乎榨干了手套上，风魔石的最后一点魔力，以此来减缓自己下坠的速度。 只是数秒的功夫，他便下落了接近百米，仅仅是这个速度，自己摔下去便没有可能生还。眼见下方的网格越来越近，江渚心一狠尽全力鼓风，让自己横向靠近了周围直立交错的巨大根须，接着猛然用长剑刺入，强行让自己刹车。 手臂上传来的震动与阻力，让他险些脱手，江渚咬着牙不断外放魔法力，持续向下鼓风。经过风之刻印的洗涤，魔法力对风的亲和有所提高，但这也几乎耗尽了他身上的所有魔力，才再次延缓了降落速度。 “呼…” 江渚踩在柔软又很有韧性的根须上，纵身一跃，这才翻身滚到了下方的‘网格’上。说是网格，但脚下的触感让江渚知道，这依然是盘杂的植物根茎。 活下来了！此刻江渚心里满是庆幸，还好自己学习的是风魔法…不然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肯定会死！这让他想起那些跳楼自杀的轻生者，他们在空中时也一定很害怕吧…他抬起头，白色的眼眸突破黑暗，将这片地下空洞尽收眼底。 根茎、土壤，以及大量深埋地底的粗壮藤蔓纵横交错却又互不干扰，俨然一副运转和谐的样子。江渚估计那每一根地下藤蔓都得有接近十米的直径，和它们相比地上的那些就只能算作藤条了。 地面在头顶微微泛着光，但因为距离太远加上遮挡，几乎没有光线能照进这里。江渚从腰间解下红蓝药剂，一齐往嘴里灌下，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在这片几乎完全黑暗的地方，他必须时刻开启魔眼才能行动，而自己的精力可不允许自己逗留太久。 趁植物生命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位置，最好能发现它的核心！江渚踩了踩脚下韧性十足的根茎，他不清楚这些根是否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触碰，如果答案是肯定那说不定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凡事做好最坏的准备，江渚在庆幸这里有氧气的同时，也在不断观察这些根茎的走向。最初种子种下的地方绝对不可能这么深…但不排除在发育后，其核心沉入下方的可能性。至少有一点江渚可以肯定，那就是最早分生的根茎越靠近上游，一般也越粗壮致密，而下方的新生根系则会分叉较多。 只要自己寻着根茎输送的方向走，便能找到更粗壮的老根，而顺着老根输送的方向走，大概率就能找到所谓的核心。在经过这番简单的推理后，江渚便一路小跑，在尽量不破坏这些根系的同时，向着上方爬去。 簌簌的声响不时在他耳边晃动，江渚一早便留意到了这股声音。只是着急赶路的他并不想节外生枝。他不断扯着拦路的根茎，从缝隙里爬过。眼前这些纵横交错的粗壮根茎，几乎组成了一座拥有无数孔洞岔路的迷宫，就算是头顶，也随着江渚不断靠近主根而变得愈发富有层次感起来。 数只快速移动的线条影子在孔洞里穿梭，时而暴露在江渚眼前，接着又迅速消失，它们速度很快且数量不少，转眼间便超过了江渚，试图将他包围。 江渚叹了口气，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目光不断在四周流转，自己本不想找麻烦…… 但是如此看来，这些原住民们，似乎并不欢迎自己啊。 第83章 空穴来风 漆黑的地下空穴里，盘根错节的植物根茎交错编织出了一座，如海绵般密集的迷宫。江渚背靠着老根盘成的墙壁，平复了下自己的呼吸，眼睛不断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七只…六只，一共十三只吗。”江渚小声喃喃自语着，左手微抬魔法力便迅速勾连起周围的风元素，数道半尺长的风刃立刻向着左边根须的缝隙里灌去。 安静的甬道里当即传来了几声闷响，江渚握了握手掌却皱起眉头来，这里的风元素密度很低！风系魔法的威力大不如前。在来到异世界之前，自己想当然地以为魔法都是储存在魔法师体内的，释放魔法的消耗完全由魔法师承担，也就是游戏中的‘蓝条’。 但显然用魔眼观察入门了风系魔法后，江渚才明白原来魔法师体内的魔力，仅仅起到一个钥匙的作用。通过一系列的咒文或法阵加持，用魔力来呼唤引动环境中的元素力，从而完成威力庞大的‘魔法’。 这就引出了一个关键问题——环境中元素里的密度对魔法来说极其重要，就算是魔法力再高的魔导师，也不可能在完全没有元素力的地方释放魔法… 其他方向包绕的虫子们也很快窜了出来，江渚弯腰矮身，迅速避开了一记斜斩。从右方发起突袭的是一只约半米长带有一对锋利前肢的虫子！只是由于在魔眼的注视下，江渚只能看见由线条与网格拼接出的轮廓。 这异世界的虫子，那么大个完全不科学！但江渚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连后退。不断有虫子从周围的缝隙里钻出，打出攻击后又从对侧钻了回去。 江渚不断挥剑格挡，剑身上传来的力道并没有多强，由此他便对这群虫子的战斗力有了粗略的估计。反身顶开一只弯曲的前肢，江渚长剑递出，对着虫子身上线条汇聚的位置刺去。 并没有想象中刺入坚硬外壳的手感，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大虫子体内。江渚不敢恋战，当即拔剑抽身后退，单脚蹬在身后倾斜的根茎上，转身又是一剑直接削断了一只虫子的后腿。 再次架住虫子的攻击后，江渚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比刚从埃尔伯特村出来时，变强了一些？他抬脚踹翻了身前线条组成的虫子，那圆润的外壳让整个翻了个的它躺在地上，腿脚全都在空中胡乱踢踏，却好像乌龟一样着不了地。 正如魔眼看到的那样，这些虫子的腹部是他们最柔软的部位，只有背上的坚壳与那对锋利前肢比较难对付。但这些对目前的江渚来说，威胁并不是很大。 江渚再次如法炮制，边退边回击，一连砍翻了六七只大虫子后，余下的这才作鸟兽散沿着孔洞缝隙跑了个没影。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虫子汁水的酸臭，江渚捏了捏鼻子从腰间解下一瓶血精药剂仰头灌下。 江渚轻轻扫过那群虫子的‘尸体’，有些肚子里的存货淌了一地，但还在轻轻蹬着腿。他拎着长剑上前挨个又补了两剑后，这才继续顺着根茎运输营养的方向跑去。 愈是前进，周围编织缠绕的根茎便愈发粗壮，这给了江渚一定的信心。此刻他拄着长剑，不断顺着接近40度的斜坡向上攀爬，也不知是疲惫还是魔眼使用太久，眩晕恍惚的感觉开始变得似有若无。 “咦？诶！诶？？？” 抱着神秘植物的根须，刚刚站稳了脚跟的江渚，还未来及歇息，便听见脑海里响起了希尔芙的声音。如同被人在背后拍了一下肩膀，全神贯注的江渚又一次被希尔芙吓了一跳，险些失手摔下去。 “希尔芙？”江渚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在心里询问起来。 “好玩诶！我就知道跟你走会很有趣！果然如此，我真是个天才！”希尔芙得意欣喜的声音在江渚脑海里响起，随即风精灵的线偶便从刻印中钻出，鼓动着翅膀绕着江渚飞了一个圈，接着迅速钻入了江渚身侧的一处只有巴掌大的缝隙中。 “喂…！”眼见希尔芙如同耗子一样敏捷地钻入了孔洞，江渚刚想说些什么，却眯起双眼弯腰顺着那处孔洞看去。 粗壮的根须交织缠绕，眼前的缝隙仅仅向内延伸了数米便到头了，显然希尔芙是又钻进了其他缝隙。虽然这些根须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江渚依旧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是哪里呢？江渚轻轻站起身，希尔芙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跑进去，那里面好像…？ 风！他再次弯下腰，将脸凑了过去，果然一丝丝微凉的气流缓缓自脸颊旁流过。里面有风？江渚咬着嘴唇陷入了思考，一般地洞或地穴里，只有水源处或靠近通往外界出口的地方才会有明显的风，但显然这地下百米的位置是不太可能‘临近出口’的。 莫非…… “啊！你在等什么呀？赶紧走哇…”希尔芙那小小的线偶忽然从另一边的孔隙中冒了个头，有些嗔怪地埋怨起来。 “你不是已经进去了吗？哦！我懂了……”江渚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只露出半个脑袋的风精灵，“看来你只能在我…或者说刻印附近一定范围内活动，所以才催我走。” “你…你说什么呢！我，我可是全知全能的伟大精灵。哼，最自由的风精灵想去哪就去哪~”希尔芙的声音里显然有一些慌乱，但依旧很是神气。 “噢…！”江渚有些好笑地看着嘴硬的希尔芙，阴阳怪气地拉长了噢的语调。虽然他不知道风精灵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刻印，但显然对方的活动是和自己背上的印记紧密关联的。 “不愧是伟大的风精灵！那个…希尔芙，之前的事我给你道歉，当时战斗太紧张把你忘了是我不好。”江渚并没有点破风精灵吹的牛，很是诚恳地为之前的事儿道了歉。 “什么嘛，算你有点良心…高贵的希尔芙大人就原谅你了。”希尔芙的线偶钻出了缝隙，双手抱在胸前一上一下地漂浮着，“行了行了~比起这个，里面有好玩的！快带我…咳，我是说，我们快进去！” “你也看到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小…嗯，我是说那么灵巧的身体。进不去，怎么想都进不去吧。”江渚很是光棍地一摊手，甚至学起了希尔芙刚刚的说话方式来。 “啊！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不走~”希尔芙右手攥拳，用力拍在了左手的掌心，“这好办！” 还未等江渚反应过来，周围平静潮湿的空气忽然快速地搅动起来，逐渐汇聚成一股股风涡。江渚稳定着身形，一边看向周围那似乎凭空出现的大量风元素，却惊讶地发现这些风元素并没有魔法力引导，而是自己按照一定规则不停流转环绕。 “哦吼！！要走了哦！”希尔芙的声音再次响起。 走？要怎么？等等…江渚只觉一阵柔软却无法抗拒的推力自背后浮现，他瞪着眼睛被风涡推动，眼见便要被摁在那些根茎墙壁上摩擦了。此时，一股强力的风压后发先至，旋转着撞进了江渚身前的缝隙里，折断…碾碎，狂躁的风咆哮着卷走了一切拦在它身前的障碍。 无形的狂风如同钻头一样，仅在江渚面前一米的地方破开前方的根茎。江渚尽力将身体蜷成一个球，双臂挡在身前，乘着风涡自狂风开辟的通道里滑行。 “哇！哇！好玩好玩。”希尔芙略显吵闹的声音此刻并算不了什么，那种高速运动下每刻都即将撞在墙壁上的感觉，让江渚几乎要吐了出来。 只片刻，周围的风压慢慢变得稀薄，他感觉胃部和身体都翻滚了几下后，这才似乎着陆在一处柔软的地方。江渚跪在地上不停大口喘着气，到现在他还觉得有些心跳过速。 “这是…” 抬起头的江渚，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第84章 少女与游戏 光亮…绿色的荧光如同呼吸般在根茎上飘忽闪烁…江渚站起身，环顾四周。自己仿佛身处一间由植物根茎组成的的房间里，无数层根须交替穿插，如同母亲般将这处小空间抱在怀里，包裹得严严实实。 江渚揉了揉眼睛，解除了魔眼，周围的荧光虽然微弱但足够视物了。眼下能节省些精力是最好的，他用长剑拨了拨脚边正散发荧光的小石子，近看这些荧光均是由一颗颗结晶发出的。 它们有的散落在地面，有的依然挂在墙壁或是根茎上，像是那过饱和的溶液析出的结晶一样，有着规整精致的棱角与轮廓。 “希尔芙…这里风元素这么弱，你也可以放魔法吗？”略微平静了些的江渚，也不想吐槽希尔芙差点让自己又一次被吓死了，他有些好奇地在心里对风精灵问道。 “哼~这有什么，我可是司掌风元素的精灵，我就是风元素本身。”希尔芙的声音里满是骄傲，“要不是你的身体太弱，我也不至于只能放出中阶魔法。” 江渚摸了摸鼻梁，怪不得之前他发觉自己周围凭空出现了很多风元素至于所谓中阶魔法他也有所耳闻，魔武学院是将1到3级的魔法定为初阶魔法，而4-6级为中阶，7-9级为高阶。 只要能释放出任意中阶魔法便可被称为‘大魔法师’，受到各大贵族与商会的追捧，之前教授自己风刃的老法师据学徒说就是一名‘大魔法师’。 而能够释放高阶魔法的魔导师，无一不拥有着极高的魔法造诣，据说在9级之上还有更高级的魔法，但显然这不是会在俗世流传的了。 “喂喂，你在发什么呆啊，快来快来。”希尔芙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他又回想起了刚刚希尔芙所放魔法的威力，如果那只是中阶魔法的话，那更强力的魔法会是什么样呢？充满了好奇的江渚不由在心里遐想起来，只是可惜风精灵施法并没有咒文，也没有所谓的魔法力作为引导。自己只是看了一遍那些元素的运行轨迹，根本记不住，但如果能多看几次…？ 江渚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将手指伸进嘴里，轻轻舔了一下，接着将湿润的指尖抬过头顶。丝丝凉意自指腹的地方传来，江渚心下了然地放下了手，顺着指腹的方向看去，一根螺旋上升的的粗壮根茎绕着墙壁蜿蜒向上，那里的“天花板”似乎有处不小的缝隙。 风就是从那边来的！即便江渚此刻没有开启魔眼，他也能猜到希尔芙一定就在那边，这才绕开那些发光的晶体，向上爬了过去。 本就不宽的裂缝周围更是挤满了各种粘稠湿滑的泥浆，江渚如同泥鳅一样在里面往上钻去，好在路上并没有其他分支，倒不用纠结走错路的问题。 不多时，沿着风的指引，江渚终于拨开了面前最后一条根须，探出了头。微光依旧在周围闪烁，上方这处新的空间除了更大之外，在布局与结构上，与之前那里并无二致。 只是房间的中央，却是一处巨大的根须平台。一名紧闭双眼的少女正跪在中央，昂着脑袋，绿色的长发沿着耳鬓与肩头缓缓垂下，落在一双纤细的赤足旁边。 她的四肢均被无数根须缠绕捆缚，根须几乎和女孩融为了一体。她恰如一名待赴刑场的犯人，被束在高台之上，而周围那些析出的大量发光晶体，让少女的周围变得明亮而神圣。 “这是你说很好玩的？”江渚有些愣神，他握紧了长剑，眉头一皱再次打开了魔眼。毫无疑问，他所察觉到的丝丝微风，正是从高台上吹下的。 “哦！是呀！那个希尔族女孩居然变成了风戽（hu），这下可有好玩的了！”希尔芙的声音里满是戏谑。 “风戽？”江渚显然不太明白希尔芙的意思，他转头看向远处的少女，那就是希尔族吗？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似乎和人类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此处怎么看都像是神秘植物的核心位置，难道那少女就是核心？ 江渚伸手摸了摸怀里除草魔药的小瓶，脸色很不好看。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莫不是需要将这瓶药剂浇在少女身上，或者杀掉女孩才能彻底毁灭这神秘植物？ “风戽就是用风元素驱动来运输能量的装置啦，你可以把它当成这株植物的心脏。” 江渚没有接话，他在仔细观察着少女与她身上的藤蔓。正如希尔芙所说，少女身上的线条围成了一个又一个旋涡，不断从一边吸入风元素，再从另一头排出。原本整座地下空穴都比较稀薄的风元素，在这座空间变得异常浓密，似乎都聚集在了少女的身边。 而那些几乎融进了少女身体的根茎，则在风元素流转的过程中不断向上泵出，供给出去…江渚皱着眉头，希尔族女孩几乎变成了风车一样的动力机器。 “哼！风是自由的！居然囚禁风来做这种事情，不可原谅！”希尔芙的声音里难得有一丝愤怒，但更多的还是兴奋，“我说！等会儿我就将这周围的风元素，全都一口气给她灌进去！” 希尔芙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来猜猜，她能坚持几秒，你要是猜得差不多就算你赢！” “坚持几秒？什么意思…”江渚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希尔芙的线偶。 “你怎么这么笨呢！当然是看她…多久会炸开啦！~~” 第85章 赌约 江渚有些语塞地撇头看向身侧那只小小的线偶，虽说他隐隐猜到了一些，希尔芙是打算将这名少女当作游戏对象。但如此恐怖的话由风精灵那天真幼气的声音说出来，依旧让他很受震撼，黑！太黑了。 江渚叹了口气，不过或许这才是合乎常理的吧。如果希尔芙的身份是真的，那作为司掌四大基础元素的精灵，它们有着无垠的生命和举手间毁天灭地的威能，又怎会在乎渺小生灵的死活与痛苦呢？ 这便如同人类不会在意蚂蚁一样，人类在象征着自然本身的精灵面前，依旧是不存在任何怜悯可言的。想到这儿，江渚又瞥了两眼天然黑的希尔芙，对它存了一丝警惕，风精灵是为了‘好玩’才缠着自己的，说不定哪天玩腻了随手把他摁死也说不定。 “嗯…我觉得这样不好玩。”江渚摆了摆手，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你看，她要是炸开了，那不溅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诶？？明明很有意思嘛，就像…就像！啊！烟花一样！”希尔芙似乎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合适的形容词。 “烟花？？”江渚瞳孔一缩，再次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烟花？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诶…？是很多年前一个跟你差不多有趣的人说的来着，唔…不过我也没见过，应该差不多吧！”希尔芙线偶逐渐有些不耐烦，双手叉起了腰，“不嘛！我就要玩这个，上次就是我赢了，这回该我挑游戏了。” 江渚一边安抚着逐渐暴躁的希尔芙，一面开始分析希尔芙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虽然自己所使用的汉语，与异世界的人类对话并无障碍，但之前他在和柯琳斯的交流过程中，便发现即使是同一种东西，也可能会有着不同的表述。 而这对于越是冷门少见的东西来说，越是普遍，烟花…这种东西不可能出现在，科技水平还停留在中世纪的异世界，但却有着几乎和自己认知中完全一致的表述。 难道是其他说汉语的穿越者？500年前的之战？精灵也曾与穿越者一同参与了？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他又想起那本《四国通志》与埃尔伯特村神秘的村长老头来。 虽然江渚原本以为自己是被卷入了普通的rpg冒险世界，但显然随着自己收集的信息逐渐增多，他愈发觉得对勇者的召唤，并不是一件那么单纯的事儿了，或许其中有着更为深层的推手。 “希尔芙！上次真的是你赢了吗？”江渚扔下诸多念头，想多了也想不清楚，总归得一步步走。 “哈？不是你说的我赢了吗？大，大满贯？”希尔芙的声音逐渐暴躁。 “嗯…当时只有你玩了游戏吧，既然是比赛，那双方都得参与才能分出胜负。”江渚伸出手在希尔芙的线偶前比划了一根手指，“那是不是这次，我们都得出手才公平？” “嗯，诶…？啊，唔…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希尔芙拖长了语调，似乎真的被江渚绕了进去。 “对吧！上次我都没有参与，这么伟大高贵的风精灵出手，那肯定次次拿大满贯呀。”江渚连忙不停地点头。 希尔芙绕着江渚的脑袋飞了一圈，最后又停在了江渚面前，“你，你说得对哦…虽然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啊！不对哇，你要怎么把风元素灌进她的体内？这只有我才能做到。” 江渚眼见风精灵上钩了，当即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亏你还是风精灵呢，灌进去再撑爆，那不把高贵的风给弄脏了嘛。我看还是换个玩法比较好，你看，她身上有那么多藤蔓……” “我们就来比，在保证那女孩活着的前提下，谁切下来的藤蔓比较多？”江渚终于图穷匕见，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哈哈哈哈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希尔芙的笑声吵得江渚眼皮一抽，“说你傻还真傻，她早就变成这植物的一部分了，我如果把你的心脏取出来……心脏还能单独活嘛？” 得亏希尔芙傻乎乎的！江渚闻言也是一喜，面上装作满脸涨红的样子，“你，你不信吗？那我去切！要是她还活着就是我获胜，否则就算你赢了！” “你想救她，不过我倒不讨厌你这种性格，好哦！听上去还算有意思。”希尔芙手背在身后，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不过…要是我赢了，你得把眼睛借我研究研究！” 江渚一愣，眼睛？想起风精灵那天然黑的性格他就一阵恶寒，“你要挖掉我的眼睛吗？” “诶？既然你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啦。”希尔芙似乎也是一愣，她只是想看一看而已。但很明显，天然黑和脑子不好使，这两个标签早在江渚心里已经和风精灵挂上了等号。 在江渚一口回绝掉挖眼睛的提案后，他便轻巧地踩着根须盘成的斜坡一步步向高台爬去。虽然信誓旦旦地在希尔芙面前吹牛自己能救下女孩，但实际上有几成把握江渚自己也不好估计。 脚边发亮的晶体如呼吸般此起彼伏地闪烁出淡绿的光芒，江渚手脚并用地抓住裸露的根茎，这短短的斜坡却如同朝圣之路般漫长。直至走到少女身前，江渚这才看清楚她的样貌。 美丽并不合适用在少女的身上，她的面庞微微昂起，紧闭着双眼似乎正在祈求着什么，淡白的脸颊上看不出痛苦或是喜悦。与正常人类所不同的是她那淡绿色的卷发，以及尖细的长耳了。 少女未着片缕，雪白的肌肤却多处破裂，在皮肤与骨骼之间并没有肌肉或是血管，而是伸出了无数细密的叶茎与维管束，有的闪着微光，映衬在皮肤下面，看上去像是一片遍布叶脉的树叶。 而正如在台下看到的那样，少女的四肢与脖颈均被外界的根须缠绕，不少细长的根管早已侵入了女孩的躯体，和她自身的叶茎缠绕勾连在一起。少女如同受难的耶稣，又仿佛是火刑中的圣女，不断有微风穿过她的胸膛，又轻轻拂动鬓角的碎发，在辉光下宛如一件艺术品，显得既神圣又罪恶。 江渚心中叹了口气，魔眼状态下他能够看清外界根茎与女孩自身维管束的区别，这也是他敢于和风精灵打赌的原因…他抬起长剑，试探性地拨弄了下穿进女孩左手的根管，细密的波纹自网状的线条中浮起。 的确可以看见！江渚顺着这相异的线条流动向女孩的手臂看去，根管并没有在女孩的手臂中深入过多，而是在腕部便缠在了她皮下的维管束上，并破开后者蛮横地钻了进去。 如果将其剖开并抽出，或许能够将这些根茎与少女完全分离。只是…自己能完成这么精细的操作吗？江渚握着长剑，额间不由渗出了些许汗水，他前世可不是医生，一旦处置不当少女很可能会当场毙命。 “喂！别愣啦。看你这么认真的样子，我就大方些帮你一把吧。”希尔芙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江渚的沉思。周围致密的风元素忽然聚拢了起来，逐渐贴附在江渚那把火红色的长剑上。 “这是…？”江渚空挥了几下，只觉剑身似乎变得更加轻薄，似乎有一圈淡淡的微风漂浮在剑身之上。即便如此，手中的分量也没有改变，并不会让他不习惯，只是单纯增快了速度。 “嘻嘻~出剑更快的话，砍得就没痛苦了吧。”希尔芙又用天真的声音说出了很恐怖的事情。 江渚长呼一口气，他就知道风精灵没安好心！这时候挥剑的速度突然变快，显然会更加难以控制，这对需要精细操作的他来说，完完全全属于扯后腿了。只是听希尔芙的语气，江渚也知道这是风精灵在故意捉弄自己，必然不愿意主动解除掉魔法了。 对此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的江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继而纯白的眼眸再一次沉入了那根茎与维管束的链接点。 第86章 亚托莉娅 破坏与重构的邪神…自从江渚得到了这位神秘邪神的馈赠后，他便不时会思考这背后的含义。虽然魔眼的副作用暂时未知，但眼下自己无论是战斗还是学习魔法，几乎都离不开魔眼的协助，这也是事实。 虽然依旧让江渚无法放心，但因噎废食并不可取。故而对魔眼的探究，他从未停止过。除开最初能够用魔眼观察到墙壁上的不同，找到隐藏通道外，魔眼还能够发现解析敌人身上的弱点、在黑暗中视物，以及根据线条流动预判攻击甚至是学习魔法。 已经被江渚发掘了如此多种用途，但他始终不能理解的便是“破坏与重构”之中的‘重构’。通过魔眼观察到线条结构，这种最基本的运用，能够帮助他更好地解析破坏物体，这不难想象。 只是如何去‘重构’？江渚一直未能寻到方法，或者说这只是江渚根据邪神的名字，所猜想出的能力？眼下看着几乎和少女紧密融合的根茎，江渚咬住嘴唇，自己只有尝试一下——去操纵那些线条。 江渚抬起剑身，用剑尖划破了自己那被魔气侵染的左臂。伤口处的线条被剑锋划破，出现了断裂，但很快由于鲜血的渗出，让伤口处线条的断面变得没有那么清晰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压在伤口处，然而即便魔眼的视角下，手指与手臂均为网状线条，但他却无法让断裂的线头再次连上。江渚见状也不吃惊，毕竟这是在意料之中，而一旁的希尔芙却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叫喊些什么。 轻轻抬起被加速过的长剑，江渚小心翼翼地顺着根茎纵面的线条将其划破，由于希尔芙的捣乱，这一原本不算太难的过程让他倍感压力。但未能发现‘重构’的用法，江渚也只能尽力试一试单纯破坏掉这些根茎了。 一根、两根，江渚头上不断有汗水滴落，长时间集中注意力使用魔眼，几乎榨干了他的所有精力。而在江渚切割根茎时，一旁的希尔芙却很罕见地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飘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当江渚划开最后一根插入少女体内的根茎后，他这才忍不住瘫坐在地上，解除魔眼后短暂休息起来。 “你要放弃了吗？那就是我赢了！！”希尔芙打着哈欠，看见江渚瘫坐在地上却忽然来了精神。 “还没结束！很快…很快就可以了！”江渚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只觉脑袋嗡嗡地疼，“所以精灵也要睡觉的吗？” “嗯…不需要，不过我喜欢睡觉！你管得着吗？” 江渚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了起来。短暂调整之后，江渚这才准备开始着手进行第二步，所有外部的根茎都沿着纵向线条的缝隙划开了，这也使得根茎已然被砍，但依旧看不出有任何破损。 但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他需要在少女的体内剜掉被根茎插入的部分，但同时还不能太过损伤少女的身体。犹豫了一下后，江渚从腰间取下一瓶血精药剂，轻轻给少女喂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这有没有效果，但总归希望血精药剂的持续治疗效果也能作用于希尔族吧。江渚并没有使用那体型庞大又难以控制的长剑，而是用魔法力引导凝结成一寸长的细小风刃，轻轻沿着根茎的裂口射入切割。 “呀！你居然能这么精细地控制风元素？”希尔芙捂着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渚控制风刃切割着根茎与维管束的接口。 “那还得感谢你留给我的刻印…”江渚随口敷衍了下，当然风之刻印的确增强了他魔法力对风的亲和，但做到如此精确控制风刃的大小、形状甚至力道，几乎都是魔眼的功劳。 ………… “看好了希尔芙，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江渚不停喘着粗气，白色的双眼却瞪得老大，满脸大汗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如同痴汉一样。 “呃…你的样子好怪哦！你没事吧…”一向活泼的希尔芙此时也飘到了离江渚稍远的地方，有些担忧地说道。 “啊？没事啊，我没事。”江渚将剑身侧转，用剑背挑起根茎，继而用力一扯，原本镶进了少女手腕处的根管，当即被拽出，尾端像是章鱼脚一样散成了五六瓣。 接着江渚又如法炮制一连扯去了所有连在少女身上根管。失去了支撑的少女仰面向后倒去，却被一阵风顶住缓缓躺在了地上。 江渚瞥了一眼希尔芙，“没想到你还挺温柔？” 谁知希尔芙的声音里却满是嫌弃，“哼！我只是觉得，要是被你碰到了，估计那女孩也不想活了，这样获胜我更接受不了。” 江渚白了希尔芙一眼懒得和她斗嘴，他连忙走上去仔细查看了少女的伤势，几乎所有切口处的维管束断面都暂时，并没有太多希尔族的血——一种青色的液体流出，这才稍稍放心。 少女还活着！只是此刻江渚才感觉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双手撑在地上努力避免自己昏厥过去。 “怎么样！是我赢了吧？” 希尔芙虽然不想承认，但江渚对风的精细控制，以及长时间的专注与毅力还是让这位风精灵小小吃了一惊，“诶…就勉强算你赢了吧！” 总归没让希尔芙把少女变成烟花，江渚已经很满意了，而脱离了根茎束缚的少女，却迅速睁开了眼睛。 “咦？这就醒了？”江渚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却发现少女好像已经清醒了过来，她缓缓坐起身，一脸茫然地盯着江渚的脸。 “这…是哪里？”少女的声音细弱却清晰，只是神态却有些呆滞。 “这是一株植物的根系…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江渚也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不想吓到刚刚苏醒的少女，声音同样很轻。 “我…吗？”少女呆愣地转了转头，好像陷入了回忆，但很快又看向四周，似乎很是好奇那些巨大的根茎和会发光的晶体。 “亚托莉娅，我叫亚托莉娅……” 第87章 挣脱 “亚托莉娅……我只记得这个。”少女低着头，不停盯着自己脚腕处的伤口，继而眼神坚定地看向江渚。“是你救了我，谢谢…” “嗯，亚托莉娅？我叫克里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出去我再和你解释。”江渚无意间避开了少女那对蓝色的眼睛，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毕竟少女现在没有穿衣服…… 他看着旁边那一簇断裂的根茎导管，从怀里摸出了两瓶除草魔药，毫不吝惜地撒了上去。从根部开始的话，‘营养’更容易吸收吧？或许是受希尔芙的影响，江渚嘴角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 既然少女已经和植物分离，那他就可以毫无顾虑地给这神秘植物加点料了。眼见除草魔药被迅速吸入了根茎内部，江渚也不敢停留，拉住少女的手将其带起后，便抬头看向在头顶蔓延的黑暗。 “希尔芙，你应该能带我们飞上去吧？就像进来时那样。” “诶…？不要，不好玩。”希尔芙一脸嫌弃地拒绝了江渚的提议。 吸入了魔药的根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且被毒害的区域迅速向上蔓延，一时间周围的根茎、根须尽皆颤动起来。江渚自知时间紧迫，捡起插在地上的长剑，再次对风精灵蛊惑道。 “刚刚可是我赢了，咱们不得有点彩头嘛。你送我们上去，回头让你研究研究我的眼睛……当然不许挖掉啊！” 希尔芙思考了片刻，就欢喜地同意了，不过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风精灵只是声称这里风元素这么浓密，刚好很适合玩喷泉。 ………… 格林一剑逼退黑影的袭击，半蹲在地上神色警惕地望着周围。此时天色依然昏暗，勇者大人在藤蔓海洋中被困了许久，不出江渚的所料，他果然遭到了魔族的偷袭。 虽说对此并无畏惧，但面对数只魔物和藤蔓的联手攻击，格林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他一剑插在脚边一只苍蝇模样的魔族尸体上，再次从怀里掏出一瓶除草魔药浇在剑上。 “勇者，你破坏了我的实验场，还敢自己送上门来！”塞缪尔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只是这只暴食元帅的仆从，却完全没有现身的打算。此刻他不知道躲在了藤蔓海的什么地方，倒是派了些手下过来偷袭格林。 格林也懒得和这家伙废话了，本来他还想和这只算计自己的魔族好好打一场，但对方显然想通过藤蔓和苍蝇耗死他。看着遮蔽了天日的浓雾与藤蔓，格林早就分不清方向了，他举起长剑有些犹豫该往那边走，心里想着如果这时候克里斯老板在应该能认出路吧。 只是还未等格林选好突围的方向，周围的藤蔓便如同抽搐一般剧烈抖动了起来。格林警惕地握住了长剑横在胸前，但预想中的偷袭并未出现，反倒是不远处的藤蔓丛里，接连传来了几声惨叫。 “勇者！可恶的勇者，你给我记住！糟了混蛋！”塞缪尔的咒骂声再次通过魔法扩音出来，格林一脸茫然地听着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完全摸不清他的意图。 骚乱只持续了片刻，大量的植物藤蔓便失去了活力，萎靡地趴在地上，格林上前戳了几下也不见反击后，便更加迷惑了。他随手捡起一枚掉在地上的梨形果实，翻过个才发现上面长着一张扭曲丑陋的人脸，只是那张脸上除了凝固的痛苦外便再无其他了。 发什么事了？勇者忽然呼吸一滞，他将手贴在地面，掌心处似乎有微弱的震颤传来。暗叫一声不好，格林瞬间起身飞速撤退，而在他原本停留的地方，如同井喷与爆鸣般的气浪顶破了地面，青色的闪光裹着白雾一同跃出了天际。 “哇…希尔芙，太猛了！太猛了！快停下啊…”江渚抓着亚托莉娅的手臂，一脸惊恐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迎面而来的气流吹得他睁不开眼，让江渚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 “嘻嘻~”风精灵似乎是在发泄着自己没能玩到玩具的不满，磅礴的气流如同一条旋转而上的青龙，叼着江渚二人一口气窜出了地面，江渚只觉自己的手脚冰冷，周围的景色忽大忽小如同做梦一样。 “诶？是老板！”格林吐了口嘴里的泥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才避开了那风元素井喷的范围，他抬起头用手遮在眉毛处，似乎在空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好在希尔芙并没有打算玩死江渚，在让他体验了一把无绳索蹦极后，还是召唤风涡拖住了极速坠落的二人。 “咳咳…唔，小气的风精灵…”江渚跪在地上不住地咳嗽，此刻他那满是耳鸣的脑袋里，依然能听见希尔芙那狂放不羁的嘲笑声。而亚托莉娅却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满脸惊奇地回忆着刚刚的刺激经历。 江渚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他站起身将自己身上的皮甲与亚麻短衫褪下，尽量将视线侧开，将衣服递给了坐在地上的亚托莉娅。 “那个…先穿上衣服吧，不然要着凉了。”话一说出口江渚的脸便扭成了一张苦瓜，自己在说什么啊！一定是跟希尔芙相处久了让他也变蠢了。 “衣服…？衣服是什么？”亚托莉娅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却没有丝毫害羞，大方地站起身来。虽说在脱离了神秘植物的束缚后，少女的关节处迅速长出了不少鲜嫩的叶片，但依旧有大片肌肤裸露在外，显得格外扎眼。 “嗯…就是遮蔽身体的东西啦，你看我，身上就穿了衣服。”江渚叹了口气将短衫交到少女的手中，虽说自己在切割那些根管时，早就不可避免地看遍了亚托莉娅的身体，但当时毕竟救人心切，而且少女还是处在昏迷当中，倒也没那么在意。 “嗯！我会好好珍惜的！”亚托莉娅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眼角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少女接着伸手拿过了多处破损的亚麻短衫，抱在怀里轻轻嗅了嗅，又拎起摊开看了看，这才学着样子往身上套。只是因为缺少常识与经验，亚托莉娅的动作显得笨拙又可爱。 “喂！老板！！” 第88章 珍奇的希尔族少女 眼见亚托莉娅穿上了衣服，江渚长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衣物对于少女来说还是显得宽大了些，仅仅是套了一件亚麻短衫，其衣角便垂到了大腿中部，倒也还算合适。 江渚的目光停留在少女那已经结疤的手腕处，原本裸露在外的维束管已经重新愈合，甚至延展出了一根绿藤像是手镯般围着亚托莉娅的手腕转了一圈，长出了些许青绿的叶片。这就是希尔族吗，果然跟人类的身体构造大为不同啊。 “老板！这家伙是你干掉的吗？”格林拎着剑走了过来，似乎对刚刚的风魔法格外在意。 江渚点了点头，“我运气比较好，被袭击之后掉到了地下的根茎附近，就把魔药撒了上去，顺便救下了被困在下面的亚托莉娅。” “厉害啊！老板！你太厉害了！”格林又捅了捅脚边已经不动了的藤蔓，满脸佩服地拍起了江渚的肩膀，毕竟打了一天他也算吃了这植物的不少苦头。 江渚倒是对格林的夸赞不甚在意，他知道这次能消灭植物，其实大部分要归功于希尔芙，除了救下亚托莉娅外，自己并没有发挥太多作用。 江渚摸了摸下巴抬起胳膊，看着身上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他有些不真实感。自己刚穿越来时，还是个长跑都吃不消的废宅，记得当时还被柯琳斯嘲笑体能弱来着。 到如今跟着勇者小队出来摸鱼，也仅仅过了半个月，就算一直在锻炼和战斗，但这体能增加的速度似乎也太快了吧？他握了握结实有力的手臂，难道这个世界是有等级的？打怪战斗能获得经验？如此荒诞的想法虽然很离奇，但在江渚看来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自己并不能感知到系统或是属性的存在，也就无从考证。 拖着疲惫的身体，江渚招呼了亚托莉娅和格林，顺着原路往镇外的山坡上赶去。自己和勇者进入这片绿色地狱已经差不多大半天时间了，也不知道艾米和柯琳斯怎么样了。 一路上亚托莉娅像是放出了笼门的小鸟，精力旺盛地跑来跑去，好奇地捏一捏藤蔓，又嗅几下断垣上的青苔，甚至还捡起一枚人面果，非要拿给江渚看上面的表情。 亚托莉娅失忆了，除了自己名字外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自然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即便身上那如同受刑般的疤痕还在，但这些苦难并没有阻碍少女的乐观与好奇。 ………… “哦哦！勇者大人，你们回来了！”还未行至山头，亚尔维斯伯爵便带着人从山上赶，一脸激动紧张地握住了格林的手。“怎么样？彻底解决那植物了吗？” \\\"哦！多亏了克里斯老板！那边清理清理应该就可以过去了。\\\"格林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老伯爵那里抽回手，正好看见了跟在后面满脸担心的柯琳斯与艾米。 “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诶？这位是…”柯琳斯提着橡木法杖刚准备上前，却瞥见了正站在江渚身后，偷看众人的亚托莉娅。 “是希尔族！！”老伯爵身后，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勋贵惊呼出声，继而整个人群都像炸开了锅一样小声嘀咕起来。就连一向面善和蔼的亚尔维斯伯爵，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众人的目光并没有让亚托莉娅感到不适或者害羞，她躲在江渚身后，依然似乎不太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她叫亚托莉娅，是我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吗？”江渚伸手将亚托莉娅护在了身后，目光扫过伯爵身后那群贵族贪婪的眼神，为了避免麻烦他并没有说出少女的真实来历。 柯琳斯此时似乎也察觉了气氛有一丝不对，拉着艾米的胳膊走到了江渚身边，面色警惕地看着伯爵一群人。 “都闭嘴！你们就是这么待客的吗？勇者大人刚刚才帮我们解决了棘手的祸害，哼。”亚尔维斯伯爵见状也觉得有些丢了面子，冷着脸训斥着身后那些贵族与骑士们。 “呵呵…勇者大人不要误会，这些人没见过世面。”亚尔维斯伯爵转过身对着格林等人赔笑道，“不过希尔族是真的稀少，就算是我也只见过一次，所以这也是正常反应。呵呵。” “勇者大人，我替布尔加特城和附近的所有人谢谢你们！还请勇者大人赏光，我们在城里摆一桌庆功宴！”老伯爵将手放在胸口，对江渚等人欠身道谢，这才让刚刚尴尬的氛围缓和下来。 格林捏了捏鼻子一口回绝了庆功宴，勇者似乎还对昨天的宴会心有厌恶。而后老伯爵又邀请众人参加农神祭，虽然农神像被恶贼破坏了，但祭典还是会如期举行。按照老伯爵的话说，今晚才是农神祭的重头戏，现在赶回去时间刚好。 格林这次倒没有拒绝，他们也确实需要回城补给休整一下，反正挡路的藤蔓已经解决了，明天再出发也并不晚。江渚感激地对柯琳斯点了点头，便带着亚托莉娅一起跟着老伯爵的队伍，向着热闹不已的布尔加特城赶去。 ………… 而在远处山坳的背面，一只硕大的苍蝇正在地上画着线条，随后掏出几枚紫色的魔石放置在角落。魔法阵逐渐亮起紫红色的辉光，在升腾的雾气中，逐渐浮现出一团黑色的模糊影像。 “大人？是巴尔大人吗？”塞缪尔的声音急切又充满了悲愤，“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大人责罚。” “嗯…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影像中那人的声音浑厚粗犷却不疾不徐，“勇者出现在那里的确有些意外，这不怪你…” “大人！都是梅斯菲尔德玩忽职守！我都将勇者拖进了阵里，只差一点就能消灭他了。”塞缪尔气得每截附肢都在发抖，“梅斯菲尔德却让人一连破坏掉了三处阵眼，唉！！” “梅斯菲尔德人呢？”巴尔元帅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不知道，当晚就失踪了，不过以他的战斗力和身手，就算打不过也不会轻易被杀死的。”塞缪尔想到那个拖后腿的同事，便气得牙痒痒，“属下听从农神像阵眼逃出来的眷属们说，是一个黑袍人袭击了他们。” 塞缪尔略微思考了下，“那人倒有些像我们魔族同胞…莫非梅斯菲尔德的失踪跟他有关？” “嗯…这件事我会交给其他人去查的。”巴尔元帅沉吟了片刻，“塞缪尔，你立刻去皎月矿场…这次不要搞砸了。” 塞缪尔一听上司并没有要处罚自己，当即喜笑颜开地对着法阵里的影像鞠了个躬。 “遵命，大人！” 第89章 鼠尾草的约定 且不谈那名叫叫作梅斯菲尔德的苍蝇魔族早就栽在了江渚手里，甚至已经被毁尸灭迹了。此刻对于布尔加特城居民来说，是近年来最为沉重的一天，却又是最值得庆贺的日子。 不知名的恶贼在农神祭前夜，严重破坏了农神像，这对所有信仰农神的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但同时，勇者也在今天消灭了困扰他们数月之久的藤蔓怪物，顺利得胜归来。 居民们在这种复杂情绪的交织下，依旧还是走出了家门，两两并作一排在街上巡梭，以此来祈求农神的原谅与祝福。 不少人在家门口的土地上放下几株鼠尾草，再点上平日里舍不得使用的油灯。据说光亮能为探访的农神引路，而鼠尾草的香气则可以与农神交换祝福。 江渚张望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和四散的人潮，心中颇有些感慨，自从来到异世界后，如此热闹的夜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他也很想逛逛这热闹的农神祭，但疲惫几乎让他到了闭上眼就醒不来的程度。 在和仍留在农神广场观看祭典表演的勇者小队暂别后，江渚也仅仅只是去杂货铺采买了些诸如药剂之类的必要物品，便准备先行回住处休息。 而亚托莉娅，这位刚刚结识了半天不到的少女，此刻正如同小尾巴一样缀跟在江渚身后。她不时好奇地停下脚步，又转了个圈跑到摊位前询问着各种干花或是熏香的名字。 当然，此刻少女已然换上了精致的丝绸衣物，连身轻便的纱裙既稍稍遮住了她身上的叶子，又丝毫不影响活动，再配上老伯爵赠送的典雅饰品，乍一看倒颇有些贵族气质。 少女很快因为热情活泼的性格以及姣好的面容，而深受街上的人们欢迎。 “亚托莉娅…你不用和我一起回来的，去跟柯琳斯她们一起逛逛祭典多好。”看着少女满脸不舍，两步一回头地告别那位卖熏香的大叔，江渚便是一脸无奈，“别看格林那不着调的样子，至少作为勇者还是很靠谱的。” “勇者…？不太懂诶，不过克里斯你是为了救我才这么疲惫的，所以照顾你是我的责任呀！”亚托莉娅双手背在身后，对着江渚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江渚摸了摸有些发昏的脑袋，他看着面前显得有些过分“熟稔”的少女，只是叹了口气，“你真不用这么在意，救下你只是举手之劳，我总归是要破坏掉那株植物的。” “但是从结果上来看，你的确救了我呀。”亚托莉娅转身跑去路旁一座民居的门口，她的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木质饰品，随着少女的跑动而不停晃动着。亚托莉娅轻轻捡起地上的一束鼠尾草，又三两步跑了回来。 “送给你！闻着可香了。”亚托莉娅嗅了下手中的鼠尾草，睁着大大的蓝色眼睛，将鼠尾草递给了江渚。 “啊？谢谢…但这不是人家……” 江渚话还未说完，街边的小贩和行人便早早叫喊了起来，“哦哦！快看那个小姑娘！” “是哪家的大小姐呀，可真漂亮…” “胡说什么，那是农神的女儿！你看她的打扮~” 亚托莉娅悄悄跑到江渚身侧，垫着脚轻轻凑到他的耳边，“我听那边卖熏香的大叔说了！捡走这些鼠尾草，那家主人在回来后，就会认为农神已经给他们赐福了哦。” 或许是少女那淡绿色长发太过与众不同的，又或是因为她身上隐约露出了的叶片与藤茎，周围的居民们很自然地将她当作了农神祭典上，扮演某个角色的巫祝了。 “嘻嘻~”眼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趁着还没有引起骚乱，亚托莉娅开心地将手指抵在眼睛下方，扮了个鬼脸，又一把拉住江渚的手臂，带着他钻出人群，一口气跑进了街边的小巷。 “可以了，可以了…”江渚站在巷口，眼见没有凑热闹的居民再追来，这才双手撑在膝盖上长舒了一口气。他依然有些吃不消亚托莉娅的热情，心虚地躲闪着她的目光，“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想不起来，我应该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亚托莉娅摇了摇头，眼睛变得有些迷茫，但转眼又恢复了活泼乐观的样子，“不过既然想不起来，说明它也没那么重要啦。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到处都是有意思的东西，而且…还能报答救了我的克里斯！” 江渚微微一愣，他还是不太习惯刚认识半天的女孩对自己这么热情，“报答我倒不必了…只是。”他停顿了一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青原树海？人类对希尔族很不友好，那里有你的同族，应该会更加安全一些，而且……说不定你能想起些什么。” “是吗…”少女歪着脑袋似乎不太理解江渚的意思，她少见地皱起了眉毛，“可是克里斯你就是人类啊？…” 江渚张了张口，也是犹豫了一下，“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嘛，而且你也说了忘记的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亚托莉娅用脚尖踢踏着地上的石子，略一沉吟后又恢复了精神，抬头看向江渚，“嗯！既然克里斯这么说了肯定没错，我就和你们一起去。” 江渚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轻轻拿过少女手中的那三根鼠尾草，放在鼻子前闻了两下，“谢谢你的花，真的很香。” 亚托莉娅这才撇过头去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 定下了接下来的行程，江渚便带着亚托莉娅一同返回了伯爵的官邸，少女暂时住进了柯琳斯房间的隔壁，和江渚的隔了一间。 之所以他打算送亚托莉娅回去，一方面的确是出于对少女安全的考虑，失去了记忆还留在人类王国里，对她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主意；另一方面如果有亚托莉娅同行，那些极度排外的的希尔族或许会更容易交流一些。 这么看的确是双赢的选择，在一口回绝了亚托莉娅要照顾自己入睡的的提议后，江渚简单收拾了下行囊，便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只是很快他便被惊醒了…… 鼠尾草 第90章 杀机 惨白的眼眸遍布在黑色幕布的每一处角落，一圈圈波纹自脚下扩散，江渚却发觉自己如同雕塑般提不起一丝力气。他惊恐地环顾着身边的诡异涂鸦，那种临死的压迫感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地下冶炼场… 裂纹…一道接一道突兀地浮现在江渚的眼睛上，继而扩大、分支又汇合，转眼间便覆盖了他的整张脸。江渚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向下看去，却只觉点点碎渣从脸上掉落，他的脸正在碎裂！ 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江渚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只得眼睁睁看着身上的皮肤一片片，顺着裂缝碎开掉在地上，又转眼被地下的白眼涂鸦所吞噬。 忽然，江渚恍然间在余光里看到了一只金色的眼睛正在自己右边浮现…惊了，近了，越来越大，与其他白眼涂鸦不同，这是一只真正的眼睛！平淡、无波，漠视着缓缓向着自己推进。 啪！ 江渚瞬间睁开了眼睛，右手依着惯性本能向那只眼睛拍去，却只是啪嗒一声打在了自己脸上。 “呀！”希尔芙的线偶自江渚脸前闪过，虽然江渚的手并不能触碰到她，但风精灵依旧被醒来的江渚吓了一跳。 江渚脸上冷汗直流，几乎浸湿了额前的头发，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开启了魔眼？看着面前由线条和网格组成的世界，江渚再次回想起了刚刚的梦境。 “希尔芙？你怎么趴在我脸上？”江渚有些气虚地瞥了眼床边的风精灵。 “我…我没做什么！不是你说我可以研究一下你的眼睛嘛，怎么这么小气啊，哼！”希尔芙看着就江渚那一张死鱼脸，也是气呼呼的。 “不是…那也不用在我睡觉的时候，所以…那只金色的眼睛是你？”江渚坐起身清了清嗓子，他感觉喉咙里有些干渴。 “什么金色的眼睛？我才刚出来，你就醒了！”希尔芙抱着双臂，在江渚面前飘来飘去，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真的？” “当然是真的！伟大的风精灵怎么会骗你？”希尔芙松开双臂，整个线偶向前倾斜，一副生气的模样。 江渚一脸狐疑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还是放弃了吐槽希尔芙，“下次你要看趁我醒着的时候，我还能不让你看吗……” 如果跟希尔芙没关系，那刚刚的梦境是怎么回事？还有那金色的眼眸，仅仅只是在余光里瞥到了一样，将关注依然有一种被掌控了生死的感觉。 无视了一旁骂骂咧咧的风精灵，江渚看了眼窗外依旧是深夜，但由于做了噩梦，他也完全没了睡意。再次检查过行囊后，他便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对了希尔芙，你可以教我风魔法吗？”江渚站在走廊的窗前，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远处街道上依然能听见喧闹和乐器的声音，灯火照亮了整座城。江渚叹了口气，估计祭典还没结束，那么看来自己并没有睡多久。 “不行！”希尔芙气鼓鼓地一口回绝了。 “为啥？” “哼！” “……” 眼看忽悠希尔芙失败，江渚也不在意，他只是逗弄一下风精灵而已。虽然希尔芙黑了点，但总归对自己还是蛮好的，也救了自己几回。在习惯了脑袋里会突然冒出声音之后，江渚倒也慢慢接受了她的存在。 “咦？”趴在窗口若有所思的江渚忽然发现了楼下的两道鬼祟的黑影窜进了客房小楼，残存的魔族？不对，自己没有闻见那股苦杏仁的味道，那就是盗贼？ 忽然想到了什么的江渚，转身跑向了亚托莉娅的房间，猛然一脚踹开了门。精致的木门应声而开，江渚握紧了拳头，只见少女正坐在床边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 “克里斯？你还没有休息吗？” 看见少女无事，江渚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他快步走进屋内，一把抓住亚托莉娅的手腕，“走，这里不安全了。” 亚托莉娅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思考着江渚的意思，但脚下却没停留跟着江渚快步跑出了房间。 江渚拉着少女一路跑到楼梯口，却迎面撞上了那两名全身都裹在黑色兜帽里的人。江渚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甩出三四道风刃，劈头盖脸地向最近一人脸上扔去。 那人先是一愣，但瞬间便反应过来单手一抵，展开了一层盾牌大小的淡红色五芒星屏障。风刃撞击在屏障上，红色的微光只晃动了几下。 趁此机会江渚将亚托莉娅拦在身后不断后退，抬手又放了一发火球术。那两名藏在兜帽下的黑衣人看不清面容，但二人转头相互对视了下后，一左一右向江渚包抄了过来。 “趁勇者不在，抓紧拿下！” 再次扫平了江渚发射的火球后，那黑风衣不由发出一阵冷哼，左手控制着淡红色的屏障，右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柄闪着绿光的匕首，对着江渚当胸刺下！另一人则是伸手念咒，凭空抓住了两根冰锥，跟着夹攻了上去。 江渚心下苦笑，只要勇者不在就可以为所欲为吗，看来自己还真是被彻底无视掉了呢。虽说存在感低有时候能少去不少麻烦，但如此被轻视江渚还是有些不爽。 黑衣人的动作并不算快，只是二人配合默契，一时间面对赤手空拳的江渚倒能将其逼得不断后退。 亚托莉娅一脸惊愕地看着忽然交上火的三人，自知江渚是在保护她，女孩咬紧了嘴唇，自己却帮不上忙，只得不断后退，避免被攻击波及到而连累江渚。 江渚有些惊异于二人的攻击方式，这两个家伙毋庸置疑使用的是魔法。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像正统的魔法师一样战斗，而是凭借附魔武器和低阶魔法近身和自己缠斗。 虽然表面上江渚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在不断后退，但悄悄打开了魔眼的他，闪避二人的攻击并没有太大压力。他只是在观察…用魔眼观察他们手上魔法力的运转轨迹。 “小心！”眼见锋利的冰锥即将刺中江渚的脖颈，亚托莉娅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然而冰锥的尖端却是停在了离江渚数厘米的位置，任凭黑风衣如何用力都无法寸进。一层几乎不可见的气层在江渚与冰锥之间流转，半蹲着身子江渚，从下方隐约看见了那人藏在兜帽里的吃惊表情，继而他眨动了下白色的眼眸，嘴角弯了个自信的笑容。 “看来，我已经学会了……” 第91章 被复制的魔法 元素究竟是什么？自从江渚结识了风之精灵希尔芙后，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称其为物质，但这物质却能以超越常规的方式运动、凝聚，继而爆发出强大的威力。 但如果仅仅称其为能量，元素的属性又紧紧依附在对应的物质上。河水中水元素丰润，而在百米的地下，则沉积着磅礴的土元素。因为魔眼的存在，江渚正不断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魔法。 眼见自己模仿对方的魔力运行轨迹，而绘出的风元素屏障立功，江渚也不停留，魔力外放带着屏障向前一撞，那根冰锥便瞬间被屏障内凝实压缩的气流绞碎，化作无数淡蓝色的碎屑，消散于空气中了。 “原来如此…”魔眼状态下，江渚看到的却是那柄由水元素凝结出冰锥在碎裂后，再次化作了水元素向周围散开。 魔法元素是不会造物的！通过魔法创造出来的东西，即便肉眼看上去和现实物质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却依旧是‘以特定结构排列的魔法元素’，一旦其结构被破坏，便会回归到游离的状态。 慢…太慢了，魔眼状态下，通过对方肌肉线条的收缩与外界气流的变化，江渚能轻松预判这两人的攻击意图和动作。 向来被棘手敌人打个半死的江渚，此刻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他一直在提防着这两位黑风衣对亚托莉娅出手，或是有什么隐藏的杀招。可在收集完有关魔法的情报后，江渚依旧看不到这二人有什么新动作。 甚至在攻击接连落空的情况下，他们的呼吸开始变得混乱。江渚摇了摇头，有些嘲笑自己最近变得有些神经敏感了。 再次闪开两人的攻击，江渚侧身避开了匕首的刺击，接着左手化爪瞬间扣住了那人的手腕，接着一脚踹在对方左手的魔法屏障上。 一下、两下，三下，在连续被江渚猛撞了三下后，那道淡红的魔法屏障瞬间碎裂，其中崩裂出的是些许火元素。江渚接着扯住他的手臂向自己一拉，紧跟一记肘击将对方放倒，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魔法匕首。 另一人手持冰锥，看见原本一直在节节败退的江渚，仅一个照面便制住了自己的同伴，十分果断地掉头就跑。 江渚也不言语，右手平放，依照记忆中那黑风衣凝聚冰锥的轨迹，不断用魔法力勾连风元素，同时脚下发力如同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他快步冲刺到逃跑的黑风衣背后，右手那刚刚凝聚、约莫一米长的风之刃对准了其背心挥下，而黑风衣仓惶之间只得反身用冰锥横挡。 下一刻却是江渚新做出的风之刃崩解溃散，时间激荡的风吹得江渚有些睁不开眼睛。而黑风衣却是一愣，接着满脸狂喜，从怀里甩出一片灰霾，烟尘飘得到处都是，而江渚顶着烟雾窜出后，却只看见楼下有一道黑影在窜向草丛了。 这家伙居然从二楼跳了下去。江渚轻轻咳嗽了一下，此刻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贸然追出去并不明智，此时还是以亚托莉娅的安全为主。 想到此他转身向着站在不远处的亚托莉娅走去。江渚抬起右手，又回忆了一下刚刚学着冰锥，凝结风之刃的手感。为何会崩解的如此彻底？是自己不够熟练吗？ 不，水元素凝结冰锥的魔法力轨迹非常简单。一想起那种风被魔法力驱赶，在手心聚集，却不断四处乱撞想要冲破规则的状态，江渚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希尔芙的线偶模样。 “风是自由的吗？”江渚出神般喃喃自语起来，看来还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以为只要记住魔法轨迹，便可以有样学样地模仿出魔法来。 至少这次，他知道自己忽视不同属性元素各自的特性了，显然用风元素来代替水元素施展相同的魔法，是行不通的。 江渚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魔法研习，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可惜自己的魔法力在亲和了风元素的同时，也逐渐排斥起其他元素来，这一点在魔法力经过风之刻印洗涤后变得尤为明显，不然他倒挺想亲自操作其他元素试试看的。 “克里斯！你没受伤吧？”亚托莉娅捏紧着双手，满脸担心地迎着跑了过来。 “没事…他们虽然战斗方式古怪了点，战斗能力却差了点。”江渚心下有些宽慰，他趴在窗户边再次看了一眼安静的楼下，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反光？漆黑的草丛里，好像隐约有银色的反光。果然，打亚托莉娅主意的那人不会仅仅只派了两个人过来。江渚摸了摸鼻子眼神紧盯着那些反光点，每当他在思考时，便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亚托莉娅，这里不安全，你跟我来。”江渚说完便走到墙角，捡起那柄被自己踢飞的魔法匕首，又摸到黑风衣的身边，在他身上翻来翻去。 一枚刻有五芒星印记的半圆形挂饰静静躺在江渚手心，此外便是几张老旧的羊皮卷轴，和几包不知名的粉末。江渚也没细看，便将这些战利品全都揣进了自己怀里。 ‘劳动所得’，不能浪费！他丢下那几乎被扒光的昏迷黑风衣，拉着亚托莉娅的胳膊钻入了楼梯间，不时侧着身从窗口与布帘的缝隙向外看去。 “果然有埋伏…”江渚摸了摸下巴，整座客房小楼都被军士团团围住了。那些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一个个正躲藏在园圃与建筑后面擦拭着兵器，其目的不言而喻。 亚托莉娅很是疑惑地看向窗外江渚所指的方向，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攻击自己，难道是自己之前在街上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儿？可是自己明明都没有见过那些士兵们。 自己和勇者小队的行李还在楼上，但江渚也知道现在顾不上这些，至少自己的金币和那本《四国通志》他一直贴身保存，剩下的也并没有太多价值。 楼外那层层的士兵，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究竟是谁指使的江渚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这次他和勇者小队还真是被彻底算计了…可惜不知道格林他们是不是也遇到了麻烦。 然而就在江渚想苦思冥想脱出的办法时，忽然有脚步声在一楼的走廊里响起…… 第92章 转移水晶 一楼走廊的玻璃在结界中被江渚打碎过，用来破坏苍蝇魔族的翅膀，但除了那四处阵眼外，其他幻境结界里被损毁的地方均没有影响到现实。 故而此刻客房小楼的一层走廊里，依旧嵌满了一排彩窗。在月光的照映下，那一幅幅绘制十字架与圣经故事的图案似乎散发出了神圣又冰冷的微芒，让整条走廊变得肃穆而庄严。 江渚背靠着楼梯口的墙壁上，耳边那串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击穿了走廊的平静，显得有些急促。男性…身高不低，穿了盔甲，江渚从脚步的深浅与响声中，粗略估计了对方的体型。 他单手中攥着刚才从房间内取出的红色长剑，不断等待着脚步声的临近，待到来人靠近了楼梯时，猛然翻身出剑。 “啊！” “是你？”江渚手中长剑伸出，直直抵住了来人的脖子，只差寸许剑尖便划破了他的皮肤。那人一身板甲，腰间配了一柄精钢短剑，单手端着一件有着尖嘴的巴萨内特式头盔，满脸意外，正是最初接引他们来到布尔加特的骑士长加哈尔！ “别，别动手…”加哈尔睁大了眼睛，双手缓缓举至肩头，“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江渚冷笑一声，手中并未放下武器，“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那群士兵要做什么，我怎么可能相信你？” 加哈尔抬眼瞥见了从楼梯拐角走出，正站在江渚身后的亚托莉娅，那张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看来您已经知道了…的确是伯爵大人下达了命令。”加哈尔略微停了一下，“我们对您和勇者是没有任何不敬的，只是藤蔓植物事件肆虐了那么久，必须有人要来负责。” “呵，负责？你们打算让一名什么都不懂的失忆少女来负责？不觉得可笑吗？” “她在您和勇者消灭藤蔓怪物之后就忽然出现，还是和植物那么关系密切的希尔族……”加哈尔的脸色再次严肃了起来，“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和那藤蔓怪物的关系，至于失忆…谁又能证明这是真的呢？” 江渚抬眼瞟了下身后的亚托莉娅，的确对方说的也是事实，如果没有亚托莉娅作为心脏风戽，这植物根本不可能蔓延到这么大范围。但真的应该由少女来承担罪名吗？江渚并不认同。 “我相信她，而且恐怕伯爵大人的目的也并不那么简单吧…？希尔族的价值我想你也了解才对。”江渚眼神平视着加哈尔，面无表情地回击道，“但既然你出现在这里，又和我说这么半天，也不只是为了让我乖乖把亚托莉娅交给你吧？” “没错。”加哈尔点了点头，喉头在剑尖前微微抽动，“伯爵大人不是那样贪婪的人！他的命令没有错，但他却只在乎自己的声望与威信。” “我是带着队伍，亲自和那藤蔓怪物交战过的…也亲眼见到了究竟有多少村庄被破坏，多少人被杀死…”加哈尔脸上的皱纹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们死时的表情，我到死也忘不了。” “所以呢…”江渚打量了下情绪逐渐激动的加哈尔，轻声问道。 “所以您除掉了那株藤蔓怪物，是这座城，不，这片土地所有民众的英雄！”加哈尔说完向后退了一步，站得笔直将手搭在胸前，向江渚行了一个礼，“再次感谢您！” 江渚叹了口气将长剑垂下，眼神复杂地看向身侧仍旧低着头的大汉“你这可是对伯爵的背叛…” “我知道…但我同样做不到去攻击这片土地的英雄，所以请您走吧！”加哈尔站起身，目光坚定而有力。 “就算你这么说…我要怎么走呢？那些士兵都是你的部下？” “不，我不是领队，我是偷溜进来的，那些是贵族们各自的私兵。”加哈尔见江渚放下了武器，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们的任务只是不让您出去而已，真正动手的是伯爵雇下的佣兵！他们可都不是善茬啊。” “佣兵？”江渚摸了摸下巴，想起那两名奇特攻击方式的黑风衣来，这种程度的敌人暂时还威胁不到自己。但之中跑掉了一个，估计很快便会有新的袭击。 江渚有些感慨于这伯爵，还真是既贪婪又顾及自己的面子，生怕用兵士的消息流传出去脏了自己的手。毕竟如果是佣兵出手的话，脏水就很好甩掉了。 不过既然得知了楼外那些士兵们不主动进攻，江渚依旧不是很乐观，他本想提议自己就在这里坚持到勇者小队回来，江渚就不相信那爱慕虚荣又爱惜羽毛的老伯爵会主动攻击勇者。 不过这一想法也被加哈尔给否定了，这位骑士长告诉江渚，格林被骗走缠住了，他们估计今天一整晚没什么空闲。随即加哈尔从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四棱水晶。 “这是转移水晶，里面刻好了土系魔法阵，只要激活就能使用。”加哈尔郑重地将水晶递给江渚，“目的地是布尔加特城外的河边磨坊，您可以在那儿等着勇者大人。” 江渚有些狐疑地接过转移水晶，身后的亚托莉娅也是有些好奇地探头往前看。他瞬间睁开魔眼，简单扫视了一下水晶的线条结构，的确是如加哈尔所说，里面有魔法力铺成的纹路。 他看了看身后的亚托莉娅，依旧对这件奇怪的道具不太放心，“这转移水晶能一次传送多少人？” “十人以内都可以。” 江渚点了点头，“多谢你来救我，不过眼下的处境我无法信任任何人，所以请你原谅我的无礼……” 还未等江渚说完，加哈尔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和你们一起传送！放心吧！” “多谢…”江渚看着坦荡的加哈尔，再次道了声谢，便带着二人一同上楼，既然能用传送魔法，自己的行李能不被丢下还是不丢的好！江渚背起鼓鼓的行囊，站在房间的中央对一旁的亚托莉娅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而少女则是听话地紧紧拉住江渚的胳膊，变得十分安静乖巧。江渚将水晶握在手心，同时调运了一丝魔法力进入激活法阵。 一时间转移水晶竟然闪烁出明亮的土黄色光芒，无风自起，从江渚的手中飘出飞到了头顶。黄光在江渚几人的脚下投影出了细密繁杂的法阵。 “站在这法阵纹路里的东西都会被传送。”加哈尔与江渚站在了一起，解释着转移水晶的用法。 江渚站在中央看着周围的光逐渐变亮，继而占据了自己的整片视野，与此同时还有一丝微弱的眩晕感，他握紧了亚托莉娅与手中的行囊，静静等待着传送的结束。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渚神色冷峻地张开魔眼，传送为什么这么慢吗？还没结束？ 此时，他忽然感觉自己怀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巴塞内特式头盔） 第93章 陷阱 “亚托莉娅！”江渚原本抓住少女的左手，忽然握了个空，他转头看向身侧哪里还有亚托莉娅的影子？亚托莉娅和加哈尔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凭空消失了。 亮眼的白光如同膨胀的气球，随着怀里东西的跳动而不断收缩，江渚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不断收缩塌陷的纯白。 “这是？”他看着手中那颗狼人刽子手的心脏，原本漆黑冷硬的石头，此刻正快速有力地收缩舒张着！裂口自中间向外绽开，深深的暗红色隐藏在黑石碎片的下方，如同一颗真正的心脏不断跳动并迸发出道道波纹。 即便江渚从未使用过传送魔法，此刻也意识到了一定是出了问题。他捏紧了拳头为自己的轻信而感到自责，还是不够谨慎！ 只是还未等他张开魔眼，混乱而又无序的信息便自那些扰动白光的波纹中，源源不断地涌入了他的大脑。 头疼，炸裂……江渚只觉脑袋一阵阵刺痛，他尽力睁开眼睛，左手努力伸向亚托莉娅消失的方向，却又很快模糊了视野…… 土黄色的光芒一闪即逝，加哈尔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缓缓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块水晶。而在他身边，江渚和亚托莉娅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骑士长如同落水一样浑身颤抖着，他一言不发地走向走廊窗户，激活后抬手将那块水晶扔向了天空，接着双腿一软便带着那副沉重的骑士甲瘫坐在了墙根。 绚丽的黄光在加哈尔背后的窗外亮起，这位饱经风霜的汉子双手捂在脸上，突然失魂落魄般嚎啕大哭起来。 ………… 农神广场上，数百名身材魁梧、装备杂乱的佣兵正在和布尔加特城的士兵们打成一团。 庆祝祭典的居民们早就被突然起来的变故与混乱惊得四处逃窜。那些佣兵们是在演出进行了一半时，忽然揭掉身上的斗篷，包围了这里的。 混乱中，见很多居民被砍死，格林也在护着柯琳斯与艾米的同时，尽力救援没来及逃跑的居民。 没有人知道这群嗜血残忍的歹徒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混入城的。而面对这样一个，让自己颜面扫地的恶性事件，亚尔维斯伯爵却是面无表情，在一堆随从侍卫的簇拥保护下，退到了布尔加特的西门。 “什么？只有一个人？”亚尔维斯伯爵听完身侧报信侍从的耳语后，眉头紧皱了起来，“算了…那女孩到手了就行，勇者的同伴不重要。” “伯爵大人…我们这么做，会不会被勇者报复啊？”一名几乎快赶上亚尔维斯伯爵身材的侍从腆着肚子走上前。 “慌什么，到时候算到那群佣兵头上不就好了，养他们这么久，不就是现在用的吗。”亚尔维斯伯爵此刻心情很好，他站在城门之上，随手从身后的侍从那里接过一张白手帕，往自己额头上蹭了起来。“对了，拉塞你去告诉拉门罗，他要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让他亲自去查验。” “大人英明…”胖子侍从满脸堆笑地弯下腰，高高捧起双手准备随时担任老伯爵的“毛巾架”。 “嗯…”亚尔维斯伯爵随意地将手中沾满了汗渍的手帕丢在了拉塞手上，转身带着侍卫们走下城楼，今晚他可只能去自己城外的寒酸庄园里住了。 ………… 火光逐渐在城市内燃起，有些是被劫掠的佣兵点着的，有些则是由于溃散惊慌的民众踩翻了路边门口的油灯。据路过的商人说，这座生活了接近三万人的大城市，就在农神祭当晚被一伙穷凶极恶佣兵团洗劫了。 虽然在勇者的帮助下，猝不及防的城市守卫军团还是最终打退了敌人。但城市里却因多处起火而损失惨重，有上千人死在了佣兵手上或是火场里，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当格林带着柯琳斯与艾米急急忙忙赶到中央官邸时，看见的只是一片废墟，包括客房与议会厅在内的所有建筑都遭到了彻底的破坏和焚烧。 勇者拼了命地在碎石里翻找，也没能发现江渚与亚托莉娅的身影。格林依旧不死心，一连两天不眠不休，没有离开废墟半步，跟着施工的工人们一同挖掘着碎石与倒木。 “老板不会有事的！” 每次格林总会丢下这么一句话，便默默弯下腰清理起石块来。柯琳斯双手放在艾米肩上，目光不停在清扫出的物品里扫过，和一根筋的格林不同，她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虽然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但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比如，为什么只有中央官邸被破坏得如此彻底？即便是被劫掠放火，可眼前这些建筑废墟，显然不是焚烧便能造成的，一定有人故意在破坏… 难道是亚尔维斯伯爵的仇敌？对这座宅邸恨之入骨？以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佣兵，在守卫的眼皮底下伪装进城？ 小牧师没想通这些疑点，只是那天晚上的血腥和屠杀却是做不得假的，她亲眼看见那些佣兵闯进民宅烧杀劫掠，这完全是一场灾难。 “克里斯哥哥会没事的吧？”艾米不停忍着鼻头的酸楚，她之前想去帮格林一起清理石块，却被柯琳斯拦住了。此时女孩只能站在小牧师身前，紧张地看着埋头苦干的格林。 “放心吧…那家伙不会有事的，他鬼点子可多了，说不定早早就跑了。”柯琳斯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双手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艾米肩上的衣服。 …………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柯琳斯目光闪烁，不断清点着桌上的杂物。自己等人的行李被挖出后，里面的东西不少已经被烧毁或是变形严重，没法使用了。 “是的…都在这里了。”胖子侍从对柯琳斯点了点头，“唉，勇者救了这座城市的百姓，我们却连勇者大人的行李都没保护好。” “确定吗？没有其他的了？”小牧师对拉塞的话充耳不闻，又一次清点了桌上的东西。 “啊？确…确定，我不会骗您啊…”拉塞被柯琳斯的态度弄得一愣，但很快赔笑着解释起来吗，“是少了什么吗？可能是被那伙强盗佣兵抢走了！” “这样！伯爵大人之前就说了要好好答谢勇者。”拉塞一伸手招呼来两名身后的随从，“牧师小姐，你们需要什么尽管说，钱？装备？补给？全都由伯爵大人赞助了。” 柯琳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谢过这位侍从头子后，便下了逐客令将他们全都赶了出去。一旁三四天没合眼不停清理废墟，却一无所获的格林此刻正趴在桌边呼呼大睡。 小牧师看着桌上的一堆杂物，缓缓坐下身，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发现任何一件，属于克里斯老板的东西…… 第94章 混乱的镜像 柯琳斯轻轻抿了一口水，喉咙里干涸的感觉才稍稍褪去。虽然那位名叫拉塞的侍从期间送来好几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但无一例外都不是克里斯老板，因为小牧师非常仔细地查看了尸体的左臂，均没有魔气残存的痕迹。 即便是烧得只剩下骨头，魔气也不会散去的，魔气……她可太了解了，如此至少无法断定克里斯死在了这里。 但最终让小牧师得出结论的，还是桌上这些损毁大半的杂物。佣兵强盗不可能只抢走克里斯的行囊，而单单留下自己和格林的，而实际情况却是只有克里斯和他的背包整个不见了，自己包里的财物、钱币都没有少。 那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位机灵的年轻老板，提前知道了袭击并带着行李离开了。 虽然…一起带走的应该还有那位希尔族的姑娘吧。只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格林和自己汇合呢？ 柯琳斯扶了扶额，现在让她操心的事儿可太多了。在告知了艾米和格林自己的推断后，勇者也不再那么别扭，似乎坦然“接受”了这样一个结果。 勇者小队在布尔加特城又逗留了一天，依然没有江渚的消息，小牧师便主动向老伯爵提出了要离开的事儿。亚尔维斯伯爵也遵守承诺给他们配给了物资与装备，还依依不舍地亲自送勇者出城。 布尔加特城外的粪山还在那里，散发着恶臭与污秽，勇者小队却渐渐离开了这座被刚刚经历了劫难的花园城市。柯琳斯骑在地龙上神色有些倦怠。 她们直到在视野里看不见布尔加特了，这才缓缓停下地龙。 “柯琳斯姐姐，我们就这么离开吗……”艾米坐在柯琳斯身前，有些黯然地低声问道。 “当然不…我们绕个路，找个离城市近点的地方先躲起来。”柯琳斯有些凝重地看着远处天空，“我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没有回来找我们，但估计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我们去找他！”格林拉住地龙的缰绳，一脸坚决地翻身跳了下来。 “我们根本没有线索，到哪儿去找？”柯琳斯摇了摇头，打量着远方已经隐藏在雾里的布尔加特，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只要知道我们离开的消息，那些藏不住的狐狸尾巴说不定会自己露出来。” “艾米你的病最近还好吗？”柯琳斯有些担心看着身前的艾米，“我们可能要在附近逗留一段时间查查克里斯的事儿。” “嗯！不要紧的！一定要把克里斯哥哥救回来啊！”艾米忽然提高了声音，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激动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牧师则是轻笑了一声，整理了下艾米额间的碎发。 且不说勇者等人暂时离开了布尔加特，准备让子弹飞一会儿。此刻伯爵庄园地下的某处暗牢里，只有窄小的通风口能透过些许油灯的光亮，满地脏兮兮的草垛与泥灰上，亚托莉娅正抱着一颗不断跳动的暗红色心脏，坐在角落里发呆。 “克里斯…你在哪。”少女轻轻将额头抵在那颗古怪的心脏上，眼泪逐渐模糊了视野。那晚在传送之后，他们并没有从所谓的河边磨坊出现，而是直接传送进了这间昏暗的地牢。 甚至…一直拉着自己的克里斯也凭空消失了，只剩下行李、武器和随身穿着的衣物还掉在一旁，人却整个不见了。亚托莉娅眼睁睁看着几名守卫抢走了克里斯的包裹和武器，她想要阻拦却被狠狠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疼得半天站不起身。 幸亏机智的少女在他们闯进来前，用脚拨弄干草挡住了克里斯的一身衣物，这才没有被守卫发现。亚托莉娅随即便将克里斯的贴身物品给藏进了草垛深处，她暗自发誓不能再让人抢走克里斯的东西了！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是分不清昼夜的，除了一开始有一队人曾来围观过自己外，便再也没有人进过这间牢房。亚托莉娅虽然害怕，但却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没有哭喊，只是虽然有饭食送来，可由于缺乏光照，她觉得全身都没什么力气。 “克里斯…你去哪里了。” ………… 而作为失踪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江渚似乎的确人间蒸发了。混乱…诡异，那庞大的信息流袭击了江渚后，再次睁开眼的他却在白光中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接着又悄然溶解在了无边的白色中。 “啊！！” 猛然坐起身的江渚满脸都是虚汗，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转头看向周围。这是一间破败简陋的土坯小屋，和着草根的土墙上坑坑洼洼，还有不少烟熏的痕迹。 房间里摆放了少数几件已经称不上家具的破烂，勉强撑着门面。四处都弥散着霉味和泥土的气味，桌上仅有几块已经发硬的大麦面包，和一盏快要烧完的油灯。 江渚咽了下口水，缓缓走下床，此刻他依然感到十分头痛，脑海中那时涌入的庞大信息流，此刻他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好像使用了转移水晶，但却出了意外。 “亚托莉娅！”江渚猛然想起了什么，可房间里除了自己并没有任何人。走到桌前，借着油灯微弱的火苗，江渚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了样子！ 虽然同样是亚麻衣物，但显然这并不是自己常穿的那种，而是被很多麻绳系着的夏装。他接着跑向了窗户，屋外一片漆黑完全看不清东西，只是那接连不断的蝉鸣让江渚更加确信了此刻居然是夏天！ 不对劲！明明早已经过了深秋，怎么又回到了夏天？自己又穿越了？难道自己死了？可是自己也没有见到艾莉娅呀，江渚思索着心念一动，双眼立刻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白雾，周围的事物的线条隐约浮现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魔眼的效果还在，但却似乎被严重干扰了…他稍稍松了口气，至少魔眼还在说明自己没有死。紧接着他又试图调起魔法力，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能触碰到背后的风之刻印。 在试图呼唤了几次希尔芙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江渚只能暂且放下，警惕地走到了房间门口，他必须要弄清楚眼下的情况！再找到亚托莉娅想办法去和勇者小队汇合！ 忽然，门外似乎有脚步声靠近，江渚尚未来及有所反应，那破烂的门板便被人随手推开。 “呀！” 一位穿着连衣裙的陌生少女，被站在门后的江渚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她捂着屁股，满脸惊恐如同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跑回了黑漆漆的客厅。 “对，对不起哥哥！我不…不是故意的。” “喂！”江渚有些疑惑地向前迈了一步，陌生少女的表现让他更加困惑了。 哥哥？江月？不对…自己早就不在原来的世界了。也只有艾米会这么叫自己，但显然这位少女并不是艾米。他缓步踏入了昏暗的客厅，尚未适应黑暗的他并没有看清周围的环境，对面房间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沃尔特我的孩子，你醒了…”稍稍眯起双眼，江渚才看见似乎一位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正站在对面有些手脚无措。而那位被自己吓跑的陌生少女，此刻正躲在妇女身后。 “沃尔特？是在叫我吗？”江渚下意识地向前走去，想要和这二人问个清楚。但妇女却如同如临大敌一样，转身推搡着身后的少女，将她塞进身后的房间，接着用力关上了房门，身子一靠挡在了门前。 “艾莉娜快，不要出来！” 江渚被眼前的变故惊地一愣，他停下了脚步，不想再进一步刺激这二人。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尽量用轻柔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好像不记得了，你们是谁？为什么会这么怕我呢……” 第95章 狼人的心象 妇人依旧死死用背部抵住了木门，看向江渚的眼神中，满是哀求与痛苦。她身后的房间里，被母亲强行推入房间的陌生少女艾莉娜，则在屋内不停敲击着门板，一声声‘妈妈’伴随着哭声从门后飘来。 “艾莉娜！听话！艾莉娜！”妇人双手扣在墙沿，心急如焚地催促着女儿赶紧躲起来。 见面前的二人反应如此过激，甚至完全没有和自己交流的意思，江渚刚想张口说些什么缓和些气氛，至少让这对母女先冷静下来。只是话还未出口，一阵强烈的烦躁与愤怒没来由地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要这么偏袒她？ 为什么从来不为我考虑？你们把我当作什么了！！ 来自颅骨内部的刺痛让江渚感到更加暴躁，他下意识地脚步向前迈出，快步走到妇女面前，右手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慌乱，心痛…妇人惊呼了一声紧闭起双眼，浑身颤抖着却依旧没有离开门前一步。愤怒咆哮着想要宣泄出来，江渚那高举的右手猛然挥下，却又骤然停在了妇人脸旁不远的位置。 自己在做什么！ 短暂恢复了清明的江渚只觉满脸都是汗水，他瞪着眼看向面前发生的一幕，自己差点就扇了妇人一巴掌！他有些颤抖的缓缓收回了右手，低下头死盯着自己的手臂。 不对！刚刚那阵强烈又暴戾的情绪并不属于他！他之前可从未见过这些人，又怎么会产生这种情绪？但…她们叫自己‘沃尔特’？难道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可明明魔眼和刻印都在，这绝对是自己的身体啊。 江渚突然感到胃部一阵恶心，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便呕吐了出来。酸蚀的胃液如同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食道，尖锐的划伤感让他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 呕吐物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江渚发现自己吐出来的东西里还有不少未消化完的面包与香肠。 妇人紧闭的眼角缓缓渗出一滴泪水，顺着斑驳的皱纹轻轻滑下，转眼便浸湿她那因常年辛苦而干涸枯皱的脸颊。 原本等待巴掌落下的妇人却是迟迟未能等到疼痛的到来，反倒是听见了江渚呕吐呻吟的声音。她睁开眼，看见正在呕吐的江渚，当即蹲下来一脸紧张地拍打着江渚的后背。 “沃尔特…慢点慢点，你还不能下床走动的。” 妇女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关切，可眼看妇人想要扶着自己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江渚心里又是一阵烦躁。他尚未来及有所反应，自己便下意识地甩开了妇人伸来的手。 妇人怔怔地站在原地，两只脏兮兮的手就那么停在空中，伸出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江渚咳嗽了几声，试图将残留在嗓子里的胃液给逼出来。他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妇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妇人听见江渚道歉，睁大了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不断轻微地颤抖，继而止不住地流起了眼泪。“没事的，沃尔特…没事的，妈不怪你…” 只是这回轮到江渚头疼了，原本以为他只是单纯传送到了其他地方…但现在居然冒出来两个自称是他妹妹和母亲的人，还叫自己沃尔特。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颗心脏！对了！那颗心脏！江渚忽然间回忆起传送时，那颗摘自狼人刽子手的石头心脏忽然跳动了起来…难道是它干扰了自己的传送？沃尔特会不会和那狼人有关系… 诸多疑问尚未得到解决，然而他现在无比担心亚托莉娅的情况…必须想办法赶紧回去！ “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江渚叹了口气，疑惑地看向一旁正在忙着要给自己倒水的妇人。而失去了阻挡后，艾莉娜也悄悄拉开了一个门缝，露出一只眼睛警觉地看向屋外。 …… 沃尔特是帕洛斯小镇的治安官，他的父亲是一名清粪工，专门为布尔加特城里的贵族们，清理堆积在厕所里的粪便，以此来换取微薄的薪水养活全家。 懂事的小沃尔特也经常一起跟着父亲出入贵族的宅邸，虽然从事的是最下贱的工作经常受到鄙视和辱骂。可贵族们精致奢华的生活却依旧给他留下极深的记忆。 父亲在他十三岁那年不小心死在了粪坑的爆炸里，这让本就拮据的沃尔特一家更加窘迫了。养家的重担便只能落在母亲和沃尔特身上，如今五六年过去了，他已经是小镇上最有名的治安官，只是这个名声并不是太好罢了。 江渚摸着下巴，从桌上端起那缺了个口的陶杯，润湿了下依旧有些干涸的喉咙。在和‘母亲’与妹妹艾莉娜的交流中，他逐渐掌握了有关‘沃尔特’的基本信息。 只是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并不是沃尔特，母亲都只当他在说胡话，因为白天的时候沃尔特曾失足跌进了河里……江渚只得叹了口气，心中却对这个标准的“穿越”模板感觉奇怪。 就没见过在异世界还会穿越的…他再次递给了艾莉娜一小块大麦面包，这些干硬的面包是在他房间的桌子上发现的。即便是看上去冷硬得厉害，可艾莉娜却是舔了舔嘴唇，再三用眼神偷瞄江渚后，这才连忙接过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看样子少女是饿好几天了…估计之前想溜进自己房间的目的，就是这些面包吧……想到此江渚也是一阵感慨，明明已经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可家里仅有的食物依旧掌握在沃尔特的手里。 再联系起之前自己那莫名生出的烦躁与愤怒，江渚也就不难想象沃尔特曾经是怎样对待自己家人的了。想到此，江渚又返回了沃尔特的卧室，将剩下的几块面包都交给了母亲。 “我的孩子，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母亲却是一脸恐慌地连退好几步，不停摆手，“但是你不能把艾莉娜卖掉啊…妈不要这些面包，钱不够我们一起想办法，求求你…妈求求你沃尔特。” “卖掉？”江渚见母亲不敢收下面包，便直接将其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还未等母亲答话，屋外便响起了一阵猛烈急促的砸门声。 第96章 讨债人与卖花女 “开门！沃尔特！快开门。” 一声声叫喊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江渚狐疑地看了母亲一眼，但还是平静地走到了正门处，缓缓拉开了大门。屋外站着三个满脸胡子的男性，他们均赤裸着上身，但却在关节部位装备了硬质皮革。为首的那位光头肩上还扛了一把已经有些生锈的阔刃剑。 “你们是…？”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三人，江渚却感到了一丝本能的恐惧，这让他心中大为警惕。 “狗屎的沃尔特，你少给老子装蒜！”为首的光头看见江渚的脸，便恶狠狠地一口啐在江渚脸上，“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还钱，不然有你好看！” 江渚伸手蹭了下喷在脸上的唾沫，冷冷地看着眼前嚣张的三人。 “我欠你们多少钱？” “连本带息800个银币，一个子不能少！今天是最后期限了，快拿钱！”那光头歪着脑袋，空着的左手一把拽住江渚的领子，瞪大的眼睛几乎要贴在江渚的脸上了。 身后的母亲一见讨债人动上手了，连忙从江渚身后挤出来，两只手一把扯住光头的左臂，“巴比大人，求你再宽限几天，我们一定……” “哈？再宽限几天？就你们这样的，再给你们几天就能还得起了？我呸，别浪费老子时间了。”那名叫巴比的光头拽住江渚领子的左手一松，转头瞪着眼睛，抬手就要去揪母亲的头发。 “嗯？”光头刚一伸手，手腕便被江渚一把抓住，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渚，仿佛受了莫大的羞辱，“好啊…沃尔特，你长本事了？你居然敢对我动手？老子今天就卸你一条腿！” 光头说完右手拎着一直扛在肩上的阔刃剑猛然向下劈去，江渚拉住身边的沃尔特母亲，脚下一动立刻倒退进屋，躲开了光头的下劈。 尚未停下后撤，江渚便调运了魔法力，一口气召出三发风刃，先后向着门口还在收招的光头激射而出。 巴比瞳孔一缩，只来及抬剑挡下两道风刃，最后一记却是结实地划穿了他的左肩，连带着皮质护肩一同破开，鲜血不要钱一样渗了出来。 “魔法！哼…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硬气。”光头捂着左肩，吃痛下本能后退了一步，“混蛋，撤！回头再找你算账！” “想走？”江渚眼神冰冷，扶沃尔特母亲站稳后，他便脚下发力，如兔子般窜出了房门。那光头只感觉眼前一闪，下一秒刚刚转身，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对披着淡白薄雾的‘病态’眼眸。 呜哇！！ 江渚一拳狠狠撞在了光头的小腹，反身躲开巴比的挥剑，又是一脚踩住他的小腿腹部，光头只来及闷哼一声，便咧着嘴单膝跪在了地上。他身后两名小弟见巴比受伤，也是嚎叫了一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不停向江渚挥砍。 矮身闪避，即便魔眼受到了严重干扰，但零星的线条变化依旧帮江渚预判了不少攻击。但最主要的，还是这些人的攻击完全没有章法，很快便被江渚一人一拳锤翻在地。 巴比像是看魔鬼一样惊恐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江渚，他半躺在地上，不断挣扎着想站起身，但脚下却一个打滑又摔了下去。江渚皱着眉头，正准备上前抓住光头向他“打听”一下消息。 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让他眼前一花，紧跟着的便是胃部的痉挛。他停下动作，不住干呕起来。而一旁的收债人则是跟见了鬼一样，拎起自己的武器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咳咳咳… “血？”江渚止住咳嗽，抬手擦了下嘴角残余的呕吐物，却在地上自己呕出的胃液里，发现了一团血迹。他皱着眉头站直身体，上次的呕吐感是出现在，自己停下即将殴打沃尔特母亲的手后。 经过短暂的了解，他已经可以确信，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应该都是来源于原本的“沃尔特”。包括对讨债人的恐惧和对母亲的怨恨都是，而一旦自己做出和这份情绪相违背的事，便会感到不适，甚至于呕血…… 江渚眯着眼睛，看向从屋内跑出来的母亲，他忽然心里升起一丝不满。 “沃尔特，你想用此来说明什么呢？” 在赶走讨债人之后，江渚便搀扶着母亲回了黑漆漆的屋子。虽然母亲也对自己的儿子忽然会了魔法感到十分吃惊，但她也同样惊讶于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出手保护自己。 江渚的理智也清楚，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与讨债人发生冲突是十分不理智的。但毕竟作为一个有感情的人，他仍旧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打就打了！他们该打！ 母亲拉着艾莉娜一起坐在了桌旁，似乎也因为刚刚江渚的出手，而态度缓和了不少，不再是初见时总是哀求江渚不要卖掉妹妹的样子了。 “对了！工作…沃尔特你得去工作了。”母亲从桌子下拿出一柄有些生锈的制式短剑，和一顶皮帽交到江渚的手上，原本有些意外为什么大晚上要工作的江渚，再想起沃尔特是镇子的治安官后，这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把你屋里的油灯装在这里吧…”母亲又不知从哪拿了盏提灯，再给那盏小油灯续上油后这才递给江渚。 原来那盏油灯也是沃尔特工作时用的…看来的确是穷到没法再穷的地步了。江渚原本有些犹豫，但想着出去或许也能收集些情报，也便换上了治安官的衣服，接过提灯，向母亲和躲在母亲身后的艾莉娜告别后，独自走出了家门。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窸窣的虫鸣，和雨后泛起的泥土味。江渚漫无目的地沿着小路“巡逻”，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还是努力记下身边的建筑和道路。这些地形信息，说不定有时候能发挥重要作用。 “卖花嘞！卖花嘞~新鲜美丽的花朵，要赠给自己心爱的人。” 月亮悄悄从云间探头，洒下些许微光照亮了夜色里的街道，江渚停下脚步，一旁巷角的大树下，似乎有位身着薄纱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大捧各式鲜花，一只手捂在嘴边正在努力叫卖着。 “大半夜在街上卖花？”江渚心下有些疑惑，然而女子似乎也发现了提灯的江渚，抱着花束三两步小跑了过来。 “先生…买一束花吧，它会带来好运的。” 第97章 命运的花束 卖花女的脸庞隐藏在了天鹅绒帽子的宽檐之下，帽子上的蕾丝装饰旁则是摇曳的羽毛和两颗圆润的白珍珠。即便尚有三四米的距离，江渚便能闻见各种花卉的香味了。 “姑娘，我可没有钱买花，不好意思。”江渚看着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的卖花女，心下有些警惕，他尽力伸出那盏老式的提灯，火光在微风中跳动，却只将那昏黄的橘色染在卖花女，那纤细的束腰和过肘的洁白手套上。 若非出言叫卖，江渚一定会以为她是刚从舞会出来的宫廷贵妇。卖花女闻言却是丝毫不见失望，她轻轻从怀里的捧花中分出三枝，握在手上递到江渚面前。 “年轻的治安官，免费送你一枝吧，在夜色里祈求你的平安。”卖花女的声音十分好听，又似乎带有着极其深邃的吸引力，让人不由心神荡漾。 矢车菊、黄水仙、紫罗兰…江渚沉默地认出了卖花女递来的蓝、黄、白三枝花卉，却并没有贸然接下。而一如之前，那种似乎是属于沃尔特的情绪又再次冒了上来。 江渚并不清楚沃尔特究竟是何等样人，但看着面前的三枝花，他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贪婪的渴求。他全都想要！江渚喉咙里有一丝干渴，眼神热烈地盯着花，甚至对手捧鲜花的卖花女，也生出了一丝强烈的占有欲。 逐渐有些涨昏了头脑的江渚，忽然瞥见了卖花女怀里的一串紫色小花。那种不正常的热切瞬间消散了不少，他长呼了一口气，平静的看着那位神秘的卖花女。 “多谢姑娘…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是我可以要一株鼠尾草吗？” “呵呵……”卖花女收回了递出的花束，左手伸进帽檐下，似乎正在掩面轻笑。 卖花女随即从捧花中抽出了那根孤零零的鼠尾草，轻轻放在了江渚的手心。即便已经近在咫尺，江渚却依旧看不清她的样貌。“明天傍晚，在布尔加特的农神像下，那里能找到你一直追求的东西……” 嗯？江渚尚未反应过来，卖花女在留下这句话后，便迈着轻碎的步子，向着身后的巷子深处跑开了，那身宽大的裙撑似乎完全影响不了她的动作。 “卖花嘞！卖花嘞~新鲜美丽的花朵，要赠给心爱的人。” ………… 卖花女的叫卖声渐渐潜进了幽暗的小巷，慢慢消失不见了。江渚有些意外地看着手中那熟悉的鼠尾草，紫色的花序已有些干皱，并没有像卖花女所说的那般新鲜。 然而下一刻，江渚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他弯着腰捂住嘴，却在指缝间发现了混着血丝的口水。又是因为自己没有遵循沃尔特的情绪行事，而身体受到了损害吗。 诅咒？还是其他？江渚皱着眉头站起身，他睁开浑浊的魔眼，仔细查看了自己身上能看见的地方。只是由于魔眼变得浊白，片段零碎的线条并不能让他在自己身上发现什么。 好在如今身体并没有太多不适，但如果持续下去估计会越来越衰弱吧…念及于此，江渚心中那一抹执拗被激发了出来，自己凭什么要违背良心，去听从一个欺软怕硬、贪婪冷漠的家伙？ “哟！沃尔特你在这儿，可让哥几个好找啊。” 不远处的拐角，忽然冒出来三个同样提着灯的年轻人，他们同样穿着和江渚一样的治安官服饰，只不过要更崭新一些。一个个勾肩搭背还醉醺醺的，显然刚喝了不少酒。 “啊…我白天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一直睡到晚上…”江渚尽量露出一个羞愧的表情，努力扮作沃尔特。他已经想清楚了，现在否认自己并不是沃尔特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暂且扮演好这个角色，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哈哈哈哈哈，你们看这个沃尔特就是逊啊，肯定是被珀莉给拒绝了，怎么样挨打了吧？”一只手挂在伙伴脖子上的棕发青年仰头又灌下一口酒，带着其他几人不停笑了起来。 江渚却只是腆着脸站在那里傻笑，“你们说，珀莉为什么要拒绝我啊…” 一旁的矮个青年当即走上前，一把揪住江渚身上那件破烂的治安官服，“看看你这身衣服，兜里连一个银币都摸不出来，人家子爵家的二小姐怎么可能看上你，你说对吧弗雷德？” “行了行了，别笑话沃尔特了，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名叫弗雷德的棕发青年打了个酒嗝，“走？咱哥几个去玩两把？” “走走走…” “走！” 江渚忽然感觉到一股激动、亢奋的情绪，他不动声色，继续装作一脸犹豫的样子，“可，可是这巡逻还没结束呢。” “哎呀…巡什么巡啊，破烂镇子贼都看不上。”弗雷德一脸不耐烦，对着江渚挥了挥手，“沃尔特你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走不走？今天可据说来了几个商人…啧~” 弗雷德一脸挑唆地咂了几下嘴，“全都是外行肥羊啊，哥们我可是特意带你一起去的。”弗雷德走到江渚面前，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这可是你翻身的机会哦？说不定赢一把那些赌债就全还上了。” 赢一把！赢了就翻身！再也不用看那些人脸色了！也该自己走运了！ 沃尔特内心蠢动，江渚也同样抱着收集情报的想法同意了弗雷德的提议。他默默跟在唱着黄色下流歌曲的几位治安官同事的身后，心思不断运转起来。 一切的起源都是那颗狼人心脏…而不停影响自己的沃尔特，必然和狼人有很大关系…又或者说就是狼人本人！而之前卖花女有提到本应该已经被彻底破坏的农神像，再加上突然改变的时节… 江渚忽然眼中露出了一抹了然…自己或许已经猜到了部分真相。 （矢车菊） （黄水仙） （白花紫罗兰） 第98章 交易与倔强 正如弗雷德所说，帕洛斯小镇破败到几乎连盗贼也不会惦记的程度。周围零散坍塌的房屋也少有人居住，大量青壮劳力都一窝蜂涌进了新兴的布尔加特城，宁愿给城里的贵族们打零工也不想留在这里。 江渚将那株鼠尾草揣进怀里藏好，便跟着弗雷德三人走进了面前这座类似酒馆的二层建筑里。店内还算宽敞，零零散散摆了几张破旧的木桌，几名半裸着上身的壮汉正坐在柜台旁的桌子旁，大口吃着烤肉。 “是你！沃尔特！你还敢过来！” 其中一人看见江渚等人进入大厅后，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江渚猛一听见沃尔特的名字，这才抬头看去。原来正是刚才来自己家收债的光头巴比，此刻他的肩膀上裹了厚厚的绷带，正因愤怒而憋红了脸。 巴比周围围坐的其他小弟见状也停下了吃喝，纷纷站起来目光不善地死盯着站在几人最后的江渚。 “老哥，巴比老哥，我知道你们有债务恩怨，不过…沃尔特毕竟是我兄弟，而这里是我家的地盘，所以……”弗雷德一看双方刚一见面气氛就紧张了起来，立刻走到两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 “哼！”巴比犹豫了一下，恶狠狠地瞪了江渚一眼，虽然之前被江渚揍的挺惨，可巴比回去是越想越气，加上自己现在手下人多，可巴不得把那个狗屎的沃尔特给围起来揍一顿。 但摄于地头蛇弗雷德的面子，也只好悻悻作罢，光头对江渚摆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继而带人坐回了原位。江渚在被巴比瞪了一眼后，那源自沃尔特的恐惧也再次涌了上来，看来即便是揍了收债人一顿，沃尔特对他们的恐惧还是牢牢刻在了骨髓中一样挥之不去。 他暗自咬紧了牙关跟着笑嘻嘻的弗雷德，将提灯和短剑等制式物品放在了柜台上，接着弯腰走进了柜台下方的一处地下室入口。 酒馆的一层只是伪装，这宽敞的地下室才是赌场的真正驻地。由于通风不便，随着向下的深入，江渚明显闻见了一股汗臭和腐败物的气味氤氲在周围。 赌场面积不大，但除了大厅外依旧隔开了几个小房间，几名商人打扮的男人正坐在大厅中间，围着长桌边在激动地叫喊着什么。弗雷德招呼了其他两名治安官同事去随便玩，又随手拉开凳子示意江渚坐在自己旁边。 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江渚才知道这位自己的治安官同事，原来是破落贵族的儿子。虽然家境中落，费雷德又游手好闲，但在这帕洛斯小镇，依旧有着大片的产业和庄园供他挥霍，也算是这里的地头蛇了。 “沃尔特，虽然我能保护得了你一时，但你欠他们的债还是尽快还了比较好。”弗雷德头用手撑着下颌，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商人那桌掷骰子的地方。 “谢谢…我知道，不过我哪有钱啊。”江渚叹了口气。 “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弗雷德转身冲着江渚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你把妹妹嫁过来，我可还得叫你一声兄长啊…这点小钱我随手就替你还了，还能给你一大笔钱，不亏吧…沃尔特？” 原来是这样！江渚之前还奇怪为什么明明沃尔特已经这幅田地了，弗雷德还是这么“照顾”他。原来这个黑二代是看上妹妹艾莉娜了… 察觉到自己这一刻居然对弗雷德的条件动心了，江渚在心里不免又骂了一遍沃尔特，想必他肯定是答应了弗雷德吧。也难怪母亲和艾莉娜这么害怕他，卖妹妹这种事也只有人渣才能做出来了。 “我觉得这还是得看艾莉娜自己的意思…”江渚面色平静地看着弗雷德，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你什么意思？”原本还一团和气的弗雷德当即脸色铁青，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好哥们”。 “债务的事儿我会再想办法，至于艾莉娜的婚事…则要看她愿不愿意了。”江渚站起身，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转过身背对着弗雷德，来掩饰自己脸上不时抽搐的肌肉。 “沃尔特！！你别忘了当初是谁给了你一口饭吃！”弗雷德见状也是怒极，一拍桌子吼了出来，惊得身后那正在扔骰子的荷官都手上一颤。 回绝和忤逆弗雷德，让江渚的胸腔和腹部，都涌现出了极其强烈的绞痛，他强忍着痛苦回头瞥了下弗雷德和赌桌，双眼逐渐染上一些浑浊的白雾。 “那些骰子灌了铅，不想倾家荡产就早点收手…”江渚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便径直向着楼梯口走去，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他不介意好心提醒一下那些“肥羊”商人。 果然一听江渚这话，那几名输红了眼的商人，也不管江渚说得是真是假，当场便闹了起来，嚷嚷着是赌场出千自己才一直没赢，非要把骰子切开看看才罢休。 “好啊沃尔特…真是有你的，混蛋，敢得罪我是吧？你就等死吧……”弗雷德怒极反笑，咬紧了牙关的他本想上前拦住要离开的江渚，但身后那几名商人却闹得厉害。 但略一权衡后，他还是舍不得这几条肥羊，只得留下了安抚商人，毕竟…这帕洛斯镇还没有人能逃出他弗雷德的手心。 江渚憋着一口气迅速跑到了一楼，再也忍受不住蹲在地上大口吐血。与上次的血丝不同，这次他明显感到有脏器破损的疼痛感，喉咙里满是咸腻的血味。 果然越是违反沃尔特原本的意愿，自己受到的伤害就越大…扶了扶有些眩晕的脑袋，江渚似乎能听见沃尔特那不甘的怒吼。即便自己只是刚认识沃尔特的家人们，但想让他屈服，亲手做出这等违心的决定，是决计不可能的！ 这一点上，江渚有着自己倔强的原则和信念…… “咦？” 抬眼看去，原本坐在一层吃喝的光头巴比等人却是一个也不见了…仅仅只是自己和弗雷德说话的功夫？江渚略一思考，眼中很快闪过一丝杀意，随后他清了清嗓子，拎着自己巡逻的物件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馆。 必须回家看看！！ 第99章 我的英雄 流云在夜空中轻轻扰动，不一会儿便遮蔽了那一弯皎月，使得夜色下的小镇更加黑暗。此刻，沃尔特家的土墙院子里，七八名手持武器火把的壮汉早已踹开了院门，堵在矮房门口，不停咒骂着什么。 “开门！快开门！贱人们再不开门就点火了！！” 巴比站在一旁，嘴里叼着半根茅草，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小弟不停拍打着面前破旧的木门。但不论他们怎么叫喊，屋内依旧是没有丝毫动静。 呸！一口吐掉嘴里的草屑，巴比似乎失去了耐心，他有些恼火地看了眼依旧疼痛的肩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拨开身前举着火把的小弟，走到门口，活动了下脖子，继而一脚接一脚地踹在木门上。 单薄老旧的木门年久失修，哪经得起这般蹂躏，光头每踹出一脚，便破开一个大洞，木屑崩飞，屋外的亮光也渐渐射进了漆黑的客厅。 “沃尔特！狗屎的沃尔特！” 巴比一边咒骂着那个总是唯唯诺诺的男人，但一想起那对浑浊发白到病态的眼神，他就没来由地一阵恶寒，只得不停谩骂来给自己壮胆。 随着最后一脚的踹出，木门的门栓变形脱落，半垂着耷拉在那里，显然已经失去了守护的功能。巴比仰头用下巴点了点屋内，带着一众小弟鱼贯而入。 明亮的火光染红了整间客厅，那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在多个火把的映照下，拉出了好几道淡淡重叠的影子，又随着火焰的跳跃，而隐约摇晃着。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股霉味，但客厅并没有人，巴比冷笑一声也不言语，从背后抄起那柄制式阔刃剑，便快步接近了母亲的房门。 一下、两下！发霉的木板松软陈腐，光头不断捅刺门板，像是在切割着蛋糕，将木板一根根砍断。他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大步迈了进去，转头扫过四周，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哈哈！贱人们，果然躲在这儿！” 沃尔特的母亲此刻正抱着妹妹艾莉娜，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浑身颤抖着完全不敢看向破门而入的贼人。但即便如此害怕，她依然尽力将女儿藏在身后。 巴比咧着嘴三两步冲向了母女二人，他一把扯过母亲的手臂，在妇人的惊呼声中，反手给了她一巴掌丢在身后。两名小弟吐了口唾沫在手上，紧接着一左一右架起了妇人。 “不要！求求你们…你们不要带走艾莉娜。”沃尔特母亲的脸上依旧残留着红红的掌印，她的双臂被倒剪在身后，身体不停挣扎着向前探去，拼命哀求着巴比等人。 光头丝毫没有理会身后声嘶力竭的母亲，他半蹲下身子，眯着眼仔细端详着角落里满脸畏惧的艾莉娜。女孩小巧的嘴唇正因害怕而微微颤抖，她面色苍白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营养不良。 虽然只有十三岁，但那副精致小巧的五官却依旧十分惹人怜爱，巴比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一把撩起艾莉娜的下巴，指甲缝隙里的泥土在女孩白皙的脸上掐出了几道黑印子。 “怪不得弗雷德少爷这么上心，这小妞儿长得还真标致啊，哈哈哈哈”光头粗暴地掰动着少女的脸庞，不停左右翻看着，一面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小弟们调笑道。 啪！！ 哄堂的笑声戛然而止，巴比慢慢转过那满是油光的脑袋，左脸依旧有些疼痛。只见艾莉娜瞪着双眼，正愤怒地看着自己，他胸口不断起伏，紧咬的牙关无意间蹭破了嘴唇，点点鲜血顺着嘴角渗出。 “狗东西…敢打老子？？”巴比一把扯住艾莉娜的头发将其拖拽出墙角，头皮上剧烈的疼痛让女孩惨叫出声。母亲见女儿被打，不停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男人的束缚，却被一脚踹在了肚子上，弯着腰不停呕吐着黄色液体。 “放开我！啊！你放开我……” 艾莉娜伸手不断拉扯着头发和巴比的手臂，双脚无意识踢踏着地面，脚上的鞋子也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可力量上处于绝对弱势的她又怎会是壮汉光头的对手。 巴比扯着女孩的头发将其提了起来，女孩那栗色的头发因为拉扯，而断裂了好多撮，染着血迹的发丝混着女孩的惨叫落在地上又被巴比一脚踢开。 “混蛋，居然敢打我？？”巴比瞪着眼睛，口水几乎都要喷到了艾莉娜脸上，“本来看在弗雷德少爷的份上，不准备弄你的。” “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不温柔了，哈哈哈哈” 巴比抓住艾莉娜的手腕，高高举起手臂，将一米五不到的瘦弱女孩拎了起来，女孩的赤足混着泥土脱离了地面，却又不断伸长脚尖试图向下触碰到着力点。 艾莉娜的脸颊涨得通红，泪水和鼻涕流到了嘴里，又跟着含糊不清的哭声吐了出来。 “哥哥…哥哥会救我的……” “哈哈哈哈，叫啊！还叫哥哥呢？”巴比很享受这种主宰弱小命运的感觉，他肆意抖动着手臂，像是拎着刚刚打猎捕获的兔子一样摇晃着女孩孱弱的身体，“你的好哥哥，现在可正跟人商量着，看你能换多少银币呢！” 光头的一众小弟此刻也跟着笑了起来，艾莉娜忽然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她似乎想起了，自己偷听哥哥和那位混混头子弗雷德的谈话…一股热乎的泪水又涌上来，很快夺眶而出。 但模糊的视野里，艾莉娜却隐约看见了小时候，那挡在自己身前赶走坏男孩的人；那个从外面偷面包给她，自己却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人……还有今天，那个笑着答应绝不会卖掉自己的人。 哥哥，真的不要自己了吗？ ………… “哼！吃狗屎的沃尔特，以为自己学了点魔法就敢跟我作对，老子今天就先办了你妹妹！” “哥哥…救…啊！” 巴比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看着艾莉娜那细嫩的脖颈，眼中露出了一份火热。光头那泛着酒味的鼻息几乎喷在了她的喉咙上。 女孩浑身颤抖着闭上了双眼，浑身紧绷地抗拒着即将遭遇的侵犯。 一声闷响！重物撞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艾莉娜紧闭着眼睛身体忽然向下坠落，在那一片漆黑的视野里，似乎有一道声音划破了那无边的黑暗。 “不许弄哭我妹妹！！” 第100章 勇者的线索 “不许弄哭我妹妹！！” 江渚的怒吼震慑了全场，他依然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右拳的指缝隐隐渗出了斑斑血迹。江渚拦腰接住坠下的艾莉娜，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原本揣进怀里的鼠尾草，也因此从胸口滑落，掉在了女孩身前的地板上。暂且顾不得捡拾的江渚，看了眼有些发愣但并无大碍的艾莉娜，这才转头冷冷地扫过屋内一众打手小弟。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冲进卧室的，也没有人察觉到江渚的攻击。他如神兵天降般骤然出现，一拳干倒了折磨艾莉娜的巴比，光头躺在地上右手捂着自己已经脱臼的下巴，不停摇晃着脑袋。 打手小弟们被震慑了片刻，这才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要攻击，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从四周围了上来。江渚眼神凌冽，点点白浊不断在瞳孔中闪过又隐去。 他并没有使用腰间的短剑，而是如同野兽般，徒手殴打起这些人来，拳拳到肉…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制裁。原本因诅咒而变虚弱的江渚，此刻敏捷地如同豹子一样。 他在人群中穿梭、闪避，每一拳都带着千钧之力，只要击中，伤者便会倒地不起，不知是生是死。 眼见同伴接连惨叫着倒下，一名机智的打手抄起长剑便架在了母亲的脖子上，妇人惊惧交加浑身哆嗦着想要挣扎，却被身后的男人死死摁住。 “别动！沃尔特！你再动……” 他的话尚未说完，视野里已然失去了江渚的身影，下一刻一阵眩晕感袭来，血红色立刻铺满了他的眼睛。江渚身影一闪停在了母亲身后，冷冷地注视着剩下的三人以及刚刚准备站起的巴比。 这些人不可原谅… 当他靠近沃尔特居宅时，便听见了艾莉娜的哭喊…原本已经做好了接受诅咒反噬也要灭了这群人的江渚，却出乎意料地涌现出了强烈的愤怒与杀意。 那是属于沃尔特的情绪…在听见一声声对“哥哥”的呼喊后，这位色厉内荏、贪财无能的沃尔特，竟然产生了愤怒…虽然不可思议，但江渚还是接受了这份情绪，这也是他第一次带着与沃尔特同样的心情行事。 力量依旧在不断涌现…原本逐渐虚弱的身体似乎正不断注入着什么。他望着面前几人的动作，即便不动用魔眼，他们那好像放慢了一般的速度也别想碰到江渚分毫。 “想逃走吗…？” 已经动了杀心的江渚没有丝毫犹豫，身影一闪再次消失了在了原地，两名已经奔逃到了门口的打手只觉背后吹过一阵风，他们的脖子便被人捏在了手里。 咔嘣！ 指节用力，两人的颈部顿时变形，脑袋一垂嘴角吐出一股暗红色的血液，眼睛却瞪得老大。江渚看也没看他们一眼，随手将两具尸体往门口一丢，身形再次闪过一记膝击放到了最后一名打手。 他们甚至在死去前，都完全看不清江渚的动作，只觉一道黑影在房间里穿梭，扰动着火把上跃动的火焰，而后自己和身边的同伴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巴比…现在只剩你了。” 江渚脸上淡漠，没有丝毫表情，一步步走向倚靠在墙边的光头。巴比眼神惊恐，他不断向后伸手摸索着墙壁，双腿不听使唤地开始打颤。 太快了…自己的兄弟们死得太快、也太惨了，巴比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个煞星，但腿脚已然触碰到了墙根，也就退无可退了，此刻他无比地害怕与后悔。 “沃，沃尔特，是我不，好…我混蛋！我该死！”巴比往那儿一瘫，双手撑在地上，光滑油腻的头皮上全是汗水和泥巴，他那脱臼过的下巴依然生痛，结结巴巴地抬头祈求着饶恕。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该死，那就去死吧…”江渚并没有理会巴比的求饶，此刻被沃尔特情绪影响的他变得无比冷漠、憎恶。 “不能杀我！你…你不能，我是，是弗雷德少爷的人。”看着江渚骤然伸出的利爪，巴比伸手不断拍打着江渚掐住自己喉咙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道。 听闻巴比这番言论，江渚捏紧的指节忽然停了下来。巴比察觉到脖子上的压力忽然一轻，刚满脸庆幸，准备大口呼吸空气，下一秒江渚却毫不犹豫地捏断了他的脖子。 “我杀得就是弗雷德的人…” 江渚如同丢垃圾一样扔下了巴比的尸体，看都没有再看一眼，挨个送倒地不起的打手上路后，暴怒的情绪才逐渐褪去，他的眼神也慢慢恢复了清明。 妹妹和母亲各自趴在一边，怔怔地看着上一秒还在逞凶的打手，只过了片刻就化作了满屋子的尸体，一时间竟然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莉娜傻傻望着江渚清扫尸体的背影，这背影和儿时庇护自己的那个正渐渐重合，女孩的眼泪不自觉地顺着脸庞滑落，一滴滴落在鼠尾草那长长的紫色花序上。 她就知道…哥哥不会扔掉她的，只要自己受到欺负，哥哥就会如英雄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地板上那原本有些干枯破损的鼠尾草，此刻正渐渐变得丰润鲜艳…… ………… 朔特镇外的山坳里，最初江渚等人来此落脚的山洞，格林正面对着石壁，不停重复着挥剑的动作。艾米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出神地看着外面逐渐密布的乌云，或许很快就要下雨了。 “艾米！格林！我回来了…”柯琳斯的声音从洞外传来，艾米惊喜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路小跑到洞口，紧紧抱住了小牧师的腰，整张脸直接埋进了柯琳斯的胸口。 “柯琳斯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艾米闷闷的声音里满是欣喜，就连满身汗水的格林也停下了手上的训练，三两步走了过来。 柯琳斯微笑着揉了揉艾米的头，将她从自己身上轻轻推开，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有消息了！布尔加特城抓住了指使藤蔓怪物和盗贼团袭击城镇的凶手。”小牧师眼神凌冽，却突然停顿了下，“指使这一切的，是一名希尔族的少女！” “什么？希尔族的少女？”格林瞪大了眼睛，挠了挠满是汗水的头发，“不会就是老板救出来的那位吧？好像叫…叫…？” 格林歪着头似乎陷入了思索，“啊！叫亚托莉娅！” 柯琳斯点了点头，“希尔族那么稀少，而且基本上不会在人类的领地活动…这个时间点出现，也只能是她了。” “那克里斯哥哥是不是也被他们抓住了？”艾米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向小牧师。 “有可能，哼…那群奸诈的贵族，狐狸尾巴果然藏不住。”柯琳斯似乎很是看不惯老伯爵等人，没有一点好脸色。 “柯琳斯姐姐…你是从哪知道这个消息的呀”艾米思索了一下，有些好奇地抬起头。 小牧师面上一愣，随即脱口而出。 “我是听一位卖花女说的……” 第101章 彼时的布尔加特 艾莉娜趔趄着站起身，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急忙冲上前抱住了呆立在巴比尸体旁的江渚，女孩尽力咬住嘴唇想要将眼泪憋回去，但即便睁大了双眼，泪水还是会从眼角溢出。 “哥哥…” “没事了…没事，我在呢。”江渚眼中的光泽已经褪去，他笑着摸了摸艾莉娜的头，安抚了一会儿后，这才转身将屋内的尸体搜刮了一遍，接着都搬到了客厅。 虽然这次江渚并没有受到诅咒的伤害，但那股骤起的力量流失后，强烈的疲乏与虚弱感依旧让他有些恍惚。 “沃尔特，孩子你杀人了……”母亲依旧瘫坐在地上，手指不停抠弄着地板，很是不安地看着江渚一趟趟将尸体背出了卧室。 “嗯…我杀人了。”江渚拖着略显疲惫的声音，平淡地回复着沃尔特母亲。他掂了下从巴比身上翻出的钱袋，里面全是银灿灿的钱币，依据重量来估算差不多得有个四五十枚。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江渚捡起了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那株鼠尾草，和钱袋一起揣进了怀里，转身对母女二人交代了一下便走出卧室门，扛起巴比的尸体进入院子。 差不多花了接近一个小时，江渚才在院子外面挖了个深坑，从巴比手下的小弟里，挑了一具和自己身形相近的尸体留下后，其他都扔进了坑里掩埋起来。 带着母亲与艾莉娜从破旧的宅院里撤出后，江渚随手将火把丢进了这座沃尔特居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里。母亲站在江渚身后，抱着艾莉娜的肩头低声哭泣着，或许是舍不得这间老宅吧。 “这里不能呆了…我们先在外面躲一躲，等明天晨钟之后再去布尔加特。”从巴比那里搜刮的钱，也暂时足够他们在城里落脚一阵子的了。 江渚看着逐渐燃起的木质老屋，火光在他的眼中不停跳跃，即便他没有什么感触，但那份属于沃尔特的情感依旧让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他知道弗雷德不会放弃找自己麻烦的，所以故意留下了一具和自己体型相近的尸体，再加上突然消失的艾莉娜与巴比等讨债人。 虽然估计并不能骗过弗雷德太久，但估计明天当他看到被焚毁的沃尔特家后，还是有可能会怀疑到巴比等人的头上…毕竟这光头今晚的确带人闯入了自己家，干出杀人放火绑架的事儿也不奇怪。 …… 清晨的钟声自教堂响起，这代表了一天的开始，布尔加特城内的人们纷纷在祈祷过后，赶往城内的面包店采买一天的食物。江渚混迹在排队购买面包的人群里，不断打量着周围的街道，这里的确不是他记忆中的布尔加特。 他们一早在守城卫兵放下吊桥，拆除拦路的铁链后，便跟着早早等候在城外的农民们一起，进入了布尔加特——这座沃尔特十分向往的城市。 臃肿、肮脏…道路曲折狭窄，遍布着私自违建的木质工棚和小屋。虽然城外那座屎山依旧还杵在那里，但就算进了城屎尿混着呕吐物的味道依旧弥漫在整座城市。 在给了路边收拾摊位准备工作的小贩一枚银币后，江渚终于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却又不出所料的结果…现在布尔加特城的领主，还是亚尔维斯伯爵的叔父，据说那位爱面子的老伯爵还在北方的王都，没有回来。 江渚伸手接过面包学徒递来的小麦面包，付了钱后便转身离开。那位精致虚荣的亚尔维斯伯爵还没回来，怪不得布尔加特城内会是这般臃肿丑陋。 但很快他又产生了一丝困惑，自己难道是穿越到了十多年前？还是或是这只是沃尔特给自己营造的一场幻境…他必须弄清楚这个问题，才能找到正确的方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一想起可能陷入了危险的亚托莉娅，江渚便感到一丝莫名的焦躁。 虽然他更偏向第二种解释，但相处下来无论是艾莉娜还是普通的陌生人，谈吐思维都十分正常，江渚甚至还找个小贩做了图灵测试，对方也表现地很好。 如果是幻境…这些幻境中的人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江渚摇了摇头，他拖拽着有些疲劳的身体，沿着街道返回了暂时落脚的旅馆。或许是诅咒加深的缘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与沃尔特在情绪与思维上的剥离感越来越强了，这也使得他的身体变得虚弱，甚至身体的关节都有些僵硬。。 或许时间不多了…江渚暗自握紧了拳头，自己必须趁身体还能行动，把能做的事情全部解决。 整个白天，江渚都和母亲与艾莉娜一同窝在旅馆，在昨晚的事件后，母亲和妹妹都对江渚无比地信任。他一边笑着将面包递给开朗活泼的艾莉娜，一边给女孩讲些她从未听过的故事。 艾莉娜则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停拉扯着江渚的袖子，缠着哥哥再讲一段，俨然一副真正兄妹的样子。只是江渚，在恢复了些许体力后，还是在黄昏独自离开了这个临时的小家。 握着手中鲜艳芳香的鼠尾草，他抬起头看向了已经有些昏黄的天空，江渚还记得…昨晚那位神秘卖花女所说的。 “傍晚时分的农神像下，有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吗？” 第102章 卖花女的金玫瑰 城市的街道泥泞又曲折，江渚一路穿过贫民区。沿途的景色与记忆中大不相同，但贫民区路口的那座处刑台却没什么变化的，倒是让江渚多看了两眼。 绞刑架与断头台都没有投入使用，倒是在台子正前方，被人用干柴与茅草堆成了高矮三支火刑架，其中一支还绑着具焦糊的尸体。一位戴着黑色高帽的神父，正一手握着脖子上的十字架挂坠，一手高举着圣经。 “主说枯树之下无木可藏！”神父一边指挥着手下四处泼洒着圣水，一边对围观的民众们呼喊，“主会怜悯这不净灵魂，赐下制裁的火焰！……” “说起来自己之前并没有在布尔加特见到教会的势力…”江渚摸了摸下巴，快步从处刑台旁边走过，难道是这过去的十几年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让教会退出了这座大城市？ 虽然有些同情那火刑架上已经被烧死的“异教徒”，江渚还是避开了这些牧师、神父打扮的家伙，往农神广场的方向跑去。 傍晚的钟声敲响了三下，太阳也渐渐西沉，拥挤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结束工作的匠人以及收摊的小贩。还有些游手好闲的穷小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时用眼角偷瞄着江渚，或许想要趁乱顺走些什么。 农神广场此刻并没有记忆中那般干净、宽敞，只有那座高高的农神像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屹立在中央，不少人停留驻足，抬头瞻仰着这位布尔加特城独有的神明。 “农神像下面吗…”江渚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他的目光不断注视着四周走动的人群，却忽然在不远处的店门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卖花嘞！卖花嘞~新鲜美丽的花朵，要赠给最美丽的人。” 卖花女那极具吸引力的声音再次飘荡在人群中，她已经带着宽大的帽子，系着束腰和手套，手中却捧着一枝金色的玫瑰，江渚并没有贸然接近这位神秘的女子，他悄悄吊在了不远处，看见卖花女喊着调子，驻足停在了三位贵族少女面前。 江渚转身走到了一处摊位前，假装翻看着桌上的货物，却不时用余光留意着卖花女那边的动静。 “卖花嘞！美丽的小姐们，这枝玫瑰赠给你们。”卖花女将手中的玫瑰递出，动听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独特的魅力。两名想要上前阻拦的侍卫，在她开口后，也不自觉便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 “诶？金色的玫瑰…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位蓝色长裙的贵族小姐半遮着嘴巴，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我也没有见过…真的好漂亮，你见过吗，珀莉？”另一位贵族小姐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卖花手中的金玫瑰，“你这怕不是假花吧？金子我们可不缺。” “呵呵…当然是真花了，金色的玫瑰，只有最美丽的人才配拥有它。”卖花女轻轻一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只水壶，向着金玫瑰的花瓣上浇了些水。 晶莹的水珠从花瓣上滑落，却依旧有三两滴裹成球形，停在了花瓣之上，俨然如同遇到了真正花朵上的绒毛一样。 最后一名身材娇小的红裙贵族少女见状也是有些心动，她看了看身边的随从，示意他们不必紧张，这才出声问道。 “可是你只有一支玫瑰…你要送给我们三个中的谁呢？” 卖花女轻轻一笑，很自然地微微侧身，似乎向江渚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不再言语。 她发现自己了！察觉到卖花女那不经意的转头，江渚顿时有一种被天敌注视的错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不断发出警报。 而那位叫珀莉的红裙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卖花女那微小的动作，她顺着卖花女转头的方向看去，忽然眼前一亮。那对淡绿色的眸子转动了两下，他抬手轻掩，遮住了自己的笑意。 “既然这金玫瑰只能送给最美丽的人，那如果小妹我拿走了，两位姐姐肯定不会同意吧？”珀莉转头，笑着对身旁一同逛街的两位贵族千金说道。 “珀莉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是觉得我们姐妹俩太丑，比不上你吗？”蓝衣少女也是无意认输，虽然语气依旧平和，但却没有丝毫相让的意思。 “就是就是…” 见自己的“好姐妹”都不愿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美丽，珀莉也是话锋一转，“我有个公平的办法，我们随机从街上找一个男人，让他来评判，我们谁才是最美的，怎么样。” 其他两名少女略一思考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便同意了珀莉的提议。江渚打眼瞥了下周围站得不远但时刻盯着自己的高大守卫，心下叹了口气，看来这场麻烦是少不了了。 果不其然，江渚便被两名守卫给拦住“扭送”到了三位少女和卖花女身前。守卫向珀莉汇报说，这小子鬼鬼祟祟，好像在偷商铺的东西。 而江渚平淡地申辩了两句后，便一直留意着身边的卖花女…对方身上的香味如同氤氲不散的雾气，让一靠近的江渚立刻心神荡漾，只是他依旧无法看见卖花女帽子下面的脸庞。 ………… “珀莉，你让这种人来评判我们谁更美丽，是不是有点…”蓝裙少女别过头去，似乎多看江渚一眼都会弄脏她的眼睛。 “你该不是怕了吧，露西？如果是真正美丽的人，就算是这种小偷小摸的穷小子，也能吸引到的吧？”珀莉骄傲地昂起了头。 另一位贵族少女倒是对江渚没有太多反感，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江渚。她感觉江渚的脸有些印象，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才出言附和起来，“我觉得挺好啊，他这个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说不定也是神的旨意。” 眼见这个难题就这么被丢到了江渚手里，卖花女伸手将那支金玫瑰交到了江渚的手里，笑盈盈地转身向着农神像的方向走去。而江渚则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卖花女离开的方向，大脑在疯狂运转。 “喂，穷小子，你把那支玫瑰给我。”蓝衣少女的态度依旧高傲，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呆滞”的江渚，“我给你一百枚金币，这足够你挥霍一辈子的了。” 好家伙，一百枚金币，贵族出手可真是大方啊。江渚心里有些叫苦，眼前的场景像极了自己前世读过的，有关金苹果的希腊神话故事，这个难题如今到了自己手里，他知道无论自己将玫瑰交给谁，都会得罪另外两人。 有没有什么…妥善解决的办法呢？ “露西，你这给钱也太俗了吧…”另一位贵族少女对蓝衣少女的条件有些嗤之以鼻，“你把玫瑰给我，我便让父亲在城里给你安排个官职，或者赐给你一块封地，让你成为骑士。” 两位贵族少女所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而直到两人说完，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珀莉，这才嘴角含笑地向前走了两步，浅绿色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缓缓开口。 “把玫瑰交给我吧，我能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 第103章 恋人 最想要的东西…？江渚捏着手中的金玫瑰，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珀莉这个名字他还记得，是弗雷德在嘲笑沃尔特落水时，曾提到过的子爵家二小姐。 当自己直视着这位叫珀莉的贵族少女时，心底便会涌出一股紧张、羞涩的情绪。再加上弗雷德等人的只言片语，江渚大概率已经可以断定，沃尔特之前是认识这位少女的，甚至是对其有所爱慕。 “珀莉……你这也太狡猾了吧？你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一旁的贵族少女有些嗔怪地埋怨着珀莉跟她们打哑谜。 而珀莉却是掩面轻笑，饶有深意地看了江渚一眼“那就得看他怎么说了，你说是吗？” 金钱…地位，亦或是美色，江渚不知道以前的沃尔特有没有面临这样的抉择，毕竟由于他多次违反沃尔特的意志行事，现在的时间线早就不知道偏离到哪里去了。 江渚心中打定了主意，稍稍后退了半步，对面前的三位贵族欠身，抬手将金玫瑰递了出去。 “我会把这支玫瑰送给美丽的珀莉小姐。” 红衣少女见状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伸手接过江渚手里的金玫瑰，放在鼻下轻轻嗅着，不时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位好朋友。 然而还未等她说些炫耀胜利的话，江渚又再次开口了，“感谢主！让我再次遇见了珀莉小姐。那天您在贫民区施舍面包和稀粥时的身影，我这辈子忘不了。” 江渚深吸一口气，竟真的如同见到了救命恩人般挤出了几滴眼泪，“是您的面包救了我妹妹的命！所以就算会得罪其他两位小姐，我也一定要将这支玫瑰献给您，珀莉小姐！” “什么嘛…原来这小子见过你啊，珀莉妹妹。”蓝衣少女轻哼一声，有些兴趣索然地转过身，“真是无聊，珀莉你一定是知道自己和贱民们关系好，才故意这想出这么个办法的吧？这可一点也不公平。” 连一直打圆场的贵族少女都转过头，有些好奇地看向珀莉，“珀莉原来你还搞过慈善啊，第一次听说……” “诶？啊！嗯…是啊，不过小妹我的确没有见过他，看来是偶然间的善行被神注意到了，呵呵。”珀莉一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稳定了情绪，顺着二人的话说了起来。 至于所谓的施粥…当然是江渚现编的了，如果自己说珀莉是最美的，那就相当于直接得罪了剩下的两位贵族千金。但这个选择游戏的前提和基础，是建立在自己能够公平公正地进行选择上的。 所以他编了个理由，既夸赞了珀莉的“善行”，又给其他两人一个台阶，毕竟如果是夹带私人感情的不客观评价，她们倒也更容易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比起这个……珀莉，既然你的这位‘忠实追随者’将玫瑰送给了你…”蓝衣少女眯着眼，一脸戏谑地看向摆弄金玫瑰的珀莉，“你是不是也要兑现承诺，也让我们姐妹俩看看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对啊，珀莉，你到底要给他什么？”另一位贵族少女也跟着帮腔。 珀莉原本那幅自信骄傲的样子忽然不见了，转过身隐约还有些脸红，她可没想到这两位好姐妹会现在就让她兑现承诺。 “那…那，你说你想要什么？”珀莉握着金玫瑰的手放了下去，狠狠瞪了江渚一眼后，又有些扭捏地避开了的目光。 一时间几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江渚身上，江渚极力克制着那属于沃尔特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演技状态，“我想要……请珀莉小姐去看看我妹妹！无论如何，她都想亲口向您道一声谢。” “诶？”听见江渚的这份回答，珀莉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从头到脚再次扫视了江渚一遍。而一旁的两位贵族少女听见江渚的回答这么没意思后，也便各自和珀莉告了别，准备回家享用晚餐和舞会了。 ………… “沃尔特…你在搞什么名堂？这送金玫瑰的卖花女，是不是你故意找来的？”那两人带着各自的随从走远后，珀莉才回过头来，眉头微皱，似乎带上了些许怒气。 “不是！珀莉，我……”江渚还未来及开口解释，红衣少女便挥手屏退了身后的护卫，一把揪住江渚的胳膊，毫无之前贵族风度地把江渚拉到墙边。 “你编谎话编上瘾了是吧？还什么你妹妹想向我道谢？？你！”珀莉气愤地伸出食指，就差怼在江渚脸上了。 “那你想让我提什么要求啊…” 红衣少女闻言忽然脸上一红，手上的力道也不见了，她背过身去，用比蚊子还要小的声音轻轻吐槽着。“我，我还以为你会……” “嗯？你说什么？”江渚看着珀莉的样子，感觉有些尴尬……他本以为是沃尔特单方面爱慕珀莉，但似乎这位子爵家的二小姐对沃尔特也有点好感啊… “没什么！哼。”珀莉有些嗔怒地哼了一声，“不过…昨天害你被打了掉进河里是我不好，但我父亲肯定是不会同意我们的事儿的……你，你现在好点了吗？” “好是好些了，不过……”江渚也跟着叹了口气，趁机将收债人与弗雷德逼婚的事儿简要告诉了面前的红衣少女。 “呀！弗雷德可能已经发现你们进城了，我中午的时候在教堂的审判所看见了他，一脸铁青……”珀莉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他还请了教堂的审判官，说要在城里找什么人……” 第104章 厄里斯魔镜 “审判官……”江渚捏着下巴，小声重复了珀莉的话，处刑台那里的火刑架和满脸狂热的黑帽神父，似乎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珀莉！”江渚略一沉思后猛然出声，双手紧紧抓住了红衣少女的肩膀，郑重地看着她那对浅绿色的眼睛。 “诶？什么？你…你。”珀莉突然被江渚忽然抓住，满脸羞愤，情急之下浑身一缩，不自觉地偏过头去，不敢直视江渚的目光。 “可以帮我庇护下艾莉娜和母亲吗？”江渚神色平静地看着珀莉。 “唔…真是的！我知道啦，你这人怎么这样…”珀莉伸手推开了江渚的胳膊，有些闹别扭地转过身去，不断揉捏着自己的手腕。 “就当作因为这只金玫瑰，要给你兑现的承诺吧…”珀莉叹了口气，又瞥了江渚一眼，完全不见了之前那种贵族的高傲与优雅。 “太好了！谢谢你，珀莉。” 珀莉轻哼了一声，缓缓走到江渚面前，伸手摸了摸江渚的脸颊，“我感觉你今天变化好大，不过……是往好的方向。” 少女的指节温热又轻柔，江渚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抓着珀莉的手腕放了下来。虽然沃尔特的情绪一直在影响着他，可江渚毕竟不是沃尔特，有些分寸还是要把握好的。 “谢，谢谢…那我去接艾莉娜。” “诶！等等…”珀莉喊住了转身想要逃跑的江渚，“我没法直接派人帮你和裁判所冲突，父亲也不会允许的。但只要进了子爵府，我保证她们会非常安全。” 江渚停下脚步，感激地看了眼红衣少女，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广场中央的农神像跑去…那位神秘的卖花女，正站在那里。 珀莉有些失落地看着江渚消失在人群里，抬起的手才慢慢垂下，那支被三人争抢的金玫瑰被红衣少女抱在了怀里，她眼角低垂，久久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一定要来找我啊，沃尔特……”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农神广场上的人也越来越少，江渚一路小跑，终于停在了农神像下，双手撑着膝盖喘起粗气来，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江渚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身前卖花女的背影。虽然心下有些担忧艾莉娜和母亲的安全，但卖花女并没有离开，这个机会江渚同样不想放弃。 “呵呵…这应该由我来问你。”卖花女如风一般转过身，轻飘飘的裙摆吹动了身边的花香。“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来自‘真实’的旅行者？” 江渚闻言瞳孔一缩，这卖花女果然知道些什么，“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我要怎么回去！” 卖花女摇了摇头，“沃尔特是我的杰作…虽然中途出了些意外，但它依旧是最接近完美的作品。可…你并不是。” “所以…旅行者，你是因何出现在这里的呢？”卖花女说完，整个人如同被提线的木偶般，双脚离地倒退着向身后飘去，转眼就藏进了农神像背后的转角。 “等等！”江渚眼看卖花女飘走，连忙追了上去。快步绕到农神像背后，江渚不断张望，可周围哪里还有卖花女的影子。若非周围还残留着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江渚一定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恶…嗯？那是……” 农神像背后的大理石底座上，严丝合缝地镶嵌了一块巴掌大的镜子。 平整、光滑，镜子几乎和周围的大理石融为了一体。江渚不断打量着四周，形色匆匆的路人们都在各自奔走，似乎根本没有人留意这面违和的镜子。 江渚警惕地向前迈步…镜子周围似乎隐约浮现了些许紫黑色的雾气。刚一靠近，江渚便闻见了浓重的苦杏仁气味。 “魔气？”江渚惊讶地收回了已经迈出的脚，眼前的这面小镜子，的的确确在散发着精纯无比的魔气！甚至比那位魔族先锋官背后涌出的，还要纯粹数倍。 “那是…我？？” 正面朝向镜子的江渚，隐约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他的双眼透过氤氲的雾气，清楚地看见了镜子里不断翻滚跃动的画面。 “厄里斯……之镜。” 虽然没有任何文字或提示，江渚的脑海里依旧浮现出了这个名字。那种心意相通的触感……仿佛他和镜子早已认识多年。江渚拧着眉头，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脚下却不自觉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 布尔加特城的处刑台在结界破灭时，被江渚破坏掉了绞刑架等一众刑具。 此刻光秃秃的平台上，断裂的木屑与横梁早已被人清扫干净，铺上了隔火的土渣。正中央则垫上一圈干柴，紧紧围住了由两根圆木捆成的简易十字架。 数千名居民围堵在路口与巷子内，将整个平民窟的入口都挤得水泄不通。一些心思灵活的小贩，甚至在脖子上挂了个敞开的包袱，公开叫卖起水果瓜枣来。 不少家园被毁，被迫背井离乡的农民们特意掐着时间赶回城里，就是为了见见这次藤蔓灾难的始作俑者，那名‘恐怖’的异族少女被处于火刑的场面。 裹了块麻布头巾，一副村姑打扮的柯琳斯用力拍打了下前面抹了满脸灰的农夫。 “格林！你别那么大动作…别被认出来了。” 灰头土脸的勇者立刻转头，一脸严肃地对小牧师点了点头，接着又反身踮脚，伸着脑袋不停往前看，丝毫没有注意到柯琳斯那已经有些抽搐的嘴角。 勇者小队带着艾米，早早便化妆成了“普通”的农户一家，按照那位卖花女透露的消息，混进了布尔加特。 虽然她们一开始也对这位出现在镇郊的卖花女有所怀疑。但当柯琳斯进城，的确打听到了将有希尔族的犯人要被当众处刑的消息后，这才慢慢打消了疑虑。 “等下我们先把那女孩救下来…她肯定知道克里斯的消息。”柯琳斯一手摁住乱动的格林，一边看向正拉着自己衣角的艾米，“艾米，如果乱起来，你要跟紧我。” “嗯！”艾米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眼神中依旧有些害怕，但却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执拗。 小牧师咬紧了嘴唇，看着逐渐走上处刑台的两名骑士，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她有想过把艾米留在城外，但考虑到自己等人一旦撤离，不一定再有机会回去取行李…所以还是把艾米带在身边更保险一些。 “柯琳斯姐姐，好像要开始了……” 第105章 解救? 身着甲胄的骑士在人群里开道，带着士兵用长枪拦住了沿途乱哄哄的人群，护送伯爵的队伍便跟在后面挪行，最终占据了处刑台的西角，那里是观景效果最好的位置。 一队约十名，裹得如同铁罐头一样的精锐剑士，迈着坚实的脚步自那条由卫兵开出的道路上前进，步伐整齐且肃穆。在他们中间，一名瘦弱的少女被铁链与麻袋裹缚，正一步一个踉跄地被押上处刑台。 “快看！是希尔族！” “就是她！凶手！刽子手！” ………… 许多近处的围观群众，甚至清楚地看到了少女手腕脚腕上所缠绕的藤蔓与枝叶，与那隐约散开的绿色长发。他们咬紧了牙关愤怒地辱骂着这位异族少女，挥起拳头用最恶毒的诅咒来宣泄他们的愤怒，甚至有人开始向场内丢起石子与泥巴。 少女很快被赤裸上身的处刑人拖拽到了火刑柱下。他们解开了少女的手铐脚镣，却仍然保留了罩在少女头部的麻袋，将她重新固定在柴堆中间的十字架上。 处刑人的粗暴对待，以及民众不时丢来的石块，都让少女惊恐不已，只是被剥夺了视觉的她只能无助地颤抖着，本能地尽力收缩身体。 有些发福的亚尔维斯伯爵挪着细碎的小步子，在侍从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出，手上握着块白色的手帕不时擦蹭着额头。在刑台旁边早有人为其搭建了一处接近两米高的简易台子。 亚尔维斯伯爵一点点挪动着脚步，登上这座属于他的“舞台”。围在周围的持矛士兵在长官的统一口号下，忽然猛一跺脚发出震天的吼声，如同播报前话筒的啸叫一样，立刻让原本乱糟糟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几名身着绸缎的侍从官一路小跑从高台出发，各自站在了不远处，低着头时刻准备充当传音筒重复伯爵大人的演说。 \\\"居民们，大伙们！\\\"亚尔维斯伯爵站在高台之上，环顾着广场四周，“前段时间，我们的家园经历了许多灾难。” “先是突然冒出的藤蔓怪物，吃掉了很多城镇，也让大家失去了亲人。”老伯爵停顿了一下，似乎很享受这种所有人在等候他发言的状态，“再是我们伟大农神的雕像，被恶贼给破坏了！甚至连布尔加特城，也遭到了一群刽子手的袭击。” “我很痛心！也很同情大家失去了家园…但更多的还是愧疚！这么多民众死于这场灾难。”亚尔维斯伯爵右臂放在胸前，深深低下了头，“这是我的失职……” “但是！所幸农神没有抛弃我们！”亚尔维斯伯爵话锋一转，变得悲愤且昂扬，“在勇者的帮助下，我们终于！抓住了这一切的元凶。” “希尔族！这样一个罪恶且冷血的种族！”亚尔维斯伯爵大手一挥，指向了被捆在火刑架上的少女，周围的士兵们也跟着一声呼和，将手里的武器重重杵在地上。 “她们利用自己的能力，驱使着巨大植物来吞噬、残害人类！将我们变成那些肮脏根系下的养料。”亚尔维斯伯爵单手捧心，脸上因为愤慨而变得扭曲。 ………… 伯爵的演说足足持续了接近两刻钟，台下的民众在这种鼓吹与煽动下，逐渐变得群情激奋，他们将仇恨与矛盾对准了台上毫不知情的少女。不少人吼叫着向前涌去，估计若是没有士兵的阻拦，早就有人冲上去殴打她了。 随着伯爵的一声“行刑！”，胖胖的老伯爵随即转身缓步向台阶下走去，而站在刑台上的处刑人，也点燃了手中浸泡过油脂的火把，将少女脚下的干柴点燃。 即便被麻袋剥夺了视觉，可木柴爆燃的声音和脚下逐渐发烫的触感，都让少女疯狂挣扎扭动起来，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断发出模糊不清的喊叫声。 可所有人对此都似乎充耳不闻，回应她的只有那台下此起彼伏的咒骂与叫好，似乎随着这火焰与烟雾的升起，他们心中的愤慨与不满也会烟消云散一般。 嘭！！！ 老伯爵还未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身后的处刑台便传来了令人惊颤的声响，一道巨大的月牙自上而下狠狠砸了下来，那接近半米宽的裂缝将刑台几乎一分为二。 农夫打扮且遮住了脸的格林双腿微曲，手持长剑稳稳地落在了刑台之上。为了避免误伤到围观群众，他早在处刑人丢下火把的那时，便原地起跳在空中对着刑台挥出一记斩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群瞬间呆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炸开了锅，只是还未等他们有所行动，数发耀眼的圣光弹便在人群上方炸开。虽然只有近处的几个倒霉蛋受了轻伤，可依旧让人群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格林毫不废话地一脚踹翻了正在发愣的处刑人，长剑斜斩轻松破开捆缚少女的铁链，少女那失重的身体一下倒在了格林的手臂上，但依旧处在惊恐之中不断挣扎。 勇者一手拦腰将少女搭在臂弯上，转身看向台下，近百名装备齐全的士兵便涌上了处刑台，举着武器向自己攻来。勇者抬手召唤出两面水蓝色的气盾，护住了背后与少女，接连砍翻了三四人。 震动的水蓝色长剑附着有魔法，士兵们的铁甲在勇者面前如同布衣一般，被轻易洞穿。格林专挑这些人的手臂和肩膀攻击，试图暂时废掉他们的攻击能力。 “那种剑气是……！” 老伯爵眯着眼睛看向刑台的混乱，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慌乱，他招呼了身边的随从与侍卫，将自己紧紧护在高台之上，嘴角弯出了一抹冷笑。 格林眼见台下不断逃窜引发混乱的柯琳斯与艾米，快要被追击的卫兵追上了，也不恋战，长剑上蓝色的光晕吞吐，转眼便斩断了数个枪头。他反手拉住少女的手腕，小声念了段咒语，勇者的双腿上便隐约浮现出蓝色的闪光回路。 纵身起跳，格林拉住少女的手臂一下跃出了接近四米的高度，瞬间突破了包围。所有接近格林的群众均被吓得到处乱窜，不少人互相推搡踩踏，甚至因此丧命。 格林三两下抱着少女跃过混乱的人潮，成功与小牧师和艾米汇合。再次逼退了追击的卫兵后，眼见计划很成功，勇者便拉起少女的手，准备带着人质撤离。 “诶？”格林皱着眉头抬起左手放到眼前，掌心里却是一把早就干枯发黄的藤蔓，而少女的手腕处，却是完全看不见有任何断口或切面。 小牧师忽然瞳孔放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一把扯少女头上的麻袋，入眼间却是一张普通之极的脸庞。 少女的嘴角不断有着鲜血流出，她不停着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嘴里的舌头却被人残忍拔掉了，只能发出含糊的叫声，嘴唇一开一合不断向外吐着混了血液的口水。 周围的人群早已四散跑开，而潜藏在场外的大量士兵顺势接管封锁了所有路口，将勇者小队包围了起来。柯琳斯和格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妙… 眼前的少女，并不是亚托莉娅！ 第106章 勇者的骂名 立于高台之上的亚尔维斯伯爵，将手上沾满汗水与油脂的白帕丢给了身后的随从，即便是到了深秋，老伯爵的脸上依然在不停出汗。 “这不是勇者大人吗？怎么这个时候莅临我们布尔加特呀？”亚尔维斯伯爵一脸笑意，双手撑在栏杆上远远看着逐渐被围困起来的勇者小队。 看着被彻底封死的路口，格林脸色铁青，即便他有着远超常人的战力，但想要带着三个人突破这些士兵的防线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既然身份被识破了，格林索性将脸上的面罩一扯，抬剑遥指老伯爵。 “胖大叔！快把我的同伴放了！”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我可一点也听不懂。”亚尔维斯伯爵打了个哈哈，“本来勇者大人回来…我们应该好好接待才是。” “只是没想到啊，光荣神圣的勇者竟公然站在异族的身边，将剑对准了自己的同胞。”老伯爵停顿了一下，转头对身后的胖侍从官拉塞小声耳语了几句，后者立刻一脸谄笑地退了下去。 老伯爵的发言通过传声的侍从传遍了整座处刑广场，不少躲进房屋与封锁线外的居民都开始议论纷纷，难道勇者背叛了他们吗？ 柯琳斯挥手，乳白色的光晕迅速笼罩住了瘫在地上的假“希尔族”少女。女孩紧闭的双眼不断渗出泪水，不断颤抖着身子，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真是魔鬼…”小牧师查看了女孩的伤势，平静地站起身，捏紧的拳头因太过用力，指甲竟有些掐破了表皮。 人类女孩的舌头被人生生拔出，双眼也被刺瞎…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鞭痕与伤口，就这样被系上藤蔓与树叶，扮作希尔族押上了刑场。 即便是再迟钝，柯琳斯也明白自己等人是落入了圈套…虽然这个圈套可能并不是为自己和格林准备的，但不论怎么说她们确实“上钩”了。 “我不懂这些道理！我只知道你做了恶事，就得承担后果！”格林警惕地看了眼附近围而不攻的士兵们，那位之前邀请他们入城的骑士长加哈尔正低着头站在路口，丝毫不敢直视勇者的目光。 “哼…就算你是勇者，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亚尔维斯伯爵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看看！民众们请睁开眼睛！这就是虚伪的勇者，他劫走庇护了一位伤害人类的罪魁祸首！一位异族！” “是贪图希尔族的价值，还是被这位异族女子的美色所欺骗了呢？”亚尔维斯伯逐渐抬高了语调，“我们需要这样的勇者吗！！” “不需要！！” “滚吧！勇者…” 一些躲在窗户里的居民愤愤地吼叫出声，他们挥舞着拳头肆意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甚至有些刚刚受伤的居民，更是对这位勇者打败藤蔓怪物的传闻产生了怀疑。 看不清场内状况的民众们，不可能发现“希尔族”少女的真实身份，而唯一知道真相的勇者，又没有亚尔维斯伯爵那样的话语权。或者说即便此刻他再怎么解释，被煽动起来的居民们是也不会愿意相信的。 格林黑着脸站在原地，耳边不断响起如山崩海啸般的辱骂与指责，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民众们此刻早已将对希尔族元凶的愤怒转移到了勇者身上。 柯琳斯有些担心地轻声喊了下格林，却并没有得到回应。老伯爵满意地看着周围被自己鼓动起来的居民，在如此群情激奋，舆论站在自己这边的情况下，他不相信勇者敢对他出手。 “格林！！” 柯琳斯一声惊呼，面前的勇者却早已消失在了原地。三十米的距离几乎转瞬而至，在给自己加持了辅助魔法后，格林的速度已经很难用肉眼捕捉到了。 在人们的指责与侮辱中，格林毫不在意地连续踏步，双眼平静无波，早在宴会厅的战斗中，他便从勇者的虚名中解脱了出来。在士兵们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勇者便突破了广场上的包围圈，如一道水蓝色的利箭笔直地射向亚尔维斯伯爵所站的高台。 “支援勇者大人！！” “打倒贪得无厌的亚尔维斯！” 随着勇者的出手，封锁线外忽然传出了数声高呼，甚至连士兵的队伍里也出现了骚动。曾经的战友挥剑砍向自己，老实巴交的农民忽然不知从哪里抽出了制式武器，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整座处刑场立刻乱作一团。 柯琳斯吃惊地望着突然自相残杀起来的士兵，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她可完全不相信这会是格林的布置，一定有其他势力参与了进来。她紧紧抓住艾米和人类女孩，做好了战斗准备。 那些暴起伤人的士兵与平民，正不顾一切地向自己冲来…或者说是向着她身边的那位“希尔族少女”冲来。而原本围困她们的城防卫兵，此刻却反转成了挡在她们身前的防线，不断阻击着试图冲杀过来的暴徒。 惨叫声…咆哮声，这幅自相残杀的景象如同人间炼狱，而勇者却完全无视了这些混乱，他的眼中只有那座高台，和心中的敌人。 淡蓝色的光华势不可挡，所有拦在格林身前的卫兵都只觉一道残影闪过，自己的攻击便落在了空处。即使布置了重重防线，也根本阻挡不了格林片刻。 老伯爵再次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转身想要逃跑，可那臃肿肥胖的身体又如何跑得过格林。只是刚刚下了两三级台阶，他的眼中便出现了格林那逐渐放大的剑尖。 原本胜券在握的亚尔维斯伯爵，此刻终于感到了惊恐与死亡的威胁。或许自己真的有些小看勇者了……他失神地仓皇向后退去，却根本来不及闪躲，只得闭上了双眼。 叮！！！嘭！ 预想中的疼痛或死亡并没有到来，亚尔维斯伯爵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段冷艳沉稳的女声。 “真是难看啊…勤勉勇者。” 第107章 奥菲莉亚 格林飞身后撤四五步，堪堪在高台的边缘稳住了身形。他平复了下有些翻腾的气血，拦在老伯爵身前的人竟然是一位神色冰冷的少女。 飒爽飘逸的银色长发在空中轻轻晃动，少女的面容清冷，嵌有宝石的头环下，一对明亮的红蓝异色瞳，正淡漠地注视着缓过神来的格林。 她身上那件流转着魔法光彩的骑士轻甲，大部分都隐藏在身上镶有红色束边的斗篷下，显得格外出尘。少女长靴点地，缓步向前走到了高台中央，手中那柄造型奇特、通体雪白的细剑依旧斜垂在脚边，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威势。 “你是什么人！让开！”格林丝毫没有相让，但却对面前的少女升起了一丝忌惮。虽然自己对老伯爵的攻击没有出全力，但被人如此轻松挡下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少女深深看了格林一眼便冷淡地移开了目光，并没有接话。她握紧了手中的细剑，忽然向天空刺出，格林这才留意到少女的剑柄护手竟然酷似一座精雕的天平。 如同炸雷般的声音在天空响起，圈圈乳白色的光晕波纹般转瞬传遍了整座广场。还在互相争斗杀戮的人们在接触到这一圈圈光纹后，皆是一阵阵眩晕，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离得较近的格林也是眼神一紧，虽然只是片刻，但他也确实被这股怪异的力量影响了心神。如果是生死交锋，这短暂的眩晕足以让他重伤败北。 但是少女却并没有继续攻击格林的意思，而是不断激发手中细剑的力量，直到平复了混乱，所有人都停下厮杀向高台看去，这才罢休。 并没有人注意到，在少女制止了混乱后，身着宽裙的卖花女悄然立在街角建筑物的阴影下，默默在原地放一株黑百合，又转身消失在了阴影里。 “勇者格林…虽然距离你的召唤尚不足一个月。”少女深邃灵动的眼睛眨动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了，“但你太令我失望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拦我？” “奥菲莉亚，秉持审慎与克制的勇者…”少女冷漠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像是在介绍一位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勇者！！ 无论是格林还是惊魂未定的亚尔维斯伯爵，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后者连忙起身，走到少女背后弯腰向少女道谢，只是奥菲莉亚看都没看老伯爵一眼，依旧冷冷地注视着格林。 “这个胖大叔抓走了我的同伴，既然你是勇者，就不要阻拦我，想打架吗？”格林那股愣头青的冲劲也跟着上来了，此刻他只想抓住老伯爵问出克里斯老板和亚托莉娅的下落。 “哼…”奥菲莉亚一声冷哼，缓步走到高台边缘，转头盯住了老伯爵，“你们这群贵族相互攻讦是你们的事，但是你却将勇者卷了进来…” “停手吧格林，热血和莽撞只会让勇者的力量被有心人利用，唔…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格林顺着银发少女的目光看去，虽然场上的混乱和厮杀已经停止，但数百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却再也没能站起来。有些是相互厮杀而亡，有些则是在格林入场救人时，因为混乱而被踩踏致死的平民…… 显然除了闯入刑场的勇者小队外，还有其他势力在趁机引发混乱。 “我并不是故…” “不是故意的？呵，可他们的确是死了…”奥菲莉亚的语气平淡，看不出丝毫愤怒与指责，但冷漠的话语每个字似乎都让格林难以反驳。 “勇者是人类的勇者…不要轻易涉入贵族们的勾心斗角当中，即便是像你这样单纯的笨蛋，要丢了性命也是无法估量的损失。”奥菲莉亚的目光不经意间向台下躲在人群中的几名城内的贵族望去，脸上依旧看不到任何表情波动。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人伤害我的同伴，我不能坐视不管！”格林抬手举剑，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银发少女，“让开，我说最后一遍。” “明明有很多办法，你却选了最坏的一个…”奥菲莉亚丝毫没有在意格林的挑衅，“呼…看来是说不通了呢。” “也罢…监管制裁没规矩的勇者，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奥菲莉亚叹了口气，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格林的攻击。 格林默念完咒语，全身的皮肤都隐约浮现了淡蓝色的魔法回路，他不断调整着呼吸，眼神变得空洞无物。而对面的奥菲莉亚，则是静静地看着格林给自己上满各种buff，并没有制止。 蓝光一闪，格林矮身踏步，脚尖点在地上，仿佛踩出了一圈圈涟漪，快速向前冲刺。四下变得无声、缓慢，格林眼中只剩下那位高傲冷漠的银发少女，还未近身，手中的长剑便接连挥斩，三道几乎重叠的水蓝色气刃便先于格林闪入了奥菲莉亚的攻击范围。 银发少女挺剑定住了身形，待到气刃近身便一剑刺出，细白的剑锋不可阻挡地穿透了三道气刃，后者仅仅维持了片刻便轰然崩解。其中一小半的光晕则是沿着细剑，流入了剑柄护手的天平状雕刻里。 格林的速度早就超越了普通人的神经反射，他不断闪身，从各个方向对奥菲莉亚发动了连续的突袭。如果江渚在这儿，或许能发现，格林此时的速度并不比那只苍蝇魔物要慢多少了，甚至在灵活性上还有胜出。 兵刃接连撞击，少女并未移动一步，手中的细剑每每都能恰好拦住格林的突袭。那斩金断铁无往不利的剑技，却是根本无法突破奥菲莉亚的防御分毫。 少女左手一挥，一团白色的火焰便从掌心飞出，转眼化为了只半米长的火鸟，带着炙热的高温预判性地撞向了格林身前。 格林咬紧了牙关，眼见躲闪不及也是当即召唤出一面魔法气盾。下一刻火鸟如同海浪般撞在了魔法盾上，粘滞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般瞬间挂在了盾牌之上，片刻便烧出一个大洞来。 爆裂的气浪将格林掀飞，然而还未等他从空中落下，奥菲莉亚便早已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雪白的战靴带着闪光踢中了格林的后背，他如同炮弹一样从高台坠下，转眼砸中了地面。 这附近本就没有多少人，此刻见二人的交战转移到了下来，士兵们全都自发地向后退去。至于那些暴徒，更是在奥菲莉亚盯上那群贵族之后便被勒令停止了攻击，所有人都无声地关注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烟尘未散，奥菲莉亚也纵身从高台上跃下，拎着细剑一步步走向格林坠落的地方。惊鸿的蓝色斩击划破了飞扬的尘土，格林手持长剑从中飞射而出，他的头巾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一抹鲜血顺着鬓角流到了下巴。 奥菲莉亚对格林的偷袭早有预料，白色的细剑接连刺出，猛然捅穿了侧方格林的身体。 “咦？”手上传来的触感不对，奥菲莉亚有些惊讶地看着格林的身体逐渐化作泡影。 而此时，一抹黯淡的蓝色剑锋，悄无声息地闪现在了她的背后…… 第108章 神秘武器 烟尘、气浪，兵刃相交…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格林以鬼魅般的身法骗过了奥菲莉亚的眼睛，长剑震动带着黯淡的蓝光从背后斩向了银发少女。 一层薄冰突兀地浮现在奥菲莉亚身后半米的位置，虽然仅仅阻滞了剑锋片刻，但少女却趁此间隙回身格挡，细剑带着乳白色的波纹狠狠架住了格林的斩击。 狂暴的气流裹挟着碎石与泥尘，将格林直接掀翻了出去，少女长剑上传来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崩裂。而更令人头疼的则是那潮汐般的暗劲，几乎在兵刃接触的瞬间便涌入了他的手臂。 疼痛、撕裂……格林从手臂到内脏无不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了数下，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而奥菲莉亚却是站在原地掌心虚握，还处在激射倒飞状态的格林只觉周围他熟悉的水元素正在迅速凝结！ 不好！虽然预知到了魔法的术式，但格林却根本来不及躲闪。冰花与霜纹在周围蔓延，刚刚扭动身子护住要害的勇者，便被干脆地冻住封进了一块两人高的冰坨里。 奥菲莉亚后发先至，几乎在冰块形成的同时冲刺到了格林面前，燃着白火的长靴一脚踹碎覆盖在后者身上的冰层，深深印在了格林的胸口。碎冰飞溅，他的身体几乎贴地滑开，翻滚着犁出了一道崭新的土沟… “格林！！” 小牧师尚未反应过来，仅仅一个呼吸间，格林便接连败退，直挺挺躺在不远处的坑里，生死不知。她拎着橡木法杖向前跑去，还未近前便丢出了数发治愈光球，而那些楞在一旁的士兵也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格林！格林你醒醒…” 小牧师轻轻晃动着昏迷的勇者，掰开他的嘴灌了半瓶血精药剂。格林此时浑身僵硬发紫，胸前被烧开了一个大洞，肋骨断了数根，血肉模糊但所幸并没伤及内脏。 只是那白色的火焰如同沥青松脂般，紧紧贴在伤口边缘无法扑灭，不断烧灼着格林的血肉，直到紧跟着跑来的艾米尝试给套上了水系的治愈魔法后，才止住了蔓延。 “咳咳！”格林捂着胸口睁开眼，也不知是他生命力太过顽强，还是奥菲莉亚并没有下狠手，但总归是让小牧师和艾米松了口气。 “双，双系魔法…？”格林感激地看了眼柯琳斯，接着站起身，面色惊疑地看着正缓步走来的银发少女，“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片大陆…有着各种你想象不到的事物与存在。”奥菲莉亚声音一如既往得淡漠，她在距离格林三四米的位置站定，“放弃吧，勤勉勇者……即便你再怎么天才，也无法弥补我们之间的差距。” “看来是我的修行还不够啊…”格林拄着剑挣扎站起身，眼中没有一丝惧色与退缩，“你的确很强…” “但我一定要救下克里斯老板！”格林深呼吸调整着损伤的身体，“这一点我是绝不会让步的。” “格林…”柯琳斯面色犹豫地看着不服输的格林，想要伸手阻拦却还是放弃了。 奥菲莉亚点了点头，只是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很好，虽然蠢笨了点，但你的确有身为勇者的觉悟。” 然而银发少女话刚说完便忽然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道虚影。格林瞳孔一缩立刻抬剑格挡，白影掠过！那柄陪着格林战斗了许久的长剑应声而断，而格林也是双眼一翻向前栽倒。 “呼…只是你这种觉悟，留着对付魔族该有多好。”奥菲莉亚叹了口气，轻轻放下了击中格林后颈的手刀，目光淡然地看着柯琳斯与艾米。 “你们是勤勉勇者的伙伴吧…”奥菲莉亚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湛黄的水晶，丢给了柯琳斯，“这块水晶的传送点是在王国边境以南，带上这个傻瓜勇者走吧。”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柯琳斯警觉地看着奥菲莉亚，手中却是攥紧了那块黄色的水晶，“你都把格林打成这样了。” “你不必相信我，只是眼下……你们还有其他办法离开这里吗？”奥菲莉亚转身看着又爬上了高台的亚尔维斯伯爵，以及周围虽然已经停手却并没有离开的士兵和贵族，却并没有将手中的细剑收回，“至于你们的同伴…如果遇见了我会帮他一把的。” 柯琳斯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看着银发少女的背影。但最终她还是扶起昏迷的格林，又将那位被扮作希尔族的可怜少女带到身边，默默激活了手上的转移水晶。 “希望你信守诺言……”柯琳斯留下这句话后，四人便消失在了传送阵的光路中。而银发少女则只是瞥了一眼他们消失的方向，原本淡漠的眼神中，那抹落寞感一闪即逝，她呼了口气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却已经站在了高台之上。 “啊！这…勇，勇者大人，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亚尔维斯伯爵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奥菲莉亚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换上了一副略显尴尬的笑容。 “不试试看吗？”奥菲莉亚的眼神冰冷，像是盯住了青蛙的毒蛇，站在亚尔维斯伯爵的对面。 “啊？试试看？您在说什么……”亚尔维斯伯爵显然愣了一下，继而有些心虚地用余光看了眼站在身后的侍从官拉塞。后者在之前跑出去了一趟，在奥菲莉亚拦下格林时才赶回来。 “既然准备了号称能杀死勇者的兵器…不试试看吗？”奥菲莉亚依旧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哈哈哈哈…您看，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怎……” “最后一遍…试试看。” 亚尔维斯伯爵干笑了几声，本想岔开话题，却被奥菲莉亚瞬间打断了。他的笑容僵在那里，表情铁青，在沉默了片刻后，老伯爵这才阴恻恻地开口，“既然勇者小姐想见识下我们的新玩具，就给她看看……” 亚尔维斯伯爵眉头紧皱地瞪了身后的拉塞一眼，后者赶忙弯着腰向后方跑去。“只是这小玩意威力有点大…勇者小姐可不要太吃惊啊。” “哼…”奥菲莉亚完全不给老伯爵面子，转身向高台边缘迈出脚步。淡白色的光晕如同一件薄衫紧紧贴在了少女的皮肤与装备外面，奥菲莉亚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缓缓飘到了空中。 “漂浮术！”亚尔维斯伯爵有些吃惊地看着凌空飞起的勇者少女，心中惊骇异常。即便只是最普通的七级魔法，但也是隶属于高阶魔法的范畴…莫非这名少女在魔法上已经有了魔导师的造诣？这让原本还带着一丝侥幸的老伯爵立刻被泼了盆凉水。 “伯爵大人…真的要？”拉塞布置好了那件神秘的兵器，一路小跑着爬上了高台。 “废话什么！”亚尔维斯伯爵此刻心情很差，“回头查查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 而随着拉塞的汇报，路口的某处坍塌一般的废墟中，虚晃的黄色波纹浮动，原本空无一物的碎石堆上，竟然出现了一台类似攻器械的庞大机器！ 黑木的横梁与支柱上使用了复古却结实的榫卯结构，简洁精巧的轮子上，是一架类似蜗牛壳一样的圆形空腔，在螺纹的尽头则延伸出了一根“炮管”。虽然依旧是黑色，但这座“蜗牛壳”的材质却不易看出，只是上面镌刻了密密麻麻繁杂的魔法纹路与魔石嵌槽。 是无论是贵族还是士兵，都被这凭空出现的接近五米高的巨大机械给震撼到了，所有靠近这件诡异造物的的人都本能地想要逃离，除开一队负责操作的卫兵还留在原地，转眼间“攻城炮”的周围便清出了一片空地。 “机械？”奥菲莉亚高傲地立在空中，俯视着地面上这架造型别致的大炮，“看来是矮人们的东西了…” 勇者少女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面无表情地浮在空中，静静等候着攻击的到来。 第109章 警告 原本憋屈之极的亚尔维斯伯爵，在看见自己的宝贝机械引起那么大轰动后，那份虚荣和骄傲感又泛了上来，似乎奥菲莉亚给予他的压迫感也没有那么恐怖了。他转身大声对着拉塞吼道，似乎想要将勇者给他的怨气都转嫁到侍从官身上。 “给我用上最大档位！！不要留手！”老伯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些命令，那个嚣张的女勇者，敢这么挑衅他……就算不是她的对手，自己也要给她扒下来一层皮。 数名士兵站在大炮后面的敲打着什么，不断将手中的红蓝两种魔石塞进对应的凹槽。轰鸣声响起，如同巨兽苏醒前的嘶吼，在巨炮附近，随着魔石能量的迅速抽取，附近的水元素以及火元素也在疯狂向蜗牛壳空腔里聚集。 奥菲莉亚静静地看着大炮聚集起越来越多的魔法元素，也暗自有些心惊…矮人她只见过一次，但对于矮人工艺的名声却是丝毫不陌生。 虽然大陆上的人类与魔族都对有着独特信仰的矮人没什么兴趣，但矮人同样对他们也不感冒，自顾自钻研着机械与\\\"科学\\\"，过着相对封闭的生活。 奥菲莉亚并不像其他人类那样轻视矮人，毕竟作为被召唤而来的勇者，她可是很清楚科技的力量…银发少女竖起细剑立于自己胸前，细白的剑身上不断浮现一圈圈涟漪。 水元素集结，奥菲莉亚默念咒语一连在身前召唤了七层轻薄的冰花形的淡蓝色结界。而此时那嘶吼着的巨炮也终于蓄力完毕！ 炽热的火元素不断在水元素的周围流转交汇，相互碰撞，水元素则在高温的作用下迅速膨胀加速，蒸发变为了气态。奔腾四溢的蒸汽又裹挟着火元素向外喷发，沿着蜗牛壳的纹路回旋加速。 壳上的魔法刻纹接连亮起，转眼间一股白雾状的元素能量便自炮口射出，如同流星一般飞射向了空中的奥菲莉亚。轰鸣声、咆哮声…广场的士兵与平民均被这一发元素炮的声响震得捂住了耳朵。 亚尔维斯伯爵兴奋地看着狂放的元素能量，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得意极了。他知道既然那位勇者小姐可能有着魔导师的水平，估计这发元素炮并不能击败少女，但想要正面接下也不是件那么轻松的事儿！ 他需要给这些高高在上的勇者一个警告！一个不可轻视自己的警告！ 元素炮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撞上了奥菲莉亚布下的冰层。碎裂、碎裂、再次碎裂，即便闪烁着耀眼的白光，那七层冰花也只是阻挡了片刻便崩解于无形，眼见元素炮突破了封锁便要直接命中自己，奥菲莉亚终于动了！ 没有闪避或是逃跑，奥菲莉亚手中细剑直刺，发散着圈圈涟漪的细小剑锋与庞大的元素炮顶在了一起。预想中勇者被能量吞没轰杀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那些波纹如同一面无形的屏障，完美阻隔了元素炮的前进。 一如之前与格林交手时的样子，那团白雾一旦触碰到细剑，便会有部分能量泄露转而流入剑身，并使得细剑的光晕更加耀眼。 “哈！” 奥菲莉亚顶住了元素炮片刻，便反手斜斩！一道巨大凝实的乳白色月牙瞬间飞出，如同破开布帛的利刃，劈开了面前元素炮的白雾光团！ 气刃余势不减，沿着元素炮飞来的轨迹向下斩去，狠狠撞在那架黑色的巨型机械上。木屑飞溅，黑色的木块与碎片炸开，飞得到处都是，几名躲闪不及的士兵也因此受了些轻伤。 奥菲莉亚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细剑，似乎也对刚刚这一下斩击的威力有所疑惑。 “元素反应吗…似乎是矮人独特的技术，有意思。” 她若有所思地飘在空中，回想着刚刚元素力的变化，对于身兼水火双系魔法的她来说，这种奇特的元素反应，似乎会是很有价值的参考。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碎裂一地的黑色巨炮，全场静默…虽然对这样一个结果不是没有预料，但亚尔维斯伯爵依旧双手捏着栏杆，满头大汗却没有擦拭。 勇者…可恶的勇者！ 而奥菲莉亚则是缓缓下落，停在了距离高台不远的空中，双目淡然地看着憋了一肚子气的老伯爵。 “如果是勤勉勇者…说不定还真会被干掉。”奥菲莉亚小声呢喃了一句收剑入鞘，“既然有这等武力，就该去与魔族作战，而不是试图对勇者出手。” 而亚尔维斯伯爵只是嘴角抽动，尴尬地陪着笑容。 “限你今天之内，把勤勉勇者的同伴和希尔族姑娘放了。”银发少女的神色漠然，似乎早已调查清楚了一切，“否则等到我亲自前去…” 而奥菲莉亚转身冷冷地丢了一句话，便向着城外飞去。 “可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达芬奇手稿中的“阿基米德蒸汽炮”） 第110章 我是谁…? “快！跑起来！再坚持一下…”江渚拉着艾莉娜的手，带着母亲在漆黑无人的街道上奔跑。在他们身后转角的小巷里，隐隐有火光和呼喊声传来。 “嗯…！”虽然已经喘到喉咙发痒，但艾莉娜还是咬牙跟在后面，不让自己掉下队来。 “走这边！注意脚下…”略微停在了岔路口，江渚的双眼泛白已然开启了暂时不太灵光的魔眼。即便是布尔加特这样的大城，到了夜晚也是少有灯火的。 除去几条大路与商会驻地门口被要求设立了路灯外，其他的居民区与小巷则大多一片漆黑，只能祈祷会有油灯或蜡烛的光芒从窗户内照出。 但对江渚来说，黑暗反倒是极佳的庇护，虽说魔眼的功能受到压制，但用作看路还是绰绰有余。他拉着已经奔跑不动的妹妹和母亲，躲进了一处浅浅的小巷，不断向外张望。 胸口处阵阵热浪传来，让江渚身上的疲惫与剥离感减弱了许多，他摸了摸怀里的那面巴掌大的镜子，心中叹了一口气。厄里斯之镜…能从中看见自己所期望的未来吗？ 傍晚时分，江渚在农神像后的镜子里，的确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但是，镜子里的内容他并不太想回忆，宿命也好、运势也罢，江渚从来不相信这些，与其去纠结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情，倒不如专注于眼下。 不过他还是取下并带走了镜子，他有预感这面镜子似乎和这片空间的形成有关…或许自己可以靠它从中脱身。 “这边！！快！你们几个去那里！” 一队举着火把、僧侣打扮的神职人员停在了大道路口，分出来两队人拎着束棒与火把钻进了周围的小巷。江渚转身招呼了下身后的妹妹与母亲，便猫着腰从小巷另一头钻出。 傍晚取下魔镜后，江渚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旅馆，但还是被前来搜查的裁判所执勤人员给堵住了。虽然靠着武力强行突破了拦击，但江渚三人也立刻成为了被全城通缉的对象。 眼下城门关闭，各条主干道上也被拉上了铁链，大多有人看守。带着艾莉娜与母亲赶去和珀莉约定的子爵府，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沃尔特…孩子，别管我们了，你自己走吧…”母亲半弯着腰，停下了脚步不住地咳嗽，“妈知道…你变成好孩子了，好啊…妈很开心。” 江渚紧咬着嘴唇，心中五味杂陈。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他会变得这么“入戏”。不止是母亲，一旁的艾莉娜也同样精疲力尽了。常年体虚加上营养不良，让她们根本无法负担这种程度的逃亡。 不能再这么躲了…江渚看了看街道的位置，估计距离子爵府还有两个街区。他双手叉腰心思动了几下，本来想偷偷转移过去，但是估计是行不通了，周围的包围网也在不断缩小，停在这儿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儿。 路边巡防的士兵举着火把，正一脸哈欠地靠在墙边，等待着下面换班的人过来交接。破空声响起，数发风刃不知从哪个角落升起，如利箭般划破几人的肩头，鲜血绽开伴着惨叫。 “那里！那里有人！”带头的队长猛然敲响自己手上的椭圆形铜片，嘈杂的声响立刻裹挟着呼喊传遍了附近数个街区。 而江渚却是拉着母亲和艾莉娜，沿着直线向子爵府奔去，一旦看见有前来围追的警卫士兵或是僧侣，他都是抬手丢出几发风刃，不求杀伤只是延缓一下对方前进的脚步。 既然已经做好了暴露的准备，那就一口气冲过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吵，所幸江渚之前悄悄绕开了几层包围网，刚刚暴露倒也没有立刻撞上大股敌人。碰见只有几人的巡逻队，都被江渚几拳撂倒，顺利穿了过去。 “沃尔特！这边…快来！” 刚刚靠近子爵府后门的街道，江渚便看见一身红衣的珀莉早早等在了后门门口。江渚身后背着扭到脚的艾莉娜，远远对珀莉点了下头，拉着母亲一同跑了过去。 “谢谢你，珀莉…” 江渚将艾莉娜放下，感激地看着眼中泛着些许泪光的红衣少女，珀莉却捂住了嘴一把抱住江渚，不停抽泣起来。江渚有些尴尬地抬着手不知道放在哪里，但也没有推开少女，任由她宣泄着情绪。 “好了…帮我照顾好母亲和艾莉娜…拜托了！” 江渚感受着那属于沃尔特躁动的情绪，与初次见面时的爱慕与羞涩不同。似乎眼前的红衣少女让沃尔特十分愧疚与不舍。看着缓缓松开怀抱的珀莉，江渚轻轻推开了女孩，又抬眼扫过被佣人们扶着的母亲和妹妹，最终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出了子爵府的门廊。 “沃尔特！！” “哥哥…！” ………… 听着身后不断呼喊自己的三个女人，江渚咬着牙忍住没有回头…他能感觉到，沃尔特的情绪已经渐渐有些和自己融合了…这不会是一个好的兆头，如果自己经历了沃尔特的一生？不断咀嚼着他的情绪，那自己…究竟是江渚还是沃尔特呢？ “喂！！喂！” 江渚一边大喊，一边朝街角对面的小巷跑去，他自知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剥离感越来越重，他甚至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 躲进子爵府自然可以避开追捕，但追击到这里依旧一无所获的宗教裁判所和弗雷德，肯定是会去找珀莉家麻烦的。江渚并不想亏欠珀莉太多，所以最好趁自己还能动弹，提前将追兵引开…并且给他们一个“交代”。 “快追！就在那里！”身后的吵闹声逐渐浓厚，皎白的月光下，江渚在布尔加特的街道上一路狂奔，丝毫不在意目的地在哪，道路选哪条。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沃尔特？”江渚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混乱的他已经分不清这个选择是自己想要负责，还只是沃尔特的愿景了？ 但是这一切都并不重要，至少这短短的一天里，他始终坚持了自己的信念。艾莉娜…母亲、珀莉，一张张脸庞在江渚的眼前闪过，哭着的…笑着的？怨恨的、愤怒的……有些他见过…有些却闻所未闻。 早已不知跑到哪个路口的江渚，意识变得浑浑噩噩，隐约他似乎看见了周围堵满了举着火把的人…人？好多人？他们在做什么？ 然而怀里的那株变得新鲜明艳的鼠尾草，却在这时逐渐散发起阵阵异香，让江渚没有彻底陷入黑暗，而是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 自己应该…做得比沃尔特要好吧？ 第111章 月下的狼人 火焰、咆哮…审判？亦或是愤怒…逐渐丧失对身体控制的江渚，如同做了一场迷离疏远的幻梦。在梦中，有一轮皎白的明月和诸多跳跃飞舞的糖果。 旋转、奔跑，江渚如同一位天真的孩童，肆意追逐品尝身边，这取之不尽的零食，甜腻清香的味道勾动着舌尖，似乎一切烦恼和功利都被暂且抛之了脑后。 在鼠尾草异香的唤醒下，江渚并没有就此沉沦，沃尔特的情绪与认知，像是开闸的洪水疯狂冲击着江渚那逐渐麻木、停转的意识，短短的几秒，仿佛复写了他那短暂又悲剧的一生。 我渴望活得更好！这有什么错？ 他们从来都看不起我…我要让他们后悔！ 我…我这都是被逼的，我没有办法…对，我都是迫不得已啊！ 假惺惺的女人，为什么连你也看不起我？？ 啊…从来没有人爱过我，从来没有！ 骗子！！都是骗子！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 不！不是这样的！江渚的内心在与沃尔特高度共鸣的同时，也体会着他的全部喜怒哀乐… 忽然间，一串深紫的小花闯入了江渚的视野，他唰的下睁开眼，无垠的空地上，只有那搅动着烟尘的月光轻轻罩住了一位抱膝埋头的男子。 沃尔特…… 无需任何解释，江渚便认出了这位曾不断用情绪给自己洗脑、试图取代他的男人。江渚伸出手，那束鲜艳的鼠尾草正轻轻躺在他的掌心，不断散发着淡淡的波纹。 “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却并不认同你。”江渚缓步走上前，平静地对着面前抱膝坐在地上的男子说道。 “你也曾是个会照顾妹妹的好哥哥…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江渚在男人身前站定，低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沃尔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你不愿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在逃避着自己的自私和软弱罢了。” “想要证明任谁换到与你相同的境遇，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江渚审视着沃尔特，也审视着自己，“这样就能好受一些吗？就可以减轻你的罪恶感吗？果然到现在你依然没有醒悟啊……” 沃尔特的身躯在不住地颤抖，似乎江渚的话彻底断绝了他最后一丝侥幸。男人猛然抬起头，仰面盯着江渚，他的脸上并没有狰狞与愤怒，而是挂满了泪水与无助。 沃尔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月光的轻抚下，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皲裂，最终如同玻璃碎裂般炸成了无数光屑，消散在了江渚的指尖。 江渚默然地站在原地，他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起，这位试图强占自己意识的男人便已经输了，注定要毁灭。江渚并不清楚究竟是否有灵魂的存在，如果有…那沃尔特就是在试图与自己融合的过程中遭遇失败，而被反噬自行崩解了。 虽然同情他的遭遇，但可怜并不是他作恶的借口…况且自己差点就死在他的手里了，如果融合成功，那存在于世的，便不是他江渚而是复活的沃尔特了吧。 想到此，他瞥了眼这位与自己“生死相搏”的男子，又看了眼手上的那株鼠尾草，紫色的小花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力量，变得干枯皱缩，仿佛一碰便要碎裂。 是这株小花救了自己…难道是推测有误？那位卖花女其实是在帮助他？江渚的眼前又闪过那位神秘卖花女的身影，沃尔特即使融合失败，但依旧有部分记忆嵌入了江渚的脑海。 这位可悲男人的一生里，每当遇到重要抉择，都会遇见这位神秘诡异的卖花女…而她的“无心”之语，总能诱惑引导着迷茫纠结的沃尔特，走向更深黑、更混乱的道路。 “沃尔特是最接近完美的作品吗…”江渚回忆着卖花女对自己说的话，单从沃尔特的记忆来看，这位卖花女绝对不是良善的代表…那她又为何会帮助自己免于被沃尔特吞噬取代呢？ 还未来及细想，江渚便只觉那道月光忽然变得明亮耀眼，转瞬间目之所及的范围全都被染上了白色，一如之前落入传送阵陷阱时的景象。 ………… 炫目的光晕褪去，江渚眯着眼努力适应着周遭黑暗的环境…黑漆漆的空荡牢房中，遍布着发霉发臭的干草垫，青石砖墙的裂缝里隐约爬过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只有半掩的牢门与送饭的窗口能看到些许光亮。 “地牢？这里是…”握了握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左手，江渚低头看去，那颗黑石覆盖的暗红心脏已经完全裂开，正躺在他的手心，而在裂缝的中央，正是他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件巴掌大小的厄里斯魔镜！ 狼人的心脏！？他回到现实了？ 恍然间明白自己回来了的江渚当即大喜过望…然而一阵头疼又迅速涌了上来。融合了沃尔特大量记忆后，这些恍如亲身经历的记忆依旧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精神负担，仿佛已经过了十多年，他对现实的记忆倒感到有些陌生。 手中那面有着精致雕花和淡金色镶边的魔镜，在江渚愣神的时候，忽然像是泡沫般溶解在了他的手心。江渚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左手，那由于魔气侵蚀而变得畸形的掌心，哪里还有半点镜子的踪影？ “魔气！糟了…等等！” 汹涌的魔气沿着左臂迅速窜升，灌注了他的全身…江渚过电般浑身抖了一下，接着爆鸣声响起，骨骼、肌肉似乎都在迅速断裂膨胀。细密的汗毛变得粗长黝黑，耳朵竖起甚至长出了尖牙与利爪。 狼人！！ 江渚拧着眉头看向自己整个接近三米的畸变躯体，脑袋都要顶到地牢的天花板了，他隐约记得小牧师说过，被魔气侵蚀过久的人类会最终魔化，甚至变成魔族。 难道自己是魔化了？不对…心念一动，江渚的身体又迅速缩小，恢复成了人类的样子，连带那半截被魔气侵蚀的左臂都复原如初，变得光洁细嫩，只在腕处剩下一个黑色的乌鸦印记。 他清晰地察觉到了那面厄里斯之镜与自己的联系…这面奇特的魔镜将他体内所有的魔气全部吸收储存了起来。 沃尔特最终狼人化也是因为无意间接触到了这面镜子…难道这就是卖花女所说的意外？ 江渚抬起头，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他正赤身裸体地站在空地牢的房间中央，莫非是融合失败所残留的气息，让这面镜子误将自己当作了沃尔特？ 江渚晃动了下脖子，他再次体会到了幻境中自己赤手空拳打到巴比等人时，那份充盈而膨胀的力量。即便是这幅人类的身体，为了适应狼人化的负荷，也变得更加坚韧了… 虽然江渚一点也不喜欢狼人…但至少自己的实力变强了也能接受，至于那件神秘的魔镜…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来它，即便有什么隐患也只能暂且搁置了。 只是回过神来的江渚，那份获得力量的喜悦又复杂的心情，很快便被另一件忧心的事儿取代了…… 他恍然想起…亚托莉娅去哪里了！ 第112章 杀伐的开端 现实的记忆变得暧昧不清，江渚向前迈步，脚尖却踢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身轻轻拨开脚下的草垛，在碎草和腐泥的遮蔽下方，竟然是自己的衣物和随身物品！ 回过神来的江渚这才发觉此刻自己是光着身子的，他随手丢掉了已经碎裂彻底变成石块的心脏碎片，从地上捡起衣物、钱袋、书本，以及一块木质的叶子形饰品。 “埋在这么深的草垛下面…不会是掉落或遗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江渚一边穿戴起短衫与皮甲，一面思考整理着混乱不清的记忆，不断抚摸着那枚叶子饰品，“对！亚托莉娅…是亚托莉娅！” “看来，的确是个圈套…”江渚的眼神慢慢从呆滞和茫然变得锐利，如果推测无误，自己是在与亚托莉娅使用转移水晶时，意外被封刻在狼人心脏中沃尔特意识，借助魔镜的力量拉入了他所构建的回忆世界。 而这一切的目的，就是沃尔特想要占据他的躯体重生…… 虽然最终他失败了，但从自己光着身子出现在牢房里来看，那块转移水晶的终点也并不会是什么城外的磨坊…而是这个地牢！他们同样被加哈尔欺骗了。 记忆变得遥远而模糊，江渚像是在推理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信息。即便想起被欺骗落入陷阱的事情，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 江渚穿戴整齐，又将药水挂在腰间，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牢门是虚掩的…送饭的窗口也并没有餐具或是饭食，他蹲下身轻轻捻了几下脚边的草垫，一股潮湿软腐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显然有段时日没有更换新垫料了。 “看来亚托莉娅被带走也有段时间了。” 心中默念起风精灵祝福的咒文，江渚不断重复着呼希尔芙，原本黯淡无光的风之刻印忽然闪起了青绿色的光芒，希尔芙那稚嫩活泼的声音再次传进了江渚的脑袋 “诶诶！！可以出来了！你！你去哪里了！”希尔芙的声音明显带着欣喜与激动。 “出了点意外…希尔芙，我消失了几天？” “人家不知道啊，啊呜……”希尔芙似乎打了个哈欠，“我一直出不了刻印耶，还以为要被关一辈子，太好了。” 江渚又问了风精灵一些细节，可因为出不了门而沉迷睡觉的希尔芙像是把脑子睡傻了，简直一问三不知。无可奈何之下，江渚也只得放弃了从风精灵这里获取情报的打算。 看着牢门外闪烁昏黄的灯光，江渚深深呼了口气，既然知道了谁是敌人…他不介意在这里大闹一场！ 再次检查了牢房内没有其他线索和遗漏后，江渚径直推开了那扇虚掩的牢门。 ………… 嗒、嗒，宽敞无人的牢房走廊里，只回荡着江渚一人的脚步声。每隔五六米，熏黑的墙壁上便会出现一盏点燃的油灯，使得走廊里并不会太过黑暗。 “喂！你！说你呢，你不像守卫啊？你怎么出去的？” 左手边某间牢房送饭的小窗内，忽然传来了铁链晃荡的声音，一张满是胡须的大脸凑到栅栏跟前，正睁着眼睛努力向外看。 江渚扫了对方一眼，并没有搭话，继续快步通过走廊，转眼便走过了男人的窗口。 “喂！放我出去，求求你，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带我一起走吧！” 随着男人的呼喊，周围数间有人的牢房，也渐渐有人凑到了窗口，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独身走在过道里的江渚，甚至还有几个跟着带头的那个男人一同叫喊了起来。 眼见引起了骚动，江渚立刻加快了步伐，不愿多做停留。他并不会烂好人到去释放这些牢里囚犯的程度，毕竟就算有一些冤假错案存在，但这些犯人里同样很大概率有着十恶不赦的案犯。 此刻江渚并没有时间去甄别这些人的好坏，要是仅凭一股热血就来个“大赦天下”，那就真的有些太过愚蠢了。 “喂！喂！” “快来人啊！有人越狱了！快来抓住他，哈哈哈哈。” 只是江渚不愿惹麻烦，但麻烦却总喜欢找上他，那名带头的邋遢男子见江渚头也不回地跑向了走廊转角，当即大声喊叫起来，希望引起守卫的注意。 “嘁…”前方的岔路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渚停下身，厌恶地回头看了眼那张躲在栅栏后的胖脸，以及满脸胡须下的幸灾乐祸。 平静又憋闷的走廊里，风压穿堂而过，只听一声闷响，那邋遢男子所在的牢房立刻震颤了起来，墙壁迅速坍塌，烟尘中隐隐能看见处巨大的豁口。 “这是你自找的…”江渚立在烟尘里，单手捏住男人肥胖褶皱的脖子，将其生生拎离了地面。 “啊！咕…呜！” 男人双手不停握着江渚那并不健壮的手臂，眼球向外凸出，身子因窒息与痛苦而不停扭动。 咔嚓，没有丝毫犹豫，江渚轻而易举地捏碎了对方的脖子，他捂着左眼，面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不知何时，江渚的左眼竟然变得惨白异常。魔眼自己发动了？江渚有些吃惊于自己眼睛的变化，在击杀这个男人前，有一瞬间他被愤怒占据了大脑… 之前在罗赛蒂宅邸时，他便因为接受了魔眼而变得极度情绪化，杀死了第一名人类——那位侍卫队长，虽然对方的确该死，但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江渚很是警惕。 莫非魔眼的副作用正在缓慢地影响着自己？此刻无暇细想，江渚丢下胖子囚犯的尸体，这种人渣杀了也便杀了，自己担得起后果，只是魔眼的隐患需要格外注意。想到此，他这才再次窜出了牢房。 几名看守打扮的士兵纷纷握着手里的剑，紧张地站在走廊拐角，他们一见到江渚从中走出，也不接战反倒转身就跑。这让本来做好准备强行突破的江渚也是一愣，但省去了麻烦总归是好的。 周围牢房里的犯人眼见江渚生生打穿了墙壁，一个个老实地蹲在窗户旁，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引起这位凶神的注意。江渚便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快步冲向了走廊尽头。 然而还未接近，江渚的耳边便出现了几声野兽的嘶吼，一股苦杏仁的味道便在对面的转角处飘散开来。 第113章 仅存的信徒 魔族？会在这里？ 江渚心下升起了一丝疑惑，脚步却并不停留。他的双眼变得惨白，刚一闪身跑到岔路，便抬手凝聚起一面风屏障拦在了身前。这种自己通过魔眼临摹复制的魔法，江渚并不知晓咒文，也就必须用魔法力引导元素轨迹来释放。 嗷呜！！哈！！ 猛烈的冲击让屏障开始震颤起来，透过流风的屏障，江渚清晰地看见了那只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与记忆中的生物！一只接近三米高长着三颗头的巨大猎犬几乎横在路中间，正在疯狂撕咬着自己的屏障。 地狱三头犬？江渚皱着眉头想起来前世，人们对这种离奇生物的称呼。这三头犬的每条脖子上，都系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这只怪物的身上的确不断散发着魔气独有的那种味道。 而在它背后，数名看守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逃去，只有一人被啃食了双腿，剩下半截身子趴在地上眼看活不成了。 反手挥散了屏障，江渚不断闪避着三头犬的攻击，却暗自记下那些看守逃跑的方向，那边应该便是出口的位置。从这三头犬脖子上的铁链以及那些看守的表现来看，似乎这怪物是牢房豢养的门番。 侧身后退，三头犬左边的脑袋猛然探出，咬在了江渚原先站立的位置，后者抬起手臂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着些许红色。风元素在江渚的右拳凝聚，瞬间便流转成了一层薄薄的屏障。 江渚低呵一声，右拳如坠千斤，毫不留情地向着身侧狰狞的大嘴砸下。地面寸裂，数条裂缝自下方的石板处绽开，向外迅速扩展，狂放的风元素在二者接触的前一刻便猛然爆裂，如井喷般撞在三头犬左边头颅上，继而掀起无数烟尘向四周飞溅。 整只三头犬都被这一拳的力量砸得向下趴倒，江渚也不愿过多纠缠，脚下飞蹬踩着三头犬摔倒的身躯，敏捷地跃过它跳进了身后的走廊。 “我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了…”江渚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虽说刚刚那一拳他提前凝聚了风元素，算是借助了风压的动力，但能够将这只壮硕的怪物击倒依旧让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从三头犬出现到被突破，不过短短十几秒时间。趁着三头犬尚未从晕眩中回过神，江渚便远远甩下它，纵身拦住了前面奔逃的牢房看守。 “这是哪里？今天是什么日子？”江渚的左眼闪烁着白光，他攥住了面前看守的衣领，平静地出言问道。 “放开我，可恶的幽灵！” 突然出现并抓住自己的神秘人让看守十分慌张，他喊叫着，手脚不停挣扎，却根本挣脱不了江渚的束缚。反倒是无意间晃掉了自己的头盔，散落的棕黄卷发下是一张带着雀斑的稚嫩脸庞，从样貌和声音判断，估计还不到二十岁。 其余看守见同伴被制住，完全没有回头帮忙的意思，反倒都跟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向不远处的楼梯跑去。 “回答问题，我不会伤害你的。”江渚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过度的挣扎和紧张依旧让男孩咳嗽不已。 “十…十一月六日，这里是，是布尔加特的监狱。”男孩有些畏惧江渚的左眼，但显然渐渐冷静了下来。虽然对面的这个家伙已经松开了手，但他依旧站在地上没有逃跑，毕竟对方想抓住自己实在是太过轻松了。 十一月六日！自己失踪了接近十天！江渚捏着鼻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在沃尔特制造的幻境里只经过了一天，然而现实世界居然过去了这么久，也便是说亚托莉娅已经被抓住接近十天了！ “你们牢房里关押的那位绿头发女孩被送到哪里去了？”江渚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看守男孩，声音明显带了些许焦急。 “绿头发…？不，我不知道，没有见过啊，真的我没骗你…” “当真？”见男孩不住的点头，江渚略一沉吟又再次开口，“那最近十天，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犯人被押走？” “好像…好像有一个！当时神秘兮兮的，还是加哈尔骑士长亲自来提走的。”男孩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但转眼又被江渚的眼神给吓得闭上了嘴。 “加哈尔？？”江渚的目光立刻变得冷峻了起来，他从怀里的钱袋中掏出一枚金币丢给了男孩，“你们收缴的犯人物品，都放在哪里？” 男孩显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转头向左边看去，接着从地上捡起那枚金币颤巍巍地伸手交还给了江渚。 这一举动让江渚颇有些意外，他直勾勾地看着男孩，“给你的，为什么不要？” “我不能要幽灵的东西！不然你会跟着这枚金币一直追到我家的…”男孩抹了把眼泪和鼻涕，很是倔强地解释道。 “幽灵…？”男孩的理由让江渚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又被当作鬼怪的一天，“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幽灵的？” “不是幽灵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见江渚没有攻击自己，男孩也不似最开始那样紧张了，但依旧有些畏缩与警惕，“要是你不是幽灵，那你就是强闯监狱的强盗！你的钱我更不能要了，大不了被杀死，主会记住褒奖我的！” 江渚斜着眼瞅了下闭上眼等死的男孩，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脖颈处竟然挂了一根十字架吊坠。他毫不客气地从男孩手里拿回了那枚金币，倒也觉得男孩挺有意思，“教会的信徒？你叫什么？” 男孩咽了咽口水，在江渚的眼神示意下不太情愿地向前带路，不时想要回头却又不敢，“是…我，我叫皮特。” 江渚不由多打量了几眼走在自己身前的男孩，他清晰地记得在沃尔特的回忆里，布尔加特城还是由教会主导着当地的信仰。 至于发生了什么导致教会的势力被完全驱逐，便不得而知了，但总归现在的布尔加特几乎看不见什么信仰上帝的居民了。 他跟着这位名字极其常见的男孩一路走过了一段狭长的过道，终于来到了一间像是守卫休息室的房间门口，半掩着的房门里还有些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传来。 看来自己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第114章 实力的飞跃 虽说是一脸不情愿，但皮特依旧带着江渚推开了值班室的门。简单布置的石室里点着盏昏黄的油灯，此外便是几只柜子和简易的餐桌。除开一位中年看守正坐在桌边，时不时打着哈欠外，其余三人都躺在角落的地铺上呼呼大睡。 “呦！皮特？怎么，巡逻结束了？这位是……”值班的看守一看见皮特，便歪着嘴一脸调笑，看来平日里与男孩关系还算不错。 “啊…嗯，是我远房的亲戚。”皮特脸上有些泛红，吞吞吐吐地避开了那人的目光，“说是想来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欸？你还有亲戚？……这可不行啊，这里是监狱，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随便参观呐。”看守面色正经地瞪了皮特一眼，但还是叹了口气，“这混小子，算了算了，看你这亲戚也一脸老实，就在这看看吧，其他地方可不能乱跑啊！” 江渚听到对方“一脸老实”的评价后一脸苦笑，但还是感激地对中年看守点了点头，继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后者似乎是察觉到空气有些尴尬，咳嗽了两下便声称要去外面活动下身体，让皮特自己招待。 待到中年人出门，江渚这才走到那一排排架子边，一边寻找着自己的行李与武器，一边不时回头满脸玩味地看向红着脸的皮特。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被我这个‘幽灵’给蛊惑了啊。”江渚不经意笑了笑，“说谎可不是教会教导的美德哦。” “我，我…我是为了救人！要是告诉大叔你是幽灵，你肯定会杀了他的……”皮特涨红了脸，却又不敢看江渚的眼睛，小声抗辩着。 “哦豁……不过你这么配合，倒也的确少了我许多麻烦。”江渚随手拨开眼前的杂物堆，从中翻出了柄红色的长剑以及自己的包裹，“找到了！” 居然没有被私吞或卖掉… 江渚唰地一下拔出长剑，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剑身。这么一把价值不菲的武器，居然老老实实在架子上放着吃灰，属实让他有些意外，原本江渚认为能找回自己的包裹就已经不错了。 “原来这是您的东西的…”皮特从后面走过来一脸恍然，“加哈尔骑士长拿来特意嘱咐要保管好的，说是他朋友的东西。” “朋友？”江渚皱着眉头重复了这个略显扎眼的词汇，他不清楚加哈尔在搞什么名堂，但能收回自己的东西也是件好事儿。 “走吧…带我出去。” “啊？”皮特一听江渚还不愿放过自己，顿时脸扭得跟窝瓜一样，写满了不情愿。江渚表现出的随和，虽然让这位年轻的看守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惧怕了，但他还是想尽快远离这个神秘的幽灵。 然而正当皮特别扭地转过身准备赶紧送这个瘟神离开时，值班室的木门啪得一声被人撞开了。 “皮特！快！快叫醒大家，那怪物发狂了！” 中年看守气喘吁吁，满脸惊恐地站在门口，在向皮特告警之后，立刻冲进屋内，又跑到那些还在打呼噜的同事身旁，一人一脚踹在他们屁股上。 “起来！快起来！还睡呢？这个时间段你怎么睡得着的？” 皮特神色一变，三两下和江渚一同跑出了值班室的大门，在过道一端的不远处，那只被江渚揍了一拳的三头犬已经陷入了狂暴，正在撕咬着两名手持长矛的卫兵。 “糟了…刻耳柏洛斯发狂了。”皮特摇着头，紧张地不断后退，肩膀却在下一刻被江渚伸手抵住了。 “那些人是你逃走的同事，叫来的救兵吗？”江渚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调笑着转过头来的皮特，“我就不吐槽你一个教会信徒，会给这东西起地狱三头犬的名字了，只是…要对付我这个‘幽灵’，难道不得请一些神父和驱魔师来吗？” 江渚说完便抽出那柄离开他许久的红色长剑，拎在身侧，左手拍了拍皮特的肩膀，大踏步越过了男孩向那只有着地狱三头犬名字的魔物走去。 “啊？”皮特焦急的脸上写满了紧张，这只三头怪物是上面派下来看守监狱的。也是因为长着三个头所以大家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平日里倒还算听话，犯人们也十分害怕这个大块头。 皮特不自觉地伸出手，咽下了半团口水。只是今天……难道是被这位幽灵打过的缘故，开始无差别攻击人了？ “喂！你在做什么！快回来！”带着剩下三个看守一股脑冲出值班室的中年看守，恰好看见了江渚一个人拎着剑走向三头犬的场景，当即不顾一切地大吼着，“回来啊！皮特你怎么不拦住你亲戚啊！” 中年看守说完瞪了委屈巴巴的皮特一眼，心一横便撒开步子，便准备上前拽回这那个一脸老实的家伙。 “会死人的！你要做什么，别跟它打！你不要命……”中年看守话未说完，便被身后的皮特拽住了胳膊，后者眼神复杂地对他摇了摇头。 “你…？” 江渚单手捂住了胀痛的左眼，双眼立刻变成了一片惨白。每当自己开启魔眼时，都能感到左眼传来一阵阵疼痛，而且即便自己关闭掉魔眼的效果，左眼也会延迟好一会儿才能变回正常。 即便如此，江渚还是需要测试一下魔眼实际效果的变化…不然很可能这些微的差异便会在关键时刻，带来巨大的隐患。黑与白的线条世界里，那只正咬定撕扯着两名守卫的三头犬瞬间被江渚看了个通透。 “脖子…脊背与尾巴吗。” 察觉到线条的交联在某些地方有些不太正常后，江渚弯下身子脚下顿时发力，只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手中火红色的长剑轻巧划出，接连劈砍在它三条脖子下方的脆弱网格上。 那只三头犬尚未反应过来江渚的靠近，抬头嚎叫了一声，两颗头颅吃痛下松开了嘴，被咬住的两名守卫顿时从天上摔落，鲜血混着腥臭口水洒在地上，又转眼被灰尘覆盖。 江渚轻巧地站在三头犬身后，收剑入鞘，转过头丝毫没有在意一旁的怪物和不远处，看守们满脸震惊的表情。 “魔眼的效果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难道真的是后遗症？”江渚捏着下巴，小声犯起了嘀咕，所幸骤然增加的力量与速度倒是渐渐适应了。 随着江渚的话音落下，身前怪物的三颗头颅下方，竟然在同一时刻飙起鲜血，继而从身体上沿着切口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只抽动了两下便彻底死去。 “只是这地狱三头犬…似乎像是粘起来的冒牌货啊！” 第115章 此时的布尔加特 江渚回过头，缓步走到那两名被咬伤的断腿士兵身边，从腰间解下两瓶血精药剂丢了过去。 “虽然是最普通的恢复药剂，但是应该会有些用…”江渚在两名士兵的感谢声里，轻轻蹲下身，仔细查看着三头犬脖子上的伤痕。 “有血管…但是皮肤的颜色不一样。”江渚抚摸着三头犬的皮肤，粗糙褶皱的质感如同覆盖了一层鳞片，让他想起了自己那半截曾被魔气侵蚀的手臂，在恢复之前倒是与其有些相似… 脖颈下方的皮肤颜色鲜红，而切下的头颅上，皮肤则要黯淡许多。江渚轻轻揭开切面处的皱皮，果然不出所料，其两边断面的肌肉也有着同样的差异，倒像是这些头是被人事后装上去的一样。 江渚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看来魔眼下网格间距的不同，便是由此产生的了。在魔眼的观察辅助下，江渚的剑刃完美地顺着两种肌肉的连接处斩下，这才十分轻易地斩掉这些脑袋。 “皮特，我们走吧。” \\\"啊！\\\"皮特这才从愣神中恢复过来，他犹豫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下中年看守。后者的眼睛依然睁得老大，有些不敢置信那只凶狠狂暴的三头犬，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皮特…你这个亲戚，究竟是什么来头…” 皮特想解释一下，但张了嘴又不知该从哪说起，最后一咬牙什么也没说便扭头往江渚那边跑去。只留下一众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值班室看守，还愣在原地。 “你还挺老实，居然真的过来了。”江渚背上自己的行李包，一手抓住皮特的手臂，“要加速了！” 趁骚乱还没扩大，江渚拉起还有些不太情愿的皮特一溜烟向着之前的楼梯跑去，可怜的皮特被拽着胳膊一路惊叫出声，甚至紧闭起眼睛来。 虽然麻烦事儿还有一大堆，但感受着身上充盈的体力，江渚的心情颇为畅快。即便拉着一个人，他的速度也丝毫不慢，转眼便冲上了三层楼梯。那群一开始将他当作了“幽灵”的巡逻看守，正堵在门口，叫喊招呼着地面上的一队队士兵准备下去支援。 一连撞倒三四人，江渚的突兀出现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那些武装士兵刚刚举起武器，人影便冲到了两三米之外。 “幽灵！是幽灵出来了！”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士兵与看守们都紧张了起来，却只能模糊地看见道影子在人群中撞过，而后跟上的才是一阵微风。 “哈哈哈…”与身后皮特满脸鼻涕眼泪的痛苦神色不同，江渚倒是畅快地笑出了声，身体基础素质的大幅提高让他着实体验了一把“超人”的感觉。他一溜烟便甩下那群笨拙的守卫，几个纵身跳过监狱的院墙，消失在街巷里了。 监狱的长官随后才赶到现场，然而他们再三核对了监狱中犯人的名册后（当初传送进地牢的只有亚托莉娅一人。）…除了一名平日里自己“多加关照”的政治犯被人掐死外，再无任何犯人死亡或失踪，倒也排除了劫狱或犯人潜逃的情况。 甚至有看守声称目击到的不是人，而是幽灵！是徘徊在监狱里冤死之人的幽灵！它是毫无征兆出现的，是来复仇的！甚至一拳打疯了看守的三头犬“刻耳柏洛斯”。 虽然这些风言风语很快便从监狱传出，让缺少娱乐的居民们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监狱的长官是并不相信的…他上报了此事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名失踪的看守——皮特身上。 ………… 江渚并不知道自己以另外一种形式出了名，他随手丢给坐在草垛下方的皮特一块麦饼，举起水壶喝了几口，“皮特，跟我说说这几天布尔加尔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坐在下面的皮特却是眼看着麦饼掉在地上，依旧闹着别扭，“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家！” “回家？你带着打死看门犬的奇怪亲戚，在监狱里溜达的事儿，肯定早就暴露了。”江渚又将水壶丢了下去，“这时候回去，你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是你！我又什么都没做…我！”皮特抬起头想要争辩些什么，但一想到自己似乎的确被拖下了水，就又憋得说不出话来。 “年轻的守卫哦，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监狱的人抓住，问东问西吧？他们可没我这么善良哦。”江渚眯起了眼调笑道，似乎看出了皮特内心的纠结。 “你…”皮特生着闷气一把从地上抄起麦饼和水壶，大口吃喝起来，似乎这样就能释放压力。 “最近…最大的事，就是一周前，勇者之间的战斗了吧。”吃了几口的皮特还是缓缓开口，嘴里塞满了麦饼。 “勇者之间？”江渚立刻坐起身，很是认真地看向皮特，“仔细说说。” ………… “高冷的银发女勇者……”江渚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在他消失的这些天里，居然又出现了一位勇者，甚至连一向被江渚视为目标追赶的格林都轻易败给了她。 暗自记下这位神秘勇者的一些信息，眼下对方的态度并不明朗，虽然是勇者但却出手打败了同样是勇者的格林。这让江渚难免对其产生了些许芥蒂，毕竟虽然格林傻事做了不少，但这次却是为了救他才冒这么大风险的，甚至不惜当众劫法场。 想到这儿江渚心里感到了一丝暖流，不过眼下既然勇者小队，被这位银发女勇者给“礼送出境”了，估计这段时间自己是没办法借助格林他们的力量了。 但不论怎样亚托莉娅被抓都是自己的大意所致，江渚暗自捏紧了拳头，他必须要将亚托莉娅救出来！ “对了，你们这里为什么没看到有教会的人员？”江渚回过神来，继续询问着皮特，“甚至连教堂和敲钟都没了…” 皮特咽下最后一块面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渚，“你一定是几十年前的幽灵吧！怪不得不知道…” “呃…都说了我不是幽灵。”江渚有些无语地看着对“幽灵”格外执着的皮特，但仔细一想，自己融合了部分沃尔特的记忆残片，导致现在整个记忆都有些混乱。要说他是来自几十年前的幽灵，似乎也完全说得通…… 皮特伸手捏了捏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坠，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眼中透露出一股哀伤。 “教会之所以突然衰落…是因为十二年前的狼人传说！” 第116章 狼人传说 “狼人传说？布尔加特曾经出现过狼人？”江渚眉毛一挑，脑海中想起了沃尔特的身影。 “我的父母都是被狼人杀死的…”皮特点了点头，目光闪动眼中流露畏惧与愤怒，“他们都是教堂的清洁工，当时我还小。”江渚默默叹了口气，并没有打断皮特的话，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男孩的叙述。 “狼人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人知道它来自哪里，但它是来复仇的！绝对是！”皮特握紧了手上的十字架，“最初只是城外的某个小镇，传出了有狼人出没的说法。” “小镇？是帕洛斯镇？”江渚凭记忆努力回忆着，但皮特却摇了摇头，说记不清了。 “但是人们都没有当真，连教会的神父也只是呼吁大家夜晚尽早回家。”皮特叹了口气，语气逐渐变得紧张，“我看见过！我真的看见过！那天晚上，狼人就站在教堂后面的墓地里。” “我告诉了父母，可他们并不相信…”皮特睁着眼，双手抱头似乎又一次陷入了当时的恐惧，“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再…” “放松点儿，你当时只是个孩子…这不是你的责任。”江渚轻轻拍了拍皮特的肩膀，“后来那只狼人就攻击了教堂？” “嗯…到处都是惨叫声，我害怕极了。父母把我藏进了教堂后面的枯井，但是他们却死在了井口。”皮特的神色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哀伤但却并没有之前的那种混乱与激动了。 “第二天我被人找到，才知道…教堂和裁判所的神职人员都被狼人杀死了。” “全部？他杀光了教会的所有人？”江渚有些吃惊，他摸着鼻子回忆着沃尔特的记忆，真实的沃尔特后来也并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卖妹妹的钱只一个晚上，便在弗雷德的赌场挥霍一空，再次让他变成了穷光蛋…母亲也因为失去女儿的悲痛，以及殴打而奄奄一息。最终走投无路的沃尔特又在卖花女的蛊惑下，将“反正快要死了”的母亲，送去了裁判所，凑数成将要执行火刑的魔女，换取了些许金钱。 即便并没有亲身经历，但江渚回忆到这些片段时，依然让他感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沃尔特之后便靠着这点钱，在布尔加特的大街上流浪，在他即将疯掉的前一刻，在农神像的背后，他无意间发现了厄里斯魔镜。 沃尔特的记忆到此便戛然而止了，以江渚的推测，沃尔特便是因为这面镜子从而变成狼人，失去了理智。但也同样让卖花女雕琢沃尔特的计划出现了“意外”。 “之后呢…狼人最后离开了吗？” “狼人在第二天晚上袭击了所有贵族宅邸…”皮特摇了摇头，“连当时的领主，如今亚尔维斯伯爵的叔父也死在了混乱里。” “据说那狼人杀掉了所有男性，只留下了女眷，像是在找什么人。”皮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可能，便自嘲地笑了一下。 “找人…找人？”江渚有些失神般喃喃自语起来，一抹红色的身影忽然闪过他的视野，“子爵府…是不是也被袭击了？” “诶？你知道啊？”皮特渐渐收拾好了情绪，此刻有些讶异地看着略显焦急的江渚，“不过也难怪…毕竟子爵家的二小姐是唯一被狼人掳走的女性。” “珀莉…”江渚嘴唇微张，缓缓吐出了两个音节。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以前还挺有名的，她跟狼人的故事甚至还被编成了戏剧。”皮特将十字架塞回了衣服内。 “呵…她还好吗？现在应该已经嫁人了吧。”江渚仔细回忆着红衣少女的神态与模样，眼中渐渐出现了一丝怀念。 “好？她死了啊…”皮特十分平静，又有些不解地看着江渚，难道面前的这个幽灵，和她是朋友？ “死了？” “嗯…被狼人掳走了还能活吗？”皮特反问了江渚这样一个，似乎是情理之中的问题。 “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正躺在水边，衣服散开，头上还戴着新编织的花环…”皮特像是在努力回忆着戏剧里的情节，语气平缓又淡然，“有人说，她的喉管被狼人咬开，不过也有人说…她是自杀。” “究竟是怎么死的并不清楚，但她确乎是真的死了。” 听完皮特的讲述，江渚沉默了许久，他并不清楚这些情绪是沃尔特残片的影响，还是发自他对红衣女孩的感激。但当珀莉的死讯传来，江渚还是感到了哀伤又平静。 “这样啊…我知道了。” ………… 又简单和皮特聊了几句，双方都没有再提及有关狼人的话题，江渚也问到了骑士长加哈尔的住宅。他有必要去见一见这个自称是自己“朋友”的人。 江渚没有再深究沃尔特曾经犯下过哪些罪孽，他并不是为了给这个家伙赎罪来的。即便再怎么痛骂这家伙，也已经无法挽回了，至少自己不能重蹈沃尔特的覆辙。 布尔加特很快便入了夜，街道上依旧被拉起了粗重的铁链，少许治安队在沿着街边四处巡逻。江渚带着皮特趁着夜色直接从路边建筑的屋顶上疾驰而过，径直奔着皮特口中“骑士长家”的位置跑去。 狼人的传说让江渚再次陷入了思考，他的手伸进怀里，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本《四国通志》的封皮。这本书里的确有关于狼人这种魔族生物的记载，据说他们是由亚人魔化而成，但也有称狼人为古老魔族的记录。 只是无一例外，所有被目击到的狼人，均是疯狂、暴虐的代名词…它们没有理智、无法沟通，就连同为魔族的魔王军都嫌弃这群强大的“疯子”，不愿与他们为伍。 沃尔特也并不例外，即便他依旧有着针对性报复的对象，但却几乎只是变成了一股执念，无意识地推动着变身成为狼人的他去完成。然而当江渚想起自己在牢房里，无意间被魔镜侵染变身狼人时。 自己似乎…并没有失去理智与意识？ 第117章 交易和代价 这样一个怪异的矛盾点让江渚颇为在意，但他还是忍住了想要立刻激活厄里斯魔镜，再次变身确认一下的冲动。江渚站在一座三四间房的小宅院旁，冷冷地看着依旧闪着火光的小屋。 “是这里吗？” 皮特立在一旁点了点头，他的脸色相比之前要好了不少，看样子已经渐渐适应了被这位幽灵拽着胳膊，上演空中飞人的感觉了。“你们真是朋友？明明你是十几年前的幽灵啊…” “跟我来。”江渚并未作答，而是拉住皮特的胳膊一个纵身，便跃过了院墙。继而拔剑出鞘，身体化作一团残影，连斩出三下，正面将亮灯那间屋子的木门，斩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大洞。 “什么人？”坐在桌旁的加哈尔只听见一声巨响，大门便被破开。骑士长刚刚站起身，向门口望去，一柄红色的长剑便突兀地悬停在他的脖颈前半寸的地方。 “竟然没有埋伏…还真是有些意外。”江渚平淡的声音里几乎听不出什么感情变化，他抬起头目光恰好撞见满脸惊讶的加哈尔，“好久不见啊，我的‘朋友’？” “是你！你果然还活着！”加哈尔的胸口微微起伏，他看了眼肩上的长剑，但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江渚身上。 “骑士长先生对我倒挺关心啊…”江渚手中的长剑又贴紧了几分，“你不是在等我吗？不然也不会帮我保管那些物品，还故意放出话来引我上钩。” “呵，呵呵，是，在我得知传送出来的只有那位女孩后，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加哈尔被剑锋逼迫地仰着脖子，喉结微微抖动咽了一下口水。 “和我一起的那位女孩在哪？” “在，在拉门罗大师的试验场里…”加哈尔顿了一下，“就在城中心的官邸下方…！慢，慢着…我有个请求！” “这样啊…请求？你诓骗我们的事儿还没了结吧？”江渚的声音里明显带了些愠怒，多了几分肃穆。 “我也是不得已啊…伯爵扣押了我的妻子女儿逼我…我也不想骗你的。”加哈尔闭上眼咧着嘴，“她们！她们也被关在试验场…” 江渚瞥了眼已经趴到窗边开始偷摸往里面看的皮特，却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如果不是你的欺骗，我的同伴也不至于沦落险地，现在还想让我帮忙救人？怎么，好事儿全让你一个人占了？” 当时的情景江渚尚且记得清楚，看来城中想打亚托莉娅主意的人不少…为了不被其他人抢去，那位心机颇深的老伯爵便派和自己有过交集的加哈尔，利用转移水晶来“请君入瓮”，甚至不惜扣押了骑士长的家人…… “你…只要你能把我的妻女救出来，现在杀了我都行！求求你了！”加哈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决然，焦急之下两行泪水顺着眼角便流了下去。 “演戏谁不会呢？当初你骗我使用水晶的时候，可要生动得多…”江渚见状也不气恼，抬手收剑，一抹红色闪过，剑锋便在加哈尔的脸上留下了道伤口，鲜血很快沿着划痕渗出。 “我并不相信你…但是你还有些用，我们可以做个公平的交易。”江渚合剑入鞘，冷冷地看着捂着脸上伤口气喘吁吁的骑士长，“我需要情报，道具，以及潜入试验场的协助。” “想救你的家人…这种程度的付出很合理吧？”江渚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剑鞘，脑中又回想起格林来。如果是那位热血过头的勇者，即便对方曾经诓骗过自己，应该也会原谅并帮助对方吧？ 只是很遗憾，江渚可做不到这么无私与大度…欺骗就是欺骗，造成了恶果就必须承担责任，这一点江渚向来一视同仁。所以他会为自己的错误许下承诺，放掉小哥布林；也同样会让诓骗了自己的骑士长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可以，当然没问题！”加哈尔面色一喜，刚准备开口，江渚便转过身丢下一句话。 “等救回你的家人，我会按约定来取你性命，这是你之前助为虎作伥的代价。” “嗯！没关系…”加哈尔的喉头抽动了一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下来，这份爽快倒让江渚有些侧目。 转身招呼了不敢进屋的皮特，江渚也毫不客气地带着年轻看守，在加哈尔家里落了脚。虽然身体素质得到了强化，但连日来的疲劳和困倦还是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这家伙明天交给你照顾了，别让人发现他。”江渚拍了拍皮特的后背，将背上的行李放在地上，便坐在了那张简易的老式木桌旁。在桌上与橱柜里，整齐地摆放着三副餐具和一些木质杯盘，但大多落了一层灰，显然许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心大的皮特虽然有些吃惊于幽灵和骑士长之间，那“朋友”般的友谊，但眼下上了江渚贼船的他，也的确没什么地方好去，江渚也不会放他离开。于是皮特倒也坦然地跟着加哈尔去另一间屋子睡觉去了。 待到骑士长折返回来，江渚简要整理下自己需要的物品清单，转述给了加哈尔，这才坐在桌旁闭目养神起来。“你说的拉门罗大师…是个什么来头？试验场里面的布局清楚吗？” “拉门罗…是一个没什么天赋的魔法师。”加哈尔坐在江渚身侧，佝偻着腰，丝毫没了初见时那份硬朗与精神，反倒像个小老头，“但是他却对魔法试验有着极度狂热的执着。” “魔法试验？那是什么…” “就是将魔法开发利用，尝试扩展其应用价值…原本只是些魔法道具和机关，后来大师便开始用动物和人开始做实验了…”加哈尔停顿了下，“甚至他还使用魔气，培育出了一些怪物！” “监狱里的那只三个脑袋的狗，莫非就是他弄出来的？”江渚侧着脑袋，有些好奇地询问着加哈尔。如果那怪物是人造的生物，那倒是与他所发现的怪异部分相吻合。 “对…对的！你已经见到了？那只怪兽十分强大…几十个士兵一起才能将它压制住。”加哈尔叹了口气，“据说在他的试验场里还有这更强大的魔化生物。” “至于试验场内部，我也只进去过第一层，甚至连一共有几层都不清楚。” 江渚摸了摸鼻子，点了下头也能接受加哈尔的这番说辞，“老伯爵把亚托莉娅关在试验场，难道…？” “你的同伴是希尔族…应该不会被用在魔化实验里，因为……”加哈尔的目光变得锐利，轻轻摇了摇头。 “亚尔维斯伯爵的绝症还需要她才能治好！” 第118章 实验素材 “绝症？”江渚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加哈尔。“那位伯爵看起来还挺精神的啊？他得了什么病。” 加哈尔的眉毛拧皱到一起，似乎提及亚尔维斯伯爵便让他十分纠结，“不知道…伯爵请了王国里几乎所有的名医，连巫医与游方术士都不曾落下。但依旧没人能诊断出他得了什么病……” “只是有一位巫医说，他是沾惹上了某些邪恶的存在，所以被吸取了生命力。”加哈尔握紧了拳头，“所以即便是现在这么冷的天，伯爵却依旧在不停出汗。” “原来是这样…”江渚摸了摸下巴，他回忆着初次见老伯爵时的样子，他身后总会有递毛巾手帕的侍从随行。原本江渚以为只是亚尔维斯伯爵太过肥胖的缘故，但如今看来竟然另有原因。 “自从他得了病后，整个人便性情大变…似乎总想着要在死前留下个好名声。”加哈尔有些愤恨地攥拳锤了下大腿，“伯爵只剩下一两年能活，本来他都已经放弃求医了，直到…” “直到出现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希尔族，是吗？”江渚出言打断了加哈尔的叙述，他站起身走到门前，屋外是漆黑的夜色与挂在夜空中的那一弯细小狭长的新月。 冷风吹散了屋内氤氲的潮气，江渚揉了揉困倦的眼角，逐渐清醒了起来。还在汉萨镇时，江渚一行人便从药剂师老约克的嘴里，听到了有关希尔族的情报。 珍稀的植物种族？不愿与外界打交道，却又培育着大量药草，甚至其本身也有着极高的药用价值。这样一个看上去浑身是宝的种族，千百年来都成了人类猎取、掠夺的对象。 虽说是为了治愈艾米的顽疾，但江渚等人依旧踏上了，那所谓“求取”的希尔族圣物“木心果”的旅途。 “呵，求取吗…”江渚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如果希尔族不愿将自己的圣物，交给来路不明的人类…他和勇者小队，会选择偷或抢吗？那自己等人和亚尔维斯伯爵如今所做的事儿，又有什么差别呢？ 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江渚没有理会呆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的加哈尔，径直回到了座位上开始冥想恢复精力。 ………… 不知何时，某处宽敞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中，一只叼着小半角麦饼的灰毛老鼠，正蹲在墙角，借着周围微弱的灯光，不停啃食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成功了…哈哈哈哈！成功了！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喊叫让老鼠吓掉了手中的麦饼，连忙窜到一旁桌角的阴影里，悄悄向外探嗅着脑袋。不远处，满是各种药剂瓶与实验器材的桌边，一位拨弄着手中玻璃管的佝偻老头，嘴角咧开，不时发出颤巍巍的笑声。 老人的皮肤干枯，手脚像是木乃伊般纤细，那满是褶皱的脸上散布着各种斑痕与伤疤，以至于他的半只眼睛都被增生的皮肉挤在深处，完全睁不开了。 老人的喉咙里不时抽动着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噪音，但仅剩的那只眼却似乎在闪着精光，“伯爵大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啊…希尔族咱也见过，只是从来没有过这么纯粹磅礴的生命力，这只希尔族，真是不可思议。” 他放下手中的玻璃管，挪着有些变形的腿脚，转过身缓步向着一处巨大的十字架走来。小老鼠紧张地看着逐渐靠近的老人，它沿着桌腿窜出去，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被丢在地上那块干硬麦饼，最终还是舍不得地跑过去抱起食物，快速躲在了十字架后面。 几缕绿色的头发，在背光的十字架阴影里若隐若现，小老鼠悄悄爬到木柱的跟前，探头嗅了嗅少女赤裸的足尖，又迅速藏了起来。冰冷沉重的铁链穿透了少女的脚踝，又缠了几圈将她紧紧捆在十字架的木柱上，坚硬粗糙的刑具，将她那雪白的皮肤磨出了许多擦痕与破口。 “希尔族没有血液…但体液却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是绝佳的魔药材料。”老人随口对站在一旁捧着托盘的学徒说道，随即从托盘里取下一柄小刀和玻璃瓶。 “唔！啊啊啊！！” 少女咬紧了牙关，但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还是让她忍不住喊出了声音，她因为疼痛与虚弱而绷紧了身体。锋利的小刀割破了皮肤，如同锯子般反复切割着皮下的维束管。 老人瞪着独眼仔细观察着切口处的变化，另一只手举着玻璃器皿置于下方，不断接取着从维束管内流下的透明液体。 “哦哦哦！出来了出来了…”老人激动地咽了下口水，持刀的手不断旋转搅动，直到接取了小半瓶液体后才停下来。“带下去，给她用上最好的药和补品，千万不能死了。” 随着老人的吩咐，学徒放下了手中的托盘，招呼了几名全副武装的铁罐头卫兵，将少女从十字架上解下蒙上眼，带离了房间。察觉到少女被搬动，受惊的小老鼠慌乱地在不断移动的阴影奔跑躲闪，这才避开往来踩踏的靴子。 “等等我…咱们很快再见面了，德罗丽丝。”老人的独眼中闪出了一抹留恋与温柔，他蹒跚着脚步走向实验台，将手中装有液体的小瓶放于置物架中，轻轻用滴管取了一滴丢进了正在沸腾的魔药锅中，瞬间紫色的火焰蹿升了半米，将整间实验室都照得通透。 “大人…听说勇者已经追查到了一些线索。”在紫色火光燃起的瞬间，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上，忽然映出了一团庞大的黑影，一道冰冷严肃的女声在老人耳边响起。 “哼…勇者算什么，实验马上就要完成了，谁也阻挡不了咱！”老人摆弄桌上仪器的动作逐渐放缓，最终停下了动作，“你说得也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意外。” “咱这就用这些原液配药，帮你调养下身体…不过在那之前，凯莉。”老人停顿了下目光变得凶狠，“你知道咱最讨厌老鼠了…” 刚刚返身抱起麦饼准备沿着水沟回家的灰毛老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野便被染成了红色，在最后意识里它似乎看见，自己那抱着麦饼的身体，倒在了很远的地方。 “遵命，拉门罗大人……” 第119章 重整旗鼓(为会飞的猫??加更呀～) 翌日，江渚从冥想中醒来，有些疑惑地站在门口，不断调运魔法力对着天空释放风刃。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他，此刻已然不需要魔眼，也能精准地引导魔法力勾勒出风刃的轨迹。 “一共52下吗…”江渚摸了摸鼻子，最初他修习风刃时，一口气耗尽全部魔法力只能释放出23发歪歪斜斜的风刃。如今这个数目翻了倍，并不是因为魔力储量扩充了许多。 而是由于江渚对魔力的控制变得更加熟练；以及发现了流经风之刻印的魔法力，都会增加亲和力这一特点。也便使得他可以用更少的魔力来引导控制同样数目的风元素构筑风刃。当然即便不多，但魔法力总量也的确是增加了的，江渚也在每次冥想后都会进行估算。 “似乎增长的速度下降了好多…是错觉吗？”江渚拧着眉头，这次的冥想所增加的魔法力比之前要减少了一小半，这种怪异感让他无法理解，但也只能归咎于许久没有冥想生疏了。 不多时，忙碌了半个上午的骑士长便拖着两个黑眼圈走回了院子，估计是一晚上没怎么睡，他身后背了个大包左顾右盼，一副生怕被人抓住的样子。 “克里斯大人，东西都在这儿了。”骑士长呼了口气，将包裹放在脚下，一脸期待又紧张地看着江渚。 “唔…不必叫什么大人，叫我克里斯就行。”江渚蹲下身解开包裹清点了一番，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东西很全…不愧是布尔加特的骑士长啊，效率就是高。” “那…那个，晚上……”加哈尔咽了下口水，依然没有平复因奔跑和疲惫扰乱的呼吸。 “没问题，晚上你送我进去，我们的交易就算达成了。”江渚站起身，淡然地对骑士长笑了笑，“我承诺会尽全力救出你的妻子女儿的。” “好，好！”骑士长连着点了点头，接着便咬着牙拍了拍自己的脸庞，转身走去了皮特所在的屋子，按照约定他需要照顾并看着这位年轻的教会信徒一整天。 看着明显苍老佝偻了许多的骑士长，江渚不免又想起了初见时对方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自从亚尔维斯伯爵扣押了他的家人，逼他给勇者小队下套之后，这位坚毅随和的中年汉子，便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与折磨当中。 虽然最后成功抓住了亚托莉娅，但伯爵却仍不放心释放人质…据说那位银发的女勇者还在布尔加特附近游荡，不知在调查着什么。已经跟勇者撕破脸的老伯爵，可不想在这时留下什么隐患和把柄。 只是这种毁诺行为彻底打破了加哈尔的最后一丝耐心，他这才将希望赌在那个在传送中突然消失的男人身上。 钩爪，绳索、火石与怀表，甚至还有两本基础的识字读物……江渚不断从包裹里翻找出各种各样的物品，挑挑拣拣，整理装备到自己身上，看着手中那几个装满了液体的小玻璃瓶，江渚满意地将其挂在腰间，“好耶！一瓶血魂药水和四瓶高级的血精药剂…” 手中小瓶里的猩红液体，虽然分量不多，但据骑士长说是比血精药剂更高一阶的中级恢复药。即便是在布尔加特的城防卫队里，也只有高级军官才会不定期分发这种药剂。 “不愧是大城市啊…” 至于那四瓶高级血精药剂，也都比江渚原先杂货铺里的质量要好出一大截。这让江渚难免吐槽了一番新手村的东西就是不太行…他也是在询问了加哈尔后，才知道即便是初阶药剂，也会依据品质划分为三个等级，很显然他先前使用的，都是最劣质的恢复药。 此外还有快速回复魔法力与精力损耗的魔力瓶据说只要打开瓶子吸上一口，便能瞬间补充少许魔力。剩下便是一些散碎魔石，谨慎起见，江渚将四种元素的魔石都要了几颗。 简单整理后，江渚也算是更新了装备与道具…其中最令他在意并不是这些，而是压在众多杂物下面的几张纸——风属性的魔法卷轴！ 这些魔法卷轴只誊写了简单的轻盈术，是江渚特意让加哈尔帮自己买回来的。这种一次性消耗品在大城市的杂货铺就有卖也并不贵，每张只需要大约五枚银币，对于现在的江渚来说还是负担得起的。 江渚将其中一张捏在手里，双眼变得纯白，同时毫不吝惜地注入了少许魔力。淡青色的光路沿着卷轴上的笔迹迅速扩展流淌，下一秒整张羊皮制成的卷轴便变得分崩离析，碎成了无数块。 风元素在卷轴堙灭的同时迅速聚集，江渚观察到他们如同泡泡般附着在自己周围，无论自己怎么活动都不会被驱散。 “有意思…”江渚试着活动了下手脚，每当他施展动作，附着的风元素便会跟随施力推动，从而减少阻力增加动力，“虽然不多但速度的确是加快了一点…同时惯性也增大更加难控制了吗？” 江渚不停挥拳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在突然被施加了“加速术”后，他对自身速度的把握产生了偏差。这与之前遭到希尔芙恶作剧，在加快了剑速的同时也更难控制了，是一个道理。 “速度可不是越快越好啊…”江渚嘴角勾出了一抹腹黑的笑容。 加速的效果只持续了大约三分钟便逐渐褪去。江渚毫不在意地再次燃起一张同样的卷轴，同时不断用魔眼观察着魔法启动时，风元素的运转路径。 江渚叹了口气，毕竟自己的魔法天赋太差，也只能靠着魔眼的辅助，来使用这种逆推魔法施咒轨迹的笨方法了。这种持续性增益的魔法，似乎需要留存一部分魔法力在体外不停引导风元素，才能实现持续的增益。 卷轴回路和普通法师施法“轻盈术”，所带来的增益时间大约在三分钟，其关键便是单次吟唱施法所灌注的魔力是有限的，耗尽了就需要重新吟唱加持。 江渚摸了摸鼻子，自己并不需要吟唱……如果保证魔力的供给，是不是可以不用重复施法便能一直持续获得增益！ 第120章 魔法的可能性 一连销毁了五张“轻盈术”的卷轴，江渚虽然依旧没有复刻出加速术的魔法，但也稍微有了些体会。看着散落一地的碎屑飞灰，江渚颇有些心疼地倒吸一口气…果然学魔法是真的烧钱啊，自己的钱袋子这些天可以说是只出不进，或许等闲下来得想办法赚些钱了。 一连八张卷轴消失，江渚这才心有所感地抬手，像是绘画般带动风元素在身边流转，轻盈借力…？他努力把握着风元素，避免其与身体碰撞，进退有据而不逾越。 “成功了！！” 一阵轻盈柔顺的体感从全身传来，江渚尝试着空挥了几拳，的确是轻盈术的效果！只是威力比卷轴上的标准魔法要差了太多，但他并不在意！只要能从0到1，剩下的就是熟练度的问题了。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这么使用风呀…”希尔芙的声音突兀地在江渚脑海里响起，并没有以往的那种慵懒或跳脱，反倒有些吃惊。 “希尔芙？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哼！自由的风精灵！想~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希尔芙化作一只小小的线偶，从江渚背后飞出，绕了一圈后停在了江渚那对白色的双瞳前。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呀！” 江渚没心思跟希尔芙斗嘴，趁着魔眼没关闭还能看见线偶，他对着希尔芙漂浮的位置，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惊得希尔芙“呀！”得一声躲闪开来，接着又气急败坏地围着江渚的脑袋转圈。 “啊！人类！你居然无视我！”希尔芙气得在空中直跺脚，却又踩不到什么东西，“你，可恶啊…” 江渚再次睁开魔眼，他还需要趁热打铁再试验几下新掌握的轻盈术，要是没抓住刚刚把握住的感觉，那八张卷轴可都前功尽弃了。 “喂…！喂！”希尔芙见江渚不理会自己，逐渐暴躁地发出了嗯嗯的动静，“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说有意思吗？” 江渚再次顺利构筑出了轻盈术的引导回路，他白了希尔芙线偶一眼，“不好奇。” “那可是连伟大风精灵，都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呀！一定很有趣！对吧~对吧！”希尔芙煽动着翅膀，硬生生往江渚脸上怼。 “不，真的不感兴趣。”江渚努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不断重复着释放轻盈术。而希尔芙暴躁地在一旁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像是被憋出了内伤一样，浑身都在颤抖，周围的风元素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甚至鼓噪起几团旋风出来，不停扫荡着加哈尔家的院子。 暴躁的风元素使得一旁试图施法的江渚，几乎失去了对风的控制。他哂笑了下摇了摇头，心知玩笑也差不多了，再继续逗希尔芙，即便自己有她的刻印，也不知道这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来。 “嗯…好像的确挺有意思，我很好奇！希尔芙大人。”江渚睁大了眼睛故意举起手臂，像是课堂上提问的学生一样，“诚挚”地看着快要暴走的希尔芙线偶。 “诶？真的吗？咳咳…”希尔芙突然精神一振，直溜溜飞了过来，清了清嗓子连一旁的风也安静了许多。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呀！”风精灵学着自己之前一本正经的样子，重复了自己说过的话。 要从头开始吗…江渚眼角不自主地抽搐起来，风精灵的行为让他想起了那个坑蒙拐骗把自己丢过来的女神艾莉娅，瞬间心情就不好了，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棒读起来，“请问是什么这么有意思呀？” “哼哼~你施展魔法似乎不需要咒文…”希尔芙迅速转换了状态，少有得正经起来了，这让江渚还有点不太适应。 “也可以用咒文啦，只是借助魔眼的话，就可以省略咒文与吟唱。”江渚点了点头，并没有对风精灵有所隐瞒。 “就是这个！”希尔芙的线偶忽然伸出一条小胳膊，大声喊了出来！“除了精灵，无论是魔法造诣再高的生物，想要调用自然界中魔法元素，都要吟唱和咒文的协助。” “我今天特意观察了下，你的施法方式和我们精灵也不一样。”希尔芙将小手托在自己的下巴上，装作思考的样子，“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你和我们一样，更看重元素本身的运转轨迹，而不是魔法力，不同的只是你没法直接控制元素罢了。” 江渚沉默着低头思考起风精灵的话，他借助魔眼所实现的施法方式的确是另辟蹊径。因为他自己的魔法天赋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但若说是天下独一份，江渚也并不相信，至少对于赠给自己魔眼力量的那位邪神，肯定不是难事儿。 “嗯…听上去还算有意思。”江渚点了点头，打眼瞥下了下风精灵的线偶，或许这是个了解魔法的好机会。 “什么叫还算呀！！你，你！”希尔芙气得哼哼唧唧，“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还未等江渚回话，希尔芙便迫不及待地接上了自己的话茬，“这意味着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接近魔法的本源！嘛~不过肯定还算比不上伟大的风精灵。” “魔法的本源…？”江渚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太理解。 “呼！舒服~”像是一口气喝完了瓶冰镇汽水，希尔芙终于把憋着的话全说出来了，非常畅快地转了个圈，“你以为这些被固定流传下来的魔法，究竟是哪里来的？” “不被咒文与吟唱束缚的你，说不定可以成为第一个创造魔法的人类哦！” 创造魔法…江渚有些吃惊地看着自信叉腰的希尔芙，一瞬间的兴奋和欣喜很快被江渚的理智压下。这种事情对于连正经魔法都没学会几个的他来说，着实有些过早了，好高骛远并不是好事儿… 何况自己这被希尔芙夸赞有加的“天赋”，其实是建立在邪神的力量——解构魔眼上的，这份力量来路不明，且已经出现了后遗症。如果只是复刻学习魔法或许还好，但如果让他去花费大量精力去使用魔眼来“创造魔法”，江渚可完全不放心。 即便有心尝试，也要等自己彻底弄明白并掌控了魔眼之后。一旁的希尔芙再次围着江渚打转起来，不断捏着嗓子让自己的的声音变得成熟一点。 “是不是很有意思！伟大的风精灵可以破例教一教你哦。” 第121章 救济 且不说江渚与风精灵如何扯皮。不知什么时候，幽暗闭塞的试验场牢房区，两名铁罐头卫兵机械地架着几乎快要昏死过去的亚托莉娅在地上拖行，他们的盔甲沉重又坚固，每迈出一步都因摩擦而发出整齐的响动。 少女的小腿被铁链锁住，无力地垂下，不时撞上拐角与台阶，擦出了许多新的破口。卫兵们打开牢门，解开蒙住少女眼睛的布条，将亚托莉娅随手丢进去锁死，这才转身迈步走上了楼梯。 这是一片漆黑压抑的禁闭所，除开一条狭窄的过道外，两侧均被手臂粗细的铁栅栏隔开，成了一间间“牢房”。但那前后不过三米的尺寸，以及仅够常人站立的高度，都让这种简易的牢房看上去更像是座笼子。 亚托莉娅瘫倒在牢房内的地板上，脸贴着地面，鼻尖不断有腐臭与血腥味传来。她没有昏迷或是重伤，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却几乎遍布了每一处皮肤。割伤、切口，裸露的维束管突兀地从皮下翻起，关节处那些原本青绿的嫩叶，此刻都变得枯黄皱缩。 虽然学徒们每次在拉门罗“取材”之后，都会为少女处理伤口涂抹药膏，但亚托莉娅依旧变得十分虚弱。她挣扎着坐起身，咽了下口水，发白的嘴唇因失水而干涸起皮。 少女单纯却并不蠢笨，在一次次实验后，她隐约也能从那些学徒的口中，猜到了这群人类是要用自己的“汁液”制作药物去救什么人。 亚托莉娅轻轻捧起放在笼门边的水罐，大口吞咽起来。她想不通…想不通去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明明是为了救人，明明是很好的事… 如果和自己说清楚的话，她一定会主动帮忙的吧…胡思乱想的少女放下水罐，双手抱着胳膊坐在栅栏旁，眼前又浮现出克里斯消失前的模样。 或许是刚刚喝下了许多清水，眼泪顺着早已干涸闭塞的泪腺不断渗出，慢慢模糊了她的视线。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克里斯也不会卷进麻烦，都是自己的错。 耳边逐渐传来低声的啜泣，亚托莉娅抬起头，抹了把眼泪才发现这声音并不是来源于自己。她努力平复了心情转头四下看去。漆黑的牢笼里大多空空荡荡，借着远处油灯微弱的光亮，亚托莉娅眯起眼总算看清了自己隔壁牢房的样子。 一位年轻的人类女性，正跪坐在铁栅栏旁弯着腰趴在什么上面，那哭声正是从她那儿传出来的。亚托莉娅有些好奇地双手撑地，向着牢笼之间的栅栏爬去。 “请，请问…你还好吗？”亚托莉娅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清晰地越过了栅栏。。 “对不起，对不起！我吵到您了…”听见亚托莉娅搭话，那位哭泣年轻女性却是浑身一个激灵，身子向后躲开了半米的位置，用着嘶哑的声音不停道歉。 “诶…没有啦，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隔壁有人…”亚托莉娅歪着脑袋，似乎回想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每次被带回来都是蒙着眼的。她转身观察着周围的栅栏，忽然瞳孔放大了许多。 “那是当然…你不是刚刚才被送进来吗？”似乎是听出亚托莉娅声音中并没有什么恶意，那位哭泣的年轻女子的语气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刚刚进来…？才不是这样，亚托莉娅有些委屈，自己至少已经被带走“取材”七八回了。每次都是被蒙眼送回，周围的牢房全都空空荡荡，样子也都差不多，亚托莉娅也便没能留意到。 如今经过女子的提醒，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每次被带走，都会送到一个新的牢房… “你为什么要哭啊…” “我女儿…我女儿她起了高烧。”女子低着头，声音又一次哽咽起来，“我一直喊人，想求那些卫兵找医生，但他们却根本不理我…” 亚托莉娅这才发现，躺在女子身前的那团阴影原来是一位约莫三四岁的女孩，她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眼，脸上泛着痛苦的表情。 “高烧，是什么…？”亚托莉娅有些不太理解女子的意思。 “啊？”女子显然愣了一下，“就是生病了…” “哦…生病了，我听克里斯说过的，不穿衣服就会容易生病…你的女儿没有衣服吗？”亚托莉娅凭借自己单薄的经验与常识，出言关切道。 “……”女子一时语塞，连哭声都止住了，“不…有的，有衣服。” “那是为什么生病啊…要怎么才能好起来呢？”亚托莉娅被关在牢里许久没说过话了，此刻像是连珠炮一样不停开口询问着。 “要请巫医…或者药剂店的药水也会有用。”女子虽然觉得亚托莉娅的问题很奇怪，但还是耐心地解释起来。 “药水…？”亚托莉娅抬眼想了片刻，忽然开心地提高了语调，“我这里有药水！” “真的？”那女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很是惊讶地向亚托莉娅看去。虽说有些疑惑为什么被关进牢里了，对方的药水还没有被收走，但她并不想放弃救女儿的机会。 女子颤巍巍地抱着女孩挪到了靠近亚托莉娅一侧的栅栏边，亚托莉娅这才有机会看清女子的面容。她的年纪并不大，约莫二十四五岁，栗色的卷发下是一张精致却又憔悴的面容，她轻轻抚摸着身前女孩的额头，眼眶微微泛红。 亚托莉娅向前挪了挪身子，招呼女子将孩子放在栅栏边后，便一咬牙将自己的左臂从栅栏间隙处伸了出去，悬在女孩的脸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与疤痕遍布了少女的胳膊，但这次取材的新伤却并没有愈合。 “唔…”亚托莉娅咬紧嘴唇，右手食指便狠狠捅进了左臂的伤口中，用力扯出了皮下尚未恢复的维束管。疼痛感沿着每一束神经传进大脑，亚托莉娅几乎快要将嘴唇咬破。 “你…你不是人类！？”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亚托莉娅从手臂里拽出了几根管子，吃惊地捂住了嘴。 “快…掰开她的嘴。”亚托莉娅憋着声音，艰难地将那根被拉门罗切断的维束管放在女孩嘴边。晶莹的无色液体顺着断口缓慢渗出，一点点渗入女孩的口中。 那些家伙用自己的身体去制作药物，那他们每次取走的这些汁液，应该也会有药的效果吧？ 亚托莉娅慢慢适应了疼痛，眼神清澈，她仅仅只是单纯地想到了这一点而已…… 第122章 憧憬 清澈甘醇的汁液顺着亚托莉娅手臂的伤口处缓缓滴下，因为流出得太过缓慢。少女甚至用另一只手不断挤压着伤口。点点汗珠沿着她的额头渗出，但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旁的年轻女性，从最开始的震惊到茫然，也逐渐接受了现实，毕竟只要能救活她的女儿，是不是人类，方法奇不奇怪又有什么关系呢？ 亚托莉娅轻轻收回了有些僵硬的左臂，对面女孩的脸上已然不似最开始那么痛苦了，虽然高烧并没退去，但她已经平静下来，连呼吸都均匀了许多。 “应该会有效吧…”少女很是开心地露出了笑容，继而又摁压揉捏起自己冰冷麻木的左臂来，“你们为什么会被抓呀…人类也会被当作药吗？诶？你别哭啊…” “谢…谢谢你，我…谢。”年轻女性见女儿有所好转，立刻泣不成声，她跪在地双手紧紧抓着栏杆，不停向亚托莉娅道谢。 “我丈夫因为得罪了伯爵…我们才被抓来当人质的。”年轻女性哭了一会儿后，才恢复了平静，左手轻轻摸着女儿的脸颊与额头，一边轻声对亚托莉娅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 “诶…？原来关在这里，还会被用来要挟别人啊…”亚托莉娅听完了女人被抓的经过，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虽然女人知道的也不多，毕竟伯爵所下达的“秘密任务”也不会透露给她们。 “我丈夫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年轻女性轻轻拨开女儿额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女儿的头发也是栗色，与她一样… “要是出去了，你们要去哪呀。”即便被折磨了数天，亚托莉娅还是那么乐观，她很是好奇地睁着那对漂亮的蓝色眼睛，里面像是闪烁了整片星空。 “我想去王都看看！”年轻女性也露出了笑容，似乎对未来的憧憬与遐想完全驱散了这些天的孤独与恐惧，“我从来没有去过…听说那里有很宽敞的车道，还有比布尔加特热闹一万倍的集市，想买什么都能买到！” “哎~？真的吗！买东西是什么意思？” “就是拿钱换你想要的东西啦…”年轻女性被亚托莉娅的问题逗得一笑，却又继续耐心地解释起来。 “还有王国北境的风霜崖，那里一年四季都铺满了雪…但是有一种红色的小花，会开在冰上。”年轻女性停下了抚摸女儿脸颊的手，眼中满是向往，“我们会把房子卖了，买辆马车，再买一些书和水果，边旅行边教小茱莉识字。” ………… 亚托莉娅听得很认真，虽然她并不太能想象出来年轻女性所描绘出的生活蓝图，也不知道开满了红色小花的雪山断崖长什么样子。 但她绝对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每每听到有兴致的地方，便会满眼憧憬地询问起完全不太懂的细节来。 “真好呀…”亚托莉娅的眼角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发自内心地感叹着。 年轻女性很快讲完了自己的愿望，又有些黯然神伤地看着逐渐好转的女儿茱莉。而与她们隔着栏杆相坐的亚托莉娅则是似有所悟地抬起头，听完对方讲述的愿景与计划后，亚托莉娅也有些向往。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和那位人类女性一样被抓了，那些坏人会不会用自己来要挟克里斯呢…可克里斯又去哪了呢？想到这里，亚托莉娅又开始担忧克里斯的安危起来，毕竟自己就算在这里挨打，也只是被取走些组织液，他们还给自己用药，不会死嘛。 “我们逃出去吧！” 亚托莉娅一拍手心，她那单薄的记忆似乎忽然形成了一个闭环：首先继续关在这里，她会被拿去要挟克里斯；其次克里斯消失了，他比自己的境地更危险。所以！自己要逃走，不能变成人质，要找到并救下克里斯！ “诶？”年轻女子被亚托莉娅突如其来的发言弄得有些发懵，“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一起逃出去吧！逃出去你就能和那个叫丈夫的去旅行了呀。”亚托莉娅清了清嗓子，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十分有精神，“我也要去救克里斯！” 年轻女子有些呆呆地看着亚托莉娅，“可是我们根本逃不出去啊，万一被抓住了？” “那留在这里，不就只能成为…嗯，成为…行李？”亚托莉娅很是理所当然地歪了下头，想说负担但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可是…” 年轻女子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亚托莉娅背靠着栅栏，伸出自己的手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上次被带走做药水时，我才想起来了一些…”亚托莉娅清澈的目光不断在自己的掌心与牢房的地面间摇摆，“或许能派上用场。” “我和你说！之后我们…” ………… “你这办法能行吗？”江渚穿着厚重的盔甲，铁罐头一样的护具完全遮住了他的每一寸皮肤，他晃荡着响声跟在加哈尔后面，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放心…试验场只有入口和第一层有守卫，我只要带你混进一层，就能找机会调开守卫进到下面。”加哈尔头也没回继续沿着大路走进官邸，瞥着眼小声对身后的江渚说道。 “卫队换班也从来没有人去二层值守的，下面应该只有拉门罗大师的人，每天傍晚都会有一个小时的换班间隔，所以就算你闹出动静，也不会很快传出来。” 江渚点了点头，身上厚重的盔甲虽然对于身体被强化的他来说并不沉重，但却很影响活动。江渚有些别扭地迈着步子，默默向前走去。 白天他很自然地暂时拒绝了希尔芙学习“创造魔法”的建议，惹得那位很有个性的风精灵十分不快，自顾自钻回刻印睡觉去了。 不过好在江渚也逐渐摸清了希尔芙的脾气，知道对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弄死自己，倒也还算不错。 在装备了些可能会用上的道具后，江渚又“恐吓”皮特一番，让他安静呆在加哈尔的家里不要外出走动。这才调整好状态，按照约定的时间，与加哈尔一同前往拉门罗的试验场。 江渚看着周围逐渐增多的守卫，与守卫们身上逐渐精良的装备，也是暗自捏了把汗…防卫这么严密，亚尔维斯伯爵为了治病，还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啊。 江渚正感慨间，走在前面的加哈尔忽然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座低矮的教堂，或者说小礼拜堂更为合适。 “咳，注意了…我们要到了” 第123章 不被发现的潜入 如果说教堂是庄严肃穆的代表，那眼前这座寒酸的礼拜堂便是破败荒废的象征了。本就低矮的一层建筑，早已倾塌了小半，只剩下正面保留了些许残垣断壁。 青苔与污泥爬满了石壁，原本可以称得上是窗户的破洞，此刻已然没了彩绘玻璃，孤零零塌在那儿，被填满了断裂的蛛网。与其破败的外表所不符的，是周围一队装备精良的卫士，他们站在门前与道旁，笔直得如同行道树一般。 江渚和加哈尔正站在这座“废墟”正门，几名站岗的卫士立刻单手放于胸前，向骑士长行了军礼。而加哈尔则点了点头，佯装无事地摆手，想要屏退门口的卫兵，带着江渚迈步便要进入废墟。 “抱歉骑士长，伯爵大人下了命令，近期谁也不能进去。”一名卫兵杵在门口，目光避开骑士长的脸直视前方，伸手拦住了想要进去的加哈尔。 “什么？连我也不能进吗？”加哈尔的额间明显渗出了些许汗水，他怒睁着眼睛，狠狠瞪了一下守门的卫兵。 “抱歉…骑士长，伯爵是说所有人。”卫兵依旧不为所动，固执地拦在前方。 “你…我有要事要去通知拉门罗大师。” “请问您有手谕吗？”卫兵机械地重复着对话，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加哈尔的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他喘着粗气有些着急地转身环顾了下四周，果然数名站岗的卫兵已然盯住了江渚二人。 加哈尔心下焦急万分，刚要作势发火训斥一下眼前的卫兵，一只紧附铠甲的手臂却拦在了他身前。江渚向前迈了半步，套着铁头盔的脑袋稍微随即摇了摇，加哈尔这才愤愤地哼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骑士长咬着嘴唇，却又不敢把焦虑挂在脸上。原本自己信誓旦旦地保证能带着江渚混入一层的，眼下却是门都进不去，他无意间握紧了拳头，脚下却没有停留。 现在，只能暂且撤退了…… 加哈尔刚迈出两步，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了两声惨叫，青光乍现！他瞪大了眼睛，这才有些愣神地向周围看去。 动了！身着盔甲的铁罐头们动了，那群恪尽职守的卫兵们挥舞着武器向着骑士长冲来，隔着铁制面罩，他依旧能够看见那群卫兵眼中的警惕与…恐惧？ 发生了什么？自己暴露了？加哈尔还未反应过来，最近一位冲向自己的卫兵便突然倒飞出去，结实坚固的板甲明显在胸膛处凹陷了一块。 加哈尔不断转身回头，不知何时原本七八名卫兵已经倒下三人，而站在自己身后的江渚，却完全不见了踪影。 一名卫兵反应不慢，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喊叫，身前又是一阵疾风掠过。他仰身后倒脑袋如遭重击，连头盔都变形甩了出去。 几乎在两个呼吸间，周围站着的卫兵全部被放倒，不省人事，甚至连呼喊都没来及做到。加哈尔愣在了原地，看着再次出现的江渚，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东西还真碍事啊…”江渚抬起手臂看了眼护具上的铁片与锁链，“不过好在解决了。” “你…我。”加哈尔看着不停解下身上盔甲的江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伯爵都扣押你的妻女当人质了，怎么还可能放任你靠近关押她们的地方呢？”江渚淡淡一笑随手扔下了铁护腕与护臂，“本来我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协助…？”加哈尔咽了下口水，有些畏惧地看着江渚，连喉结都在微微抽动。 “试一试嘛，至少你带我找到了入口。”江渚很快解下了全身的盔甲，“不过刚刚你想要进试验场的事儿，已经算是暴露了，之后他们对你的监视只会更加严密。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没有机会从长计议了。” “离下次换班应该还有一刻钟吧？”江渚估算了下时间，转头走进了废墟大门，“外面就麻烦你善后了，骑士长。” …… 加哈尔怔怔地看着走进阴影中的江渚，深吸口气这才平复好心情。他拖着那群昏迷卫兵的身体，将他们一个个挪进了草丛，又从领队那人身上翻出来换班所需要的铁质令牌，站在废墟门口，再次向里面望一眼后，快步原路返回。 “希尔芙，你太厉害了，风精灵的魔法就是厉害啊！”江渚扔掉了身上碍事的护具，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他一个闪身走进了废墟大厅，却在心里开始夸奖起希尔芙来。 “哼哼！不愧是我！”希尔芙得意的声音在江渚脑海中回荡。其实在准备动手前，江渚也没有太大把握一口气放倒那群卫兵，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而原本生闷气躲起来的希尔芙，似乎发觉了他的顾虑，忽然跳了出来蛊惑江渚，如果愿意跟她学怎么创造魔法，她就来帮一把。 江渚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反正自己只是答应了去学，又没说什么时候开始。希尔芙那么笨，总有办法应付的。 尚不知掉进文字陷阱里的希尔芙，很是开心地为江渚施加了名为“风之迅捷”的八级魔法。这让江渚有些微微侧目，似乎是因为身体得到了强化，连带着原本只能释放中阶魔法的希尔芙，也解开了部分束缚。 在青光的加持下，江渚的速度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几乎到达了那昆虫魔族冲刺时，肉眼难以捕捉的程度。虽说有些不太适应，但在开启了魔眼后，他还是如同消失般瞬间解决掉了这群卫兵。 “这里难道是那座曾经废弃的教堂…？”江渚在心中默默\\u0027“赞美”着希尔芙，一边走过那些碎裂的地板与墙柱，不少只剩下半截的柱子上，还残留着巨大的爪印。 这让江渚想起了皮特所说的，十二年前他在教堂墓地目睹了狼人的故事…莫非这座小礼拜堂一样的教堂，就是被狼人血洗毁灭的那座？ 江渚带着疑惑越过大厅中倒塌的石柱。白色的双眼不断扫视着周围的墙壁与泥土，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那位于“t型”横端中央，被掩盖隐藏起来的暗门。 江渚轻轻挪动了下破烂的木质布道坛，露出了下面没什么灰尘的木板门，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狼人传说吗…看来，还真是缘分啊……” 第124章 无尽回廊 厚实坚固的活板门上，拴着枚生锈的铜环。江渚轻轻拨开上面的碎屑，握紧拉环用力一提，在嘎吱的响声后，紧贴地面的活板门便被被掀开了一角。 幽长且深邃的楼梯在门下笔直地延伸，最终没入黑暗。出乎江渚意料的是，下方的台阶与墙壁，均被涂上了浓重的黑色，显得怪异之极。一盏盏闪着微弱火光的壁灯对称地贴在两侧，像是一对对眼睛，露着精光注视着入口处的人类。 江渚翻身一跃，跳入了地道，接着缓缓将撑住活板门的手放下，轻手轻脚地向下走去。脚步声在幽静的楼梯间回荡，他从身后取下长剑，快速走过了一段笔直向下的阶梯，很快视野便宽阔了起来。 这是一处十字路口。江渚的面前由左至右分出了三条岔路，与之前的黑色楼梯相同，这里的墙壁与地面也是黑色像是某种他没见过的石材。 除开正面那条较为水平外，左右均由一层层宽石板铺成间隔很远的台阶。如果不是江渚刻意走近，很难察觉到这些间隔很远的纯黑台阶。 “左边向上…右边向下吗。”江渚站在原地稍稍打量了下，便从腰包里取出一块打磨好的蓝铜矿。这种矿石是常见的蓝色颜料虽然在描述上费了番功夫，但加哈尔还是找到了。 江渚在脚下画了一条箭矢型标记用作指示方向。随即选定了正面那条水平的通道跑了出去。 漫长的过道延伸了好久，以江渚速度，脚不沾地大约跑了半分钟，这才冲到了下一个岔路口。然而这里同样又分出了三条岔路，只是这一次左边的石板台阶变成逐渐向下，而右边则是逐渐向上。 “迷宫吗…”江渚皱起了眉头，虽说自己有魔眼能够发现暗门或是墙壁的新旧差异，但对于这种分支十分庞大的迷宫，他依旧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做好标记，选定一个方向不随意转弯。 然而即便是用了笨办法，江渚依旧在转悠了十多分钟后，逐渐有些焦急。这座地下迷宫，恍如一张规整的田字型网格向周围无限延伸。 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喜欢在自己的家里修迷宫啊！出行不费事吗？ 江渚站在一处新的岔路口，双手叉腰，不禁开始吐槽起这离谱的爱好。跑迷宫的漫长过程，让他甚至想起来曾经玩某款游戏时的痛苦… “嗯？这是…”然而还未等他吐槽完，江渚便敏锐地留意到身前的岔路口上，有一道显眼的蓝色标记，正是他先前所绘制的！ 自己回到原点了？不对，身后并不是那条通往入口的楼梯…他每逢岔路口都会画一道，如今看来自己是回到了原先路径中某一处。 无尽的回廊？为什么这样…？难道是魔法？明明自己一直都是沿着正前方的路口在走。 “正前方？”江渚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呀！你迷路了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迷路了也太好笑了……” 希尔芙的笑声突兀地出现在江渚的脑海中，他嘴角一抽无视了嘲笑自己的风精灵，默默走到了前方的过道转角，伸手摸了摸两侧的墙面。 “果然如此！”江渚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又蹲下身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水壶。 “你发现什么好玩的了，快说说，快说说！”希尔芙见江渚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当即好奇地问个不停。可惜江渚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专心地做着“实验”。 水壶中的水洒在地上，汇聚成的水珠非常缓慢地向前方滚动，速度慢到不刻意观察根本不会察觉。江渚站起身嘴角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这个迷宫的秘密，他已经知道了！ “你这个家伙啊啊啊，气死我了。我可是你的老师！你怎么可以…”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老师了？”江渚回过神来，吐槽了一下自说自话的希尔芙，“你也没教过我什么东西嘛。” “哼~我要教你创造魔法呀，不就是老师嘛，以后记得要加上尊称哦，嘻嘻”希尔芙笑嘻嘻地摆起了架子，忽然自我陶醉了起来。 江渚叹了口气，明明前一句还在说气死了，突然就开始傻乐了起来，这位“风精灵大人”的性格，他还是不太明白。 “好的，希尔芙。”江渚站起身将水壶拿在手里，“你猜这座迷宫为什么会是黑色的？” “为什么呀？因为这里的石材就是黑的？啊，要叫希尔芙大人才对！”希尔芙本能地反问后，才发觉江渚并没有加上敬称。 “这些石砖和石板一看便是加工后运进来的。”江渚站起身走到另一处过道口倒下些水，“黑色可以吸收大量光线，也能掩盖很多细节。” “比如这些墙壁。”江渚伸手拍了拍坚实的黑色墙角，“看上去是四条笔直的道路，但实际上它并非是直角…” “诶？不是直角吗？”希尔芙显然忘记了尊称的事儿，注意力完全被转移掉了。 “嗯，只不过倾斜的角度很小还是黑色，恰好又是前后左右四条道路。”江渚摸了摸脖子，“让我先入为主地产生了‘这是条直路’这种错觉。” “你说这条路是弯的？？”希尔芙似乎有些不相信。 “诶？我还以为全知全能的风精灵，早就在我迷路的时候记下方位了呢。”江渚没有开启魔眼，并不知道风精灵的线偶身在哪里，但还是嘴角挂上了戏谑的笑容。 “什，什么嘛？当然了！哼，我当然知道啦。”希尔芙的声音有些慌乱，江渚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位有些傲娇的风精灵大人，看来不擅长说谎啊。 “除了不是直线外…”江渚轻轻揭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讲述着自己的发现，“你看，水滴会往地处流动，这条看似水平的过道，其实是倾斜向下的！” “真的耶，好玩好玩~” 江渚没有理会莫名激动不已的希尔芙，转身又试验了剩下的通道。果然即使是台阶向上的过道，其接近十米宽的台阶“平面”也可能是向下倾斜的。 只不过角度都很小，体感上不易察觉，加上每层台阶都很薄，所以实际上并没有向上移动。 掂量了下手中的水壶，江渚估算应该足够，这才转身选定了正确的倾斜向下的通道。毕竟自己是从地面下来的，只要不断向下走，一定能找到正确位置。 看着这大费周章却又精巧的视觉迷宫，江渚不由对这座试验场的主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好像是叫拉门罗大师…” （可能实现的“无尽楼梯”） （几何悖论“彭罗斯阶梯”） 第125章 速战 在这片散布着无数种族的大陆上，人类算不得强大，无论是力量还是智慧，都有远超人类的存在。为求以生存与竞争，人类中的一些智慧之士，便将眼光放在了学习与研究其他种族上。 而对魔族与魔气的研究便是其中最为广泛的，显然之前见过的那只假冒的地狱三头犬，便是这种魔气试验的产物。 江渚一边选定方向，在这片看似无边无际的阶梯迷宫中找寻向下的道路，一边回忆着在与小牧师闲聊时，对方曾说过的，有关她儿时村落的见闻。 虽然柯琳斯当时年纪尚小，但依旧记得，每逢年末便会有些装备精良的冒险者在她们村庄落脚，采买些食物与酒水。他们往返总会带着些披了布的笼子，据说里面关着的都是魔族奴隶。 魔族奴役压榨人类进行劳作的事屡见不鲜，但有人类偷猎者潜入魔族领地，抢夺拐卖高阶魔族幼崽的情况，江渚那次倒是头回听说。这些高阶魔族很多天生便拥有魔气，远不是哥布林与狗头人这种劣等魔族可以相比的。 教会和王国都明令禁止了任何有关魔气的研究和使用。但依然阻挡不了这些魔族被走私回来，用作榨取魔气或成为进行实验的对象。 罗塞蒂宅邸的那群炼金术师，在炼制“贤者之石”时所用的魔气，或许也是这么来的吧。 江渚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处走廊转角的路口，有些困惑地看着面前石壁上的奇怪涂鸦，左手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子。 “一只猪？不对…” 黑色的墙壁上被人用白色的颜料涂抹了一个圈，十分显眼。里面点了几处笔迹和一块形似“皿”的歪斜图案，看不出是鼻子还是嘴。 或许是涂鸦时所用的颜料太稀，以至于那些停顿笔触的拐角，或多或少都有些滴啦的水迹挂在上面。 “希尔芙，你猜猜这画得是什么？” “诶？啊！这不是玛格特沙虫吗！”希尔芙的声音紧接着出现，“画得还挺像呀。” 江渚皱着眉毛反复打量了这只十分突兀的涂鸦，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沙虫？那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生活在海底的一种虫子啦，专吃沙子和死人骨头。嗯…就是长得恶心了一点。”希尔芙似乎有些嫌弃这种虫子，还学了下呕吐的声音。 江渚并没有在意希尔芙的解释，他伸出手指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涂鸦线条的前一刻停下了动作。因为在汉萨镇的地下冶炼厂中的遭遇，江渚对这种白色的涂鸦格外警惕。 只是通体黢黑的墙壁与地面上，突兀地出现这么一副散发着诡异与不详气息的沙虫涂鸦…着实让江渚有些在意。 江渚绕开涂鸦的墙面，向深处仅走了数步，便看见拐角处，一扇同样漆黑的铁皮门恰好隐藏在侧面。 门！自己走了这般许久，还是第一次看见房间。江渚又回头看了眼那只处处透露着古怪的“沙虫”涂鸦，即使心下有些犹豫，但还是绷紧了神经，缓步向那扇门走去。 江渚抽出长剑缓缓推动铁门，坚固的铁皮包裹上被涂黑的楠木，沉重且缓慢，门板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微光与烟尘随着开门的气流，轻飘飘地被吹散在江渚脚边。尚未抬步他便骤然侧身，一道墨绿的水箭迅速射穿了江渚原先站立的位置，泼洒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滋啦的响声仅仅响过一瞬，那沾染了绿液的墙面便被腐蚀出一个小坑。来不及仔细观察，江渚心生警兆，连忙向侧前方翻滚，钻进了房间内部。 一团团绿色的水箭，如同锁定了江渚的位置般，接二连三喷射而出，伴随着哈嗤的声响，在并不算宽敞的房间内此起彼伏。 “青蛙？？”江渚蹲下身，左手张开，致密的风元素凝成一道半人高的透明屏障，这才挡下飞溅的毒液。 不远处一只体型硕大的蟾蜍挤在房间的一角，正咧开嘴露出猩红的舌头，而那对凸出大眼则不停打转，死盯着江渚，它那黑白斑点的眼睑松垮到几乎快要脱落的程度。 仅仅看了一眼，江渚便觉得头皮发麻。眼前这只长着蟾蜍脑袋的怪物，其墨绿色的身体却如同史莱姆一样紧紧黏在墙壁上，一根根伪足在缝隙与转角处碰触聚合，几乎铺满了半间屋子。 而屋内已经看不见什么完好的东西了，墙壁与地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坑与裂缝，依稀能看见些许木头的碎屑落在其中。 无数隆起在它那液体状的身体表面摇晃、颤抖，转眼间便将体液从小孔中挤出，如利箭般飞射而出。 啪嗒！风屏障应声而碎，江渚心中一沉，手中长剑不断挥砍，但即便破开了飞溅的水箭，那粘稠腐蚀的毒液仍会四散开来。 深吸一口气，江渚再次快速移动避开大片的攻击，双眼化作了一片惨白。他暗自咬紧了牙关，左眼隐隐传来一阵阵灼热的胀痛。 蟾蜍怪物的攻势迅猛。像是放大镜下被捏炸的橘皮，它那凝胶状的身体，从各处挤出一道道迅猛的水箭。然而这些快速又精准的攻击，全都描着边从江渚身侧擦过，没有一发能够打中这个白眼睛的家伙。 身体素质得到强化后，魔眼给予的预判与闪避能力，也得到了足够的速度支撑，变得更加顺滑了起来。就算再次遇见那只昆虫魔族，江渚也有信心轻松避开对方的攻击！ 咕噜… 蟾蜍怪物眼看水箭无法命中，那裹着眼睑的巨大眼球眨巴了两下，似乎有些困惑。蟾蜍大嘴一张，口中遍布倒刺的猩红舌头抖动了一下，瞬间弹射而出。 剧烈的撞击激起了大片烟尘，本就满是坑洞与裂缝的墙壁在这一击穿刺下几乎快要倒塌。而烟尘中，作为攻击目标的江渚却是不见了踪迹！ 数道凝实的风刃旋转着几乎同时飞出，结实地斩在蟾蜍怪物的凝胶身体上，像是扯开布帛般哗啦一声，撕开几道豁口。大量腥臭的绿色体液从伤口处渗出，咕噜噜冒着泡。 风在穿行…蟾蜍怪物那对大眼不和谐地四处转动，却依旧无法捕捉到江渚的位置，片刻的失神后，它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向上张开了大嘴！ 江渚从五米高的天花板处坠下，一脚踏在那尚未完全张开的蛙嘴上，轰隆一声巨响，蟾蜍怪物的巨大蛙头便被踹到了地面，整间屋子都摇晃起来。 江渚站在蟾蜍头上，将长剑竖于胸前，狂暴四溢的气流在剑身上肆虐，控制着魔力不断抵消风元素试图溃散崩解的压力，脑门已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轻呵斥一声，手腕翻转，用力向下刺出。 “已经晚了！” 第126章 希尔族的能力 狂暴的气流被强行挤压在剑身周围，风元素的碰撞与压缩使得那柄火红的长剑都泛起了阵阵青色。江渚体内的魔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向外倾泻而出，不断巡梭抵挡着试图逃逸的风压。 随着剑刃向下刺出，那高度凝缩的气流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沿着剑尖咆哮而出！气浪在江渚周身散开，鼓动起他的衣角与发梢，只一声暴鸣，剑身上射出的风压便沿着长剑刺入的伤口向下狂泻，如铁锤般再次猛击在蟾蜍怪物的头部。 网状的裂纹在地面上闪过，眨眼间便凹陷碎裂，如蜘蛛网般铺满了整片地面。而直接承受了这一击的蟾蜍怪物，头上则被结实地开了个直径半米的血洞。 爆裂的气压钻破了皮囊，又在它的身体里鼓胀肆虐，那凝胶状的躯体此刻仿佛炸裂后的气球，软塌塌地堆在地上，将有毒的内容物吐得到处都是。 “还真是棘手啊…”江渚喘着粗气纵身从蟾蜍怪物的尸体上跃下，由于处在气流扩散的中心，他的身上丝毫没有沾到蟾蜍怪物的毒血与秽物。且不说这怪物浑身带毒，让人放不开手脚，仅凭那迅捷的攻速便足够让敏捷不够的冒险者含恨当场。 迫不得已打开了魔眼，甚至还将体内魔力耗了大半，江渚捂着隐隐作痛的左眼，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房间墙壁上的裂缝，那里的墙面因为刚刚的战斗而坍塌，里面似乎有一条暗道。 江渚很清楚眼下的处境，毕竟自己是在潜入，找到亚托莉娅才是第一要务。如果战斗拖延过久，动静早晚会引来更多敌人，所以倒不如用上全力，速战速决！ …… 而不知何时，被关押在地牢深处的亚托莉娅，也在计划着如何从牢房里脱出…少女靠在栅栏边与隔壁的母女聊天，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当她再次醒来，发觉自己仍然在牢笼里，这才松了口气。 亚托莉娅很害怕这会是一场梦，醒了后自己仍然在拉门罗的架子上，或是困在那暗无天日的植物体内…这两者对于记忆丢失的少女来说，并没有太多区别。 “亚、亚托莉娅小姐…？”隔壁的年轻母亲小心翼翼地呼喊着亚托莉娅的名字。 “嗯？怎么啦？” “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别逃了…我丈夫和你说的那位克里斯先生，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年轻母亲有些担忧地看着怀里已经退烧的女儿，“茱莉还这么小，我怕…” 亚托莉娅沉默了片刻，继而眼神坚定地看向年轻母亲，“我要逃走…如果愿意你一起，我会很开心。想留在这儿的话也没关系。嗯…我也相信他们一定会来的！” 少女有些失落地走到栅栏边，满是伤痕的右手紧紧抓住了铁栅栏，“只是克里斯已经救了我一回…我不能总盼着他来救我。” “就算只是一点也好，我不想变成他的负担。”亚托莉娅目光坚定，这次总算没有把负担说成“行李”。 年轻母亲似乎被这位活泼少女突然出现的严肃给感染了，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看了眼怀里的女儿，刚要抬头，远处寂静的走廊中，逐渐响起了铁靴踏步的动静。 “他们来了！”亚托莉娅小声说着，又看了年轻母亲一眼，接着跑到了远离走廊的一边，躺在地上，闭上眼后又有些不放心般地睁开了半只。 沉重的铁靴整齐地踩踏着地面，两名身着重盔的“铁罐头”拎着提灯和阔剑，缓步走到了亚托莉娅牢房前。这些天被反复带走取材的经历，让少女慢慢总结出了其中的一些规律。 这些卫兵在带走她前，一定会走进牢房，并用黑色的布带蒙住她的眼睛。而那位似乎是主事儿的“拉门罗”大师，并不会每次都到场，差不多间隔一次会看见他。 当然每次他出现，对于亚托莉娅来说，都是更久更痛的折磨罢了…少女咬紧了牙关，看着卫兵打开牢门，即便是躺在地上，她也能听见自己明显加快的心跳。 年轻母亲坐在栅栏边…紧张地握住了冰冷的栅栏，她的目光始终在亚托莉娅与那两名卫兵身上流转，但似乎依旧没有下定决心。 半睁着一只眼假装熟睡的亚托莉娅被卫兵架住胳膊，从地上抬起，少女咬住下唇，目光越过卫兵的肩头向年轻母亲看去。她的眼神中，没有期待、没有埋怨，坚定却又温柔。 黑布从卫兵的怀里掏出，展开拉直，逐渐覆盖了亚托莉娅的视野，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让两名卫兵手上的动作均是一滞，他们立刻转头循声向后看去。这声尖叫仿佛是约定反击的号角，眼罩尚未被系牢的亚托莉娅猛然长呼一口气，身上忽然浮现出了点点蓝绿色的微光。 数根成人手臂粗细的藤蔓，忽然从卫兵们脚下的缝隙中破土而出，硬生生顶开了那本就有些裂纹的石板。微光在藤蔓上闪烁，像是呼吸般催生着这些新生的植物。 两名卫兵尚未回过神来，脚下丛生的植物便让他们站立不稳，摔了个踉跄，转眼便被疯长的藤条捆住了手脚。 亚托莉娅吃痛地叫闷哼一声，硬生生将胳膊从卫兵手里扭了回来。她的长发无风自起，不断有细小的光团从指尖飞出，没入那些捆缚卫兵的藤蔓中。 咣当！ 在藤条的收紧与挤压下，一名卫兵的头盔从脑袋上弹飞，掉在墙根，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啊！”少女的眼睛瞬间睁大，一瞬间的失神让她身上的微光也逐渐散去，她快步弯腰一把抄起地上卫兵们掉落的钥匙与提灯，头也不回地冲出牢房，依然心有余悸地回头向那两名卫兵看去。 而在藤蔓的中心，那位失去头盔的卫兵，露出了他那如同螳螂口器一般的大嘴，黄色的液体沿着缝隙淌下，口器上那完全由几丁质组成的颚与须节，正因痛苦而交替勾动着。 猛然抵住牢门，再次将其锁上后，亚托莉娅像是脱力般靠着栅栏，不断平复着粗重的呼吸，她转头向隔壁满脸震惊的年轻母亲看去，嘴角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我们…这不是做到了嘛！” 第127章 恐怖的魔气实验 亚托莉娅爬起身，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快步走到年轻母亲的牢房前，手中的钥匙串哗啦作响。 “这个…不对，这个也不是…” 接连尝试了七八回后，少女终于翻找到了正确的匹配，她将钥匙串挂在手腕走进牢房，弯下腰，向身前的年轻母亲伸出了手。“我们走吧！” 年轻母亲仰头看了看背光而立的亚托莉娅，依旧有些不真实感。她手指扣着地面，愣神了片刻后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咬牙握住了少女的手站起身，又将女儿背在身后，对亚托莉娅递来感激的眼神。 “谢谢…” “嘻~明明是你帮了我嘛。”亚托莉娅开心地报以微笑，双手背在身后带头钻出了牢门，她捡起放在脚边的提灯，依旧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了番。 约莫两米宽度的过道笔直地向两端延伸，盏盏壁灯嵌在墙面上，隐隐照亮了走廊地面的水渍与潮湿。 而在原先亚托莉娅的牢房中，那两名昆虫头的卫兵已经撕开了缠住它们脖子的藤蔓，但下半身依旧陷在里面。它们那对巨大的复眼正盯着栅栏外亚托莉娅的身影，口中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叫声。 “快走，我们时间不多，要是他们一直没回去，肯定会被怀疑的。”亚托莉娅招呼了下身后的年轻母亲，快步向着之前卫兵进来的方向跑去。 亚托莉娅并不擅长战斗，牢房内的藤蔓植物，也是她掐断了自己身上的小截茎叶，提前埋在缝隙中的。她单手扶着墙角，警惕地看向转弯后的走廊。 在某次被取材后，她才无意间发现，自己似乎拥有着促进植物快速生长的能力。虽说每次使用都会让少女感到头晕目眩，体虚乏力。但和每天都被“取材”的损耗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如果再遇到敌人…自己要怎么战斗呢？ 亚托莉娅脚下不停，带着年轻母亲一口气跑到了牢房尽头，这才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不停喘着粗气，但好在隐约已经能看见向上的楼梯了。 “亚，亚托莉娅小姐…”年轻母亲也停下了脚步，她的嗓子如破风箱般哼哧个不停，但依旧背着女儿紧跟在亚托莉娅身后。“这段楼梯上面是卫兵的住宿区…你可能每次都被蒙了眼，不，不知道。” “那上面会有很多卫兵吗…”年轻母亲的话让亚托莉娅不由皱起了眉，虽然她并不畏惧战斗，但实在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些不放心，而且每次催生植物都需要折下身上的藤条插在土里，很是繁琐。 “对…还有一条路可以通向外面，只是…”年轻母亲似乎有些犹豫，“我们得从拉门罗大师的实验室里穿过…也很危险。” 亚托莉娅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年轻母亲，还未开口对方似乎便猜到了少女的疑问，有些纠结地小声说道，“一开始我也试着逃走过…” “诶？那你被抓回来了吗？”亚托莉娅有些吃惊，难怪年轻母亲似乎对附近的地形这么了解。 “有一次卫兵送饭，忘记锁门了…我虽然害怕但还是溜了出来。”年轻母亲点了点头，“只是误打误撞躲藏了很久，但依然没找到出口…到处都是卫兵在站岗。” “原来是这样…”亚托莉娅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我们去实验室那边！” 少女的心思很简单，反正卫兵宿舍区等同于死路，倒不如去实验室那边看看。如果他们发觉了自己一直没被带去实验室…或许还会引起骚乱，说不定可以趁乱逃走。 年轻母亲郑重地点了下头，一副任凭亚托莉娅决断的样子，她转身指向了楼梯侧面的一黑色的廊道，带头走在了前面。 …… 而在拉门罗大师的实验室中，几名学徒正站在桌前，机械地摆弄着各类玻璃器皿。他们同样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毫无神采的灰蓝色眼睛，身上裹着像是绷带一样的黑色紧身布条。 液体煮沸的声音，与蓝紫色的蒸汽沿着实验台飘向四周，而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一只通体灰色的蟾蜍正蹲在缸里，发出聒噪的声音。 一名学徒捏着刀具将蟾蜍从缸中捧出，结实地摁在桌面上，蟾蜍因挣扎而不停扭动身体，背后的疙瘩上甚至喷射出了些许白色的毒液。 只是学徒并没有闪躲，任由那些毒液溅在身上，那些黑色绷带闪过黑光，毒液便沿着表面被轻松弹开。他从桌边的工具盒中取下数枚钉子，分别钉住了蟾蜍的四肢，接着用刀沿着它背后的皮肤开始切割。 撕裂与疼痛让蟾蜍拼了命地挣扎，然而那四根钉子却将它牢牢固定在桌面。鲜血顺着刀锋从蟾蜍的皮下渗出，只片刻蟾蜍背后的皮肤便被学徒活生生剥开了。 这一幕恰好被躲在门口的亚托莉娅看见，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蹲着身和年轻母亲一起缓慢挪进了实验室，贴着墙躲在置物柜侧面与墙角形成的阴影里。 少女咽了下口水，趴在柜子边向外张望。果然一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实验室内只有三四名学徒在忙碌，并没有拉门罗与任何卫兵的踪迹。 然而想要溜出去目前来说却是几乎不可能，两名高大的铁罐头卫兵正手持长柄束棒，直挺挺地站在另一边的大门口。那里才是向外的通道！ 亚托莉娅咬住了下唇，示意身后的年轻母亲不要出声，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藤条，又估计了下距离…最终还是打算等待机会，只要能将藤条安置在卫兵身边的地缝中，自己就有机会捆住他们！ 而实验台上，那只被剥了皮蟾蜍已经被浇上了某些药剂，身上的肌肉像是被腐蚀了一般迅速干枯萎缩。 学徒将一只细管插进它的大嘴，一股股紫黑色气体便沿着导管疯狂钻进蟾蜍的体内，像是吹气球一样将它那皱缩的身体吹得鼓鼓胀胀，如果江渚在这一定能认出，那管中喷出的，正是精纯无比的魔气！ 其他几名学徒已然布置好了十字木桩，但作为本该被抓来捆在上面的亚托莉娅，却是迟迟没有出现。 躲藏在一旁的亚托莉娅，看着学徒们忙前忙后，鼓捣了十多分钟，甚至还给蟾蜍滴加了从自己身上取到的无色汁液…而那只半死不活的蟾蜍，在魔气与汁液的浸染催生下，身体正在迅速发生畸变。 它的身躯逐渐胀大，崩飞了那几根固定用的钉子，逐渐铺满整张桌面，但依旧没有生长。蟾蜍的内脏与肌肉从内部被腐蚀而液化，但表面却坚韧结实，如膜一般包裹着内部的流体不至于漏出… 或许是加入了亚托莉娅汁液的缘故，仅仅五分钟不到，那只原本巴掌大的蟾蜍，迅速生长到了接近两米的程度。它的眼睛像是泡肿了般有些发白，从眼眶中凸出，眼睑乱翻几乎快要脱落。 而当它略微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后，眼球猛然转动，眼睑翻开，露出了里面满是斑点的黄色眼仁和细长的瞳孔，死死锁定了实验室角落里，某组闲置的柜子。 而那里，正是亚托莉娅三人的躲藏的地方…… 第128章 死里逃生 “被发现了！？” 蟾蜍怪物的气息锁定，让亚托莉娅为之呼吸一滞，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粘稠了起来。 她拉住年轻母亲的手腕，蹲在柜子与墙角的缝隙中，反复捏揉着指尖，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想要藏得更深一点。 获得新生的蟾蜍怪物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实验台上，张开大嘴打了个嗝，像是在庆祝着什么。它仰面朝上，那史莱姆凝胶状的身体不断向外伸出伪足，继而突然向着柜子弹出了舌头。 木屑翻飞，满是黏液的舌头将柜子边缘，捅出了处巨大的弧形豁口，毫不留情地击打在那角落的阴影里。像是未能完全熟悉自身力道一样，蟾蜍怪物在攻击后显然愣神了片刻，舌头翻卷收回，好像黏住了什么东西送入了口中。 巨大的响声与破坏力让在场的学徒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远处那座被巨舌刮蹭到的柜子，此刻因断裂而重心不稳，而逐渐倾斜倒塌。 金属与玻璃材质的器械哗啦啦散落一地，不少装着魔药的瓶子被摔了个粉碎，里面各种颜色的液体溅的到处都是，混在木屑与杂物中间。 两名学徒连忙上前，举着几瓶不知名魔药，对着试图逃跑的蟾蜍怪物便是一通泼洒。而蟾蜍怪物在接触到这些药物后，浑身都冒出了蒸汽一样的白烟，它痛苦地抽动着身体，猛然一阵痉挛张嘴吐出来半截绿色的藤蔓。 见蟾蜍怪物逐渐老实了下来，学徒们这才停手，而另一边帮忙清理倒塌柜子的士兵，也在扶起那半截快要散架的柜子底座后，在那片墙角的阴影里，发现了半根断裂的藤蔓。 它似乎是从缝隙中钻出，甚至连地板都被顶破了…一名跑来查看情况的学徒蹲下身，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藤蔓的断面，又转头看向被蟾蜍怪物吐出的那半截藤蔓，好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是他记不清了…这株植物以前就在这里吗？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亚托莉娅，正躲在一片黑暗中，紧紧捂着自己和年轻母亲的嘴，向上看去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她们与那些搬运杂物清理垃圾的卫兵，此刻只有一板之隔！ 被蟾蜍怪物锁定的亚托莉娅，虽然及时催生了被自己埋在脚边的细茎，但那恶心又高速的弹射，摧枯拉朽般蹭穿了柜子，一瞬间便来到了那只长到半截的藤蔓跟前！ 万念俱灰的亚托莉娅甚至闻见了那蟾蜍舌头上的腥臭气味，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抬起胳膊挡在身前，整个人却向后仰去。 预想中被蟾蜍捕食或捅穿胸腹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她只觉后背触碰到了什么东西，而后身下的地板便忽然左右分开！亚托莉娅和年轻母亲都失去了支撑而坠落洞中。 听着上方的脚步声与收拾重物的声响，亚托莉娅心有余悸地缓缓转身，拉着吓傻了的年轻母亲，悄悄向深处摸去。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总好过被那只裹着黏液的舌头卷走。亚托莉娅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声，轻轻捡起掉落的提灯，走出好远后才缓缓开口。 “好像是一条地道…你知道这里吗？” “不…不清楚。”默默走在后面的年轻母亲摇了摇头，她双手托在女儿的屁股上，将女儿往自己背上推了下。小茱莉依旧趴在母亲肩头，不时发出细微的呓语，俨然睡得正香。 “你说，这里会不会直接通往外面呀！”亚托莉娅倒是很乐观，虽然身体依旧很虚弱，但还是阻挡不了她那旺盛且活泼的好奇心。 少女提着昏暗的油灯，不断在地道里照来照去。这条修在实验室下方的地道并不宽敞，仅仅只够一人通行。周围的墙面也是粗制滥造，仅仅填充了几块黑砖和竖起的木梁以避免倒塌。 “呀！” 一截埋在土里的白骨被少女踢到，转了个圈滚落到墙根。亚托莉娅警惕地向前探出步子，才发觉似乎自己等人来到了一处转角岔路。 继续向前依旧是黑漆漆的地道，而在她们的左手边，则是段同样黑漆漆的走廊，二者并无什么区别。亚托莉娅回头看了看年轻母亲，见对方也没什么主意，不由开始犹豫向哪边走。 只思考了片刻，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般，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我在这儿做个标记！万一那条路走不通我们回来还能找到路！”亚托莉娅随即四下看了看，接着一咬牙从自己的胳膊里拽出根还没愈合的维束管。 “诶…画个什么呢？嗯…嗯？” 与面色依旧苍白、惊魂未定的年轻母亲不同。亚托莉娅扯住自己手臂里的管子，咬着嘴唇满脸纠结之色，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才从蟾蜍怪物的嘴下侥幸逃生。 “啊！画个克里斯吧！！”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忍着痛从维束管里挤出些许无色的液体，这些蕴含着磅礴生命能量的汁液，一旦风干便会留下白色的水渍，画在这里的黑色砖石上，刚好很显眼！ 很快，亚托莉娅便完成了自己的大作，她用力将那节维束管的断口塞回手臂，随后很是满意地看着墙面上的涂鸦标记。 “亚，亚托莉娅小姐？”年轻母亲咽了下口水，眼神紧缩地往亚托莉娅身后躲了躲，“这就是…就是您说的克里斯啊？” “啊？对啊！是不是很帅！！克里斯他救过我两回，之前……” 年轻母亲看着一旁兴致上头的的亚托莉娅，迅速从那幅“克里斯”的头像涂鸦上移开了目光，她拉了拉亚托莉娅的袖子，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赶紧走。 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在亚托莉娅小姐的面前提克里斯了…年轻母亲抱着这样的想法，埋着头走在了亚托莉娅的前面，似乎少女画出的那幅涂鸦比黑漆漆的地道还要恐怖。 昏暗压抑的走廊并没有延伸很远，她们仅仅走了数分钟，便来到了一处宽敞坚固的石室大厅。亚托莉娅提着油灯，快步走到年轻母亲身前，向石室内部看去。 桌凳、厨具，可以睡下十多人的大通铺——各种石制家具整齐地摆放在周围，一堆被泥巴封住盖子的大陶罐被挨个摞起，堆在房间的一角。 整座大厅充满了生活气息，当然，如果没有那满地白骨的话…… 第129章 裂痕(30w字加更耶!!) “呀！！” 提灯那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脚下的累累白骨，惊得亚托莉娅连忙收回了脚。眼前宽敞的大厅里，约莫几十架残损严重的白骨半埋在土里，它们的身上多处断裂，骨架也不完整。 矿镐、铁铲乃至锤子等工具散落在骨架边，有的甚至还被握在手里。或许是因为死去多时的缘故，不时会有小撮浅蓝或微绿的磷火在空气中自燃。 亚托莉娅面色紧张，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年轻母亲，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明显的惧意。少女拎着提灯，缓缓退后也不准备在此停留过久。 “呼啊……” 石室里没来由地响起一声长叹，亚托莉娅还没来及有所反应，大厅里那些飘散的磷火忽然像是有意识般，绕着墙壁快速转圈，爆燃的磷火只一瞬便照亮了整间石室。 哀嚎、叹息，亦或是埋怨与祈求…无数种声音在亚托莉娅的脑海中炸裂，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迅速燃烧并耗尽熄灭的幽蓝火焰，双腿一软便失去了意识。 ………… “喂！你没被发现吧？”一名满是是灰的中年男子，单手握着矿工镐扛在肩头，面色凝重地出言说道。 “啊？发现？你说什么…”亚托莉娅刚刚回过神，自己似乎还在这间石室中。她有些意外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男子，连忙摆手脚下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 而中年男子却是长叹一声，快步向着亚托莉娅走来。 “诶？你…”亚托莉娅尚未来及躲闪，中年男子便贴了上来，只是少女并没有因此被撞倒，那人竟从自己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亚托莉娅转过头，惊愕地翻看着手心，她身上不知为何，正闪烁着一层微弱的蓝光。 “真是的…都和你说了不要贪心，要是被那些监工发现，我怎么给你爹妈交代。” 中年男子停在了亚托莉娅身后不远处的入口，伸出那满是老茧的大手，不断拍打着一位十多岁男孩的衣服。 “安格斯叔叔…我没被发现！我找到了很多罐子，可以存水！”男孩将抱在怀里的陶罐递给安格斯，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这家伙…” 亚托莉娅看着自顾自说个没完的二人，她想要上前搭话，可无论说什么他们人都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毫无回应。她伸手想要拍一下男孩的肩膀，但下一刻指尖却是落了个空。 “这是怎么回事…”亚托莉娅惊奇地发现，她完全触碰不到这些人，自己的声音也无法引起注意。少女压下心头的疑惑，默默跟在二人身后走进石室。 “安格斯叔叔…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挖地道啊？”男孩走在安格斯的身侧，有些疑惑。 “……”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小艾比，我们这是承担了伯爵的秘密工程…” 安格斯单手扶着男孩艾比的肩膀，眼神平静又深邃，“你知道什么是‘秘密工程’吗？” 见艾米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安格斯又继续补充道，“秘密工程是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所以一旦完工，我们这些劳工都会被坑杀祭祀。” “什么？伯爵会杀了我们？”艾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叔叔，“我们不是帮他干活的吗？为什么…” “以后你自然就懂了…凯尔！莫雷！”安格斯将怀里的陶罐放在地上，招呼着不远处正在开凿石室的两名工友，“看看我们的小英雄今天带回了什么。” 亚托莉娅这才注意到整间石室大厅，似乎并没有先前看到的那般宽敞。墙壁还裸露着泥土与碎石，零散着分布着四五名劳工，正竭力扩宽着这处避难所。 安格斯自豪地摸着小艾比的头，和两名工友一同夸赞起自己这个勇敢的侄子。还未等亚托莉娅有进一步的观察，她的视野便忽然变得扭曲、迷离，一切都好像很远… ………… 当少女再次睁开眼，宽敞的大厅已然几近完工，一张宽大的长桌被摆在房间中央，十多名劳工正围在桌旁讨论着什么。 亚托莉娅晃了晃脑袋，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眩晕。她快步走到那些人身后，伸手触摸，却还是碰不到任何人。 “安格斯老大…咱们收集的食物和清水，够三十多名弟兄坚持两个月的了。” “还是不够…想办法再囤一点。”安格斯被众人围在中间，思考了下后对身旁的工友吩咐道。 “老大，道格那群人，咱们还知会他们吗？” “算了吧…我已经透露些风声给他们了，道格那个刺头根本不信。”安格斯皱了皱眉，“先得保住咱们自己的兄弟。”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附和，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而此时，一道很不合时宜的冷哼忽然打破了热闹的气氛。 “埃布尔…你这是什么意思。”安格斯单手握着桌上的水杯，目光却锁定了站在人群里的一名粗壮汉子。劳工们自发地让开了点距离，名叫埃布尔的大汉径直走到桌前。 “说到底，伯爵会杀我们，这完全是你一个人的说辞吧？”埃布尔单手撑在桌面上，“伯爵昨天亲自视察时，可许诺了要给我们每人一大笔金币！你们也都知道啊！嗯？” “现在大伙因为信了你的假设，在这挖了庇护所和这么多条地道。”埃布尔扶着桌子，转身看向周围的劳工，“要是被发现了，可都是死罪……就算万一顺利，最后大伙躲了进来，也拿不到报酬啊，这几个月不都白干了吗？” 周围挤在一圈的劳工们虽然没有附和，但却各自低着头，似乎有些犹豫。身为底层民众的他们，十分清楚白干几个月没有报酬的后果：养活不了家人，也养活不了自己，说不定还会饿死。 “埃布尔！你说什么蠢话呢！”安格斯愤怒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瞪着粗壮大汉，“命都没了还说什么报酬？” “你怎么知……” “你看看那堆楼梯！修成这个样子就是不想让人进来…”安格斯还未等埃布尔开口，便抢先打断了对方，“而我们知道楼梯的秘密和规律…单凭这一点就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你清醒一点啊，兄弟！！” 小艾比有些担忧地拉住了叔叔的胳膊。安格斯胸口剧烈起伏，满是褶皱的脸上甚至还因为着急而渗出了几滴眼泪，而桌子对面的埃布尔，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见状竟一时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了…”他深深呼了口气，背过身去缓缓走出人群。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墙壁未完工的地方，捡起矿镐，开始默默挖掘起最后一处墙壁来。 亚托莉娅站在众人身后，默默看着安格斯和埃布尔两人无言的背影。少女并不太清楚他们对话的含义，但却本能地体会到了这些劳工之间的压抑。 或许…有大事要发生了。 第130章 唯一的方舟 石室的场景飞速转换，光线被拉得细长且柔和，亚托莉娅仿佛是游走于时间之上的四维生物，快速且安静地旁观着一切… “明天就要完工了…告诉兄弟们今晚都不要出去。”安格斯坐在大厅中央的木桌旁，神色郑重地扫过周围的劳工。 “安格斯老大…我们这三十来号人平白失踪了，他们肯定会察觉到的。” “没人会深究的…怎么说这里也有上千雇工，对了埃布尔。”安格斯将视线转向之前曾与自己发生争吵的壮汉，“通往外面的地道还有多久挖好？” 埃布尔思考了一下，毫不迟疑地回答：“如果大伙都转移进来，全天施工的话，再过个两三天吧！” 安格斯点了点头，转头忽然看见自己的侄子艾比，正拿着一枝 紫褐色的黑百合，悄悄从过道走了进来。那花朵开得正盛，却如倒钟般向下绽放。 “艾比，你去哪了？你拿的是什么？” “啊…？”艾比闻言停住了脚步，有些心虚地将手藏到身后，撇过头去不敢看众人的眼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到处乱跑？”安格斯有些愠怒地叹了口气，走到艾比身边，“又去见道格家女娃了吧，那花是不是她给你的？” “不是！”艾比有些倔强地将藏在身后的花拿了出来，“我遇到了一个唱着歌的卖花女，这是她送我的…说是能带来好运，心想事成！” 亚托莉娅蹲在男孩身侧，歪着头从下方打量着那枝黑百合。天生对各种植物都会感到亲切的少女，竟感觉这枝花让自己有些心悸。 “卖花女？你说工地上有卖花女？”安格斯眉头一皱，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劳工们，他们也是一脸不解。这种全程封闭还有士兵看守的工程地，怎么可能会有卖花女混进来呢。 不过安格斯倒也没有过多深究这件事，再三叮嘱了艾比今晚不要出去后，又继续安排起最后的事务来。在他看来小孩子脸皮薄，偶尔撒个谎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站在一旁的艾比，却是咬着嘴唇，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直愣愣地看着再次忙碌起来的众人。 此刻亚托莉娅也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些人和对话，似乎是石室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而且这些地道和石室也是这些劳工挖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少女仔细盯着男孩手中的紫褐色花朵，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枝花好像微微转动了花托，将花冠朝向了自己的方向。 ………… 而当陷入迷离的亚托莉娅再次清醒，周围的景色又一次发生了变化。以安格斯为首的三十多名矿工，均堵在石室门口面色凝重，在他们身前，约莫四五名同样装束的矿工正站在洞口，一个个身上带伤。 小艾比拉着一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正拦在两群人中间，低着头想要辩解着什么… “道格…我曾经可是派人通知过你，你不当回事。”安格斯语气平静且坚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什么力都没出，现在想让我收留，你觉得这公平吗？” 站在安格斯对面的精瘦男子，手臂上挂着道巨大的伤口，从肩膀划到了手腕，正缓缓滴着血，“安格斯，之前是我不好…那群该死的混蛋，居然真的下令杀人…” “求你…求你救救我这些弟兄吧…出去肯定会被杀的。”名为道格的精瘦男子嘴唇发干，眼见安格斯那边人多势众，只能低声下气地恳求对方收留。 安格斯并没有理会道格，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站在人群之间的艾比和女孩身上，“你想救人这没什么不好…艾比，但是你不该为了救人而让大伙全都背上被杀的风险。” “叔叔，我…” 安格斯制止了想要开口的艾比，抬头看向正捂着手臂满脸痛苦的道格，“看在我侄子和你女儿的份上，我不会赶你出去…而且现在赶走了更容易暴露。” 他停顿了下，又继续补充道：“但是你的人得帮忙一起挖逃生的地道…” “谢…谢谢”道格满脸欣喜地不住对着这位老工友点着头，艾比和他身旁的女孩闻言相互看来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随着安格斯的大度，两伙原本剑拔弩张的劳工也消弭了紧张的气氛，毕竟虽然团体不同，他们也是经常在工地碰面的工友。此刻也都高声打着招呼，互相开起玩笑来。 亚托莉娅开心地看着逐渐打成一片的众人，虽然不太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闹矛盾，但能顺利和好就还是很令人开心的。她的目光顺着跑开的艾比和女孩扫过，脸上陷入了回忆的神色。 “真好呀…克里斯也会像这么来救我。” 只是还未等少女安心片刻，不远处的一条甬道里，忽然跑出来一位浑身鲜血的劳工，他的脚步踉跄嘴里大声喊着安格斯老大。 热闹和谐的氛围被这声急呼给驱赶得丝毫不剩，劳工们连忙扶起他，询问出了什么事。 “东…东边的逃生通道，塌，塌陷了！！” “什么？？”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本来只需要协力两三天便能挖开，彻底离开这座地下“方舟”的，闻听此言，顾不上查看这位劳工的伤势，安格斯吩咐了艾比照看他后，便带着一群人向通道里跑去。 亚托莉娅也跟在他们身后，临走前她无意间瞥见，那枝艾比带进来的黑百合，正静静地插在大厅长桌的小陶罐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摇曳着影子。 逃生的退路确乎是塌方了…只是与其说是塌方，用“阻断”来形容更加合适。刻着符文的巨大黑色石壁，从上方砸下硬生生封死了这条通道。 一名倒霉的劳工恰好站在下面，整个人被石壁砸扁的下半身，溅得通道里全是鲜血与内脏残片，空气中也是血腥与滑腻的味道，令人不适。 安格斯双手有些颤抖地走上跟前，眼睛瞪得老大，他扯下衣角，盖在惨死矿工的那已经被挤爆出来眼睛上，又站起身双手拍打着面前的黑色墙壁。 “魔法…这是魔法。” 跟在安格斯身后的劳工们出奇得安静，尤其是刚刚逃出生天的道格等人…从抓住求生的希望，再到希望破灭，或许并不需要太久。两名急躁的矿工拿起矿镐便对着石壁抡下，只是砸在上面，连丁点擦痕都没能留下。 他们又沿着石壁向侧方和下方挖去，收拾了那名矿工的尸体，只是忙碌了许久，也完全看不到石壁的边界。 “肯定是被发现了吧…”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小声抱怨了一句，而原本颓然丧气的劳工们，忽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刚刚从外面逃进来的道格等人身上。 那目光…不言而喻。 （黑百合） 第131章 绝境下的疯狂 劳工们拥堵在狭窄的地道里，队伍拉得好长，他们身上散发着汗臭与酸味，弥散在周围和氤氲不散的血腥气交叠在一起。亚托莉娅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她身上笼罩着淡淡的幽蓝色微光，毫无阻碍地从这些人身体里穿过。 少女一开始还因不适应而闭上眼睛，但越过几人后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甚至还有些新奇。她恍若一只真正的幽灵，穿行在这群陷入死寂与压抑的劳工身边，蹦跳着跑到了最前方黑色石壁所在的位置。 “不，不是我们…我，我们进来的时候没被发现。”道格捂着发白肿胀的胳膊，出言解释道。只是无论是他的几名同伴，还是原先在此地的劳工，都向着各自的队伍靠拢了几步，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你说没被发现，就没被发现啊？”某位暴脾气的矿工当即高声反驳道，“没被发现的话，你那些伤是自己在地上蹭的吗？” “这，这是逃跑的时候…后来艾比带着我们甩掉卫兵了，真的！”道格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逐渐激愤的劳工，“不然他们不就已经，从我们来时的通道杀进来了嘛。” “狗屎！！你们这群灾星…” “我看他们就是伯爵的奸细！收了好处！到时候死的只有我们…” 人群压抑的情绪在此刻逐渐爆发，劳工们仗着人多将这最后一刻逃进来的六名劳工堵在墙角，用着最恶毒粗俗的话语宣泄着自己的压抑与愤怒。 道格的解释或许是合理的，是令人信服的…只有在不清楚如何进入“方舟”的情况下，敌人才会用这种无差别的魔法封住退路吧。 这并不难以理解，但真相如何真的重要吗？至少对于眼前的劳工们来说，与其接受这令人绝望的真相，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是被人陷害、连累的… “够了！！”安格斯攥着拳头大声呵止了逐渐混乱的众人，“都闭嘴！！” 这位身材健硕的中年大叔咬紧了牙关，瞪着眼睛扫视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劳工们，“不就是通道断了吗…大不了我们换个方向再挖出去！” “既然大家都侥幸活了下来，那就都是伙伴！这时候内讧能解决问题吗？？都先回去…” 劳工们都老实闭上了嘴，默默转身向石室大厅里走去，只是以道格为首的团体与其他劳工们，显然各自拉开了些距离… 安格斯一脸凝重地走在最后，像是驱赶着羊群的牧羊犬，敦促着众人返回石室。作为“方舟”的领袖与发起者，安格斯有着足够的威望与权力压制住这些矛盾，只是他的内心并没有自己表现出那种沉稳与乐观。 虽然避难所里储备的粮食足够吃上接近三个月…但这种诡异的石碑魔法，真的是碰巧只堵住了他们的逃生通道吗？ ………… 石室内的场景飞驰而过，化作点点光流，亚托莉娅穿行在这群劳工之间，旁观着他们身上所经历的一切… 果不出所料，劳工们选定了相反的方向，再次向外挖掘。只是一周后巨大的黑色石刻再次封堵了他们的去路。那可恶的伯爵，不知请了什么法师祭祀，这些由魔法召唤出现的石壁，几乎将方舟避难所围了个圈，任凭他们向何处挖掘，最后都会被堵住。 随着粮食和清水的日渐减少，安格斯开始强制减少配给以求坚持更长的时间。然而这却引起了劳工们的广泛不满，他们呼喊着要求给道格等人更少的配给，因为他们有着泄露方舟位置的嫌疑。 虽然安格斯想要极力维护公平，并主动减少了自己的食物来做表率。但面对这种群情激奋的场面，这位颇有领导力的中年汉子虽再三压制了不满，终究还是在一次暴力行为后选择了妥协。 而道格等“外来者”的不平等遭遇，只是一个开始，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 ………… “打死他…必须打死他！！”一名劳工向地上啐了口唾沫，带头喊了一句。随即围在长桌旁的众人也跟着叫喊起来，这张宽敞的木质长桌，便是法庭与审判所… 亚托莉娅的脸上，已经不复有最开始的那种轻松与好奇了。虽然只是片段化的场景，但连续的观察与劳工们的转变，着实让少女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她十分不解地看着中间，被五花大绑捆起来的“外来者劳工”，握紧了拳头…明明这不能怪他，他只是快要饿死了才去偷的食物… 亚托莉娅扪心自问，她无法苛责这样一个只是想要活下去的人，然而那些劳工们又有过错吗？属于大家的食物被偷走，也自然会引起公愤吧… 周围群众愤怒的咆哮，与所谓“正义”的呼喊，热火朝天地回荡在整间石室，这种热烈且疯狂的氛围让亚托莉娅感到十分惶恐不安。 她急躁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每一次抬眼，都能看见周围劳工们，那放大了无数倍的扭曲表情，和从干燥起皮的嘴唇中，所喷出的腥臭口水。 场面很快变得不可控制，连同其他几名并未参与盗窃的外来者劳工，也被众人强行推到了中间，当作共犯和同伙。至于外来劳工的领袖道格？他早在前些日子便因为食物不足和伤口感染而离世了。 牵连并不需要什么理由：这几人是一同进来的，他们没有为方舟的营建做贡献。这便足够给劳工们提供一个借口了，提供一个杀死他们借口。 而目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的，并不只是亚托莉娅一人。安格斯那消瘦的脸上明显多了许多皱纹，他伸着手想要制止群众的暴行。可话说出口，除了艾比和道格的女儿外，却根本没有一人搭理他。 在指挥大家又挖掘了三条通道，均是死路后。这位原先说一不二的方舟领袖，便彻底失去了民心。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也没有人愿意再听从他的安排。 即便怒火还未曾降临到这位“安格斯老大”身上，但劳工们冰冷的目光却已经在告诉他：都怪你将我们带到了绝境… 谩骂与推搡很快演变成了暴力与冲突…鲜血洒在汉子们的脸上，手臂上，你的…他的？没有人分得清那飞溅的鲜血，究竟属于谁。跟随道格进来的五名劳工，早就在混乱开始时，便死于围殴。 可死亡是不会抑制疯狂的…人们开始攻击与自己有过节的家伙，或是曾经偷懒的家伙、甚至是向来和善的老实人…安格斯在挨了一拳后，也只能紧紧护着艾比和那唯一的女孩，不断向后退去，恰好与躲进了墙角的亚托莉娅站在一起。 属于人类的血液还在流淌，属于人类的混乱也还在持续。唯一不变的，便是插在长桌陶罐上的黑百合了，那钓钟型的花朵不知何时伸展开来，紫褐色的花瓣在沾染了疯狂的血滴后。 正变得更加妖艳深邃…… 第132章 困兽 死亡在石室内反复上演，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红花，护卫在娇艳的黑百合周围。亚托莉娅呼喊着四处奔走，希望能够叫停这场无意义的杀戮与内斗。只是任凭她费尽唇舌，声音也丝毫无法传达给任何人…… 少女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身体不住地颤抖，那一声声咒骂与惨叫，仿佛钢针般刺入了她的耳膜，而她能做的，也许只剩下祈祷了吧。 “不…不要！” 光线再次流转，亚托莉娅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她努力睁大着眼睛，伸出手想要阻止场景的消逝。那些人还在厮杀！还没有停下来！要是持续下去的话… 等等…少女恍然间想起来自己最初进入石室时，所看见的那一地白骨。如果眼前的这些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莫非…… 亚托莉娅伸出的手逐渐垂下，一股无力感迅速泛上心头，她坐在那儿愣愣地看着被拉长的光流。如果结果早已注定，那自己的呼喊和尝试又有什么意义呢？ ………… 代表希望与救赎的避难所“方舟”，在耗尽了食物与清水后，俨然变成了一处封闭的人间炼狱。骨瘦如柴的劳工们，三三两两靠在石壁与墙角，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 他们手中都握着镐子或锤斧，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或是用来袭击别人。三十多人的劳工队伍，此刻只剩下了十多人，几名饿红了眼的劳工，已经开始吃曾经同伴的尸体，但是水源的缺乏依旧让他们很难支撑下去。 “艾比…给，你们吃吧，别让人看见。”安格斯气若游丝，他从怀里掏出了，只有巴掌大却又碎成了两半的生硬面包，悄悄塞到了艾比的手里。 “叔叔…你？”艾比睁大了眼睛，看向已经三天没有吃任何东西的安格斯，刚想要推辞却被后者一把摁了回去。 “听话…你们还是孩子，艾比你一定要活到最后！”安格斯的声音沙哑且微弱，他稍微挪动了下身子，将艾比和道格女儿挡在墙角，“呵呵，竟然私藏食物…我还真是个不称职的队长啊。” 安格斯忽然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脸上干枯的褶皱都拧到了一起。艾比咬着嘴唇，犹豫了再三后，还是在安格斯近乎于逼迫与哀求的目光下，将其中一块递给了身边的女孩，狠狠啃了一口，鼻头发酸却因脱水而根本哭不出来。 亚托莉娅茫然地站在原地，既因看到还有人活着而庆幸，又因为知晓了他们既定的命运而难过。她咽了下口水，向着安格斯等人的方向刚走出一步，身后便响起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喂，喂…安格斯，私藏食物可是要被处死的。”扛着一柄斧子的埃布尔从站起，身后还跟着三四名死忠的劳工。他赤裸着上身，咂了下嘴，唇边还挂着一缕新鲜的血迹。 “哼…”安格斯回看了埃布尔一眼，并没有理会而是撇过头用眼神催促着两名孩子抓紧吃。 “这可不行啊…兄弟们都饿得开始吃人了。”埃布尔语气平和，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十足。他带着几人向安格斯所在的角落走来，惊得站在中间的亚托莉慌忙避开了身子。 “这不是道格那蠢货的女娃吗？还活着呢？”埃布尔高大的影子堵在了安格斯的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刚把手中面包吞进口中的女孩。 “埃布尔，你要做什么！！”安格斯见埃布尔盯上了那女孩，反身一把抓住了埃布尔的裤子，“你杀了我都行，但他们还是孩子…” “滚开！” 埃布尔却是冷哼一声，将虚弱的安格斯踹了出去，反手抓住女孩的手臂，便向外拖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女孩拼命挣扎着，蹬踹着双腿但却完全奈何不了壮汉的力量。她的嘴里还含着那小块面包，不舍得吐出来，只能发出些许含糊不清的喊叫声。 “你们！”艾比见女孩被拖在地上，站起便要攻击埃布尔，却被另外两名小弟一拳打在胸口，而后殴打起来。 “反正都是要死…你也得死，我也得死，哈哈哈”埃布尔恶狠狠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因疼痛而抽搐的安格斯与艾比，咧开嘴咽了下口水，眼睛瞪得老大半天没有眨。 他暴力地将女孩拖到了大厅中央，一把丢在了长桌之上，那株插在罐子里的黑百合，也因为女孩的挣扎而摔到了地上。埃布尔身后的小弟将长桌围起，一人捂住女孩的嘴，其他人一齐摁住了她的手脚。 埃布尔举着斧子，环顾了大厅四周，剩下的劳工们各自躲在墙角，警惕地看着中央长桌旁发生的变故，却没有一人敢于上前，而安格斯正满脸紧张地扶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艾比。 “只有最强的人才配活到最后！”埃布尔冷笑一声，逼退了那些愤怒和敌视的目光，“你们不敢杀人，我敢！你们不敢吃人，我敢！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享受美餐，而你们却只能饿着等死。” 埃布尔并不是虚张声势，死在他手下的劳工，已经有五六人之多了，而聚集在他手下的那些家伙，也都是身上沾满了鲜血的疯子。毕竟想要加入他的麾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吃人肉。 埃布尔身上的杀气让亚托莉娅很不舒服，她有些畏惧地看着那对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仿佛那并不属于人类，而是野兽的凶瞳…… 几名劳工刺啦一声扯烂了女孩的衣服，逐渐放肆起来，少女被捂住了嘴，身体也完全动不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埃布尔看到无人敢于反抗自己的暴力统治后，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抹愉悦的笑容，他转身走到了桌旁开始宽解自己的腰带。 “我先来，等会儿再挨个犒劳兄弟们。” 埃布尔单手趴在桌子上，刚刚俯下身准备享用久违的美餐。而亚托莉娅则是拼了命地喊着停下，她跑到埃布尔身后，不忍地半闭上眼，胡乱扯拽着埃布尔的身体。可就连少女自己也知道，她什么也做不到… 闪着微光的手掌从对方身体里穿过，如同抓在了空气中，可亚托莉娅咬着牙依旧不肯放弃… 恍然间，亚托莉娅那半睁的眼睛似乎瞥见了奇迹的发生…埃布尔那结实的身体，猛然向侧后方倒去，他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尚未反应过来，一枚硕大的拳头便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你这个畜生！！” 第133章 神迹 埃布尔猝不及防，被一拳砸翻摔到了地上。他茫然地爬起身，却是看见摇摇晃晃的安格斯正站在桌旁，一双凹陷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自己。 那一抹眼神让他想起来曾经被支配的恐惧，是他！安格斯老大！他回来了！！ 常年被安格斯压制的埃布尔，对这个男人有着难以磨灭的阴影…那短短的一瞬，安格斯的气势竟然生生吓住了不可一世的暴徒。他本能地向后退缩了半步，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混蛋…！”埃布尔顾不上其他，愤怒地冲上去一脚将摇摇欲坠的安格斯踹倒，不停猛踩他的头部。一想起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快要饿死的人给吓住了，他就心头一阵躁动。 周围的小弟也紧跟着围上来，加入了对安格斯攻击当中，拳脚、镐子，甚至是斧子榔头。安格斯的身上仿佛有着无尽的矿藏，引得攻击者们疯狂地用手上的工具向下猛砸。 亚托莉娅捂着嘴，惊恐地看着上一秒的英雄倒在地上，被打得鲜血飞溅，她茫然地向周围看去，多希望有人能来救救他… 只是目之所及，幸存的十来名矿工也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亚托莉娅抱着头跪在地上，一幕幕疯狂且混乱的场景不断在眼前浮现…有争抢食物的，有分尸啃食的，有“正义”的审判，也有“卑劣”的偷袭… “快停下啊啊！！！” 被折磨到几乎快要崩溃的少女，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叫出来，亚托莉娅的声音在震动，响彻了整间石室，连带着她身上的淡蓝色光晕都染上了层层波纹。 …… 空气忽然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殴打、敌意、冷漠在这一刻均不复存在，仿佛时间都陷入了停滞。亚托莉娅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汗水，她不断喘着粗气，睁大了眼睛抬起头，难道…他们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咕噜噜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少女回头看去，却是那株摔在了地上的黑百合，安格斯飞溅的血液洒在了上面，将这枝诡异的花朵染成了黑红色。 “水…水！有水涌出来了！！” 石室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着咕噜的水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将目光汇聚在那株沾染了安格斯血液的黑百合上。这枝花的尾部紧贴在地板的缝隙里，一股股清泉沿着地缝向外涌出，而随着地板碎裂，大约七八颗鲜嫩的椰枣也突兀地出现在黑百合附近。 水！还有食物！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但对于快要饿死的劳工们来说，并不需要明白，而是要将它们吃到嘴里…无论是已经将安格斯砍得不成人形的埃布尔团体，还是原本畏缩在墙角冷漠旁观的幸存者。 此刻，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目标：去抢那些食物和黑百合！！ 亚托莉娅紧张地挪动了下身子站起来，那株黑百合正插在她的脚边。从少女的视角来看，仿佛所有人都红着眼不顾一切地向自己冲来一样。 她躲开了陷入了混乱与厮杀的人群，虽然有些失望他们并不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但少女依旧没有忘记那被遗忘在长桌上的女孩。 女孩安静地躺在长桌上，已经不再挣扎了…她那对很漂亮的灰绿色眼睛始终没有闭上，凝视着石室的天花板，不知看见了什么。女孩吞入嘴中的那小半块硬面包，堵在了喉咙与气管的位置，成了杀死她的直接凶手。 但凶手只有面包吗… 亚托莉娅捂着嘴，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向外流…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单纯的亚托莉娅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变得如此疯狂，也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谁对谁错，她只是感到了生命的可悲与脆弱罢了。 …… 埃布尔死了，他手下的疯子们也死了…除了昏迷的艾比外，幸存者只剩下了五人。他们定下规矩，将这株黑百合保护了起来，因为它每天都会变出清水和椰枣。 虽然每天产出的食物只够所有人维持生命，但这足够给予绝望且麻木的幸存者们以希望了。他们高呼着这是神迹！是安格斯老大的血所激活的神迹！ 多么伟大的领袖啊，即便身死也能成为众人的火炬与希望…虽然他的“信徒”们刚刚才冷漠地旁观了他的死亡。但这并不影响他以另一种方式“领导”着这群人。 奇怪的宗教氛围在这群已然不知是否还精神正常的劳工之间建立起来，安格斯成了“神”，而杀害他的埃布尔，其的尸体被再次审判并鞭挞。 他唯一的亲人艾比，则被当作了“神之子”，被幸存者们所尊敬。只是在分配食物时，却并没有人给这位“神子”多分一颗椰枣。 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疯狂中所塑造的狂信徒，只会成为延续疯狂的工具罢了。反攻倒算开始了…… 某人曾对神·安格斯恶语相向，某人曾背后说过神子的坏话…背负着罪孽的教徒们，总能在彼此身上找到些不“虔诚”的地方。或许是出于对安格斯的信仰？亦或是仅仅为了减少一个分椰枣的人，让自己吃得更饱？这其中的缘由，就只有这群疯子自己知道了。 …… 当双眼无神，麻木呆滞的艾比坐在长桌前，看着最后两名虔诚的教徒因为决斗失血，而双双丧命后，他终于像叔叔所说的那样活到最后了。 男孩早在看见安格斯与女孩的尸体时，便彻底陷入崩溃…他呆滞地当上了“神子”，呆滞地接受着食物分配，从不争抢。在清算到达最后几天时，没人将这个傻子当作竞争对手，也没人再给傻子分配食物。 一周没有进食的艾比从地上捡起数枚染了血的椰枣，放在长桌上，摆在了每一处空了的椅子前。又捧起那株黑百合，放在了正中间。他坐回主位，腹中丝毫感觉不到饥饿，却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露出了微笑。 “安格斯叔叔，你快吃吧，我跟米兰达真的只是朋友，你就别…” 亚托莉娅双眼失神地看着喃喃自语的男孩，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而在不远处的通道尽头，忽然一抹黑色的丽影飘忽而过，是戴着贵妇帽的卖花女，她的怀里抱着一把小巧的怀竖琴，渐渐消失在最初那条逃生通道中。 “你是什么人！等等！！”亚托莉娅本能地向着卖花女离开的方向跑去，此时她才看见那曾经封堵通道的黑色石刻，竟然和神秘女子的身影一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而此刻，她周围的蓝光如呼吸般变得亮眼了许多，视野中的光流也渐渐扭曲起来，唯一还清晰的，便是那回荡在耳边的竖琴声，和一段哀怨却悠远的吟唱。 “豪迈的王，请你安心享用餐食…” “不要忘记，那抛洒热血的骑士” “孤独的王啊，你怜悯世人…” “可他们却想，将长矛刺入你身。” “伟大的王哟，你征服了一切…” “却战胜不了，那孱弱的内心…” ……… “世人，终将是失败品…” 第134章 印记 幽蓝色的鬼火骤然熄灭，整间石室再次变得漆黑，只剩下倒在亚托莉娅脚边的提灯，还在闪着细微却坚挺的微光。少女从幻梦中醒来，缓缓睁开了眼，她茫然地坐起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手轻轻擦拭了眼角。 “诶？我…我流泪了？” 一阵莫名的哀伤与绝望自心头泛起，亚托莉娅眼角低垂仿佛陷入了回忆。惨白的碎骨与腐朽的长桌，宽敞死寂的大厅变了样，又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果然…果然他们都死了啊。”亚托莉娅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副坐在长桌正座，仿佛王者一般的骷髅身上，少女并没有忘记她所经历的一切。 亚托莉娅转过头，轻易地发现了同样昏迷，倒在地上的年轻母女。她蹲下身将手掌贴在对方的脖子上，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与柔软后，少女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口气。 这座“方舟”避难所里发生的惨剧，着实给单纯的亚托莉娅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她实在不愿也害怕有人再死在自己面前了。 微微摇了摇年轻母亲的肩膀，对方轻哼一声很快睁开了眼，让亚托莉娅颇为欣喜。 “亚托莉娅小姐…我这是？”年轻母亲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亚托莉娅，似乎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都昏倒了…对了，你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梦？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年轻母亲疑惑地摇了摇头，继而好像回过了神忽然紧张起来，“茱莉…我的茱莉！” 年轻母亲再三确认了女儿无事后，这才放下心重新背起睡得香甜的小茱莉，跟在亚托莉娅身后向前走去。 少女拎着提灯，在微光中摸索前进，她不时看向石室内的陈设与墙壁，以及那些一条条被劳工们挖出的“死路”，心情又一次陷入了沉痛之中，她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左侧的脖子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朵黑色小花的印记。 那印记很浅却格外清晰精致，像是被封入琥珀的化石，镌刻了时间，又定格在少女白皙的皮肤下方。如果不仔细观察，或许只会当作颗不起眼的黑痣吧。 虽然劳工们所挖掘的生命通道都被黑色石刻封死，并没法直接从那边逃出。但亚托莉娅却清晰地记得那条，艾比救援道格女儿时所进入方舟时的那条路！ 那条通道通向了漆黑的楼梯迷宫…聪明的亚托莉娅很快想起，那座迷宫是为了掩盖住下方设施所修建的，一定更靠近出口！ 她凭借着暧昧模糊的记忆，沿着漆黑的甬道前进，不时转变方向让身后的年轻母亲都怀疑，是不是亚托莉娅已经迷路了。 约莫十多分钟的路程，七拐八拐像是背板走迷宫一样的亚托莉娅忽然面色一喜。她快步跑到过道的尽头，放下提灯在墙壁上拍打摸索起来。 年轻母亲愣愣地看着亚托莉娅几下翻找，又握着一处不起眼的金属把手用力一拉，他们脚边一处像是有缝的半人高石壁，渐渐绕着中轴缓慢转动起来。 她惊讶地几乎合不拢嘴，完全不清楚为什么亚托莉娅会对这里的地形与机关这么熟悉，连带着看向少女的目光也格外崇敬了起来。 “走吧！别愣着啦~”亚托莉娅招呼一声还在发呆的年轻母亲，弯着腰从矮洞中钻出。亚托莉娅在幻境中，并没能离开“方舟”的范围，虽然她跟着劳工们的脚步几乎走遍了方舟的每一处土地，但唯独无法越过边界。 她的记忆优势也便到此为止了。这面像是狗洞一样的机关石壁外面，似乎是一处放置杂物与工具的房间。亚托莉娅转头扫过屋内那些早已落满了灰尘与结了蛛网的木桌和柜子，还有些许朽坏了把手的镐子与刀具。 估计从迷宫完工那一刻起，这间给劳工们临时休息和存放工具的杂物间便被废弃了吧。少女转身拉着年轻母亲的手，将她拉出了矮洞，没过一会儿那机关自己启动竟然将洞口封堵地严丝合缝，颇让亚托莉娅感到惊奇，明明在内部还能摸到一条细小的缝隙来着。 走出杂物间，外面便是亚托莉娅听说过很多次的“楼梯迷宫”了。黑色的楼梯与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墙壁上几乎每隔十余米便安置了一盏长明的壁灯，也不知这里的主人多久会派人为它们补充一次燃料。 “这，这里要怎么走啊…”年轻母亲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了身旁正满脸思索表情的亚托莉娅，或许这位神秘的少女能够像刚刚在密道里那样如有神助，顺利找到出口。 谁知亚托莉娅忽然将手抱在胸前，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不知道！！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没有在意年轻母亲愣愣的目光，亚托莉娅再次从自己的手臂上扯出那根早就“不堪重负”的维束管，硬生生挤出些汁液在杂物间外的黑色墙壁上，开始了自己的涂鸦。 “好！又画了一个克里斯，嘻嘻~”少女看着自己的“大作”，长长舒了口闷气，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似乎克里斯的脸，能够驱散方舟惨剧所留下的阴霾一样。“这里是出来的起点，我做了标记，等会儿就不会走迷啦！” 年轻母亲看着那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涂鸦，咽了下口水对少女点了点头，她不时抬眼扫过似乎恢复了精神的亚托莉娅，听她的意思，莫非每隔一会儿便要画上这么一个吓人的“标记”？ 估计江渚想破头也想不出，他看见的那幅，被希尔芙称赞画得很像的“恶心沙虫”涂鸦，其实是他自己的脸吧。亚托莉娅三人就这么开始探索起来。 殊不知在楼梯迷宫中，一位持剑女性早就四处游荡，等候多时了… 第135章 审判 “拉门罗大人…逃跑的素材已经追上，并没有发现她们是从哪里逃跑的。”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女性剑士将裹满了绷带的右手伸进兜帽，放在耳边，语气冰冷且没有任何感情。“这是属下的失职，属下刚刚结束调养才知道素材逃跑了…” “嗯…我没有伤她性命，她是不可或缺的。”女子停顿了小会儿，裹在斗篷中的纤细身躯微微转动，看向了不远处从下方跑来的一小队铁罐头卫兵，“和素材一起的，还有那对人质，要处理掉吗？” “我知道了，遵命，拉门罗大人…” 躺在女剑士脚边的，正是在迷宫中没跑出多远的亚托莉娅三人。或许是在方舟石室内昏迷的时间太久的缘故，亚托莉娅这一重要的素材样本失踪的消息，已然传遍了整座试验场。 命令赶来的士兵将被打昏的亚托莉娅和年轻母女分别带走，女剑士又顺着亚托莉娅等人跑来的方向探去，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一处诡异的白色涂鸦面前。 她那隐藏在兜帽下面的目光似乎在上面流转了许久，接着有些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如临大敌般再次伸出手指贴在耳朵上，向那位拉门罗大师请示起来。 女剑士最终还是放弃了抹除那只涂鸦。因为拉门罗大师说，这可能是某种古老神只的图腾象征…贸然破坏可能会引起某些诅咒。但为了稳妥起见，她们还是将最新培育的那只蟾蜍怪物，放在涂鸦后面的杂物间以防万一。 …… 江渚双眼泛白，毫无阻碍地扫视着面前的石制大厅，泥土、骷髅还有断裂的武器。他在击杀蟾蜍怪物时，战斗的余波震裂了杂物间的墙壁，露出里面这条密道来。 凭借着魔眼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江渚依旧摸索了小会儿，这才找到这处石室。漆黑的大厅里没有任何光芒，江渚却神色凝重地走到中央那处长桌旁，伸手抚摸了下那已经腐朽发黑的桌面。 咔吧！！松软的桌角被江渚毫不费力地掰下来一块，眼中细长回环的线条十分紧凑致密，与正常木头截然不同，似乎是因为浸泡了血液的缘故，虽然腐朽但纹理却清晰可见。 在那处被江渚掰下的断面上，似乎有着无数细小且密集的线头从中伸出，让江渚感到格外不适…他抬起头看着线条化的一地枯骨，还有那架端坐在长桌正座上，下颌张开仰面朝上的骷髅，莫名心头感到了一阵压抑与不安。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的魔眼的确能察觉到某些物品的奇特材质。像是之前遇到的，那些因吃了藤蔓怪物的果实，而变成“坚果”的难民，江渚就依靠魔眼在藤蔓死后所团成的尸球里，发现了“种子”的存在。 虽然有些在意这古怪的木头，不过考虑到之前捡拾狼人心脏，给自己带来的一系列麻烦，江渚还是将这小角木头放回了桌上。现在早点找到亚托莉娅才是正事，小心谨慎总没有错，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以石室为中心，江渚快速探索了数条延伸出去的通道，全都是死路且魔眼也没发现任何机关或陷阱。唯独只有一条岔路，他在路口又看见那幅诡异的“玛格特沙虫”涂鸦。 立在涂鸦前思考了片刻，江渚还是准备沿着这条路向前探一探。之前遇到蟾蜍怪物与密道的那个房间，便有这种标记，他总觉得冥冥之中这或许有着什么联系。 通道的尽头同样是死路，只是正当江渚有些失望准备反身折回时，一阵细微的声音似乎从上方传来…他皱起眉头，沿着未开凿完全的矮坡爬到贴近顶部的位置，全神贯注起来。 ………… “呵呵…勇者大人造访在下简陋的试验场，不知有什么指教吗？”独眼的老人坐在实验台前的木凳上，手上不停摆弄着各种玻璃器皿，桌上一锅煮得冒烟的深紫色浓稠魔药，正咕噜噜翻滚着冒泡。 “拉门罗…别说废话了，我为什么在这里你自己清楚。”银发少女手中握着那柄拥有着天平雕花的细剑，神色冰冷地看着忙碌的拉门罗，以及站在他身边的数名学徒。 老人自顾自地将各种液体添加进大锅，背对着勇者没有丝毫招待的意思。 “咯咯咯……”拉门罗手上的动作不停，忽然发出了一阵难听的笑声，“女娃娃，该说你年轻呢…还是太迂腐呢？” “要么就是被召唤你的那群教会渣滓给洗脑了？呵！”拉门罗将一只玻璃管中的透明液体倒入锅中，那沸腾的紫色魔药忽然升腾起的冲天的白色火焰，将整间试验场都照得明亮之极。 火焰拉长了银发少女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她叹了口气似乎为拉门罗的冥顽不灵而感到惋惜，“你是个很有天赋的魔法师，为什么非要把精力放在魔气试验这种残害无辜的事情上？” “据我调查…每年布尔加特城都有上百人失踪，而他们最终都进了你的这间试验场。”奥菲莉亚停顿了下，又继续补充道，“这还不算你在王都和北境斯雷姆所残害的人命。” 银发少女手中细剑斩出，银灰色的气刃直接劈断了拉门罗的实验台。勇者脚步轻点，如同鬼魅一般连续破开了那几名学徒的面罩与绷带，却并未伤及他们分毫。在那一圈圈绷带下面，竟是完全干枯发臭的腐肉。 “还有这群灰蓝眼睛的霍尔斯人…他们应该是被你灌了魔药，养成活尸了吧？” 拉门罗看着断成两截的实验台，将手中的器材仔细地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这才转过头，满脸增生的褶皱与赘皮仿佛拧在了一起，“这算什么？审判？还是断罪？” “只要是熟悉我的人，都不会用‘天赋’来形容我。”拉门罗那苍老的独眼似乎燃起了一丝愤怒，“我和你们这群，依赖天赋与馈赠的勇者可不同，怎么？拿着教会赐予的力量，就可以随便对我指手画脚了？女娃娃！你还嫩得很呢！” “你眼前的一切！都是建立我一步一步的试验上的！”拉门罗睁大了那只独眼，脸上的褶皱微微发颤，“些许人命算什么？那都是为了伟大研究而付出的必要牺牲！你知道魔气实验有着多大的潜力吗？你知道它有着多少价值吗？” “它能够颠覆人类的认知！彻底变革这个令人作呕的社会。”拉门罗亢奋地对着一言不发的银发少女咆哮着，“只有那些高高在上，又道貌岸然的教会蠢猪才会害怕变革！害怕这种脱离他们掌控的力量！” 拉门罗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推开面前的活尸学徒，眼睛紧紧盯着面无表情的银发少女，“我所使用的都是无家可归，快要饿死的流浪者…要是教会和贵族们愿意救济，这些难民又从何而来？要是教会愿意看他们一眼，德罗丽丝…她也不会死。” 老人捂着胸口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继而咬着牙对奥菲莉亚怒目而视。 “哼，你这个教会和掌权者的走狗！躺在勇者称号上的蛀虫！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第136章 牵制与救援 “遗言说完了吗？” 银发少女静静等拉门罗说完自己的愤怒与不甘，缓缓提起了手中的淡白细剑，“你没有资格让那些难民，为你的理想付出性命，即便它再伟大…” 奥菲莉亚手中细剑逐渐闪烁起耀眼的光芒，齐腰的银色长发在裹挟的气浪下兀自飘动，“我以审慎勇者奥菲莉亚，和圣剑“御衡”之名承诺，会裁定世间的种种不公，替你践行这份理想，所以…” “你可以安心赎罪了…” 银发少女挺剑刺出，整个人化身成一道细长的白虹激射而出，直奔站在不远处的拉门罗而去。老人瞪着独眼，单手伏在一旁的架子上，身体没有丝毫退缩。 白虹转瞬即至，锐利的剑锋对准了拉门罗的胸膛，奥菲莉亚周身闪烁着乳白色的流光，缠绕在她的手臂与剑身上，一出手便是杀招。 昏黄的灯光下，拉门罗那瘦小佝偻的影子忽然卷起，化作一抹黑雾。利刃出鞘！一声金属相交的闷响，勇者的攻击被硬生生弹开，而那团黑雾也停在二人中间，逐渐显现出人形来。 “影族…？”奥菲莉亚握紧了手中的细剑，口中缓缓吐出了来人的身份，“没想到还有魔族在这里。” “请恕罪，拉门罗大人…”黑雾渐渐凝结成了一名裹着绷带，全身藏进黑色斗篷里的女性，她随手丢掉了那半截在交锋中被圣剑斩断的黑色剑刃，周围飘散的浓雾再次幻化出了一柄乌黑无光的长剑来。 “凯莉…拖住她，我还有一点材料要处理…”拉门罗轻声吩咐了女剑士后，便自顾自地向着临近的一处房门走去，完全没有把勇者放在眼里。 “……”奥菲莉亚并没有生气，却并不想放拉门罗离开，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盯住自己的凯莉后，突然消失在原地，再次向着拉门罗攻去。 …… 江渚倚靠在土坡上，听完了地板上方的谈话，心下有了初步的判断。怪不得自己跟蟾蜍怪物战斗弄出那么大动静，依旧没有看到什么追兵…原来那位勇者也出现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进来的，但总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听着上方战斗的动静，江渚轻轻拍打着头顶上那块可以翻转的地砖，用魔眼找到机关后用力一推。 厚实落灰的地砖迅速翻转露出一片亮光，而早已准备多时的江渚趁地砖开合的瞬间，猛然窜了出去！他直接选定了最近的门冲出，趁着拉门罗进入偏室，奥菲莉亚与凯莉战斗牵制的机会，迅速离开了这间试验场。 正在交火的勇者与影魔自然也都瞥见了江渚的身影，只是彼此正打得难解难分，尤其是凯莉还处在下风，自然没有功夫去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了。 沿着向下的楼梯一路飞奔，在又被希尔芙笑话了几回跑步姿势太难看后，江渚终于绕了一圈找到了这处像是牢房的地方。途中遇见了几名全副武装的铁罐头卫兵，一开始江渚还以为是人类，有所手下留情尽量打晕。 但当看见那头盔下方的一只只昆虫脑袋后，他还是不自觉地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勇者和凯莉战斗的声响不时传来，江渚几乎毫无阻碍地打进了地牢，他踩着潮湿的地砖，目光不断在两侧的牢笼里扫过。大多数牢门紧闭，里面要么空空荡荡，要么就只有些腐烂到只剩下骨头的尸体，唯独只有一间有人。 江渚站在牢门前，看着里面正满脸警惕的母女二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们是加哈尔的妻子和女儿？” 年轻母亲那畏惧涣散的目光，在听到加哈尔的名字后忽然亮了起来，她激动地跪爬到笼门边，双手握着冰冷的铁栅栏，满脸惊喜：“你…你是我丈夫找来救我们的吗？” “嗯…我叫克里斯，答应了加哈尔会带你们出去的。”江渚点了点头，他抬眼扫过站在年轻母亲身后，有些怕生的小茱莉，却忽然停住了目光。 自己难道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不对…又好像不是。而牢笼内的年轻母亲听闻“克里斯”这个名字后，瞬间吓到面色苍白，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刚刚还是希望之星的江渚。 察觉到一丝古怪的江渚虽然疑惑，但也并没有做过多深究，他伸手感受了下铁栅栏的粗细，自己并没有格林那种斩铁的剑技，但或许可以凭力量试试… 他轻轻吐出些许浊气，伸手握住两根约莫成人手臂一般粗细的栅栏，在年轻母亲惊愕的目光中，解下了自己的上衣与腰带。 存蓄于左手魔镜内的魔气瞬间爆发，在地牢壁灯那微弱的光亮下，江渚的影子迅速膨胀拉长，倒映在墙壁上。双手用力一扯，那粗壮的铁柱子便被轻松掰弯，露出了一人宽的缝隙。 鼓胀的魔气迅速消散吸收，退回了厄里斯魔镜中。而赤裸着上身江渚则是蹲在地上，紧咬牙关，浑身肌肉像是被撕裂般疼痛。果然正如自己推断的那样，每一次狼人化变身都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负荷，但也随着狼人化的时间和次数增加，自己的身体也正在渐渐适应这种变化。 江渚稍稍缓和了点将衣服披上，招呼了下年轻母亲和被吓哭了的小茱莉赶紧出来。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年轻母亲钻出了牢笼，却始终和江渚保持着距离，看来能被亚托莉娅小姐画成那个样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冒险者…快走吧。”江渚将衣服扣上，带头走在了前面，“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名绿色头发的女孩？” “亚托莉娅小姐！你果然是那个克里斯！”年轻母亲终于确定了江渚的身份，她扶着小茱莉肩膀的手不由握紧了一些。 “我们几天前逃跑被抓到了…我当时假装昏倒了。”说到这年轻母亲抿起了嘴唇，脸上似乎有些愧疚。“亚托莉娅小姐被带去了试验场！一直没回来过。” “她是个好人…请一定要救救她啊，克，克里斯先生！” 第137章 操纵魔气的人类 “试验场？？放心，我一定会救下她的…” 江渚闻听此言不由皱起了眉，自己似乎刚刚才从那里跑下来，而且勇者正在和拉门罗他们战斗，并没有看见亚托莉娅的身影…然而仅仅是片刻，江渚便想起了拉门罗走进的那间侧室。 在被勇者攻击的关头，他还要跑进那间屋子，那儿肯定有着什么关键所在，说不定亚托莉娅也在那里！ “你们跑太慢…抱歉了。” 江渚将长剑系在腰上，一手抓住还在哭喊的小茱莉将她扛在肩头，一手又夹起年轻母亲，像是扛麻袋的工人一样。在两人目瞪口呆的情况下迅速向外飞奔。 头上的吊顶石板不时有灰尘落下，估计战斗正到了激烈时候。心中焦急的江渚顾不得带着加哈尔的妻女慢悠悠返回，便一口气直奔试验场而去。 ………… 奥菲莉亚手中细剑连连挥动，不断将影魔手中的兵刃击碎，然而下一刻凯莉便会幻化出新的武器，不顾损耗地阻拦着勇者的脚步。 试验场侧室的墙壁已然在气刃的攻击下被斩了个粉碎，但里面似乎有着一层淡紫色的结界，阻拦了奥菲莉亚的一切远程攻击。 再次将眼前的凯莉斩成碎片，奥菲莉亚一向淡漠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急躁的神色。在墙壁后显露出来的结界内，拉门罗正站在一处散发着寒气的石床前，手中握着一枝金盏菊仰面朝上，似乎正在祈祷着什么。 而在石床上躺着的，正是江渚苦苦寻找的希尔族少女亚托莉娅！在少女身旁，围满了各色花朵，红的、白的，黄的，如同一片小型花圃。 “德罗丽丝…我亲爱的德罗丽丝，我们马上就能再见了…”拉门罗那沙哑苦涩的声音难得透露出一股温柔与眷恋，他将手中的金盏花放在唇边，亲吻了下，又带着柔和的目光伸手抚摸着希尔族少女的脸颊。 在亚托莉娅的眉心，被摆放了一朵干枯皱缩的黑百合，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正趴在少女额头。拉门罗不断抚摸着如同睡美人般的亚托莉娅，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三十年前，自己穷困潦倒躺在雪地里等死时的情景。 独眼的老人永远忘不了伸向他的，那只温热且柔软的手，以及少女的微笑…很快他的眼神又变得迷离且哀伤，他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实力、没有金钱，才会让她被那个酒鬼父亲卖掉抵债。 他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总没有好结果？为什么恶人总会过得自由自在…当眼睁睁看着德罗丽丝被拖进那种地方，饱受折磨最后只剩下冰冷的躯体时，他便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 拉门罗停下了抚摸，将金盏菊的花瓣放在了希尔族少女胸前的手心里，任由耳边回荡着勇者疯狂攻击结界却无果的声音。 “没用的，别白费功夫了，女娃娃…” 拉门罗怅然地看着那枝金盏菊不断闪着微红的光芒，眼泪从那只独眼中夺眶而出，二十多年，她等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终于善良美丽的德罗丽丝要回来了！ “你莫非…！”奥菲莉亚一剑刺入只剩下一小半躯体的黑雾中，将凯莉钉在了地上后，神色凝重地看着拉门罗在不断摆弄着那只金盏花。 “快停下！！”勇者不断默念咒语，召唤出白色火焰，又提剑对着紫色结界直刺。但无论是元素力还是自己的圣法气，一旦接触到这结界，都被干脆地“滑开”了，根本无法进入并攻击到这层结界。 “不要做傻事！人死是不可能复活的！”奥菲莉亚一眼便看见了那株如同蜘蛛般的黑百合，一向冷静淡然的勇者竟变有些失了方寸。 然而拉门罗却丝毫没有听从勇者劝告的意思，他再次俯下身将那株闪着红光的金盏花拿起放在少女的唇边，一点点暗红色的光晕如同粘稠的液体般，自金盏花的花托上渗出，坠在空中眼看便要滴在亚托莉娅的嘴里。 轰！！！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变故突生！裹挟着魔气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拉门罗的脸上，将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打飞撞在了墙上，萦绕盘旋的黑色魔气灼伤了他那本就褶皱的脸，留下了一个漆黑焦糊的拳印。 江渚一把拉起，拦腰抱住躺在石床花圃上的亚托莉娅，将那两枝金盏花和黑百合抓在了手里，对着拉门罗露出了一个微笑，配上那对惨白却又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显得格外诡异。 “可怜的老人家，你掉的是这枝金色的花，还是这朵黑色的花？” “你…你！” 拉门罗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但脑袋晕乎乎地几乎让他失去了平衡感，连着几下都没站起来。而被奥菲莉亚用圣剑钉在地上影魔凯莉，见拉门罗受伤，竟硬生生沿着细剑的剑锋将自己切成了两块。 其中一块阴影迅速消解挥发，剩下的再次化成人形迅速向着结界冲去。但她那单薄到几近透明的身影，几乎只是片刻便会回过神来的奥菲莉亚扯住身体，用力摁在了地上。 “呜哇！！” 磅礴的圣法气自勇者掌心倾泻而出，直直灌进了她的体内。凯莉满脸痛苦，尖叫出声，却依旧抬头看着颤巍巍终于站起身的拉门罗。 “不可能！你！人类怎么可能使用魔气！！”拉门罗摸了摸脸上被腐蚀灼伤的痕迹，又看着站在结界内的江渚，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江渚却是合拢了笑容，他看见了亚托莉娅身上那密密麻麻如同蚁噬刀割般的道道疤痕，眼中逐渐起了杀意… 之前刚接近战场，看见那层裸露的结界时，希尔芙便发出了惊疑的声音，大呼好玩！随后便让江渚尝试抽取魔镜内的魔气，裹住身体，就可以往前冲啦！ 虽然有些不太相信这天然黑的风精灵，但眼见拉门罗在亚托莉娅脸上动手动脚，似乎在做什么古怪仪式的样子。他便放下茱莉母女，按照风精灵说的办法冲了过去。 “哼哼！不愧是我！我一眼就看出了这层结界对魔气是完全相容的！好玩耶！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希尔芙骄傲地在江渚面前转了个圈，那细小的线偶不停摆动着翅膀。 江渚并没有理会拉门罗的疑惑与震惊，而是转过头对着结界外蹲在凯莉身上的奥菲莉亚说道。 “阁下就是传闻中的银发勇者？或许我们可以暂时联手…” 第138章 神迹之火 奥菲莉亚停下了手中圣法气的喷涌，站起身来冷淡地看向结界内的江渚。而遭到重创的影魔凯莉，此刻依旧身形涣散，眼看便要彻底消散堙灭了。 “你会使用魔气…？”银发少女握紧了手中的细剑，然而那对红蓝异色的眸子在微光中闪烁了两下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快丢掉…” 奥菲莉亚话音未落，江渚捏在手上的那株金盏菊骤然爆发出夺目的红色光焰，猛然挣脱了他的掌心。一阵阵酥麻灼热的触感从左手传来，缠绕在手上的魔气全都不见了！ 手腕处的乌鸦标记闪过一阵黑光，那封起的厄里斯魔镜，便将沾染在他手上的火焰吞入了镜面之内。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像是捂住了通红的烙铁一般，整个手掌都失去了大半知觉。 那枝裹挟在赤色光焰中的金盏菊，兀自飞出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拉门罗的面前，一层淡淡的仿佛像是人形的金黄色虚影，似乎在光焰中若隐若现。 “啊…德罗丽丝，我的德罗丽丝！”拉门罗双眼痴痴地看着光焰中的人影，缓缓抬起粗糙却又的左手，似乎想要触碰那光焰中的人。 “我为你准备的躯体被抢走了…”拉门罗整个人立在火焰中，佝偻的身形时隐时现，“你不怪我…真好啊，真好啊德罗丽丝，我就知道…我们其实才是最契合的。” 那不断激起盘旋的浓稠烈焰，仿佛熟知多年的故友般，绕开了拉门罗的指尖，没有伤到老人分毫。而江渚眼见这株花朵愈发古怪，也是毫不客气地抬手丢出七八道风刃。 凝实迅捷的风每每靠近，便如同陷入暴风雨中的小船，不断翻滚晃动着。而那层裹挟在金盏菊外的流焰，便会趁此时迅速涌起，掀起巨大的浪头将残损的风刃吞没。 “不可能！！风…风本身被烧尽了？”江渚尚未有所察觉，一旁叽叽喳喳的希尔芙却忽然提高了语调，声音中甚至还带了些颤抖。 “风本身？你是说风元素？”江渚将亚托莉娅横在身侧，确认了对方还有气息后，便将左手抵在结界上。 魔气爆发，原本韧性十足的紫色结界变得和沼泽泥潭一样。他左矮身冲刺，左手顶着魔气，毫不停留地沿着被化开的结界钻了出来。 “那是神迹之火，怎么会。”奥菲莉亚神色凝重，冷冷地注视着已经被火焰裹住却毫发无伤的拉门罗，口中喃喃自语，“神以万物为薪柴，化为火焰，照亮世间…” 江渚转头看了眼自言自语的女勇者，他也不指望对方会给自己解释，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希尔芙，这位伟大又自由的风精灵，仿佛见了鬼一样，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啥…啥啊火元素呢？烧坏了，我不是！这，这不可能！” …… 费了好半天功夫，江渚才明白她的意思，希尔芙竟然不知道奥菲莉亚口中的“神迹之火”！这令江渚大感意外，作为司掌了四大元素之一的传说精灵，她居然从未听说过，这个连勇者都知道的火焰。 等等…江渚忽然敏锐地发现了一丝古怪。精灵司掌元素之力…神，又是什么东西？如果让这位穿越而来的转生者去解释“神”的定义，他可能会想到信仰和宗教… 教会信奉的是神，那些魔王军干部信仰的也是神…江渚抬起仍然没有恢复知觉的左手，眼中一抹流光闪过。似乎还有自己曾接触过的，古邪神…… 这些神有区别吗？是同等的存在吗？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这个看似没什么营养的问题，而此刻希尔芙表现出的，对这种“神之火”的无知，让他忽然间有了一个猜想… 她们…是各自独立的体系？ 正如江渚没法回答上帝和宙斯谁更强大一样，希腊多神信仰中的神明，也是不会对基督教的圣经传说有任何了解的…只是这种猜测过于天方夜谭，让江渚着实有些不敢相信。 “直接触碰了神迹之火，你的手居然还在…”奥菲莉亚平淡的声音打断了江渚的思绪，她缓步靠近，伸手便向江渚左手的手腕抓去。 出于本能，江渚侧身躲开了勇者的手，面色有些不悦，“勇者大人怎么关心起我的手来了，现在要么阻止那个家伙，要么就干脆离开这里。” 奥菲莉亚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缓缓走到江渚身侧站定，转过头看着结界内，愈发膨胀耀眼的神迹之火。 “没用的，神迹之火无物不燃，任何攻击都会被烧尽。” “这可不像是勇者说的话啊…”江渚闻言倒是一笑，果然同样是勇者，银发少女和格林还有查理，几乎有着完全不同的信念和性格。 “你先走吧……我知道，你是勤勉勇者的伙伴，我答应过他们会帮你一把。”奥菲莉亚的目光轻移，看向了正趴在试验场门外墙边的年轻母女二人，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大一小两枚指甲盖大小的淡黄色石头。 “小的这枚转移水晶我记录在了教堂门口…如果出去了，麻烦帮忙疏散民众。”银发少女不由分说地将转移水晶丢给了江渚，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到了那层淡紫色结界旁。“或者你也可以用大的那块直接离开布尔加尔，随便你。我会争取些时间的。” “那多谢了…”接过水晶的江渚也没推辞，快步向着年轻母女跑去，那所谓的神迹之火在吞噬了许多物件后，正迅速膨胀起来，已然快要烧到那层结界了。 虽然心里对转移水晶这种东西有所抵触，但江渚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他一把拉住年轻母亲的胳膊，想也没想便将魔法力灌入了小颗的转移水晶将之激活。 土黄色的法杖瞬间展开，无数繁杂精巧的纹刻在空中旋转了不到两秒的时间，便骤然熄灭，连带着江渚等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试验场中。 银发少女的目光瞥了一眼传送离开的江渚，又收回目光，直视着结界内那团刺目的火球，“拉门罗，这就是你的伟大理想吗？” “明明口口声声，说着要改变社会，铲除压迫和不公…”奥菲莉亚左手抬起，一团白火自她的掌心浮起，“但你真正想做的，不过是一己私欲，想要复活爱人罢了…” “为此，你甚至可以牺牲掉布尔加特全城，接近三万条无辜人命…”奥菲莉亚那燃着白火的左手，抓住了细剑的剑身，缓缓拉动，鲜血自掌心渗出，没入白焰之中，让原本便森然的火焰变得更加迅猛骇人起来。 “这就是你的理想乡吗？真不错啊…背着崇高理想的名头，就可以占领道德高地，肆意绑架牺牲他人。”随着细剑在银发少女的掌心划过，勇者的鲜血沾染着白火，缠绕在了细剑之上。 “人死不能复生，但你却始终走不出，为什么…不珍惜眼前还活着的人呢？” 奥菲莉亚叹了口气，那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一抹无奈与怜惜，转头看向了那位忠诚的影魔。凯莉仍然努力维持着人形，正温柔地注视着火球，身形一点点消散。 而在女剑士那对倒映着神迹之火的眼眸中，似乎又浮现出了曾经，那恍如神迹般的邂逅与陪伴… “甚至到死…你都不会看她一眼。”奥菲莉亚眼看着凯莉彻底化作乌有，表情又恢复如初，她看向了已经彻底与虚影融合的拉门罗，握紧了手中的圣剑“御衡”，声音细小到仿佛在问自己。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第139章 重逢? 奥菲莉亚手中细剑斩出，粘稠凝滞的白火沿着剑身飞射而出，一道道由火焰的组成的条带捆在淡紫色的结界外，先一步点燃了试验场内的器材与家具。 用火焰来灭火！奥菲莉亚尽可能破坏着试验场内的一切，而那几具灰蓝眼睛的活尸学徒，因为失去了控制与命令，即便是火焰沾身，也并没有丝毫逃离的意思。 活尸…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尸体，他们依旧是活着的人，只是丧失了意识与思想，变得和尸体无异。奥菲莉亚冷淡地看了学徒们一眼，也深知他们的灵魂已经破碎，活尸化是无法逆转的。 勇者剑身轻挑，细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每一位学徒的咽喉，让他们彻底解脱…… 而在另一边，刚刚从转移法阵中现身的江渚，精神一阵恍惚。但当他看见周围散落的碎石废墟，以及未经修剪的杂草后，江渚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的确回到了废弃教堂外！ 由于被加哈尔坑骗过一次，江渚对于转移水晶的真实性很是怀疑，但至少银发少女交给自己的这枚，大抵是真的…他神色凝重地看着四下寂静无人的废墟与庭院。 怪异…似乎有哪里不对，那些被自己打倒的卫兵，此刻一个都不见了，而在这原本应该重兵把守的核心地带，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周围的天空正闪烁着橘黄泛红的火光，布尔加特城似乎起火了？ “克，克里斯先生，我丈夫…”年轻母亲见成功从地下逃了出来，也是激动异常，她搂着小茱莉的肩膀有些犹豫地向江渚打听起加哈尔的情况来，只是还未等江渚回答，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便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加哈尔！！” 来人正是满身伤痕的加哈尔，和跟着他身后的小看守皮特。年轻母亲一见到丈夫，顿时激动地哽咽起来，她侧过身没有忘记带着小茱莉一起，对救她们出来的江渚鞠了一躬，而后快速跑向前，和加哈尔紧紧相拥在一起。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加哈尔老泪纵横，抱住了重逢的母女俩，满是皱纹与泥土的脸上，又混杂了鼻涕与眼泪。 江渚看了眼重逢的骑士长一家，并没有出言打扰，而是默默走到了皮特旁边，“出什么事儿了？” 皮特挠了挠头，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讲起，“疯了！居民们都疯了！你们走后，街道上就开始有人争吵。” “后来甚至还动手打了起来，我躲在院子里不敢出去…但就！就有人开始砸门！”皮特抱着头，连语序都有些混乱起来。 ………… 简单了解了下事情的经过，江渚才知道…在入夜之后，整座布尔加特城都变得有些“蠢蠢欲动”。争执、打骂，平日里相处还算融洽的居民们，忽然变得暴躁了很多。 谁家的阳台遮住了自己的院子，谁的孩子之前打过我家小孩，街口那家面包店经常偷工减料…原本无足轻重的小事儿，似乎在入夜后都变得格外重要，人们失去了包容与忍耐，也丧失了克制。 少数并没有受到影响的正常人，在此时反倒成了不正常的家伙，遭到辱骂与攻击。 打砸、暴力，放火，皮特亲眼看见几名居民围着一个流浪汉猛踹，只因说他经常来这里讨饭很碍眼。甚至于连小看守自己，都感觉他变得更加焦虑且暴躁了，虽然程度并没有那么深。 如果不是加哈尔跑回来救他，估计皮特现在已经被冲进来的暴民给活活打死了…皮特说到这，江渚倒是颇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那位骑士长。 自己只是随口一提让他照看好皮特，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记在了心上，甚至不顾危险跑回去救人… “克里斯先生…谢谢你，实在太感谢您了。”加哈尔慢慢收敛了情绪，伸手抹掉了妻子眼角的泪水，又轻轻摸了摸她那栗色的头发，眼神中满是不舍。 “我来完成交易了…克里斯先生。”加哈尔站起身，目光坚定且坦然，对着江渚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呵？你倒挺守信，说不定会是个好商人…”江渚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一步步向着加哈尔走去。而呆立在一旁的妻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眼看江渚目露凶光脚步越来越快，本能地拉着加哈尔的裤腿站起身，挡在了丈夫身前。 “克里斯先生…不，不要！” 加哈尔却是一把将妻子推倒，闭着眼站在原地。江渚无视了年轻母亲的喊叫与请求，快步走到了加哈尔身前，手中长剑刺出。 一抹火红色的剑光闪过，约莫半寸长的伤口出现在加哈尔的胸前，点点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渗入了衣服里。而后又是一阵疼痛自左臂传来，火红的剑锋划破了他的上臂。 骑士长察觉到胸前的疼痛，用力紧闭着眼睛，但又过了一会儿也似乎不见疼痛有所扩大。他这才睁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已经收剑入鞘的江渚。 ”我出手杀过你了，只是你命大自己活了下来。”江渚转过身有些自嘲地一笑，柯琳斯说的没错，自己真的不像个商人。江渚并没有随便杀人的习惯，如今刺伤了加哈尔，也算是让他付出代价了，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感性吧… “克里斯先生…我不会忘了您的恩情的，这条命始终是您的！！” 而被饶过一命的加哈尔，则是当即单膝跪地，向江渚行了一个非常郑重的臣服礼，一般只在骑士宣誓效忠领主时才会这么做。江渚有些不自在地摆了摆手，把加哈尔拉了起来，他可没想当什么贵族，也不需要别人的效忠。 加哈尔带着几乎哭成了泪人的妻子站起身，轻轻安抚了她几句，“我们离开这里，去其地方生活好吗？艾莉娜…” 而原本正看着远处天边出神的江渚，也在听到这句话后，猛然回过了头… 艾莉娜…？！ 第140章 希望 江渚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他转过身将年轻母亲从头到脚反复看了好几遍… 栗色的短发，略带惧意却又有些担忧的眼神，虽说脸上平添了些许斑点和细纹，可依旧掩盖不了那姣好的面容，反倒增添了些成熟。 “你刚刚…叫她什么？” 加哈尔和妻子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但看着江渚盯着自己，有些失神的样子，妻子似乎有些害怕，本能地向后躲了躲。 “这是我的妻子，艾莉娜，女儿茱莉…”加哈尔倒并没有隐瞒，大方地介绍起自己的妻女来。他还拉着站在一边的小茱莉，让孩子向克里斯叔叔问好。 “你是不是…从小生活在帕洛斯镇？”江渚看着一脸畏缩躲在加哈尔身后的艾莉娜，幻境中的记忆正逐渐重合，“你哥哥叫沃尔特是吗？” 艾莉娜听见沃尔特的名字，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满脸怜惜的江渚，喉间不自觉地抽动，“您…您怎么知道？” “真的是你，艾莉娜…”江渚向前迈出半步，呆呆地看着艾莉娜的眼睛，口中重复了两三次艾莉娜的名字，声音细微又怀念。 母亲死了，红衣少女珀莉也死了…虽然幻境中的经历，怪异模糊到恍如一场旧梦。但对于融合了沃尔特所有记忆的他来说，再次见到十二年后的“妹妹”艾莉娜，心中不免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诶？我，我失态了…抱歉。”江渚眨了下眼睛，才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眼泪。他缓缓吸入一口气，平复了有些躁动的心性，不免自嘲地一笑。 自己在想些什么呢？感怀？叙旧？眼前的艾莉娜并不是那个被自己救下的女孩，而是被沃尔特无情抛弃贩卖，受尽了欺侮与苦难的艾莉娜啊… 她并不认识自己，江渚也不曾为她做过什么，他们只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但，她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您以前也住在帕洛斯镇？可是…”艾莉娜看着江渚的表情变化，忽然停了下来…不知为何，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四五岁的克里斯先生，忽然给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她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不，我们从没见过，我也不曾去过帕洛斯镇，毕竟那里已经被毁了。”江渚侧过头，眼神瞟了下站在一旁满脸“我懂了”的皮特，后者连忙站直了身子。 加哈尔是在一次巡逻时，在垃圾堆里捡到的艾莉娜… 费雷德家族和帕洛斯镇一起，被变身狼人的沃尔特毁灭，只是在那之前，妹妹已经被玩腻并再次卖到了风月场所。 不断逃跑又不断被抓住，在那种地方生活了四五年，艾莉娜最终的下场只会和德罗丽丝一样。只是这位被折磨到奄奄一息、宣判了死亡的女孩，最终遇见了加哈尔。 江渚并没有过多听取二人的故事，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大块的转移水晶，递到了加哈尔手上，“这是通往城外的转移水晶，你应该知道怎么用，还有皮特你也跟上，城里现在不安全…” 加哈尔看见江渚掏出的转移水晶，面色再次露出了愧疚之色…当时他就是用转移水晶坑骗了对方，骑士长刚要张口推辞，却被江渚打断了。 “照顾好艾莉娜，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江渚拍了拍骑士长那敦实的肩膀，默默走到了皮特身前，“一直‘绑架’了你这么久，我向你道歉，也得谢谢你的帮助，皮特。还有，别再为小时候的事自责了，你才是受害者。” 皮特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有些出神地看着这座废弃许久的教堂，还有被江渚救下妻女，正一家团圆的加哈尔。这位从小失去双亲，又在愧疚与自卑中被嘲笑信仰的小看守，眼中不禁多了一丝羡慕与哀伤。 如果当年也有人能救下他的父母就好了…… 农神给予了人们种子与食物，所以人们尊崇信奉祂…而从小生活在教会的皮特，很自然地跟着父母养成了对光明神的信仰。只是在狼人事件后，每当他自称是光明神的信徒时，周围的人总会嘲笑他。 “光明神？一个连教堂都毁了的神，你居然信这个？” “光明神怎么不救救你父母？肯定是你们都不够‘虔诚’吧?” 类似的嘲弄层出不穷，但事实也的确让软弱的皮特无从反驳…教会的痕迹，被狼人完全抹除了，光明神并没有庇佑他的信徒。虽说依旧坚持着信仰，但对于皮特来说，这大抵只是一种回忆父母与过去的习惯罢了。 如果，如果有人能救救父母的话…自己的生活会变得不一样吗？皮特看向江渚，似乎又陷入了思考。 他咬住嘴唇想憋回眼泪，默不作声地站到加哈尔一家旁边。虽然有些疑惑皮特的变化，但江渚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亚托莉娅还没苏醒。 黄色的法阵缓缓亮起，皮特看着站在父母身边，终于露出笑容的小茱莉，他像是下定决心般，忽然长吸一口气，对着江渚的背影喊道，“幽灵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幽灵…” “我想好了！我要去当一名牧师！也要像你这样去救其他人，让那些受苦的孩子不会变成我这样！！” “随便你吧~”江渚并没有回头，对身后的皮特摆了摆手，而得到回应的皮特则带着满足的表情和法阵一起消失在夜色中了。 “真是个傻瓜…哪有牧师要向幽灵学习的。”江渚笑着摇了摇头，将亚托莉娅抱起，抬头看向已经化作一片火海的布尔加特。 最初在抢回亚托莉娅时，他便查看了少女的状态，除了疤痕外她并没有很显着的外伤，气息微弱但却稳定坚韧。毕竟拉门罗似乎是想让德罗丽丝的灵魂使用这副躯体的。 教堂下方的试验场并没有任何动静，估计是银发少女拖住了正在与拉门罗融合的神迹之火？江渚并没有忘记自己答应了那位勇者，要去帮忙疏散人群…只是，他同样疑惑，为什么布尔加特的居民会突然变得躁动疯狂？ 远处，火光燃得正盛！ 第141章 狼人重现 火焰吞噬了整座城市，无论是居民区还是商铺，到处有人纵火抢劫…一开始还只是少数人的口角斗殴，而当某处的油灯被无意间打翻，火焰燃起后，一阵闪亮的星屑忽然自夜空中洒下。 “金子！是宝石！” 细碎的金粒与珠宝从天而降，落入屋顶与街头，居民们从意气之争变成了对钱财的哄抢。原本有心观望自保的盗贼与佣兵，也开始加入了打砸与抢劫的行列。 混乱在持续扩大，她可能有金子！他刚刚抢了一大包东西！红了眼睛的居民与佣兵，甚至开始洗劫商铺与交易所。几乎除了正在护卫伯爵的精锐士兵外，整座城市都陷入了疯狂。 一袭黑色礼服的卖花女，正在满是暴民与火焰的街道中穿行。她抱着柄怀竖琴，手臂挎着小筐，里面躺着六枝泛着古怪光晕的黑百合。 这里是刑场，是贫民窟与居民区的交叉路口。她不时拨动琴弦，哼唱着悠扬的曲调，在一处巷口缓缓驻足。卖花女缓缓蹲下身，从某两处建筑之间的缝隙中，捡拾了被自己埋下的第一枝黑百合。（ps：忘了的小伙伴，可以回看107章哦~） 而当她再次站起，却忽然转头看向了处刑广场，藏在宽大帽檐下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广场上聚集的，正是亚尔维斯伯爵所带领的精锐护卫队。 几名哄抢店铺的暴民被无情的士兵刺穿，砍下了头颅，只是这种程度的肃清，对于整座城市来说，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 “伯爵大人！除了您的护卫队，其他兵营里都出现了哗变。”肥胖的侍从官拉塞站在伯爵的马后，一脸焦急地汇报着情况。他刚刚从几处兵营返回，平日里越是纪律涣散的部队，营中的混乱就越严重，斗殴、内讧，仿佛受到了什么诡异力量的控制。 即使是曾经骑士长所统领的骑兵们，在听闻城内陷入混乱后，也变得人心涣散。不少士兵因担心城内的家人，而偷偷溜出营地逃跑了。 “伯爵大人？”拉塞看着骑在马上，一动不动的亚尔维斯伯爵，有些奇怪地向前走了两步转到侧面。只见老伯爵双目圆睁，双手握紧了缰绳，正惊恐地看着前方… 拉塞有些疑惑地顺着伯爵的目光看去，然而目之所及除了空荡荡的广场，和被火焰吞噬的矮楼外，再无他物。正当他转过头，想要再次告诫伯爵士兵哗变的严重性时，忽然闻见了一股很好闻的气息。 不知何时，一袭黑衣的卖花女突兀地站到了老伯爵身后。 “我来结束这场交易…”卖花女的声音仿佛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十分悦耳动听。只是这好听的声音落在亚尔维斯伯爵耳中，却仿佛变成了催命的魔咒。 他高呼着不要，从马上跌落，接着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大声指挥着护卫队攻击卖花女。忠心耿耿的卫士们，抽出兵刃将卖花女团团围住，而机敏的拉塞却猛然感到一丝危险，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卖花女的身形未动，伸出手指在怀竖琴上拨动了两下。那些冲杀来的士兵，动作突然一顿，而后身体依旧保持着惯性向前滑落。手臂、五官乃至骨骼与内脏，他们的躯体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融化，像是软泥般从盔甲的缝隙里渗出。 伴随着大片“盔甲”摔落在地上的声音，卖花女身影一飘，肃穆地站在了亚尔维斯伯爵面前不到半米的位置。 “不！你，你不能…对，时间还没到！契约还没到！我还有半年！”老伯爵被骤然瞬移到自己面前的卖花女，吓得向后倒去，坐在了地上。 他双手抠着地面，不断挪着屁股向后躲去，然而当他抬头，却从下方目睹了卖花女那一直藏在帽檐下的脸，瞬间失声，身体失去了控制。 “十三年前…你用生命向我交换了财富与地位。”卖花女的声音清甜且沉稳，脚步缓缓向老伯爵靠近，“一年后，你便继承了爵位，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时间的确没到，不过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一件失败品。”卖花女蹲下身，冰冷的手指缓缓抚摸着老伯爵的喉结，那里有一处不起眼的黑色小花。 “只有最愚笨的商人才会遵守契约…不是吗？” ……… 江渚背着亚托莉娅，在城市里穿行，他不断呼喊着让人们逃离此地，马上会有危险的灾难出现。只是那些红了眼的居民甚至把他当作了一只大肥羊。 眼看并没有人听得进自己的劝告，远处一栋被烈火吞噬的小楼里，还有几名孩子在哭喊。江渚将亚托莉娅抱在怀中，心一横再次激活了厄里斯魔镜中的魔气。 江渚的喉咙里发出了阵阵嘶吼，即便化身狼人后他不会失去意识，但狼人刻在骨子里的狂暴与疯狂依旧让他有些不适。忍住了想要嚎叫的冲动，江渚单手将亚托莉娅抱在怀中，纵身一跳闯入了那栋着火小楼的二层。 无法安抚混乱的江渚，只得尽力在废墟与火场中，救援着陷入死地的居民…凭借着狼人敏锐的听觉与强韧的体力，他不断在废墟与城外往返，搜救转移着幸存的居民。至于那些仍在制造混乱的家伙，江渚也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 十二年前，狼人破坏了城市，屠戮了无数条生命，给布尔加特留下了巨大的创伤与阴影…而十二年后，当狼人再次出现，彼时与此时，似乎一切都有所改变。 城外那圈该死的屎山如同烤炉壁一般，将烟尘与热量完全锁在了城内。当不知何处的火星越过城墙，溅到了已经被晒干风化的屎山上时，这座由全城居民共同“努力”创造的奇观，也开始冒起了黑烟。 江渚刚刚结束了第七次转移，将三名小孩送出了布尔加特，化身狼人的他沿着房顶与城墙不断跳跃。而此时，被江渚抱在怀里的亚托莉娅，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狼人那毛茸茸的下巴与长嘴，眼睛眨巴了两下。正当江渚发觉不妙，想要出言解释时，少女却忽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克里斯…？” 第142章 陌生的记忆? 江渚从空中落下，在城墙的女墙边稳稳站定，一双大手捧着亚托莉娅的腰身，将她轻轻放在了空荡荡的城墙上。 “你怎么认出是我？”粗犷的狼人竟从口中吐出了平缓温和的话语，江渚倚在墙边，有些疑惑地看着扶墙站立的亚托莉娅。 “因为，嗯…”少女忽然抱住了面前的狼人，厚实的狼毛贴在少女的脸上，温热却又柔软，“只有克里斯才会来救我，我…我又添麻烦了。” “不，是我的疏忽，才让你被人抓走…”江渚任由少女抱住了片刻，这才将亚托莉娅轻轻推开，“现在情况比较紧急…我这个样子也持续不了太久，具体情况之后再和你说。” 江渚抬手缓缓擦去了少女眼角的泪水，“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好吗？” “嗯…”亚托莉娅仰头看向江渚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你去吧…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燥热的晚风吹动起她额间的发丝。少女转身，眼角低垂，单手扶着满是泥土与裂纹的墙沿，出神地望着城内的火光，与渐渐消失的狼人。 江渚暂时将苏醒的亚托莉娅，给安置在城南的城门上，那里暂时还算安全。他之前便留意到城市南部的骚乱与火势都较小，原本应该入夜后关闭的城门也是早早被人放下，估计有不少清醒过来的居民，已经沿着大开的南门逃离了城市。 解放双手的江渚，动作又迅捷了几分，他抬脚踹开一处民房的大门，憋了口气冲入房间。烟雾几乎布满了这座民宅，火焰烧着了房顶，屋内只剩下一张土床和被压在柜子下的男子。 “能站起来吗？走吧，去南门！”单手发力掀起压住男人的柜子，江渚看着一脸惊恐畏惧的伤员，不由呼了口气。 那人手臂断裂，无力地垂在身侧，但眼见面前出现了狼人，他还是连忙爬了起来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 “谢…谢谢。”男子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但求生的本能也容不得他过多思考，踉跄着从江渚身侧跑开，钻出了民宅，走时还不忘诧异地回头看向那只会说话的狼人。 江渚如此不断在搜救着幸存者，幸运的是，他在对面街区，被火焰封锁了道路的巷子内，看见了一支接近百人的庞大队伍。他们中有贫民、有工匠也有商人，这支队伍在十多名佣兵的组织下，顺利逃到了这里，只是却被倒塌的房屋封住了去路。 “快看！那是什么！”浓密的火焰中，一抹黑影狂乱地掀开倒梁与碎石，那些燃着火焰的木头在黑影手中仿佛完全没有重量，仅片刻功夫，江渚迅速清理了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狼人！狼人！！” 江渚的出现着实引起了骚乱，在布尔加特人的印象中，狼人总是与杀戮和毁坏挂上等号。然而面前这只从火焰中走出的狼人，虽然体型小了一号，但却并没有对他们出手。 几名大块头的佣兵挡在了市民们的身前，举着各种武器警惕地注视着一步步靠近的江渚。而这时街道左边的一处三层楼房，在火焰的侵蚀下终于不堪重负，燃着烈火的房顶整个向下翻落。 人群当即爆发出一阵惊叫，只是他们根本来不及逃跑。碎裂的木板与窗户，如同一颗颗裹着火焰的流星向下坠落，不少处于正下方的人双腿一软便瘫坐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向旁边扑去。 下一刻，火焰与坠物忽然停滞在空中，细密坚韧的风元素屏障突兀地出现在众人头顶，将砸落的房顶及碎石完全顶了起来。 “快走！！！往南门跑！”狼人的右臂悬在空中正微微颤抖，他的双眼一片惨白，向外凸起，左眼上遍布了血丝。 劫后余生的一众居民根本不敢在原地停留，眼见狼人口吐人言，还替他们挡住了坠物，此刻全都惊魂未定地从江渚身侧很远的地方跑过，他身后的通道跑开。 当所有人都从房顶下方脱身，江渚这才收回了魔力与屏障，砖石与木头轰然坠下，将巷尾彻底封死。他不停喘着粗气，身形慢慢缩小变回了人类。 感受着身上如潮水般泛起的疲乏与酸痛，江渚晃了晃脑袋…这次变身的时间与消耗都比上次更久、更严重，但对身体的负荷反倒小了许多… 狼人化是通过魔气激活的，而在经过魔气浸泡洗涤后，自己的躯体为了适应狼人化的力量，也在不断增强。然而限制江渚狼人化时间的，却并非肉体上的负荷，而是疯狂与暴戾的情绪。 初时还能控制，维持理智与清醒，但如果化身时间过长…他就有点抑制不住那种破坏一切的冲动了，甚至有可能就此沉沦，变得和沃尔特一样。 江渚挣扎着站起身，混乱的大脑忽然泛起一阵眩晕感，似乎有什么古怪的画面一闪而逝，神殿…浓雾？触手…人？ “这是…？不对啊，什么时候？” 他摇晃了下脑袋，有些惊愕地回想着那些突然冒出的记忆，一股恶心与呕吐感自胃中泛起。 因为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似乎真的属于他自己！ ………… 火焰在持续升腾！奥菲莉亚目光扫过四周，数道被自己抢先焚出的巨大裂缝，将侧室与火焰怪物一同围了起来，想要获得燃料就只能往上下两个方向。 少女抬手擦拭了下额间的汗珠，怎么说对方也是火…火都自然会更偏好上方，如此或许就可以将它诱导出地下！如果让它一直在地下发育，到时候会膨胀到能毁灭整座大陆的程度。 而那团包裹了拉门罗的神迹之火，似乎也已经完成了融合，逐渐开始向外探出火舌，像奥菲莉亚预料的那样为自己的身躯添砖加瓦。 银发少女手中紧握长剑，脚下连连踢踏地面，向上跃起。而后道道符文如锁链般在她身上浮现流转，变成了一层淡白的光晕覆盖在勇者周围，正是七级魔法漂浮术。 “德罗丽丝…我的德罗丽丝。” 拉门罗那空洞呆滞的声音还在下方回荡，奥菲莉亚丝毫不作停留，沿着头顶被自己斩出的裂缝向外飞去。而在她身后，逐渐适应了新身体的拉门罗，也已经烧尽了周围的紫色结界。 无物不燃的神之火焰正舔舐吞噬着上方的石头与泥土，身形渐渐膨胀到整间侧室那么大。 虽说奥菲莉亚抢先烧毁破坏了试验场内的物件，可对于那些土石与砖块，她的白火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勇者也只得暂且退出，神色肃穆地看着还在不断胀大并向上浮动的火焰“怪物”。 她在空中悬停，左手从怀里掏出了数枚水蓝色晶石，手腕翻转不停向下方丢去。而等候了片刻后，地表便开始出现剧烈的抖动。 无数火焰从那道裂缝中挤出、喷涌，像是火山喷发一样，自教堂下方直射天空，散落的一团团神迹之火落在地上，瞬间吞噬了泥土与草木。 教堂周围，顷刻间便化作一片火海。奥菲莉亚握紧了手中的细剑，飘在空中神色肃穆，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终于出来了！！ 第143章 挑战绝望的勇气 一段晦涩冗长的咒语自奥菲莉亚口中念出，水蓝色的符文如丝绸般流转飞舞。勇者并没有使用默念的方式，而是朗声将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唱出。 原本被她掷下的那些水晶，此刻都各自闪耀着刺眼的蓝光，与空中那水波般的符文交相辉映，俨然形成了一层倒扣的结界，将刚刚钻出的拉门罗完全罩住。 “德罗丽丝…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拉门罗的身躯已然不见了，他似乎完全溶解在了神迹之火中，那团不定型的火焰钻出地缝，逐渐幻化出一只庞大的人形虚影来，而在火焰虚影的中央，恰是那只从江渚手中炸开的金盏菊。 只是此刻，那只金灿灿的金盏菊似乎与黑百合连在了同根花柄上，如同一株双生的花朵，紧紧抱在一起。而残存了些许意识的拉门罗，似乎也认出了正飞在天上的奥菲莉亚。火焰虚影沉下了双拳，发出了一阵低沉且令人心颤的嘶吼。 狂放无忌的火焰猛然自虚影身上喷出，如一条火龙咆哮着，顶在了奥菲莉亚布下的结界上。水蓝色的光华疯狂闪动，结界亮起。爆燃的火焰冲撞四溢，粘滞在周围，竟然开始烧灼起防御结界来！ 奥菲莉亚咬紧了牙关，体内魔法力如瀑布般倾泻而出，仅仅支撑了数秒，这座驱使了高级魔晶所布成的水属性结界便骤然崩裂。 一口鲜血喷出，魔法力几乎耗尽，奥菲莉亚身形向侧方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飞射而来的神迹之火。她望着同样飞到空中，正快速向自己追来的火焰怪物，一时竟完全想不到战斗的策略。 无法对敌…虽说早有预期，但真正面对这种传说中的火焰时，奥菲莉亚依旧感到了深深的无力。神与人的差距，无法逾越…… 任何有形的攻击一旦触碰到神迹之火，便会被烧毁吞噬，就连魔法元素也不例外。这种火焰并非由火元素组成，而是一种奥菲莉亚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她尽量凭借漂浮术，在空中闪躲着火焰虚影的攻击。而拉门罗却是在追逐奥菲莉亚的过程中，逐渐丧失了最后的意识，彻底与心爱的德罗丽丝融为一体。 它不再对勇者怀有仇恨，也不再对世间抱有愤怒…它想做的，只剩下吞噬与壮大。 而面前的勇者，便是最近的目标！ 奥菲利亚再次躲开激射的火焰，手中细剑横挑，便将另一团火球斩作两半。 圣剑并没有被烧毁！奥菲莉亚惊喜于圣剑斩开了火焰，并没有损坏，但那挂在剑身上的残火，依旧在不断烧灼着自己的圣法气。 她看了看虚影中飘忽不定的那株双生花…很快又打消了念头，除非有机会钻进虚影内部，用“御衡”之剑直接破坏掉核心。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火焰虚影的尺寸少说也有十多米宽了，而且还在不断有落在下方，吞噬补充了燃料的小火球，飞回本体汇合。虚影的体积只会越来越大，估计还未等她砍到那枝花，便被烧成灰烬了。 失策了…想到此处，奥菲莉亚不由感到了一阵后悔。由于“审慎”勇者职介特性的影响，她的行事风格也变得格外谨慎周全，凡事都尽力追求稳妥。如果最初，在拉门罗还未完成融合，虚影也没胀大到这种程度时用圣剑攻击，她至少会有接近一成的把握，能破坏掉那株花。 但…由于知晓了神迹之火的能力与霸道，她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方法：隔离封锁，拖延时间来尽量减少灾害的损失，让更多人逃出去。 可这也意味着，自己从一开始便认为神迹之火是无法战胜的… 奥菲莉亚再次避开一团火球，那团火焰却直勾勾地落入下方的居民区，炸出了一团火光。勇者眉头紧蹙，心境渐渐出现了裂痕…自己的失误，将给城市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此刻，奥菲莉亚不禁想起了那位，被自己打败赶走的勇者格林来。她曾是多么傲慢地批判着对方的鲁莽与单纯，可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尽全力去赌这，看似渺茫的一成胜算吧？ 正当奥菲莉亚思绪混乱、心境不稳时，数条交错的火龙再次向她绞来。仅仅一个愣神的功夫，火焰便几乎将她彻底包围，再无退路可逃。 在奥菲莉亚眼中，火焰正迅速放大，她握紧了细剑本想向前砍去。但她也明白，即便斩开了面前的火龙，剩下两条也会将她彻底吞入口中。 要死在这里了吗…她闭上了眼并没有挥出那一剑，垂死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没能阻止这场灾难，或许死在这里也算是恰如其分了… 不…这样不又重蹈覆辙了吗？如果是那位勤勉勇者，就算是死，也会拼命挣扎的吧？奥菲莉亚再次想起那天在处刑场上，格林那近乎愚蠢的倔强与执着，一次次挑战着她。 奥菲莉亚猛然睁开了眼睛，像是有所觉悟般，挥起细剑怒吼一声，奋力向前斩去。 没错…自己所缺失的，正是敢于挑战绝望与不可能的勇气！ 面前的火龙被瞬间一分为二，奥菲莉亚的嘴角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她坦然地挣扎到了最后一刻，这次终于没有选择放弃！ 余下的火龙交错而过，将奥菲莉亚的身影彻底淹没，接着余势不减坠入了下方的居民区，不断吞噬灼烧着一切可见之物。 寂静的夜空再无半点声响，只剩下鼓噪的热风与气浪，不断卷起一道道火焰。 而在下方居民区的房顶上，半团火球在房屋间迅速跳跃转移，转眼便移动了数十米的距离。化身狼人的江渚紧咬牙关，长长吸了口气，背后的火焰却冲天而起，。 “你们这群勇者，还真是都喜欢乱来啊……” 第144章 秘辛 “是你？”奥菲莉亚仰头看着抱起自己快速飞窜的狼人，只是稍一犹豫便回过了神：“火…你着火了！” 那火焰怪物并没有追过来，而是自顾自地向着身下的城市，喷出一团团火球，肆意填充着燃料。江渚见对方没有追击，也便跳到一处楼顶站定，将奥菲莉亚放了下来。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个人都能认出狼人就是自己， 江渚背后沾惹上的神迹之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狼人的半个身子都给吞没。只是虽然看上去形势十分危急，但那些火焰所侵蚀烧灼的，并非狼人的肉体。 汹涌澎湃的魔气自厄里斯魔镜中正狂泻而出，源源不断地涌向被火焰附着的位置，充当着“敢死队”。仅仅只是逃跑的片刻，江渚便觉体内的魔气已经更换了两三轮。 左腕的乌鸦印记骤然亮起，一阵迷离的光晕闪过，江渚背后的神迹之火突然不见了踪迹！奥菲莉亚睁大了眼睛，看着火焰瞬间消失熄灭，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怎…神迹之火怎么会？”奥菲莉亚握紧了手中的细剑，神色冰冷肃穆，警惕地看着解除狼人化的江渚。 晃了晃有些昏聩的脑袋，江渚的思维更加混乱了，虽然有魔气垫在中间，但他的后背依旧失去了知觉。他抬起头看着眼睛瞪得老大却面无表情的勇者，感到一丝滑稽。 “没有熄灭…只是暂且封印转移了。”江渚将散落的上衣穿好，又从腰间解下一瓶血精药剂仰头灌下。 “你为什么要救我？”奥菲莉亚目光闪动，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这话问的，好像想要寻死一样…”江渚白了勇者一眼，似乎有些无奈，“不是说了暂时联手嘛，总不能见死不救…不过还是多亏你劈开了第一道攻击，不然我是赶不上的。” “是我的失误…都是我没抓住机会，才会成这个样子。”奥菲莉亚目光越过江渚，看向了正逐渐被神迹之火烧尽毁灭的布尔加特，眼中露出了浓重的愧疚。 “所以你就想一死了之？”江渚若有深意地看了奥菲莉亚一眼，接着走到了房顶的边缘，“看看那些城里的人吧…他们现在还在死亡与痛苦之间挣扎。”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失误是什么，但现在选择去死才是逃避。”江渚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大脑中混乱的记忆有所消停了，“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尽量弥补！别忘了，你现在犹豫的每一秒钟都有人死去。” “别愣着了，跟我来吧，我们先去南门接应逃出来的难民。”江渚头也没回地向前走去，接着纵身起跳，留下奥菲莉亚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你说的方法是真是假，我凭什么相信你？”江渚在房屋间快速跳跃，心中却仿佛喃喃自语起来。 “呵…信任这种东西可是很微妙的，但‘我’肯定会相信的。”不知名的声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但江渚却并没有任何意外，他眼神平静，继续埋头向南门冲去。 “厄里斯魔镜的效果你也试过了，我可没骗你，不过这个方法大概只有五成的把握。”神秘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却十分慵懒随和，丝毫没有紧张感。 “五成已经足够了…”江渚略一思考后便点了点头。 “你真的愿意赌上性命？这值得吗？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神秘声音似乎有些惊奇但却并不意外。 “我觉得这个答案你应该很清楚…”江渚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奥菲莉亚已经施展了漂浮术快速跟了上来。 “喂！！！你不要听他的啊！你你你！你这个傻瓜。”希尔芙的声音骤然响起，让江渚和神秘声音都吓了一跳。 “希尔芙？你能听见我们的对话？”江渚脚步放缓，莫名心头涌上来一丝温暖。 “当然啦！声音会随风而去呀！”希尔芙骄傲了一下，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对！你不能听他的！那样你会彻底疯掉的，他就可以占据你的身体了。” “喂喂…别说的这么难听，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我的，毕竟我才是江渚！”神秘声音装作有些愠怒的样子，但依旧带着很强的自信。 “……”江渚沉默了片刻，纵身一跃落在了城墙之上，看着不远处一脸惊喜向自己跑来的亚托莉娅，眼神变得十分复杂，“别用这个名字自称。” “呵呵…” 自从在小巷解除狼人化后，江渚的脑海中便逐渐出现了各种零碎的记忆片段…那是他不曾经历过的，但每一段记忆都十分清晰且熟悉。 “女神”艾莉娅对自己的召唤惊醒了“祂”，自己被黑雾裹挟着送到了某处神殿而非那间杂货铺，在那里江渚亲眼目睹了“祂”的存在。 他并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因为他根本不是完整的江渚… 为了更好地担起“任务”，江渚的人格被“祂”强行分成了两份，将所有优秀、有价值的部分剥离，剩下的便是杂乱且冗余的无用之物。 而一直在异世界活跃的“江渚”，便是剩下的这份“渣滓”副人格，他缺少了这段人格剥离的记忆，但却没有忘记当时的痛苦：那种仿佛陷入泥潭的溺水感与无力感。（忘了的小伙伴，可以看第1章结尾与第2章开头哦~） 真正的江渚，在分离进入异世界后，便因为要接受融合“艾莉娅”的礼物，无暇分心而陷入睡眠，只有在江渚遇到严重危机时，才会惊醒并出手相救。 “江渚”明白了…直到另一个自己出现，他终于明白了一切…为什么他对这片大陆一无所知？为什么召唤的体验那么恶心痛苦？为什么艾莉娅没有给自己任何帮助与馈赠？为什么自己总会在危急时刻更够化险为夷。 因为他压根…就只是在主人格苏醒前，暂时托管身体的替代品罢了，只要不让这具身体死去就足够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有过任何期待…… 第145章 真正的勇者 “克里斯！你回来了。”亚托莉娅开心地拉住江渚的手，终于放下了心，而后者也是对少女报以笑容。虽然心事重重，但江渚并不想将这份情绪带给别人。 奥菲莉亚紧跟在江渚后面，长靴点地，落在了城墙之上，她缓步走到江渚身后，“谢谢你…我叫奥菲莉亚，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江渚略一沉吟，看着面前紧紧拉着自己手臂，满脸欣喜的亚托莉娅，他忽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我的名字是克里斯。” “哈哈哈哈，什么啊这是？你该不会因为这个女孩喜欢克里斯，就要改名吧？”似乎是察觉到了江渚的内心想法，神秘声音忽然调笑起来，他知道这次对方似乎是真心认可了这个名字。 “你真的继承了我的优点和主体吗？原来我以前，是个性格这么恶劣的人啊…”江渚在心里叹了口气，毫不相让地回击，“你不是一直在强调自己才是江渚吗？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名字，那我们就暂时划清界限，等我干掉你再取回姓名。” “你？干掉我？哈…果然只有继承了各种垃圾的你，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克里斯的豪言惹得神秘声音一阵大笑，似乎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儿，“我才是主人格，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限，和你可是上下级的关系。” “别忘了，除了性格与思维外，我们几乎完全一样…”克里斯转身看向奥菲莉亚，心中却对神秘声音说道，“既然您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现在便收回身体的控制权？还要用这种小把戏引我交出来？” 尚未等神秘声音回答，克里斯又再次补充道，“怕是做不到吧？是没有预料到，原本可以随手抹除的副人格，竟然成功脱离了掌控？这我倒是得感谢沃尔特了…他那些记忆让我的人格变得混乱，但却也更加独立了。” 眼见神秘声音不再说话，江渚便露出了得胜的笑容，对勇者说道，“附近的居民我都转移走了，但城市其他地方还活着的，少说还有近万人…勇者大人有什么办法解决那只怪物吗？” 奥菲莉亚面色有些犹豫，但还是缓缓解释了自己的猜想，“神迹之火是依附于那朵花的，如果能破坏掉这个核心，火焰就会散去…可是。” “我有办法解决掉那家伙！”克里斯打断了勇者，目光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但是我需要你承诺，替我守护好亚托莉娅…” 奥菲莉亚陷入了沉默，她看得出来男人的决意，也并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之前救下自己时所沾染的神迹之火，便被他熄灭了。只是银发少女似乎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奥菲莉亚的脸上依旧平静，但语气却多了一丝急切，“这是我该弥补的过错，你又不是勇者，没必要…” “勇者？那种事情我已经不在乎了…”克里斯显然想起了自己被艾莉娅召唤时，听见自己当不成勇者时的表情了，“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怎么样，勇者大人？” 奥菲莉亚再次沉默了片刻，接着缓步后退，单手将那柄御衡之剑放平，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以审慎勇者奥菲莉亚，和圣剑“御衡”之名承诺，将守护亚托莉娅小姐的安全，至死方休！” 而站在旁边有些不明所以的亚托莉娅，这时也似乎察觉了一丝不对劲，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克里斯，身体在晚风中微微颤抖，“克里斯…” 克里斯对勇者点了点头，走到亚托莉娅身边，轻轻整理了下少女被风吹散的头发，“你要照顾好自己…” 克里斯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少女却猛然拉住了他的手臂，眼中闪过些许水光，又渐渐松开了手，“我会等你的，不论多久。” 心头一阵紧缩，克里斯转身对少女露出一个微笑，接着走到了城墙边。汹涌的魔气自魔镜中涌出，克里斯的身影拔高，转眼便幻化成了狼人，眼神坚定且沉稳。 “等等！”奥菲莉亚的忽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狼人，她走上去将手中的圣剑递给了克里斯，“圣剑不会被神迹之火焚毁，借给你…你是真正的勇者。” 狼人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银发少女手中的细剑，握在手中，细窄的剑身和狼人那庞大的身躯完全不成比例。他又回望了一眼勇者与亚托莉娅，瞬间跃出了城墙。 而随着狼人身影的越来越远，亚托莉娅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小声啜泣起来，只剩下勇者还在看着克里斯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啊啊啊！你这个傻瓜！笨蛋！白痴！”希尔芙的咒骂声在脑海中始终没有停过，倒让克里斯感到了一阵温暖和感动。 “放心吧希尔芙，我不会死的，我如果死了那家伙也会跟着玩完。”克里斯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焰怪物，在心里出言安慰着暴躁的风精灵，“他既然这么轻松地提出这个方法，那成功率绝对不止5成，只会更高。” “最多我只会陷入沉睡，让他主导一段时间的身体，能换回近万条人命很值了！” 风精灵却依旧不依不饶，显得十分暴躁，“谁管你！大傻瓜！去死好了！” 克里斯落在一处高楼的顶部，看着已经膨大到宛如太阳一般的巨大火球，心境逐渐放平。主人格的方法很简单，他教会了克里斯如何调用厄里斯魔镜。 这面曾经形成幻境困住了自己的魔镜，有着封印的作用，之前他便是用借用魔镜的力量，将背后的神迹之火封入了镜中。只要他能够一直激活魔镜吞噬封印靠近的神迹之火，便能接近那处核心！ 但代价是…使用厄里斯魔镜过久所产生的幻象与错乱，会让副人格变得混乱虚弱，从而陷入沉睡…由此主人格江渚便能顺利接管身体。 这样一个阳谋，主人格完全不怀疑克里斯是否会上套，因为他最了解自己的想法了。如果是以命相抵，克里斯会直接否决，但如果只是陷入沉睡，那他一定不会拒绝救下这近万人。 狼人那敏锐且通透的听觉，让克里斯几乎每一刻都能听见有人在惨叫，也有人在挣扎。他握紧了手中细长的圣剑，忽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剑身涌入了躯体，让他的四肢百骸都透露着舒爽。 “这是…圣剑的力量？”克里斯惊喜地看着手中，熠熠生辉的圣剑御衡，只觉身体的各项能力都有所上升，而细剑也似乎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发出了嗡嗡的颤抖与剑吟。 克里斯深吸一口气，狼人那巨大的身子瞬间从高楼上弹射而起，夜风逆袭着他的脸颊与毛发，眼中那团炽热火球中的双生花，正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那，开始吧！ 第146章 逆飞的烟花 火焰在肆意吞噬着一切，一团团神迹之火如流星般自城市上空坠落，仿佛是天神降下的流星。它们聒噪地烧灼着周围的有形之物，甚至连倒塌楼房中的明火，也不放过。 位于头顶的火焰怪物，此刻早已膨胀得如同一只巨大的“水母”，漂浮在布尔加特的上空，将天空映照得恍如白昼。无数尚被困在城中的幸存者，各自藏在砖石与夹缝之间，绝望地等待着这场“天罚”的到来与结束。 此刻，无论是手染鲜血的盗贼佣兵，还是淳朴良善的市民农夫，在神迹之火下，善恶并无分别；贫民窟里的难民乞丐，和夜夜笙歌的贵族老爷，在死亡到来时也重获平等。 他们祈祷着、怒吼着、痛哭着，在火焰与废墟之间，将平生的一切所为，皆化为薪柴，共同燃起这团象征着神迹与平等的火焰。 然而在这场审判与绝罚中，一抹黑影却自废墟跃起，迎着无数坠落的火焰，向着夜空中的“太阳”逆行而上！克里斯所化成的狼人如同一只灰白的飞蛾，直直撞入了“太阳”最外层的火焰“冠冕”中。 浓密的魔气自左手喷出，像是墨汁一般瞬间将克里斯裹住。只是片刻不到，在神迹之火炙热的温度下，一切黑暗都被洗净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知道厄里斯魔镜中究竟封存了多少魔气，但浓雾的补充却根本赶不上被火焰吞噬的速度。点点焦糊与火苗透过魔气，在狼人的皮肤上窜起，又转眼被厄里斯魔镜封印转移。 近了…近了！克里斯此刻已经彻底没入了火球之中，那株闪烁着金色与黑色光芒的双生花几乎近在咫尺！属于神的火焰疯狂煅烧着狼人的躯体，即便体表的火很快便会封入镜中，但克里斯依旧浑身麻木，烧伤严重。 无论是护具还是药品，所有随身物品全都被火焰蒸发。但克里斯并没有注意到，存放《四国通志》的腰包却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晕，依旧紧紧贴在他的腰身。 混乱与疯狂的幻象不时在克里斯脑海闪过，他知道这是使用厄里斯魔镜的副作用，但他并没有畏惧，无论看见了什么人、什么景象，他都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远处的双生花上！ 艾莉娅？格林…柯琳斯，巨大的酒虫，古怪的风精灵，以及亚托莉娅。一幕幕怪异且疯狂的景象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看见友人被杀，看见艾莉娅那怜悯蔑视的目光，也看见了希尔芙渐渐化作虚无… 不甘、愤怒…克里斯仰头猛然吼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狼嚎，双眼顷刻间化作一片惨白。线条组成的世界中，火焰几乎密不透风，他开启了魔眼，不断克制着种种幻想与心中毁灭一切的冲动。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高高在上的，可以肆意屠戮生灵？凭什么自己就要被那群邪神莫名杀害，还强行分割灵魂？克里斯的双目逐渐泛起血丝，左眼鼓胀凸出。 一圈圈晦涩且深邃的古符文在他的左眼中亮起，那闪烁着白光与链条的眼球上，不知何时逐渐开始飙出鲜血。打败魔王？拯救世界？别开玩笑了…安居宝座的神，永远只是掷出骰子的看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想要获得一个“完美”的傀儡，便擅自剥离自己的人格；仅仅为了所谓的“艺术品”，便引诱沃尔特走向绝灭与深渊…啊没错，他从主人格那里得知了，卖花女也是“祂”们中的一员。如今又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神们又要降下火焰，烧毁屠戮整座布尔加特… 克里斯想要救下这一万人…或许是出于良知与责任，但或许也只是出于倔强。什么神迹之火？什么女神艾莉娅…总不能事事都让这群家伙得逞吧？ 他握紧了手中的细长圣剑，一阵阵圣法气沿着剑身传入体内，一边与魔气疯狂互殴，一边在不断修复着他的身体。 无论是魔气还是圣法气，在神迹之火下都会被烧尽…即便有厄里斯魔镜不断吸收体表的火焰，克里斯依旧能察觉到体内的魔气与圣法气都在快速蒸发渗出。 一阵阵幻象压迫着他的精神与意志，肿胀惨白的左眼不断出现裂口，鲜血喷出又被火焰瞬间舔舐得无影无踪。随着一声嘶吼，克里斯奋力挥下手中的圣剑，锋利的剑尖转眼便靠近了双生花！ 咔嚓！左眼的眼球中，怪异的符文与链条砰然碎裂，克里斯的左眼几乎炸得粉碎，大量浅红甚至发白的血液自眼球中爆开，溅在了他的胸膛与手臂上，瞬间化作蒸汽却钻进被他的身体，与尚在激战的魔气和圣法气交融在一起。 而那株双生花，却在剑身即将命中的瞬间猛然向上方窜去。克里斯一击挥空，原本跳跃的势头也开始放缓，根本赶不上双生花逃逸的速度。 他心有不甘地发出一声狼嚎，向上张开左手的手掌，那株双生花却渐行渐远，像是察觉到了危险般带着整个“太阳”迅速向更高处升起。 此刻，无论是立于城墙之上的勇者和亚托莉娅，还是城内躲藏等死的幸存者，都似乎看见悬浮在布尔加特上方的太阳，在冉冉升起！ 正当克里斯速度减缓，对逃逸的双生花无计可施时…一股强劲且霸道的推力从背后传来，他那原本有些模糊混乱的意识也在短暂恢复了些许清明。 “风？是风！希尔芙是你…”克里斯有些茫然呆滞地念叨着风精灵的名字，明明这里是神迹之火内部…是连魔法元素都可以烧尽的地带，磅礴的风元素自背后喷出又转眼被烧尽毁灭，但这股新生的力量正将他硬生生加速往上推去。 “别说话！要做就做到底啊混蛋！”希尔芙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克里斯能明显听出其中带有一丝痛苦和忍耐。 在风元素的助推下，狼人迅速接近了那株疯狂逃窜的双生花。手中的圣剑微微抖动，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几乎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但即便如此，克里斯依旧如同本能般对着花朵一连斩出数剑，一瞬间，锐利的锋芒便将双生花斩破成无数碎块。 核心！破坏！！ 庞大的火焰太阳忽然间止住了上升，像是气球般震颤起来，而后迅速向着中心收缩，连带着地上还在吞噬捕食的小团神迹之火，也快速飞回了母体。 半座城市大小的火球迅速收缩成了拳头大小，但亮度却尤有胜之…头高悬于空中，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白昼还是黑夜。 而在那亮点下方，狼人的躯体遮蔽了部分光亮，影子如光般投射到地面，几乎罩住了整座城市。下一刻，收缩到极致的火球砰然炸开！红黄的火焰并没有向下坠落，而是如同回归了神的怀抱般，一团团向上方飞去。 火焰在回归天空！瑰丽又震撼。希尔芙那疲惫且虚弱的声音也缓缓响起。 “真美啊，这就是你们说的‘烟花’吗……” 第147章 双生 由于城内的明火被神迹之火吞噬了许多，此刻，在神迹之火回归天空后，城内的火势也正在变小。不少因此脱困的幸存者，不敢置信地从藏身处爬出，呆呆地看着天空中这一奇景。 他们双膝跪地，手掌合于胸前或头顶，庆幸着自己的劫后余生，也感谢着神明的宽恕与怜悯…卖花女独自漫步在空旷无人的街道，烟尘掠过她的衣袖飞向天空。 她缓缓抬头望向不断升高的火焰，宽檐的礼帽下看不出丝毫任何表情。而在城南的门楼之前，奥菲莉亚激动地单手捏着墙沿，怔怔地看着漫天的流火，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他成功了！！ 勇者欣喜地转身看向亚托莉娅，只是后者依旧泣不成声，奥菲莉亚又有些愧疚和伤感，缓缓低下眼眉，是啊…成功了，但代价又是什么呢？ ………… “嘁…居然把身体弄成这幅样子。”江渚从休眠中苏醒，并顺利取代陷入虚弱的副人格，接管了这副躯体。他伸出左手，捂着只剩下一个血洞的左眼，神色有些不愉。 狼人化已经解除，江渚开始在空中自由下坠，他的身上烧伤严重到几乎看不见一块完好的皮肤，鲜血从体表渗出，剧烈的疼痛感让他不由皱起了眉。 在克里斯突破神迹之火前，主人格为了避免自己吃到厄里斯魔镜的副作用，便提前进入了休眠…直到发觉副人格衰弱到无法保持清醒，这才现身接管了控制权。 他也便因此没有注意到，原本在火焰中完好无损的腰包，不知何时也被烧得无影无踪。或许在他的判断里，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剩下才是理所应当的吧。 “希尔芙，送我回南城墙。”江渚默念了一段怪异的咒语，身上不断出血的伤口正逐渐封闭愈合，只是烧伤的痕迹却无法祛除。 “哈？你跟谁说话呢！我凭什么听你的！”希尔芙略显疲惫的声音却充满了愤怒，丝毫不肯相让。 “哈哈，以后还是要一起合作嘛。”江渚忽然爽朗地笑了出来，“希尔芙，你也不想这幅躯体被摔得粉碎吧？咱们可是利害一致的啊。” “你这个家伙怎么这么讨厌！！我果然很讨厌你…”希尔芙咬紧了牙关不断咒骂起来，但还是老实地使用风魔法接住了下落的江渚。 “这才对嘛…虽然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有办法落地就是…”江渚颇为自信地下着论断，“不过态度还是很重要的…你说对吗风精灵大人？” “你你你！！”希尔芙拼命忍住把这家伙从空中丢下去的冲动，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说起来他还真是走运…居然能被“伟大”的风精灵垂青，这枚风之刻印的作用他不了解，我可一清二楚…”江渚左手打了个响指似乎做了什么，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我们还是好好合作比较好。” 然而一向要强的风精灵却没有任何反驳，只是安静地卷起一道风带着江渚向南城门飞去。 ………… 江渚的到来让二女都警惕了起来，然而当奥菲莉亚认出了江渚手中的御衡之剑时，这位冷淡的勇者竟有些惊喜，“是你！克里斯！！你还活着！” 只是当奥菲莉亚看见江渚，那几乎烧伤严重的皮肤和仅剩的独眼后，还是瞬间闭上了嘴。 “勇者大人这话说的可不吉利啊…”江渚一边披上中途在废墟里捡到的破烂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身体，一面微笑着缓步走向了亚托莉娅。 “亚托莉娅，谢谢你愿意等我，我回来了…” 只是站在江渚对面的绿头发少女，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心或激动。她猛然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江渚抓向自己的手，双眼圆睁，胸部剧烈起伏着。 “不…你不是克里斯，你不是！” 江渚闻言显然一愣，接着摸着自己的脸，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啊…确实烧伤有些严重，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再次伸手想要拉住亚托莉娅的手腕，少女却接连退到了墙角，“你不要过来！！”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江渚再次抬起头，笑了笑语气有些委屈，“好啦，别闹别扭了…我们这就出发吧，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江渚说完便抬手准备抓住亚托莉娅的胳膊带她离开，但一袭白影却忽然闪到二人中间，一把拨开了他的手臂。奥菲莉亚神色肃穆地拦在江渚身前，一言不发。 “让开…”江渚直视着奥菲莉亚的眼睛，平静地说道。只是勇者却依旧将亚托莉娅护在身后，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克里斯，你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短暂的沉默后，江渚叹了口气，忽然抬起眼缓缓开口，“奥菲莉亚，背负了审慎与克制的美德，于一年前接受召唤，是第五顺位的勇者。” 眼见奥菲莉亚依旧面无表情，江渚侧过身走了两步继续补充道，“虽然是第五名，但无论跟哪一位勇者交手，你都不会落入下风。即便是对上魔王，也有一战之力。” 江渚不断在手中把玩着那柄失去了光彩的细剑，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面色冰冷的奥菲莉亚。 “这其中的秘密…全在这柄剑上，这柄职阶能力所化成的圣剑之上，我说的对吗？勇者大人。” 第148章 激战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似乎对我很是了解…”奥菲莉亚神色冰冷，单手拦住希尔族少女，将她藏在了身后。“看来克里斯一早便知道你会出现，才会拜托我保护他的朋友。” “我是什么人这不重要…至少我们暂时还不是敌人。”江渚背过身去，手中紫雾和电弧闪过，那柄无光的细剑便凭空不见了。 圣剑消失了！！ 奥菲莉亚瞳孔一缩，然而原本站立在远处的江渚，身形也跟着飘忽波荡了起来。是残影！勇者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再次转过头时，连身后的亚托莉娅也不见了踪影。 “就这么吃惊吗？”江渚的声音忽然从侧方的门楼顶部传来，奥菲莉亚转身看去，前者正攥着亚托莉娅的胳膊，立在女墙之上，身上的亚麻布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亚托莉娅不断扭动身体想要摆脱江渚的控制，但被抓住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不过是最简单的幻象…”江渚那近乎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没了圣剑，你连脑子也不太好使了啊，勇者奥菲莉亚。” 银发少女脚下猛踩地面，刹那间消失在原地。燃着白火的长靴在空中回旋，忽然出现江渚身侧。气流激荡，流火飞溅，一层深黑凝实的乌光自江渚的手臂上泛起，如铁壁般顶住了勇者的飞踢。 江渚嘴唇微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散布在周身的魔气瞬间激荡奔涌，数道拳影闪过，双方便交手了数十下。勇者周身流转的白火与魔气相互碰撞、抵消，借助厄里斯魔镜中源源不断的魔气供应，江渚很快占了些优势。 冰火双系的魔法在奥菲莉亚手中交替闪过，即便失去了圣剑的力量，她依旧是一名强大的战士和魔导师！勇者手中的白火掠过，无数水元素与火焰碰撞升温，顷刻间化为蒸汽躁动了起来。 “咦？”略有吃惊的江渚见状快速抽身退后，拉开了距离，似乎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一层层水汽组成的白雾在奥菲莉亚周身漂浮运转，试图高速扩散的水元素被奥菲莉亚引导凝聚，化为数道淡白色的气刃从各个方向绕行，如回旋镖般向着不远处的江渚集中而去。 魔气荡漾，白色气刃一头扎进了江渚周身的浓雾之中，紧接着便爆裂开来，将氤氲盘旋的魔气都炸散了不少。奥菲莉亚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身形一晃，拖着大片蒸汽与白火便闪身到了江渚面前，双方再次激战起来。 眼见短时间内无法击退勇者，江渚低呵一声，嘴唇微动，一道由魔气组成的漩涡便出现在了他左手掌心。他反手一抓，强大的吸力自掌心生出，刚刚与江渚对拼一记的奥菲莉亚只觉像是被卷入了旋涡，一阵眩晕感和失重感传来，她几乎难以稳住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前摔去。 勇者紧咬牙关痛呵一声，柱状的坚冰在她身前凝结，飞速向前蔓延，而少女则趁机一推冰面，抽身倒飞出去，脱离了引力的拉扯。而那些冰块在在被勇者甩出后，还未接近江渚的掌心，便被周围旋转的魔气给绞成了碎屑。 “古魔法！！”奥菲莉亚瞪大了双眼，半蹲在地上胸口不住起伏，自己体内的魔法力和体力都有所流失，“不可能…这种魔法已经消失数百年了。” “好见识，哈哈哈。传闻你在召唤后，竟然猫在教会看了三个月的书，看来倒是确有其事了。”江渚将魔气收回体内，口中再次默念了几句，无数狂风在周身盘旋，他扯着亚托莉娅的胳膊，兀自飞上了天空。“我可没有时间跟你在这儿玩耍，再见了，喜欢读书的勇者。” 在风旋的推动下，江渚眨眼间便飞入高空。奥菲莉亚眉头紧皱，也紧跟着施展漂浮术向上跃起。 然而本以为很难追上的银发少女，却看见江渚将亚托莉娅抱在怀里，魔气鼓涨单手横在胸前，正飞速坠落！一阵巨响之后，江渚后背着地，将半边南城门都砸出一道道裂口。 奥菲莉亚警惕地看着坠落下去的江渚，有些不明所以。这时，一道稚嫩且圆润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海。 “勇者奥菲莉亚，现在和我签订契约！快！”希尔芙的声音急切且兴奋。 烟尘散去，江渚从裂缝中跃出，一抬手将亚托莉娅甩到坍塌了小半的门楼墙根。数根魔气化成了圆环自他的掌心飞出，将亚托莉娅的手脚锁住，钉在了砖墙之上。 江渚脸色铁青地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希尔芙扰动了风元素的运行，那几下攻击丝毫没有留手。为了不让亚托莉娅被风压扯碎，他不得不用身体，抵挡了几记风精灵的魔法。饶是使用了古魔法防御，精灵的魔法依旧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希尔芙， 你要背叛我吗？”江渚并没有在脑海中与风精灵沟通，而是开口说了出来。 “哼！背叛？最自由的风精灵！想揍谁就揍谁！”希尔芙那轻快骄傲的声音还未持续片刻，便化作了一声惨叫。 奥菲莉亚周身闪烁着青色的光芒，还未适应风的力量，便听见了风精灵的惨叫，勇者连忙在脑海中呼喊起这位新的契约者来。 “唔…快，没多少时间了，那家伙对刻印动手了。”风精灵痛苦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催促着奥菲莉亚按自己说法去做，“等下我会把力量借给你，但是你没有刻印估计只能持续半分钟，争取速战速决！” 难得希尔芙正经了许多，奥菲莉亚虽不清楚这位自称风精灵的家伙是从哪出现的，但她确实感受到了最本源的元素能量。勇者点了点头，按照希尔芙的指示闭上了双眼，周身逐渐泛起一层会呼吸的绿色微光。 而在远处正用魔气疯狂攻击刻印的江渚，眼见奥菲莉亚身上发生的古怪，也是毫不犹豫，身形一晃，澎湃的魔气便凝成一片浓雾。再次从黑雾中射出，他已然变为狼人形态了。 仅剩下一只的魔眼亮起，参差错乱的线条在江渚眼前浮现。他单手成爪刹那间便冲刺到了奥菲莉亚身前，猛然向下抓出，轻而易举地抓穿了勇者的身躯。 手中的触感不对，江渚立刻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反身抬手将臂膀拦在胸前。一道白色的剑光闪过，划开了魔气，在狼人的皮肤上留下了道细浅的伤痕。 不对，魔眼是不可能捕捉错的…江渚抬起头，凭借周围线条的变动，再次躲开了奥菲莉亚的几次攻击，忽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原来是精灵附体…希尔芙，你可真是偏心啊…” 第149章 先代勇者 无垠的黑色铺满了天空，漆黑一片，完全见不得半点光亮，克里斯睁开眼，脑海中传来一股剧烈的晕眩，他挣扎着坐起身，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被召唤时的光景…… “这是…啊，我被厄里斯魔镜影响昏了过去，可恶…难道我又死了？”克里斯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看着周围很是熟悉的环境，感到了一丝混乱和迷茫。 “呵呵呵…你醒了。”一道苍老平缓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惊得克里斯慌忙转过身，手脚并用地向后拖着身子挪动了些微距离。 面前站着的，却是一名有些眼熟的驼背老人，对方身上浮现着一层淡淡的蓝色波纹，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你是…？那个村长！！呃…我是说，那位村长…”克里斯刻意纠正了自己的措辞。 “呵呵，不必拘束…这应该是第三次见面了吧。”埃尔伯特村村长摸着自己苍白的白胡子，立在克里斯面前，满目和善的样子。 原本以为自己又死了的克里斯，在看见老村长后忽然察觉到了一丝明悟，似乎脑海中某些记忆相互串联了起来。 “你一直跟着我？不对，书…那本书？是《四国通志》！！”克里斯一脸严肃，接连提出了好几个问题，死死盯着老人的眼睛。 “哈哈哈…你果然很聪明，看来我们的对话能简单不少。没错，不过你所看到的，只是我留在书中的一段记忆。”老人捋了捋胡子，耐心地否决了江渚的猜测。 “记忆…？这么说，我的意识被你拖入了那本书里？”克里斯的脑子转得很流畅，似乎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后，他连思考都变快了许多。 “呵呵，也该重新介绍一下了，我是背负了坚忍与正义的先代勇者，约翰·巴普蒂斯特。”老人的那有些浑浊的目光忽然变得明亮了许多，如一道利剑刺入了江渚眼帘。 “很抱歉现在才向你坦白…不过我必须足够确认你并非他们的爪牙才行。”老人略带歉意的声音平缓且充满了力量，与他那矮小佝偻的身躯完全不太相符。 “你是先代勇者？这么说…你已经超过五百岁了？？”克里斯略有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联想到如今的年份，正是《四国通志》中，每五百年一轮的之战即将开始之际，克里斯并不难推断勇者召唤和之战之间的联系，只是他并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先代勇者留存在这片大陆，毕竟已经过去了五百年。 “看来那本书你倒是没少读，不过很可惜书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老人有些惊讶于克里斯的情报分析能力，继而又有些愧疚地笑了笑。 “不…那本书很有用，里面的情报也救过我的命，我必须向你道谢。”克里斯想起了书中的，一些有关风土人情的记载，尤其是在汉萨镇对战人马先锋官时，人马的弱点帮了自己大忙。 “唉…你果然和那个人不同。”老人沉默了片刻，接着叹了口气，缓缓侧过身似乎陷入了思索，“这点情报算不得什么…那个人可是接受融合了诸神的馈赠——全知的人偶‘克里斯’啊。” ………… 奥菲莉亚浑身缠绕着白色蒸汽，如一道疾风不断在门楼之上掠过，气流与元素…每一缕微风都在欢欣雀跃，它们欢腾着、低语着，在周遭游弋徘徊，如同延伸出去的另一种感官，帮助她探索这个世界。 这是一种玄妙至极的体验，在风精灵的加持下，勇者的速度已然超越了自身的极限。即便是拥有魔眼效果的江渚，也只能捕捉到上一刻的残影，被迫沉下心神才能堪堪闪过大半的攻击。 江渚那诡异的身法和预判能力让奥菲莉亚暗自心惊，她手持一柄水元素蒸汽所化成的细剑，转眼便给狼人留下了七八道伤痕。她的身形不断闪烁消失，在风元素的配合下，蒸汽中的水元素变得愈发凌厉爆裂起来， “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奥菲莉亚不断催动着全身的魔法力， “那家伙虽然傻…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倒没错。”江渚的右眼中白光连连闪烁，身上多处流血但都不是重要部位。他忽然脚下发力，狼人那壮硕的身体硬吃下奥菲莉亚两下燃着火焰的踢踹，骤然向着被束缚在一旁的亚托莉娅冲去。 燃烧的白火仅烧灼了片刻，便被江渚操控厄里斯魔镜转移吸收，他一道闪电般划破凝滞的空气，转瞬停在了希尔族少女身前，利爪高高扬起。 奥菲莉亚眉头微皱，依然还是选择快速跟上，后发先至地向着江渚发起了冲刺。蒸汽白剑裹挟着狂暴的气浪，勇者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对着动作似乎放慢了半拍江渚的后心，轰然刺下这必杀的一剑！ 利刃入肉，滚烫的剑身如刺入黄油中一般，瞬间将狼人的皮肉烹熟，发出了滋滋的响声。气浪与风压紧随而至，沿着创口钻入狼人体内，迅速爆裂四溢。 命中了！高速的冲刺下，这一击，勇者并没有留手，她对准了狼人的心脏。虽说眼前的神秘人很可能占据了克里斯的身体，但奥菲莉亚同样立下了誓死守护亚托莉娅的宣言。如果这是克里斯曾经的愿景，那银发少女不会有丝毫犹豫！ 想象中穿胸而过的手感却并没有出现，她恍若刺中了一处坚硬无比的硬物。心脏怎么会如此坚硬？？下一瞬，江渚那原本作势要攻击亚托莉娅的利爪，骤然改变了轨迹，如扑杀田鼠的猎鹰一样，掐向了尚未冲刺结束的勇者！ 来不及抽剑撤离，奥菲莉亚瞬间撒手矮身，只是忽然风精灵的力量骤然消退。糟了，时间快到了！ 这时，她才恍然察觉，自己竟有些不适应希尔芙附身所激增或骤减的速度！如果只是进行攻击倒还勉强可以驾驭，可一旦想要突然刹车或转向闪避，便会有些偏离预期。 一抹自信的笑容在江渚嘴角闪过，利爪猛然撞在了奥菲莉亚雪白的脖子上，侧身旋转绕了一个圈，消解掉勇者冲刺的余力，接着狠狠掼在了地面。 魔气裹挟的手臂仿佛有千钧之力，本就遍布着裂缝的那小段城墙，终于彻底倒塌碎裂。狼人摁着勇者的脖子直直撞入了废墟深处。 “他说的很对，速度可不是越快越好啊…”江渚立在砖石之中，单手将奥菲莉亚举在身前，鲜血染红了银发少女的肩头与斗篷，那身原本流转着魔法光芒的骑士轻甲已然破损不堪。 江渚随手将半死不活的奥菲莉亚丢入废墟，“暂且留你一命吧，现在还不能消灭勇者。” “希尔芙…你现在回来，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江渚立在废墟之上，抬头看了仍旧被锁在门楼墙根，并未一同摔落的亚托莉娅，兀自等待了片刻。 只是风精灵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响起。江渚轻笑了一声后便向上跃起，反正刻印在他身上，由不得希尔芙到处跑。 他尽力平复着身体内的损伤，虽然用近乎自残的方式快速击败了获得精灵力量的奥菲莉亚，但对方那最后一击，依旧给他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只是…这算不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知识、情报全都储存在了“克里斯人偶”中，而江渚在放任副人格自由行动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消化整理这些情报。魔法、武技、宝藏乃至历史与战斗经验，这片大陆上一切存在的事物，他全部知晓。 虽然眼下这具身体的实力还不足以完成自己的计划，但只要假以时日，掌握了“攻略”的他，能够迅速超越所有人，甚至成为神… 江渚抬手解开了亚托莉娅的束缚，拉起有些呆滞的少女，便向城外跳去。眼前的希尔族少女，他还留有大用，必须带在身边… “不…克里斯，快回来啊克里斯…”亚托莉娅看着倒在废墟里一动不动的勇者，抗拒着江渚的束缚，在心中不停呼喊祈祷，只是任凭她如何反抗，也无法挣脱狼人的控制。 “克里斯，求求你，只要你能回来，我…”少女的心中所想忽然陷入了停滞，一道好听且充满魅惑的声音在她的脑海响起。 “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第150章 回归 “我愿意！只要克里斯能回来…” “即便付出生命也无妨吗？” “嗯！”亚托莉娅在心中坚定地表示了肯定，无论怎么样，她都想为克里斯做一些事…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也没有关系。 “呵呵，那就如你所愿…契约订立。”那段好听的声音回荡在亚托莉娅的脑海，久久不散。而一直有些呆滞的少女却发现，拉着自己向远处飞奔的江渚，忽然间惨叫一声向下栽去。 庞大且无法理解的信息瞬间撞入江渚的脑海，时间…空间？神与人？无数超脱于他理解之外的“真实”骤然打破了他现如今所建立起的，一切观念与认知。 这仿佛是告诉刚刚学会直立行走的原始人，他所生活的平原只是大陆的一小块；而这片大陆其实是个球体；以及这个球体只是宇宙中很渺小的一粒尘埃一样。 这些信息江渚无从理解，却极度混乱真实。庞大的信息流摧残着他的认知与意识，江渚捂着脑袋，刺痛着向下坠去。他咬紧了牙关，瞪大了独眼死盯着亚托莉娅脖子上那朵正在散发黑光的细小百合。 “伏行之混沌…！？那个混蛋…！！”江渚痛苦地大声咆哮了出来，狼人化也无法维持，逐渐褪回了人形。然而信息还在源源不断闯入他的意识，干扰着他的思维。 无法理解！ 无法认知！！ 无法接受！！！ 江渚哀嚎一声彻底失去了意识，恍然间他似乎听见了远方卖花女那蛊惑人心的歌谣…… ………… “您知道我被召唤，甚至裂魂的事？”克里斯显然明白了老人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指得便是自己的主人格。 “嗯…最初我见你去结交那位勇者，原本以为你就是掌握了‘克里斯人偶’的代行者。”老人点了点头，“本想试探你一下…或者直接抹杀。” “但是我却问出了一个‘知晓一切情报的代行者’所不会问的愚蠢问题？”克里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当时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差点就被人堵在新手村给杀了。 “呵呵，这两次的之战，都会有一个诸神的代行者出现，它强大、高效、又令人战栗…”老人抬起头又自顾自开始讲起来，“他所代表的，是这个世界最原始的支配者以及某些外来神只的共同意志。” “魔王军所信奉的众多‘欲望之神’，与教会所代表的光明神是争斗的主要势力。”老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也是勇者与魔王军争斗的由来。” “但之战…可不并是勇者与魔王的战斗，而是诸神之间的博弈…胜者为神，败者自然就是魔了。”老人转过身，语速逐渐加快，“可还有一群被遗忘甚至封印的古神们，也试图参与其中，按理说他们才是这片大陆最古老的支配者，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教会与魔王。” 克里斯点了点头，有关原始宗教崇拜，与这些“邪神”被教会与魔王军双重打压的事，他从柯琳斯那也得知了一些。这让他也更加确信了，“女神”艾莉娅和这群原始宗教的邪神是同一阵营的。 “但是古神们缺少信徒，又大多被封印力量微薄…前几次的战争都很顺利，古神们的信徒也并没有翻出什么浪花来。”勇者约翰的语气忽然低沉了下来，“直到第五次，也便是五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意外出现了……古神联合了一群外来的神只，召唤了属于他们的代行者。”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无论是勇者还是魔王…代行者几乎将我们一网打尽，那是压倒性的胜利。” “那这么说，上次之战是邪神们获得了胜利？”克里斯有些难以消化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先代勇者约翰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只是在魔王与勇者全部战败的一周后，那位胜利的代行者却忽然向邪神们发动了反叛，虽然最终身死，但也成功弑杀了几名真正的‘神’。” 克里斯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明明已经取得了胜利却将矛头指向自己身后的神吗…隐隐约约他似乎能理解那位代行者的想法。但恐怕也正是由于他的反叛，才让邪神们不放心自己，而选择裂魂挑选吧… “最终，原本战败的勇者与魔王再度联合，重新瓜分了这个世界…”先代勇者约翰眼中似乎有一丝落寞，“这也是为什么你会看见，这片大陆上，人类与魔族各自占据一块地盘的情景了。” 克里斯并没有说话，原本在小牧师告诉自己和格林，她是生活在魔族领地的人时，他就感到有些奇怪…如果勇者召唤真的跟之战有关，那绝对不止一次，但又为什么先前的勇者没有取得胜利，反而与魔族分而治之呢…如今他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我在无意间遇到了弑神失败，奄奄一息的上一任代行者，哦对…他也叫克里斯。”约翰摇了摇头，“那时我才明白…他想做的，其实是终结这场无休止的之战！” “我震惊于他口中的真相，也佩服他的理想…所以我这五百年来，我一直在等待下一次机会…下一次结束这场战争的机会！” “原来如此，当你的这段记忆察觉到，我有着类似的想法时，便将我拉了进来？”克里斯逐渐明白了事情的逻辑。 虽然他并不知道上一任代行者敢于直接挑战众邪神的底气究竟是什么；也暂时没有想通，为何艾莉娅在召唤自己时，会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给自己裂魂的‘祂’。 “只是似乎，我们没有机会继续聊下去了…”约翰忽然抬起头，若有所感地看了眼克里斯。 但后者还是无奈地一笑，“您也看到了，我只是一条连身体都没有的孤魂，老爷子，估计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聊呢。” “呵呵…我的确没有办法帮你夺回身体。”老人哈哈一笑，捋了捋胡子，“不过看样子，你自有贵人相助，哈哈哈…再会了少年，有机会来王都杂货铺一趟。” “什么？？”克里斯忽然间感到了一丝震颤，似乎整片黑色的天地都晃动了起来。 而老人说完身上的光亮便逐渐熄灭，与此同时一道细微的裂缝从无垠的黑色幕布上裂开，像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光亮沿着缝隙迅速展开、渗入，逐渐铺满了他的视野，恍然间他似乎听见了一声焦急且充满了期待的呼唤。 “克里斯！！” 第151章 少女的决意 随着这声呼喊，裂纹迅速爬满了整片天幕，克里斯恍然地看着逐渐亮起的视野，耳边不断响起一阵阵坚韧而有力的心跳声。那是生命的乐章，亦是求生的鼓点，每一声律动都恍若冲车上的战锤，将那如蛛网般的裂缝撞出一处又一处的缺口。 象征着神迹的流火还在空中升腾，奔放却又婉转，不知要去向何方。克里斯缓缓睁开眼，再次看见了这片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夜空，和少女那双婆娑的泪眼… 身体的感官在逐渐恢复，他想要抬手拭去亚托莉娅眼角的水渍，可身体却如将死一般无法动弹。克里斯的喉结轻轻颤动了一下，只是用那仅剩的右眼安静地注视着少女的脸庞。 “克里斯…是你，太好了…真的是你，我…”亚托莉娅的身体微微抖动，咬着嘴唇后面的话却是因激动牵扯到伤口，而被生生咽了回去。克里斯这才注意到，少女的左臂整根向下翻折，如同木刺一样的断骨从手肘处穿出，但她依旧将他紧紧护在怀里。 或许是主人格突然失去意识，才会带着少女从半空中摔落吧…可即便狼人如此强迫折磨她，亚托莉娅却依旧用身体为“克里斯”减缓了落地的冲击。 刚刚苏醒的克里斯灵魂十分虚弱，以至于根本无法适应操控身体。他恍若游离于躯体之外一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任凭如何努力，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毕竟自己能够出现，并不是由于厄里斯魔镜所带来的虚弱和混乱消失了。而是主人格似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变得比自己还要虚弱！因此他才能暂时接替感官，但这种来自于灵魂上的过耗，让他几乎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 不过好在…亚托莉娅总能一眼便认出自己。 ………… 高空中的神迹之火在被克里斯破坏了核心后，便盘旋着向高空升去。它们交错缠绕，像是无数条火焰组成的根茎，相互拧在一起，挣扎着向上绽放。如果远观，则更像是一株根系繁茂的火树，在高空中肆意伸展着自己的树冠。 没有人知道它们从何处而来，也不会知道它们将归于何方。或许是在无垠的深空中静静消散，亦或是带着人世间的烟火气，回归诸神的掌心。 但无需置疑的便是，这番万千火焰奔赴天空的壮丽景象，震撼了整个布尔加特，也恍若一颗启明星，引起了无数人的凝视与注意。 在王国边境的某处山坳里，负责守夜的柯琳斯正心事重重地拨弄着火堆。她忽然丢下了手中的短棍，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物，将一旁抱着根木棍熟睡的格林拍醒。 “格林…醒醒，你快看！”小牧师兀自向前迈出几步爬到高处，眼中倒映着远方不断升起的，那颗细小却异常明亮的“星星”，“那是…布尔加特的方向？” 刚刚睡醒的格林眯起眼睛，仔细瞅了瞅，而后皱起了眉头，勇者似乎从中发现了一股怪异且不祥的气息… “不知道老板怎么样了…”格林挠了挠头，咬着牙有些愤恨地回想起了奥菲莉亚那轻视与冷漠的目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昏迷 三四天后，这位鲁莽却十分重感情的勇者刚一醒来，便准备再次杀回去找银发少女算账。 为此他还差点跟理智的柯琳斯吵起来，毕竟已经过了好多天…而且就算回去，格林依旧不是奥菲莉亚的对手。 眼见艾米的病情一天天加重后，他们还是只得暂时将这件事放下，先行带着艾米和那位从处刑台上救下的人类少女，一同踏上了赶去青原树海的旅途。 “希望那位勇者能说到做到吧…”柯琳斯叹了口气，有些愧疚地望着布尔加特的方向。 心情沉重的勇者和小牧师都没有注意到，躺在火堆边面色痛苦的艾米并没有陷入昏睡，而是默默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紧紧抿着嘴唇，同样茫然地看着头顶的星空。 …… 远在王都的教会中，一名身着黑色法袍的英俊男子，正伫立在窗边，心有所感地望着某个方向。 “奥菲莉亚受伤了…”男子忽然喃喃自语道，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他从怀里掏出一枚乳白色的骨牌，严肃地看着上面浮现出的一道道裂纹。 “不可能…怎么会，难道是魔王？”男子用力握着那枚龟裂的骨牌，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惨白一片。他忽然长呼一口气，将长袍换下，走到盔甲架旁，开始穿起那一身金色的重铠来。 “利奇…我要离开王都一段时间，教会如果有事找我一概推掉，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男子很快武装完毕，对着门口的随从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地向外奔去。 王国的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被念叨着的银发少女，此刻正躺在倒塌的城墙碎石中，仰面朝天，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一抹乳白色的光芒自胸前亮起，不断修复着她的身体。 少女的眼中并没有愤怒或是不甘，自己被打败了，这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她依旧在担心被掳走的亚托莉娅。勇者睁着眼睛看向天空中越飞越高的火焰，终于在白光消退后，她才拖着不协调的身体艰难站了起来。 狼人的巨力在破坏了她的魔法护具后，仍旧重创了她的脊椎和神经，以至于少女现在连起身都成问题。她伏在砖石之上，死死盯住了狼人掳走亚托莉娅离开的方向。 克里斯弥补了她的过错，拯救了小半个布尔加特…可自己身为勇者却连一名女孩都没能护住，奥菲莉亚平复着有些悸动的心境，暗自下定决心。 必须…必须要遵守约定，将克里斯的朋友夺回来！ …… 克里斯与亚托莉娅正背靠着某处土坡恢复着体力。如果克里斯还有力气转头的话，他一定能认出，这里便是十二年前被沃尔特毁灭的小镇帕里斯。 原本便很是荒凉的小镇，如今更是只剩些断壁残垣和长满了碎草的小路，还在诉说着曾经所发生的一切了。 亚托莉娅抱着无法行动的克里斯靠在矮坡下面，虽然手臂与肩头的剧痛时刻刺痛着她的精神，但此刻少女却无比安心。 克里斯还活着，他回来了… 只是荒野中那不安定的风声，却并不给亚托莉娅片刻安宁的时间。嗡嗡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无数对闪着绿色幽光的眼睛忽然从草丛和废墟中飘出，片刻间便将二人围了起来。 亚托莉娅并不认识这群突然窜出的怪异生物，但也能知道这群家伙肯定不怀好意…她拖着伤重的手臂挣扎站起身，几次都差点摔倒。少女的额间渗出了大量汗珠，却依旧咬着牙倔强地看着不断靠近的怪物们，将克里斯护在了身后。 是苍蝇类的魔族！！感官逐渐有所恢复的克里斯，一眼便认出了这群怪物的来历。他焦急地想要开口呼喊，让亚托莉娅赶快逃走，却只能发出些许细碎沙哑的声音。 听见声响的亚托莉娅微微转头，似乎读懂了克里斯的意思…但少女却并没有逃跑的打算，她对着身后的克里斯露出了一抹坚定且决然的笑容，继而抱着左臂，警惕地看着缓缓逼近的苍蝇魔族。 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第152章 追寻自由的风 亚托莉娅从失去知觉的左臂上扯下几根断裂的枝条，迅速丢入地面…这群有着细长身子，接近半米的黑色昆虫虽然数量很多，但少女却没有丝毫畏惧。 或许她根本不是这群怪物的对手，或许她根本保护不了克里斯…但只要自己还活着，她就希望自己能站在克里斯的身前。 藤蔓在少女的催生下迅速窜升，如同两条挥舞着的触手，不断驱赶着想要靠近的苍蝇魔族。数只苍蝇被粗壮的藤蔓卷住，又猛然丢向远方。亚托莉娅尽力控制着植物们攻击的方向，这群苍蝇魔族虽然数量众多，但却没什么实力。 估计它们也就只比格鲁特森林外的哥布林略强一些。只是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少女还是在几秒钟后，便被苍蝇突破了防线。细长的苍蝇们挥舞着锋利的附肢，口器里不断传来窸窣的声响，向着躺在矮坡下的克里斯冲了过去。 亚托莉娅见状一把扑在克里斯身上，任凭后背被苍蝇们撕裂划伤…克里斯愤怒地看着少女不断替自己承受攻击，拼了命地想要挪动身子，将这群弱小的魔族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可恶…不，我不能！！”随着这种急躁且暴戾的情绪升起，克里斯只觉原本已经渐渐清醒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厄里斯魔镜的副作用又一次加深，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而在不远处的废墟上，一名面色苍白的灰袍老者，正站在群苍蝇魔族之间，看着被苍蝇们攻击的亚托莉娅，满是斑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的口中发出了不似人的声音，一众撕咬亚托莉娅的苍蝇瞬间便停下了动作。 “希尔族…？？真的是希尔族！”老者手持一柄乌木法杖，快步走近了几步，眼中满是疑虑。而正当他陷入思考时，一团狂暴的气流忽然从亚托莉娅和克里斯身边爆开。 淡紫色的屏障在老人面前浮现，遮蔽了风暴的冲刷，但那些围在一旁的低等魔族们却没有那么好受了。它们的翅膀被撕裂吹断，甚至被卷入气流直接甩出好远。不过刹那，紧密的包围圈便被狂风肆虐得七零八落。 “你也是个傻瓜！不过我真的好喜欢傻瓜…”一道有些虚弱却格外欢脱的声音忽然在亚托莉娅脑海中出现，少女还未反应过来，那道声音便再次响起。 “快抓住另外那个傻瓜！伟大的风精灵现在就要发威了！”希尔芙的声音随着风的律动，飘进了亚托莉娅的脑海，少女有些惊疑不定，但还是单手从背后拽起克里斯那沉重的身躯。 “抓紧了！！追寻自由的风，是没有人可以阻挡的！！”希尔芙那恍如中二病一样的宣言脱口而出，无数风元素便快速向着亚托莉娅二人聚集，一股温软且坚韧的浮力自身下出现，将她们托离了地面。 “好纯粹的风魔法…！这是！”灰袍老者有些骇然地站在风暴的边缘，气浪裹挟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他手中的乌光法杖轻挥，一连串魔法还未形成，凝聚的魔气便被磅礴的风元素给吹散冲乱，根本无法有效运转。 不断旋转的风场忽然离地而起，无数苍蝇魔族被疾风绞杀吹飞，一时间整座帕里斯小镇的遗迹恍如龙卷风过境般，被掀开了一层地皮。 飓风很快飞入高空，向着西南的方向远离…只留下一地尸体和愕然伫立的的灰袍老者。 “巴尔元帅命我调查塞缪尔实验场被破坏的事…看来那个希尔族少女就是从实验场逃出的核心了。只是那种强大的风魔法……究竟是什么人？”老者看着渐渐远去的飓风，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大人…我们怎么办，还去布尔加特吗？”一名化作人形的苍蝇魔族快速收敛了被吹散的苍蝇部队，赶到了老者身前。 “哼…去个屁！给我整队，往亚拉拉特雪山的方向追！！” ………… 亚托莉娅坐在克里斯的背后，惊奇地看着这个由风压组成的圆球，她们飞入了高空…如同脱离了牢笼的雏鸟，再次展翼飞向远方。虽然再怎么呼喊那道神秘的声音，也没有得到回应，但亚托莉娅知道，对方是好意救下了她们。 柔韧的风场如同一叶扁舟，载着二人在高空快速穿行。少女坐在气流之上，轻轻靠在克里斯的背后，单手将他拉住。淡淡的绿色光芒自少女的身上浮起，又缓缓没入了克里斯体内。 那种操控植物快速生长的生命能量，或许对克里斯的伤势也有好处吧。 带着这种单纯且美好的想法，亚托莉娅将生命能量缓缓渡送给克里斯，她将脸颊贴在克里斯的肩头，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些许温暖，眼睛出神地看着周围飞速倒退的流云，和脚下不断掠过的山林河流。 遗失了记忆的少女，常年被困锁在藤蔓怪物体内，即便被救出也是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恍然间，当微风亲吻了她的脸颊，少女在这一刻，才知晓了“自由”的含义。 亚托莉娅想起了在牢狱中，艾莉娜曾和自己分享的种种旅途和憧憬。热闹喧哗的王都、恬静安逸的马车，还有那开满了红色小花的风霜崖…如果自己也能去看看就好了。 莫名的泪水自少女的眼角流出，打湿了克里斯的肩头。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这样便好受了许多，那位救了自己的好心人说的没错。 追寻自由的风，是没有人可以阻挡的…… 第153章 终幕(第一卷完) 亚托莉娅与克里斯乘坐风舟引开了一众魔族的注意力，间接给布尔加特这座饱受摧残的城市避免了更多的麻烦。而无数幸存于天罚烈火之下的居民，也各自从废墟中爬出，他们跪伏在地上，崇敬地看着空中那棵巨大的火树。 黄金、珠宝…那些从天而降的财富与富人店铺内的珍宝，此刻似乎都失去了价值。人们欢呼着、哭泣着、祈祷着，庆幸自己还活着，也同样哀悼着死去的亲朋。 奥菲莉亚捂着受伤的手臂，独自立在远处山崖的坡顶，眺望着这座劫后余生的城市。银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少女的那对红蓝异色的眼瞳，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转换成了红色，在凌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锐利。 即便相隔较远，勇者依然能听见城中逐渐喧闹的声音，她低下眼帘神色释然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荒野奔离。 或许这就是人类吧，渺小却又强大的人类…无论经历了何等的压迫与灾难，只要一息尚存，便会在各种不起眼的角落继续挣扎求生。 赤红的瞳眸在风中拉出了一抹细长的流光，奥菲莉亚纵身跃入了山林，她的思绪飘回了城里，又飞往了无垠的深空，下次，自己能否有实力守护好他们呢…… ………… 时间稍稍倒回一些，恰如奥菲莉亚所听见的那样，城中的居民们见火势被扑灭，也各自开始了救援与搜索…那些早先跑出城避难、或在克里斯的援助下逃出南门的市民和佣兵，也赶回了不少。 没有相互指责或抱怨，人们见到彼此的第一眼，都是充满了惊喜与释然的。农夫、佣兵、没落的贵族、酒馆的风俗女，劫难面前人人平等，死亡不会给任何人留有情面。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种建立在“神迹”之上的平等，竟然持续到了灾难之后。卖花女勾着花篮，独自坐在倒塌的废墟之上，这里曾是城市中心的农神广场。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篮中，那些已然干枯皱缩的黑百合，似乎有些不解，难道是花朵的力量提前耗尽了人心之中的混乱？但又怎会如此呢… “喂！！那边的贵族小姐，你是哪家的姑娘？快下来，那儿容易塌。”粗犷豪迈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卖花女顶着宽大的帽檐转过身向下看去。 原是一群打铁烧砖的工匠，正围在路口不断清扫搜索着废墟。开口的那人赤裸着上身，汗水布满了他的脊背，正举着右手，招呼自己下来。 卖花女并没有丝毫犹豫，拎着自己的裙角从废墟顶慢慢跳了下来，恍若一名普通且笨拙的少女。她缓缓走到忙碌的众人身前，缓缓开口声音好听且温润。 “我不是什么贵族…只是路过的吟游诗人。”卖花女说完将花篮放下，抬了抬自己的那柄竖琴，优雅地站在原地。 “穿着礼服的吟游诗人…还真是少见。”铁匠汉子抹了把汗，手上的活计却没有停，几人合力挪开了一块巨大的断墙，从下面拖出一名满头是血的年轻人。 “快！快把他送到南门，他受了重伤！！那边有佣兵团的牧师。”人们七嘴八舌地安排着年轻人的去向，但随着石块的搬移，他们口中的那名“重伤员”却瞬间从地上跳起，满是血块的脸上布满了兴奋。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你们一定不信，是狼人救了我！”年轻人弯着腰，用力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 “当时那块石头就要砸死我了！狼人忽然出现，一阵风就把石头吹飞了！” “说起来我也遇到了一只狼人…当时我跟着大伙被堵在巷子里，是他替我们挡住了掉下来的屋顶…”一名战士打扮的佣兵挠了挠头，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对吧！对吧！你们都看见了吧…之前从天上投下来狼影，还有狼嚎！！”年轻人瞪着眼睛，已经凝固的血迹裹住了他的半只眼，却丝毫没有阻挡他的激情，“然后那些火就灭了！还都往天上飞！” “这肯定是狼神降临了啊！！他……” 卖花女好奇地听完了这群人的讨论，微微侧身，将手伸入帽檐下似乎在掩面轻笑。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南方，宽大的礼帽遮蔽了她全部的表情。 “呵呵，那就如你所愿…契约订立。”卖花女的嘴唇微张，身边的居民们却没有听到半点声音。而随着一阵窥视，这位神秘的存在，也已然知晓了，今晚的布尔加特里，到处都在流传着会说话的狼人，和全新的狼神传说… 她带着颇为感兴趣的神色，缓步走到众人面前，一抬手竟然将那件宽大的礼帽取下，露出了无害的笑容，“诶，我好像也听说过狼人的故事…” 工匠和佣兵们看了眼卖花女的样貌，却并没有太过惊讶，为首的汉子哈哈一笑，起哄着让这位嗓音清润的吟游诗人，为大家唱上一曲。 卖花女微微一笑蹦跳着跑开，将身子倚靠在那座只剩下基座的农神像边上，手指轻捻，撩拨了几下琴弦。悠扬而婉转乐曲缓缓响起，一首有关狼人与幽灵的诗章正缓缓铺开。而一众居民们，也在歌声的祝福下，继续喊着号子清扫废墟。 只是当卖花女的歌声响起，汉萨小镇郊外的破落小屋中，已经熟睡的小哥布林却猛然睁开了双眼。他有些迷茫地捂住额头，怔怔地推开房门走到了院子中。 小哥布林转头看了眼这座自己生活了半个月的新“家”，和屋中正在熟睡的盲眼老人，一时间竟头疼欲裂。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消片刻又猛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向南方夜空中的一颗红色星星。 好奇…渴望？还是垂涎…？自己的脑海中忽然升起了无数种怪异的情绪，那团自从雷雨夜后便时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丑陋火球，也在这一刻骤然浮现在自己脑海。（忘记了的小伙伴可以回看第79章哦(′▽`〃)） 他惊恐地向后退了两步，深深感受到了那团火焰的激动…它很兴奋，很迫切，像是发现了美味猎物的豺狼一般，充满渴望地望向远在天边的布尔加特。 一阵阵撕裂感在他的脑中盘旋，它想出去！那团火球想要从自己的大脑中飞出，恨不得现在便冲到那里，尽情享受美餐。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自小哥布林额头浮现，汇聚成团又洒在泥地之上。 要死了…要死了！曾经只会在梦中出现的灼烧与痛苦，如今直接投影在了自己的身上，疼得他不断用脑袋猛撞地面，发出了咚咚的响声。 “孩子…你怎么了？”一道苍老又满是担忧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小哥布林很快感觉肩膀上被人轻拍了一下，而脑海中那疯狂躁动的火球，竟突然消退沉寂了。 小哥布林胸前不断起伏，疯狂喘着粗气，它咬着嘴唇回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盲眼老人那对上翻的骇人眼白。小哥布林的喉咙里发出了短促且坚定的唔唔声。 而老人见状却长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快进屋吧，外面冷，很快就要入冬了啊。” 老人说完拍了拍小哥布林的肩膀，将它扶起，而后者也很自然地扶着盲眼老人的胳膊，一步步带着他向屋内走去。他看着老人那写满了担忧的面庞，又看了看老人的盲眼，默默走在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 “雌狮吼出圆月，” “灰狼在山脊长吟。” “她们是情人、是疯子、是诗人。” 卖花女轻声哼唱着翻新的诗章，转身告别了广场上工匠与佣兵，继续漫步在布尔加特的街头巷尾。无论是搬运伤员的佣兵，还是在清扫废墟的农夫，都听见了卖花女的歌谣。 他们沉醉在安神且神秘的曲调中，也感怀于诗章里，那荡气回肠的故事。卖花女的歌谣，仿佛有着鼓舞人心的力量，忙碌的居民们皆是铆足了劲头，加快了手上的工作。 布尔加特城中，火焰已经熄灭，但不知何时…一枚新的种子又悄然在幸存者的心中深埋、发芽，它必将诞下新的火焰，重新点亮这片苍茫黑暗的夜空。 不知何时，卖花女的诗章也终于唱到了尾声，她坐在城墙之上望向西南的群山，迎着晚风弹奏起歌谣里最后的曲调来。 “沉睡的农夫鼾息沉沉，” “却忘不了，那白日苦深。” “火把留着残红， “夜枭仍在奸笑，” “凄厉的乐章哟， “落入愁人之耳，” “恍若见殓衾飘。” ……………… “彼时夜已深深…” “教堂自坟墓倾颓， “敞开大口，” “便吐出百千幽灵，” “它们在荒野里奔走，奔走，” “去传颂，这混沌的神明…” ———————————— 未完待续 ———————————— 第154章 幕间(第一卷感言，可跳过哦～) 谢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鼓励。qaq 这本书跌跌撞撞也写了接近三个月了，也是我在番茄上的第一本书，新人+西幻题材+非爽文+慢热，好家伙debuff直接叠满哈哈哈哈。 也不出意料地成绩并不好~大多数读者都在看了前几章后就走了，于是也便没什么流量，甚至到现在还是暂未评分也吃不到全勤（笑）。虽然最初便抱着，我想写出一部自己所“期待”着的故事，但漫长的单机过程还是会有些消磨自己的动力，所以愈发感谢陪伴我走到现在的读者小伙伴们，真的是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才让我能坚持下来。 很多人说这里的读者们更喜欢爽文和白文，像是西幻这种题材在这里几乎必扑。（虽然西幻在其他网站也很凉hhh）不过作为作者，我是没法去挑读者的，而应是由读者来挑选自己喜欢的作品。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写出自认为还算满意的作品，传达些想要表达的东西，这就足够啦~所以小伙伴们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成绩不好而太监，只要这本书还有一个读者在看，我就会把它好好完结的。 （呜呜呜，顺便也向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求个五星好评qaq，感恩的心！） 第一卷的名字叫作启程之卷，顾名思义也是整篇小说的开幕。我用了35w字的篇幅粗略展开了基本的世界观和主角冒险的起点。有小伙伴吐槽说坑挖得太多，他们是来看小说的不是来猜谜的，我觉得说得挺好。不过也不需要猜谜嘛，所有的坑和伏笔我都会在后面回收，第一卷收尾时也基本上收回了一半多的伏笔。 但是由于一开始架构的篇幅就不短，（预期至少150w字以上）所以坑挖得多是没法避免的，总不能想到哪写到哪吧。但不用太过在意甚至于猜谜，因为只要耐心读到后面，都能回收答案。 七美德、七宗罪，神秘的外神与众神博弈的棋盘。第一卷算是基本上点开了故事的世界观，因为着急展示设定，所以第一卷的情节有点过于紧凑了。加上作者笔力有限，所以有些地方并没有表现好，也请大家多多担待~ 第一卷结束后，克里斯获得了不弱的实力，故事的节奏我会稍稍放缓，将更多的笔墨着在中世纪的冒险绘卷上。当然肯定不会注水啦，只是会情节会更有张弛力一些，不至于时刻紧绷。 有关克里斯的名字这一点，主人格在后面还会经常登场，所以为了区分，我还是会用“克里斯”来指代主角。这里其实还有一个不算伏笔的小彩蛋，那就是克里斯的名字（chris）与基督、救世主（christ）只差了一个字母~（想起了厄里斯魔镜的eris和erised，qaq大家不要骂我总玩文字游戏哦hhhh） 所以有关主角的定位，其实在他背负了这个名字之后便已经昭然若揭了。只不过这本书并不是传统的勇者大战魔王的正义故事；也不是老套的战胜邪恶拯救世界，所以如何面对异世界的人与神，克里斯将在他真正用双眼和脚步见证了这片大陆后，给出自己的答案。 毕竟只有他不是勇者啊！！ 第1章 雪山上的来客 王国西南的边陲…这里是白山与黑夜的交界，也是飞雪和狂风的欢场。在群山与沟壑之间，到处都堆满了厚重的积雪，山风在峦谷里肆意回转，如一匹尽情驰骋的战马，卷起漫天的雪雾与冰渣。 阳光是无法穿透这层乌云的，正因如此即便尚未入夜，亚拉拉特雪山却也已经昏暗了起来。一道微光在坡道与积雪的身旁擦肩而过，只留下阵阵急促却悦耳的铜铃声。 一黑一白两只壮硕的雪橇犬吐着舌头，正奋力拖住一架由松木制成的矮小雪橇，在积雪与峭壁之间快速穿行。雪橇上横放着一柄木杆的提灯，微亮的橘色火焰在灯罩里微微跃动，染黄了附近落满积雪的碎石，也照亮了前路上那扑面而来的冰粒。 刹那间，雪橇行至转角，凌冽的寒风在崖边回旋加速，卷着豆状的雪粒和几片枯叶，拍打在缰绳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驱车的中年人仰着身子向后躺去，将身体放平来减少阻力，他的双眼从毡帽和衣领的夹缝中露出，颇为担忧地看着眼前格外昏黑的积云。 “帕克！洛琪！停下。”中气十足的呼和声从雪橇上传来，两只雪橇犬也乖巧地放缓了步伐，拉着矮车甩了个回旋，停在了某处雪坡之上。 中年男人扫了扫身上的雪粒，解开绳索翻身下车，又从身后的行囊中，掏出两片还算温热的烧肉，丢给了正赖在雪窝里撒欢哈气的雪橇犬。 他拎起车上的提灯，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眯着眼缓步向山石的缝隙里走去，那一身厚实的皮毛外衣被粗布束腰紧紧扎住，抵挡着寒气与风雪又没有显得过于臃肿。 脚窝下的积雪嘎吱作响，中年人绕到岩石的背后，将提灯探出，接着那双被盖在毡帽下的棕色眼睛，忽然由于吃惊而瞪得老大…… 一名全身结满了冰霜的绿发女子正缩在缝隙中，身后似乎还藏了什么东西。少女缓缓抬起僵硬冰冷的手臂，蓝色的瞳眸里倒映着提灯里的火焰和中年人的身影。 她艰难地张开口想说些什么，眉毛和眼角上的冰丝随着这微小的动作而轻轻抖动，声音却又淹没在了漫天风雪里。 微光，在雪雾中亮起… ………… “暖和些没？这山里啊，就得烤火才行。”中年人推开门进屋，将身上满是雪花的皮毛外衣抖了抖，挂在门后凸起的木杆上，呼出一口白气，笑着向屋内的壁炉走来。 “嗯…谢谢您救了我们。”亚托莉娅手捧着一只盛放了汤汁的木质小碗，见中年人进来，连忙站起身带着感激的笑容，笨拙地鞠了一躬。 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砖石小屋，圆形的墙面上悬挂着些许皮革与干肉，或许是由于风雪太大的缘故，主人将这些东西都收进了屋内。而壁炉的左侧角落，被铺上了些许由干草编成的草垫，两只乖巧的雪橇犬正卧着挤在一起，胸口轮流起伏，睡得颇为香甜。 “诶！不用客气，我是这座灯塔的守夜人，你可以叫我图恩…”中年人走到壁炉，从靠在炉火边汤灌中取出一柄木勺，在里面搅了搅，“救你们也是我的工作嘛…” “工作？噢…啊！我叫亚托莉娅，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亚托莉娅的身体已然恢复了温度，但她还是不太能听懂中年人口中，所谓“灯塔”、“工作”之类的词汇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她的感激。 “你们是冒险者？……就算是听了些传闻，这时候进山也太蠢了…”图恩摆了摆手将勺子放下，忽然面色沉了下来，似乎颇有些生气地伸手靠在壁炉边烤了烤。 “冒险者？”亚托莉娅疑惑得看着对面的图恩，并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但她还是摇了摇脑袋，又转头看向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克里斯，思绪骤然飘回到了三天前。 风精灵不知是使了什么魔法，风舟裹挟着庞大的气流与云气，如同一艘飞在天空的巨船，一路沿着高空向西南方飘行了三天三夜。 亚托莉娅不知道该如何停下来，也没办法联系上那位救了自己的好心人，只得拖着昏迷的克里斯坐在风舟上。好在随着飞行时间的增加，风舟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甚至连地面都变近了许多。 只不过实际上他们飞行的高度并没有降低，而是一路飞进了高原地带，脚下土地的海拔越来越高罢了。当然这些对于单纯的亚托莉娅来说，就有些过于复杂了。 她断断续续地向图恩讲述了这些天的遭遇，直到碗里的肉汤变得微凉才慢慢停下。只是这回，轮到图恩听不懂了，大火？奇怪的人？还有什么实验和植物…虽然少女的逻辑很清楚，但她似乎总会用些奇怪的词汇，以至于图恩只是隐约猜到，远方的布尔加特似乎发生了什么灾难。 不过这位大叔倒是明白了一件事，就是眼前这名叫做亚托莉娅的古怪少女，的确很重视她的同伴。图恩将碗勺整理好，跟在少女的身旁走到了昏迷的克里斯身边。 “让我看看…”图恩坐在床边，伸手抚在了克里斯的心口，淡淡的橘黄色微光在他的掌心泛起，让一旁的亚托莉娅颇为惊奇。 壁炉里的火焰还在不停跳动，木柴与油脂的爆燃声偶尔响起，给安静的灯塔小屋增添了一丝温暖。图恩皱着眉头收回了右手，挠了挠自己满是细碎胡茬的下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古怪的事儿。 “克里斯他…” 亚托莉娅见状却是有些紧张，她知道眼前这位大叔会一些能治疗伤口的魔法，之前对方便是用这种橘黄色的光，迅速治好了她的手臂。 “你的同伴没什么伤势…嗯确切地说，他的身体非常健康。”图恩砸吧了几下嘴，似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断。 “那他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呢…”亚托莉娅这才偶然发觉，除了那只左眼外，克里斯身上的伤口，竟然不知何时全都愈合了！只是染了血的衣物让他看上去还处在重伤的状态。 “他应该是灵魂受到了重创，才会一直昏迷不醒的。”图恩又伸手贴在了克里斯的额头与眉间，微光在他的指尖跳跃闪烁，继而没入了克里斯的眉心。 亚托莉娅虽然不太懂灵魂是什么意思，但眼见对方说出了克里斯的症结，当即还是很急切地盯着图恩的脸，直到把这位大叔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轻声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我有办法能试一试，不过也急不来，估计至少要三天才能看出效果…不过你的同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这你可以放心。” “谢谢！谢谢您！！”亚托莉娅一听对方似乎有办法治好克里斯，当即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向后退了半步，嘴里不住地向守夜人道谢。 “算了算了…用不着那么客气了。别看我这个样子，怎么说我也是一名牧师啊，哈哈哈。”图恩爽朗地笑了几声似乎又有些，接着站起身走到房门的背后，将皮质外衣披在身上，又拿起那柄一直未曾熄灭的提灯，往壁炉右侧的小门走去。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有些疑惑地看着守夜人兀自整理好了行装。 “你们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我去塔上看看灯火。”图恩摇了摇头，推开了那扇老旧的木门，在门后则是一条蜿蜒向上的石制阶梯，他给身后的少女打了声招呼便缓步踏上了阶梯，只是此时，守夜人一改之前和善爽朗的样子，步伐变得沉重且缓慢。 “真是的，今晚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傻瓜，要丢在暴风雪里啊……” 第2章 灯塔的守夜人 “图恩先生还真是个怪人呢…”亚托莉娅蹲在门口的雪橇旁，歪着脑袋在这只叫做“狗”的奇怪生物面前蹲下，轻轻摸了摸对方那长着一撮白毛的脑袋。“明明山下就有镇子和家，却一直一个人住在山上…” 那只头上长着白毛的大黑狗亲昵地蹭了蹭亚托莉娅的掌心和膝盖，转着身子疯狂摇动尾巴。而卧在一旁的白色雪橇犬，却是头上长了一撮黑毛，似乎是有些介意同伴和少女独自玩耍，她也兀自蹭了过来，伸出舌头在亚托莉娅的脸上舔了几下，痒得少女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们也好奇怪哦…”亚托莉娅摸了摸两只雪橇犬的脑袋，站起身看着从灯塔里走出来的守夜人图恩，“不过图恩先生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前天夜里开始的那场暴风雪格外骇人，直刮了一天一夜才稍稍安息。亚托莉娅知道，如果不是在暴风雪来之前遇到了图恩，她和克里斯估计都要冻死在山里。 守夜人这两天也在给克里斯施展那种奇妙的治愈魔法，虽然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但至少让亚托莉娅安心了许多。如今暴雪初停，守夜人准备去山下的约尔镇交换些生活物资，一直蹭吃蹭住颇有些过意不去的少女，便主动要求一同去帮忙。 亚托莉娅这次才算是真正看清了这座灯塔的样貌，高耸的尖塔约莫有接近三十米，加上修在矮峰的山顶背风处，便显得更加高耸突出了。只是与一层的整洁干净不同，灯塔的外观凸显着“年久失修”的味道。到处都是破洞和裂缝，迎风的一面被积雪覆盖，活像是被贴了一层补丁。 但图恩却依旧坚持每晚都爬上灯塔的顶部，为塔顶的灯火补充油脂。而据图恩所说，塔顶的灯火他是常年不熄的，即便是晴天和白昼也是如此… “走吧。”图恩背着几个大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丢给了站在雪橇边等待的少女，“拿去想买什么都行。” 亚托莉娅好奇地打开袋子，却看见里面零零碎碎放了许多黄色的铜币，“买东西…？就是拿钱去换想要的东西？” 少女似乎想起了牢狱中，艾莉娜曾告诉自己的，用“钱”可以换到想要的东西，接着瞬间明白了过来，连忙把钱袋递还给了刚刚将大包捆好，坐上雪橇的守夜人。 “不，不行的，我不能要你的钱，图恩先生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就几十枚枚铜币而已，再说你也得买一身合适的衣服吧…”图恩瞥了一眼这名古怪的少女，即便是这么冷的天，她还是穿着那身轻薄的丝制衣物，上面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豁口。 亚托莉娅闻言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但她的确没有感到太过寒冷…甚至还有些微微出汗的感觉。这让她想起，在图恩发现自己前，她曾在雪地里坐了小半天，虽然冷得够呛，但同样坚持了下来，没有失去意识。 “可能我比较耐冻吧！！”乐观的少女想了一下也没什么结果，便没放在心上，她笑了笑矮身坐上雪橇，再次谢过图恩后，还是收下了那只钱袋。 “或许可以给克里斯买点什么…” ……… 随着守夜人的一声命令，黑白两色的雪橇犬顿时来了劲头，它们嚎叫着撒欢，沿着雪道猛然向下跑去。即便车上多了亚托莉娅和一堆杂物，雪橇的速度依旧欢脱迅捷。 “哇啊啊啊！！！”骤起的速度让第二次坐雪橇的亚托莉娅还是吓了一跳，但这种高速飞驰的感觉让少女颇为兴奋，也会让她想起那日乘在风舟上的感觉。 “图恩先生为什么要住在山上呢？”雪橇行进了半个小时，看着两侧飞驰的雪景和身前奔跑的雪橇犬，向着灯塔守夜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工作，都说了是工作。”图恩驾驶着雪橇，将脸都埋在了帽子与衣领里。 “工作是什么？为什么要工作呢？” “啊……”图恩稍微沉默了下，接着一甩缰绳，两只雪橇犬立刻跑得更欢了，“工作了别人才会给你钱，养家糊口…” 亚托莉娅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可是…应该没有人给图恩先生钱吧。” 图恩有些奇怪地看了亚托莉娅一眼，后者却自顾自继续解释道，“明明灯塔已经那么破旧了也没有人来修…这里离镇子还这么远，更何况图恩先生还要去卖东西才能换来生活品。” “要是有人给图恩先生钱的话，就可以用这些钱去买东西、修灯塔了…”少女颇为认真地说完了自己的猜想。而一旁的图恩却是盯着亚托莉娅看了许久，接着一拉缰绳，命令帕克和洛琪停下。 “哈哈哈，你还挺聪明，的确没有人给我报酬。”图恩解开身后大包上的绳索，“那我更正一下，工作是我想做的事儿，就这么简单。” “噢…”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能够接受这个解释。 图恩见亚托莉娅还在发愣，便从雪橇上取下那个大包背在身后，绕到了雪橇前面，看着面前这条被清扫了雪迹的道路，和街边铺满了白雪的一栋栋房屋。 “行啦，别愣神了，我们到镇子啦。” 第3章 制皮匠 “雪橇就放在这里吗？”亚托莉娅从雪橇上爬起，甩了甩胳膊跟在了图恩身后。两只哈着热气的雪橇犬则是自己拉着空车小跑到了一处枯树下，刨了个雪窝趴在里面打着滚。 “啊…放在这儿吧，帕克和洛琪认识镇里的人，它们会守好车的。”图恩背着那件大包，踩着路旁的积雪和少女一同走到到了镇子的入口，由于山坳的地势较低，站在这里亚托莉娅几乎便可以看清整座小镇的样貌 眼前的“约尔镇”与其说是一座集镇，倒不如称其为“聚落”，矮小散乱的长屋被青石与木板框住，胡乱地排布在道路两旁。厚实的白雪堆积在屋顶之上，隐约还能在雪下看出几根枯黄发黑的茅草。 整座小镇都藏在亚拉拉特雪山脚下的山坳里，倒也能遮蔽一定的风雪。图恩再次叮嘱了少女走下坡时要注意脚下后，便将大包拖在雪上，缓缓向下挪动。 “等会儿进了镇子别乱跑，最近来了很多冒险者，可别跟他们有来往。”图恩颇为严肃的声音在前面响起，而亚托莉娅却是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总归跟着图恩先生就可以了！ 约尔镇的面积并不大，但街道上却来来往往有不少人在走动。他们大多一身厚实的冬装或皮衣，有些还带着武器和弓箭。据图恩先生说，镇子里的居民除了少部分会在开过荒的熟地里种些块茎类作物外，大多都以捕猎为生。 像是图恩自己，也偶尔会在巡山的途中，带着两只“猛犬”捕杀些野兔和麋鹿。还有不少无事可做的居民，正端着木碗排坐在长屋的木地板上，享受着清晨的餐食。 只是让亚托莉娅颇有些意外的是，却是没有任何镇民和守夜人打招呼。他们漠然地坐在自家门口，反倒盯着自己看个不停，让少女颇有些不自在。 “那个…图恩先生？”亚托莉娅抱着胳膊，悄悄小图恩身后，轻声开口道。 “别说话…跟我来就是。”图恩将大包扛上肩头，脚下却并没有放缓。一路上无论是猎户还是镇民，似乎都在尽可能地躲开这位守夜人，仿佛只要碰到到他便会给自己带来不幸一样。 忍受着各种古怪且尖锐的目光，图恩带着少女一路穿过镇子，拐进了小镇另一端，一处十分孤立的院落。灰白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土墙和木板撑起了这座不大的院子，里面安放了三间还算标致的木头小屋。 尚未靠近，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便飘了过来，像是肉食腐败并伴裹挟着排泄物的味道，却又多了一丝酸涩。亚托莉娅走到院口，明显放缓了脚步，不停地揉眼睛，似乎有些受不了这种恶臭。 走在前面的图恩却是一扫之前在镇里那种严肃与压抑，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转头冲着直皱眉的少女笑了一下。接着他便熟练地推开院门，热情地冲着里面招呼道。 “噢噢！！季阿娜！看看我给你带了些什么来…” 一位裹着白头巾围着皮质围裙的微胖妇人从屋里探出头，在看见来人是图恩后便立刻露出笑脸，将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快步跑出来和守夜人抱在一起，相互碰了碰脸颊。 “图恩！格里姆保佑…你这老鬼，终于肯从那该死的雪山上下来了。”中年妇人激动地图恩取下肩上那厚重的包裹，直起身才注意到跟在图恩身后走进院子的希尔族少女。 “这小姑娘是…” “啊…我在山上捡回来的，嗯…旅行者？”图恩一边将包裹打开，一边回头看来下轻手轻脚的亚托莉娅，他想起少女曾否认了她们是冒险者的事情，略一思考后便想到了这个词。他沉着脸似乎有些担忧，“最近暴风雪的频率越来越快了…估计又快到那个时候了。” “嗨…该来的总会来的，别放在心上。”季阿娜却是大大咧咧的，完全不似图恩那般担忧，反倒将目光投在了后面的亚托莉娅身上。 “您，您好…我叫亚托莉娅。”亚托莉娅见状低头轻轻欠了下身，却因为满院子的恶臭而变得有些结巴。 “哈哈哈哈，你好你好…真有礼貌啊小姑娘。”季阿娜看着少女强忍气味的表情不由发出一阵紧凑且愉快的笑声。接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拉过少女的手在上面搓来搓去，还不时吹着气，仿佛如此，衣着单薄的少女便会暖和起来。 “哎呀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门了…呼呼，这不得冻死了。” “行了行了，还是老样子…快别用你那刚抹完皮子的手乱摸了，我来也是请你帮她做件御寒的衣服。”图恩叹了口气，连忙将过于热情的季阿娜给拽开，生怕对方把亚托莉娅吓到。只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身后的少女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很是开心地看着妇人。 图恩将大包的袋口扯开，露出了里面一张张风干过的各色皮毛，看上去大多是鹿皮和雪貂皮。“材料我也给你带来了，都是清洗风干过的生皮。” “好嘞！这小姑娘我喜欢，交给我吧！”季阿娜非常爽快地接过了袋子里的生皮革，又对着亚托莉娅抛了个眼神，转身抱着材料走回了屋子。 “图恩先生…您不是给了我钱买衣服吗？”亚托莉娅这回才意识到哪里不对，有些奇怪地从怀里掏出那只钱袋。 “这两天确实有一场集市…不过那几十个铜币也买不了什么，到时候你留着随便买点想要的东西吧。”图恩摆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放心交给季阿娜吧，她虽然人怪了点，但却是约尔镇唯一的皮革匠和裁缝，手艺可没得说。” “可是…”少女还是心有愧疚地想说些什么却被图恩打断了。 “我还要去处理剩下的山货，你要是真想帮忙，可以留下给季阿娜打打下手。”图恩对着亚托莉娅笑了笑，背起瘪了一截的大包，“哦当然，如果你受得了这味道的话…” “嗯！我会留下来帮忙的，谢谢图恩先…！”亚托莉娅这才开心了起来，但刚刚开口，又被院子里的气味给呛到，猛然闭上了嘴。 目送着图恩走出院子，亚托莉娅又探头看了看侧屋里正忙着整理皮子的季阿娜，深深舒了口气。 “大家都是很好人的呀…” 第4章 死亡暴风雪 “季阿娜姐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亚托莉娅捂住口鼻，尽力用嘴吸了一口气憋住，这才走进了更加恶臭的作坊屋子。或许是因为自己种族的缘故，她对于这种恶臭异常敏感。 屋内的墙壁上遍布着熏黑的痕迹，几张木架上挂满了被撑得紧绷的皮革。季阿娜正立在一条长桌前，不断将图恩送来的生皮按照种类分开。而那些恶臭的来源，似乎就在她身后的那几个木桶里…… “哎呀，不用不用，这里味道太大了你受不了…”季阿娜听见少女称呼自己为姐姐，十分开心地扯着亚托莉娅的胳膊，将少女拉了出去。但在亚托莉娅的再三请求下，这位热情的女皮匠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图恩先生拿来的皮毛不能直接用吗？”少女有些好奇地看着桌上那一张张结实又漂亮的皮革。虽然这里的确臭了些，但缺少记忆和知识储备的少女，却对“衣服是怎么制作的”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那些只是生皮，不能用的，得鞣制了之后才能拿来做衣服。”季阿娜一边将生皮挂上，一边笑着看向疯狂忍耐恶臭气味的少女。 “鞣制…？是什么意思。” “你看那些死去的动物…最后都会烂得就只剩下骨头了。”季阿娜稍稍思考了片刻，便耐心地解释起来，“只有经过鞣制的皮革，才会更加柔软、牢固不容易腐烂。” 季阿娜忽然露出了一个期待的表情，转身将桌旁那几只木桶的盖子打开，顿时一股比屋内还要恶心数倍的气味直直冲向了亚托莉娅的头顶，差点让她昏了过去。 “这些桶里的皮子，就是正在鞣制的…”季阿娜摆出了一副得意的表情，“确实会有点臭…这个桶里放的是石灰，还加了点脑浆和口水。嘘…这是我的独门秘方，怎么样，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哦！” “脑浆？？”亚托莉娅放开了鼻子，看着桶里泡在发白石灰水中的皮革，她虽然听不太懂但依旧被桶里的惨状给惊到了。 带毛的生皮软塌塌地浸在桶里，皮子上残存的油脂与组织已经被石灰烧毁腐蚀，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她揉了揉鼻子，似乎在努力适应这个味道，“原来如此…似乎我们也是这样呢。” “只有在这些…嗯，令人作呕的攻击和恶意里浸泡过，才会和皮革一样变得坚韧牢靠起来，对吧…” 亚托莉娅的解释让季阿娜颇有些意外，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一把拽住了少女的胳膊，“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呀…亚托莉娅你说得太好了，你一定上过教会的学校吧！哎呀，这就是有水平啊！” 季阿娜一时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少女却并不能理解她所说的教会学校是什么东西，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续跟在她后面打打下手。 在季阿娜向亚托莉娅展示了自己高超的裁缝技术后，好奇的少女似乎连周围恶心的气味都给忘记了，不断请求对方教教她怎么样做一件好看的衣服。而本就很喜欢亚托莉娅的季阿娜自然也是欣然答应，毕竟以这栋院落的气味来看，平日里估计除了委托人外，也很少有人会来找季阿娜说话。 二人一直从上午忙碌到傍晚，直到季阿娜将最后一张皮子也泡进桶里开始浸灰，也没等到图恩回来。眼见天色渐渐昏暗了起来，如果再不回去恐怕夜里就不好上山了。亚托莉娅有些担心地望着院门外，却始终没有等到守夜人的身影。 “图恩那老鬼，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季阿娜在围裙上蹭了蹭刚刚洗完的手，颇有些不满地吐槽着守夜人，“别担心亚托莉娅，他要是不来你就在我这儿住下！” “可是图恩先生这两天好像一直都有心事的样子…”亚托莉娅此时已经习惯了皮革作坊的气味，她看向周围闪着些许黯淡白光的雪峰，同样有些在意独自留在灯塔里的克里斯。 “啊…估计快到那个时候了，他情绪不好也是正常。”季阿娜也是跟着叹了口气，见亚托莉娅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这位热情的皮革匠又接着解释道，“就是亚拉拉特山脉这边…曾经出现过的死亡暴风雪——斯维特兰娜可能又要来了…” “死亡暴风雪…？是比暴风雪更厉害的…暴风雪吗？” “是啊…上一次斯维特兰娜出现，几乎将整座约尔镇都给吞没了…”季阿娜叹了口气似乎又是觉得话题有些沉重，又突然笑了起来，“没事的总会有办法的，就是图恩那个家伙总是杞人忧天罢了。” 皮革匠伸手从脖子里掏出一枚铁制的吊牌，上面粗糙地刻着细小的火焰图案，将其放在嘴边亲吻了下。“善良的格里姆会保佑我们的。” 亚托莉娅点了点头，但还是对于留在这儿等待有些不放心，再三回绝了季阿娜留在这里住一晚的提议。听完死亡暴风雪的事儿，少女更加担心还在灯塔里的克里斯了，总得找到图恩才能回去。 “嗯…你要是真想找他，就去集市看看，他有可能在他的养女家里逗留了一段时间…估计现在还没卖完山货。”季阿娜从屋里拿了一个钱袋交到亚托莉娅的手里，“这是那些皮货的钱，顺带告诉他多下来转转，别总闷在山上。” 季阿娜依依不舍地送少女走到院子门口，交给了她一件上周制好的鹿皮外套。这位皮革匠实在不忍心看着少女穿得这么单薄在室外跑来跑去。 她并再三叮嘱了亚托莉娅，如果找不到图恩就回来等天亮再说，并告知少女：找集市就往人多的地方走，约尔镇很小肯定不会迷路。亚托莉娅谢过热情的季阿娜，紧了紧身上暖和的衣物，动身向着镇子中心走去。 不知是不是少女的错觉，天色暗下之后，似乎周围的风也冷了许多… 第5章 酒馆风波 边陲小镇的冬日夜晚，是格外冷清的。镇民们早早便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躲进自家的长屋里，升起些许炭火来取暖。只是即便墙壁被熏得发黑，他们也不敢关闭门窗。 这种茅草铺顶的长屋是没有烟囱的，仅仅是内里被粗略地隔开了几个房间，一整家人便住在里面。由于通风不好，每年都有人因为炭火烧得太久而将自己闷死在屋里。 亚托莉娅裹着季阿娜送给她的那件白色鹿皮外套，还戴上了帽子，立刻融入了这冰天雪地的氛围。她想尽量将自己的希尔族特征给藏进衣服下面。虽然图恩先生和季阿娜都是很好的人，但在布尔加特的那些经历，还是让这位单纯的少女逐渐开始对除了克里斯以外的人有了一丝警惕。 覆盖着落雪的街道走起来嘎吱作响，少女不时转头打量着经过的岔路口。而附近散乱分布的长屋门前，此刻依旧有一些裹着皮袄的镇民正在交谈聊天。 他们看见亚托莉娅也没有太过在意，这段时间约尔镇来了不少冒险者，一两副生面孔可算不得什么。 “人多的地方…人多？”亚托莉娅迎着晚风在街道上只拐了两个弯，便发现了不少零散的摊位和稀疏的灯火，或许便是季阿娜所说的集市吧。 约尔镇的面积很小，从镇子一头穿行而过估计只需要五分钟。整片集市并没有清晰的边界和范围，大抵只是在山坳靠近岩石与冰面的地方敞开一块空地，便有些远行的商贩和冒险者在此处支起了一些帐篷和地摊。 亚托莉娅有些好奇地走到那些摊位前，几名穿着裘袄和毡帽的壮汉正在卖些山货和畜肉，还有一些带着武器的佣兵在四处游荡。 这些摊位前都安放着一盏老式的油灯，即便天色已黑，依旧有着些许微光。少女在集市里晃悠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图恩先生的身影，她有些担忧地站在路口，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冰凉的雪花。 “下雪了…”亚托莉娅仰起头望向黑压压的天空，些许雪花顺着夜风的轨迹飘落，飞进了摊前的油灯，也融化在少女的肩头和手臂上。 “那是什么地方？好像人很多…”轻轻哈出一抹白雾，少女的目光逐渐被一座亮着灯火、喧闹异常的大屋子给吸引住了，但却又有些畏缩。 三三两两的冒险者和佣兵正坐在门口和屋内，齐声唱着什么歌谣。亚托莉娅想起图恩先生曾告诫过自己，最好不要跟冒险者扯上什么关系。 她的手指逐渐捏紧了鹿皮外套的衣角，本想就此回季阿娜的作坊，但又有些不甘心。周围的风声渐渐响起，在房屋的缝隙里穿行，卷过几片轻薄的雪花，拍打在少女脸上。 亚托莉娅咬咬牙，还是向前迈出了步子，或许图恩先生就在里面也说不定… 热闹的大屋宽敞明亮，冒险者们三三两两，坐在窗边和柜旁，交碰杯盘，燥人的烈酒入喉便是一阵清爽。他们有的围成一圈，将手臂架在桌上，比拼着力气，口中不断呼喊着胜利的一方。 而在无人问津的门口凳子上，一位披着红色短袄和羽毛的年轻诗人正微闭着眼睛，弹唱起自己的歌谣。亚托莉娅默默走入了这座冒险者的聚集地不断打量，她像是溜出地穴的白兔，好奇中又有些局促。 虽然里面坐满了人，但是依旧没有图恩，这让少女颇有些失望，而屋外的雪此时也渐渐下紧了起来。 “卜占的少女哟，” “快将脚上的鞋子脱下，轻轻摆放，” “铲了雪，靠着窗，” “黄色披巾，白浊的石蜡，” “请向着镜子哼唱，” “啊，那亲爱的斯维特兰娜…” 竖琴声婉转轻快，优雅地响起，吟游诗人轻轻晃动指尖的铃铛，为歌谣的停顿留下空当。虽然汉子们的喊叫几乎快要淹没了诗人的声音，但亚托莉娅还是默默站在一旁，闭上眼睛听得颇为入神。 “喂！小子，别唱这种软了吧唧的歌了。”一名粗犷的汉子坐在中心的桌旁，大声喝止了准备继续唱下一段的吟游诗人，“给老子唱点刺激的，有味道的！” 吟游诗人似乎涨红了脸，还未开口便被那佣兵汉子邻桌的一人便接过了话茬，“有味道的？？谁还不知道你棕熊布雷迪就好这口啊，整天对着母熊发情吗，哈哈哈哈。” 整间酒馆都响起了一阵哄笑，亚托莉娅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她倒是觉得吟游诗人唱得很好听，为什么这些人要打断人家呢。 “我说汤米，你小子也开起老子的玩笑了？”名叫布雷迪壮汉一把站起，甩着臂膀便走到领桌，薅起说话那人的领子，却看见汤米依旧怒目而视，“怎么？不服？” 周围的人各自站起，警惕地看着布雷迪，但后者却是丝毫不在乎，说完便是一拳狠狠砸在汤米脸上，连带着桌子都塌了下去。而酒馆的老板，一名裹着夹袄的络腮胡胖子，却是犹豫了下还是没敢上前拉架。 “怎么就打起来了…？”亚托莉娅见刚刚还一片热闹的酒馆，莫名其妙就爆发了争执，有些不解地向后退了一步。 “唉…那家伙是有名的刺头冒险者，经常惹事。”那名穿着红袄的年轻吟游诗人摇了摇头，从凳子旁捡起自己的帽子。 “嗯…？”少女茫然地看着准备收拾行囊离开的吟游诗人，也准备就此离开，看来图恩先生说的没错，这些冒险者都好危险的样子。 汤米被打了一拳却并不服输，吐了口唾沫从一地木渣和碎片里站起，却被他身旁的一名身着轻甲男子给拦在了身后。 那人平静地看着布雷迪，“布雷迪，你是白金级别的冒险者，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守夜人的宝藏，没必要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吧。” “哼，知道老子的名头还敢得罪老子？？”布雷迪往手掌上吐了两口唾沫，咧开嘴笑着看向面前的五人小队。 原本跟着溜号的吟游诗人，已经一只脚踏出酒馆的亚托莉娅，却是忽然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那群剑拔弩张的冒险者。 “守夜人…？” 第6章 阻拦 亚托莉娅最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那些冒险者似乎又提及了几次有关守夜人宝藏的事。少女站在酒馆门口，看着已经打作一团的冒险者们，神色逐渐严肃了起来。她手中捏着两根刚刚折下的枝条，似乎有些犹豫。 周围那些不愿掺和的佣兵和冒险者们，大多顺着墙根跑出了酒馆，而胖子老板和几名本地的侍女伙计也兀自躲在墙角，生怕被波及到。 名叫布雷迪的壮硕汉子，口中像是默念了什么，身上浮现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他的每一拳都势大力沉，身形稳固如同一只挥舞着利爪的巨熊，逼着对面那五人不断后退。 对面汤米和轻甲男子一行五人似乎也是久经磨合，几人职业不同但配合默契。轻甲男子手持短柄的铁槌，挡在了最前面。而嘴角还有血迹的汤米和队伍里的另一男子则似乎是游弋在两侧的战士，各自拎着柄长剑，不断从旁辅助寻找机会。 剩下一名弓手和女法师正躲在铁槌男子身后，手中的攻击已然成型，五人小队俨然将这位白金级的冒险者当作了魔兽和精怪来对待。 快速的咏唱后，数发水箭自女法师的手中激射而出，与弓手的短矢一同命中了布雷迪。然而棕熊身上那层淡黄色的薄膜如同盔甲一样坚固，任凭短矢和水箭撞上却毫发无损， “哈哈哈哈！就你们这种垃圾队伍，居然还有法师？？”布雷迪见对方的攻击伤不了自己，立刻豪情大发，嘴里吐出一口酒气，矮身冲刺便扑向了最近的铁槌男子。 巨大的力道自武器上传来，铁槌男子咬紧牙关，一层乳白色的光晕在身上乍现又消失。但是他的身形却被布雷迪顶着撞入了身后的墙壁。 弓手与女法师连忙躲开，一脸紧张地看着被摁在地上的队长，两名战士则是抓住机会从后背攻击布雷迪。 “快闪开！！”被压住的铁槌队长却是忽然面色紧张地对着汤米等人大喊，然而已经冲进战圈的两名战士却已然收不住攻势，手中的长剑对着布雷迪的脖子斩下。 一阵气浪自棕熊的身上迸发，汤米只觉那阵气流冲入了自己的眼睛，视野受到短暂影响。而后便是一阵剧痛自胸口传来，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汤米！！瑞克！”队长见两名战士被打飞，当即爬起身，口中念叨着什么快步冲向了准备袭击法师与弓手的布雷迪。 ………… 战斗仅仅持续了半分钟，便以布雷迪的完胜告终。他踩着铁槌男子的脑袋，弯下腰一脸戏谑地看着对方，“克莱门斯…看来你对光明神的信仰还不够虔诚啊，哈哈哈哈” 而他脚下的男子克莱门斯却是队里唯一还清醒的人，他死盯着布雷迪，眼神几乎能喷出火来。只是自己的小队仅仅半分钟便被对方全灭，甚至连一点擦伤都没能给对手留下，这种屈辱和不甘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没错，但是守夜人的宝藏啊，只有我才能拿到！你们，哼，还是滚回家喝奶去吧！！”布雷迪抬脚一踢，便将克莱门斯踹飞，抱着胸很是畅快的样子。 克莱门斯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样，艰难地从地上站起，在之前的战斗中，他承受了布雷迪十多记重拳。即便是以防御见长的近战牧师，他也着实有些撑不住。 周围那七八名留下看戏的佣兵不禁欢呼起来，有的甚至还吹起了口哨，似乎刚刚的战斗看得十分过瘾。他们中有一些布雷迪的拥趸，甚至开始恭维起了这位白金级冒险者的威风来。 然而正当克莱门斯忍受着嘲讽和羞辱，准备搬起昏迷的一众队友离开时，布雷迪却忽然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接着捏了捏拳头，缓步走向了倒地不起的汤米。 “布雷迪！！”克莱门斯完全没想到布雷迪在羞辱了自己一番后，居然还会对失去意识的同伴出手，他怒吼一声想要上前阻拦，身体却因为伤势而骤然向前摔去。“你这个混蛋！！” 然而布雷迪却似乎铁了心要让克莱门斯感受绝望，他一步步走得并不快，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啊？我有说要放过你们吗？总不能让你们回去养好了伤，再来找我麻烦吧？我又不是傻子，哈哈哈哈，还有这小子居然敢骂老子，我呸！” 克莱门斯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冲向布雷迪，却瞬间被对方一拳打翻，捂着流血的鼻子眩晕了好一会儿。而棕熊布雷迪此时也走到了汤米身前站定，“看好了克莱门斯，我会让你多活一会儿的。” 势有千斤的重拳猛然对着汤米那毫不设防的脑袋砸下，克莱门斯双目瞪得快要碎裂，却根本无力阻拦。 轰然一声巨响，烟尘四散，布雷迪的重拳却被两根结实的藤蔓迅速缠住扯开，拉偏了方向砸在了一旁的地板上。棕熊皱下眉毛，右手发力一抽却并没有从那两根藤蔓中挣脱。他站起身，眼神不善地看向站在酒馆门口的陌生少女。 “哎呀…这是哪个不怕死的在这逞英雄啊？” 亚托莉娅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你这么欺负别人是不对的！” 少女尽可能用着自己最为准确的描述来表达观点，却显得格外滑稽。她瞪着布雷迪和周围那群看戏的佣兵，心中害怕极了。但如果自己不帮忙，地上的那人肯定会被打死的。 克莱门斯惊讶地转头望向站出来的绿头发少女，心中却是骤然舒了一口气，他感激地看了少女一眼，勉强爬了起来。 亚托莉娅却没有看克莱门斯，而是咬紧了嘴唇，心想着该如何打败这个壮家伙。毕竟…如果是克里斯在这里，他一定会去救人的，就像之前救自己那样。 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亚托莉娅便慢慢没有最开始那么害怕了…她将双手藏在鹿皮外套里面，已然又掐下来三四截断枝，瞄准了地板的缝隙。 这里是建筑物内，裸露的土地太少，得想个办法将他引到外面…毕竟，对方没能第一时间摆脱自己的藤蔓，或许只要动动脑子取胜也并不困难！ “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事儿？”布雷迪看了眼紧紧缠在自己右臂上的两根藤蔓，眼神颇为忌惮，连带语气也谨慎了许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诡异的魔法？似乎并不属于四大元素类系中的任何一种。 “我叫……”差点就报出姓名的亚托莉娅话到嘴边忽然感觉有一丝不对，连忙改口，“我是路过的旅行者！” \\\"好，有种…\\\"布雷迪默念了几句，暴呵一声，接着黄光乍现，他的整个身子都迅速拔高了些许，捆缚在手臂上的藤蔓也在暴涨的肌肉面前，被硬生生顶开脱出了。 正当开启了某种秘术，挣脱束缚的布雷迪准备扑向身形单薄的亚托莉娅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自门外响起。 “住手！！！” 第7章 不存在的秘宝 “图恩先生！！” 亚托莉娅惊呼出声，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疲惫的中年人，正是自己久等不见的守夜人图恩！后者轻轻按下了少女的手臂，踏着沉重且缓慢的脚步，缓缓走进旅馆。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不是说了别乱跑吗？” “我…对不起。”亚托莉娅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图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算了，没出什么事就好，回头再说…”图恩叹了口气，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克莱门斯身旁，眼中的疲惫逐渐一扫而空，“你们这群冒险者，就带不来什么好消息。” “你又是什么人？啊…真是烦人的家伙！”不知用了什么秘术的布雷迪身形膨胀，连声音都更加粗犷浑厚了起来。他似乎并不想跟这个搅局的家伙废话，趁着暴增的力量还在，猛然向着图恩和克莱门斯冲撞而来。 “小心！！”身受重伤的克莱门斯对着身侧的中年人大喊道，然而布雷迪的铁拳却比他的预警更快，刹那间便撞到了图恩身前。 势大力沉的一拳结实地轰在了图恩的双臂上，只听见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图恩便随着拳风卷起的气浪倒飞出去，直直撞进酒馆的墙壁里。建筑物上传来的震颤甚至连屋外的人都能感觉到。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见图恩一击便被打飞，不由神情紧张了起来，再次向地上丢下两截藤枝，准备阻拦布雷迪的追击。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来了什么高手！原来只是个菜鸟。”布雷迪嚎叫着将攻击目标锁定在了最近的克莱门斯身上，或许是由于多番被人搅局的缘故，此刻他并没有了折磨克莱门斯的心情。 正当亚托莉娅准备动手催生藤蔓时，在图恩摔落的墙角处，一道微弱的橘黄色光芒亮起，守夜人却是已然不见了踪影。 几乎没有人看见图恩的动作，上一刻还在逞凶攻击克莱门斯的布雷迪，突然挨了一记飞踢，如棕熊般的身躯直接穿破墙壁，撞出了酒馆。此刻众人眼中，只剩下正缓缓收腿而立的图恩还挡在在克莱门斯身前。 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众围观的冒险者被突如其来的反转，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亚托莉娅看着缓步走出酒馆的图恩，心中也是十分吃惊。图恩的确是在被击飞后瞬间起身，快速回转反击了布雷迪。 或许是由于轻敌的缘故，那位白金级冒险者根本没有来及躲闪。亚托莉娅见过勇者奥菲莉亚与假克里斯的战斗，虽说守夜人刚刚表现出的速度远远不如他们，但依旧快到不全神贯注，就很难看清的地步了。 雪越下越大，被风卷着如同飘飞的柳絮。布雷迪趴在雪窝里晃了晃脑袋，看着逐渐走出酒馆，身上完好无损的图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你的手臂应该已经断了！！” 图恩却是并没有说话，脚下发力一个弹射冲了上去，对着布雷迪的胸口便是一记狠拳。被打出火气的棕熊冒险者也是毫不示弱，膨胀的肌肉带着霸道无比的力量迎了上去。 酒馆里的冒险者和附近的镇民们都慢慢聚集了过来，躲在老远的地方看着这场雪地里的战斗。鲜血飞溅，染红了点点雪坑，又转眼被风雪给盖了起来。 和布雷迪对拳后，图恩的整条右臂都被打得扭曲变形，如同拧了很多圈的抹布一样，往下滴着血。然而守夜人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脚猛踹在布雷迪的小腹上，将后者踢倒。 一阵黄光泛起，图恩活动了下那条几乎被打废的右臂，伤势竟然在飞速愈合恢复！转眼间便复原如初，除了衣物的破损外，恍然如从未经受过攻击一样。他毫不在乎地弯腰跃起，拳拳到肉地继续跟布雷迪交换着伤势，只是每次交锋，棕熊那近乎狂暴的力量都会让图恩受到严重伤害。 “你会用魔法的吧！为什么不用魔法来攻击？”布雷迪喘着粗气抽身后退，他想起了对方身上那不断泛起的橘黄色光芒。那绝对不是任何一种武技！而是真真正正的魔法。 这也就意味着，他正和一位魔法师打着肉搏战！这让他十分不解，感觉受到了侮辱和轻视。他站在原地，颇为疑惑地看着一直用拳脚和自己互殴的图恩。 守夜人的身上黄光再次泛起，徐徐治愈着伤势。他再次摆好了架势，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暴风雪中的火焰，可不是用来伤人的…” 嘶吼与咆哮在雪地里回响，感觉受到了侮辱的布雷迪，攻击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直打得图恩如同破口袋一样四处乱飞。然而守夜人每次受击，都能拼着自己伤势扩大的风险进行反制，一时间双方竟打得有来有回。 红色的鲜血不断洒落在湛白的积雪上，也分不清是图恩的还是布雷迪的了。亚托莉娅捂着嘴看向这场“惨烈”至极的战斗，她原本想上前帮忙，但却被图恩的眼神给逼了回来。 图恩的攻击并没有太多技巧，只是凭借着不弱的战斗经验，和变态的恢复能力，在避免伤及要害的前提下以伤换伤。在时间的积累下，那只狂暴的棕熊也因为秘术的持续时间耗尽而逐渐战力不支。 ………… 棕熊倒下了…在与老猎人的搏斗中彻底陷入失败。他惊恐地看着面前逐渐靠近的男人，不论怎么打都无法彻底让图恩倒下，而一旦有了缓和的时间，图恩便像是不死之身一样再次缠了上来。 惊恐…畏惧，无法战胜…？在一次次的交锋中，浑身染血的图恩恍若不死的恶鬼，任凭布雷迪如何攻击都无法给对方造成致命伤害。他的血气与意志逐渐被消耗殆尽，第一次想到了逃离…自己如何能战胜一名打不死的敌人呢？ “魔鬼…你是魔鬼！！”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躺在上，不断用手臂挪动着身子，声音中竟带着一丝颤抖。而图恩却是一步步缓缓走向了这位心气被打没了的白金冒险者。 守夜人一把捏住布雷迪的脖子，补了两拳后将他摁进了雪里。冰冷的触感自脸上的伤口处传来，浑身上下每处骨头都疼痛难忍。布雷迪并没有昏迷，但却只是怔怔地感受着雪地里的寒冷，大脑像是宕机了一样，完全失去了战斗和逃离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图恩想要达到的目的吧……他目光炯炯地站起身，环顾了四周还在围观的冒险者和居民。守夜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破损不堪，凝干的血迹挂在皮肤上，看上去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还有谁！！！” 一声怒吼打破了飞雪中的寂静，周围的人无论是约尔镇的居民，还是外来的冒险者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或是远离这个血人。 “还有谁要找守夜人宝藏的！！”图恩孤身立在雪地中，寒风卷起的雪花不住地拍在他的身上和发梢，又被体温融化而混着血水流下。 “你们这群贪得无厌的冒险者，都给我离开这里！不要再往亚拉拉特山里去了。”图恩深吸一口气，尽力驱散着身上的疲惫，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对着全场喊道： “守夜人伊万的宝藏，是不存在的！！” 第8章 冒险者的决心 图恩的喊话让一众冒险者们也都开始了窃窃私语。不少人询问起身边的镇民，这个怪物一样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毕竟对于这群追寻宝藏而来的冒险者们来说，比起放弃他们更愿意去质疑。 “他是现任的守夜人，叫图恩…是个疯子。” “守夜人都是怪胎…别理他就行。” 许多“熟悉”图恩的居民们纷纷将自己的论断告诉周围的冒险者，他们并没有压低声音，或许是自恃图恩不会攻击自己，有的甚至还故意将话说得很难听，开始辱骂起图恩精神不正常。 守夜人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充满敌意的声音与目光。他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从地上捧起一把雪，糊在脸上擦了下血迹，让大脑清醒了些许。接着在众人怀疑且畏惧的眼神中，默默走向酒馆，所到之处无论是镇民还是冒险者都纷纷退避三舍。 “图恩先生！你…你没事吧…”亚托莉娅连忙跑向浑身是血的图恩，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那位冒险小队的队长克莱门斯。一众围观的家伙在见无戏可看后，大多也各自散去，至少还没有人想不开，要故意去找图恩这个不死怪物的麻烦。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图恩绕开堵在门口的亚托莉娅二人，从染血的腰包里掏出一把银币，塞给了满面愁容的胖子老板手里，“倒霉蛋伊戈尔…我想这些应该够赔偿你酒馆的损失了，我早说过在这种地方开店就是脑子坏掉了。” “唉…但是这几年冒险者越来越多了，开酒馆有钱赚啊…”伊戈尔挪动着自己脸上的一把络腮胡，摇摇头伸手将沾血的银币推了回去，“用不着你赔，跟冒险者们打交道，赚得更多。再说了，沾血的钱可不吉利…” “哼…小心哪天为了赚钱把命搭上。”图恩轻笑了一下，也不再坚持，这位在镇子里颇有恶名的守夜人，似乎意外地跟眼前的胖子老板还算关系融洽。 “您是图恩先生是吗…谢谢您的救命之恩，还有这位美丽的姑娘，如果不是你们，估计我和同伴都已经没命了。”克莱门斯找到机会，郑重地对着亚托莉娅和坐在酒馆门口台阶上的图恩道谢起来。 “不用的不用的，是那个大块头不好嘛…”亚托莉娅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不太习惯别人的感谢。而坐在木台阶上看着飞雪出神的图恩，却是面色冰冷，“你要是真的感谢，就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出约尔镇，别再想着什么宝藏了。”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看着依旧嘴臭的图恩，心里叹了口气，似乎一旦涉及冒险者，这位和善温柔的守夜人便会立刻变得凶躁起来。 而碰了一鼻子灰的克莱门斯却并没有生气，他看了看屋内横七竖八倒下的同伴露出一抹苦笑，“您不说我们也会离开的，以我们的实力…还是不趟这趟浑水比较好。” “这两个月来亚拉拉特雪山的冒险者越来越多了，甚至还有超大型佣兵团，老爷子您想以一己之力阻拦这么多冒险者，恐怕很难…”克莱门斯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心灰意冷，“比棕熊布雷迪还要出名的家伙也多了去了…” “怎么？意思是如果你们实力再强些，就要留下来了？”图恩忽然眉毛一挑，很是忿忿地盯住了克莱门斯，“伊万的宝藏是不存在的，要我说几遍你们才会相信？？” “不，不…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克莱门斯见图恩生气了，连忙摆手表示否定，“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好，争夺宝藏肯定会死很多人。” “但我们是真正的冒险者…是赌上性命追寻未知和传说的战士。”克莱门斯目光坚定地看着屋外空荡荡的集市，寒风裹着雪粒撞在他那冻得有些发紫的脸颊上啪啪作响，却并未让他有所迟疑。 “所以就算死在冒险途中，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这是我们早就选好的生存方式…” “不论怎样，都要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冒险小队荆棘鸟，是不会忘了二位的恩情的！”克莱门斯说完单手放在胸口，对亚托莉娅和图恩低了下头，便转身回到酒馆将昏迷的队友们搬到墙壁，挨个喂食药剂。 ………… “哼…所以我才讨厌冒险者，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图恩在听完克莱门斯的回答后，却是出奇地没有反驳或是动怒，而是站起身，拍了拍肩头的落雪，走回了屋内。 橘黄色的微光亮起，荆棘鸟冒险队的其他四名成员几乎片刻间便清醒了过来，他们似乎还有些茫然，但身上已然没有了丝毫伤痕，这又惹得克莱门斯一阵愧疚和感谢。 亚托莉娅站在酒馆门口，雪花不断在她眼前飘过，少女看着治疗完毕正背过身，不愿搭理冒险小队的图恩，忽然露出了微笑。 图恩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人呢… 第9章 傻瓜伊万 山间的风雪总是这般不讲道理，仅仅是刚入夜没多久，鹅毛般的大雪便盖在道路和广场上，不着丝毫人类活动的踪迹。那位被图恩狠揍的冒险者布雷迪，也不知何时从地里爬起悄悄溜走了，只剩下一处人形的雪坑还在被飞雪渐渐掩埋。 图恩带着亚托莉娅从酒馆离开后，便返回了镇口将看守雪橇车的帕克和洛琪找回，准备暂时先回皮革匠的作坊对付一夜，毕竟耽误了些时间，现在进山已经不太现实了。 虽说亚托莉娅依旧很是担心独自留在灯塔内的克里斯，但也只得暂时耐下性子，默默走在图恩后面。两只乖巧的雪橇犬摇着尾巴跟在前面，似乎对去季阿娜作坊的道路很是熟悉。 “图恩先生…守夜人伊万是谁呀，这里还有其他守夜人吗？”亚托莉娅双手背在后面，低着头不断数着被自己踩出的雪窝，嘎吱作响的声音让少女很是享受。 “怎么？你也对宝藏感兴趣？”图恩轻哼了一声，声音中透露着疲惫，虽然那种火焰魔法能几乎瞬间恢复伤势，但却无法补充消耗的体力与精力，在与棕熊布雷迪的一番肉搏战后，本就很是疲惫的图恩就更显颓废了。 “不不，我不想要什么宝藏啦，现在就挺好的。”少女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从怀里摸出一袋钱币，递给了图恩，“这是季阿娜姐姐让我交给你的，说是…皮货的钱？” “哼…她啊，还是那个样子。”图恩叹了口气接过钱袋，却并没有停下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这里只有我一个守夜人，伊万……他是我的上一任，也是二十年前管理那座灯塔的人。” 亚托莉娅并没有打断似乎陷入了回忆的图恩，在她看来，这时候比起毫无意义的提问，或许认真倾听才是对图恩的尊重。 “人们都叫他傻瓜伊万，因为他实在是太傻了…”图恩揉了揉被冻僵的鼻子，“他不爱钱财，也不在乎名声，更没什么理想和抱负。” “他有着天生的神力…却不愿从事捕猎，反倒经常救助山里中了捕兽夹的动物。”图恩摇了摇头，语速却有些加快了，“也因此没少被猎人们痛骂，但回回他都会挠着头傻乐，下次还敢。” “他在家排行老三，两个哥哥都比他聪明多了。在父亲死后，他们费劲了心机想要分到更多家产。但当两位哥哥将父亲的葬礼事宜和最破烂的灯塔丢给伊万时，那个傻瓜却欣然答应，反倒让他的哥哥们后面的计划全都省了。” “于是他便傻傻地接替了父亲的工作，成为新的灯塔守夜人…这是镇子里最枯燥乏味且没有报酬的工作，他却一干就是十年。任何人找他帮忙，无论有多麻烦，伊万都会欣然答应，即便那些请求一看就是欺骗和谎话，他也会毫不犹豫。” 图恩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默默跟在后面的亚托莉娅，“也有人曾劝过他…可傻瓜却说，就算有99%的可能是假的，那也还剩下1%的可能性是真事儿…为了这1%，他愿意这么做。” “哼，如何？是不是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我觉得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啊…”亚托莉娅看着一脸无奈的图恩，低下头稍稍沉吟了下，“而且…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图恩先生其实很尊敬伊万先生吧。” 图恩沉默了片刻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定。“他与其他人不一样，总是做着大家眼中那些离经叛道的荒唐事儿…” “我不否定人们对于生活和利益的追求，所以他这种反常的家伙，的确可以称得上傻瓜。”图恩蹲下身，摸了摸白色雪橇犬洛琪脑袋上的黑毛，又站起身接着向前走。 亚托莉娅默默注视着图恩那有些佝偻的背影，飞雪落在他的肩头缓缓堆积，提灯里微微跳动的火焰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女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 或许是由于大雪的缘故，皮革作坊附近的难闻气味也被掩盖了不少，不再像白天那般刺鼻。二人赶到时，季阿娜还披着袄子，坐在门口，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有所预料。 “亲爱的季阿娜，看来我们今晚不得不打搅你了…”图恩看着一脸担心的老朋友，难得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怎么一身都是血啊！！得亏小亚托莉娅啊，居然真把你找回来了…”季阿娜一边招呼两人进屋，一边拿给图恩干净的衣物，嘴里念念叨叨不停吐槽着。 “不，是图恩先生找到了我，是我添麻烦了。”亚托莉娅有些不好意思，将酒馆里发生的事儿简单转述给了季阿娜，只是少女用词上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是有些欠缺，也不知季阿娜听懂没有。 “你是不是给人小亚托莉娅摆臭脸了，你这个死老鬼！人家小姑娘好心去找你，你还不领情是不…”还未等图恩说些什么，季阿娜便将手里的两碗热蔬菜汤往桌上一丢，开始数落起图恩的不是来。 “呃…都说了没有，我没有怪她！”图恩似乎想要争辩什么却被季阿娜连连打断，似乎这位皮革匠就认准了图恩一定是给亚托莉娅气受了。 少女坐在桌边，捧着热乎乎的蔬菜汤碗，看着被季阿娜折磨数落到一脸无奈的图恩，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个一脸严肃、强打精神想要保护镇子的守夜人，只有在季阿娜这里才能放下那些包袱，获得片刻的轻松吧… 而季阿娜看见亚托莉娅笑了出来，也是跟着笑了起来，乐呵呵地放过了苦瓜脸的图恩。她又转身从厨房搜了些煮熟的肉食，分给了躲在屋内避风的两只雪橇犬。 ………… “今年真的会来吗？斯维特兰娜……”季阿娜坐在桌旁，微黄的油灯火苗，照亮了她那有些担忧的脸庞。亚托莉娅在和帕克与洛琪玩耍了一会儿后，便被季阿娜硬摁到床上去休息了。这间长屋还算宽大，虽然没有隔间，但季阿娜还是铺就了两张床铺，或许是为不知多久才会来一次的图恩准备的。 “嗯…大概是不会有错的，二十年前就是这样。”图恩坐在桌旁，看着已经睡去的亚托莉娅，这才小声对着老朋友说道，“我今天也托跑商来的马克西姆，把阿廖娜和尤莉亚带走了…你也别犟了，尽快搬走吧。” “格里姆保佑…你居然把孩子们交给了那个胡茬男？你为什么不找我商量？”季阿娜似乎听见了很吃惊的事情，连声音都大了些，但又立刻压低了声音，生怕把熟睡的亚托莉娅吵醒。“孩子们肯定会以为你把她们卖掉了！噢你这个老鬼，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啊…那也比死在这里强，我现在根本抽不开身带她们离开，你又死活不肯走，我还能找谁。今天也是为了寻那个奸商，才花了这般时间。”图恩却是摇了摇头，伸手捏着自己的鼻根放松眼睛，似乎也有些纠结。 “镇上的人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疯子！” 第10章 宏愿 季阿娜情绪很是激动，眼睛瞪得老大，她还是不敢相信，图恩居然擅作主张将自己的养女们交给了商人。 “随你怎么说好了，我做的没错…” “你这个家伙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别以为你这是为阿廖娜和尤莉亚好，她们愿意这样吗？”季阿娜压着声音对图恩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她忽然深深呼一口气，“我是不会走的，除非…你把孩子们接回来！” “你！”图恩抬头皱着眉毛，看向因为闹别扭而改了口风的季阿娜，“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别给我添乱了行不行。” “听好了，斯维特兰娜来了，镇子一定会被淹没！你留在这儿会没命的！”图恩的情绪也跟着上了头，似乎对季阿娜的胡搅蛮缠有些生气。 “你把孩子送到胡茬男那儿，她们同样会没命的！”季阿娜却似乎冷静了下来，一脸不在乎地说道，“反正你这个老鬼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连孩子们都不在乎，还管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镇上那些天天骂你、笑话你的街坊和冒险者，就比自己的女儿们还重要吗？？” ………… “我和你说不通…”片刻的沉默后，图恩叹了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似乎放弃了和季阿娜继续争辩。整间长屋也再次陷入了怪异的寂静与压抑中，灯火在微微闪烁，只剩下两只雪橇犬的呼噜声还在不时响起。 然而图恩和季阿娜都没有注意到，一直侧躺在床铺的亚托莉娅，却是并没有睡着，她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手心，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在少女的掌心处，不知为何似乎多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 寒风还在吹拂，暴风雪的夜晚是不会宁静的，在距离约尔镇几十公里的荒原上，一连二十多座灯火通明的帐篷正立在飞雪中。一道火红色的结界倒扣在营地之上，将所有靠近的雪花和冷风全部阻隔在外。 “这天还真是诡异啊…明明还没进十二月就下了这么大的雪。”一名光着膀子的光头壮汉掀开帐篷的帘子，仰头向外看去。 “小克劳德，要是嫌冷你就把衣服穿上，没人喜欢看你的肌肉。”帐篷内的一位身穿重甲的女骑士，手按着佩剑，满脸鄙夷地看着门口的光头壮汉。 “哈哈哈哈，俺不冷！有菲妮克丝队长的‘勇气帷幕’在，俺怎么会冷呢。”小克劳德放下帐篷的帘子，伸手挠着自己的光头哈哈大笑，耳朵上的金色耳环也跟着直颤。 “我们已经靠近亚拉拉特山雪山了…这里属于高原地带，下雪早些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冷峻成熟的女声紧接着响起，帐篷内的剩下四人皆是和这位手捧书本和羽毛笔的短发女子一样，静静看向了主座上的人，“查理大人，明天要怎么安排。” 一身华贵锦衣的英俊男子正端坐在五人面前，单手撑在案桌上，撩了下金黄的卷发，又端起一杯黑紫色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此人正是克里斯在官道集市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慷慨’勇者查理！ “梅，侦查工作就麻烦你了…”查理对着那位黑色短发的冷峻女子轻声说道，“尽量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菲妮克丝，遮断气息的阵法就拜托你了。” 站在下方的梅，和另一名抱着法杖的小个子红发女孩，几乎同时应了一声，只是后者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劳伦斯，明天你和安吉拉跟我进约尔镇，记得稍微伪装一下，别太招摇…”查理将酒杯放下，缓缓走下座位，对着那位克里斯也曾同席就餐的棕胡子大叔，和最开始发言的重甲女骑士说道。 “那俺呢！查理大人，俺做什么？”小克劳德将查理将除自己外的四名队长都分配了任务，不由有些着急。 “呵呵…”查理走到壮汉身旁，拍了下他的肩膀接着越过了小克劳德，走到帐篷口轻轻撩起门帘，转头满是信赖地看着身后的壮汉，“咱们康斯坦丁佣兵团，不是还少一名队长来坐镇吗…” “嘿！好嘞！放心交给我吧！！”感受到查理的期待后，小克劳德似乎格外兴奋，不停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查理大人…王都那边真的不要紧吗？”梅合上手中的书页，似乎已经将明日的计划记录安排妥当，神色肃穆地看向，满脸笑容的勇者。 “无妨，威廉那家伙前些天忽然传声给我，说是奥菲莉亚出事了…还说就在布尔加特附近。”查理看着营地上空的红色结界，逐渐收敛了笑容，“那位无敌的奥菲莉亚居然会被打败…我倒是很意外。” “不过我们既然没能找到她，估计是这位高傲的勇者自己躲起来修炼去了吧，呵呵…”查理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帐篷内的五位队长，“现在连威廉自己，都跑出王都了，那里估计连一个勇者都没有……难道我们去给教廷当卫队吗？” “如您所愿…”梅轻轻点了点头，似乎也才对勇者召集的事情暂时放下心。 “嗯…从我来到这片大陆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年了。”查理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距离决战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我们必须在战争到来之前，尽量提升实力。” “拿下守夜人伊万的宝藏，就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第11章 餐盒 肆虐整晚的暴雪直到白天也没有停下，大块的冰粒如同炮弹一样，哗啦啦敲击着长屋那单薄的窗户。虽然真正的斯维特兰娜还没有到来，但即便是前奏的风雪，依然要比往年不安分得多。 亚托莉娅早早便起床，帮着季阿娜一起准备了白天的饭食。少女清洗着手中的木质餐具，不时撇过头望向坐在门口发愣的图恩。 昨晚守夜人与季阿娜争吵的内容，亚托莉娅并没有听懂，但却记在了心里。此时眼见季阿娜和图恩谁也不理谁，闹起了别扭，少女颇有些发愁，要怎么做才能缓和气氛。 “亚托莉娅，雪小点了，我们这就回山上去…”图恩盯着院子里落满了积雪的雪橇有些出神，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忽然站起身招呼了正在忙碌的亚托莉娅跟自己离开。 “啊？可是还没有洗完…”少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显然没想到图恩会在这时候出发。虽然从私心上来说，亚托莉娅确实很担心独自留在灯塔里的克里斯，可现在丢下生闷气的季阿娜似乎也不太好…… 她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季阿娜，又偷瞄了下正奋力将雪橇车从雪堆里拽出来的倔强守夜人，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谁知忙碌了半个早上的季阿娜，却是忽然展颜一笑，挤着眉毛给少女使了个眼色，又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从灶台旁边掏出一个干净的木质饭盒塞给了亚托莉娅。 “这是…？” 季阿娜将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各种烹熟的兽肉，和碾成泥巴状的块茎类植物，甚至还有一条细长的鱼腹躺在中间。盒子里的食物虽然朴素，但却摆放得很是整齐。 亚托莉娅眨巴了几下眼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皮革匠。季阿娜却是摆出一副很是厌恶的表情，对着门外努了努嘴，又将食指放在嘴边，吸着鼻子用力摇了摇头。 亚托莉娅见状却是明白了季阿娜的意思，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接着少女对季阿娜点了点头，将饭盒藏在身后，小跑着奔出了房间。 风雪的确如图恩所说，减弱了些许，但也不知何时又会再次加强。图恩揉了揉两只兴奋的雪橇犬，将她们的披挂安置好，便拖着雪橇车走到了院外。 亚托莉娅坐在车上看着前面哼哧哼哧摇着尾巴的帕克与洛琪，还有身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守夜人图恩，在漫天风雪里离开了作坊和皮革匠。 季阿娜倚在门栏上，手中握着那枚铁质吊坠，神色担忧地看着逐渐远去的雪橇车。寒风吹过额头，只留下些许落雪洒在她那有些泛白的发梢之间…… ………… “你的同伴恢复得挺好…不需要我再接着治疗了，过两天他应该自己就能醒过来。”图恩再次施展魔法帮助克里斯疗愈了伤势后，转过头对着一脸担忧的亚托莉娅说道。 “太好了，真的吗！太谢谢您了图恩先生！”亚托莉娅连忙谢过守夜人，开心地坐在了克里斯的床边，这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 “马上暴风雪就要来了，等他醒了，你就带他一起，早点下山去吧…希望能赶在暴风雪前面。”图恩站起身，简单收拾了下行囊，似乎又急着出门。帕克与洛琪还未赖在自己的小窝中休息好，又被“严厉”的主人给掀了起来。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对图恩的“逐客令”说什么。她从怀里掏出那个木质小饭盒，递到了全副武装准备再次出发的图恩身前，“这是季阿娜姐姐给你的…” 图恩将手上的提灯和大衣放回桌上，狐疑地接过饭盒。他轻轻打开盖子，却是立刻盯着里面的食物有些愣神。他轻声叹了口气，眉毛皱得如同一块破抹布。 “怎么了？是不喜欢吃这些吗…季阿娜姐姐好像准备了很久。”亚托莉娅见图恩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有些揪心起来。 “不…恰好相反，全都是我喜欢吃的…”图恩将饭盒放在桌上，又用盖子仔细盖好。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在想些什么，快步推开门走出了灯塔。 “图恩先生？图恩先生！”亚托莉娅回望一眼躺在床上的克里斯，又将被子给他盖好铺平，这才跟着追了出去。 “你出来做什么，留在这照顾你的同伴吧…我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图恩一反常态地冷着脸，默默牵着雪橇犬收拾好了车子。 “图恩先生是想去劝镇子里的人离开吧！！”亚托莉娅单手捂在胸口，不由想起了固执且善良的季阿娜。 “是又怎么样？你也要拦着我？是季阿娜让你这么做的？”图恩头也没回，自顾自地将各种干粮和衣物搬上车子，似乎做好了长久离开这座灯塔的准备了。 “不是的…我可以帮忙！图恩先生也好，季阿娜姐姐也好，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亚托莉娅低下头，抿着嘴唇，“如果暴风雪真的会来…我也想尽自己的能力为大家做些事儿…” “别添乱了，留在这儿照顾你的同伴吧…心意我领了。”图恩拍了拍雪橇犬的脑袋，再次看向屋内那只被自己放在桌上的饭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带上。 “晚上记得不要随意出门…你如果有心，就帮我照看下塔顶的火盆吧。”图恩将提灯挂在雪橇前面，用力一甩缰绳，两只活泼好动的雪橇犬便迎着风雪快速跑动起来。只留下还站在门口的亚托莉娅，不知在思考什么。 ………… 亚拉拉特雪山附近的风雪越来越大了，但这对于坐落于山坳中的约尔镇来说，却并不是太过危险的事儿。狂风在莅临这座小镇之前，都会被周围环形的山丘给削减风力。 所以即便依旧下着大雪，整座小镇却如同海上避风的港湾一样安全、稳固。此时，三名身穿皮衣与轻甲的普通冒险者正走在街头，不时打量着这座并不算大的小镇。 “哼，这镇上果然到处都是垃圾…真碍眼。”栗色的卷发盖住了一只眼的女性冒险者，不断背过头，打量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佣兵和冒险者们，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表情。 “不要小看别人，安吉拉…说不定某些其貌不扬的家伙，实际上却隐藏了实力也说不定。”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英俊男子，却是笑了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镇民们的生活。 “是…您说得对，查理大人。”那位一脸高傲的女子却是对着查理低下头，显得十分恭敬。 “诶！无须多礼，不然这身行头还有什么用。”查理摆了摆手，目光看向了镇里的小市集和正在修缮的酒馆，“我们去那边看看。” 或许是由于大雪的缘故，市场里出摊的商贩比之昨天要少了很多，或许有些精明的家伙是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雪也说不定。 “这是什么？”一身粗布夹袄的查理带着两名队长，停在了一处没有棚子的地摊前，蹲下身好奇地从麻布卷上捡起一座木质小雕像来。 雕像似乎是一个小人，咧着大嘴眯起眼，正撅起屁股贱贱地对着查理。或许是有用户在雪里浸泡得太久，整个雕像上都有些发黑，甚至还出现了裂缝。安吉拉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恶趣味的人偶，便抱着手臂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 “啊…这是附近几个镇子的特产，傻瓜伊万的雕像。”小贩却是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接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你们也是冒险者吧，买一个不？最近这东西的销量可好了。” 而正把玩着雕像的查理，却是转头和身后的两名队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疑惑和惊讶。 “您是说…那个守夜人伊万？” 第12章 伊万的传说 “啊对对对，就是那个傻瓜守夜人。”小贩似乎并不意外查理等人会这么提问，最近凑到雪山附近的冒险者们，都是奔着这位守夜人伊万来的。 “为什么叫他傻瓜呢？可以给我们讲讲吗？这个雕像，还有这些东西我都买了。”查理将伊万的滑稽雕像放下，伸手指了指小贩摊位上的所有东西，随手接过了劳伦斯递来的两枚金币。 “诶！好，好嘞！没问题我清楚的很！”而查理的豪爽举动，则惊得这位小贩舌头有些打圈，接过金币后还用牙咬了两下，似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个伊万啊…是二十多年前的灯塔守夜人。他是大家公认的傻子…” ………… “连附近一些小孩子都能忽悠得他团团转，不过好在他脾气还算不错…别人跟他开玩笑，他也只会跟着傻乐。”小贩摇了摇头，而那位高冷暴躁的安吉拉，已经被他这冗长的叙说弄得有些不耐烦了。 “伊万那两个当官和经商的哥哥，在外遇到了困难，都会回来索要一部分家产。这除了伊万那个傻瓜之外，估计也没人会答应了。” “没过多久，除了那座修在山上没人要的灯塔外，家产基本上都被两个哥哥瓜分得干干净净了。但是要么说傻人有傻福呢，那个伊万啊…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获得了一些奇怪的能力！” “哦？什么样的能力？”查理颇为耐心地蹲在摊位前，没有一点勇者的架子，还从劳伦斯手中接过了一袋水，递给小贩润润喉。 “说起来你们肯定不信！他能够将橡树叶子搓成金币！还能让那些麦秆动起来！”小贩喝了口水，说得更加眉飞色舞了。 “点石成金…？这倒有点意思…”查理回头看了看劳伦斯与安吉拉，似乎陷入了沉思，这个情报和他们事先了解到的有些出入…他们对伊万的印象，也是建立在各种传闻上的，但这些传说却十分正面。据说他是一位力大无穷的战士，还打败过想要从边境入侵王国的魔鬼与巨兽。 “是啊！太让人羡慕了。不过要说他是个傻子呢！有了这种能力也不偷摸藏起来，闷声发大财…反倒用金币四处施舍给那些乞丐和穷人。” “很快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人傻钱多的暴发户了…”小贩说到这里，似乎露出了些许羡慕的神色，“但他力气大啊！人们都打不过他，就只能找各种理由请他‘帮忙’。” “实际上都是为了他那点钱…他也不吝啬，不论是真的有困难还是假的，只要找他都能拿到金币…” 查理笑着摸了摸下巴，又捡起那座滑稽怪异的雕像，眼中似乎有一丝不悦，“我倒很欣赏他这种慷慨…既然他这么人傻钱多，你们为什么还做这种雕像诋毁他啊…” “他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小贩似乎忽然间很是生气，“那个傻瓜不知又走了什么狗屎运，拿到了三根可治百病的草根，你猜猜他是怎么用的？” 查理笑着摇了摇头，鼓励地看着小贩，示意后者继续讲下去。 “他居然用了一根救活了自己的狗！！简直暴殄天物！一根救了山里的黑狐！还有一根喂给了路过的流浪女，据说当时王国的公主生病了，请他去医治，他却在半路把最后一根草根喂给了个快死的流浪女，你说说这…唉。” 小贩说到这显然被自己气到了，一直叹着气直呼可惜。原本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啊，不仅被他白白浪费了，而且没能救活公主的伊万，也被王国当作了通缉犯。但那位大傻瓜却凭借着自己的武力一口气从王都逃了回来。 这就连累约尔镇和附近几个镇子都给戒严封锁了，领主们借着抓捕逃犯的名头，来这里狠狠搜刮了一笔，还错抓了不少人去顶罪。这也是当地人怨恨伊万的原因之一。 …… “哼…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拿钱的时候满嘴笑嘻嘻，出了事倒是开始恨人家了，贱不贱呐？”脾气不好的安吉拉顿时抱着胸，毫不掩饰地开始骂起小贩来，也不知是在说伊万，还是介意小贩拿了查理两枚金币。 “你怎么骂…”小贩刚准备回击，却是对上了安吉拉那冰冷蔑视的眼神，愣了半秒咽了口口水，后面的话竟被吞回了肚子。而查理见状，却是笑呵呵地拍了拍小贩的胳膊，“安吉拉，别这么没礼貌，下次委婉点。”不过似乎，这位勇者也并不否认安吉拉的观点呢。 “是…查理大人。” “只是如此吗？你们这么嘲讽这位傻瓜伊万，恐怕不止这个原因吧…”查理将那座雕像揣进了怀里，神色平淡地看着有些愣神的小贩。 “啊？噢噢，对，最主要的是他救下的那只黑狐！黑色的狐狸啊！在雪山，这可是不祥的征兆。”小贩摇了摇头，似乎也恢复了正常，“他不仅救活了黑狐，还放回了山里！” “这才引起了山神的愤怒，和二十年前那场埋葬了无数人的死亡暴风雪——斯维特兰娜！” 第13章 值得与否 \\\"斯维特兰娜……\\\"查理站起身，注意力却放在了不远处的两名冒险者身上，“这个名字倒有些耳熟。” “嗨~就是附近的吟游诗人们最喜欢唱的那首曲子…大人您肯定听过。”小贩却是颇有些不在乎，毕竟这首叙事诗还是很流行的。 “是个不错的故事，谢谢你我的朋友。”查理对着小贩笑了笑，便挥手示意身后的劳伦斯和安吉拉跟上，转身走过了还在修缮墙面的酒馆。 “你们也注意到那两人了？”查理不经意间缓缓说道，右手还在酒馆上指指点点像是在介绍周围的建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而不远处，被查理点名的那两人，浑身裹在布条与袍子里，大大的兜帽和围巾遮住了面容。他们走在街道的边缘，也并不与旁人接触或交谈，显得十分低调。 “是，探魔水晶发光了…他们身上有不弱的魔气。”安吉拉面色严肃，稍稍撸起自己左腕的袖子，一只镶嵌了颗黑色的水晶湛金手环露了出来，又迅速被安吉拉遮住。 “安吉拉，去查清楚…” “遵命…”安吉拉裸露的那只右眼中露出一抹冰冷，在继续跟随查理一会儿后，自然地悄悄脱离了队伍。 ………… 而在停业维修的酒馆里，图恩此时正坐在柜台旁，一脸愤怒地好像在说些什么。而在他对面，满脸络腮胡子的酒馆老板伊戈尔则在擦拭着手中的杯子，也顺带监督那些临时雇佣的木工们，有没有好好干活。 “斯维特兰娜真的会来！！现在搬走还来得及。”图恩的声音似乎沙哑了许多，他看着兀自不动的酒馆老板，气得抬手猛砸了下台面。 巨响引得门口的木工纷纷侧目，却又在伊戈尔严厉的目光中，再次忙起手上的修补工作来。“别傻了图恩，虽然这么说你肯定会不高兴…”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斯维特兰娜是那个伊万，惹怒了山神的缘故。”伊戈尔放下手中的杯子，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了颤，“你肯定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吧…但以你的风评，估计没人会信，大家可都叫你疯子。” “混蛋！你应该知道我没疯！我很正常！！再留在这儿真的会死的！”图恩听见“疯子”两个字，不知为何又想起昨晚被季阿娜痛骂的场景，不由一阵火大，伸手揪住了伊戈尔的领子。 “冷静，我的朋友…冷静些。”伊戈尔叹了口气，直到图恩松开手再次坐回位子上，才从柜台下拿了一盘熏肉出来，“吃点东西吧，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只是心情糟糕的图恩根本没心情吃喝，他将头撇过一边，不停喘着粗气。 “最近来约尔镇的冒险者越来越多了，这是个好兆头…我不可能错过这么一个机会的，我是说…赚钱的机会。”伊戈尔很是诚恳地袒露了自己的想法，摊了摊手又继续擦起杯子来，“听我一句劝…老伙计。” “且不说斯维特兰娜到底会不会来，就算来了，这座建在背风面山坳里的镇子也足够安全…二十年前不就是这样吗？”伊戈尔摇了摇头，“你没必要为镇上这么多人操心的，看看你连头发都开始白了…他们是死是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啊，就是跟伊万那个傻瓜呆久了，也沾上了傻气…” “你再说一遍！”图恩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瞪着眼睛看向依旧淡定的伊戈尔，连那盘热好的熏肉都洒了出来。 “冷静，冷静伙计…你现在越来越暴躁了，我是说。”伊戈尔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络腮胡子，“比起说服镇上的人搬走，你还不如多花点时间，陪陪那些关心你的人，比如…季阿娜。” 听到季阿娜的名字，满腔怒火的图恩像是忽然被浇了一盆冷水般，颓然地坐了下去。他瞪着眼睛，失神地呆坐在凳子上，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对……”图恩随手掏了些钱币，丢在柜台上，有些失魂落魄地向酒馆外走去。他想起了季阿娜的餐盒，也想起了被自己送走的两个养女… 图恩知道酒馆老板说得有道理，他也的确在来酒馆之前，挨家挨户去拜访了镇里那几十户人家。别说相信了，大多数人一见到是图恩，便立刻躲进了屋子，连门都不愿打开。 ………… 图恩始终相信，斯维特兰娜并不是因为伊万救治了黑狐才出现的…那位善良纯粹的守夜人，甚至为了阻止死亡暴风雪的肆虐，孤身进入了茫茫的亚拉拉特山脉深处，便再也没有回来。 图恩始终相信，二十年前的斯维特兰娜是被伊万平息的，一定是他点亮了亚拉拉特的灯火，才救下整个镇子免于覆灭…但并没有人相信他的说法，幸免于难的镇民们反倒认为是伊万带来了灾祸，甚至污蔑丑化了他接近二十年。 伊万是为了什么呢？那些人并不知道感恩，还嘲笑他是傻瓜…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不值得拯救的人吗…图恩心中坚定了二十年的信念，正逐渐开始动摇。 “快回去吧…代我向帕克和洛琪问好，别忘了让它们离我酒馆的厨子远一点儿…”胖老板伊戈尔笑呵呵地看着这位呆呆的老伙计走出酒馆，顺带还开了个玩笑。 ………… 图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茫然地走在街道上，尚未来及清扫的雪地被他踩出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小坑。下意识里，守夜人开始向着镇子边角的皮革作坊走去。 风雪相比于他带着亚托莉娅回山时，又大了许多，沙沙的声响不时在图恩的衣背上响起，他却浑然不觉…但很快，这位固执的守夜人便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放任季阿娜死在这里！ 就算是用绑！也要把她绑出约尔镇！不管要救谁，都至少要把季阿娜活着带出去！ 图恩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他想要在这片雪场上大喊出来，宣泄一下这十多年来的怨气…然而随着风声的响起，迈步向前的守夜人忽然停下了步伐，他疑惑地看向地面。 血？为什么会有血？鲜红的血滴染红了积雪，还在不断向下滴落，好像…是自己的血？ 第14章 援手 风霜吹拂着下落的血滴，将它们卷起又丢落…在片刻之后，图恩才发觉，自己的整条右臂竟然被无声无息地斩落，掉在了雪地里… 剧烈的疼痛紧随而来，然而守夜人却并没有时间沉吟，他猛然抬头半蹲着身子，一把捞起地上的断肢，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他完全没有看到袭击者的身影！ 一道黄光闪过，图恩那断肢与肩膀的伤口迅速贴合黏连，只花了数秒便重新接上复原如初了。 “咦？”两道黑影闪过，图恩尚未反应过来，胸口和腹部又被撕裂扯出两道巨大的豁口，几乎都能看见内脏了…不断释放魔法治愈伤势的图恩眉头紧锁。他完全看不见敌人出手的动作，甚至完全无法锁定对方的身影！任凭他不断挥拳，可打不中人也是徒劳。 “好奇怪的魔法…居然连断臂都能接上。” 一阵尖锐沙哑的声音传来，两道裹在绷带与宽大外套中的身影，停在了图恩稍远的位置并排而立。大大的兜帽遮住了他们的面容，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图恩一边释放魔法恢复伤势，一边警惕地看着站在远处的两人。 “这种恢复能力…看来你就是那位守夜人图恩了。”怪异的声音自那两人的方向响起，图恩却完全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个在说话。 “快说，跟你在一起的绿头发女孩在什么地方！” 绿头发女孩？亚托莉娅！图恩瞳孔骤缩，他们是来找亚托莉娅的？守夜人沉下声，目光不善地看着这两人，“我不认识什么绿头发的女孩，你们恐怕是找错人了。” “哼！别装蒜了…呵呵，等我把你的身体切成碎块，看你还怎么恢复！” 细长的镰刃自袖子中一闪而逝，仅仅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图恩身上又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不断滴落，对方的攻击实在太快，图恩只得勉力不断驱动魔法治愈己身，才能勉强维持着伤势不至于重伤。或许是想要图恩开口或是失去行动力，那两人的攻击总是一沾即退，且没有下死手。 图恩不断护卫着要害，尽量找寻着二人的破绽…他知道，如果无法扭转局势的话，待到体力耗尽，自己必然会落败！ 风雪愈发急骤了起来，直刺得图恩的眼皮一阵阵干痛…他忽然低呵一声，挺胸侧移直直撞上了那柄不断袭击自己的黑色镰刃，刀刃入肉穿胸而过，图恩却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伸手一探！ 他却只抓住了那人的衣袍，随着冲刺的势头，灰色的亚麻布袍被撕扯成了两半，露出了里面纤细、深黑的躯干。 “魔族！！”图恩看着手上的半截衣袖，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对面那人身上裸露出来的地方，显然不似人类，倒像是某种怪异的昆虫。 而被揭开身份的魔族，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会失手，接着便有些恼羞成怒，将左右手的两根短镰拼接，组成了一把长柄武器，再次闪身冲杀了过来！ 图恩胸膛的破洞还没完全复原，他不停喘着粗气，或许是由于肺部与气管的损伤，他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撕裂感，像是老旧的破风箱。 巨大的镰刃几乎要将图恩腰斩，锋芒划过！突刺而来的那只魔族却忽然松开了手中的武器，向左边倒飞而去！ 乳白色的十字斩击沿着积雪掠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擦图恩的脸飞了过去，继而消散在漫天风雪中。一名手持精美骑士长剑的女性冒险者，从镇中快速踏雪而行，淡淡的白色光晕在她脚上浮现，每一步都踩在雪上而未留下脚印。 图恩从腹部抽出那根黑色的镰刀，再次带出一串血箭，他却毫不在意，蹲在地上开始恢复伤势。似乎有人出手帮忙了？ 栗色卷发的安吉拉身影如一片雪花，飘到了图恩身前。她看着远处的两人，轻哼了一声，随手将怀里包裹中的东西抖到了地上。正是两颗长着巨大复眼的魔族头颅！ “这里居然还有两只残党…”安吉拉丝毫没有继续废话的打算，身形一动，如一道利箭般激射而出。那两只苍蝇魔族还在惊愕与地上那两颗同族的脑袋时，栗色卷发的冒险者却已然来到了它们面前。 好快！！图恩看着不断激斗的三人，目光飞速跳转，却依旧有些跟不上她们的速度。由于魔法的缘故，他的身上逐渐开始浮现一层层白色水气，伤口也在迅速愈合。这两只魔族的攻击相比布雷迪来说，要重得多…即便图恩一直在对自己施展治愈魔法，依旧跟不上身体被破坏的速度。 黑白两色的武器不断交击，在雪花中闪烁不定…安吉拉全身呼吸着白光，迅捷地挥舞着手中的骑士长剑，圣法气如同不要钱一样震颤爆开，压制着两只魔族的动作和魔气。 即便以一敌二，这位圣骑士安吉拉依旧占着莫大的优势！而两只苍蝇魔族见安吉拉难对付，自知抓捕图恩已经事不可成，便在和圣骑士对拼一记后，迅速向外逃窜。 “哪跑！！”安吉拉口中默念了几句左手张开，数条闪着白光的金色锁链自掌心凝结飞出，如一张大网般锁缚住了一只苍蝇。金色的链条交叉收缩，像是牢笼般团成了一个球，落在了地上，接着便被飞速赶来的安吉拉一刀两断，当场斩杀。 剩下一人早在队友被困住时，便翅膀再次加速，头也不回地钻入了风雪之中…安吉拉皱着眉头看向逃跑的魔族，深深吐了口气，身上的白光渐渐褪去。 魔法的持久性还是太差了…她见魔族已然跑远，只得暗自摇了摇头，从地上捡起那只两截的苍蝇尸体，长剑一挥便斩下了头颅。这位冷淡的女骑士便拎着苍蝇魔族的脑袋，缓步走向了“重伤”垂死的图恩。 “咦？你的伤已经好了？？” 第15章 苏醒 “啊…多谢，已经没事了。”图恩颤巍巍地站起身，声音细微且虚弱，显然不似他口中说的那般风轻云淡。守夜人郑重地向安吉拉道了谢，但很快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丝焦躁与不忍，“你也是为了宝藏赶来这儿的冒险者？” “不必谢…斩杀魔族是我的本职工作。”安吉拉本准备就此离开，回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驻地去汇报进展，却听见图恩提到了宝藏，顿时又再次冷着脸从头到脚将这位守夜人打量了一遍。 “斯维特兰娜就快来了…不出三天，也可能更快。”图恩颇有些无奈，一边收拾地上的衣物碎片，一边轻声说道，“不想死的话，就立刻离开约尔镇吧。” “……”安吉拉沉默了片刻，忽然拔出了那柄骑士长剑，剑锋一指，拦在了图恩身前，“那群魔族…似乎叫你守夜人？” “哈哈哈哈…怎么，刚刚救了我，现在又准备杀人灭口吗？”图恩却是根本不惧，单手抓住安吉拉的剑身，缓缓推离了些许距离，自顾自地继续向皮革作坊走去，丝毫不在乎指间不断渗出的鲜血。 “你不能走！！”安吉拉收剑挺身，单手抵在图恩胸口，“我很重视你的建议…所以请你来我们佣兵团一趟…亲自和我们团长说明下情况。” 图恩却是脸色很难看，本就心情不好的他，又先后遇到了魔族的袭击和这个不讲理的冒险者，更加让他心情烦躁了，“这就是你请人的态度？呵，胡闹…” “所以我才讨厌冒险者…暴力、嗜杀、好勇斗狠，这种戾气早就埋进骨髓里了！”图恩兀自转过身，继续迎着风雪向皮革作坊走去，后面的声音细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但是那个傻瓜，依旧没有放弃这些讨厌的冒险者……” “…”自知理亏的安吉拉却是难得并没有动怒，她面色冰冷收剑而立，对着图恩的背影低了下头，接着便跟在守夜人的身后，既不说话也不再逼迫。 图恩回头瞥了眼吊在自己身后的安吉拉，冷哼了一声也没有阻拦，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踩着深深浅浅的雪坑默然前进着，只有沙沙的风雪声还在回荡… ………… 亚托莉娅坐在床边，看着克里斯来回转动的眼球和有力的呼吸声，感到十分安心…或许他就快醒了吧！虽然此时屋外已经刮起了狂风，椰枣大小的雪粒子不断拍打在木框的窗户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乌云紧紧挤压在天空之上，几乎要贴在的顶端让人颇有些喘不过气…少女从屋里的柴堆里抱起一些干木和枯枝，丢进壁炉的中，那旺盛跳转的火焰让亚托莉娅感到十分温暖。 “克里斯什么时候会醒呢…”亚托莉娅叹了口气，图恩先生也丢下了这座灯塔下山去了，她看着窗外的飞雪，和不断从门缝闯入的寒风，不由有些担心…要是那恐怖的暴风雪来了，克里斯还没醒，可就太糟糕了。 “对了！火盆！”亚托莉娅忽然想起图恩有提到过，让自己帮忙照看塔顶的火盆…那是灯塔还在工作的象征，图恩先生从不会让它熄灭。想到此少女连忙披上衣服，点亮备用的提灯，又看了眼克里斯，这才摸到那间楼梯的门口，向上攀爬起来。 这座暴风雪中的灯塔，有接近三十米的高度…但除了第一层是供图恩生活的房间外，向上就均是蜿蜒回旋的楼梯了。少女拎着昏黄黯淡的油灯，拾级而上，一如她最初猜想的那样，灯塔的墙壁与窗户都已然年久失修。 寒风和碎雪从缝隙里吹入，糊在台阶上，显得格外湿滑寒冷…亚托莉娅中间休息停留了数次，才终于爬上了灯塔顶部。 简单的围栏，透风的墙壁…只有不到三米直径的圆形顶层中，仅仅安放着一处砖石火坑，几只肮脏的木桶靠在火坑外，里面装满了早已凝固的动物油脂。彻骨的寒风穿堂而过，吹拂着还在跳动的火苗，留下一阵阵呼啸的声音…… “太好了…火还没有灭！”亚托莉娅有些庆幸自己上来的及时，但又有些感慨，图恩先生原来一直都在这种环境里，守着这支孤零零的火苗… 少女思考了片刻后，便用铲子铲了大半桶油脂裹着松木丢入火盆，几乎快要将火坑填满，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些木头和油，能烧多久呢？亚托莉娅不清楚，她顶着寒风缓缓走到围栏边，向外看去。 乌云从未如此靠近…仿佛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亚托莉娅眯起被风刺痛的眼睛，向着昏暗的雪山看去，却是有些不敢相信般瞪大了眼睛… ………… 火焰，在微微跳动，温暖而安心。克里斯抱着膝盖，静静守在一处长燃的明灯旁，不知坐了多久…各种幻境与虚妄不断浮现，折磨着他的神经与意识。但无论是怎样的噩梦，无论梦中遇见何等残酷的场面，这里都会有人为他一盏油灯。 厄里斯魔镜的幻象始终拉扯着他的精神，或许正是由于这只明灯的存在，他才没有彻底迷失方向，在生死挣扎中沉沦吧…一阵寒风拂过，他恍然惊觉起身，那只陪伴了自己许久的长明灯忽然被吹灭… “不！不要！！”克里斯猛然坐起身，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视野有些模糊…灯！那盏灯哪去了？他眨了下眼睛，慌张地望向四方，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陌生的卧室。 屋子的正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大量雪花裹挟着急躁的风灌进室内，让克里斯感到一阵哆嗦… “我这是…？”脑海中的思绪颇有些混乱，他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待到心跳变得平缓才稍稍回过神来…自己醒了！自己比主人格更早醒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主人格究竟遭到了什么样的冲击…变得如此萎靡呆滞。但能重新掌控身体，对克里斯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他简单穿上衣服，扶着有些发昏的脑袋站起身…视野似乎变得有些奇怪，他这才想起接着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的左眼在突破那神迹之火时，似乎爆裂开了。 所幸还剩一只眼可以用…克里斯如此乐观地想到。他闭上眼运转魔法力，感受到背上的风之刻印还在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呼唤了几次希尔芙都没有得到回应，但至少刻印还在，说明那位风精灵应该问题不大… 那面藏在左手，让自己吃了一番苦头的厄里斯之镜也老实地立在那里…克里斯的本体感觉能察觉到它和它周围萦绕的魔气，他反手一握，手腕上的乌鸦标记骤然亮起，左手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这是…？？”克里斯的呼吸停下了半秒，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的细白长剑，正是被奥菲莉亚借给自己用的那柄圣剑“御衡”！！ 为什么圣剑会在厄里斯魔镜里？？奥菲莉亚没有把她拿回去吗？不对…难道是主人格？克里斯握着那柄精美的细剑，缕缕圣法气自剑身上传入他的身体，他单手捂着嘴眉头紧锁，自己失去意识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奥菲莉亚没能取回圣剑… 那她承诺要保护的亚托莉娅，又在什么地方！！ 第16章 风暴前夕 “克里斯！！你醒了！” 亚托莉娅的声音忽然自身侧响起，克里斯转过头恰好对上了少女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亚托莉娅！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女眼眶湿润，咬着嘴唇低头撞进了克里斯怀里，后者轻轻拍了拍少女不断颤抖的后背，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还有什么事比，上一刻还在担心的人，完好地出现在面前更让人安心的呢？ “没事的，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克里斯一边安慰着，这位乐观坚强的女孩，只有在克里斯面前才会彻底放下支撑，将脑袋埋在克里斯胸口，好像要把这些天的委屈都哭出来似得。 “你一直不醒…我好害怕。”亚托莉娅吸了吸鼻子，松开了抱住克里斯的手，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明明在克里斯昏睡的时候，自己已经看了无数次的脸庞，为什么会突然有些畏缩呢…少女有些想不太明白。 “对了！克里斯！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亚托莉娅抬起头，神色变得格外凝重，“我在灯塔上看见了…斯维特兰娜就要来了！！” ………… 图恩和安吉拉一前一后，默然地走到皮革匠的小作坊…图恩看着眼前熟悉的院落，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像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接着缓缓开口。 “我可以跟你去你们佣兵团，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你说…”安吉拉站在不远处，很是耐心地等待着图恩的说辞，为了查理大人的声誉，她不想给旁人留下康斯坦丁佣兵团蛮横、强势欺人的形象。 “你既然出手对付魔族…至少还算可以相信，只要你能帮我一起，把这间作坊的主人带出约尔镇，越远越好…我就去见见你们的团长…”图恩并没有转身，而是背对着安吉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个为了钱命都可以不要的酒馆老板伊戈尔，说得有道理…就算救不了镇子里的其他人，至少也要把季阿娜带出去！而在他身后的圣骑士安吉拉，只是略一沉吟后便答应了下来。 图恩这才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院门，不成想正好看见一身行装，背着大包的季阿娜从屋里走出。二人对视了片刻，皆是一愣。 “你这是…”图恩看着似乎要出远门的季阿娜，颇有些不敢相信，明明自己劝了这般许久，这位固执的老友都不愿离开自己的家… “图恩？”季阿娜看见图恩，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我想了想…”她提了提身后的包裹，径直走到了图恩身边，“或许这样才能真正帮到你吧…” 这位热情好客的皮革匠，此时却完全没有了那种跳脱与欢乐，季阿娜单手握着那只铁质的吊坠，叹了口气，看着图恩脸上有些颤抖的皱纹，“看看你…已经这么老了啊，真是…” “小亚托莉娅说得没错…人就跟皮子一样，只有经过污秽之物的浸泡鞣制，才会更加坚韧。”季阿娜伸手轻轻摸了图恩那粗糙的脸颊，眼中露出一抹不忍，“就算有再多人骂你、笑话你…也总会有人会选择相信的，就像那诗里的姑娘，斯维特兰娜一样…” “我……”一向能说会道的图恩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哽咽，或许是因为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又或许是因为老友的信任和理解。图恩尽力克制着情绪却依旧忍不住，温热的眼泪逐渐浸润了干燥的眼眶。 原来，季阿娜是理解自己的，原来她是相信自己的…只是为什么他却一直没发现，或者说不愿相信她呢… “去做你想做事儿吧！你这个固执的老鬼，不见棺材你是不会死心的。”季阿娜忽然一巴掌扇在了还在发呆的图恩脸上，“这是替阿廖娜和尤莉亚打的！事情完了，你一定把孩子们给找回来！” “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季阿娜丢下这句话后便挺着大包，挤出了窄小的院门，她和立在门外不远处的安吉拉对视了一眼，愣了片刻又继续埋头在风雪里行进起来。 “我去护送她出镇…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会回这里找你的。”安吉拉看了眼颓坐在地上的图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完便伸手默念了几句咒语，身前张开了一层白色的弧形结界，快步奔向了独自离开的季阿娜。 风雪愈发急躁了…季阿娜的缓缓呼出一股白气，忍住了回头的冲动…她知道自己离开才是对图恩最大的理解和帮助，这是做再多吃食都没法企及的。 头上的落雪渐渐小了起来，皮革匠惊讶地抬起头却是看见一层白色的透明结界，遮住了上方的落雪与寒风。季阿娜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那位美艳冰冷的冒险者。 “别误会…是那位守夜人委托我送你离开的。”安吉拉平静地看了看皮革匠那有些驼背的身影，伸手从后面托住了她背上沉重的大包。 “呵…还真有他的风格。”季阿娜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是不是我如果不愿离开，你就会把我强行绑走？” 安吉拉没有否认，只是默默走在后面… 季阿娜轻轻笑了笑…不断眨巴着眼睛，想要咽回快要渗出的泪水，“他曾经就是这样一个人…暴力、粗鲁，好勇斗狠…绝对干得出这种事儿来。” “毕竟…二十年前，他和你们一样，也是一位颇有雄心的冒险者啊！” 第17章 围困 季阿娜的话让安吉拉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她沉默地走在季阿娜身后，默默倾听着这位坚强的女匠人，那自述般的回忆。 “他是个实力很强的牧师…曾经也跟着佣兵团来这里探险，当时可还没有什么伊万的宝藏…”季阿娜笑了笑，也不知是讲给安吉拉这个陌生人听，还是说给自己。“毕竟那时候的守夜人，还是伊万来着…” “他跟其他冒险者没什么不同，冲动、贪心，又充满了求知与冒险精神…进山捕过熊，也在酒馆打过架，还会撩拨下镇里的小姑娘。”季阿娜看着脚下踩出的雪坑，不断喃喃自语。 “但一切，都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死亡暴风雪改变了…”季阿娜话锋一转，“没有人预警…也没有人在意，大家都只将它当作一场普通的暴风雪。” “甚至图恩他们的队伍…还顶着雪进山去找什么白狐皮。结果可想而知…十多支山里的冒险小队无一幸免，都被斯维特兰娜吞噬淹没，当时死了不少人。” “是守夜人伊万顶着死亡暴风雪，将他们从雪坑里挖出来，带回了灯塔…”季阿娜叹了口气，“那些因此获救的冒险者，都被伊万的神力与气度折服…毕竟他们之前不少人还跟着一起笑话过这个公认的傻瓜。” “估计你们听说那什么伊万的宝藏…也是这些被救下的冒险者传出去的吧…虽然伊万可能并没有那么多传奇般的事迹，但他的确是个伟大的人，至少图恩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说…伊万可能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宝藏留下？”一直沉默倾听的安吉拉却是被伊万吸引了注意力，这些都是重要情报… “这我倒不清楚…或许有，或许没有。”季阿娜停下脚步，看着安吉拉那精致冷峻的面容，似乎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可能就和那诗里的姑娘斯维特兰娜一样…相信就会有，不信则没有吧。” 风暴还在蔓延，约尔镇的风雪也在继续肆虐。安吉拉看着很是虔诚的季阿娜，感觉对方像是在打着什么哑谜一样，不由陷入了思考… ………… “斯维特兰娜…？”克里斯看着墙上不断被风拍打着的木质窗户，不由歪着脑袋苦笑了出来，“他们倒是给暴风雪起了一个浪漫的名字。” 亚托莉娅用尽可能准确的词汇，回忆着季阿娜所讲述的暴风雪，大致将现状告诉了一脸茫然的克里斯。而后者也很自然地想到了，那位召唤风暴送自己和亚托莉娅离开的“好心人”应该就是希尔芙了。 怪不得自己怎么呼喊风精灵，都没有得到回应…恐怕希尔芙是消耗过大，躲在刻印里睡觉去了吧…毕竟只有学习过风魔法的克里斯，才清楚亚托莉娅口中，那庞大的飓风和高速飞行了三天三夜的风舟究竟是何等威力…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亚托莉娅忽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转身从床铺的下面掏出了一件缝制很是粗糙笨拙的羊皮夹袄。 “这是那天帮季阿娜姐姐干活时，她教我做的…虽然有点难看，但是很暖和！！”亚托莉娅将头扭向一边，伸手将羊皮夹袄递给了克里斯。 厚实的羊皮与裘绒入手颇为柔软，克里斯轻轻接过少女手中的衣物，摸着上面乱糟糟的针脚和并不整齐的缝合面，却不由心中升起一丝暖流。毕竟，这对于没有记忆完全从零开始学习的亚托莉娅来说，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亚托莉娅…”克里斯轻轻重复了少女的名字，接着便将这件夹袄披在了身上，“谢谢…我很喜欢。” “不用谢嘛…之前，之前你也送过衣服给我，可惜被我弄丢了…”少女的声音细小又微弱，但还是被克里斯听了个清楚，稍微愣了一下，他才想起，亚托莉娅刚刚获救被带到地面时，自己曾将身上的衣服送给她… 只是令克里斯有些意外的是，少女居然还记得这件事儿… 少女一直侧过头没有说话，气氛一时竟变得有些尴尬和微妙…然而克里斯却忽然将那件夹袄脱了下来，仅剩的右眼中，透露着一丝凝重。 “诶？克里斯你…” “好像来了些客人…衣服还是先放你那儿吧，我可不想弄坏了它…亚托莉娅，一会儿跟紧我！”克里斯轻轻揉了揉鼻子，试图驱赶那股魔气的苦杏仁味，他上前拉起少女的手，缓缓走到了灯塔门口的台阶上。 前奏的风雪在室外肆意摧残着，爆裂的风吹得克里斯不禁眯起了眼睛：接近百十只身高体长各异的苍蝇魔族，迎着风雪围在这座灯塔周围，黑压压一片，几乎和天上那些乌云连在一起。 翅膀震动的声音被呼啸的风雪声掩盖，只能看见白雪之前，那一根根细长的身体，和通红的复眼在上下浮动，好似漂浮在杯中的茶梗轻轻晃动，这群魔族却身形稳固，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风雪的影响。 “真是不知死活…居然追到了这里。”克里斯握紧了拳头，眼中露出了难得有一见的愤怒，他没有忘记在自己昏迷前，就是这些苍蝇状的魔族在撕咬替自己抵挡伤害的亚托莉娅。 冰冷的雪粒拍打在克里斯赤裸的胸口上，他却完全不觉寒冷。克里斯转过头和有些担忧的亚托莉娅对视了一眼后，便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稍等我一下…” “嗯！！” 那些围困灯塔的苍蝇大军，也迅速收拢队伍向着灯塔冲刺而来。矮身弯腰的克里斯，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自台阶上跃起，转眼间身体便迅速膨胀变黑，化作了狼人，利爪一挥，便扑下了两只苍蝇，撕成两半。 大战一触即发，而在离灯塔不远处的雪丘上，七八对闪着绿光的眼睛正飘在阴影中，注视着下面所发生的一切。 单眼的魔眼效果似乎变弱了许多…甚至由于失去了双眼视差，克里斯对于距离的把握总是出现些微的偏差。但好在这群苍蝇速度虽然快，但远没有达到自己在暴食结界中对上的那只！ 狼人的利爪不断撕裂着敢于靠近的苍蝇魔族，克里斯心念一动，从厄里斯魔镜里取出了被自己重新放回去的圣剑。纤细的剑身握在狼人手中，显得颇有些违和，但从御衡之剑上传来的圣法气波动，却是实实在在地钻入了狼人体内。 长剑斜斩，细白的剑光忽然乍现！如同一道泄露的水银，在风雪中短暂停留。范围内的苍蝇魔族像是撞在绷紧的钢琴线上一样，刹那间被斩出了平滑的切口，两半身子交错滑开坠落。 “咦？剑气？”克里斯抽身后退，茫然地看着手中闪烁白光的圣剑，自己什么时候能斩出剑气了？明明自己根本无法操纵进入身体的圣法气来着…怎么会？ 不对！察觉到体内有一丝古怪的克里斯，连攻击都放缓了许多。原本在狼人形态下，魔气会遍布全身，供狼人使用。虽然自己似乎得到了勇者这柄圣剑的认可，拿着它各项基础素质都会得到增幅。但进入身体的圣法气，是会和魔气互相碰撞争斗、甚至对身体造成破坏的。 但如今…无论是魔气还是圣法气都变得老老实实，不再打架甚至还能听从自己的操控…他随手斩灭了两只靠近亚托莉娅的苍蝇，看着自己的双手，恍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 第18章 祸福? “原本圣法气与魔气相碰，必然是互相堙灭什么也不剩下。但是有了神主大人的力量后，就能将他们完美地融合起来！” 这是克里斯在罗塞蒂宅邸，遇见的那位“炼金术士”皮尔德所说的话……快要被遗忘的记忆忽然浮上脑海，克里斯皱了皱眉头，或许是由于沃尔特那些记忆碎片的缘故…让仅仅一个月前的事，都变得遥远暧昧了起来。 对方曾说罗塞蒂伯爵希望炼制出炼金术的圣物——贤者之石，想到的方法便是使用精纯的魔气与圣法气，在重构邪神的力量下进行碰撞融合… 不过当时他们显然是失败了…所炼制出的石头也并不是万能的圣物，甚至还惹得艾米哥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只是，这件几乎快要被自己忘掉的事儿，此刻却勾起了克里斯的注意。 厄里斯魔镜中的魔气绝对足够精纯，圣剑中的圣法气也极其纯粹…至于重构邪神的力量？ 克里斯忽然瞪大了仅剩的那只独眼，身体却没有停下，几乎快要将这群苍蝇杀掉大半…他的身上沾染了苍蝇的血液却又迅速被升腾起的圣法气蒸发干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重构邪神的力量…自己的左眼不是爆开了吗？联系起这些近似的条件，一个大胆且狂妄的想法忽然自克里斯心中冒出…莫非自己的身体被炼制成了贤者之石？？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便如同疯长的野草般挥之不去…无论是魔气还是圣法气的精纯度，自己在突破神迹之火时身上所携带的，都绝对要比那群炼金术士能获得的品质要精纯！ 再加上自己左眼爆开的精血，其中所蕴含的邪神力量也完全凌驾于他们的阵法仪式之上…以及那种不存于世、只属于神的火焰在持续煅烧体表…究竟会发生什么还真有些说不准 自己的身体的确有可能因此发生了某些变化！！虽然那群炼金术士的构想可能一开始便是错误的，但自己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无意间凑齐了这些条件… 就算不是传说中的贤者之石，自己的身体也似乎完全兼容了魔气与圣法气两种力量…它们不再冲突、不再互相掣肘，甚至使用起来都十分得心应手，克里斯摇了摇头，不知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 数道凌厉的白色剑光闪过，仅剩的几只苍蝇魔族开始迅速逃窜。克里斯身形一晃，便迎着飞雪追出…在圣剑与狼人化的加持下，自己的速度早就超过了曾经差点致自己于死地的苍蝇魔族，这些苍蝇队长和士兵虽然跑得很快，但依旧被克里斯挨个用剑气击杀，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克里斯神往已久的剑气！真好用啊！！ 早先死去的苍蝇尸体，已经渐渐被风雪淹没，盖住了大半。克里斯赤裸着上身，站在雪地里，不断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狼人化解除后的疲惫与痛苦，因为圣法气的不断修复而得到了大幅减轻。 克里斯这才仔细留意了刚刚能够控制的圣法气来，这种力量与魔气性质近似，却更加温和且抑制情绪。不同于魔气偏重于破坏与毁灭的特性，圣法气似乎更重视辅助与修复。 据魔武学院的那些家伙说，无论是魔气还是圣法气都可以作为施展武技的动力…虽然眼下自己还不会任何一种，但看样子无论是魔族还是教会的武技，自己都可以尝试去学习也说不定。 他又想起格林所施展的那些剑技来…水蓝色的光华？克里斯并不清楚勇者当时所用的究竟是武技还是魔法，但他更偏向于后者，毕竟格林是一名魔法剑士来着。 “克里斯！！”亚托莉娅顶着风雪冲出了灯塔，看到追杀苍蝇平安归来的克里斯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亚托莉娅…虽然这些家伙估计还有同党，但至少暂时找不到我们了。”克里斯接过了少女手中的衣服，虽然他并没有感觉很冷，但还是在亚托莉娅委屈的眼神中将夹袄穿了起来。“抓紧离开这儿吧…” 亚托莉娅点了点头，代表死亡暴风雪的深黑异象已经能在灯塔上看见了，估计用不了一天就会抵达。虽然从未见过斯维特兰娜是什么样子，但少女却丝毫不怀疑那恐怖景象的压迫感。 她有些担忧山下的季阿娜和图恩…至少要赶紧通知他们离开这儿！ 而正当两人准备告别这座灯塔时，数道雪沟自不远处的山丘上滑落，速度极快眨眼便靠近了数十米！即便以克里斯的动态视力，也不太能捕捉到这些正在飞速靠近的事物究竟是什么，只能看见雪地在动！他警惕地拦在了亚托莉娅身前，做好了战斗姿态。 然而下一刻，一道热烈又精神的女声忽然自身前响起。“太厉害了！我好喜欢你啊！！” 凹陷下沉的雪沟行至克里斯身前不远处，忽然炸裂开来。一名打扮怪异的毛茸茸少女自雪沟里飞速窜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瞬间扑到了有些错愕的克里斯身上。 第19章 黑与白 好快的速度！！克里斯晃了下神，这才发觉自己竟被一位陌生少女给抱了个结实，错愕之下连忙将对方从身上扯开…克里斯这才注意到少女的模样。 精致狡黠的可爱面容上，没有一丝扭捏做作，少女的个头不高甚至比亚托莉娅还要矮上一头，赤裸的皮肤晶莹剔透，不少位置覆盖了些许黑色的绒毛，看起来像是穿了件很有艺术感的裘服。而最令克里斯在意的，则是那个根立在少女背后的黑色毛茸茸尾巴，以及那对微微晃动的兽耳了。 “亚人族？不对…兽人？”克里斯曾在官道集市上看见过两位被拍卖的狼族亚人，看上去和眼前的少女颇有些相似，但好像又有不同，只是他说不上来。 而紧随着少女从雪坑中窜出的，则是六七只通体雪白的长尾狐狸。它们步伐轻盈优雅，身上的毛色如雪一般纯粹干净，在这片苍茫的群山中，是绝佳的保护色。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白狐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前爪抬起，在移动中迅速直立变形，刹那间在走到少女身侧时，已然变成了人形，只是与亚人不同，他的身上保留了更多兽的特征，比如毛发与五官。 “列娜小姐，请不要做让别人困扰的事情…” 被克里斯生生从身上扯下来的娇小少女撅起来嘴，将手背在身后似乎有些不高兴，“可是…人家就是喜欢嘛！喜欢有什么错吗？” 克里斯向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圣剑，刚刚少女突袭的速度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虽然看上去对方并没有敌意，但他还是没有放下警惕。 “你们是…？”克里斯看了眼身后的亚托莉娅，发现后者也是一脸茫然后才确认了这些狐狸不是亚托莉娅的朋友。 那位化形的白狐上去躬身好像行了一个礼节，“感谢英雄守护了这座灯塔，我是雪原灵狐一族的战士诺顿…列娜小姐很少外出，有失礼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 “无妨，只是…我并不是为了保护灯塔而战斗，那些家伙的目标是我们。”克里斯看着很是恭敬有礼的诺顿，心知对方是误会了什么，很是诚恳地解释道。 “嘻嘻！！谦虚！强大！不居功自傲，这才是我喜欢的人类！”一旁的黑狐少女列娜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若非诺顿阻止，恐怕又要扑上来了。 “您就不要谦虚了…时间紧迫，我们来通知守夜人的继承者，风暴还有半天就要到这里了…”诺顿瞪了列娜一眼，继而转头神情严肃地看向克里斯与亚托莉娅。 “守夜人的继承者？你们是说图恩先生吗？”亚托莉娅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看着诺顿等人点头确认后，才有些疑惑地开口，“可是图恩先生说有重要的事儿，已经下山去了。” 诺顿和列娜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山外那黑压压的云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风雪越来越大了。” “如果两位不嫌弃，烦请到我们部落做客，那里可以躲避风暴的袭击…”诺顿那对狐狸眼睛诚恳地看着克里斯，身子一动不动任由大片的雪花吹打在身上。而一旁的娇小少女列娜也是不停点头，似乎很期待克里斯的回答。 “你们和守夜人是什么关系？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稍稍沉默了片刻后，克里斯抬起头，他还没有忘记被加哈尔背刺的事情。 “风暴已经苏醒，它会摧毁地面上的一切…我们能感觉到，它比二十年前还要焦躁。”诺顿叹了口气，“二位既然是守夜人继承者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灵狐一族的朋友。” “因为守夜人伊万…是伟大的战士，更是我们全族的恩人！！” ………… 图恩牵着帕克与洛琪，走在这片火红结界所覆盖的营地里，颇有些惊奇。即便是风雪已经增强到能把木门吹飞的程度，但结界内依旧平静如初。那些躁动不安的风暴如浪头般拍在结界上，却像是撞上了礁石，掀不起半点涟漪。 安吉拉如约施展魔法快速护送季阿娜出了约尔镇，一口气走到了离雪山很远的村庄这才折返，带着图恩来到了康斯坦丁佣兵团新寻的隐蔽营地。 “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图恩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围忙碌的佣兵团成员，有些在擦拭武器，有的在训练或是休息，完全没有冒险者的那种散漫与随意。如其说是冒险者，这些人倒更有些像是一支纪律良好的军队。 “我们是慷慨勇者查理·康斯坦丁大人麾下的佣兵团。”一向冷言冷语的安吉拉忽然挺直了胸膛，自豪地报上了勇者的名讳，似乎没有比这更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勇者…”多少年未曾出过深山的图恩，显然对勇者不甚了解，他跟在安吉拉身后，将帕克和洛琪安置在营地的立柱旁，便走进了中间那座最大的帐篷。 “查理大人…属下回来了。”安吉拉一走入帐中，便将那几只苍蝇魔族的脑袋丢在地上，单膝跪下对着主座上手捧羊皮卷的英俊男子行了大礼。除了小个子的红发女孩不在帐中外，其他三名队长均站在下方，似乎正在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情。 “辛苦了安吉拉，事情有进展了？”查理对着安吉拉挥了挥手，笑着看向跟在后面的图恩，“这位先生是…” 众人的目光均集中到了图恩身上，但守夜人却没有丝毫怯场，他看着在这种时候，还是满面春风的查理，心中莫名有些不爽，“我叫图恩，是一名普通的灯塔守夜人。” 守夜人？图恩简单的介绍却瞬间引起了帐内队长们的警惕，而安吉拉却是紧跟着接上了话题，“属下一路追踪那两名怪人到镇外，确认了它们的确是魔族…看种族，是隶属于暴食元帅‘巴尔’。” “我用了点手段，从那两只苍蝇口中得知…它们是巴尔手下干将‘枯木的尼科尔’的部下，来这里是为了追踪一位丢失的希尔族女孩。”安吉拉稍稍停顿了下，又紧跟着补充道，“它们似乎已经查到了，要追捕的目标曾和这位守夜人走在一起的线索…” 女骑士说到这里，转头看了图恩一眼，“我在镇子的边缘遇见了这位守夜人，他正在被两只魔族围攻，就出手帮了一把…但是守夜人图恩先生，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说。” “哦？重要的事情？”查理将手中的羊皮卷卷好放下，热情地走下了位置，微笑着看向一言不发的图恩。 “莫非是关于斯维特兰娜的事情？” 第20章 指引迷途的归灯 “你们知道斯维特兰娜的事儿？”图恩皱着眉头，看向颇为自信的查理，“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留在这儿？为了宝藏？” “正是如此…守夜人伊万的传说，在冒险者当中还是颇有名气的。”查理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有些哑然失笑，“只不过似乎冒险者中流传的故事，和我在这里听到的版本有很大的出入。” 图恩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不屑，“有什么不同？过分的夸大与污蔑丑化一样，恶心得令人作呕！伊万的宝藏是不存在的！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个，不要进山去白白送命了。” 谁知查理却摇了摇头，“连伟大战士伊万，都能吞噬杀死的恐怖风暴——斯维特兰娜，我自然也很清楚它的威力。” “但伊万的宝藏我必须拿到…那是打败魔王所必要的圣物，这是我身为勇者的责任。”查理的语气坚定，转身回到了主座前，拿起了手上的羊皮卷。 “这卷羊皮纸流传了很多份…是二十年前，被伊万救下的冒险者们所绘制的。”查理晃了晃羊皮卷，将它展开递给了图恩，“守夜人的宝藏是存在的，只是被他带去了斯维特兰娜的核心地带，并随着他的死而遗失在那里了。” “不！你们被骗了！！伊万根本没有什么宝藏！”图恩双眼快速扫过羊皮纸上的信息，里面没有什么线路图或是宝藏地点，而是一张潦草的涂鸦。 巨大的黑色线团浓密且急躁，壮硕的大汉独自立在山头，无数线条组成的风吹动着大汉的衣角和头发，而图中的壮汉带着拎着一盏提灯，正从地上的口袋里掏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然而图恩看着淡定自若的查理，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的眼睛颤抖了下，“灯…你们是为了找灯！” 查理微笑着点了点头，“财富、装备、魔法道具？这些东西还入不了我的眼睛…没错，我所提到的宝藏，就是这件‘接引迷途的归灯’。只不过，连拥有归灯的伊万，都没能战胜这场风暴，这让我颇有些不安，不知道图恩先生有没有什么线索呢？” “……”图恩罕见地没有出言反驳，却是沉默了小会儿，而查理也是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图恩的回答，帐篷里此刻只剩下了火盆燃烧的声音。 “伊万并没有失败…他赢了！是被守夜人成功阻止了二十年前的死亡暴风雪！他救了所有人！”图恩眼神有些黯然，一向倔强执拗的他，对于自己的这番说辞也并没有信心。“在伊万动身前，我一直在他身边。” “他说自己有办法阻止这场灾难…只要点燃亚拉拉特的灯火，就能驱散一切风暴。”图恩像是回忆起了多年前惨痛的一幕，自己无论怎么劝阻，伊万始终平静地微笑着，毫不犹豫地前往了死地。 “亚拉拉特的灯火…？”查理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图恩，小声重复了一遍期待着对方的进一步解释。 “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什么了…估计我说什么也无法阻止你们吧。”图恩并没有见过所谓亚拉拉特的灯火被点亮…但他却打心里相信着，是伊万的努力阻止了那场灾难。 但他却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为所有人默默付出、不计回报的伟人，却被称为傻瓜嘲笑了三十年，甚至反被众人污蔑为，带来灾难的扫把星！ 毕竟…就连自己这种无药可救的人渣冒险者，伊万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啊！ 查理对着劳伦斯递了个眼神，后者很快从身上掏出一只大钱袋，微微敞开口，里面铺满了沉甸甸的金币，少说也要百十枚。 “当然，我们势在必行。谢谢你的线索…亚拉拉特的灯火吗？我会留意的。”查理笑着示意图恩接下报酬，“图恩先生，你的事迹梅也打听了不少，我也是今天才有所了解，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和你见面。我看人可准了，你很尊敬向往伊万…只是这么多年来，担任这种镇子的守夜人，很辛苦吧…”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拿上这些钱避难去吧，这不是报酬，更不是赠予，而是我查理对您的敬意！”查理收敛了笑容，神色肃穆，目光炯炯地看着有些呆滞的守夜人，“至于应对灾难和保护镇民，这些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勇者！交给康斯坦丁佣兵团吧！” 随着查理斩钉截铁的话语落地，包括安吉拉在内的四名队长，皆是站直了身子，单手握拳放在胸前转向了图恩，对着这位坚守了二十年信条的中年人行礼。 “以康斯坦丁佣兵团之名！” “以勇者查理之名！！” 队长们的齐声呼喊响彻了整间帐篷，向外传去，很快如山崩海啸般的回应声，响遍了整座营地。图恩怔怔看着佣兵团里这种热烈与豪情，不由有些震撼，连情绪也被感染了起来。 认可与尊敬…这是图恩不曾有过的东西。他那干燥的眼眶，不知何时竟然再次湿润了起来。 但片刻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推回了那只钱袋。“我不要钱…我也不是想做伊万…我只是想要证明，伊万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仅此而已。” “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些什么，那就告诉我其他冒险者的聚集地吧……”图恩眼神坚定毫不动摇，“冒险者早已将生死看淡…死亡和风险是他们选好的道路。” “你们也是冒险者…所以不会去阻止那些傻瓜奔进山…对吗？”图恩语气平淡，而查理也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他的确不会为了那些陌生的冒险者去拼命，拯救平民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守夜人深深呼了一口气，“但伊万是不会放弃他们的…” “所以我会留在这儿，能拦下一个人也好！！” 第21章 狐狸部族 且不谈图恩那倔强且执拗的决心，克里斯与亚托莉娅在诺顿和列娜解释后，还是答应了对方的邀请。诺顿又安排了两只白狐，下山去寻找图恩，自己便带着克里斯一行向部族前进。 风雪刮得很大，几乎刺痛得人睁不开眼睛，脚下的积雪也愈发厚实起来，让人完全无法估计下一步踩下的位置究竟有多深。列娜围着克里斯与亚托莉娅转了小半圈，轻轻抬手，口中默念着什么。 克里斯这才注意到，列娜的左手上戴了一只磨损严重的铜铃，随着少女的挥手发出了悦耳的声响。淡绿色的微光自克里斯与亚托莉娅身上浮现，像是一层薄膜黏在身上，散发着微微热量，连周围凛冽的寒风都在体感上减弱了不少。 奇怪的魔法！克里斯看着笑吟吟的灵狐族少女，他并没有在这层薄膜上感受到任何魔法元素，但效果却出奇得好。虽然他早就听魔武学院的那些学徒说过，大陆上除了最基础的四系元素魔法外，还有其他力量驱动的魔法，不过当他亲眼看到后，还是有些意外。 “两位英雄如何称呼啊？”诺顿化作的人形狐狸并没有改变兽类的五官，仅仅只是直立行走，身体的构造比例发生了些许变化，这倒很像克里斯变身狼人后的状态。 “我叫克里斯，这位是我的同伴亚托莉娅…”克里斯很是大方地介绍了下，并抽出被列娜抱住的手，不由自主地向亚托莉娅的方向躲了躲。 “克里斯…克里斯？这个名字好熟悉诶。”列娜抬起了头，将食指放在唇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睁大了墨绿色的眼睛，“诺顿叔！是不是那位传说中的勇士也叫克里斯呀！” “小姐记得不错…克里斯兄弟与我们部族传说中的勇士同名，也是缘分了。”诺顿笑了笑，似乎也有些意外。 “那还真是很巧啊…原谅我的冒昧，请问你们是亚人族吗？”克里斯连忙岔开话题。他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确有其事，还是为了套近乎拉近关系。 “不…我们是纯正的兽族。”诺顿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摇了摇头示意了下身后的两只白狐。“那些亚人是兽族与人类通婚后诞下的，他们的血统已经被污染了，所以兽神便剥夺了他们‘变形’的能力。” 那两只健壮的白狐走到克里斯与亚托莉娅身边，蹭了蹭身子，示意他们坐在自己的背上，或许这样可以加快速度。 而亚托莉娅却有些害怕地单手捂在胸前，向后退了小半步，在她看来这些狐狸都能变成人，少女可不敢骑在人身上。 克里斯见状笑了笑还是回绝了白狐们的好意。他半蹲下身子，鼓励地看着亚托莉娅，少女有些惊讶犹豫了片刻后，又开心地勾住了克里斯的肩膀与脖子。 “这样就可以啦，时间比较紧迫，放心我应该可以跟上你们的速度。”克里斯背起亚托莉娅，笑着看向诺顿等人，亚托莉娅很轻，身上却很是温热，这让克里斯颇有些意外。 虽然他知道对方可能是好意，但克里斯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群白狐速度这么快，要是载上了亚托莉娅就跑，自己在雪山里还真不一定能追上。 “哈哈哈哈，二位关系还真是很好呢。”诺顿笑了笑也不甚在意，对于克里斯的速度他们刚刚也有所观察，便转身变为狐狸的形态，在前带路了。 而列娜确实别过头去，有些不开心地撅起嘴，片刻后又将食指拉在眼皮下方，吐着舌头对克里斯做了个鬼脸。少女接着又笑了起来也向前跟上诺顿，化作一只通体黑色毛发的狐狸，还时不时回头看。 这就是兽族的“变形”能力？克里斯好奇地看着改变了形态的狐狸们，脚下一动也追了上去。风雪还在肆虐，即便他们是沿着雪峰的山脊线侧面行进，但依旧受到了很大影响。 狐狸们身上泛着绿光，全都潜入了雪层之下，据诺顿说，再往前走风暴甚至会把人吹起，反倒不如雪下好走。甚至这位兽族战士，还顺带夸耀了一番狐狸族的打洞能力。 或许是由于斯维特兰娜的缘故，低洼处的积雪甚至有一米多厚，克里斯跟在狐狸们的后面，沿着一条细小的坑道向前飞奔，有着它们的开路，行进速度反倒比最开始要快上了不少。 ………… 灵狐部族与其说是部族，用洞穴来描述倒更为准确。在积雪与山崖下方，狐狸们沿着山崖的背风面掏出了一座错综复杂大洞来。与冰天雪地的外界不同，面前的正门有篝火、有木柱，还有两名负责站岗的狐族战士，手持长柄武器候在那里。 “克里斯！！我们到了！！”黑狐身形一转，便化作了少女，她转过身手背在后面，骄傲地看着洞口和缓缓停下的克里斯。其余的白狐也很快改变了形态，似乎在部族里，这种“兽人”的形态才是得体的。 列娜脚尖蹭着地面，对着诺顿等人摆了摆手，“诺顿叔！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去找父亲。” 诺顿和一众白狐对着列娜弯了下腰，又对克里斯两人点了下头后，这才在守门战士的注目礼中先行走入了洞穴。 克里斯缓缓放下身后的亚托莉娅，看着头顶的积雪和颇为气派的洞穴大门，不由有些感慨。 看来是自己前世对兽族的刻板印象太严重了，一提到兽人他总会想起那些五大三粗、绿皮肤、智力低下的种族。但显然这个世界的兽人无论是智商还是文明程度，都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出不少。 “我带你们参观下我家！！”列娜很是高兴地上前一手拉住亚托莉娅，一手拉住克里斯，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走进洞穴。克里斯轻咦了一声，这才想明白了自己之前发现的违和感是来源于哪里。 这位黑狐变幻的列娜小姐，并没有狐狸的嘴巴和眼睛，甚至连皮肤也像人类般光滑，只有少数部位被绒毛覆盖。这与诺顿等白狐变形后的狐狸模样完全不同，或者说…她更像是亚人？ “这里是捕猎的校场！这边是储水的地方……”列娜跑在二人前面，热情地介绍着洞内各种设施的作用。克里斯的步子并不快，他一边笑着回应着好客的列娜，一边打量着这座狐狸洞。 洞穴十分宽敞，也被收拾得格外整洁，虽然位于地下，通风不好但却根本没有什么异味，空气中反倒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甜。洞里的兽人不多，零零散散只能看见四五名正在忙碌的狐族。他们无一例外都变形成了直立的形态，有些在清理风干架上的干肉，有些则是拎着木桶前来取水。 这些狐族看到人类却并没有任何敌意或畏惧，甚至还会主动向克里斯等人问好。这倒让一直准备好被袭击的克里斯有些意外，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身前，那位活泼可爱的黑狐少女，脚下放缓了步伐。 “列娜小姐，为什么你们对人类这么热情…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但人类算是大陆上最难相处的种族了，你们不讨厌人类吗？”克里斯想起了被人类逼回了森林的希尔族，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哥布林部落时，那些哥布林畏惧的目光，不由有些疑惑。 “嗯？为什么要害怕人类呢？”列娜转过身双手叉腰很是自豪的样子，“人类可是伟大的战士和英雄啊！！” 第22章 恩惠 正当克里斯准备接下这个话题时，一道爽朗且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或许是由于洞穴内空旷的混响，克里斯连人影都没看见，便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声音。 “这个问题就让鄙人来回答吧，哈哈哈哈。” 洞穴的某处岔道转角随后走出了一队狐族，约莫十多人的队伍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壮硕的中年狐族兽人，他身上裹着裘皮披风，手里还拿着一柄骨质法杖，看起来格外威严。 “父亲！！”列娜却是开心地叫了一声，眯着眼扑到了那人身上，将脸埋在对方肩头不停蹭来蹭去。 “好好好，乖女儿，下来下来，父亲老了抱不动你了…”老狐狸向后退了半步，似乎被列娜撞得有些喘不过气，他轻轻拍打着少女的后背，将列娜放了下来。 “快让别人客人们笑话了…”老狐狸拉开撅着小嘴的列娜，走到克里斯与亚托莉娅身前微微弯了下腰，“两位客人就是克里斯先生与亚托莉娅小姐吧。” “鄙人是列娜的父亲莱奥，也是灵狐一族的族长，小女不太懂得礼数，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老狐狸莱奥诚恳地看着两位客人，倒让克里斯有些不好意思。 “父亲…！”列娜听见父亲数落自己没礼貌，跺了下脚扭过了身子有些埋怨。除了列娜外，灵狐一族似乎都很有礼貌，但他们的礼仪动作又比较少见。克里斯只得硬着头皮学着他们的样子回礼，倒惹得列娜不停偷笑。 “克里斯兄弟的警惕心很强嘛，哈哈哈，不过我们灵狐一族的确深受人类的恩惠，是不会加害你们的。”似乎是看出了克里斯一直保持着警惕，莱奥摆了摆手，让周围的侍从们都各自退下，便欠了下身示意两人跟自己来。 “让您见笑了…”克里斯并没有遮掩或是否认，而亚托莉娅则是一直拉着他的胳膊，也不说话安静地跟在后面。 “我们一族数百年前便从雪原逃到了山里，之后便久居于此…”莱奥带着两位客人走在宽敞明亮的通道里，“其实这深山里与人类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不过所幸我们遇见的几名人类都很善良。” “是说和我同名的，那位传说中的勇士？”克里斯试探性地问道。 “啊…的确是这样，不过时间太久了，部族的记载也比较模糊。”莱奥摸了摸自己细长的胡子，法杖点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我们只知道，那位名叫克里斯的勇士击败了雪原上的巨人，护送着我们的祖先逃到了这里。” “两位请看，这就是勇士的雕像…”莱奥带着众人走出过道，来到了一处高约五六米的宽敞大厅，老狐狸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子，伸手指向了大厅中间以为身着铠甲持剑而立的大理石雕像。 或许狐族不太擅长雕刻与绘画吧，雕像的做工并不精致，但勉强能够辨认。在雕像的脚下，立了一些石制的台面，上面还供奉了些许干肉和酒水。 克里斯抬头看向这座几乎快要碰到洞顶的雕像，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如果狐族说的是真事儿…他有些怀疑这位灵狐一族崇拜的人类勇士，会不会和五百年前的上任代行者有关。 毕竟从先代勇者约翰的嘴里，他得知了上一任代行者也叫克里斯。不过看样子上一任应该与自己不同，而是真正接受并融合了邪神们的馈赠——全知的人偶克里斯吧。 “传说的事儿究竟是真是假，现在也说不清了。”莱奥笑呵呵地走向前，“不过二十年前，人类的守夜人伊万，的确是我们一族的大恩人。” “伊万…？”克里斯回头看向了亚托莉娅，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少女虽然大致讲解了现状，但对于伊万的事情，她也不太了解，当时便用守夜人简单概括了。 “克里斯…伊万就是在图恩先生之前，当守夜人的那位。”亚托莉娅抬起头想了一下，“虽然大家都叫他傻瓜，但我和图恩先生都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呢。” 克里斯点了点头，可一旁的莱奥却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跟愤怒的事儿，眉头拧在一起，“守夜人伊万才不是傻瓜，他不应该被污蔑…” “可以详细和我说说伊万的事迹吗？”克里斯轻轻安抚了下亚托莉娅，又耐心地看向老狐狸莱奥，他隐约觉得，这个早已逝去的伊万，似乎跟所有事情都或多或少有些联系，自己必须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莱奥也很赞许地看了一眼愿意倾听伊万事迹的克里斯，他命令诺顿去准备餐食，这才带着克里斯与亚托莉娅到了一处安静的房间，开始讲述起他们与伊万的渊源来。 这些狐族所掌握的信息和人类其实并没有太多不同，伊万帮助他们过冬、救下中了捕兽夹的狐狸族人…以及伊万如何被嘲笑、污蔑的过程。 只是令克里斯有些意外的，是伊万手上所持有的三根能够起死回生、包治百病的草梗。 而其中一根，便被伊万用来救活了当时奄奄一息，快要死去的黑狐少女—列娜。 第23章 黑狐少女 克里斯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父亲身后，一副乖巧模样的列娜，后者正梳理着头发，轻轻倚在石柱上，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少女还给克里斯摆了个鬼脸。 “列娜是我唯一的女儿，更是千百年来极少出现的‘受祝福者’。”莱奥招了招手，两名热情的白狐侍从便送上了热气腾腾的炖肉与酒水，上面还飘着些黑粒的香料，和泛光的油花，显得颇为诱人。“两位不必客气，鄙族简陋也拿不出什么好的食材来招待你们。” 克里斯右眼中的白光一闪即逝，接着他便笑了笑捧起碗炖肉来，深深嗅了一下，又放回了桌上，“多谢莱奥族长了…在下的确有些饿了，不过我还是比较在意列娜小姐的事情。” 或许是误会了克里斯话中的意思，列娜竟然有些害羞地侧过了身子，双手揪着自己的发梢，不再看向克里斯这边。丝毫不见了最初那种大方热情的模样，丝毫在父亲身边便乖巧了许多。 “唉…我们兽族尤其重视血脉的传承，你们也看见了，我们一族其实都是白狐，我和列娜的母亲也是。”莱奥叹了口气，又有些宠爱地拍了拍身后女儿的手臂，“列娜我的乖女儿，去把那件东西拿来…” “嗯！！”列娜开心地应了一声，如蒙大赦般小跑溜出了静室。而见女儿被支走，莱奥才小声开口道，“但列娜却是一只黑狐…” “噢？这是为什么？”克里斯摸了摸下巴，这一点他也注意到了，而且列娜在变形后，也和大多数白狐战士不同，身上多了不少偏向于“人”的特征。但如果按照诺顿所说的“兽人”与“亚人”的区别来判断，列娜又可以实现体态的转换，似乎也并不属于亚人的范畴。 “是兽神的祝福…这种百年不遇的返祖现象，在本族的历史上，也只在数百年前的大祭司身上出现过一次。这在列娜母亲怀孕期间，便能看出些许征兆来。”莱奥揉了揉有些发干的眼睛露出了苦笑。 “所以列娜既是我的女儿，也是本族的圣女。我必须保证列娜活下来，即便……不得不因此放弃难产的萨曼莎。”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你一定很爱列娜的母亲吧…” “啊…没错，但现在列娜就是我的全部。”莱奥长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列娜是很有潜力的，但却因为体虚而承受不住祝福的力量…在她小时候就总是生病，好几次都差点危及生命。” “所幸萨曼莎保佑…列娜遇见了好心的伊万，才能活到现在。” 克里斯一只手搭在石制扶手上，他不清楚这只老狐狸为何将这种秘密告诉自己，但总归多了些情报也是好事。 他看了看身边的亚托莉娅，见少女似乎有些困倦却强打精神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他知道在自己醒来之前，一直都是亚托莉娅在照顾自己，这些天真是麻烦她了，克里斯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她才好。 “睡一会儿吧，没事的这里有我。”克里斯拍了拍亚托莉娅的手背，轻声说道。少女也不推辞，满足地笑了起来，接着小声应了下后，便将头埋在鹿皮外套里蹭了蹭，安心地坐在椅子上休息了起来。 “父亲！！我拿来了！！” 列娜的有些急躁的声音离得好远便传了过来，少女手中捧着一只被兽皮盖住一半的硕大水晶球，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没礼…”莱奥见亚托莉娅睡去了，本想训斥一下大声喊叫的列娜，但当看见水晶球里的景象后便瞬间站起了身子。 一道细长的裂缝自水晶球上铺展开来，让原本澄澈明亮的球体多了一丝瑕疵。而在水晶球内部，漫天的风雪遮蔽了视线，但依旧隐约可以看见一片漆黑翻滚的云团正堆积在天上，甚至有闪电在其中亮起， “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裂了…”列娜的声音有着急切和委屈，似乎生怕父亲认为是自己不小心摔碎了水晶球。 “不怪你…应该是探测的地方能量太狂乱了。”莱奥手中的法杖一挥，口中默念了几句，几道漆黑的光柱便在身前的空地上亮起。而后列娜便将有裂纹的水晶球放在了这几根柱子之间。数道黑红色的闪电在柱子间亮起，稳稳地托住了浮在空中的水晶球。 “这是…斯维特兰娜？”克里斯看着水晶球中的景象，不由眉头皱起了起来，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没错…水晶球中显示的，就是风暴的核心…”莱奥眉头紧锁，手中法杖与水晶球交替亮起，但那道裂缝却依旧存在，甚至还在缓慢扩大。 “数百年前的勇士克里斯和大祭司是朋友，这颗水晶球也是他们交换友谊的礼物。”莱奥手中摸着法杖，语气颇为不安，“怎么会这样……” “我们一直用这颗水晶球监视斯维特兰娜的动向…来以此提前预警或躲藏。今年的风暴看来比二十年前还要强大得多啊…” 克里斯右眼中的白光亮起，目光透过水晶球向内里看去。数层线条弥散包裹的水晶球，在被他注视后，上面的线条竟缓缓让开，挤出了一个小洞。而克里斯眯着眼再次向里面望去时，竟然看见了由网格与线条组成风雪与云团。 “咦？”略感奇怪的克里斯不由又集中了精神，他本想观测一下这颗有裂纹的水晶球，是什么样的构造。但他却出乎意料地用魔眼看见了水晶球映射出的远方景象。 翻滚的线条、不时炸裂的闪电与暴风…整片云系似乎连成了一体，仿佛就在眼前。只是任凭克里斯如何解析，也未能找到任何能量节点或是关键部位，仿佛这团乌云核心到处都是均一的构造，没有任何区别。 而正当克里斯准备观察更远范围内的核心时，一股深寒和惊惧蓦然自心底里浮现，接着自己那闪着白光的右眼便是一阵刺痛。他捂着眼半蹲下身子，全身不住地颤抖，但却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了？？没事吧？”列娜看见了克里斯痛苦的神色，不由有些担心地走过去想要扶他一把，却被克里斯挥手厉声阻止了。 “别过来！！它发现我了…它在窥视！”克里斯的脸上不断渗出一颗颗汗珠，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直到数秒之后，他才心有余悸地站起身，看了看紧张不已的列娜与狐狸族长，深深咽了下口水。 “斯维特兰娜…是活着的！” 第24章 睡梦 克里斯捂着仍在隐隐刺痛的右眼，神情严肃，但莱奥等一众兽族战士却对克里斯的话感到了有些迷茫… “活着的？你是说风暴是活着的？”莱奥拄着法杖缓步走到克里斯身前，口中默念了几句咒文，点点红黑色的光芒便自法杖尖端浮现，没入了克里斯的身体中。 温热与舒缓的暖流浸入了四肢百骸，流转到克里斯的眼睛时，他那种昏暗和眩晕的错觉才有所缓解。克里斯感激地谢过了老狐狸，又心有余悸地瞥了眼不远处已经被莱奥命人用兽皮完全盖住的水晶，这才缓缓开口。 “我在看向水晶球时，看见了远方的景象…”克里斯揉了揉揉鼻子，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当我注视向那团风暴核心时，它也发现了我…” “那个风暴…斯维特兰娜，是有意识的。”克里斯轻声细语地讲解了自己的判断，他能感觉到那团神秘的“生命”有着自我的意识和想法，而且似乎和魔眼有着相近的气息。 莫非斯维特兰娜…也是它们中的一员？克里斯面色沉重，自己刚刚才从卖花女那个怪异的家伙手中逃出，难道又遇到了邪神？如果送他和亚托莉娅过来的不是风精灵的话，估计克里斯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场阴谋了。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莱奥和身边的族人相互看了看，又摇了摇头，“斯维特兰娜其实是这附近的人类，给风暴起的名字，实际上它早就存在了。” “一直存在？那为什么只听说过二十年前有风暴的踪迹？”克里斯身上的痛感在老狐狸的兽族魔法下，逐渐恢复了许多，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却已经紧绷了起来。 “因为数百年来，风暴都只在无边的雪原中肆虐…只是二十年前，才误打误撞吹进了群山。”莱奥拎着法杖走回了座位，端起桌上的肉汤，咕噜噜灌了个痛快。 “哈…舒服啊！只不过当时的守夜人伊万，在圣物的帮助下，暂时阻止了风暴继续前进，可没想到，仅仅是过了二十年，斯维特兰娜又回来了。” 克里斯坐回了亚托莉娅身边的椅子上，看着少女那熟睡的脸庞，不由放松了许多…他轻轻将一旁挂在座椅背侧的毯子搭在亚托莉娅的身上，这才站起身，皱着眉头看向头顶被掏空的圆形洞顶，小声说道。 “我不知道伊万是用什么办法阻止的风暴…但很显然它很愤怒，它是来复仇的。恐怕这次袭击会比二十年前还要严重，你们这里真的足够安全吗？” 正当莱奥准备夸耀一番自己部族的驻地时，两只白狐顾不过来变成人形，便从洞口窜了进来，一见到莱奥与列娜，便变换了形态，单膝跪在地上。 “族长、小姐，我们找到守夜人的继承者了！”一名白狐战士低着头向二人汇报着，“但是他不愿过来，说是还有事没办完…” “嗨呀，他不愿过来你不会把他绑过来？真的是…怎么这么笨呢！”莱奥一脸无奈，只是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用法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两下，“你们在哪找到他的？” “这……报告族长大人，我们是在人类聚落的西北角找到继承者的，他似乎正在往山口这边来。” 克里斯摸了摸下巴，心中盘算了一番，他还是不太习惯坐在这儿听天由命，谁知道这座洞穴是不是像莱奥说的那样坚固安全… 以他刚刚和风暴的接触来看，如果斯维特兰娜的核心地带刮到这里，结果估计很难说。“我去帮忙找那位守夜人吧，他之前救过我的命，而且…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这下可麻烦了一来一回又要好久。外面风暴已经很大了，这是山里，不比人类聚落那边。”莱奥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太放心客人再从部落里出去。 “嘻嘻，那我陪克里斯一起去，父亲总该放心了吧~”列娜却忽然眼前一亮，从后面抱住了克里斯的胳膊，对着莱奥撒娇起来。 “不行！列娜你不能出去！”莱奥十分果断地拒绝了列娜的提议，但话刚说完又有些犹豫，只见列娜很得意地晃着手上的那只铜铃，接着收敛了自己撒娇的语气，“放心吧父亲~外面这么大的风暴，也只有我的引铃才能穿过去了。” 莱奥沉默了片刻，不断在桌旁走来走去，这位老狐狸既放不下伊万的继承者，又不忍让女儿去冒险。但诚如列娜所说，风暴愈发靠近了，如果想要找到图恩再带回来，列娜的铃铛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克里斯缓缓抽出了被列娜抱住的胳膊，却并没有生气，他看了眼熟睡的亚托莉娅，继而对还在纠结踱步的莱奥说道，“如果你们帮我照看好我的同伴，我可以承诺保护好列娜小姐的安全。” “这…”莱奥还有些犹豫，但眼看克里斯已经做出了承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他可是在列娜母亲萨曼莎的灵位前发过誓，一定要保护好守夜人继承者的安全。 “好耶！！可以出去啦~”而得到了许可的列娜，立刻一改刚刚严肃的表情，欢天喜地地拉着克里斯的手腕就要往外跑，却被老狐狸喝止了。 莱奥挠了挠自己的狐狸脑袋，一脸不情愿地给列娜与克里斯身上加持了数道魔法，这才松了口气。“那就抓紧时间，早去早回。” “克里斯先生，你的同伴好像不是人类吧…”莱奥忽然摸着自己的几根胡须，对着正感受魔法buff的克里斯说道，“但是很奇怪…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什么意思？”克里斯的神情瞬间紧张了起来，他不知道莱奥这只老狐狸究竟在卖什么药。 “说不上来，可能是沾染了某些因果。但鄙人才疏学浅，却是看不出这其中的奥秘…”莱奥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木质的方盒，“不过…我族里有一块祖传的暖石，是大祭司的遗物…” “如果克里斯兄弟能在小女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帮上一把，鄙人愿意将这块暖石赠给你，应该对你的同伴有好处。”莱奥说完便笑呵呵地捋着胡子。 原来还是不放心自己，在这加一道保险啊…克里斯在心里轻哼了一声，暗骂一句老狐狸。不过他也并不介意，毕竟列娜愿意陪自己穿行风暴区，他自然会保护少女的安全。 再说了，自己从进入这座洞穴以来，不也时刻保持着警惕和戒心吗…他倒也不会因此去指责莱奥。 “我会把列娜平安带回来的。”克里斯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亚托莉娅平静的睡脸，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 如果等少女醒来，一切都被解决，那亚托莉娅会不会有个恬静安稳的梦呢。 第25章 存在的价值 一出狐族部落，克里斯便本能地抬起胳膊，想要遮挡凛冽的狂风。正如莱奥推测的那样，斯维特兰娜的核心正在向约尔镇靠近，此时洞穴外的风雪已经非常大了。 除了被高高卷起的冰块与雪渣外，其中甚至还夹杂了许多石块，和一些碎裂的尸体，有动物的，也有人的…或许是那些进山的冒险者吧。克里斯叹了口气，他看见自己和列娜的身上浮现出的一层层光晕，也不知道老狐狸究竟给上了多少层buff。 但至少克里斯并没有在这风雪里感到丝毫寒冷。而列娜则是蹦跳着走到克里斯面前，转过身半弯下腰，笑了起来。“克里斯！看着我吧…我的引铃可厉害了！” 克里斯则是笑了笑，伸手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对于少女的热情，他有些应付不来，就干脆无视掉了。而列娜也不在意，撇过头，伸出右手，将食指放在唇边狠狠咬了一下。 猩红的鲜血自列娜的指尖渗出，少女将左腕翻转向上，连忙将血滴抹在腕处的铜铃上，接着慢慢摇了摇手臂。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风雪中，却并没有被呼啸的狂风所淹没，反倒如在克里斯灵魂深处响起一样清晰、深邃。紧接着一阵红光亮起，那系在少女手腕处的铜铃忽然脱落，漂浮在列娜手心上，继而逐渐涨大，在光晕里变成了一支巴掌大小的手摇铃。 这幅神奇的景象不由让克里斯心生好奇，虽然一早他便留意到了少女手中的铃铛。但刚刚列娜激活“引铃”的时候，他也用魔眼进行了观察，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魔法元素、或是魔气、圣法气之类的存在。 克里斯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古怪的能力与力量实在是太多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对这片大陆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随着自己越走越远，他也愈发感慨起自己的无知来。 叮… 列娜手中握着那柄粗糙、磨损的手摇铃，轻轻摇晃了一下。清脆的铃声如同波纹一样自少女手中散开，而随着铃音的回荡，周围咆哮的风声恍然间立刻被消弭静音，偌大的雪上就只剩下铃音还在飘荡。 “这是…？”克里斯看着周围的风雪在铃声响起后，均稍稍偏转了角度，从二人身侧擦过，避开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不由有些惊讶地伸出手掌，仅仅半米之外的地方，便是冷彻刺骨的寒风！ 铃音还在不时响起，列娜对着身后的克里斯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走在前面不时摇动手中的铃铛。“怎么样！！厉不厉害，哼哼~” “果然神奇…风被引走了，甚至连风声都绕开了我们。”克里斯跟在列娜后面，快速奔跑起来。即便没有变回狐狸，列娜的速度依旧不慢，但更主要是没有了风暴的阻力，他们在雪山上行进地非常顺利。 “列娜小姐为什么要冒险陪我出来…” “这只铃铛是大祭司的遗物，只有和她一样的神祝血脉才可以使用…”列娜一边摇铃一边解释了克里斯的疑问，但她似乎也看出来了，这并不是克里斯想问的原因。少女稍稍放缓了脚步，忽然一改之前热烈活泼的样子，神色有些落寞。 “克里斯，你说世上有没有不应该存在的人…” “嗯？”克里斯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黑狐少女，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对方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问题来。但克里斯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没有…活着本就很有意义了。” “这样啊…”列娜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有些低落，接着又抬起头摇动了下手中的铃铛，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克里斯肯定很困扰吧？突然冒出来我这样一个异族女孩，还一直缠着你。” “呃…这倒没有。”克里斯吸了一口气，有点跟不上列娜的思维方式。但后者看到克里斯的表情，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你开玩笑啦。” “我愿意跟你出来，其实是想让自己有些用处……”列娜眨了下眼睛，似乎正看向远处的天空，“仅此而已。” “不过我真的很喜欢克里斯！！这可不是假话哦。”少女瞬间又恢复了精神，对克里斯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开心地继续向前跑开。 这小狐狸也跟老狐狸一样心事儿多得很啊…落在后面的克里斯摇了摇头，也跟在列娜的铃声后面快速向山下跑去…… ………… 图恩深一脚浅一脚地独自走在漫天的风雪里，他的双耳冻得发紫，抬头看了看深黑色的天空。守夜人知道，风暴就要来了，此时已然分不清昼夜，漫天的乌云积压在山头与天边，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赶走了那两只烦人白狐战士后，守夜人依旧坚定地朝着冒险者聚集的营地赶去。那位自称勇者的佣兵团团长在给自己指了路后，便去动员部下准备进镇转移居民了。 或许是由于白狐战士的疏漏，图恩并不清楚克里斯已经醒来，他有些担心困在灯塔里的亚托莉娅和克里斯，便在动身前吩咐了帕克和洛琪赶回灯塔，尽快接她们下山。 毕竟风暴来袭的速度，比他估计的要快上许多…这让守夜人颇有些措手不及。他立在这座小型帐篷群的边缘，看着不少正擦拭武器，收拾行囊的冒险者，深深吸了一口气。 “都不要进山！！风暴就要来了！！” 第26章 活下去的勇气 零零散散的营地帐篷外，坐了不少人，些许杂物被随意丢在路旁或是用于压紧帐篷。几座小型的篝火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只能看见微微发亮的木炭，丝毫燃不起明火。这片临时聚集地位于山口的侧面避风处，仅仅只剩下百十号人还在这里，显然不是全部的冒险者。 图恩站在山口的道路旁，肆虐的寒风吹起了他的衣摆，守夜人却依旧像根钉子一样扎在了雪堆里，“现在赶紧走！还来得及！” “别费功夫了兄弟…”离图恩不远处的圆顶敞篷外，一位头发凌乱，浑身裹着绷带与单薄棉甲的冒险者站起身，手中还拎着刚刚磨好的长剑。“那些不要命的疯子，早就进山去了，可不会等到这会儿。” “至于爱惜性命的家伙们，在看见山里那望不到边的乌云后，也都早早就撤走了。”那位冒险者扯了扯脖子上的粗布围巾，露出了一张满是胡茬的沧桑下颌，和一道自眼角至嘴巴的巨大伤疤。“我们不是傻子，如今还留在这儿的，都别无选择……” 随着中年人，帐篷群中十多名服装各异的冒险者便站了起来，他们有些目光坚定，身形站得笔直，有些却颤颤巍巍，神情悲懑…但毫无例外，这些人都没有退缩的打算。 “那道疤？你是…曾经讨伐过巨龙的安东尼奥？”图恩看着男子脸上的伤口，心中颇为震撼，“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也会信这种鬼话？” “呵…没想到在下的贱名，竟然能入得了守夜人先生的耳朵，还真得荣幸啊。”安东尼奥摇了摇头，脸上依旧还是那副表情，“不过让你见笑了，那所谓的巨龙，不过是一条刚刚孵化的幼崽罢了。” “……”图恩沉默了片刻，他没想到赶来雪山寻宝的冒险者中，竟然有着自己那个时代，便十分活跃的冒险者新星，看来自己想要武力阻止这群家伙进山的打算有些困难了。“二十年前，你便是白金级的冒险者了…恐怕现在已经是紫金级了吧，或者传说级？” “我早就退隐了…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佣兵。”安东尼奥抬起了自己手中被擦拭干净的长剑，深寒的剑身上倒映着他脸上的长疤，显得格外怖人。 “有人想要伊万宝藏里的铃铛与提灯…”不知是不是疤痕的影响，安东尼奥的面部始终没有太大的动作，“我的女儿在他们手里…所以我必须进去。” 图恩看了看语气平淡却有力的安东尼奥，又看向他身后那些同样做好了死志准备进山赌一把的冒险者们，不由向前迈了半步，他单手捂在胸前，十分激动。 “这是个骗局！进去一定会死的！你要是死了，你的女儿还有谁来救？？”图恩那被风雪冻得发紫的脸上，那些皱纹正因急迫而微微颤抖，“你们呢？？你们总不会都是被胁迫的吧！” ………… 现场在风雪中沉默了片刻，接着一位抱着头的冒险者语气哽咽地缓缓开了口。而这像是发令枪一样，陆陆续续又有几人讲述了自己的目的。 “我欠了这辈子都还不起的债…要是有那双能搓出金子的手套就好了。” “母亲得了重病，我一定要找到起死回生的草梗，我要救她……” “有了指挥秸秆的魔杖，我才能找那群叛徒报仇！！”说话的是一名刚刚二十出头的瘦弱年轻人，他的头上裹着缎带，眼神时刻警惕且锐利。 ………… 冒险者们七嘴八舌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或许是为了回答图恩，但更多的也许是说服自己吧…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别冲动…进山了绝对会死的，再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活着才能解决问题啊！”图恩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不想刺激这群冒险者。守夜人知道这些人不是不知道前方的危险，但他们已然有了抛却生死的觉悟。 只是…图恩无法认同他们的这种觉悟。 “你懂什么！！只知道站在那里说白话，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那位因追债而快要疯掉的冒险者，听见图恩的安抚后，当即暴躁起来。 而那位想要找到魔杖，创造秸秆士兵的缎带少年，更是直接上前揪住了图恩的领子，“你没经历过我们的遭遇，就别在那指手画脚！！那些叛徒，他们折磨我的母亲…一整天，我都躲在地板的夹缝里，听得清清楚楚…” 少年的眼中似乎要喷出火焰，但又逐渐哽咽起来，那团想要复仇的烈火，瞬间便被泪水浇灭了。图恩丝毫没有退缩地和少年对视着，任凭对方扯着自己的衣领。 “放弃吧，善良的守夜人…你不必为我们这群混蛋操心的。”安东尼奥并没有伤感或是厌恶，他的语气始终平和自然，像是在叙述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这位矮个子的皮伦，只是因为借钱埋葬了战死的队友 …便背上了越来越多的高利贷，因为还不起，连带家人都被卖作了奴隶。贵族老爷们跟商人可都是一伙的，他逃跑了，却因此上了王国的通缉令，只能露宿在荒野，几十年没进过城镇了。” 安东尼奥轻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你面前的这位小兄弟叫凯尔森，曾经是北国某处领主的儿子，但因为手下贵族的叛乱而全家被杀，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他天生身体孱弱，又学不了魔法，如今拼搏了快十年，还只是最弱的黑铁级冒险者。凭自己的力量，他根本报不了仇。” “至于我……我曾因为误会，带队亲手屠灭了一整座镇子，几千人啊…这也引来了无数的仇人。”安东尼奥叹了口气，“复仇、被复仇…十多年来，我的家人和朋友全都因此丧命。可笑的是，我这个罪魁祸首却最终活了下来。” “还有威尔逊…还有兰登……” ………… “我们的人生早就应该结束了…我们是不应该存在的人。或许早点结束，对我们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你没经历过这些，是不会理解的。”安东尼奥说完便看向了图恩，他本想从对方脸上看到震惊或是羞愧的表情，然而这位守夜人却是格外平静。 “不…我知道，我很清楚…因为我曾经是个更加无可救药的混蛋。”图恩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硬生生掰了下去，“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不过有人给了我后悔的机会。” 接着图恩用目光扫过每一个堵在他身前的冒险者，没有任何退缩或犹豫。 “正因如此，我才明白了，活着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 第27章 雪山的悲鸣 “寻死太过轻松了…只有活着才能赎罪，才能改变现状。”图恩看着远处斯维特兰娜的核心云团越来越近、越来越低，甚至连交错的闪电都隐约可见了，不由心下有些着急。“正因为早该死去的我还活着，我才能站在这里阻止你们做傻事，这也是我在赎罪。” 而安东尼奥听完图恩的回答，却兀自摇了摇头，“我们选择赌一把，这不也是一种勇气吗。就算死了也不过是赌输了而已。” 一阵轻缓悠扬的鸣叫自雪山的方向传来，响彻了整片天地，没有人知道这声空灵缥缈的声音从何而来。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群山的深处。 “雪山的悲鸣出现了！约定的时间已到…”安东尼奥看着山上那乌云下，逐渐开始向上翻起的白色，眼神中竟难得露出了一抹紧张和激动，“我们没时间再和你讨论了，守夜人先生。” 这位传说中的冒险者忽然转过身，看向了逐渐集合起来的，这百十号杂牌冒险者。他们来自王国各地，实力参差不齐，年龄也有大有小。但这群家伙却有着难得的共同点，那就是敢于押上性命豪赌一场的决心！ “兄弟们！斯维特兰娜的的核心已经近了，传说中伊万便死在了那儿…他的宝藏口袋，一定还被裹在风暴的中心风室里！一定就在那儿！在它越过亚拉拉特山峰的那一刻，就是我们的机会！” “哦！哦！”死气沉沉的冒险者队伍竟难得振奋了精神，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安东尼奥这位传说中讨伐过恶龙的冒险者，俨然将他当作了主心骨。 “无论是谁拿到了宝藏，都要拼命逃出来！！你可以丢下同伴，可以把身边的人当作垫脚石！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活着逃出去！！”安东尼奥举起手中的长剑，那瘦弱的身体里竟迸发出了无尽的气势，他声音洪亮地对着一众冒险者喊道。 “但是…请记住牺牲者的夙愿…”安东尼奥的语气忽然平缓了下来，将长剑掷入地面，“如果拿到了宝藏，就尽可能…为死去的同伴们做些什么吧！” 嘹亮的应和声齐刷刷地响起，图恩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的宣誓死志的一众冒险者，这些人与康斯坦丁佣兵团的气魄完全不同。一种哀怨却坚定的氛围被凝聚在了一起，他们是赌徒…也是死士。 守夜人握紧了拳头，他尊重这些人的觉悟，也敬佩这种视死如归的决心…或许几个月前，他们还是互不认识的一群可怜人，但仅仅因为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宝藏传闻，便聚在了一起，甚至变得如此信任。 他们没有错，图恩很清楚这点…这正如他在尊敬伊万的同时，也并不否定普通人，对利益的追求一样。守夜人缓缓吐了一口气，对着这群冒险者深深鞠了一躬。 图恩尊重这群冒险者，所以他不再会用粗浅的语言来说服对方…他站在山口的高地上，膝盖都没入了积雪里，逐渐握紧了拳头。而以安东尼奥为首的冒险者队伍，也各自抽出了武器，看向了拦在他们去路方向的守夜人。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也不再有辱骂与愤怒。所有人都知道。 这不是为了争执对错，而是一场觉悟的碰撞…… ………… 时间向前倒回小半天，在约尔镇中心市集的酒馆外，胖乎乎的络腮胡老板伊戈尔，看着刚刚整修完毕的墙壁，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自己刚刚赶走了倔强的老图恩，或许今天晚上就可以恢复营业了。 这段时间雪山附近激增的冒险者让伊戈尔小赚了一笔，他倒是不甚在意这些冒险者的目的和打算，毕竟商人嘛…有钱赚就行。 伊戈尔跟几名维修匠结算好工钱，接着推开了酒馆大门。冷风裹着雪花直直灌进了酒馆，吹得胖老板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紧了紧自己的腰带，伸出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白气。 老板走出酒馆，看着逐渐走远的工匠，又抬起头望向亚拉拉特雪山的方向…大片的乌云压在山顶，几乎和雪峰上的白色连在一起，恍如画出道清晰的边界。 伊戈尔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图恩拍桌子的身影。他看了看浓密的乌云，虽然眼前的风雪已经很大了，可按照以往的经验，约尔镇这边是足够安全的。 就算真的是斯维特兰娜那种级别的风暴，高大的亚拉拉特山脉也会将它阻隔在外的。秉承着这种态度的并非只有伊戈尔一人，镇里的人几乎都这么认为。 只是伊戈尔看着那云团里隐约可见的闪电，忽然有了一丝动摇：万一图恩说的是真的呢？ 虽然图恩一直疯疯癫癫，倔强的很…跟大家也合不来，但万一是真的呢？这个想法冒出来后，便像是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断咬得伊戈尔心里痒痒的。 就算不信…可万一呢？？ ……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刚刚修好房子的时候离开这儿……”伊戈尔背着小小的行囊，捂着额头有些焦虑地埋怨着自己，但还是将酒馆大门锁好，又有些不舍地看了眼自己的酒馆，这才托着自己备用的雪橇车，坐了上去。 一想到这时候回远方镇子的家，妻子肯定会狠狠骂自己一顿，伊戈尔就有些烦躁。他将腰间的水壶拿起，猛灌了一口，烈酒入喉，这才舒服了不少，接着便拉出喂饱了的雪橇犬，长鞭一挥动身向镇子外行驶去。 天空中淤积的乌云，已经愈发压抑了起来…… 第28章 灯塔上的火焰 “斯维特兰娜的核心…”列娜站在山头的矮峰山，手中的铜铃轻摇，清脆的铃音便牵引着周围的风雪滑向两边，她单手遮在眉毛前，有些畏惧地看着远山处那逐渐清晰的云系。 “那家伙…好像动作又加快了。”克里斯捂着嘴，警惕地看着那团压抑的乌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有种被窥视的感觉，这也是他选择从狐狸部落出来的原因。克里斯转过身，看向了在风雪中隐约亮起的灯塔火光，神色肃然捏紧了手心，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想究竟对不对。 ………… 悠远纤细的铃声沿着风雪的归途响起，一黑一白两只壮硕的雪橇犬拉着车子，在山道上顶风逆行。厚重的积雪几乎要没过它们的身子，但依旧没有拖延它们行进的脚步。 淡淡的微光自帕克与洛琪的头上的小撮带呆毛上亮起，仿佛一层黯淡的流彩，在黑白两色的毛发中交汇盘旋，沿途的积雪都被融化，又在雪橇驶过后迅速凝固，在车后留下一层清晰可见的冰面。 雪橇车上并没有驾驶者，闪着微光的提灯和系在车尾的铜铃，却一如图恩往日巡山的那样，在斯维特兰娜的风雪中默默穿行。帕克与洛琪早已背熟了道路，在图恩离开康斯坦丁佣兵团时，便吩咐了它们赶回灯塔，去接应尚被困在那里的亚托莉娅与克里斯。 只是当灯塔上的微光映入眼帘时，帕克与洛琪却停在山坳处，不停嗅探着什么，显得很是警惕。 ………… “快！那些皮货都带上，还有那里！”一名拎着钉头锤的大汉正站在灯塔一层的大厅中，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挥着一众正在翻箱倒柜的手下。“还真是穷啊，毛都没有。” “大哥，这里真的是伊万曾经住过的地方吗？不应该啊…”身穿皮革甲胄，套着一层厚实袄子的矮个子青年凑到大汉身边，“会不会被那个新的守夜人给藏起来了？” “有可能…都翻仔细了！动作麻利点，要抓紧收队了！”大汉对着一位路过的手下，踹了一脚显得很是急躁，他心烦意乱地推开灯塔一层的大门，眯起眼看向越来越近的乌云与风暴闪电，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了一丝焦躁。 他们虽然同样是为了伊万宝藏而来的冒险者，只是或许这人群自有些许小算盘。比起去风暴中心寻宝丢掉性命，他们更愿意尝试稳妥些的办法…比如找找可能被新守夜人私吞藏起的宝贝。 宽敞的一层大厅被他们翻了个遍，柜子、桌子全都劈坏砸碎，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克里斯躺过的床铺被拦腰斩断，甚至连铺在上面的兽皮都被扯下装走，或许也可以卖掉换些钱财。 “大哥！！塔顶上好像有东西！”一位气喘吁吁的冒险者撞开楼梯间的大门，对着不远处的大汉与矮个子青年喊道。而后者果然面色一喜，挥手招呼了下还在搜刮财物的小弟们，快步钻入了楼梯道。 盘旋上升的灯塔中很是空旷，除了堆在边边角角的烂木桶和碎木板外，便是四处漏风的砖墙与窗户了。大汉一群五六人顺着楼梯爬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到了楼梯的尽头。 数名蹲守在这里的冒险者正围在一架老旧的梯子，等待着几人的到来 。大汉顺着梯子向上看去，半掩的活板门外便是一片漆黑，不时有冷风卷着几粒雪块沿着活板门的缝隙钻入，洒在地上又被人踩得粉碎。 “你们上去了吗？”大汉晃了晃比较平缓的木梯，警惕地看着身后的冒险者，这道活板门上方应该就是灯塔的顶层了。 “没有，按照约定这不是等你们一起吗，呵呵。”那位手持长剑的冒险者眯缝着双眼，笑呵呵地看向大汉和矮个子青年。 大汉冷哼一声，又狠盯了说话那人一眼后这才招呼了身后的人先行，要不是忌惮这几个家伙的实力，他早就把他们全剁碎堆成冰雕了。 “这是…！！”矮个子青年刚刚爬上来，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淡红的火焰在露台中间高高窜起，黄色的微光像是波纹一样自火盆向外涌现，任凭高台上的寒风凛冽，也未能吹动这孤立的火苗分毫。 约莫一人高的火焰在灯塔露台的火盆中燃起，一根手指粗细的麻绳灯芯飘在内焰中，丝毫不见损耗。灯芯带着火焰向上方伸展，尽力将光芒洒向远方，仿佛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看见着这象征着希望和归途的灯火。 “哈哈哈！没错了！一定没错了！”大汉惊喜地咧开了嘴，这等异象就算不是伊万故事中的圣物，也必然是某种强大的魔法道具。他可不贪心，与其冒着风险去找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嘴边的宝贝才更香啊。 但是显然，抱着这种想法的冒险者也并不只是他一个…大汉和矮个子青年的冒险小队只有十个人，剩下还有几名零散的冒险者，众人虽然在约定了找到宝物之前不内讧，但现在似乎也过了约定的范围呢。 几名外来的冒险者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竟然悄悄聚在了一起，显然他们将大汉一群人当作了最大的威胁。露台上虽然有寒风在扫动，但却由于火盆的存在被减弱了不少。 一众各怀心思的冒险者警惕地看向彼此，都在试图抢占靠近活板门与中心的位置。毕竟露台上的栏杆并不完整，这么高的灯塔上万一掉下去可不是说笑的。 不知是谁率先动起了手，所有人像是事先约定好了一样，毫不废话…一时间武器相击的声音与利刃入肉的惨叫，在风雪的合鸣下交替响起。 透过灯台外的火焰向里看去，那躁动的火苗深处，一个个冒险者的黑影偶尔浮现，他们跳跃，回转，仿佛在用肢体与兵刃演绎着一支最原始残酷的篝火舞。 杀人！夺宝！手软就会被敌人杀死…冒险者们的脑海中，此刻都只剩下这件极其单纯且正确的想法了。大汉小队的人数较多配合更好，职业也更全面，甚至还有牧师从旁支援。而临时组成的冒险者散兵们，则是个体实力较强的独狼，双方一时间竟然各有损失，谁也占不到上风。 “汉弗莱！我们联手怎么样？别跟那些家伙鬼混了…不论拿到什么宝贝，我奥利尔都承诺分你一半！”大汉眼见手下队员出现了伤者，心知那四人是块难啃的骨头。眼下风暴越来越近了，实在没有时间给他继续拖延了，便升起了拉拢的念头。 “哼，奥利尔你也别当我是傻瓜…帮谁是我的自由，毕竟大家都想拿到宝贝。”那位手持匕首、一身盗贼打扮的蒙面冒险者暗自冷笑了一声，“要不大家都暂时冷静点？给我个面子，我们先把宝物取出来再说，如何？” 盗贼汉弗莱身旁的临时队友们离开点头表示了赞同，而大汉奥利尔也在略一沉吟后给了盗贼面子。但暂时罢战的众人却又遇到了新的问题，谁去拿那只火盆里的宝物？ 出头鸟要面临可能存在的机关或危险，但也代表着夺宝的先机与优势…没有人想当这个取宝的人，每个人却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们围在露台的火焰旁，环顾着彼此，紧张、忌惮、怀疑…像极了第一次发现火种却不敢靠近的原始人。 “哼，既然大家这么给我面子，那我来取宝吧…”汉弗莱扫了又一次集体沉默的冒险者，缓缓开口道，“谁赞成？谁反对？” 第29章 守护 然而还未等冒险者们回答，一声躁动的犬吠便从活板门的下方响起，两道影子便穿过对峙的人群，飞速窜了出来！刀光闪过，汉弗莱手中的匕首挥出，身形一沾即退，如同一片落叶般轻巧地蹲在了露台的栏杆上，眼神锁定了刚刚的袭击者。 唬嗷…吼嗬，嗬…… 帕克与洛琪侧身站在两拨人中间，龇起牙，后腿弯曲，前身压得很低。它们脖子上的毛发竖起，嘴里不时发出嗬嗬的低沉吼声。脑袋上长着一撮白毛的黑色大狗帕克，嘴角被匕首划破，却依旧毫不示弱地看着一众冒险者。 “哪来的畜生！”奥利尔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攥紧了钉头锤，眉头一皱便攻了上去。虽然跟那些独狼冒险者有矛盾，但当共同的敌人出现时，他们倒也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团结。毕竟看样子这两只狗可是没什么机会合作的。 帕克与洛琪一左一右，死死护在了火盆前，那十多名冒险者各自挥舞着武器与法杖，攻了过来。帕克侧身躲开了两记魔法光球，矫健地在人群中闪避着攻击，任凭大汉的钉头锤不断砸下，也只是敲在砖石地面上，磕出一堆小坑来。 “啊！！” 一身雪色的洛琪生生咬住了一名战士的小腿，巨大的力道一扯便将这个倒霉蛋拽倒，不断后退拖行将它拉到了露台边。雪橇犬的动作十分敏捷，且一身怪力，搅得冒险者队伍一团乱。 帕克与洛琪头上的异色呆毛交替亮起，雪橇犬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它们一连扑倒了两三名奥利尔队伍的成员，张开大嘴咬伤了他们的手臂与腿脚。 一直蹲在栏杆上的盗贼汉弗莱，看着这群被两只狗搅乱队伍的冒险者，不由眼中露出一抹不屑。“奥利尔…你连两只狗都打不过还算白金级？什么时候白金级这么便宜了，呵呵呵。” 接着身形轻飘的汉弗莱脚下一蹬，被蒙住的嘴角微动了两下，盗贼的身上淡黄色的光芒骤然闪烁了一下又消失不见。他手中的匕首反握，身形一闪，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淡黑的隐雾在帕克身侧缓缓凝结，而刚刚扑倒一人的雪橇犬却是反应不及，忽然哀嚎一声，侧滚着摔了出去砸烂了火盆旁的油脂桶。 鲜血缓缓滴下，洒在动物脂肪上面，却在帕克不断挣扎的爪子下蹭得到处都是。一道十多公分长的巨大豁口自它的腹部绽开，隐约能看见内里的破损的肠子。 “哼！你看哪儿呢畜生！！” 察觉到同伴受伤而分心回头的洛琪，只觉头部一阵剧痛，奥利尔手中的钉头锤便狠狠砸在了洛琪头上那一撮黑色的毛发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在一阵闷响后出现，它的脑袋被硬生生砸进了地板的坑中，整间灯塔都略微有些晃动。 “魔化者？”汉弗莱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奥利尔右臂上鼓胀扭曲的肌肉，上面紫黑色的气雾缠绕卷动，显然不似人类的手臂。 “哈哈哈！”奥利尔面容扭曲，脖子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受到了魔气的影响而产生了副作用。他一锤解决了白狗后，身下不停直直奔着那座燃烧着的火盆冲去。 “休想！！”一旁的三名孤狼冒险者见奥利尔忽然对火盆出手，顿时神情紧张了起来，他们纵身上前便要阻拦破坏协议的奥利尔。 “哈哈哈哈，都给老子去死！！”奥利尔手中的钉头锤猛然挥出，鼓胀的魔气瞬间逼退了两人，但这些孤狼也不是善茬，仅仅片刻后便稳住了身形，和魔化的奥利尔战做一团。 帕克忍着疼痛从油桶处站起身，对着倒地不起的白狗洛琪叫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它龇着牙强撑着站立的身体，眼神锁定了正向火盆冲刺的盗贼汉弗莱！ 汉弗莱看都没看帕克一眼，身形再次融入黑雾准备从黑狗身侧穿过。然而下一刻，帕克头上的白毛忽然亮起，原本遁在雾里的汉弗莱只觉身形一滞，像是落入了沼泽中一样迟缓了下来。 帕克见机一口咬住了汉弗莱的大腿上，疼得盗贼脸上绷起了青筋… “滚开！”盗贼惊讶于自己居然现出了身形，猝不及防下被黑狗咬个正着，他怒斥一声摔落在地上，手中的匕首不断向下刺出。 一下、两下，鲜血不断飞起，溅在了汉弗莱的衣袖与面巾上。每一次匕首都会整只没入帕克的脸上和背后，但雪橇犬似乎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倔强，就是不松口。 它用自己的体重拖延着汉弗莱的步子……匕首刺进了它的眼睛，它没有嚎叫，任凭鲜血顺着眼窝流到嘴里，和盗贼的血混在一起。 “滚开你这死狗！！”汉弗莱用力一甩，将半死不活的帕克踢飞，雪橇犬的身体直接撞断了露台的栏杆，消失在了茫茫飞雪中。 挡在盗贼面前的家伙终于没了！汉弗莱看着近在咫尺的火盆中，那若隐若现的灯芯，眼中露出了一抹狂热。他的手上附着了一层黑色的光芒，缓缓伸进了火盆… 第30章 灯芯 火盆中窜升的火焰如同精美的布帛和柔羽，在盗贼那裹着黑芒的手掌靠近后，便轻巧地向两边弯曲，如同被摩西分开的海水般，避开了汉弗莱的手心。 火焰中那根并不算长的亚麻灯芯，正插在融化的油脂里，散发着微微的橘红色涟漪。汉弗莱头上冒出了些许细密的汗水，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根尚且燃着火焰的灯芯。 得手了！！ 丝丝温热自手心处传来，顷刻间汉弗莱只觉身上涌现出了无穷的热量。即便露台上的寒风穿堂而过，吹得几乎人睁不开眼睛，汉弗莱依旧感觉不到寒冷。而在灯芯被拽出火盆的刹那，那岿然不动的灯塔火焰，顷刻间熄灭燃尽，只留下一缕缕青黑色的烟尘，在向上升腾，又被冷风吹散到了塔外。 “汉弗莱！混蛋！！”被三名孤狼冒险者缠住的奥利尔，眼看盗贼抢到了宝物灯芯，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他凶狠地瞪了一眼自己面前那位手持长剑的冒险者，手中的钉头锤毫不客气地向下猛锤。 “那家伙就要跑了！！你们拦我做什么？”奥利尔那愤怒的声音响遍了整座灯塔露台，他的那群手下早已先自己一步想要围住得手的汉弗莱，却被身形诡异的盗贼一连割开了两人的喉咙，反身一跃落在了栏杆上，轻蔑地看向刚刚回过神，与奥利尔罢战的几名“临时队友”。 “感谢大家的援手，我汉弗莱说话决不食言，日后定有相报！”盗贼紧接着脚下一蹬，向后仰去，“不过现在…我就先走一步了！” 数名冒险者向前追去，但刚刚迈出的步子又瞬间停了下来，众人皆是一脸惊恐地看着汉弗莱站立的方向。而原本准备施展武技，凭借身法和敏捷走捷径跳塔的盗贼，却在向后仰倒时，忽觉撞到了什么东西。 坚硬、厚实，一层巨大的阴影自汉弗莱身后浮现，他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寒意，迅速抬头向上看去。硕大的狼头盖在自己头顶，露着尖牙表情却十分平静，那只仅剩的右眼正向下瞥去，恰好对上了自己的眼睛。 狼人！！ 汉弗莱心头警兆不停，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想也没想立刻扭动身子，准备远离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怪物。开玩笑，自己居然倒在了狼人的怀里！！ 只是仓促之下，盗贼刚刚闪身离开，一股巨力便自脖颈处传来。狼人抓住露台边缘的石缝，身体向上一弹便跃入了灯塔内，瞬间便追上了逃窜的汉弗莱，抓着盗贼的后颈，将他生生摁在了地上。 众人见倒霉的汉弗莱被瞬间制住，不由向后退了半步，避开溅起了碎石。这时他们才发现，狼人的肩上扛着的，正是被盗贼踹出了露台的大黑狗！ “冒险者……？”狼人缓缓站起身，单手提着满脸鲜血，身体不停抽搐的盗贼汉弗莱，正是路过灯塔的克里斯。他那闪着凶光的独眼，默然地扫过露台上的众人，最终停在了重伤倒地的白狗洛琪上。 黑色和白色的狗…克里斯曾听亚托莉娅说起过，守夜人图恩有着两只颜色对称的奇怪雪橇犬。即便正事亚托莉娅记不清楚，可少女总是对这些边边角角的奇怪特征，表述得很清楚。 “狼人说话了！！”眼看着传说中的怪物正站在自己面前，甚至还口吐人言。一众冒险者都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虽说这只狼人看上去好像跟记载的不太一样，但没有人会轻视这种凶狠的怪物。 “咦？”克里斯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汉弗莱的身体忽然散开爆成了一团黑雾，沿着狼人的指缝与掌边洒了出去，只剩下一声轻薄的皮衣与绷带还留在克里斯的手中。 盗贼幻化的黑雾顺着露台上的风飘散汇聚，渐渐在不远处凝成了赤裸的人形…狼人的嘴角咧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果然这群从刀尖上滚过来的冒险者，都有些保命的底牌啊。 “这是守夜人先生很重视的灯火…”克里斯轻轻摸了摸已经熄灭的火盆，轻轻将肩上的黑狗帕克放在地上，他已然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缘由…“说不定还有些在山里迷路的人，要指望它引路呢……” “你们…还真是令人厌恶啊。” 十多名原本各自心怀鬼胎的冒险者们，此刻竟然出奇地达成了统一战线，他们聚在了活板门附近，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克里斯说完便沉下了心神，身形忽然窜出，挡路的几名奥利尔的手下几乎看不见狼人的动作，便只觉腹部一阵剧痛，身子便被巨力带得向后仰去。 狼人的利爪堪比金铁，毫无阻碍地撕开了他们的侧腹，而克里斯余势不减，逆着寒风眨眼间便冲刺到了盗贼身前！ 嘭！！ 克里斯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嵌入了地砖的左手，那身法诡异的盗贼竟然又炸成了烟雾，四散开来仿佛物理攻击完全无法命中。而身后的两名持剑与巨斧的独狼冒险者，也是各自挥舞着闪着各种光晕的武器，向狼人攻了过来。 汹涌的魔气溢出，克里斯身上裹挟着一圈圈紫黑色的气旋，直接反手抓住了面前的长剑，魔气与剑身上那淡黄的流彩不断碰撞，擦出了丝丝火花与闪光，只听嘭得一声，长剑上的光芒爆开，而剑身却被抓了个稀碎。 克里斯抓住机会，一拳锤在那名冒险者的脖颈，后者如同布娃娃一样直直撞断栏杆，飞出了露台。而盗贼所化成的黑雾，已然转移到活板门的上方，却没有显出人形，似乎就打算以这个形态逃走。 一抹白光在狼人的独眼中闪过，无数线条在克里斯的眼中浮现，他的眼珠快速抖动，不断扫视着盗贼所化成的黑雾，继而沉下心神，数道凝实紧致的风刃胚胎在他身旁迅速形成。 露台上寒风呼啸，风元素密度很高，又十分欢腾，希尔芙一定很喜欢这里。风刃沿着既定的轨迹交错而出，直直斩在了那片黑雾上，如同几颗钉子般钉穿了雾气。 不可能！为什么自己会被捕捉到？？ 鲜血被风吹散开来，汉弗莱身上多了四五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自黑雾中浮现。他半蹲在地上，口中似乎咬碎了什么，喉结抽动向下吞咽着。 此时，早已埋伏多时的奥利尔突然出现在刚刚释放完魔法的狼人背后，闪着黑光的钉头锤狠狠对着毫无防备的狼头砸下！此时，这位战斗经验丰富的资深冒险者，浑身魔气激荡，皮肤一层层皱起堆叠，甚至都变成了土黄色，显然已经全身都魔化了。 “哈哈哈！！去死吧怪物！” 这迅猛的一击狠狠命中了克里斯的脑袋，钉头锤上附着的魔气卷着气浪爆裂开来，发出了一声巨响！然而克里斯却站在原地根本没有闪避的意思，他转过头，惨白的右眼余光瞥了下身后的魔化奥利尔。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忽然自奥利尔心中浮现，他那由于魔气浸染而变得暴躁残缺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只剩下了恐惧。奥利尔怔怔地呆在了原地，甚至完全升不起逃跑的念头。 狼人张开右手，手掌握住奥利尔那畸变的脑袋，单手便将呆滞的冒险者拎起，惨白深邃的眼眸彻底锁定了他。 “看来你不知道，魔气…也是有贵贱之分的啊。” 第31章 贪心 奥利尔是无意间存活的魔化人…曾经遭受过魔气侵蚀的他，不仅没有被同化变成魔族，反而拥有了操纵魔气的能力。这种魔化现象，克里斯最初还是在汉萨镇时，从小牧师口中得知的。 一开始他还有些发愁，自己的左臂因为那位魔族先锋官达玛提尔背后的魔气爆发，而被腐蚀得像是被泼上了硫酸一样。但机缘巧合下，因为厄里斯魔镜力量的冲刷，自己不仅摆脱了魔化的风险，甚至还获得了狼人的力量。 虽说同样可以操纵魔气，但狼人身上那源自于厄里斯魔镜中的魔气，无论是纯度还是等级，都不是奥利尔所能比拟的…正如魔族十分重视血统与种族一样，高等魔族身上的魔气与力量，几乎对低等魔族有着彻底的压制，这也是魔族世界强者为尊的原因之一。 奥利尔武器上附着的魔气，在触碰到狼人的瞬间，便威力大减甚至爆散开来，被克里斯的魔气绞散吞噬。没了魔气附着的攻击，仅仅只是砸破了狼人的头皮而已。 克里斯手臂上魔气激荡，左腕的乌鸦标记骤然亮起，奥利尔只觉大量魔气沿着脑袋被灌进了身体，像是一只变形的青蛙，反复在空中绷起四肢。他那畸变的身体逐渐变成紫黑色，眼球突出，嘴里混合了血液的口水沿着歪斜的嘴角流下，只片刻便失去了生机。 从狼人出现到停下攻击，两个呼吸间，在场的白金级冒险者一死一伤，余下的一众冒险者皆是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志，拼了命地向活板门挤去。 开玩笑！谁也不想跟这么一个怪物打，他们本就只想来捡捡便宜，要是丢了性命可就亏大发了。克里斯并没有阻拦这群争先恐后猛拽活板门的冒险者，他那只白色的独眼锁定了不知磕了什么药，伤势几乎恢复大半的盗贼汉弗莱。 在魔眼的视觉中，这位擅长隐匿与潜行的盗贼，几乎无所遁形。任凭他化作雾气还是高速移动，克里斯所观测到的线条，均能捕捉到他的真实位置与薄弱点。 这种实力的敌人还引不起克里斯的重视。他所在意的，是那团被盗贼藏在嘴里、致密且无法解析的线团。克里斯在盗贼化身黑雾时便发现了它，这只线团像是缠在一起的乱麻，却又有着独特的规律，只是这种规则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克里斯眉头紧皱，上一次发现这种无法解析的东西，还是那团神迹之火…明明烧得怖人，却没有任何火元素存在其中，甚至是元素本身也会被神迹之火焚毁… 那位刚刚恢复过来的盗贼站在原地，却是浑身汗毛倒竖，他心中模拟了数种逃脱方式。可无论是哪种…似乎都无法摆脱这只全神贯注，锁定了自己的狼人。汉弗莱赤裸着身子，高高举起了手，“你既然会说话…看来不是普通的狼人。”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我知道很多宝藏的位置！”汉弗莱顿了顿，眼中露出了一抹疯狂，“我还知道人类村庄的位置，那里有很多人可以杀！你放了我，我全都告诉你！” 一旁因争抢活板门而相互拖后腿的一群冒险者，闻听此言皆是惊讶地看向了光着身子的汉弗莱。奥利尔手下的那位矮个子青年更是停下了动作，瞪着眼睛转过身来，“汉弗莱！你这个混蛋！叛徒！！” “从这往下走…”而盗贼却高举着双手，似乎不在意地向狼人报出了约尔镇的位置，矮个子青年咬紧了牙关，却又不敢上前，只是狠狠地瞪着出卖人类情报给魔族的冒险者。 然而克里斯却是对盗贼的话丝毫不感兴趣，他弯下身做好了冲刺的准备。而对面的汉弗莱眼见狼人似乎对自己的提议不感兴趣，神色有些慌张地向侧方迈了半步，“别、别急…我还有！” “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种族进阶的秘密！！” 种族进阶？？克里斯的动作一顿，汉弗莱的话的确让他有些在意…盗贼能够全身化作雾气，如果没有魔眼的帮助，自己几乎找不到实体…难道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只是正当克里斯因为盗贼的话而分心思考时，一只唯唯诺诺的汉弗莱忽然炸开变成了一团红色的血雾，快速向着四面八方溅射开来！雾气很快被冷风吹散变淡，几乎找不到任何踪迹。 不好！上当了！克里斯心头一紧，却是不慌不忙地眯起了右眼，接着便带起一道残影扑向了露台外面。寒风裹着雪花拍在了狼人的毛发上，将它染上了一层雪白。狼人在空中扭转了下身子，魔法力引导着风元素展开了一道半人高的风刃向下激射而出！ 鲜红的血液撒在风里，又在下落的过程中很快被冻成冰粒，如一颗颗豆子般向下坠去。而那小撮血雾则是被风刃斩破一分为二，汉弗莱那两半的尸体无力地向下摔去，眼球泛起红色向外爆出。 克里斯鼓动着风元素向上推出，身形向下加速坠落，一把抓住了汉弗莱的上半截尸体，从口中翻出了一截浸泡了血水的亚麻灯芯。狼人顾不及查看到手的物品，调转了风元素的方向，伸手扣住了灯塔的墙面。 锋利的狼爪在本就伤痕累累的墙面上生生划开了几道沟壑，约莫半秒钟后，克里斯单手挂在灯塔的腰部，任凭风暴吹得他来回晃动。他是追着那团无法解析的乱麻出来的，狼人看了眼刚刚落地的盗贼尸体，心中感叹了一声。 果然，贪心的冒险者不会舍得放弃到手的宝物啊…… 第32章 乌云下的雪暴 风雪还在肆虐，克里斯单臂挂在灯塔的墙体上，掏出了那截从盗贼口中挖出的亚麻灯芯。白色的闪光在狼人的右眼中浮现，试图再次解析灯芯的构造。 可惜仅仅只是盯了片刻，他便感觉大脑一阵眩晕，仿佛自己在试图穷举无数可能性的分支，每一条都走不到终点。克里斯晃了晃脑袋，还是将灯芯暂且收了起来，身体向上跃起，沿着灯塔的外壁向上攀岩。 ………… “咦？那群冒险者呢？”再次回到灯塔露台的克里斯，却是发现原本一众拥堵在活板门附近的冒险者一个也没有了。抱着羊皮夹袄的列娜正蹲在白狗洛琪的身边，似乎在查看伤口。 “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他们走掉了哦，哼！按我们族的规定，小偷可都是要被流放的。”列娜转过头，看了狼人一眼，“嘛~不过现在斯维特兰娜就要来了，估计他们也跑不掉了…” “……”克里斯点了点头，他本就对这群洗劫灯塔的冒险者没什么好感，自然也不会想要在风暴里救他们。毕竟他可不是伊万那种绝对善良的“傻瓜”。 克里斯缓步走到两只雪橇犬身前，最初他和列娜行至灯塔附近时，黑狐少女便嗅到了灯塔有人类的气味。再加上看见倒在灯塔外的雪橇车，和一层被翻乱破坏的房间，克里斯当即想起了亚托莉娅所说的，图恩先生交代照看的塔顶灯火。 为了节省时间，他直接变成了狼人，沿着灯塔的外壁爬跃了上去，也恰好看见了被丢出来的大黑狗。 “它们还活着…而且伤势正在好转。”列娜单手抚在洛琪的头部，暗红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跳跃。雪橇犬脑袋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似乎是看出了克里斯的疑惑，列娜转头笑了笑，又给几乎被开了膛的帕克施加了魔法，接着说了下去，“守夜人伊万的三根草梗，其中有一根喂给了陪伴自己多年却得了重病的狗。” “莫非…”克里斯看着伤重昏迷的两只雪橇犬，眼神来回扫动，忽然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没错，它们是那只狗的孩子。”列娜站起身，将手中的羊皮夹袄递还给了克里斯，“我在它们身上感到了熟悉的气息…” “谢谢。”克里斯不知何时手中握住了一柄精美的细剑，吐出一口气后身体迅速缩水，恢复了人形。为了不弄坏亚托莉娅送给自己的小夹袄，他便在变身前脱下了衣服，暂时放在列娜那里保管。 “那只草梗的力量还没有消失？”克里斯皱起了眉头，将衣服穿好，他的确发现当时重伤的帕克还有一丝气息，这才会出手接下雪橇犬。 列娜点了点头，她抽出抱着的双臂，看着自己的右手，似乎陷入了回忆，“那并不是起死回生的万能灵药…而是一种古怪的力量结晶，它改造了我的身体，让我和其他狐族有了不同…恐怕它们的母亲也是这样吧。” 克里斯轻笑了一声，走到陷入了回忆的列娜身旁，“看来列娜小姐还真是被命运眷顾呢…既是白狐部落中的黑狐圣女，又有这般奇特的经历。” 列娜是黑狐的原因老狐狸曾告诉了自己，说是由于兽神的祝福而出现的“返祖”，但却没有解释为何列娜的直立形态会有这么多人类特征。比如五官与皮肤，都与其他白狐战士有很大区别。 如果少女所说无误，那恐怕便是由于伊万的草梗，让少女的身体发生了变异…想到这儿，克里斯对伊万这个人的兴趣便更加浓厚了。 一个善良、纯粹到几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理想之人，又不知从哪里得了这么多奇异且强大的宝物…克里斯不由从中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不仅伊万的性格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连手中的能力与宝物，也都有些…画风不符？ 但是…这一切又似乎是那么合理且理所应当。克里斯想起了自己的魔眼，还有那怪诞的神迹之火以及刚刚夺回的半截灯芯…或许答案自己早就清楚了也说不定。 “眷顾吗…”列娜却是忽然神情低落了起来，她口中小声重复一下克里斯用来称赞自己的词汇，用力攥着自己的小臂，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然而下一刻，少女却是忽然转过头，露出了开心且骄傲的笑容，“没错！我就是被命运眷顾着的女孩~” 正当克里斯笑了笑，刚准备说些什么，一阵轻缓悠扬的鸣叫在天边响起，像是鸟类又仿佛某种乐器。空灵缥缈的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余音久久不息。然而列娜却忽然神色大变，她一路小跑走到灯塔露台的边缘，双手撑着栏杆，尽力向外远眺。 “雪山的悲鸣…”列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顾不得其他，转过身拉着克里斯的手臂，“快走！斯维特兰娜的核心已经很近了！” 克里斯点了点头，不必由列娜提醒，他也已经看见了在远处的群山之间，那无边无际的白色大浪！不知从何处响起的悲鸣，彻底崩塌了大山里十多年的积雪，雪花随着鸣叫开始颤抖、飘起，逐渐滚落聚集。 一场无与伦比的雪崩正在迅速成型！天空是漆黑的乌云，厚重且压抑，而在山脉与地面之上，则是被掀起的白色浪潮！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天际线，黑白两色界限分明，不断激荡咬合，咆哮着向灯塔的方向涌了过来！ 克里斯看了眼地上被列娜施展魔法暂时稳住了伤势的两只雪橇犬，一手抄起一只扛在了肩头，对身旁的黑狐少女点了点头，便迅速窜了下去！ ………… 此时在群山的某处断崖之下，老狐狸莱奥正站在桌旁，神色凝重地检查起那只出现裂纹的水晶球。他的手指在水晶球上摸索抚摸，内里的景象已然被黑白两色铺满占据，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裂缝还在不断扩大，任凭莱奥如何施法也无法阻止。一丝丝脆响在莱奥手下浮现，仿佛是冰块碎裂的动静…老狐狸忽然神色一变，连忙抽回了手。 那只能够观测斯维特兰娜核心的水晶球，竟然骤然炸开，飞溅的碎片崩到了老狐狸的掌心，却被一层黑红的光膜给拦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碎了？？这颗大祭司与勇士留下来的水晶球，居然碎了！莱奥屏住了呼吸，抬眼扫过一旁站立的几名白狐战士，不禁想起了克里斯临走前所说的话。 难道斯维特兰娜真的是活的？老狐狸并不能确定，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今年的风暴的确比二十年前要强上数分！即便现在风暴核心还未靠近，他已经能感到保护族群的结界上，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呀！我睡着了，对不起，对不起…”亚托莉娅的声音在莱奥身后响起，老狐狸转过身，恰好看见慌忙站起来，有些茫然的绿头发少女。 “那个…请问克里斯去哪里了？” 第33章 被低估的风暴 “呵呵，小姑娘你醒了。”莱奥眯起了眼睛，收起了刚刚的担忧神色，拄着法杖缓步走到了亚托莉娅身前。虽然他尽力想要表现得真诚和善一些，但那幅狐狸的面孔依旧让他显得很是狡猾。 “你的同伴和列娜一起去接守夜人的继承者了，放心…他很强的，很快就能回来。”莱奥摸着自己嘴边的几根胡须，笑呵呵地看着亚托莉娅。 “克里斯……”亚托莉娅点了点头，转头看了圈房间里的众人，并没有看见克里斯和黑狐少女的身影，但她依旧有些担心，毕竟克里斯才刚刚恢复没多久… “说起来…小姑娘你身上好像被施加了什么魔法…不对？或者说诅咒？你知道吗？”莱奥摇了摇头，似乎在思考自己的表述是否准确。 “诶？有吗？我不知道…”亚托莉娅有些吃惊，但细想起来她的确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些许奇怪的地方，比如身体一直很热…有时候会突然犯困，甚至是自己的掌心，也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裂缝。 “我之前有遇到过一些坏人…”亚托莉娅想起了自己被困在藤蔓植物核心的日子，又回忆了自己被抓去取汁液配药，当试验品的时候。或许是遭遇的劫难与折磨太多了，亚托莉娅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吗？”亚托莉娅平静地看向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劝解少女的老狐狸，眼中没有丝毫惊慌或是恐惧，这让莱奥颇有些吃惊。他那些想出来安抚少女情绪的话都被憋了回去。 “这…以我的见识恐怕无能为力，我连你身上的究竟是什么都弄不清楚…”老狐狸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那只木盒，“不过你的生命力正在流失…这我倒是嗅得出来。” 莱奥将木盒打开，递到了亚托莉娅面前，里面放着一枚乳白色的月牙形石块，光滑的表面上流转着淡淡的晕彩和雾气，一根纤细如丝的绳子从中穿了过去，做成了一只吊坠。 “这是…？”亚托莉娅有些惊讶地看着盒子里暖石，作为希尔族，她能清楚地从吊坠上中感受到温润且平和的生命力，显然价值不菲。少女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莱奥会把它送给自己。 “这颗暖石是我们大祭司的遗物…你戴在身上应该可以减缓些流失的速度。”莱奥将木盒放在了亚托莉娅手心，“不过这也只能治标罢了，时间久了反而更糟。” “可是…” “不必顾虑，要谢就感谢您的同伴吧，这也是我和他做的交换…克里斯先生听到你身体有恙，可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呢。”莱奥眨巴了两下眼睛，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是克里斯…？”亚托莉娅将吊坠握在手心，眼帘低垂似乎有些失落，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她轻轻咬着下唇，接着猛然站起身，对着莱奥鞠了一躬。 “嗯？”老狐狸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有些疑惑地看着身前的少女。 “谢谢您，族长先生…”亚托莉娅的声音平静且清澈，“吊坠我会收下的，只是关于诅咒的事儿，可以替我向克里斯保密吗……” ………… 在响彻天地的悲鸣出现不久，约尔镇的北方出口前，查理将长剑拄在身前，精美的骑士重铠上裹着一层乳白的光晕，所有靠近的寒风与雪花，都被这层淡淡的光层隔开融化。 勇者看着一众被佣兵团强压出镇的约尔镇居民，即便一向表情管理十分优秀的他也不免皱起了眉。这群家伙完全不听劝告，死活不愿离开，甚至认为康斯坦丁佣兵团是准备抢劫或掳掠他们卖掉。 迫于无奈之下，查理只得下令各佣兵小队可以使用武力威慑，只要不杀死，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人全部带出来！ 勇者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颇有些担忧地看向山外的黑白两色。 “查理大人，我们完全不必救这群家伙。”一头短发面容冷峻的梅站在查理身后，对勇者的坚持有些不解，“我们已经好心提醒了，但他们不领情那就是自己在找死，也怨不得别人。” 勇者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这群家伙死不足惜…也知道救他们只是耽误我们进山的时间，但我身为勇者，既然已经对着那位守夜人许下了承诺，那就不能食言！” “大人说的是，我们不能让康斯坦丁佣兵团蒙羞…”梅低下头，语气依旧平静。 “再说了…”查理转过身拍了拍梅的肩膀，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和煦笑容，“总得有人来保护这群弱小且愚蠢的傻瓜啊…正如我被召唤前的世界一样，律法和规则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白痴的，勇者也应该如此。” “虽然人们总说规则是无情的，但我倒是认为，连傻瓜和蠢货也会保护的律法还是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的，呵呵…梅，你觉得呢？” “大人高见…属下惶恐。”梅低着头，她明白查理所说的意思，却有些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但或许，这便是勇者与她的区别吧。 “呵呵…算了。”查理摇了摇头，似乎也不在意梅的态度，他轻笑了两声，接着神色又严肃了起来，他望向群山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剑。 “看样子，我们都有些小觑斯维特兰娜了啊…” 第34章 希望与坚守 梅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由悲鸣声激起的巨大雪暴自山峦涌出，与天边的深黑抵在一起，中间不再留下任何空隙，直看得她心头一阵紧促，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竟然…怎么会这样？”梅单手捂在胸口，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了点点紧张感。 “那是死亡与绝望的聚集体…我能感觉到，是这样的。”查理目光锐利，喉结抖了两下，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微微有些抽动，“不会有错的…斯维特兰娜，绝不是单纯的风暴。” “大人！是您的职阶特性？”梅向前迈了半步，担忧地看着查理的侧脸，她对于勇者的判断没有丁点怀疑。 勇者点了点头，他将长剑拔起，横在了胸前，眼睛盯着剑身上镌刻的魔法纹路有些出神，“肩负着慷慨与希望的大天使‘拉米尔’，负责指引死者的灵魂升入天堂。即便是再促狭贫瘠的绝境，也有着希望的存在，但是…” 查理略微停顿了一下，自从雪山的悲鸣声出现，他的心头便升起了一丝不安，如今这层阴霾正在迅速扩大，“但是我在那片乌云里，感受不到任何希望的气息，那是真正的死地。” “我们现在撤离还来得及吗？”梅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又恢复了冷静与果断但勇者的表态却又将她的心情给拉入了谷底。 “来不及了…而且现在开拔，就必须放弃那些镇民，下令回营地吧！那里是背风处风势会小一些，坚持到风暴过去，我们再进山！”查理摇了摇头，转过身对着梅吩咐道，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可是那群镇民…！”梅叹了口气，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查理挥手打断了。在这位冷静且理智的助手看来，这时候放弃这群自私且固执的家伙才是最佳选择。 “不必说了，勇者代神向世人播撒康悯与拯救，我是不会断了他们求生的希望的。”查理斩钉截铁地否决了梅想说的提议，“梅，执行命令吧。” \\\"遵命！查理大人…\\\"梅左手抚在胸口，低下了头，接着便从腰间摸出一枚红色的宝石，向其中灌输了魔法力。红色的光芒闪过，但却很快黯淡下去，没有丝毫作用。 “怎么会！！” 查理却是对此毫不意外，他笑了笑挥动长剑，一道深红色的剑气直飞如天，而后在乌云的下方爆裂开来。点点红色的碎屑自天上飘下，和飞雪混在一起。“这里的空间已经被锁死了…你的人偶水晶自然是用不出来的。” “多谢大人…”梅看着手中毫无作用的水晶，这才明白了查理所说的“死地”究竟是什么意思，空间被锁死，他们也便没法使用转移水晶或是传送法阵快速离开此地了。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查理看见助手有些消沉，忽然笑了笑带头走回了营地，仿佛眼前的困境算不得什么。梅握紧了拳头，心中的焦虑也缓解了不少，毕竟带领她们的，可是勇者啊！ ………… 而在进入亚拉拉特山脉的山口小道上，漫天的风雪再次遮蔽了一切。冒险者们的临时营地中，篝火或是陶罐、碎布，在失去了人类的打理后，仅仅半刻钟不到，便被积雪所掩埋。 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顶着烈风走在茫茫的雪地中，脚下踩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雪坑。他站在一块巨石前停下了步伐，默默蹲下了身伸出手在厚重的积雪里拨弄了几下，露出了薄雪盖住的，满是鲜血的人脸，正是那位固执的守夜人图恩。 “是你？呵呵呵…你是来杀我的吗？请随意吧…”图恩并没有失去意识，他的身上不断泛起微弱且坚挺的橘黄色光芒，不断修复着那残损的身体，然而由于体力的耗尽，即便伤势早已恢复大半，守夜人依旧疲乏到几乎动弹不得，身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 “不…如果是我这样的人杀了你，那就太过可惜了。”蹲下的壮汉嘴角咧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神复杂地看着倒在雪地中的图恩。那壮硕的身形和身上缠着的绷带，让守夜人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那天在酒馆外，被狠揍到变形的白金级冒险者，“棕熊”布雷迪！ “被你打过之后，我想了很多…”布雷迪站起身，语气平静地看着这位曾经令自己感到恐惧的敌人，“像你这样的人…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我一直混在这群冒险者的营地里养伤…他们中的有些人很强，哼…但都是一群傻瓜！和你一样。”布雷迪稍稍停顿了下，“我想不明白…你们明明有着这么强大的实力，却为什么在做着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被打成这样，双方却都没有退缩…” 布雷迪握紧了拳头，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在酒馆外的落荒而逃，简直和刚刚冒险者们与图恩的死战形成了鲜明对比。 疑惑…不解，更不甘心。他面部绷带下的伤口竟再次崩裂，渗出了鲜红的血迹。布雷迪一把掐住图恩的脖子，眼睛几乎要突出来，“回答我！为什么？？” “呵呵呵…”图恩愣了片刻，虚弱的脸上竟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你现在还想去找伊万的宝藏吗？” “……”布雷迪手上的力道松了许多，摇了摇头，“不想了…连安东尼奥那种传说中的人物，都是带着死志才敢前去挑战的，我还想活着。” “这样啊…那太好了。”图恩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欣慰，这才回答了布雷迪的问题，“你能改变想法…这便是我一直坚持的目的吧。” 图恩的话让这位曾经暴躁且傲慢的冒险者，逐渐陷入了沉思…或许一时半会儿他还没有理解图恩的回答，但却隐约能够明白一些。棕熊喘着粗气，愤怒地哼了一声，“你打败了我！我布雷迪向来尊重强者！但你也成了我的心魔，我必须杀了你，才能摆脱恐惧……” “但我现在不会动手，等你养好伤，我再来堂堂正正取你的性命！”布雷迪情绪激动，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但还是对着图恩放下狠话。自己在酒馆外留下的阴影和恐惧，必须正面击败这个男人才能破除，不然恐怕他一辈子都要活在这种怯懦与畏惧中了。 “哈哈哈哈…”图恩忍不住笑了出来，鼓起一丝气力挣扎着坐起身，抬头看向了山峰的方向，“虽然我很想说乐意奉陪，但恐怕你是没这个机会了。” 布雷迪顺着图恩的目光看去，漫天的雪暴虽然还未压近，但估计用不了一个小时便会彻底吞没这里…死亡就在眼前，还谈得上什么阴影与挑战？棕熊也是自嘲地一笑，他摇了摇头，自己没有像荆棘鸟冒险小队那群弱鸡一样，第一时间离开这里，就已经没机会逃跑了。 毕竟他也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布雷迪虽说不想死，但当死亡真的迫近时，他却似乎也没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惊慌失措。棕熊坐下身，靠在满是积雪的大石上，从怀里摸出了一只水壶，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下去。 “真倒霉，酒都没了。”布雷迪叹了口气，舔了舔最后一滴从水壶中流出的烈酒，似乎有些遗憾。他看着坐在旁边赤裸着身子的图恩，不免感到颇为奇妙。 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要和这个把自己恨透了的怪物死在一起，棕熊摸了下发酸脖子，说不清此刻的心境。但或许从想要明白图恩信念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敬畏也说不定。 “啊…可惜……没能吃到季阿娜的便当。”图恩眼神迷离，躁动的雪粒飞进了他的眼角，又化成雪水流了下来。然而在那片白色的山头处，图恩很快注意到了一条黑线正沿着山道快速冲下，如同自天边乌云中渗出的闪电，轻巧且迅捷地划破了地面的雪白。 一抹清脆的铃声隐约响起，图恩的眼睛转动了两下，有些意外地坐直了身子，茫然地看向远方。 “这声音是！！” 第35章 风眼与壁垒 手持引铃的黑狐少女般弯着身子，沿着山道快速向下俯冲，她手中的摇铃不时响起，就连地上的积雪也从中破开，悄悄分向了两旁。 “那边有人！我嗅到人类的气息了。”列娜伸手轻轻一指，对着身后的克里斯说道。 “好！”克里斯点了点头，他们在沿途中发现了些许人类活动的脚印和痕迹，甚至还有几具未被完全掩埋的冻僵尸体。显然是刚死去没多久。这让克里斯感到颇为不解，明明眼前的风暴已经这般剧烈了，为何还有人不要命了一样往山里冲…只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寻找守夜人图恩，也便没有节外生枝。 克里斯回身看向那远处的黑白两色，心情跌到了谷底。位于矮山上的灯塔与亚拉拉特山和约尔镇，三者并不在一条直线上，而是近乎一个直角三角形。 克里斯叹了口气，自己那最不幸的猜测果然命中了…在灯塔处时，他能感觉到斯维特兰娜的核心在向着灯塔加速移动。而当他们转向沿着山路赶到约尔镇时，那诡异的风暴竟然也跟着转向了！ 克里斯并不认为这是巧合，如果说在白狐部落时，风暴尚且有些距离感知并不清楚。但当那声悲鸣响起，自己便几乎确定了风暴的方向，正是直直冲着自己追来！ 难道是因为自己使用魔眼窥视了它？克里斯想不明白，虽然心下吐槽了一句为什么倒霉事儿总摊上自己，但显然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轻巧的雪痕迹划破了山间的积雪，克里斯和列娜迅速赶到了山口，撞见了呆坐等死的图恩和布雷迪。 “那是…”图恩不知从哪挤出一丝体力，站起身又是一个踉跄，“帕克！？洛琪！！” 隔了好远，守夜人便看见了自己的两只雪橇犬，还有走在前面的黑狐少女列娜，“伊万的铃铛…？你是那只小狐狸？” “嘻嘻，看来继承者先生的记性还不算差。”列娜立在原地，手中摇铃轻轻晃动，原本覆盖在地面上的积雪全都自发地飞散开来，顺着铃声的波纹堆到远方，清出了一片空地。 “你是小亚托莉娅的同伴？你醒过来了？”图恩吃惊地有些语无伦次，他看着骤然出现的狐族少女和扛着两只狗的克里斯，又看了看伤重的两只雪橇犬，张了张嘴。 “放心，它们没有生命危险。一群冒险者洗劫了你的灯塔。”克里斯将帕克与洛琪放下，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它们是好样的，一直守护着塔顶的火焰。” 图恩叹了口气，颤巍巍地爬到两只狗身边，手掌摁在它们的伤口处，橘红色的微光亮起，雪橇犬们的伤势竟然在飞速愈合。而守夜人也罕见地额间流出了一道道汗水，他咽了下口水，“老了啊…魔力居然有些不够用了。” “小亚托莉娅还好吗？” “她很好，现在在我们部族做客，我们是来接你过去的。”列娜似乎有些着急，准备抓紧带图恩离开。 “唉…来不及了…你们不该出来的，快走吧！只是你们两个的话，应该还能跑掉…不要再回部落了！今年很古怪，斯维特兰娜一直在加速前进…恐怕你们部族现在已经过了风暴壁，进入风眼了。”图恩摇了摇头，言之凿凿地希望克里斯与列娜立刻往北方、远离亚拉拉特山脉的方向逃跑。 “！！您是说，我家可能已经遇到了危险？？”列娜有些吃惊，她很信任自家祖传的结界阵法，但听守夜人继承者的意思，恐怕风眼中的危险要远超自己的想象。 “不…你们部族在地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你们现在进入风眼，绝对是死路一条。” “您是知道些什么吗？比如…二十年前伊万和斯维特兰娜的战斗。”克里斯并没有焦躁，他沉下心仔细思考着这其中的联系。伊万是唯一直接接触过斯维特兰娜的人，却也因此失踪，图恩作为继任的守夜人，或许会比旁人更清楚当时的细节。 “克里斯…是吗？”图恩看了眼冷静异常的克里斯，心下有些意外，“虽然我不介意和你说些往事，但你们现在最好立马离开，逃得越远越好…伊万拥有圣物‘指引迷途的归灯’，才因此突破风暴壁垒进入了斯维特兰娜的风眼。” “里面究竟有什么除了伊万根本没人知道…我所记得的只有伊万曾说过：他要在暴风雪中，点亮象征希望的，亚拉拉特的灯火！”图恩站起身，有些愧疚地看着逐渐醒来的两只雪橇犬，“但我并没能看见灯火亮起…斯维特兰娜却和伊万一起消失了。” “您是说白狐部族现在已经进入风眼了？看来图恩先生似乎了解风暴壁的范围啊…”克里斯安抚了下有些着急的黑狐少女，从图恩的话中剥离了一些疑点与情报。 “嗯…风暴影响的范围很大，但真正危险的壁垒，大概是亚拉拉特主峰到约尔镇的距离。”图恩皱了下眉头，似乎对依旧不愿离开，在这耽误时间的克里斯有些不满，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伊万是在亚拉拉特山的主峰上进入的风眼，风暴潮也是在刚刚抵达约尔镇时便消散了。” 克里斯点了点头，接着又询问了图恩那截灯芯的来历与问题…只是守夜人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盆火，自伊万的时代起便没有熄灭过。 克里斯扫了眼图恩和列娜，还有一直楞在那里的棕熊布雷迪，接着缓缓开口。“看来只要避开风暴壁的范围就可以了…列娜，可以麻烦你送图恩先生去北边的那座山头吗？” “我有办法能暂时引开斯维特兰娜！” 第36章 正体 “什么？？” 克里斯的话让列娜与图恩皆是吃了一惊。引开斯维特兰娜？他们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但出于直觉二人还是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静静等待着克里斯的下文。 “斯维特兰娜是活着的…它在寻找着什么，但是很不幸，看样子那家伙把我认作了伊万，现在已经转向追过来了。”克里斯摆了摆手，接着脱下了自己的小夹袄交给了黑狐少女列娜。 “活着的…？为什么它会把你认作伊万…还要追你？”图恩瞪大了双眼，疑惑地看向淡然脱下上衣的克里斯。这些情报连身为守夜人的自己都不清楚，图恩实在不敢相信克里斯的说法。 克里斯叹了口气，从夹袄口袋里掏出了那截灯芯，又紧紧攥在了手心里，“这恐怕就说来话长了…但现在时间紧迫，列娜，麻烦你送他们过去吧。” “只要我向着其他方向转移，斯维特兰娜的轨迹也会偏移的。”克里斯抬头看了看南方稍稍偏西的高大山脉，那就是亚拉拉特山的主峰，他不禁摇了摇头，恐怕自己要和伊万去同样的地方转一圈了。 斯维特兰娜自西南的群山之外而来，如果想要风暴不扫到镇子北方的孤山，自己向偏南的地方转移是最好的选择 “不行！这太冒险了克里斯！”列娜当即摇了摇头，她并不赞同克里斯的这种送死行为，“除非…我和你一起去！没有引铃，一旦你被卷进风暴壁，立刻就会被撕成碎片的。” “谢谢你列娜，不过帮我保管好衣服就行…”克里斯并没有继续和几人废话，他转过身刚准备离开，却丝毫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守夜人说道，“图恩先生，谢谢你救了我和亚托莉娅。还有守夜人伊万的事情，我也听亚托莉娅说了一些……我相信是伊万解决了二十年前的斯维特兰娜。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风暴并不是自然现象的话，那这位守夜人所救下的，就不止是这一个镇子的人了。他并不是傻瓜，而是一名值得敬佩的勇者！” 话声刚落，克里斯的身形鼓涨隆起，迅速拔高变作了狼人，脚下发力消失在了漫天风雪里。 “……”图恩的喉咙里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伊万是个伟大的人…而伟大的人不应遭受人们的唾弃，他只是想证明这一切，但二十年来，就连最信任他的季阿娜，也不是很相信伊万的事迹。 守夜人望着克里斯留下的那几只脚印，深深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头竟然升起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来…… “那家伙！！”列娜焦急地跺了下脚，她看了眼图恩与布雷迪，还有刚刚苏醒的两只雪橇犬，心一横便摇动了铃铛，准备先将伤员和病号送到北方的无名孤山上。 至于自说自话的克里斯…列娜咬着嘴唇，很是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心下却已经有了计较… ………… 群山的深处，白狐部落的山崖下方，老狐狸莱奥听着头顶不断传来的巨响与震动，颇有些庆幸地抹了把汗。幸亏克里斯走前曾给自己提过醒，部族的防御不一定能顶住加强过的风暴。 他便临时起意带着全族和亚托莉娅一同转移到了更深层的地下祭祖洞中，并激活了大祭司数百年前留下的地下防御法阵，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老狐狸看了眼有些茫然的亚托莉娅，和周围挤在一起紧张焦虑的百十号部众，叹了口气，现在连他都没有信心扛过风暴壁了… “族长大人，我们储备的魔石不多了。”诺顿走到莱奥身侧，小声对老狐狸汇报着，尽量避免被周围的人听见。 “……”莱奥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了刚刚消耗了无数魔石，却只支撑了一刻钟不到的地上大阵，实在有些不看好阵法的防御，“等下我亲自主持阵法。” “克里斯不会有事吧…”亚托莉娅脖子上带着那只月牙形的暖石吊坠，听着上方轰轰作响的风暴，更加担心在这时外出的克里斯了。 “列娜也跟着一起去了，按理说有引铃在，应该问题不大，只是…”莱奥又沉默了下去，后面的话不说大家也都清楚，所有人都低估风暴的威力了。 轰隆隆！！ 一声巨响骤然出现，狐狸们全都被突如其来的震颤摔得七零八落，倒了一片。亚托莉娅扶着洞穴墙壁才勉强站稳身形。她紧闭着眼，尖锐且强烈的耳鸣让她的头晕得厉害。 双耳紧跟着便是剧烈的刺痛，亚托莉娅抱着头蹲在地上，只觉有一股狂暴的气流从自己的脑中炸开，继而沿着双耳口鼻喷出。声音全都不见了…摇晃的声音、风暴的声音？亦或是狐狸们的惨叫与求救。 只剩下强烈的耳鸣还在脑中回荡，仿佛断了信号的老旧电视，在深夜播放着吵闹的雪花… “这是…”亚托莉娅微微睁开眼，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又迅速化成水滴。少女咽了下口水，看着逐渐飘落的雪花，一时有些发愣，这里不是狐狸大叔家的地下吗？ 她下意识地缓缓抬起了头，仰面向头顶看去… 哪里还有什么岩石与山崖！！丝丝冰寒的空气沿着暴露在地表的大洞向下渗了进来，狐狸部族所在的整座山头，全被风暴壁碾成了齑粉，随风而去了，只留下一个大坑，将地下的祭祖洞完全暴露敞开了出来！ 淡红色的结界布满了窟窿，在坑洞表面忽明忽暗，不时有落雪沿着结界的缝隙缓慢飘落，像是为了安抚惊慌失措的狐狸们一样，安宁且祥和。 寂静…四下无声，就连之前肆虐癫狂的风暴也消失不见了。尚在空中的雪花不再被狂风卷起，而是像是往年圣诞之夜时一样，静悄悄地落下，归于平静。 莱奥口中似乎在大喊着什么，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祭祖洞中间的大祭司雕像，亚托莉娅听不见…周围摔伤晕厥的狐族战士好像也在念叨着什么，可少女依旧听不见。 她呆滞地保持着仰头的动作，望着结界上方的天空，这一刻，少女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怪异的漆黑、深邃到无边无际…层层轻薄的乌云积压在地面，像是一被染黑的天鹅绒散在一起。乌云有序且狰狞地互相堆叠裹覆，编织成滑腻又精美的黑色幕布。 它们蠕动着滚起，在黑暗里掀出一层层浪潮，有些云幕盘旋着向上缠绕围合，勾勒出穹顶与根根下垂的弯曲丝线，最终消失在无垠的深黑当中。 粘稠、浓密的黑色液体自云幕中渗出，向下滴落，却又因为阻滞而悬垂在空中，即便没有风也在肆意扭动勾连，装饰着这座看不见边际的黑色帷幕。 白色的丝线与黑色的粗壮线条，不断在黑暗的下方闪过，出现又消失。一切都好像被定格了！亚托莉娅回过神，猛然一眨眼，尖锐空灵的悲鸣声骤然划破了寂静，时间仿佛又开始了流动。 少女只觉胸口一阵窒息感传来，她的听觉才缓缓恢复，亚托莉娅紧紧倚靠在石壁上，不断看着向东方高速移动的乌云，咬紧了嘴唇。 “这就是…斯维特兰娜的风眼核心！！” 第37章 希尔芙的恶作剧 在苍茫的群山里，狂风卷积着乌云，在乌云与积雪之间，一只狼人像是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向着山顶前行。克里斯忍着身上的剧痛，艰难地迈出步伐。 原本极其亲和的风元素，此时皆是如同粘滞且插满了碎玻璃的果冻，让他前进的速度减慢了太多。附着在体表的魔气不断被风暴吹散，身体也被烈风撕开了无数伤口，但很快在圣法气的帮助下愈合。 但即便如此，克里斯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快速流失…他看着山外不断有被风暴碾碎的粉末与冰雪被高高卷起，直直冲入天空，恍然一幅黑白对抗、交融的奇景。 此时他才知晓，什么叫做“雪山的悲鸣”。那并不是因为声音共振而引发的雪崩，而是山石被风暴壁撕碎尸体，混着白雪在回归天空！ 一切被风暴壁“舔舐”过的山峰全都变成了斯维特兰娜的一部分，被夷为了平地！有些稍大的山头，则是被削去了脑袋，只剩下一个矮矮的石坡还杵在那里。但克里斯估计，等到风暴壁彻底扫过，这些残存的山头估计也看不见了。 然而令克里斯感到惊异的是，所有的山都被破坏了，唯独这座高耸的亚拉拉特山主峰，还完好无损！伊万曾经选中这座山来对抗斯维特兰娜，看来并不是随性而为。 这让原本准备到达山脚便转向继续向南的克里斯，不禁犹豫了一下… “亚拉拉特的灯火吗…”克里斯回想着伊万曾告诉图恩的话，这座山峰一定有着什么秘密！如果自己继续向南逃窜，一定可以引走斯维特兰娜，保证列娜等人的安全。 但以目前自己体力的消耗情况来看，如果风暴穷追不舍，恐怕自己早晚会被追上。上山还是不上？这是个问题。但他并没有思考太久，便做出了决定，赌一把？克里斯最喜欢了！ 只是看着几乎要捅穿乌云的峰顶，克里斯还是感到了一丝吃力…自己能不能在风眼赶来前登顶呢？他站在亚拉拉特山的背风面，由于这座“圣山”阻拦了风暴的部分力量，克里斯在上山后感到的压力甚至还小了一点。 “这该死的风！真讨厌。”克里斯吐出一口气，恢复了人形，狼人那巨大的身体几乎要让自己多承受一倍的阻力。他看向顺着山道汹涌而下的狂风，有些感慨，“希尔芙如果还在，肯定会中意这里。”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风的坏话！！”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克里斯的吐槽，希尔芙略带不满的声音忽然在克里斯的脑海中响起。 “希尔芙！！你恢复了？？”克里斯面上一喜，右眼变白，在线条的世界中捕捉到了那久违的希尔芙线偶！！他很是开心向风精灵挥了挥手，但后者却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回应。 “这家伙又在生什么闷气…”心中希尔芙脾气古怪的克里斯只得在心里吐槽了两句。 “三千四百二十五！哼！”希尔芙忽然报出了一个数字，“算了，差不多了…伟大的风精灵不跟你一般计较。” “三千什么？？” “嘻嘻，当然是你身上的伤口啦！我从你出发就开始数了，好辛苦的…”希尔芙快乐地在风暴里转了个圈，完全无视了周围刀割般的烈风。“三千四百二十五条哦，啊！刚刚又多了七道！” “你…你早就醒了？”克里斯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啊… “那当然！这里是我专门挑的风元素宝地！哼！为了救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傻瓜，伟大的风精灵可是损耗严重！”希尔芙叉起了腰，怼在克里斯脸上开始数落起来。 “还有你身体里的另一个家伙！呵！！那个白痴居然敢对咱吆五喝六的！”希尔芙抱着胸飘在克里斯眼前，“风精灵大人回去越想越气！越想越亏！所以要惩罚你一下！” “主人格吗…他做了什么？”克里斯皱起了眉，“再说又那不是我…” “闭嘴！！还不是你逞英雄！你…！哼！”希尔芙一跺脚飞到旁边侧过了身子，“你们长着一张脸，看着就来气！！” “不过算了，伟大的风精灵宽宏大量，就不给你一般见识了…”希尔芙忽然搓了搓手，饶有兴致地看向山顶，“而且现在有好玩的耶！！” 克里斯叹了口气，看起来希尔芙对主人格很生气的样子…不过不论怎么说，如果没有风精灵，恐怕他和亚托莉娅都要死在那群苍蝇魔族的手里了。他摸了摸脖子上炸开的伤口，又调用了手中细剑里的圣法气来恢复伤势。 “谢谢你…希尔芙。” “什…什么嘛。”风精灵的线偶忽然转过头，双手耷拉在身侧，似乎想起了刚刚数克里斯伤口的事，竟然有些结巴，“咱这么过分，你居然还谢谢我…你是不是傻哦！” “……”克里斯咳嗽了一下，心想你也知道自己过分啊，“你能恢复我很开心！不过现在时间比较紧。” “希尔芙，你有办法遮蔽这些风暴，和我一起上山吗？那里一定有好玩的！” 第38章 精灵附体 魔眼下的线条视野中，希尔芙的线偶在空中抖了一个圈，颇有些得意地看着有些急迫的克里斯。“咱当然有办法！不过你得答应人家上了山顶，去找好玩的东西！” “好玩的东西…是指什么？”克里斯眼见希尔芙按捺不住好奇，不自觉地在空中晃来晃去，轻声出言问道。 “呀！你没发现，这座山会排斥风元素嘛？”希尔芙一脸鄙夷地撇过头去，似乎对克里斯的蠢笨感到吃惊。风精灵收拢了背后的翅膀，静悄悄地向下落去，但当她飘到离地面还有数公分的位置时，居然稳稳地停了下来！“你看！人家也是风元素，可是完全碰不到这座山。” 克里斯闭上眼睛，将魔法力探出，周围的风元素十分密集且狂暴，但这些风却在靠近山石后便像是遇见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似得，稍稍改变了方向，向一旁滑去。 “咦？好像还真是！”克里斯有些惊奇于这座山的古怪，他同样探查了其他的魔法元素，但除了风元素外，其余元素在亚拉拉特主峰上，皆是一切正常！ “哦…！原来如此。”克里斯瞄了眼急匆匆的希尔芙，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你…你笑什么？快点准备…” 克里斯却是不慌不忙，双手抱在胸口，右眼牢牢盯着飞来飞去的风精灵，“怪不得你这么积极，原来伟大的风精灵自己没办法碰到这座山啊…” “胡，胡说！我只是力量没有恢复，不然整底都给它掀了！哼！”希尔芙语气有些窘迫，但在自己的骄傲方面，它却死活不肯让步。 “哈哈哈…”克里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心道有些可惜魔眼状态下自己只能看见希尔芙线偶的轮廓，如果能看见风精灵这时候的表情，估计会很有意思。“好啦！这样我们就扯平了，想办法上山吧，我要怎么做？” “哼！！在心里默念‘风精灵祝福’的祷文，祈求赞美伟大的风精灵吧！！”希尔芙在口角上落下下风，却是一点也不能吃亏。 克里斯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再次念诵起那段赞美风精灵希尔芙的祷文来。淡绿的微光在克里斯周身亮起又减弱，恍如会呼吸的生灵般，不断吞吐着周围的风元素。 风从四肢百骸中穿入又流出，未见阻力也不曾留下什么，依旧那么欢欣任性，而一直等候在旁的希尔芙线偶，则是找准机会沿着风的轨迹钻进了背部的刻印中。如果克里斯有所留意，会发觉自己此刻的状态，颇有些像亚托莉娅被困在藤蔓植物核心时的“风戽”。 或许唯一的区别，便是进出克里斯身体的风，并没有受到束缚吧！奇异的力量自身体中浮现，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的五感似乎都有所加强，而周围那躁动锐利的风暴，也在他身上自由通行，不再造成伤害或阻力。 “这是风的律动吗…？好神奇。”克里斯睁开眼睛，无论否使用魔法力探测接触，他都能感受到周围风元素的存在，甚至于小范围内，风所接触感知到的物体，克里斯也一并能够感知到。 这是超脱于五感之外的另一种感官，借助于对风元素的亲和，他有种沉浸在这片风暴中的错觉，仿佛每一缕风都成了他伸出的细小触角一样，将周围的环境掌握于心。 “嗯…？风的律动？什么呀那是，你好奇怪哦，哈哈哈哈”希尔芙嘲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克里斯的沉醉，但后者却总感觉这句话，希尔芙是不是在第一次见面时说过… “这是精灵附体！哼~快感谢我把力量暂时借给你用吧，无论是什么样的风暴！都是无法伤到风精灵大人一根毫毛的！”希尔芙的声音虽然还是在脑海中响起，但与往常相比却多了一丝空灵。 “精灵附体能持续多久？”克里斯当即将这个名词与前世游戏中的技能特性联系在了一起，无非就是合体借用精灵的力量…看样子是“风精灵祝福”魔法的威力加强版，不过应该只有真正的风精灵才能施展。 “嗯…这就得看你的精神能撑多久了，虽然风元素能够提供助力，但使用精灵的魔法，可是很耗费心神的事儿…嗯，让我想想。”希尔芙稍稍停顿了下，接着继续说道，“对！有点像你们人类使用的武技。” “武技！这我倒没什么了解，所以武技究竟是什么？”克里斯眼见希尔芙在这炫耀自己的能力，不由有些好奇地继续追问道。 “你居然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希尔芙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你跟那个讨厌的家伙还真是两个极端，哈哈哈哈。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啊。” “哼！但是伟大风精灵今天心情好，就是不告诉你，还能多笑话你一段时间。” 克里斯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对这个世界缺乏了解，这的确是他一直头疼的问题。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主人格所掌握的全知人偶。他倒也不求有什么全知全能，至少让自己把常识补一补，也不至于现在连字都不认识。 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克里斯单手握着散发白光的圣剑，身形一闪便沿着风铺就的轨迹窜了上去，速度之快让他差点一个没站稳栽个跟头。 原本是阻力向下吹动的风，此刻不仅没有任何阻拦，反倒在流经自己身体时，被希尔芙操纵转向借力，使得自己的奔跑颇为轻松！ 几乎只花了半分钟不到，克里斯便在精灵附体的加持下，成功登上了亚拉拉特山的峰顶。浓密的乌云在脚下流转拥堵，铺得紧密且厚实。峰顶的高度显然高过了云层，如果按照自己前世的划分，估计已经到了对流层最顶部。 这里的风暴几乎水平，较之下方还要强上数分，但这只会让风精灵更加兴奋罢了，算不得什么问题。克里斯站在山石伫立的悬崖边，整座主峰山顶近乎锥形，像是一只大盆，表面均被坚冰所覆盖，显得格外平滑。 由于站在乌云之上，这里也便没有了雪花的下落，临高远望，视野格外开阔…克里斯眯起眼，并没有使用魔眼，神色凝重地望向正西方，那几乎望不到边际的黑色。 “那就是斯维特兰娜？？”即便有了心理预期，克里斯还是不免眉头一紧，他握紧了拳头努力克服着有些发软的双腿，连呼吸都有些混乱了起来。 无法丈量…黑色遍布了整个西方，直直冲入深空望不到尽头。黑色的像是浓痰一样的组织在蠕动翻腾，无数白色的粗壮丝线由高空垂下，随着着庞然大物的前进而微微晃动。 克里斯从未见过这般生物，他所能观测到的，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罢了。他看见的，只是这广袤的天空，被更加无垠的粘稠黑液所晕染、吞噬，恍若高高涌起的黑色浪潮！或许当那片浪头继续行进，整片天空都会被它彻底吞噬遮蔽吧。 “是它们…！果然是它们！”克里斯只觉一阵熟悉的感觉自心头涌起，他捂着胸口向后退了半步，心跳也快了些许。那种自己转生时，艾莉娅神殿中那种怪异且深邃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并不是畏惧，而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的压制与屈服…一种面对高等存在时极其自然的本能，恍如人类看见了降临的神只一般。克里斯喉结抽动了些许，压下心头的慌乱，猛然回想起女神艾莉娅的话来。 “我们会有礼物送给你，希望你能在旅途中找到我们…” “记住，我们才是你的伙伴。” 第39章 伙伴 “伙伴吗？”克里斯面色平静，看着远处正逐接近的斯维特兰娜，估计用不了半个小时，那片令人震颤和心悸的黑色云幕便要吞掉这座孤峰了。 虽然和艾莉娅那群“神”接触的时间并不久，但无论是把自己弄死强行转生的修女艾莉娅（如今他对自己被艾莉娅吓死这件事，深表怀疑），还是不由分说将自己灵魂剥离的“那位大人”，克里斯都没有任何好感。 莫非斯维特兰娜和她们是同样的存在？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这位“代行者”的存在，才会追着不放？还是说单纯因为魔眼的窥视，而把自己错认成了曾经的敌人伊万？ 至于斯维特兰娜饱含愤怒与暴躁的追赶，是不是像艾莉娅说的那样，是为了给他“送礼物”…克里斯几乎想也没想便排除了这个选项，即便当真如此，他也不想再接受任何邪神的馈赠了。 “希尔芙，你找到好玩的了吗？我们估计还有二十分钟，等那个家伙来了，恐怕就是我的死期了。”克里斯一脸平静地说出了很恐怖的话，而希尔芙则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和克里斯拌嘴，她略一沉吟后便调运流风，向着四周探索。 “这边！跟着风走！”希尔芙似乎有些兴奋，好奇的风精灵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趣的事物的。她伸展着风的衣袖，不断感受着山顶各处对于风元素的排斥力强弱，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一处被坚冰填满的大坑。 “喂！傻瓜！试试看能不能把冰砸碎！”希尔芙十分开心。 克里斯点了点头，挥动手中的细剑，圣法气沿着剑刃平滑地泻出，裹覆着细剑散发出一阵阵乳白色的光晕。克里斯反握圣剑，将剑尖朝下对着经年不化的寒冰刺了下去！ 巨大的反震力道自手中传来，克里斯只觉虎口与腕部一阵颤抖，像是撕裂般的痛感便泛了出来。而无坚不摧的圣剑，却只刺入了一寸不到的深度，连裂纹都没能破开一点。 “好硬的冰！！”克里斯皱起了眉头，他环顾了四周被坚冰所覆盖的岩石，上宽下窄的环形地貌，还有脚下被寒冰封堵的深邃大坑。克里斯忽然瞳孔一缩，这里莫不是一座火山口！！ 他拔出来嵌入冰层里的圣剑，走到环坑的边缘，连续挥剑斩破了较薄的冰层，从下面挖出了一小块石头，用手轻轻掂量一下，碾成了碎渣。 “果然是火山灰！”克里斯不由咧开嘴傻笑起来，希尔芙一直在旁追问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才对风精灵解释道，“我想，我明白亚拉拉特的灯火，指的是什么了！” ………… 当克里斯沉浸在破解守夜人谜题的欣喜中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亚拉拉特西北面的山脚下，一名浑身潜藏在紫气中的男子，正踉跄着奔向这座山头而来。 他的身上满是被风压刺破的伤口，但却都只是擦破了表皮没有伤及内里。一道巨大的伤疤自他的眼角划向嘴巴，显得格外怖人。他艰难地用剑身拄着地面，咬紧了牙关不时回头向身后看去，正是击败了图恩的冒险者安东尼奥！ 这位据说斩杀过巨龙的冒险者，此刻孤身一人，忍受着风暴不断撕裂他的伤口，还是坚定地向着亚拉拉特山主峰攀岩而上。 “可恶！！”在冰天雪天的寒风中，一抹温热在剑士的眼中渗出，却又很快被冻成了冰渣，刺地他眼角有些疼痛。他们沿着山路进山后，便不断有人体力不支倒在雪坡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随行的同伴都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向着斯维特兰娜的中心赶去。安东尼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上攀爬，风暴壁垒的恐怖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虽然对于团灭这件事他早已有过预料，但没想到这一刻会到来得这么快… 最终能活着行走于风暴壁中的，只剩下他自己…安东尼奥握紧了拳头，一股源自心脏的热力涌上全身，他忘不了那些同样走投无路，选择赌一把的“同伴”们死前的模样。 即便见惯了死亡与绝望，安东尼奥仍然感到一阵痛心…他们赌输了，死得毫无意义…这时他不禁有些自嘲，或许那位守夜人说得没错，这并不是孤注一掷的豪赌，而是自我感动的送死… 安东尼奥心下有些着急，他回头看了眼逐渐迫近的风暴核心…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微颤抖，他之前走到了斯维特兰娜的核心地带的边缘！却又折返了回来，安东尼奥犹豫了…并不是由于恐惧，而是出于顾虑。 他答应过同伴们，活着的人要拿到伊万的宝藏…替死去的人做些什么。可如今百十号人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如果连自己也毫无意义地死去，那就是真的完败了！ 或许正是由于这片刻的犹豫，他没有立刻进入风暴核心，也因此注意到了这座伫立于风暴壁中完好无损的孤峰…周围的山石全被夷为了平地，只剩下它还在抵抗着斯维特兰娜的淫威。 安东尼奥想也没想，便转过头冲着这座山头，和斯维特兰娜赛跑起来…他不清楚这座山究竟有什么奥秘，也不知道自己上了山能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 或许那里…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第40章 千年寒冰 克里斯不断催动着圣剑内的圣法气，对着脚下的坚冰不断挥砍。气刃纵横交错，却只是溅起了一些碎冰和粉末。原本脚下透明的冰面也变得发白起来，克里斯倒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停下了手。 “这冰好奇怪…也太硬了。”克里斯抬起右手，看了眼依旧圣洁无暇的细剑，不由心中有些急躁。这就仿佛是考试铃快要响起，他终于解开了卷子上最难的题目，却发现笔没水了一样… “希尔芙，你确定那个好玩的东西就在这下面吗？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克里斯有些焦急地看了眼山外越发靠近的庞然大物，心都要揪到嗓子眼了。 “确定诶！不过我可不认识这种冰…”希尔芙眼看克里斯根本破坏不了这些冰层，竟然有些失落，毕竟任凭风精灵的魔法再强大，风元素被这座山排斥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帮忙破冰。“要是温蒂尼在就好了…” “温蒂尼？不会是水精灵吧……”克里斯捏着鼻子，随口吐槽道。谁知希尔芙却非常吃惊，连声音都有些变形了：“诶？？你认识她！你怎么认识温蒂尼的？？我跟她是好朋友来着，不过很久没见过了。” “呃…我不认识，我就是随口一猜。”克里斯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每每看见身后的斯维特兰娜时，他的心情便跌到了谷底，再磨蹭下去一定会死的！！ 只是希尔芙可并没有时间观念，她还在克里斯的脑海里喋喋不休地，询问着有关温蒂尼的事儿，似乎有些不满…克里斯没有时间理会吵闹的风精灵，他背过身子，开始思考破冰的方法。 难道真的要用那个办法了吗…克里斯心中颇有些烦闷，他能感觉到斯维特拉娜的出现在影响着他的情绪与精神。正当一筹莫展的克里斯心一横，准备孤注一掷时，精灵附体状态下的“风感”（克里斯刚刚起的名字。）似乎发现了什么。 ………… 安东尼奥喘着粗气，身上单薄的衣物和绷带早已烂了个干净。一身精瘦却充满了力量感的肌肉微微隆起，泛着紫红色的光芒，在风暴里怡然自若。 他刚爬上峰顶，便翻身往地面上一躺，仰面朝天大口喘气起来…虽然风暴没法杀死他，但在风暴壁中攀岩却几乎榨干了这位冒险者的每一丝体力。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转过头看向了即将迫近的斯维特兰娜核心，自己爬了上来…但又能怎么样呢？安东尼奥想起了那些走投无路的冒险者同伴，一咬牙坐起了身。 到这里也就退无可退了…安东尼奥明白，自己上山浪费了不少时间…已经不够他再下山逃跑的了。那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希望直觉保佑自己！ 安东尼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冰，深吸了一口气。恐惧、不甘，愤怒…各种情绪在他看向斯维特兰娜时，一股脑地泛了上来。 冒险者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像是为了鼓励自己一样，突然对着那吞掉了天际线的深黑巨物大声吼了出来。 “啊！！！！！” 嘹亮透彻的嘶吼响彻了整个峰顶， “叫这么大声…幸亏附近没有雪山了。”克里斯站在距离安东尼奥五六米的位置，缓缓出言吐槽道，实在是这位的叫声…让他想起了土拨鼠（伪）。 安东尼奥浑身一个激灵，身体本能地向着声音的来源转去，手中长剑直直刺出，一抹紫红色的光晕在风暴中划过，又很快被吹散消失。 “残影？”长剑刺穿了如同波纹一样扭曲的人影，接着那人影便被吹散在了风里。安东尼奥心下暗叫一声不好，却根本找不到那人的位置。 “呃…你们怎么都喜欢见面就打架呢…”克里斯轻轻拍了下安东尼奥的肩膀，后者的剑瞬间回刺了过来。克里斯手中的细剑轻点，击在安东尼奥的剑身上，白色的圣法气和紫红的光晕交织在一起，接着迅速爆裂开来。 “我说你冷静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焦躁不安了，可克里斯眼下见到另一个活人，才发觉原来自己才是很冷静的那个。安东尼奥向后退了两步，眼中有些惊疑不定。 “圣法气？你是教会的人？”安东尼奥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但依旧很是警惕。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身上泛着绿光的克里斯，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仿佛那个位置只有不断吹动的风暴，并没有任何人。 “就算是吧…你是被那东西追过来的？”克里斯皱起了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来，他在安东尼奥那紫色的气焰中，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火焰能量，难怪这人能在风暴中行走。 安东尼奥点了点头，似乎这才冷静了下来…这样一个他完全察觉不到的人，如果想杀自己早就可以偷袭动手了，也没必要突然搭话。“看来你也是了…要不要暂时联手？说不定还有找到宝藏的机会…” “宝藏？我对宝藏没什么兴趣，不过联手倒没问题。”克里斯停顿了下，又看了眼几乎要遮蔽整片天空的斯维特兰娜核心，“估计只有五分钟了…我有办法对付它，你跟我来！” 安东尼奥有些惊讶于克里斯的海口，却也没什么时间多想…这位冒险者跟在克里斯的身后，片刻间便跳到了某处大坑里的冰面上。 “你有没有办法破开这些冰？” “是千年寒冰…”安东尼奥蹲下身摸了摸脚下有些许裂纹的冰层，“恐怕很难…这是极其纯粹且特化的水元素，想破开几乎不可能。” “这样啊…”克里斯心下叹了口气，不过原本他就没抱太多希望，看来还是得自己来… “如果破开这些冰真能对付斯维特兰娜的话，我可以试试…”安东尼奥却忽然开口，目光坚定且热烈，“我暂且相信你…但是我需要时间。” “只要有半个小时…我就能用龙血魔法，化开这些寒冰！” 第41章 天神授火的传说 约尔镇的居民全被勇者的部下用刀剑押在脖子上，强行带离了镇子…康斯坦丁佣兵团选定了镇子北边的一处山坳重新扎下了营地。五名队长中最没存在感的火焰法师菲妮克丝，一连动用了接近百枚高级魔晶石，在营地周围布下来三层火属性的高阶魔法阵。 炙热的暖潮在营地中涌动，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这是凛冽的寒冬…淤积的热量在帐篷之间穿行，融化了地上的积雪，倒是让干硬的泥土变得潮湿泥泞了起来。 矮个子的红发女孩抱着自己的那根长长的法杖，脸色有些发白…饶是菲妮克丝已经能够熟练使用7级魔法，在上个月刚刚登上了魔导师的行列。但一口气布置三道法阵还是让女孩有些吃不消。 来来往往的佣兵团成员见到这位怕生的队长，都会礼貌地打声招呼。但菲妮克丝却只觉压力很大，她尽力将脑袋躲在兜帽和法杖下面，走在路旁的夹缝边，努力减少被看见的机会。 直到菲妮克丝发现了正站在路口的查理，和除了壮汉小克劳德之外的剩下三名队长时，她才松了一口气，一路小跑着奔向查理。 ……… “现在只能祈祷风暴早些过去了…说起守夜人的灯火，我倒想起，在教会的圣典中有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查理看着远方在雪雾中若隐若现的孤峰，转身将长剑插进地面，对着身后的几名队长说道。 “查…查理大人。”菲妮克丝站在了距离查理五六米远的位置，小声喊道。原本正在与几名队长闲聊的勇者，却很清楚地听见了这比蚊子还细小的声音，他回过头对着红发女孩露出了鼓励的笑容。 “嗯！辛苦啦菲妮克丝…我看到阵法了，很优秀。”查理夸奖了两句小法师，后者却有些脸红地侧过了身，摇了摇头就走到了查理身旁。 “我对教会的事儿可不感兴趣…”安吉拉忽然轻哼了一声，众人却对她的性格早已习以为常了，查理只是笑了笑，又看向博闻强识的助手梅。 梅咬着嘴唇也是一脸茫然，她虽然经常充当勇者的助手，负责处理佣兵团的大小事务。但教会的典籍似乎也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助手摇了摇头等待勇者接着讲下去。 勇者的问题冷了场…默默抱着根比自己还高的法杖，怯生生站在几人身后的矮个子女孩，却在众人沉默后小声接了句话。“查…查理大人是…是想说，天神授火的典，典故？” “嗯，没错！就是这个…”查理转过身，笑着摸了摸矮个子女孩的头。勇者看着她那头朱红色的长发，不由回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过小菲妮克丝的头发也像火焰一样，热烈又美丽啊。” “查、查理大人…火焰是危险的。”女孩本就害羞，在被勇者称赞之后，脸颊红得几乎快赶上头发的颜色了。她不好意思地扭过身，想要逃走却又有些舍不得，便蜷缩在了原地，身体有些发抖。 “哈哈哈，菲妮克丝就算是火焰，也是温柔、能鼓舞人心的火焰…根本不会灼伤别人的。”勇者笑了几声后也便不再捉弄女孩，他收回了手继续普及起教会的典故。 “按教会的说法，神在创造这个世界之初，是并没有赐下火焰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都生活在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 “而当天使长路西法率领大军，征讨蛮横暴虐的冰霜巨人时，曾降下闪电击败了巨人首领。”查理略微停顿了一下，转身打量起营地中被“安置”好的一众镇民们，在刀剑的威慑下，这群家伙一个个都非常老实配合。 “但闪电却击中了雪原上的枯木，引发了火焰…各个种族才由此保存了火种，并加以利用。这便是教会口中，天神授下的第一缕天火。” “听起来就很蠢…好像施舍一样。教会向来喜欢编故事骗人。”一身圣骑士打扮的安吉拉双手抱着胸侧过脸，却是一如既往地毒舌，说出了丝毫不像是一名圣骑士应该说的话。 “呵…我也觉得，火焰其实到处都有……将功劳揽在自己头上，这也算是‘神’的傲慢吧。”查理摇了摇头，而其他几名队长也是对安吉拉的性格见怪不怪了。 “在很多被教会视为异端的言论中，反对天神授火的证据有很多。其中最为有力的便是火山，这种来自于大地的火焰了…” “火山！您是想说，亚拉拉特的主峰是一座火山？？”梅的思维很快跟上了查理，她从怀里抽出了一本纸册手札，目光在上面来回扫动，“可是…这附近的历史中，亚拉拉特山从来没有过喷发的记录啊…” “历史和宗教典籍一样…都是人写下的，它并不是真理…”查理笑了笑，转身对劳伦斯招了招手，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递来了一只脏兮兮的包袱。“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梅，你倒让我想起了某位在图书馆泡了三个月的勇者。” “属下惶恐…” 查理将包裹打开，里面杂七杂八堆积了许多杂物，连带着还有十多个傻瓜伊万的雕像…它们动作神态各异，但无一例外均摆出了滑稽可笑的造型。 这些东西是查理在约尔镇打探消息时，花了两个金币从小贩那里买来的…里面杂物很多，但大多是附近常见的山货或是工艺品。勇者在里面翻翻捡捡，最后掏出了几块遍布着小孔的矿石。 “浮石？？”梅一眼便认出了查理手中矿石的来历，这种孔洞多却极轻的石头因能浮于水上，而被称为浮石…梅很清楚，这种石头只有火山喷发才会形成。 “对…这里应该有一座火山，我很怀疑就是那座亚拉拉特山…但我并不能确定。”查理随手将浮石放下，目光看向了远方被风暴壁摧残掉的群山，那里只剩下亚拉拉特主峰还伫立在风雪中。 “直到…我听到那位守夜人告诉我，伊万想要点亮亚拉拉特的灯火时…我便有了这么一个假设。”查理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着包裹里的一种杂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灯火…火山？”安吉拉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查理，又难得笑了一下，单手拦在嘴边，“把火山喷发当作风暴里的灯火吗…伊万倒是个浪漫的男人。” “查理…大人，可是，我没有感觉到有…嗯，有火焰流动的气息。”缓过劲来的矮个子法师菲妮克丝，却在这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有火山…我一定能注意到的。” 几名队长也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言之凿凿的勇者，毕竟他们对于菲妮克丝的火焰魔法，还是非常信任的。只是查理却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二十年前，伊万会失败了…” “恐怕…这座火山早就已经死了。” 第42章 挑战与生存 “火山死了…？”梅皱起了眉毛，将手中的纸册收了起来，“意思是不会再喷发了吗…那伊万？” “二十年前，守夜人没能点亮他口中的灯火，这是事实…”查理轻笑了一下，似乎并不像几名队长一样过于担心风暴的问题，“但是他逼退了斯维特兰娜，恐怕也是事实…” “这么说，还有其他办法？” 查理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两下，“可能有…可能也没有，毕竟我们可不像伊万那种，拥有众多强大的圣物。” 几名队长皆是有些忧心忡忡，似乎是由于之前看见了，斯维特兰娜那连山峰都能碾碎的恐怖威力，整座营地里的氛围都压抑了起来。 那些被胁迫、押送过来“避难”的镇民，在看见不远处的山峦被风暴壁一个接一个地扫平，化成白色的浪潮卷上天空后，终于明白了勇者等人是好意。不少人惊得坐在了地上，不断祈祷着平安与保佑。 毕竟…二十年前的斯维特兰娜虽然凶暴，可是也不会摧毁山石啊！这些固执的家伙甚至不愿意承认这是斯维特兰娜…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神罚！至于是不是山神还在惩罚救治了不祥黑狐的伊万？这就无人再提了… “做好准备吧…风暴要到镇子上了。不论伊万是用了什么办法解决的风暴，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查理一收之前轻松的态度，从地面的石缝里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转身向着西南方走去，他能感到风向似乎向着南方发生了一些偏移… “我是勇者但也是人…人和自然相比实在是太过渺小了，所以，我们不需要考虑怎么战胜灾难…”查理稍稍停顿了一下，“只需要想着，如何能在灾难中生存下来，保护更多的人！这就足够了，明白了吗？” “遵命…查理大人！” 四名队长皆是被勇者的话鼓舞了起来，是啊他们不需要战胜斯维特兰娜，只需要活下来等到风暴离开，这就足够了…查理见状也是点了点头，开始分配起任务来。 “我来亲自主持阵法抵挡风暴，梅，你找到小克劳德，将佣兵团的大家都集合起来。” “菲妮克丝，等下如果法阵被破坏，我们就启动预案…把剩下的魔石都用上，可能要辛苦你了。”查理看着一旁低着头的小魔导师，轻声吩咐道。 “好，好的…查理大人…”菲妮克丝抱紧了法杖，转身小跑着走开了，她能感觉到勇者大人似乎认真起来了… “保护那些镇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劳伦斯…这个时候必须要团结，这些人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力量。”查理看向了自己身后，这位向来没什么话的队长，后者也是点了点头便去了自己的位置。 勇者笑呵呵地看着剩下的安吉拉，“你肯定是不想见到那群镇民的，那就跟我一起抵挡风暴吧…等下可能还要依靠你的圣魔法呢。” “如您所愿，查理大人。”安吉拉单手抚胸，对着勇者低了下头，便跟在查理的身后一起向魔法阵的枢纽位置走去。 …… 风暴壁障的范围恰如图恩所估计的那样，在核心抵达亚拉拉特主峰时，扫到了山外的约尔镇…只是这次的风暴壁却远远超乎图恩的想象。山被碾平了，今年风暴的威力恐怕比二十年前强了一倍有余！ 作为二十年前斯维特兰娜的生还者，他亲眼目睹了守夜人伊万临行前的最后一刻，也知晓了那个敢于向风暴发起挑战的人类，究竟是多么无畏。 在约尔镇北方较远位置的无名山丘上，图恩默默看着已经被卷入风暴壁的半个约尔镇，缓缓叹了口气，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悲怆… 斯维特兰娜又回来了…甚至变得更强，伊万想要保护的约尔镇还是被彻底毁灭了。图恩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从结果来看，伊万的作为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仅仅只是给小镇延续了二十年的寿命，但却给自己留下了骂名和诋毁…在斯维特兰娜的恐怖压迫下，一向尊崇伊万，试图跟随这位伟大战士的图恩，竟有些怀疑和动摇了。 不被理解或感谢的帮助，真的值得吗？ 那位狐族的圣女，早在送他们上了山后便立刻跑掉了…图恩看了看南方已经被彻底抹平的约尔镇，逐渐握紧了拳头…又转头看向呆坐在身后的冒险者布雷迪，露出一抹苦笑。 至少自己没像伊万一样，到头来都在做无用功。 “咦？” 但很快图恩便发现了一处有些在意的地方…约尔镇外北方的某处山坳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抹红色。即便风暴壁已经扫过那里，却依旧没有崩塌破碎，而是像一块礁石般，伫立在风暴的大浪里。 “那是…魔法阵？”图恩喃喃自语起来，饶是脱离冒险生活已经太久了，他有些不敢确定。 “的确是防御法阵…而且看样子应该至少是七级的法阵。”布雷迪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图恩回过神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冒险者，心下似乎有了推测，他没想到那位自称勇者的佣兵团长，竟然真的留了下来… “勇者…勇者？”图恩心中默念着这个词汇，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是奢侈啊…混蛋。”布雷迪砸了咂嘴，一脸可惜地看着那处在风暴壁中不断闪烁摇晃的法阵，“这么大的法阵，可都得用高级的魔晶才能布置，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 “高级魔晶现在什么价格了？”图恩不太了解行情，但至少二十多年前自己还在冒险时，魔晶的价格就不便宜。 “火属性的话，恐怕要十多枚金币一颗，就这也很难买到…”布雷迪想了一下报出了一个不太离谱的数字，但很快又跟着图恩一起苦笑起来。 只是他们感慨的，或许并不是一件事吧… 第43章 勇者的能力 查理的营地，此时却没有图恩他们这般轻松惬意了…百余人的佣兵团全员集合在了营地中心，排成了整齐且肃穆的方阵，全副武装、手持长枪的梅立在阵前，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一身肌肉的大块头小克劳德也是不再言语，表情严肃的站在队尾。而那群被救回来的镇民们，也被赶到了中心这里，两百多人簇拥着挤在一起，有的嚎啕大哭，有的默然不语，让本就拥挤的营地变得格外混乱起来。 法阵的枢纽是一处图案复杂的小法阵，上面摆满了颗颗价值不菲的大块魔晶…这种用小法阵套娃拼出的大型法阵，算是高级魔法阵的一条最为常见的分支了。 小菲妮克丝有些紧张地来回操作、收缩着阵法，并按照勇者的意思，将法阵设为“半通”形的，以此避免阻力过大被风暴直接碾碎。但由于放过了部分风压，使得营地了迅速刮起了彻骨的寒风。菲妮克丝能感觉到不少魔晶里的魔法力已然稀薄了许多，这让刚刚晋级魔导师的红发女孩颇有些焦虑。 查理此刻正站在阵前，目光坚定地扫过下面的难民…勇者拔出自己的长剑，拄在身前，任凭风暴壁障不断打击着法阵结界，冷风吹得一众难民瑟瑟发抖，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直到所有人包括那些哭喊的家伙全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后，勇者才缓缓开口。 “你们的家乡已经被毁了，这骇人的风暴的确恐怖，但这不是你们闭眼等死的借口…”查理目光如炬，每每扫过下面的难民，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直视他的目光。“神是冷酷的，却也是宽容的…即便是再绝望的境地，也会留下最后一缕希望。” “即便你们曾经拒绝了守夜人图恩的好意，也拒绝了我的好意…甚至恶语相向，用最坏的敌意来揣度别人。你们龌龊不堪！简直无可救药！” ………… 查理的声音似乎带着奇特的魔力，他毫不留情地将这群人贬低到了极致，但却没有人感到愤怒或是不满。这座营地广场上的难民们，像是来到了死后天堂与冥河的分叉口，任凭勇者对他们进行评判，有的甚至还露出了痛苦、后悔的神色。 “但…即便是如此不堪的你们，神也不会彻底抛弃的。世人皆有罪，但只要心有悔改，你们就有资格接受神的慷悯，就有着活下去的机会！” 查理话锋一转，逐渐对这群难民予以安抚与鼓励，虽然一旁的小菲妮克丝不断焦急地看向勇者，但查理依旧淡然地做着演说。 “神给了你们机会！却不会直接拯救…想要活下去，你们必须学会自救！！罪人们…带着忏悔与希望，跟随我吧！我以慷慨勇者—查理·康斯坦丁之名，代大天使拉米尔，向世人赐予希望…” “救赎就在你们自己的手里…” 随着查理的演说，这近两百名难民的身上均浮现出了淡淡金色的微光，不少镇民发觉当自己向着这位勇者忏悔祈祷时，身体里竟然升起了一丝暖流，周围透过结界吹进的冷风也不再寒冷。 “大人的言灵魔法又变强了…”梅看着被查理鼓舞振奋的难民，不免心有感慨，她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却听见咔嚓一声！最外层的防御法阵瞬间被风压碾碎！ “以康斯坦丁佣兵团之名！以查理之名！！” 一缕缕金色的光球从难民的身体里飞出，勇者拔出长剑朝天空一挥，光球便迅速向查理靠拢，附着在了剑身之上。而随着长剑举起，早就严阵以待的佣兵们，也是齐声高喊起查理与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名字，声势一浪高过一浪。 默默站在查理身后的安吉拉始终注视着勇者的背影，身体里涌现出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她敬畏地看着这位集中了所有人希望的男人，眼神有些激动。 这就是勇者的能力…查理从来不避讳自己的职阶能力，也不隐藏自己转生者的身份，这位勇者对待每个信任他的人都是无比坦诚。所以查理的能力，在康斯坦丁佣兵团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代表希望的勇者能鼓舞同伴的士气，强化战斗力…安吉拉感受着许久未曾体验过的勇者buff，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全面的加强！这也是康斯坦丁佣兵团数次在绝境中反败为胜的依靠！勇者，便是他们的旗帜！ 而作为寄托的核心，查理的职阶能力便是，当集结在他身上的希望与期待越多时，他的能力也就越强！仅仅是眼前数百人的希望，这位勇者恐怕便足够对抗风暴了…安吉拉无法想象，如果成千上万、乃至整个王国的人，都将查理视作救赎与希望的话，他将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可安吉拉也明白，查理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感慨是对的…人心才是最难把握的东西，所以即便是人格魅力很高的查理，所组建的康斯坦丁佣兵团也只是百多人的规模而已。 “大人！！”小菲妮克丝忽然转过头，不安地看向了勇者，而随着她话音刚落，第二层的防御法阵也应声碎裂！查理点了点头，感受着无数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希望与不断攀升的力量，缓缓转过身，“安吉拉！圣洁之盾！” “是！”圣骑士深吸一口气，开口默念了几句，一面接近十米高的宽大盾牌逐渐在南边成型，安吉拉面色苍白，看着那面由于被扯得过大而十分脆弱盾牌却是充满了信心。 查理忽然高声说出了几段怪异且晦涩的音节，那面由圣魔法所构建出的气盾忽然颤抖了几下，接着安吉拉便感觉自己失去了那面盾牌的魔力联系！ 魔法被勇者干预了！查理重新构建了魔法回路，为这面盾牌供给能量。随着金色的光芒亮起，盾牌的体积再次放大，勇者沉声对着一旁的小菲妮克丝说道。 “菲妮克丝，让开西南方向的结界！” 小法师应了一声，接着只剩下一层的法阵结界立刻变形收缩，在盾牌前让开了一个大洞。而勇者也趁机将金色的大盾顶出了结界！ 力量在不断损耗！查理咬紧了牙关，整只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但很快他的神色便是一松！盾牌顶住了！！预想中最差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查理和菲妮克丝均是松了一口气。 勇者的盾牌顶住了风暴正面的方向，这让菲妮克丝的压力大大减轻…几名佣兵搬了一只箱子走到菲妮克丝身边，里面装满了耀眼的红色魔晶！女孩也开始默默更换起这些备用的晶石来。 查理一边应付正面的风暴，一面看着被迅速消耗的高级魔晶，对于稳住的局面彻底放下了心。只要自己能正面扛住压力，菲妮克丝的法阵就能应付周围的风暴，至于消耗点魔晶算不得什么。 毕竟在他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大问题。 第44章 戏幕 暴虐的飓风扫平了远处的群山，也掀起了整座约尔镇，无论是积雪还是冻土和岩石，在风暴的蹂躏下全都碎裂成最微小的粉末，在空中高高扬起。 查理看着盾牌上的金光不断亮起又熄灭，心情也跟着有些起伏不定…除了被法气盾与火焰魔阵所覆盖的小片区域外，营地周围的地表几乎被犁了一遍…深层的颜色发黑的泥土被暴露出来，又被碎成粉末的冰雪与石子反复冲刷遮盖，黑与白不再是天空与雪山的颜色。此刻像是汪洋中的巨浪，在贫瘠苦涩的港湾，涌起一阵阵潮汐。 而为了减少压力，菲妮克丝早早便把结界的范围缩小到，仅仅能够覆盖住营地中心的程度…那些营地里的帐篷与物资，几乎都被斯维特兰娜的风暴壁给彻底摧毁殆尽… 佣兵团的众人看着眼前的奇景，不禁有些心生畏惧…谁能想象，在这种高原的群山边竟然能看见“海浪”…他们所在的营地，在这片由狂风冲刷出的海浪上飘摇不定，但几乎所有佣兵团的成员都在注视着着他们的领袖…丝毫没有慌张，他们相信，查理一定可以带他们走出绝境！就像以往那样… 只是承载了众人希望的慷慨勇者查理…此刻却没有佣兵们这般淡定从容。他目光死死锁定着身前的那面高大的盾牌，心情却愈发苦涩起来。 即便启用了强大的职阶能力，查理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如果风暴一直持续下去，或者再有加强，恐怕自己也很难坚持很久，但眼下自己又脱不开身，只能咬牙坚持了… “要是有千人以上的寄托…”查理在心中叹息道，可勇者却不敢将实情说出来…这个时候稳定军心才是最重要，一旦佣兵和难民们都动摇了希望，自己的力量也会随之减弱，如此恐怕只会覆灭地更快。 查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勇者的名头还真是虚伪啊。要成为世人眼中的希望与救赎，那就必须时刻保持着强大且从容的光鲜形象…但或许，这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才是勇者本身最大的含义吧。 勇者很快放下了自己对“勇者含义”的解读，他一边计算着尚且能够坚持的时间，一边望向了南方那座已经彻底暴露与视野中的孤峰——亚拉拉特山了。 飞雪与土石残渣被风暴卷得漫天都是，活脱脱像是一层浓雾，在漆黑的乌云下让一切都变得朦胧。但勇者还是注意到了那里的不同，漆黑且深邃的空洞已然吞没了山头，他知道那或许便是斯维特兰娜的核心吧。 查理眼中露出了一抹忌惮，仅仅只是外围的风暴壁，便让自己苦于应付了…那风暴的核心，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 时间稍稍倒回数分钟，在亚拉拉特主峰的山顶，克里斯看着单手抵在巨大冰面上的安东尼奥，神色有些犹豫。别说半个小时了，斯维特兰娜的本体恐怕用不了五分钟便要接近这里了。 自己必须在保护他不分心的情况下，防御对抗那种怪物接近半小时…但眼下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破开这些寒冰，如果希尔芙说的是真的，冰层下面真有什么东西的话，或许也有尝试的价值。 “龙血魔法…你不是人类？” “不，我是人类…但是机缘巧合吞食了一只幼龙的鲜血，无意间获得了炎龙的力量…”安东尼奥手中不停，一圈圈符文与丝线沿着他的手臂散开，他口中默念着什么，那些紫红色的光圈相互缠绕盘旋，并迅速爆开。 道道裂纹在他的手臂上乍现，鲜血顺着伤口喷出却并没有洒在冰面上，而是被周围的符文和丝线所吸收，让安东尼奥周身的紫红色更加鲜艳炽热了。 一股股热浪由安东尼奥蹲下的地方涌出…拍在克里斯的身上，他眯起眼，白色的光华一闪而逝。这位神秘出现的冒险者，身上的确没有任何火元素存在，但那些紫焰却是十分灼热，风暴里的风元素在撞击到这些紫焰后，便如同撞入了沼泽般减弱了速度并被逐渐排斥转向，显然安东尼奥便是依靠这些古怪的紫焰来对抗风暴壁的。 而随着安东尼奥的一声暴呵！狂放热烈的紫红色火焰自他的掌心喷出，结实地撞在千年寒冰的表面。只听咔嚓！一声，坚硬无比的寒冰，竟然在紫焰的喷涌下出现了数道裂纹，向着四周蔓延开来。只是这些裂纹非常细小，并不足以让整座冰面崩溃碎裂。 “看来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神奇的力量啊…”克里斯暗自点了点头，他始终相信大陆上有着许许多多自己未曾见过甚至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所以他始终不会自满地认为自己非常强大。 在看见这位冒险的全力施为下，冰面的确在逐渐破裂后，克里斯也由此增添了不少信心，再给这位冒险者一段时间，估计真有可能把这些讨厌的冰块给打碎！他转过身不再干扰对方，而是伸手调运指挥起周围暴躁且难以控制的风元素来。 在精灵附体的帮助下，克里斯发觉自己对风元素的掌握几乎到了如臂指使的境界，仿佛风已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似的。（其实是希尔芙在替他调动…） 几乎不怎么需要魔法力的引导，克里斯便收敛了附近平吹的风元素，调转枪头铺成了一只小型的弧形结界，将自己和安东尼奥盖了起来。 由于风元素的高度压缩与凝实，整个强化版的风结界都散发着绿油油的微光…正当克里斯专心打造“乌龟壳”时，一阵刺痛灵魂的尖啸骤然在大脑中响起。 原本对风清晰顺畅的感知瞬间便被冲烂，高频的耳鸣如山崩海啸般撞击着克里斯的意识…他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稳住身形摔倒在地。 而当克里斯再次睁眼时，却发觉自己辛苦打造的风结界，在瞬间的失控后已经分崩离析，散乱成一团，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一旁正在专心施展魔法的安东尼奥，更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 比之前还要猛烈的风暴撕扯着克里斯的身体，鲜血洒得到处都是，精灵附体的状态似乎被那一声尖啸给干扰中断了！克里斯咬紧了牙关，反手握紧了圣剑，调用圣法气快速修补起残破的身体来。 好在他们所站的位置在火山口里。并不是风暴最猛烈的位置…而当克里斯抬起头，望向天空，那骤然增强的风暴，忽然消失地无影无踪…空气骤然平静下来，风声、呼吸声亦或是尖啸声全都被彻底屏蔽。 无声的世界，风停了，一切都安宁了下来。克里斯扶着有些恍惚的脑袋，警惕地看着头顶那令人窒息的怪异景色。和亚托莉娅目睹斯维特兰娜正体时的反应类似，克里斯在那一瞬间完全停止了思考。 深邃…庞大，活着的风暴用漆黑的黏液与堆叠的细腻乌云，盘旋着铺满了不知多高的深空…仿佛一座巨大的幕布，将整座亚拉拉特山或是整片天地都罩了起来！ 克里斯站在层层的白色丝线与细腻的黑色帷幕之间，望着头顶无边的深黑，终于意识恢复了清明…他只觉自己像是一处怪异舞台上的人偶，正站在孤峰的布景上，准备开口悼唱自己，死亡前的退场词… 第45章 活风暴的腹中 风暴的中心是没有风的，怪异的舞台上鸦雀无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紧张，自克里斯的心底涌起，很快便一发不可收拾…一股剥离感升起，克里斯隐约觉得，那声震慑心灵的尖啸似乎让主人格昏迷呆滞的灵魂颤动了一下。 只是顾不得在意主人格的事，克里斯对着天空挥出了数剑！白色的气刃交错而过，将那些自头顶滴下的不知名黏液全部斩破！即使不认识这些粘稠液体，克里斯也不想沾到半点… 他脚下点地，快步跃到了昏迷不醒的安东尼奥身边，伸手探了下对方的鼻息…这位冒险者还活着！但却已经失去了意识，克里斯眉头一皱暗叫一声不好…那些从帷幕缝隙垂下的那些白色丝线像是有意识般，快速抽动，对准了克里斯和安东尼奥的位置刺了过来！ 这才拦腰抱起昏迷不醒的安东尼奥，抽身飞退。那些白色丝线在二人原先的位置交叉而过，扑了个空，却在即将扎进冰面前猛然停了下来，调转方向再次向两人袭来。 它不愿触碰到冰面！？克里斯开启了右眼的魔眼，在冰面上接连跳转闪避，数百根细小的白线像是认准了他们一般，从各个方向突刺而来，如同附骨之蛆般甩都甩不掉… 即便被圣剑斩断，这些细线依旧能够延伸变长，转眼间就恢复了原有的长度。饶是克里斯拥有魔眼的预判能力，也根本应付不来。 数根白线刺入了他和安东尼奥的身体，如同一根根白色的血管在皮肤表面融化黏连，一股股白光沿着细线与皮肤接触的部位跳动闪烁，好似正在呼吸！ 克里斯再次矮身回转，细剑挥出想要斩断这些讨厌的白线，剑影掠过！白线应声而断！他眼前一亮抓住机会准备彻底脱离白线所覆盖的范围，可谁知下一刻，那些断在安东尼奥身体里的白线竟然逆向生长，自行寻到了原有的断处，打个结又系了起来！ “咦？”原本正担心自己身上白线的克里斯，在将安东尼奥扯到身后，跳到冰面与火山岩的拐角处时，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断线竟然全部萎缩疲软，失去了活力！ 体内魔气与圣法气在交融激荡，却相安无事，甚至相互分工协作让克里斯的身体协调度得到了更好地平衡…刺破了皮肤的白线在钻入自己的血管与组织后，仿佛水土不服般迅速枯萎死去，又被洗涤冲刷的圣法气给清理个干净。 莫非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被炼制成了贤者之石（暂定）？克里斯不确定，也有些不解但却顾不得细想，天空中那庞然大物已然停下了步伐，不再移动或是前进了。 果然！这家伙的目标就是自己！克里斯瞳孔紧缩，这个最坏的猜想还是被自己给命中了…他咬着牙看向北方的茫茫雪雾，根本看不见约尔镇或是矮山的影子，但总归斯维特兰娜能够停在这儿是一件好事…如果它继续前进，恐怕会造成更大的损害。 克里斯抬手信念一动，放出了魔法力来构建风刃的轨迹公式…然而原本风元素极其浓厚的山顶，此刻竟然变得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魔法还游离于空中… 即便山石与冰面里还有着被固化的土风元素，但这些物质里的元素是很难被引出用作施展魔法的…对于克里斯目前的魔法造诣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他还偏偏只学了风系… “元素居然被驱逐了！”克里斯施法不成，再次落后了半拍。那些钉住安东尼奥的白线骤然发力，巨大的力道自克里斯的手臂处传来，接着便是一阵紫红色的光芒炸起！猛烈的冲击将克里斯掀飞，他在空中扭身翻转，落在冰面的中心，而一直护在身后的冒险者，却是被白线抢了过去。 “糟了！”克里斯不断喘着粗气，精灵附体的副作用也开始逐渐显现，他感觉疲惫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而那位昏迷不醒的冒险者，此刻竟然在白线的牵拉下，稳稳地站了起来！ “希尔芙！！你怎么了？”克里斯恍然间听见了风精灵那微弱的声音…他在心里呼喊了两声，只听见风精灵的声音微弱且遥远。 “喂，傻…！这里是…什么地方…风，风全被驱逐了…好难受。”希尔芙的声音断断续续，克里斯心下有些着急，他还是第一次听见风精灵如此痛苦的声音。 “游离的魔法元素都不见了。”克里斯神色凝重，有些担心希尔芙的状态。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警戒着不远处站起的冒险者安东尼奥。 “这里是斯维特兰娜的核心…是活风暴的腹中。” 第46章 牵线木偶 失去了克里斯的保护，越来越多的白线刺入安东尼奥的头顶、脖子。他的四肢乃至每一处关节都被系上了纤细绷紧的白绳， 黑色的帷幕早已落下，包裹住这座立于风暴中心的孤峰。粘稠且迟缓的液体沿着乌云的边界向下流淌，仿佛是从雪山融化的泥浆，又好像被烧得滚烫的沥青，将这座孤峰彻底笼罩。 只是作为本体的一部分，这些漆黑华丽的幕布却是始终没有触碰到这座山峰，而是仅仅将其笼罩吞下…克里斯见状却是稳定了心神，看来这座火山的确对斯维特兰娜有威胁！ 甚至那些袭击自己与安东尼奥的白色细线，在即将撞到冰面时也迅速回转…它在畏惧？还是像希尔芙一样被这座山峰所排斥？克里斯一时间并不能确定，但显然如果自己不是在这座山峰上迎敌，恐怕“待遇”就不会是这样了。 浓稠的黑色帷幕忽然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缝隙，紧接着这些裂缝便划破撑开，露出了一只只歪七斜八的眼睛，五颜六色的瞳孔在其中不停打转，最后齐刷刷地盯住了下方的亚拉拉特山峰。这些眼睛大小不一、种类各异，其中不乏人类或是某些动物的眼睛…但更多的，克里斯却从未见过。 他想起了前世，某种叫作变形虫的经典生物，在捕食时便会将身体的一部分伸展流动，形成伪足而包裹食物，进而将其吞入消化…庞大的斯维特兰娜核心并不知道具体有多大，但显然当这些形似“伪足”的帷幕落在亚拉拉特山后，这只庞大生命体的注意力便被这座山头彻底吸引住了。 被细线牵引的安东尼奥，此刻恍若真正的木偶一样，身体跟随着白线一步步向着克里斯靠近。他的动作灵敏却怪异，四肢完全不协调，整个身体的重量也是挂在牵线上的，这使得安东尼奥的脚步甚至看起来有些虚浮。 但昏迷的冒险者身上依旧有紫红色的光焰卷起，他低着头身体以极其怪异的步伐不断逼近。克里斯却始终挪动着脚步和这位被控制的“人偶”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原本想要借助对方的力量破坏脚下的这层坚冰，但由于自己对风暴核心一无所知…所以随着在斯维特兰娜的一声啸叫，这位冒险者非但没有成为自己的助力，反倒被操控了。 安东尼奥和在白线的牵拉下，忽然立在了原地，扭曲的身子忽然向下垂去，他单手拦在腰前，对着远处的克里斯行了一个动作夸张的礼节。而后那些嵌在幕布上的眼瞳几乎一齐抖动了两下，微弱却令人躁动的鸣啸此起彼伏，像是对着舞台开幕而喝彩。这让克里斯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眯起了独眼牢牢锁定了快速扑向自己的木偶冒险者。在失去了左眼后，他对于距离的感知便出现了些许误差…虽然如果开启魔眼，误差很快便能被纠正，但这依旧给克里斯的战斗带来了些许不便。 炙热的紫红色气焰在克里斯身前爆开，安东尼奥手握长剑，在牵引下身体几乎扭出了诡异的动作，连带着速度也快了许多。长剑交击！圣法气与紫焰再次碰撞翻滚，激荡的气流推着克里斯向后跃出，他单手抓住火山口附近的岩壁，整个人便贴在了石头上。 一片惨白的右眼，却是不断转动，线条与网格的世界里，克里斯得以从更深层的角度来观测眼前的一切…他惊讶地发现，那些缠住安东尼奥的丝网，在魔眼下依旧是一条线！ 一击无果的冒险者却毫不气馁，身形再次加快了几分，那些牵绳上不断有向下流动的细小鼓包，好像在不断注入什么。克里斯沉下身形，冷静地再次闪身躲避对方的攻击。 紫红色的喷火在自安东尼奥的手臂上缠起，继而对着克里斯即将移动到的位置爆裂喷出。后者眉头一皱，左手上的乌鸦标记骤然亮起，团团雾状的魔气自克里斯掌心涌出，与紫火轰然对撞。 张开魔眼的克里斯从原地跳起，手中细剑斜斩！淡白的圣法气沿着弧形飞出，直直斩断了安东尼奥头顶的牵绳！只是一如克里斯预计的那样，在短暂失去了对木偶的控制后，白线很快又逆向生长了回来。 猛烈的爆炸将克里斯再次掀飞，他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向那些幕布上的眼睛。那些眼瞳在与克里斯对视后，却都有些闪烁转开了目光。他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斯维特兰娜的监视下，只是克里斯暂时摸不清这只古怪的生物，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与始终冷静的克里斯相反，被操纵的安东尼奥却是越打越狂暴，在白线的能量输入下，安东尼奥身上的紫焰几乎涨大了一圈。提线木偶的手脚关节早在斯维特兰娜的暴力牵引下，扭曲翻折到了怪异的角度。但这也使得他的出剑和攻击角度更加难以预判。 克里斯再次从厄里斯魔镜中抽调魔气堆在身前，试图抵挡木偶那炙热的紫焰。然而随着战斗的持续升温，安东尼奥的身体逐渐被透支，攻势也愈发紧凑迅猛起来。他身上的紫焰像是被浇了油一样极度兴奋，跟随着木偶的剑锋盘旋喷射，克里斯那操纵并不熟练的魔气仅仅抵挡了片刻便被击散碎开！ 然而看着魔气被击散的克里斯，却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脚不沾地地向后倒退，爆裂的紫焰炸在了克里斯原先站立的冰面上，那里正是之前安东尼奥施展龙血魔法破开了些许裂纹的中心！ 咔嚓的声响在片刻的迟滞后迅速蔓延。在白线的注射增幅下，这一击的破坏力，几乎要比安东尼奥自己能释放出来的强度拔高了数倍！原本需要冒险者反复施法攻击半小时才能彻底破开的冰面，直接被炸出了一个大坑！ 即便依旧没能破开冰面，但七八条一指宽的裂缝像是闪电般由大坑处炸开，蔓延出去而后又相互连接交汇，让整座火山口的千年寒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碎裂。 “有效果！！”克里斯惨白的眼眸中忽然露出了一抹凶光，他的身形涨大拔高，在木偶与斯维特兰娜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变身狼人！ 反击…正待此时！ 第47章 爆燃与反击 克里斯并没有小看斯维特兰娜的智商，所以也不会期待同样的办法还能再生效第二次…一旦察觉到自己利用木偶的紫焰破坏冰面的意图，恐怕这只怪异的生命体便会立刻收手改变战术。 这也是克里斯始终防守不攻，等待着木偶被斯维特兰娜逐渐加强的原因…他需要安东尼奥投出足够强的攻击，才能一次而尽全功！ 甚至有些腹黑的克里斯还在猜测，恐怕畏惧亚拉拉特山的斯维特兰娜也没想到，它随手控制的冒险者，身上居然有足以破坏冰面的力量。 即便失去了希尔芙精灵附体的帮助，狼人的速度依旧极快，克里斯留在原地的影子还未消散，人却已经来到了牵线木偶的身前。堪堪回过神的斯维特兰娜还未来及指挥木偶做出反击动作，安东尼奥头顶的细线便被狼人一爪子全部扯断。 浑身冒着紫焰风安东尼奥被狼人一把抓住，身形闪动便抢在细线复生之前将其带到了那处坑洞前。接着狼人回转身体，手臂发力裹挟着汹涌的魔气隔绝紫焰的灼烧，将这位身体残破不堪的冒险者死死摁进了大坑中！ 那些还系在安东尼奥身上的白色线头，像是钻入腐肉中的白蛆一样躁动地扭着身子。它们在冒险者身体接触到冰面的那一刻，全都痛苦地弯曲蠕动，接着迅速钻入了安东尼奥的身体。 只是克里斯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它们，他反手将那柄细剑刺入了安东尼奥的胸膛，催动剑身里的圣法气向下泄出！平缓流动的圣法气并不像魔气那样具有腐蚀与杀伤的能力，克里斯仅仅是借助圣剑向安东尼奥体内输送着大量的圣法气而已。 温和且坚韧的圣法气沿着安东尼奥的胸口散入他的身躯，白色的微光铺满了他的每一条血管与经络，开始保护并修复这位冒险者残破的身体…而那些潜藏回冒险者身体里的白色线头，也被鼓胀的圣法气洗了出来！ 这些仿佛有着独立生命的线头，在落到冰面上后竟然如同坠入了岩浆与火焰中一样，迅速变得萎缩发黑。它们在挣扎了几下后，便被冰面彻底“烧”成了飞灰。 “咦？”克里斯无意间发现，安东尼奥那燃着紫焰的沸腾血液在与圣剑中精纯的圣法气接触后，也仿佛是消融的冰雪般，逐渐变得平缓温和起来。 龙血！对啊自己给忘了！克里斯这才回过神来，龙族虽然听着很高级，也非常特立独行，但他们同样是魔族…像是那位认识小牧师的魔王军四天王古兰贝尔德，便是龙族的一员… 自己虽然用圣法气赶出了斯维特兰娜的线头；也修复这位冒险者的身体，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似乎连带着那混合有龙族力量的血液，也被圣剑里最精纯的圣法气给洗涤净化了… 想到这儿克里斯顿时有些愧疚…他的确没考虑到这一点，眼看着安东尼奥身上的紫焰逐渐熄灭褪去，克里斯一咬牙立刻加大了圣法气的输送！ 一时间残存的紫火几乎全被圣法气给逼出来散在了冰坑里。而克里斯也不耽误，迅速将安东尼奥的身体拽出，左手与圣剑同时抵在了冰坑与裂纹中。 头顶的斯维特兰娜似乎颇为生气，但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尖锐的啸叫再度响起，直震得克里斯心神恍惚，动作停滞了片刻。那些黑色帷幕上的粘稠液体，像是口水一样自幕布与垂丝的连接处滴下，整座剧幕都好似正在熔化一般向下流淌！ 然而斯维特兰娜却根本不敢触碰到亚拉拉特山，那些液体落在山石或冰面上也很快和线头一样被烧灼个干净。晃了晃脑袋的克里斯抬起头，身后由魔气覆盖的雾团在碰到那些粘稠液体时，都好似遇见了硫酸，迅速腐蚀溃散。但凭借浓密的厚度，想要伤到狼人的本体，恐怕还需要几秒钟。 克里斯咬紧牙关，左手中的魔气与细剑里的圣法气，几乎同时对准了下方的紫火喷涌而出！惨白的右眼不断闪烁着白色的光芒，魔气与圣法气的线条结构清晰地展现在克里斯的眼前。 他不断操纵着魔气与圣法气相互碰撞，却在堙灭前让它们的线条缠绕平衡，不至于彻底崩解…这两种力量在自己体内相安无事，可一旦离开自己的身体，便立刻成了死对头。猛烈的爆炸与气浪自克里斯的手下绽开，而随着爆炸的出现，一缕缕不易察觉的微尘竟然凭空产生！ 成功了！果然没错！克里斯嘴角的笑容一闪即逝，他并没有忘记罗塞蒂宅邸中的那群炼金术士，所尝试的失败实验…虽然没能炼制出真正的贤者之石，但却制出来蕴含极其精粹力量的石头。（详见第一卷第45章哦~） 自己能操控魔气与圣法气，也能使用魔眼的力量辅助观测调控…或许是有概率重复他们那个失败的实验的。而当这些蕴含强大能量的微尘被爆炸的气浪裹挟，落入失去动力源头的紫火中…… 克里斯松了一口气，他毫不客气地看向了准备攻击阻止自己的斯维特兰娜！ 你驱逐了风？那我就自己引出风来！ 疲软微弱的紫火在接触到微尘后，像是鼓进了助燃剂与燃料般，猛然恢复了精神！在气浪与爆炸的裹挟下，沿着之前被安东尼奥打出的冰缝向周围窜出！ 火焰！火焰！ 整座冰面的裂缝都被爆燃的紫火填满，势头不减的火焰自冰缝向外窜升！像是舞台剧高潮时的焰火。刹那间，整座火山冰场都遭遇了爆破，变得支离破碎，碎冰与紫火被一同抛起，高高飞上了半空！ 许多落下的黑色黏液与垂在空中的白色丝线全都遭了殃，他们并不畏惧紫火…但却被碎成渣滓也未融化的冰尘给糊了一脸，迅速萎缩堙灭，只是看上去好似被火焰烧灼焚毁了一般。 克里斯抓住一旁的安东尼奥，缓缓站起身，用魔气驱散着周围的火焰…他抬起头，看见攻势被打断的斯维特兰娜，心中的畏惧已然减弱了许多。 神，或许也不是无法战胜的…… 第48章 失败 原本虚弱萎靡的紫色火焰。在不知名微尘的助燃与催化下迅速爆燃升腾，宛若一条愤怒咆哮的紫色巨龙将冰面上的裂缝再次扩大撕碎。克里斯站在彻底崩塌的寒冰之上，身形不断跳转，尽力向着火山口之外跑去。 如果伊万的谜语当真如克里斯所猜测的那样：毁灭一切的死亡暴风雪斯维特兰娜，以及被比作灯塔的火山亚拉拉特，前者代表了强大且无情的自然灾难，而后者则是人类为了对抗灾难所留下的信标与希望。 只是对于人类能否战胜自然，克里斯并没有清晰的论断。但他却知道眼前的暴风雪，斯维特兰娜，根本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近乎于邪神一类的怪异生命体！ 轻巧地落在了火山口的边缘处，克里斯看着逐渐碎裂塌陷，并被紫焰卷起掀飞的千年寒冰，心下有些躁动和期待。刚刚的爆炸，应该足以让这层坚冰破碎，甚至诱发火山喷发了吧。 亚拉拉特的灯火，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头顶上斯维特兰娜的幕布正在翻滚扭曲，不断有粘稠的黑色液体向下低落。那些镶嵌在黑幕上的无数只眼睛，均颤抖着扭作一团。克里斯沉住声息等待着灯火的亮起，然而似乎有些着急暴躁的斯维特兰娜，却是不顾得自己被火山口的积岩灼伤，将那些氤氲不散的乌云挤了下来，似乎想要把下面的克里斯 ，连同火山一起吞噬消灭。 声声尖锐的咆哮在头顶响起。那些奇形怪状的眼睛。在风暴核心行动的同时挣扎扭动，大量血丝与白线在瞳孔与眼睑处泛起，他们疯狂向外撑涨，直到将那如黑色天鹅绒一样的华丽幕布顶出一个破洞来！ 每一只眼睛都在血丝被撑破后，从乌云与幕布的缝隙中破开钻出，恍若恢复了自由之身的笼鸟，在黑幕与火山之间的缝隙里肆意飞舞。淡淡的黑色薄雾笼罩堆积在眼球之后，曳出了长长的尾巴。 幽灵?不对…那些眼球拖着长长的尾巴，漫无目的地向下冲撞。克里斯拦腰抓紧了昏迷的冒险者，不断在火山口外的边缘处游走后退。 一只看上去像是某种鹿类动物的眼睛，在雾气中翻滚坠下，好似一颗燃烧着黑焰的流星。狼人侧身回转，一爪拍在黑雾上。黏滞滑腻的触感在指尖泛起，手中却没有任何阻力传来，这一击仿佛抓到了空气！ 尖锐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阵痛随即在整条臂膀上隐隐浮现。克里斯连忙抽回了手。原本被狼人毛发覆盖着的强壮利爪此刻像是被裹住一层黑泥般，显得油光锃亮，而自己手臂上的毛发，竟然脱落了个干净！ 这些眼球没有实体！却会发动灵魂上的攻击…克里斯咬紧了牙关，对此感到颇为棘手。他脚下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狭窄了，斯维特兰娜的伪足并没有闲着，不断用黑色黏液压缩着包围火山的空间。 即便整座被埋在冰雪中的沉寂火山，对于斯维特兰娜来说，都仿佛是烧红的铁块一样，这些乌云与黏液也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克里斯扭过头，看向了已经彻底碎裂的冰场。 只是…火山为什么没有喷发！为什么！寒冰碎裂后，火山口不仅完全没有动静，反倒向下凹陷出一个深坑来。按理说火山的岩浆通道都十分脆弱，内里的压力极大…刚刚那种程度的爆炸与冲击，不可能炸不坏岩浆的封堵…克里斯皱着眉头 一边闪避着这些眼球无规律的冲撞，一边绕着火山口快速奔跑。 难道自己的推测有误？亚拉拉特的灯火指的并不是让火山喷发？而是另有缘由？克里斯不断在脑海中推演着可能的候选，但无论他怎么想，火山喷发都是最为合理的假设。 “糟了…”由于活动空间被压缩，斯维特兰娜几乎已经下沉贴到了火山口的位置。那些漫无目的的曳尾眼球也变得更加密集且难以闪避。克里斯肩膀与手臂的多处位置都遭到了侵蚀，来自灵魂上的灼烧感让他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珠。 既然火山没法引爆，留在这里也只是慢性死亡罢了…一股愤怒和不甘自克里斯心头泛起，明明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一手抱着安东尼奥，一手握着纤细圣洁的细剑，屈膝矮身奋力向着幕布的顶端跃起！ 淡白色的微光在剑身上流转不定，一道道精纯的圣法气被克里斯不要钱一样连续斩出，白色的弧形斩击直接透过了漫天飞舞的眼球，交错地砍在了那不断蠕动扭曲的幕布上。 晃动、破裂！天鹅绒般丝滑乌云在圣剑的挥砍下一层层破裂，狼人如同一颗炮弹般从地面直直射入云霄！裹挟着黑雾的灵魂体眼球不断从克里斯与安东尼奥身上穿过，饶是狼人已经在尽力保护手上的冒险者了，但他的身上依旧开始逐渐现出黑斑。 一层、两层！圣剑的光辉像是暴风夜中的启明星，在无边的黑色浪潮中乘风破浪，向高空冉冉升起。克里斯很快突入了乌云伪足的深处，一团团混杂着白线的云层被剑气破开，却从断口处渗出了黑色的粘稠积液，也不知是血还是某种分泌物。 脚下的火山已然看不见踪迹了，克里斯在跳入被自己硬生生砍开的缺口后，脚下的云层便迅速合拢，周围的每个方向全是细密翻滚的浓云…若非有重力的存在，恐怕克里斯早已连上下都颠倒了… 演员从搭建好的剧场逃出，带着闪耀全场的圣光之剑，刺破一层又一层的黑幕…克里斯双脚不时踢踩在黑云上，耳边却骤然响起了阵阵风声。 “喂！傻瓜！你不要命了？”希尔芙焦急且虚弱的声音顺着风的轨迹流入了克里斯的脑海。 “希尔芙！你没事吧？”原本因为灵魂损伤，而有些意识模糊的克里斯，在听见风精灵的呼喊后，骤然清明了不少。 “我没事…这是这个怪物驱逐了所有游离的元素…我也被压回了刻印里。”希尔芙的声音清晰了不少，却是十分急迫，“快跑吧！这种家伙根本不是你能应付的…” “别说那些废话了…哪那么容易跑掉，逃走了它也会追上来。”克里斯摇了摇头，如果自己一直向上突破…能用魔眼找到斯维特兰娜本体的重要部位，或许还有一丝胜算。只是他刚刚否决了希尔芙的提议，便听见风精灵那尖锐的预警声。 “小心！！” 咔嚓！一如之前用魔气撞击乌云向上反推的克里斯，只觉自己的腹部一阵空虚感…扭动的身子却是忽然偏移了几分。他用余光向下瞥去，自己腹部竟然凭空消失了一半! 第49章 闪电与火种 鲜血几乎灌满了小半腹腔…沿着断口不断摇晃，像是高脚杯中摇曳的红酒那般猩红…皮肉与内脏均像是被啃食般撕扯出巨大的豁口，一道粗陋的线条赫然停滞在他的腹部，引力毫不留情地将他剩下的身体向着那条粗线扯去！ 疼痛感这时才涌了上来，克里斯暴呵一声，魔气沿着创口迅速堆积弹射…却在接触到那道黑色线条后被迅速扯入其中，凭空消失了！ 好在这道裂缝般的黑线仅仅出现了片刻，便再次消失不见，但狼人却是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他紧咬着牙关，圣法气已经开始修复起他的身体来，但面对如此大的创口，则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能再往上了！上面全是空间裂缝！”希尔芙的声音有些变形，也不知道是因为干扰还是焦急。 “还真是…有些作弊啊。\\\"克里斯只觉身体越来越沉重，随着大量失血，即便狼人的身体素质强过自己的人形态，但依旧不是以恢复见长的种族，腹部受到重创对他来说依旧可以算是致命伤。 即使希尔芙没有说明，克里斯看见了在高处的深空，那些遮蔽视线的云层正渐渐向周围拨开…白色的闪电在云间亮起，黑色的“闪电”却在吞噬着一切… 怪不得到了这里，连被彻底驱逐的风元素也能寻到些许缝隙…恐怕正是那些毁灭一切的空间裂缝，所引起的缺口吧…克里斯的意识逐渐模糊，这一刻他变得十分平静… 不甘、愤怒、后悔…这些情绪仿佛跟着那空间裂缝一起消失了…他耳边似乎还隐约能听见希尔芙的微弱声音，但内容却很是含糊。狼人的身体向下坠落，魔气与圣法气在他身上交替亮起又迅速堙灭。 他仰面朝上，唯有正上方的云系在逐渐拨开，露出了一条宽敞却十分具有压迫力的漆黑通道…它在让开道路？难道有什么要下来？ 克里斯眨动了下眼睛，那无垠且森然的深空里，皆是一片黑暗与虚无… “那就是神居住的地方吗…”克里斯看着幕布中间，满是空间裂缝与骇人闪电的通道，不禁有些想入非非。“还真是单调又无聊啊…” 他想起来自己旅途中所见所闻，任何一处不比这鬼地方要精彩丰富得多…？克里斯的意识逐渐昏沉，他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亚托莉娅的笑容。 可惜…自己还没有好好向她道谢。 一道巨大的闪电纵贯而下！沿着深空之顶一路向下劈出！猛然贯穿了克斯里的身体！白色的亮光在眼前迅速放大，很快占据了克里斯的全部视野。 神罚！！ 意识在逐渐消散，然而这近乎小半个火山口粗细的巨大闪电，却似乎并没有杀死克里斯…一股温热且振奋的力量自他的胸口浮现，橘黄色的火焰凭空亮起，沿着克里斯与安东尼奥的边缘划出了一个大圈，恍若一颗巨大的火焰蛋壳。 腹部的伤口被火焰填满，燃烧！仿佛有着无数燃料在支撑着这团烈火的奋起……疼痛逐渐隐去，克里斯只觉心脏在火焰的催动下，如鼓点般快速跃动，这覆盖了自己全身的橘黄色烈焰却没有给克里斯造成更大的伤害，反倒逐渐治愈了他的伤势。 “这是…！！”克里斯猛然睁开了眼，意识从一片混沌和茫然中清醒了过来，他看着漂浮在自己身前的那根灯芯，橘黄的火焰以灯芯为中心，将他与安东尼奥全部包裹，并缓缓治愈着他们的的身体。 克里斯还记得这支从强盗冒险者们手中抢回来的灯芯…原本是一直安放在灯塔的顶层的，连守夜人图恩也不太了解。即便一早他便留意了这只灯芯可能并不简单，但眼下居然救了自己一命，还是让克里斯感到颇为唏嘘… 但难道是那道闪电…点燃了灯芯？ 清脆的铃声在这时骤然响起，像是划破了迷雾的第一缕晨音,显得清晰。漆黑翻滚的幕布。在铃声的刺激下，迅速晃动，甚至颤栗，而后破开了一道弧形的大洞。 “克里斯，你果然在这里！”一抹高速的黑影沿着破洞钻入了云层，摇曳的铃声不断驱散着周围的乌云与白线，列娜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她迅速从空中掠过，一手一个将克里斯与安东尼奥接下，往地面落去。 “列娜？”克里斯有些吃惊于出现在这里的黑狐少女，他身上的那些火焰也在少女的铃声靠近后，迅速萎缩回收，变回了一颗小小的光球与火种，留在克里斯的手心。 那些四处飞舞的眼球。在少女手摇铃的驱赶下。不断试图靠近却又被弹飞，似乎这些仅是灵魂体的家伙，也无法逃脱摇铃的束缚。 “你真的太冒险了！”少女轻巧地落在地面，皱着眉头扫了一圈周围已经压缩到火山口的幕布…接着毫不犹豫地带着两人纵身跳入了火山口的深坑中。 “抱歉…但我不想把你卷进来的，这里太危险了。”克里斯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伤势，握紧了手心处燃着的灯芯，有些愧疚地看着被自己抛下的少女，“毕竟我向你父亲承诺了，要保证你的安全。” “就只是因为我父亲吗…？”列娜停在了火山岩壁的一处凸起上，抬眼瞅着已经能够自己行动的克里斯，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扭过头，有些气愤地抱着胳膊，“哼，我可不需要你的保护，不论是父亲还是克里斯…你们男人都是这样！” “总是自说自话地要保护别人，真让人不开心！” 第50章 圣物残骸 气鼓鼓的少女昂起头，装作很是愤懑的样子，却不时瞥过眼睛向身侧偷瞄过来…克里斯轻轻摇了摇头，心下却有些好笑，“的确是我太过自大了…谢谢你刚才保护了我，列娜。” “嘻嘻，这样才对嘛！”列娜听见克里斯向自己道谢，立刻又开心了起来…她抬起头向周围看去，“亚拉拉特山里…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与克里斯想象中的熔岩通道不同，这处深坑里的温度并不高…五颜六色的瑰丽晶体整齐地嵌在石壁与岩缝中，闪烁着微弱却清澈的光芒。不少尚未脱落的坚冰还挂在山岩之上，但也已然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便会再次碎裂崩解。 克里斯估算了下，他们站立的凸起处，距离火山口约莫二十多米的距离，许多无法触碰到的眼球怪物正拖曳着长长的黑雾尾巴，眼中深坑的入口向下追来。 这些挤破幕布，钻出的灵体怪物并不像斯维特兰娜一样会被火山岩灼伤。它们不时从山岩里钻出，眼角崩裂地向着克里斯等人飞扑下来，像是带着极度的愤怒与仇视… 列娜眉头紧皱，手中的摇铃再次响起。黑红色的血光在少女的指尖萦绕弥散，无色的音浪如同空气中的一圈圈涟漪播撒开来。所有试图冲锋下来的灵体眼球皆被这清脆悦耳的铃音冲散弹开，像是撞到了结界一般无法突破。 “这只铃铛居然连没有实体的怪物都可以驱逐吗…”克里斯看着头上越积越多的眼球怪物，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却本能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这铃铛是不是跟伊万也有些关系？” “这是大祭司的遗物，不过说起来…”列娜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克里斯，但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这只铃铛很早就遗失了…后来被伊万捡到，在他救下我时，顺手归还给了我们部族。” 果然又是伊万吗…克里斯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从他醒来开始陆陆续续听到了不少有关伊万的故事…但隐隐约约，无论好事还是坏事，背后好像都和这位被称作“傻瓜”的守夜人有关。 他真的是傻瓜吗？ 克里斯抬起手，看着被握在手心的那截还在燃烧着火苗的灯芯，不禁对伊万的身份增添了一丝疑惑。自己腹部那足以致命的伤势，竟然在火焰的治愈下几乎完全恢复了。这种火焰的力量有些熟悉，让他想起了曾治愈过自己的图恩…只是克里斯尚未来及细想，一阵微弱却持续的晃动自周围的石壁上传来。 浓密且漆黑的云气已然完全覆盖了洞口，粘稠的不知名液体顺着缝隙滴下，落在火山岩上又被迅速灼干。但即便如此斯维特兰娜也没有停下，无数的液体如飞蛾扑火般落在岩石之上，滋啦的声响此起彼伏，竟然硬生生将乌云与火山隔绝了开来。 “那家伙还真是铁了心要弄死我啊…”克里斯见到了斯维特兰娜的疯狂和无情后，不免有些自嘲，“先下去看看吧！正面战斗是不能赢得了的。” 列娜点了点头，跟在扛起了冒险者安东尼奥的克里斯身后，一边催动着手中的引铃，一边向下跃去。他们本就可以在突起处看见深坑的底，整座火山空心的部分似乎并不算太多。 精美绚丽的彩色水晶散布在深坑底的每一处角落，使得坑内并不黑暗，坑底的地面上涂画着繁杂且庞大的线条与纹路，而在每一处线条交汇的核心，都摆放着一些早已失去了光彩的水晶。 “魔法阵！”克里斯向后退了半步，避免自己踩到地上的线条，他随手捡起一枚散落在阵外的绿色结晶，刚一入手庞大的风属性魔法力便自掌心涌现。 “这些水晶！”克里斯又蹲下身捡起一枚红色的水晶，张开魔眼扫视了一下，接着很是吃惊地倒吸了一口气，这些水晶，竟然全都是高品质的魔晶！ “列娜…你对阵法有了解吗？”克里斯一边解析着这座法阵，同时询问起一旁似乎对魔法颇有研究的黑狐少女。 “我不懂诶…我父亲应该对阵法和符文有研究。”列娜却是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少女爬上了石壁的高处，开始专心操纵手里的摇铃，驱赶那些紧随着冲下来的漂浮怪物。 克里斯在有关魔法阵的知识上近乎于白痴，但通过魔眼那独特角度的观测，他还是发现了些许端倪。整座法阵似乎使用了风火水土四种属性的魔晶。而且曾经启动过。阵法上的魔晶。所蕴含的魔法力要比散落在周围的魔晶石稀薄很多。 “这是什么？”克里斯绕着魔法阵不断走动，脚下却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他解除了魔眼低下头，只看见自己脚边躺着一盏满是锈迹、破损严重的老旧提灯。从样式上看。似乎与图恩灯塔里，和雪橇车上挂的那些提灯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蹲下身捡起这只老式提灯，灯罩与提杆早已断裂破损满是缺口，内里的托盘上还有一截已经燃尽了的灯芯。虽然损毁严重，但克里斯依旧从中感到了一丝残余的能量波动 “咦？？归灯！！是指引迷途的归灯！”刚刚驱赶走了一群灵体怪物的列娜却是无意间看见了克里斯手中的提灯。她有些惊讶地从山石上跳了下来。围在克里斯身边，眼睛死死盯着那早已破损变形的提灯残骸看个不停。 “指引迷途的归灯?”克里斯皱起了眉，单手摸着下巴，他隐约记得图恩曾说过这个名字，稍一回想后便很快记了起来。“是伊万的东西？” “是的…看来伊万一定到过这里！”列娜有些激动，对于救过自己的恩人，少女始终怀有着巨大的敬意。但很快她又低下了眼帘，声音微弱了许多，“没想到传说中的圣物…居然损坏了。” “我一直不相信守夜人死在了暴风雪里，但是恐怕伊万先生已经…”列娜的声音有些哽咽，后面的话又咽回了肚子。她知道有了这盏明灯，伊万才能进出风暴壁，拥有和斯维特兰娜交锋的资格。但现在既然提灯被毁，落在了亚拉拉特的火山深坑里，那也就意味着伊万没有再走出去…… 克里斯也是跟着沉默了片刻，他看着有些消沉的列娜目光有些不忍，“不一定呢，毕竟二十年前斯维特兰娜也消失了…既然伊万来过这里，我倒有了一个猜想。” “说不定可以击退斯维特兰娜！” 第51章 计划与惊变 细碎的滋啦声自周围的岩壁上响起，点点深黑的液体自山岩的缝隙中渗出，逐渐流了下来。这座火山深坑的晃动越来越频繁、猛烈。克里斯抬起头已经能看到在深坑入口处。那如棉花般挤进来的乌云躯体。 “时间恐怕不多了。”列娜有些后怕地向着深坑中心躲了躲，斯维特拉娜降下的那些黏液竟然腐蚀穿了火山的岩壁！恐怕外面整座山头都已经被黑幕彻底粘住了吧。 “你的想法能让我也听一下吗？”一道虚弱却清朗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克里斯回头看去，正是那位曾被白线操控和自己激战过的冒险者安东尼奥！或许是由于圣法气和灯芯火焰的洗礼治愈。这位冒险者身上的伤势，大多已经恢复，只是看上去依旧步伐不稳。 “你醒了？” “啊…好像听见一声尖叫，我就失去了意识。”安东尼奥扶着脑袋，眼神又很快变得锐利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该死的风暴肯定还没过去，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克里斯点了点头，也没有时间和这位冒险者交代现状，“列娜，你能帮我争取五分钟的时间吗？那位朋友，我们一起把这座魔法阵上的旧魔晶石给替换下来，记得别放错了颜色。” “好的！交给我吧！”列娜用力点了点头，并没有询问克里斯要做什么。她握紧了手摇铃，再次跳上了法阵旁边的一处矮石，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用力咬破。少女的鲜血被涂抹在铜铃上，黑红的光芒又亮了几分，音浪变得不再悦耳清脆，而是增添了几分急色，如同战场上发令传信的杀伐之音。 而安东尼奥也是没有说什么，开始按照克里斯交代的方法，替换掉阵上那些已经耗尽了魔力的魔晶石。这时安东尼奥才发现，周围竟然散落着如此多高品质的各属性魔晶！ 他不由屏住了呼吸…偌大一笔财富！从这些魔晶的品质和个头来看，均是价值不菲…已经不能用“颗”来计数了，这么大块的魔晶石，绝对是有价无市！ 这里难道是魔晶矿脉？安东尼奥一边摆放着这些魔晶，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推断。魔晶矿脉是不可能同时产出四种属性的魔晶石的，那这里只可能是… 守夜人伊万的宝藏！！ 安东尼奥在昏迷时，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伊万和圣物这些字眼，原本只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但眼见如此多价值连城的魔晶石就散落在周围，这位冒险者不禁开始在意起被克里斯丢在地上的那只破损提灯来。 难道那就是自己的目标…？只要拿到那件东西！安东尼奥不禁咬紧了牙关，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些许。 “莉莉娅…”安东尼奥默念着女儿的名字，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 越来越多的眼球怪物开始冲击着音浪，即便列娜已经使用血液再次增强了摇铃的威力，但依旧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但比起上方翻滚的灵体怪物，更令少女担忧的，则是那逐渐被腐蚀渗透的火山壁。 恐怕用不了几分钟，在斯维特兰娜的腐蚀下，这座屹立不倒的山峰也要被啃食削平了… 克里斯张开魔眼，不断依照所观测到的魔法回路来试图理解这座法阵…好在这些纹路以及晶石所摆放的位置并没有遭到破坏，也不需要他做出任何修复或调整。 他仅仅通过法阵上微薄流转的魔法力，以及几乎耗尽的魔晶石，推断这座法阵是耗尽了能量才停下的…这未免有些武断，但既然伊万曾经到过这座火山的内部，那这座阵法跟守夜人一定脱不了干系！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只是正忙着替换魔晶的克里斯，忽然察觉到耳边的铃声渐渐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地向着列娜的方向看去。少女手中依旧举着那只大号的手摇铃，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洞口，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列娜！！”克里斯高喊了一声，却看见少女呼吸急促，浑身都在发抖。失去了铃声的阻拦，那些被积压阻挡在头顶的眼球怪物，全都一窝蜂地涌了下来，仿佛是骤然开闸的洪水与瀑布。 克里斯这才注意到，那些恐怖怪异的各色眼瞳，竟然不知何时在黑雾的裹覆下，逐渐长出了一五官与上半身的虚影…魔兽、动物、人类…还有各种各样克里斯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物。 它们吼叫着，发出了尖锐且刺痛灵魂的嚎叫，一窝蜂倾泻下来！克里斯脚下蹬地，迅速奔向了呆愣在原地的列娜。 二十多米的距离几乎转瞬即至，那些狰狞的幽灵…姑且称之为幽灵迅速掠过少女所站的位置，克里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少女的胳膊，将她拽了下来拦在身后，他手中却握着那只微微燃烧的灯芯。 微微燃起的火焰很快迅速蔓延至克里斯并与列娜的全身，温热舒适的感觉弥散在四肢百骸，却没有造成伤害…而那些幽灵却在靠近灯芯火焰时突然转向，滑了过去。 果然他们会害怕这火焰！克里斯心下松了口气，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猜测…但所幸这只灯芯没有让他失望…克里斯一边护住蹲下身子，抱着脑袋的列娜，一边对着还在魔法阵中的安东尼奥大喊，“朋友！！快过来！” 只是…在原地站得笔直的冒险者，却似乎对克里斯的话充耳未闻…克里斯有些不解，再次呼喊了一声后，安东尼奥却像是一头发力的豹子般跃了出去。 而他的目标，正是那被丢在不远处的提灯残骸！ 第52章 谎言 无数幽灵自敞开的火山口倾泻而下，转眼便淹没了整座深坑…克里斯握紧了手中点燃的灯芯，微弱却温暖的火苗将那些试图接近他与列娜的怪物彻底阻挡在外。 不少幽灵身上的黑雾，在触碰到他们周身的火圈后，均像是烧灼的柳絮般被迅速燃尽。克里斯不断挥舞着左手，驱赶试图靠近的幽灵，但显然那支灯芯上的火苗，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弱。 “可恶…”心下有些焦急的克里斯，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安东尼奥，后者依旧在奋力扑向那只残损严重的提灯残骸，任凭那些腐蚀灵魂的怪物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果然冒险者都是一群贪婪的家伙…心下虽然有些鄙夷，但克里斯此时也无暇去顾及擅自行动的冒险者。灯芯的火焰虽然能够驱赶灼烧这群灵体怪物，但没有灯油的供给，仅是那道闪电打出来的一缕火种，可经不起长久的消耗。 “列娜！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克里斯一把搀起列娜的胳膊，将少女拽到怀里，左手攥紧了灯芯，一边应付着鬼魂，一边转移到了魔法阵旁边。 克里斯能感觉到，少女的身体非常冰冷，颤抖地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叹了口气半蹲下身子，这才看见了少女的正脸。 “你在哭…？” “对不起…克里斯，对不起。”列娜的声音细小又哽咽，那只手摇铃被她一把丢在了地上，几乎完全失去了光泽，“我做不到……” 克里斯沉默了半秒，他虽然有些焦急，没想到列娜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但也明白这时候责怪或逼迫对方也没有用。 “没事的，慢慢说…你发现什么了？”克里斯尽力平复着自己躁动焦虑的情绪，时刻警戒驱赶着周围的幽灵，用平和的声音询问起快要崩溃的列娜来。 手中的火焰再次小了一圈，已然无法彻底包裹住克里斯与列娜两人。他不得不来回移动着火种来防御幽灵的袭击，像是在黑夜中高举火把逡巡探索的猎人一样。 “克里斯……”似乎是察觉到了克里斯并没有责怪自己，列娜竟慢慢止住了啜泣，但依旧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咬咬牙，“引铃，你拿去用吧！不要管我了…” “什么？可是…？”克里斯有些惊讶于列娜的话，但眼前情势危急，将信将疑的他依旧还是捡起了那只生锈了的手摇铃，用力晃了晃。 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所有靠近的幽灵均被铃声指引，绕行到了两边，完全无法违逆音浪的驱逐。克里斯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铃铛，又看了看意志消沉的黑狐少女。 “你猜的没错…这只铃铛，以前伊万也用过。”列娜抬起头，对着克里斯露出了一抹笑容，只是少女的眼角却沾满了泪痕与释然，“对不起，其实神祝血脉的事情…是骗人的。” “……”克里斯看着少女哭泣的笑容，心下有些无奈，现在可不是说故事的时候啊，“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不过这也不是你动摇的原因吧。” 列娜低下了头，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群幽灵里…有我的母亲。” 安东尼奥的哀嚎声几乎响彻了整座深坑底，克里斯用余光扫过魔法阵对面，那位冒险者正蜷缩在一团，将那只残破的灯罩护在身下…任凭那群幽灵在他身上穿过、撕咬，也不愿挪动一步。这些幽灵虚影虽然飘忽不定，但似乎都定格在自己死亡时的模样，显得颇为骇人。 “母亲？你是说这群以眼球为核心的怪物？”克里斯皱了下眉，但还是再次用力摇动了铃铛，用音波赶走了围攻这位冒险者的幽灵。 “可是她在你出生前就死了，你怎么…”克里斯话还未说完，便抬眼看见了一只浑身染血的硕大“白狐”，正在空中徘徊奔跑… 与其他幽灵不同的是，这只白狐的体型更加巨大，也没有引以为核心的眼眸，恍若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显得格外突兀。 白狐的身体血肉模糊，到处都是渗血的创口，如果不仔细辨认根本认不出这是一只狐狸。而它身上最显眼的，便是腹部破开的那处大洞了，里面看不见任何器脏，却随着幽灵的移动，向下不停滴答着血液。 “我的确没见过母亲的模样，但……”列娜抬起头语气哀怨，眼神有些恍惚，看上去完全没有求生的意志，“父亲一定和你说过了吧，说母亲是因难产而死。” 克里斯点了点头，心里却焦急无比恨不得列娜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周围的岩壁已经被黑液完全渗透，那些恶心的液体正在逐渐汇聚包围他们。 “都是谎话…并没有什么神祝血脉，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灾星。”列娜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完全不敢看向克里斯，“我在出生时，便一口口吃掉了自己的母亲…” 克里斯手上的动作一顿，即便是有所猜测的他，也被这句话震惊到了…他神色古怪地看着列娜，手中却攥紧了引铃与灯芯…那些渗透腐蚀进来的黑色液体，顺着缝隙与凹陷流下，并有意识地聚拢在一起，逐渐胀大成一只只黑泥组成了怪异生物。 “我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当时的每一下，每一口，那些记忆根本忘不掉。兽族对于血脉的感应是不会有错的。”列娜瘫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又收拢了腿脚蜷在一起，“母亲一定是来复仇的…这一刻终于到了，这是我的报应，我不能再伤害她了。” “不要管我，你快些走吧！克里斯…拿着引铃，你绝对可以走出去的……”列娜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些黑泥组成的怪物，不断伸手拽着克里斯的衣角，催促他赶紧离开。 剑光斩出，白色的光刃瞬间将最近的一只快要成型的黑泥怪斩作两半，克里斯目光坚毅，却是在打量着那群黑泥怪的数量与位置。“你父亲也知道这件事吧…对外宣称你是返祖继承了大祭司血脉的圣女，也是想保护你、掩盖那天的事？” 列娜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克里斯的说法，随即冷笑一声，“是不是很可笑…我这种弑亲的恶魔却被当作了圣女对待…什么神祝的血统、大祭司的继承人、族长的女儿。都是骗人的！！” “一个谎言…只会用更多的谎言来维护。我成了族里最宝贵、最重要的狐狸。所有的食物，都要先给我吃，即便会有同族因此饿死；遇到了危险会有战士替我挡刀，虽然身死，他们也会带着光荣和自豪…” “真是令人恶心…”列娜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断搓着掌心与手背，似乎上面沾满了污渍。少女猛然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并没有离开，而是不断挥出剑气斩灭黑泥怪物的克里斯。接着，她又问出了那个曾经问过一次的问题。 “克里斯？你说世上有没有不应该存在的人…” 第53章 迷途与归灯 “不应该存在的人吗…”克里斯收剑站立，呼吸有些急促…他敏锐地看见安东尼奥似乎正满身是伤口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而在冒险者附近，却是围堵着两只刚刚成型的黑泥怪。 但克里斯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可没有额外的精力去帮助一名贪心的冒险者。 自己的攻击只能斩碎这些黑泥，却没法杀死它们，仅仅是应付身边的这些已经让他有些吃力了。或者说，这些黑泥怪就是斯维特兰娜的一部分也很有可能… “这倒是个复杂的问题…”克里斯再次击退了几只黑泥怪，将列娜护在中间，又摇动了几下铃铛继续维持阻隔幽灵的音浪，“种族、善恶，身份…人和人的确有很大差异，但要提及存在的资格…” 克里斯停顿了下，目光坚定地直视着有些失神的少女，“这完全不是一个对立的事物。” “如果人类应该存在，那与之敌对仇视的魔族，或是兽族又该不该存在？” “如果善人应该存在，恶人都应该去死…那善恶由谁来裁定才公平呢？” “如果高贵的人应该存在，那生活在底层，完全没有尊严的小人物活着就没有意义了吗？” 黑泥怪再次围了上来，克里斯的斩击再次命中，那圣法气组成的剑气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没入了黑泥怪的身体，消失不见了…这些好似污泥史莱姆的家伙毫无阻碍地向着呆坐不动的列娜冲了上去，而列娜却是并没有想要逃走或反抗…而是坦然地想要接受死亡。 “可恶！”克里斯有些吃惊于这些怪物的成长性，他隐约在这群黑泥怪的身体里，看见了细密缠绕的白线…仅仅被自己斩碎了两次，它们便适应了自己的攻击，恐怕跟斯维特兰娜在背后的调整不无关系。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不应该存在的人，既然已经活着了，那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克里斯的身形迅速涨大，脚下猛蹬撞向了列娜所在的位置。魔气在他身上翻滚，如云雾又好似盔甲。 他一把扑倒了想要求死的列娜，不断用背后的魔气抵挡着黑泥怪的攻击与腐蚀。饶是有魔气的阻隔，狼人的后背也出现滋啦的响声。 “克里斯！！”列娜有些错愕地看着将护在身下的狼人，“为什么…” “我答应过你父亲，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这也是为了我的同伴…”克里斯神色平静，似乎身上的疼痛根本不存在一般，而此时，克里斯已经完全被黑泥所吞噬，远远看去好似一座恶心的黑色山丘，不断有烟气与液体自上面渗出。 由于铃声的停止，那些被阻隔在上空的幽灵怪物，也齐齐俯冲了下来。与之前的漫无目的不同，它们似乎都对准了克里斯所在的黑泥山，格外统一整齐。 看来…还是难逃一死啊。要护住列娜，自己就没法反击…但即便没有要保护的对象，自己这时也是没什么胜算了…克里斯手中依旧握着那只燃烧的灯芯，只是上面微弱到只剩拳头大小的火苗，却是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此刻，克里斯却也颇为豁达，他忍痛看着身下被自己撑起的小空间里，不停流泪却说不出话的列娜，倒泛起了些同情…看似活泼开朗的狐狸少女，这些年始终背负着弑亲和谎言的压力，恐怕早就崩溃了，再次看见死去的母亲，也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斯维特兰娜…克里斯一直默念着这个名字，像是要将它刻印在脑海里一样。然而正当克里斯又开始胡思乱想时，一道坚毅响亮的声音忽然惊醒了他。 “右手的位置！接着！” 是那位冒险者的声音？克里斯本能右手松开了圣剑对着黑泥外一抓，手中却是握住了只硬硬的东西。 “唔！灯芯…你不是有了吗！”安东尼奥尽力撕扯着嗓子，却又好似受到了攻击，但还是挣扎着喊了出来。 灯芯？克里斯嘶吼一声撑起了一些空间，猛然抽回右手。而躺在自己手心的，正是那只归灯的残骸！他几乎没有思考，便理解了那位冒险者的意思，立刻将左手上快要熄灭的灯芯塞入了破损的灯罩内。 尘封了二十年的圣物…于同样的死亡风暴中，被再次点亮！ 橘红色的光芒迅速燃起，很快缠绕了整座灯罩，光亮如一圈圈涟漪，又好似一道道利刃，将裹覆在克里斯身上的黑泥刺穿削平！转眼便将这些黑泥一扫而空。 火焰在灯罩内熊熊燃烧，完全不似之前那种萎靡不振的样子。虽然提灯依旧是破损的，但只要还能放出光明，那它就一定还能照亮归途…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克里斯站起身，散落在地上的黑泥怪残骸，在这盏提灯的照射下全都无处遁形，滋啦啦冒着黑烟，最终消失在了光里…他不停喘着粗气，平复了下有些颤动的心神，此刻火山壁已经完全被黑液侵蚀污染了，四周皆是一片漆黑。 他抬起手，看了眼那在无边黑暗中，唯一散发着光明与希望的明灯，不免感到心潮澎湃。 这就是……指引迷途的归灯吗。 第54章 一瞬的光明 提灯的光亮刺破了深坑的黑暗，将一道道光斑播撒在岩壁的黑泥上。那些由丝线与黑液组成的怪物，在耀眼的明灯下无所遁形，它们恍若遇到了炽热的明焰，被灯光一片片蒸发殆尽。 在驱散一切黑暗的引路明灯下，空中飞下的那群怪异幽灵，全都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化作黑雾消散升腾…但令克里斯感到意外的，却是那只满身的血洞的白狐虚影！ 她的身体同样被光线灼伤，不断散成黑雾，但却依旧拼命冲向了那盏圣物提灯…就在克里斯举起归灯，准备将其彻底击散净化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拜托了…” 漆黑的光雾一层层剥开，白狐同样发出了凄惨的哀鸣…但随着组成她身体的虚影被全部磨净，一道淡白色的影子迅速钻入了克里斯手中的提灯。灯罩内的火焰随着白影的进入，像是浇上了烈酒般猛然升腾跃起，橘黄色点亮了整片深坑，就连墙壁上那些腐蚀侵入的黑泥黑泥，也都在这片圣光下被驱逐了个干净！ 以灵魂为灯油吗…微微眯着眼睛的克里斯，隐约似乎发现：在归灯暴涨的光晕里，一位身着白衣的人影似乎正贴在列娜身前，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而黑狐少女却似乎有些呆滞，眼神恍惚地盯着身前，嘴唇微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 克里斯叹了口气，并没有打扰列娜…他转过身看着周围被暂时赶走的怪物，什么也没说…这时他这才发现，那位顶着黑泥怪的攻击，冲到自己附近的冒险者，几乎完全被黑泥吞噬侵蚀了。 此刻他正倒在魔法阵旁，身体黢黑干枯，裸露的白骨上也出现了黄斑与水渍。即便附着在身上的黑泥污液已经被光线清除毁灭了，但那种恐怖的腐蚀却几乎将他变成一具干尸。 “你怎么样！撑着点！”克里斯举起提灯净化了周围敢于靠近的黑泥怪残骸，三两步跑到了不成人形的安东尼奥身边，查看起他的伤势来。 克里斯敏锐地发现…冒险者身上的大面积淤黑，并不只是皮肉上的损伤，而是和那群灵体怪物的腐蚀一样，是从灵魂开始，具现到身体的。他皱起了眉头，对此感到颇为棘手，但很快克里斯便想起了那灯芯上的火焰…似乎连灵魂也可以治愈。 “坚持住…我取出灯芯帮你疗伤。”他立刻将手上的明灯放下，打开了破损严重的灯罩，只是重伤的安东尼奥却是骤然咳嗽了两声，干枯变形的手掌忽然抓住了克里斯的手腕。 “别取出来！！” “灯芯复燃…可没有第二次机会。”冒险者干瘦黢黑的脸上竟咧出了一个笑容，“怎么样…我是不是给那恶心的风暴，添了些麻烦，哈哈哈…” 克里斯闻言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愧疚地握住了这位冒险者的手掌，“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了你，以为你要趁乱抢夺提灯的残骸…” “这没什么…我的确这么想过。”安东尼奥眼中竟恢复了一丝清明，“斯维特兰娜，咳咳…它杀死了我的同伴，九十三人…即便大家都有了觉悟，但当他们死在我面前时…我还是动摇了。” “不必费心了，我早就不应该活下去了…只是莉莉娅，我对不起她。”安东尼奥的眼角逐渐渗出了些许泪水，泪水中裹着一丝丝快要凝固的血丝，耷拉了下来，“终究…我还是害了她。” “莉莉娅是谁？我叫克里斯，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 “我叫安东尼奥，莉莉娅是我的女儿…”冒险者眼见气息逐渐衰弱了起来，眼神却愈发明亮，“你不必做什么…莉莉娅恐怕早就已经遭了毒手，从我接下任务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用了，我来这儿也只是赌一把而已。” “……”克里斯看着执拗的冒险者，沉默着静静倾听对方的话。 “王都…有一伙势力非常强大的组织，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的名字…这会给你惹来祸端的。但如果你到了那儿务必要小心。”安东尼奥握住克里斯的手忽然捏紧了些许，转而他似乎又想起了死在自己面前的同伴，“我不会拜托你什么的，背负起别人的希望与承诺…可也是一种折磨。” “我帮你…只是单纯想要报复那风暴罢了……还得谢谢你帮我祛除了龙血的诅咒，身上终于不再疼了，呵呵呵…”安东尼奥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永别了克里斯，如果你能教训一下那高高在上的斯维特兰娜，我就满足了。” “谢谢…我会替你干掉那个家伙的。”克里斯看着已然失去了意识的安东尼奥，不禁心情有些复杂…如果自己没有对冒险者的偏见，尽早与他汇合，或许结果会更好一些。 克里斯轻轻合拢了安东尼奥的眼睛，捡起散发着光亮的提灯，缓缓站起身…这位直到最后才告知姓名的冒险者，并没有拜托自己任何事…但克里斯却明白，对方还是将活下去的希望放在了自己身上。 活下去… 克里斯的心情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愤怒或是后悔…只有在风暴里活下来，自己才有资格哀伤吧。他看着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灯光，立刻抓紧时间替换起魔法阵上的水晶来。自己虽然获得了伊万曾使用过的圣物归灯，但仅凭提灯的力量，必然是无法击败斯维特兰娜的。 不然二十年前伊万早就轻松击退风暴了…亚拉拉特的灯火，究竟是什么呢？ 第55章 黑瞳 暂时得不出结果的克里斯，只得将希望再次放在脚下的这座魔法阵上…如果法阵激活启动，会不会引爆火山，让岩浆喷出来呢？ 趁着提灯的光亮还未消退，克里斯迅速替换掉了那些快要耗尽魔力的魔晶石，他将最后一块火属性的魔晶放于阵中，右眼已然是一片惨白。 魔法阵中的魔力丝线多如牛毛，虽然在魔眼的观测下能发现一定的规律。但对于克里斯这种阵法外行来说，依旧如同一团乱麻般难以解析。 克里斯不断尝试将体内的魔法力外放，与法阵的回路接触连接。然而数次碰壁无果后，他体内的魔法力却几乎被吸走了小半。 “可恶……”克里斯看着提灯内的灯油逐渐燃烧，周围能照亮的范围也缩小了一大圈，不免有些着急…他的头上隐隐浮现了些许汗水，但大脑依旧冷静地排除错位位点。 只要找到输入魔法力的接口！自己便能启动这座法阵，魔法阵并不像大型魔法那样，全程都需要魔法师动用魔力来引导元素，而是由魔石来替代魔法力，而且拥有属性的魔石，内里蕴含的魔法力对相应元素的亲和力也会更强！ 一次，两次…三次，不断失败的克里斯却没有气馁，至少在魔力耗尽前，他都不会放弃的。 “克里斯…”列娜不知何时站在了克里斯的身后，她双眼通红情绪却稳定了许多。“我…” 正在专心调制魔法力与法阵联系的克里斯，被列娜这一声呼喊惊得连魔法力的位点都偏移了半分，然而正当他准备收手重来时，一直黯淡无光的法阵，猛然亮了起来。 启动了！克里斯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缓缓亮起的魔法阵，他的魔眼中已经能看到，大地上的土元素已经在魔法阵的引导下开始了聚集凝聚！ 整座深坑的地面都震颤了起来…克里斯激动地一把扶住列娜的肩膀，“成功了！列娜！法阵启动了，哈哈哈哈…你才不是灾什么星呢，好运这不是出现了吗！” 列娜猝不及防下有些呆滞，她看着激动不已的克里斯，忽然低下了头，微微侧过身子抱住了自己的右臂，“克里斯…对不起，我差点也害了你。” “别说这些丧气话了…你父亲的谎言害死了不少人，错了就是错了，我不会安慰你的…但比起一直想着过错寻死，倒不如活下来去改变些什么…”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一下，忽然又看了眼死去多时的冒险者安东尼奥。 “毕竟…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也是将生的希望捆在了你的身上。”克里斯看着安东尼奥的尸体，不由轻笑了一下，“背起这些希望与束缚，也是一种赎罪吧。” 列娜点了点头，她抬起头默默看着克里斯的眼睛，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封于地面的磅礴土元素逐渐聚集、引入法阵。似乎不出克里斯所料，这座大型的魔法阵便是以土属性为主的攻击魔法！ “法阵要启动了，这里不安全，我们走。”克里斯一把拉住列娜的手腕，将引铃归还给列娜…他又拎着归灯捡回被自己丢下的圣剑。二人沿着尚且完好的火山岩向上跳去，被腐蚀了小半的火山亚拉拉特依旧高耸入云，看来即便是有黑液的侵蚀，这些能对斯维特兰娜造成伤害的火山岩，也很难被完全腐化吞噬。 归灯的亮光如同锋利的光剑，将淤堵在洞口的乌云全部刺穿，在提灯与引铃的相互辅助下，这些绵密骇人的幕布云层，几乎如消退的冰雪般退避三舍，生生让出了一条道路。 克里斯看着被归灯与引铃合力驱赶的乌云，心里却总有一丝不安…一切看上去很顺利，但他依旧有一个谜团尚未解开，伊万…为什么会身死或消失！ 如果火山里的那座法阵成功引爆了火山，喷发的火山灰足够遮蔽天日，以火山岩对乌云的伤害来看…弥漫数百里都不止的火山灰，杀死空中同样漫无边际的斯维特兰娜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伊万哪去了？？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倒刺般卡在克里斯的喉咙里，他和列娜稳稳地落在峰顶的石头上，周围全是翻滚粘稠的乌云，就连脚下的石头，也布满了被腐蚀的空洞与凹陷。 空气中的氧都稀薄了许多，克里斯的呼吸不由开始变得粗重…他高高举起那盏点亮的归灯，不断驱散着靠近的黑暗，恍若一名真正的守夜人。 “克里斯！！你看！”列娜摇动引铃的手忽然停滞了半拍，她惊愕地拉着克里斯的手臂，示意他向头顶看去。乌云被层层推开，让出了一条漆黑深邃的锥形空间，无数白色的丝线自幕布上渗出垂下，在黑与白的间隔中围成了宛若蛛网的结构，越向上排列越密集。而在锥形的最尖端，几乎铺满了白色丝线的地方…却是缓缓睁开了一只硕大的纯黑色眼眸！ “这是…！”克里斯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的场景…他右眼中的白色不断浮现又消退，心中却比列娜更为吃惊！ 眼前的景象，他再熟悉不过了…白色的网格与解构的丝线，交合连接的各处节点…与魔眼下的视角竟如此相似！ 克里斯伸手将列娜护在了身后，右眼逐渐染上了白色，与遥远的高空中，那只白色蛛网中心的黑色眼眸正面对视起来…森寒、彻骨，发自于灵魂的战栗让克里斯几近放弃退缩。 他咬紧了牙关，任凭眼角逐渐渗出了鲜血，也没有转移视线…如果连正视“神”都做不到，又谈何去打败它！只是克里斯心中却升起了一丝疑惑，莫非斯维特兰娜跟那位赠予魔眼的破坏与重构之神，有什么联系？ 莫名的熟悉感在他的心头泛起，难道斯维特兰娜也是一位邪神？列娜站在克里斯的身后，有些不忍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少女不断挥动着手中的铃铛，驱赶逐渐靠近的乌云。 一定可以的…列娜攥着拳头，逐渐止住了嘴唇的颤抖，她相信这位宛若明灯一样的男人，是不会输给冷酷的风暴的！ 脚下的山石在剧烈颤动，土黄色的光芒沿着火山口冲天而起！像是一条粗壮的巨龙！克里斯大呵了一声，摆脱了斯维特兰娜的对视，带着列娜再次向后退去。 魔法阵的光柱穿破了幕布与蛛网，直直向着云系里那只黑色的眼睛撞去！那只眼眸忽然眨动了一下，一道道波纹向下激荡开来，光柱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受到阻滞，但在克里斯魔眼的视角里，那些拧成一股的土元素，却在眨眼的波动下迅速崩解散开… 克里斯神情严肃地看着逐渐消散的黄色光柱，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那只眼睛…可以操纵线条！ 第56章 惊变 大地在黄光激射而出的同时，猛烈震颤了起来，恍若一记重锤猛烈敲击在火山口内的深坑里…天空中的黄色光束被那只怪异的黑色眼瞳剥开分解，而后化作了点点光屑，在乌云与蛛网之间翻腾坠落。 尖锐的啸鸣声猛然响起，无形的浪潮迅猛地透过克里斯与列娜的身体，或许是由于引铃声响的干涉，这道尖啸似乎和克里斯最初听见的那声又所不同。 战栗！晕眩，克里斯的脑海几乎瞬间宕机，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却本能地护住了怀里的提灯。黑冷的哀风在平静的峰顶静静漂浮，这片由归灯照亮的小片区域也逐渐被丝丝缕缕的黑色薄雾所覆盖。 或许是由于畏惧那盏提灯的光亮，斯维特兰娜并没有直接出手攻击克里斯，但无孔不入的精神冲击却依旧十分棘手… “克里斯！！”列娜的口鼻全部渗出了鲜血，但意识却依旧清晰，她手中的引铃散发着黑红色的光晕，笼罩住了少女的全身，似乎由此减弱了啸鸣声的影响。 “呀！”列娜猛然拉动毫无动作的克里斯，带着他扑倒在了侧方的火山岩上，而在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却是凭空出现了一条空间裂缝！ 蜿蜒粗犷的缝隙像是吞噬一切的巨兽，不断倒吸着周围的武器与碎石，然而刹那间，这撕裂了空间的裂缝又再次堙灭不见了。 “可恶！”克里斯挣扎着爬起身，却是感到头重脚轻几乎难以站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他手臂和大腿的位置。克里斯感激地看了眼身旁的列娜。这怪异的空间裂缝，出现得毫无征兆，如果不是列娜拉了自己一下，恐怕他已经被腰斩了也说不定。 “火山还是没有喷发…”列娜气息有些粗重，显然也受到了缺氧的影响，她看向逐渐恢复平静的火山口，下面的深坑依旧还是那样，感觉不到任何火焰或岩浆的存在。 “是不是法阵威力不够？克里斯…要不要再启动一次？” 克里斯高举起手中的明灯，警惕着周围可能出现的空间裂缝。由于没有风的存在，黑雾逐渐在周围堆积氤氲，像是一只只蠢蠢欲动的鬣狗围在克里斯二人身边，仅仅是在提灯的光亮靠近时才会退缩躲开。 “不必了…”克里斯摇了摇头，展开魔眼向着深坑下方看了片刻，又苦笑了一声，“看来这座火山是不会喷发了…” “什么？？”列娜瞪大了眼睛看着克里斯，有些不敢置信…在少女看来，克里斯做的这般多准备，似乎都是想让火山喷发来对抗天空中的风暴，可如果…… “还记得我们最初发现那座阵法时，上面魔晶石的魔力几乎全部耗尽了吗。”克里斯忽然心头一阵警觉，拉着列娜的胳膊跳开了所站立的位置，仅一瞬，空间裂缝便再次凭空出现。“恐怕这座法阵，便是伊万为了激发火山而布下的。” “而且伊万也曾启动过它…看来我们是重复了守夜人曾做过的事儿。”克里斯叹了口气终于感到了束手无策，脚下的碎石嘎吱作响，提灯里的火焰也逐渐减弱，他抬起头看着那高高悬于蛛网顶端的黑色眼瞳，感到了一丝绝望。 无法伤害到这个怪物…即便因为点亮了归灯，斯维特兰娜暂时没有对他们出手。但无论是难以提防的空间裂缝，还是待到灯火熄灭时，风暴的反扑，都几乎是一个必死之局了… 可难道，不是早就应该放弃了吗？ 其实这些都是无用功，应该很清楚吧… 人是不可能战胜神的，这是维度的差距，可不是空有气势便能弥补的。 绝望、后悔、胆怯…各种负面想法一瞬间涌了上来，克里斯摸着鼻子心神有些恍惚，但瞬间他又升起了一丝古怪…这些想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这种绝望感，真的是自己的吗？ 燃烧着希望的灯火在沉默中变得黯淡起来，克里斯依旧没有言语。或许是看出了克里斯心境上的“绝望”，列娜轻轻拉过克里斯的胳膊，走到他的身前。 “谢谢你…一直在保护我，我真的好喜欢你。”少女的声音很是轻缓，她抬起头目光有些闪烁，冰冷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克里斯的脸颊，又很快移开了，“即便你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列娜也很开心了。” “列娜？”克里斯看到少女的表情，忽然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轻轻呼喊了一声列娜的名字，却立刻被少女轻轻捂住了嘴。 “我刚刚见到母亲了…原来她一直没有责怪我。”列娜的眼角渐渐湿润了起来，但很快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又将眼泪压了回去，“斯维特兰娜…是所有迷失方向的灵魂，共同的归所与聚集体。” “母亲也在迷途中，被吸了进去。”列娜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就让我来告诉你，二十年前…母亲所目睹的那一刻吧。” 黑狐少女说完，便踮起了脚尖将额头贴在克里斯的额头上，闭紧了眼睛。克里斯只觉眼前光芒一闪，大量的信息便涌入了他的脑海。一幅幅画面、一段段对话，仿佛历历在目。 “只有天火才能点亮归灯…” …… “我不会让你踏足这个世界的！” …… “跟着这盏灯…回到你应去的地方吧！” ………… 黑雾依旧在蔓延，克里斯双目无神地慢慢跪坐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显然已经沉浸到了那段记忆与回忆中了。 “如果我从未出生就好了…”列娜拖着克里斯的身体，将他缓缓放下，少女坐在他身边看着克里斯的脸庞，和一旁微微跳动的提灯火苗，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克里斯那干燥的嘴唇，脸上笑了笑，“我一直这么想，但或许…我活到今天，就是为了这一刻能够赎罪也说不定。” “谢谢你，克里斯。至少你要活下去啊…” 列娜站起身，有些不舍地看了眼克里斯，接着坚定地捡起地上的提灯，默默背过身去，她闭上了眼睛，口中在默念着什么咒文，身上逐渐泛起黑红色的光晕来。 “还真是感人到烂俗啊…呵呵” 一道调笑的声音忽然自列娜背后响起，少女猛然停下了动作，转身向后看去，只见原本应该陷入自己传递的记忆中，尚未清醒的克里斯，竟然睁开了眼，笑着盯着自己。 “克里斯？？你…” “小姑娘，不管怎么说我得谢谢你替我弄昏了他…”‘克里斯’缓缓站起身，脸上的冷静与凝重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哂笑与畅快，“不过很抱歉，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无聊的戏码。” 克里斯张开手，口中不知念了什么，少女手中的那柄提灯突然飞回了克里斯的手中，“既然你想当灯油…那我就来帮帮你。” “你…”列娜被眼前的突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克里斯”却是身形宛如鬼魅，闪身掠过了少女所在的位置，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深黑色的雾气自“克里斯”的左手蔓延，迅速裹覆了列娜的全身。 “啊！！！”一来自于灵魂上的疼痛让列娜不禁叫出了声，她只觉自己全身像是被当作了抹布一样拧动撕裂，灼热的痛楚几乎蔓延到她的灵魂的每一处。 “真不知道那种傻瓜有什么好的。”‘克里斯’看着被魔气裹覆的少女，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和厌恶。 “不过…你的心意，我还是替他收下了……” 第57章 信任 火焰…仍在提灯那破损的灯罩中微微跳动，即便微弱到光圈只有不到三米的范围，却依旧让那些弥散在周围的黑雾不敢靠近。 ‘克里斯’，又或者说江渚…看着一缕缕黑色的灵魂能量，自列娜的体内被挤榨渗出，神色平静地看着头顶的浓雾与黑瞳。忽然间，他的身形一颤，单手捂住已经瞎掉的左眼，丝丝鲜血沿着眼眶渗出。 “混蛋…那家伙要醒过来了吗…嘁。”江渚不断晃动着脑袋，带着左手中操纵的某种古魔法也骤然一停，阵阵热烈急促的冲击疯狂打压着他的意识，几乎让江渚有些站立不稳。 “他的灵魂居然坚实了这么多，还真是棘手了…”江渚咬紧了牙关，脑海中不断闪过火焰的模样。他的右眼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跪倒在地，连带着手中的提灯也翻倒在地。 克里斯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薄雾在眼前弥散，那翻倒的提灯依旧微微亮起…但下一刻却在雾中骤然熄灭… 归灯灭了！克里斯猛然抓住地上的灯罩，可依旧晚了一步，这只为他们驱散黑暗的生命之灯，就这么彻底熄灭了。他扶着依旧有些混乱的额头，这才看见倒在一旁不断咳嗽的列娜。 “列娜！！你没事吧！”克里斯见少女面露痛苦之色，身上原本白皙的皮肤也多了一道道近乎平行的黑色瘢痕，不由有些担忧地走了过去。 不曾想列娜在看见克里斯向自己走来时，却忽然向后挪动了些许想要躲开他，眼中透着惊恐与警惕… “列娜…？”克里斯看着手中熄灭的提灯，似乎察觉到了些许违和感。自己看见了列娜母亲二十年前目睹的，伊万对抗斯维特兰娜的最后一击… 归灯的火焰不可能这么快熄灭！自己一定是陷在了回忆中耽误了一些时间，这段时间里…难道发生了什么？克里斯不清楚，但眼下却有比这更紧急的事儿。 灯灭了…斯维特兰娜的反扑也就要到来了！必须尽快说服列娜！ “列娜，你想趁我在接收记忆时，牺牲自己充当归灯的燃料，让我使用伊万的那个办法吧…”克里斯逐渐加快了语速，他走上前一把拉起还有些惊魂不定的列娜，“你还说我太过冒险，喜欢自说自话…你比我还要过分啊。” “……”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克里斯着实松了一口气。 “克里斯…你，你真的是克里斯吗？”列娜还有些难以置信，她身上的痛楚依旧没有停息，那源自于灵魂上的灼痛，不断折磨着她的精神。 “难道…！！”克里斯恍然间从列娜的话里明白了什么，他右手虚握，那柄刚刚被收回了魔镜中的细剑，再次浮现在了他的掌心，数发剑气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向周围散开，克里斯抓着列娜的胳膊，迅速躲开了那些无孔不入的黑雾。 “如果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向你道歉，那家伙并不是我，但这也是我没能解决的问题。”克里斯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一边应付躲避着不断飞来的雾气与白线，一边拉着列娜向火山口跑去。 “答应我，别再干傻事了…”克里斯叹了口气，“况且现在提灯也灭了…” 他拉着列娜的手臂，纵身一跃跳下了火山口，在坠落的片刻里，他单手扶着列娜的肩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我希望你活下去…而不是以死赎罪。” 锋利的细剑直直插入了火山壁上，慢慢减缓了下落的速度，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又继续说道，“这不是因为对你父亲的承诺，而是我，克里斯真心希望如此。” 再次踏足这片深坑之底，克里斯的心情却已然有所不同了，他看着有些出神的列娜，再次收回了圣剑。 “克里斯…” ”嗯！我答应你。”列娜忍着疼痛，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是啊…眼前的这个傻瓜，才是自己认识的克里斯。虽然总爱说些不可能的话，但他绝不会伤害自己的。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可是…归灯已经，已经油尽灯枯了，没有天火根本不可能点亮的。”列娜看着恢复了正常的克里斯，不由生出一抹安心感，她看着头顶紧追而下的一种丝线与黑泥，不由出言问道。 “天火…天火。”克里斯摸着鼻子，的确归灯的熄灭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原本只需要有燃料就可以再现伊万的办法了…明明自己已经记了下来的。 头顶的黑泥依然凝附成了一只只怪物的有机体，如摔打的泥巴般，狠狠向着底部砸来！没有火山…没有归灯，没有天火，就算知道了伊万的方法，自己又要如何打败这个怪物呢？ 毕竟克里斯可不指望，斯维特兰娜会傻傻地再放出一道闪电，帮自己点亮提灯。 然而正当克里斯的大脑疯狂运转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被自己遗忘了的事。 天火？自己不是早就见过吗…… 第58章 没有神明的世界 天穹上的蛛网与幕布，正随着黑瞳的眨动而上下翻滚着，好似在呼吸鼓风。周围黑雾的运动也在逐渐加快，克里斯不得不将魔气不断向外放出，以此来冲击阻隔附近的雾气。 滋啦的响声不绝于耳，时而变换作泡沫涌动的咕噜声，时而又好似沸腾蒸发的声音。雾气在不断被加速后骤然旋转爆炸，克里斯眼疾手快迅速变成狼人，将列娜挡在身下，爆裂的鼻涕状黑色黏液溅射到了狼人的四肢与后背，如泼洒了硫酸一样，迅速留下一片黑色的干枯印记。 “列娜！你没事吧？”克里斯仅仅皱了下眉毛，对着黑狐少女轻声说道，“你的铃铛可以暂时驱赶这些躁动的家伙吗？” “嗯！我没事，应该可以的，我试试看！”列娜握紧了手中的摇铃，口中默念了什么…黑红色的光晕猛然高涨起来，音浪一波接一波地向外扩散。 在空中悬浮喷洒的黑雾，在接触到音浪时，好似鼓面上的铁砂，随着音波的传递而高速震动起来。霎时间，克里斯眼中的景象都似乎加上了一层景深，变得模糊遥远、又缺乏真实感。 “好机会！”克里斯右眼中白光一亮，他迅速将手中碎裂一般的提灯拎到面前，缓缓将左手搭了上去，“列娜…等会儿你保护好自己，可能我没法分心。” 黑狐少女点了点头，却是有些好奇克里斯要做什么…刻在狼人左腕的黑色乌鸦标记迅速闪亮，那只小到几乎看不清的乌鸦浑身闪烁着黑光，眼睛却逐渐化作了橘红色，犹如复生了一般… 赤色的浓稠烈焰蓦地漂浮在狼人的掌心，一团团浓密的魔气拖在火焰下方，但显然这些魔气并不能隔绝火焰的灼烧。这团粘稠到好像松脂一般的火球很快焚尽了克里斯手中的魔气，而自己也变大了一圈。 神迹之火…… 克里斯的独眼中不断跳动着这团缓慢却无法阻隔的火苗，不禁又想起了布尔加特的事件…自己在凭借厄里斯魔镜的封印之力不断将体表的神迹之火封入镜中，才得以靠近那火焰怪物的核心花苗。（详见第一卷第145、146章哦。） 那些火焰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封印在了厄里斯魔镜里…由幻象所化成的镜中世界，是无法成为神迹之火的燃料的，所以只要不取出镜子，火焰便不会扩散或熄灭。 而所谓天火…还有比这专属于神的火焰，更为合适的吗？克里斯全神贯注地用魔气控制着火焰的移动，好在厄里斯魔镜中的魔气几乎源源不断，他倒也丝毫不担心损耗。 在列娜震惊的目光中，克里斯将那团变大了许多的赤色火团塞进了提灯的灯罩！光芒瞬间便满溢了出来，直射得二人睁不开眼！只是与之前温暖、轻柔的橘黄色光芒不同，此时归灯中所爆发出的，竟是赤红如血的亮光。 提灯没有被烧毁！ 克里斯心中振奋了一下，虽然自己灵机一动想到了这危险的神迹之火，但这红色火焰无物不燃的恐怖特性他也是深有感触…若是神迹之火直接将提灯烧尽，那自己可就真的要等死了。 但好在自己赌对了！同样构造怪异、魔眼无法解析的灯芯与提灯残骸，似乎也和神迹之火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当未知与未知相撞时，克里斯也只能祈祷运气了。 归灯颜色的变化丝毫没有降低它的威力，反倒似乎有所加强！赤色的光芒像是预示了世界末日般，迅速扫平了附近的黑雾…而被归灯直接照射的克里斯与列娜，皆是感觉身体一阵燥热，心跳加速，血液翻涌。好像整个身体的新陈代谢都被骤然加快，连意识都变得亢奋了许多。 原本变作狼人后，克里斯的精神便会持续遭到暴躁与杀戮冲动的影响，此刻在红光的诱发下，他更是好像打了针肾上腺素，瞳孔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 “混蛋！都给我安静些！！”克里斯左手捂住脑袋，在心里呵斥了一声，继而响亮的狼嚎便乍得回荡在亚拉拉特的山巅之上。他捂住不断向外渗出血液的左眼眼眶，神情却变得清明了许多。 在自己最初昏迷时，图恩的火焰魔法…在修复了他灵魂的同时，却也留下了那盏火焰化成的长明灯，在黑暗中陪伴了他许久。加之长久以来与狼人的暴虐情绪相抗争，克里斯的意志力比之在布尔加特时又强了许多。 毕竟…即便深陷暴虐与疯狂的泥潭，只要还有高悬于心中的明灯，便不会彻底迷失方向。 “终于…该轮到你逃跑了，大家伙！”克里斯神色冰冷地看着头顶的蛛网与黑瞳，身上逐渐缓缓浮现出一抹黑红色的光晕，只觉力量和体力都有所加强。他看向一旁默默施展兽族魔法的列娜，后者却是身形晃动了下，露出了一抹坚定的笑容。 克里斯将提灯换到左手，托住灯座的底部，右手一握，将那柄被自己收起的圣剑再次从镜子中取了出来，圣法气沿着手臂传入了他的身体，仅仅是握住细剑，他的各项能力都能得到小幅的增强。再配上红光与列娜的增益魔法，克里斯只觉身体里充斥了庞大且暴戾的力量，而无处发泄。 克里斯稳定了心神，看着逐渐向天空高处隐去的黑瞳，眼中露出了一抹决然…他缓屈膝下蹲深吸了一口气。一圈圈裂纹凭空出现在了山岩之上，呈放射状向外炸开、延伸，而在克里斯原先脚下站立的位置，更是出现了一处接近十公分深的小坑！ 狼人的身体如炮弹一样向着空中的乌云弹射而去，他的左手托举着圣物归灯，赤红的光芒无情地将半径十多米范围内的黑雾和幕布全部绞碎，化作了漫天的细小颗粒，拍打在克里斯的脸上，远远看去好似在下着一场黑色的雪。 碎片沿着灯罩的残缺处飞进了归灯，灯罩内的火焰像是被浇了油脂般猛然窜出！粘稠的火星沿着缺口向外泻下，近乎全都流到了克里斯的手臂之上，细密的可燃粉末几乎立刻爆燃开来！ 粉尘爆炸！糟了！克里斯心叫一声不好，立刻抽调了大量魔气裹住全身。他并没有预想到这红色的归灯，居然会把乌云绞成粉末…没想到自己也吃了爆燃的苦头。 耀眼的红光在风暴的中心冉冉升起，在亚拉拉特的山巅高悬！克里斯几乎成了爆燃火球的核心，浑身都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火焰！与正常的爆燃不同，当可燃物全部烧尽，火焰自然便会熄灭。但神迹之火却并不会骤然熄灭！ 克里斯依旧维持着高速向上突进，身体的痛感却让意识格外冷静，他咬着牙盯着似乎有些“慌乱”隐去的黑瞳，又看向自己手中高举的明灯，不禁想起了前世希腊神话中盗取火焰的普罗米修斯，这熊熊燃烧的火焰，最初可并不属于人类啊。 他死死锁定了自己眼前这位蔑视一切生灵的“神”，眼中划过了一缕杀意。 神授人以火种，而人终将用火焰…创造没有神明的世界。 第59章 亚拉拉特的灯火 风暴尚在咆哮…斯维特兰娜的注意被亚拉拉特山峰所吸引，停下了继续北进的步伐，在孤峰附近盘旋回转。围绕着核心的厚重风暴壁，也随之停下了扩散的脚步。 在苍茫的群山里，某处被厉风扫平碾碎的山头下面，一位面色苍白的灰衣老者，正躲在坑洞之中，面露痛苦之色。他手中的乌木法杖断作两截，垂在地上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而老人脚边则遍地都是昆虫几丁质外壳的碎屑…它们和山脉中的岩石一起，被风暴绞碎成了齑粉。此人正是带队追袭亚托莉娅的苍蝇干部，但很显然他的队伍与安东尼奥的同伴一样，全部覆灭在了风暴壁中！ 老者的衣袖鼓胀，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但依旧有着暗淡的紫色符文在悬浮闪烁，但随着风暴的持续攻击，估计撑不了太久。 老者的脑袋逐渐变幻恢复了苍蝇的模样，继而是身体与手臂。他的口器来回抖动了几下，一对大大的复眼映照出了无数雪粒与风霜。苍蝇法师此刻心中无比悔恨，它绝望地看着停滞不前的风暴，再次夹紧了口器。 且不说没有完成任务，恐怕自己也会跟这群手下一样，被撕碎在这里了罢。苍蝇法师抖了抖身上的灰袍，那一层层符文结界在接二连三地破碎，发出了咔嚓的响声。 然而正当老法师心如死灰准备放弃等死时，它的复眼中却猛然映照出了远处的亚拉拉特山峰，那里竟然亮起了一处光焰，在风暴中好似孤立的灯塔。 “这是…？？” ………… “查理大人！您看！那座山…！”与安吉拉一同站在查理身后，为其传递圣法气的梅，忽然抬头，眼中露出了一抹惊愕与讶然。 一向淡然自信的勇者查理，此时也并不好受，自己支撑起的巨盾在顶住了风暴的正面后，已然接连碎了五六块。每每靠着那源源不断的希望之力，才得以维系的防御，此时近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查理原本以为只要坚持到风暴过去（斯维特兰娜是朝着东偏北的方向行进的。），便可以安然度过这次危机。但他没想到，风暴行进到亚拉拉特山峰那里，却是完全停了下来！ 坚持了这般许久，风暴依旧没有继续动身的意思，就连查理自己也感到了一丝无奈，但也别无他法，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还好，但身后的佣兵与难民们，却是根本承受不住风暴的侵袭啊。 他顺着梅的目光向远方眺望，凝重的神色忽然纾解了开来，而后被惊讶与好奇所取代。透过茫茫的雪雾，在天边那黑云与白雾的交界处，竟然闪出了一抹耀眼的红光。 “那就是…亚拉拉特的灯火吗？”梅看着山巅处，那越来越亮的火点，不由出言感叹道。 “可是大人您不是说，亚拉拉特的灯火，指的是那座火山吗？”安吉拉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太理解，但显然包括队长们在内的佣兵团成员，是并不清楚查理此时的窘迫的。 “我不清楚…但看上去不像是火山喷发。”查理猛然加大了圣法气的输送，那面洁白的光盾立刻明亮了许多。他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还在摆弄魔晶石的矮个子魔导师菲妮克丝，后者也是很干脆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火山喷发的气息。 “呵呵…灯火…灯火吗？有意思。那可能是我想错了，看来……是有人正在和斯维特兰娜正面对抗啊。”查理沉吟了片刻，却见山巅的光亮越来越明显，且不断向上漂浮，整座山峰远远看去，愈发像是一支刚被点燃的防风蜡烛。 “什么？”安吉拉惊得差点断开了圣法气的支援，她随即感到了有些失态，但还是小声问着勇者，“那种风暴…怎么可能是人能对抗的？这…” “那里一定有人…”查理眯着眼盯住了那片向上飞起的灯火，“我能在那感觉到希望…只有生命才能创造希望。” “不管是谁在和斯维特兰娜战斗…他都救了我们一命。”查理猛然松了口气，继而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身为慷慨与希望的勇者，竟然也有从别人那里获得希望的时候。 “真是…令人好奇啊。”查理坚定了支撑下去的决心，很快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与从容。 ………… 克里斯高举着归灯与火焰，一口气跳到了远离山巅的半空中，神迹之火在他的附近盘旋萦绕，既灼伤着他的身体，也烧毁着靠近的云系。 但他向上跃起的速度却随着高度的上升而不断减缓，但克里斯并没有在意…他死死盯着不远处时现时灭的空间裂缝，全神贯注地高负荷运转着魔眼。 “别想逃！”克里斯看着已经潜藏进层云深处的黑瞳，心下有些不甘，他在脑海里不断大声呼唤着希尔芙，念诵那段“风精灵祝福”的咒文，终于在他被裂缝又一次划伤后，希尔芙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再次出现！ 只要到了空间裂缝密集的地方…自己就可以联系上被驱赶回刻印的希尔芙！他不断转动着身子，躲避着可能出现空间裂缝的位置。但即便如此，越来越密集频繁的裂缝，还是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希尔芙！太好了，我有……” ………… 风化作了翅膀，在克里斯背后伸展推动…由于时间紧迫，他并没有和希尔芙废话，而是一本正经地告诉风精灵，自己有个好玩的游戏需要她的配合。 只要希尔芙和自己的联系没有中断，自己便能作为风精灵的施法对象…而风精灵本身，就是最纯粹的风元素集合。速度减缓的克里斯，在风的助力下身形再次向上攀升，一连穿透了数道云层。 神迹之火点燃那些幕布，整座好似剧院般的“伪足”部分都被蹭上了无法熄灭的火焰！这团名为克里斯的火球，直直捅破了锥形顶的蛛网，将天幕撞出了一个大洞来！ 几乎没怎么费力，他便找到了那只行动缓慢的黑瞳，克里斯身上的烧伤，已经快赶得上布尔加特的那次了…他那只炭化发黑的右臂猛然一挥动，细剑便带着火焰刺进了黑瞳中心，神迹之火也迅速包裹了这只怪异的眼睛。 克里斯平静了下心神，眼前不断闪过自己在记忆中看到的，伊万高举灯火所念的咒语…他忽然有些出神地望向了北方，烧毁严重的脸上展露出一抹笑容。 “看着吧，图恩先生。伊万并没有骗你…他是个勇敢的战士。”克里斯深吸一口，接着高声大喊道， “亚拉拉特的灯火，是真实存在的！” 第60章 应许之地 随着克里斯将手中的归灯抛起，烈焰也迅速盘桓旋绕在周围，耀眼的红色光芒在骤然一闪后便迅速被收敛进了灯罩。微光不停在归灯表面流转，克里斯凭着记忆，口中开始念诵起伊万曾吟唱过的操纵归灯的咒文。 “燃尽黑暗的明灯，以身为芯……” 附着在圣剑之上的的神迹之火，如同跗骨之蛆般在细剑刺入黑瞳时便点燃了这只眼睛。或许是由于疼痛，黑瞳迅速窜出，带着火焰潜入了乌云深处，但很快所到之处戒备染上了这恐怖的火焰，像是被烧灼的棉花一样迅速烧出来一大片空间。 咒文的吟唱一顿，但克里斯又迅速接了上去，他的口中不断涌出一股股鲜血，连狼牙都被染得一片通红。克里斯知道，自己没法分心躲避，而有一道细小的空间裂缝恰好出现在了自己的腹腔里，看着腹部的伤口和不断冒出的血迹，他却无动于衷地继续念诵着咒文。 空间裂缝不断出现，克里斯紧咬着牙关，连咒文都差点被多次打断。狼人的右臂被裂缝撕裂，像是破损的布娃娃一样垂在那里，仅凭着一丝皮肉还在相连，腿上更是血肉模糊。修复身体的圣剑也在手臂被扯断后脱落，坠入了下方的山峰与雪原。 疼痛刺激得克里斯额头上青筋暴起，更是激发了狼人的凶性，但或许是由于圣剑的脱手，克里斯的增益buff也少了一个。就连一直修复身体的圣法气也失去了供给。 ………… “迷惘之人啊…以灯火为引，去往那应许之地吧！” 他强忍着身上的伤势，终于在崩溃的边缘，将那几十字的咒文完整地念了出来！而随着咒文的落幕，早就被神迹之火喧宾夺主的归灯，却是迅速散发出了一抹绚丽的流彩，不断向上攀升。 在那闪耀到极致的光晕里，克里斯恍然间似乎看见了伊万那陌生却又印象深刻的背影…他静静地跟在流彩后面，身影虚浮泛着橘红色的微光，就连装扮也和克里斯目睹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而漂浮在“伊万”虚影身前的，则是一位头戴纤细冠冕的白发女郎，她双眼紧闭，双手摆出祈祷手印的姿势立于胸前，好像不存在，又似乎真切清晰。 “那是…”克里斯在看见女郎后，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他在列娜母亲的回忆中，目睹过同样的景象…或许那就是伊万和图恩所信仰的，灯火之神格里姆吧？ “喂！傻瓜！大傻瓜！你不会死了吧？你现在还不能死啊！”希尔芙那吵闹的声音，此刻在克里斯的脑海中却变得无比悦耳，只是他却只能感到身体的冰冷，好似僵硬地几乎无法控制了。随着精神的放松，克里斯的意识慢慢变得昏沉起来，过多的失血和圣法气的耗尽都让他感到了痛苦与疲惫。 斯维特兰娜，那庞大的云系已经潜藏在乌云中，数不清的迷途之魂，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向着归灯的流彩飞来，继而迅速消失在灯光里。庞大的乌云如同鲸吞海吸般被收入了这抹流光，压抑无边的黑色正在骤然减弱！ 而随着乌云被吸入，周围被驱逐的风也似乎逐渐回拢，死亡暴风雪的覆盖范围也跟着缩小。那只被克里斯刺穿又染上了神迹之火的黑瞳，也没法抗拒着灯光的吸引，被逐渐从乌云中剥离，渐渐消失在流彩中。 而在黑瞳被吸入前…一抹漆黑的泪珠随着眼睛的眨动而向下滴落，渐渐在风中凝结成了一颗漆黑光亮的石头，向下落去却被一阵微风轻轻托了起来。 流光在闪烁了十多秒后，便与头顶这片令人窒息的压抑黑色一同熄灭了…天空也瞬间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早已分不清昼夜的克里斯，终于看见了晴朗明澈的夜空与繁星。 伊万的虚影则是在流光消失后，忽然轻轻转过身，似乎看了下方的克里斯一眼，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便也缓缓散去化作了虚无。同样碎裂成光屑的，还有那白发女子的影像，它们渐渐漂浮下沉，一粒粒飞到了克里斯的身上。 希尔芙的风魔法始终托着克里斯的身体，使他缓缓下落，光屑轻轻附着在了他的身上，再次闪烁起来。疼痛在迅速减弱，温热的力量自身体各处浮现。克里斯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他隐约发觉有一双透明的纤细手臂，正抱在自己胸前。而他腹部与手臂的伤势也在橘黄色的微光中，迅速愈合，比之图恩的魔法还要快上很多。 “诶…？”不仅是身体的伤势，就连精神上的疲倦与损耗也在这抹灯光的慰藉中恢复了不少。他眨了下眼睛，却是看见那位悲悯的白发女郎，正从背后抱住了自己。但对方那由光屑组成的身体却恍若无物，只有那温暖安心的热感通过背后传遍全身。 “格里姆…”只是或许是由于失血过多，克里斯看得并不清楚，他轻轻默念着这个名字。而那位光影中的白发女子也在片刻后松开了胳膊，先一步沉入了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克里斯恢复了些许精神，他晃动着被修复完全的手臂，不由感到了一丝欣喜！他激动地呼喊着风精灵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打算和她分享此刻的心情。 “希尔芙！希尔芙！” “好玩诶！你居然还活着。”风精灵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中听，但克里斯倒也并不计较，他看着澄澈无比的夜空，伸手抓住了从空中坠落的归灯残骸，心下的畅快溢于言表。 “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好像是那位图恩信仰的灯火之神，治愈了我的伤势。”他晃了晃脑袋依旧颇为昏沉，这种治愈似乎和图恩的魔法一样，无法补充流失的鲜血，即便身体恢复了伤势，克里斯依旧很是虚弱。 “区区一只人类，你真的打败了那种恐怖的东西…好玩诶！！”希尔芙的声音满是惊喜，似乎确实如克里斯所说的那样，看见了很好玩的东西。 只是克里斯却摇了摇头，他看着手中已经熄灭的归灯，继而迅速用魔镜将灯罩表面的残余神迹之火给封印了回去。熄灭的灯罩里，此时已然不见了灯芯，一如自己刚刚捡到它时那样。 “灯芯燃尽了吗…”克里斯叹了口气，或许二十年前伊万便是使用完这项能力，而烧尽了里面的灯芯吧。只是伊万是用自己的那纯粹无暇的灵魂作为灯油，而克里斯却有着连斯维特兰娜都能当作燃料的神迹之火。 “我并没有打败那种家伙…至少我现在不可能做到。”克里斯摇了摇头，“我只是使用了伊万的办法…发动了归灯的指引之力，将那恐怖的风暴送去了它原本所在的地方。” “那它不是下次还会回来？”希尔芙的语气有些惊讶，她本以为那风暴被这灯光给消灭了来着。 “谁知道呢…说不定会，也可能不会…就好像和亚托莉娅说的叙事诗里，名叫斯维特兰娜的少女一样吧。”克里斯借着希尔芙的风势，缓缓落到了地面，他的嘴角却弯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不过大概率不会。” “毕竟…我可是把神迹之火送到了它身上啊。” 第61章 英雄 烧尽一切的神迹之火，点着了被放逐回归的斯维特兰娜。克里斯深知这种不存于人世的火焰，究竟有多么难缠。即便不能彻底烧死这只怪物，恐怕也会让她好好吃一番苦头。 他的身体褪回了人形，乘着希尔芙的风翼缓缓落到了满目疮痍的亚拉拉特山顶。列娜正站在一块山石上，静静等待着克里斯的降落。被斯维特兰娜驱逐的风元素尽皆返回，充盈了这座孤峰的崖顶，也吹动了少女身上残损严重的衣衫。 “克里斯，你做到了！我。”一阵酸涩自心头涌起，蔓延到了鼻尖，列娜捂着嘴，眼泪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她连忙扶起落地不稳，摔了一个踉跄的克里斯，接着紧紧抱住了这位战胜了风暴的英雄。 “我没事，放心吧。”克里斯眼前一黑，接着晃了晃脑袋，大量的失血让他感觉有些晕眩，连脚步都有些虚浮，“那家伙，应该至少二十年内都没法回来了。” “我从那归灯的光亮中能感觉到。”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抿了抿嘴唇，语气有些绵软，“归灯对这些游魂的应许之地，应该在西面群山外的无边雪原上，只可惜还是没有办法杀死它啊。” 列娜却摇了摇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比守夜人还要好。” 少女扶着克里斯坐在了山石之上，山顶的坚冰早已碎裂，就连石头也被斯维特兰娜本体的黑液腐蚀地千疮百孔，她抬起头向着夜空望去，“快看！克里斯快看天上。” 失去了乌云与风暴的遮挡，王国边境的群山之巅，夜空此刻是如此澄澈。无数细小明亮的星辰紧紧缀在一起，闪烁着细微却璀璨的光芒。异世的星空是没有银河的，繁星们堆在了天空的一侧，好似闪亮深邃的湖面，倒映着天空尽头的月色。 “真美啊，或许这才是守夜人想要守护的夜晚吧。”克里斯笑了笑，继而挣扎着站起身，“走吧列娜，你还能找到部族的位置吗？我们得回去了，不知道亚托莉娅怎么样了。” 黑狐少女点了点头，收起了那副感性的样子。不知从何时起，这位跳脱、活泼的兽族少女，已然不再对克里斯开玩笑了。她默默搀扶着这位拯救了所有人的勇士，向着部族的方向走去，心里却依旧有些不真实感。 克里斯，他会成为比伊万还要伟大的战士吗？ 当风浪彻底宁息，风停云收后，躲在雪坑中的苍蝇魔法师，与苦苦支撑的勇者查理，尽皆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苍蝇法师甚至没有恢复人形，便逃一样地向着北方爬去。由于翅膀的受损，恐怕短时间里，这位暴食元帅手下的得力干部是没法再飞起来了。 身体内的魔气几乎消耗一空，它踩着被风暴打磨过的地面，转过头很是感激地看了眼早已变成雪原的群山，和那片空旷处唯一的孤峰。 “虽然不知道是谁平复了风暴，但我加图·霍尔特，都不会忘记这次的救命之恩的。” 与恨不得多生几对翅膀感觉逃命的魔王军干部不同，查理却是迅速收敛了巨盾，转身开始安抚起激动喧闹的人群来。而支撑起整面弧形结界的小个子魔导师，也是松了一口气，菲妮克丝怯生生地瞥了眼几乎已经见底的魔晶石箱子，又像兔子一样收回了眼神。 仅仅是不到一个小时，她便用掉了接近三百枚高品质的火属性魔晶。即便是财大气粗的康斯坦丁佣兵团，这也是一笔足以肉疼的巨款，更何况魔晶本就数量稀少，长期供需不等了。 女孩有些心虚地看了眼被众人围在一起的团长查理，抱紧了法杖低着头将脑袋缩到了兜帽中。或许是察觉到了菲妮克丝的目光，查理很快拨开了围着自己的佣兵们，走了过来。 “做得好！菲妮克丝，如果没有你的火焰结界，恐怕外面都已经被这风暴扯碎了。”查理的脸上依然挂着温暖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小个子女孩那乱糟糟的红色卷发。 “大人？可是，魔晶石都。”菲妮克丝脸上通红，低着脑袋，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愧疚，始终不敢看向查理。 “这不还剩下几十块吗？东西没了可以再赚，算不得什么，人才是最重要的。”查理瞥了眼已经见底的箱子，却是哈哈一笑看向周围的佣兵们，“你们都是我查理的兄弟和家人。” “这是花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都给我好好活着！”查理高声喊道，扶着菲妮克丝肩膀的手温暖却坚实，“今年我们能活下来，也并不是我查理的功劳，而是有人替我们解决了风暴。” 接着查理转过身，面向亚拉拉特孤峰的方向，神色肃穆且郑重，“康斯坦丁佣兵团全体！” 佣兵们立刻肃静下来，自发跟在查理和几名队长后面，迅速收拢了队形。 “康斯坦丁佣兵团，向解决风暴的英雄，致以最高的敬意！！” 查理说完带头对着山峰鞠了一躬，一众佣兵的动作也是整齐划一，齐声高喊着“英雄”两个字。场面十分振奋。而随着致敬的结束，查理也宣布休整一晚，第二天再进“山”。 佣兵们这才恢复喧闹，欢呼声响彻了荒野。就连那群被“保护”起来的镇民们，也被这股热烈的氛围所感染，一个个脸上流露着欣喜与庆幸，也没再有人反对这支救了他们性命的佣兵团了。由于约尔镇被彻底摧毁，他们也就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被康斯坦丁佣兵团暂且保护收容了起来。 与勇者这边不同，此刻的狐狸部族却是根本热闹不起来了。克里斯与列娜一起，走在从群山变成平原的雪原中，不多时便回到了这座原本支撑起部族洞穴的“山崖”。 即便心里早有预料，克里斯却依旧紧张不已。这里哪还看得出曾经是山，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只有少许的坑洞与鼓包，风暴碾过后，彻底改变了这附近的地形。他跟在同样揪心不已的少女后面，张开了魔眼，试图搜寻可能幸存的生命。 克里斯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巨大雪坑，那里似乎隐约有魔法的波动，他握紧了双拳，和列娜眼神示意了一下，接着快步向着那边跑去。 一定要没事啊！亚托莉娅。 第62章 定格的笑容 微弱的魔力波动若隐若现，克里斯踩着碎岩与石尘，快步跑到那处雪坑前，右眼慢慢恢复了正常。淡红的轻薄结界漂浮在雪坑的顶部，将因为风暴停息而从高空飘落的碎石尘土全部隔绝在外。 而在红色结界的下方，几十名狐族战士正围在一处精致的魔法台座旁，失声痛哭。即便在雪坑外，克里斯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一眼便认出了台座上的，那位依旧保持着站立姿势的老狐狸，正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族长莱奥。 此刻，这位心思颇多的老狐狸，浑身干枯皱缩，活脱脱像是被吸干了水分与血液的干尸，他的双手依旧抵在一处黯淡的红色水晶上，面朝着身前的大祭司雕像，身体早已失去了生机。 克里斯眼光掠过，很快发现了背靠石壁，站在人群外颇有些不知所措的亚托莉娅，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也骤然放松。克里斯忍住了立刻跑下去寻找亚托莉娅的冲动，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刚刚赶到的列娜。 “列娜……” 似乎是察觉到了克里斯目光中的异样，少女缓缓停住脚步，走到雪坑边向下看去。下一刻，列娜的神色骤变，双眼瞪得老大，周身迅速浮现出红黑两色的光晕来。 “父亲！！” 列娜不顾一切地向下跑去，而随着她的一声惊呼，那血色的亮光如波纹般荡漾开来，直直撞到覆盖雪坑的红色结界上。清脆的响声如多米诺骨牌般铺展开来。 这张被莱奥以生命支撑维持的防御法阵，终于遇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轰然碎裂成无数光屑。而少女则是顶着缓缓下落的红色光尘，不断拨开人群一口气冲到了雕像与莱奥旁边。 “是列娜小姐！” “是列娜小姐回来！” 狐狸们在看见列娜后，那阵悲痛的氛围也减弱了不少，像是再次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纷纷让开了道路，围在两旁。克里斯叹了口气，也跟着跳了下去。果不其然，在看见列娜出现后，原本沉默不已的亚托莉娅忽然开始抬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亚托莉娅，我在这里。”克里斯看了眼跪在魔法台座上，正抱着莱奥遗体的列娜，还是尽量避开了人群的注意，悄悄走到了亚托莉娅身边，“我回来了。” “克里斯！”亚托莉娅咬着下唇，低着头猛然撞到了克里斯的身上，她的双手紧紧抱住克里斯的后背，将头抵在克里斯的胸膛上“你又丢下我一个人了…” “亚托莉娅，我…”克里斯感受着少女，感到了十足的安心，他刚准备解释一下，亚托莉娅却是忽然后退了半步，双手抓着他的胳膊，眼睛紧紧盯着有些愣神的克里斯，而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克里斯是为了保护我。”亚托莉娅的声音很是微弱，但克里斯却并没有听漏，“都是我太没用了，才会一直给克里斯添麻烦，你能回来我好开心…” 少女的眼眶中逐渐闪烁出些许泪水的反光，她抓住克里斯手臂的手指逐渐用力，但后者却并没有感到疼痛。克里斯轻轻握住了亚托莉娅的手掌，有些炙热的“温暖”自掌心传来。 “怎么会，如果不是亚托莉娅一直在照顾我，恐怕我早就死在雪山里了。”克里斯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哦对了，你送我的袄子，被列娜留在图恩先生那里了，等天亮我们就回去取吧。” 原本有些低落的少女，却是忽然没有忍住笑了一下，“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件袄子，明明做的那么难看…” “我很喜欢哦！亚托莉娅做的衣服，我会好好珍惜的。” “那…我下次再给你做。”亚托莉娅揉了揉眼睛，冲着克里斯露出了好看的笑容，一如最初在布尔加特的农神祭夜晚的样子。 克里斯出神地看着亚托莉娅的笑容，也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拉着少女的手却并没有松开。只是如果没有周围那忽然出现的喧闹，这份定格于克里斯记忆中的笑容会存留更久的时间吧。 “请列娜小姐继任族长！” “列娜小姐，今后就靠您带领大家了…” 并不整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在这片晴朗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刺耳。而被一众狐狸族人簇拥着围在中间的列娜，却是有些悲愤且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单手捂在胸前，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以诺顿为首的十多名狐族战士，纷纷跪倒在有些不知所措的黑狐少女身前，不断催促请求着她继任族长的位置，带领大家在这场劫难后生存下去。 “那位族长大叔…是他一直在控制那层结界保护大家。”亚托莉娅并肩站在克里斯身边，小声对他解释了现状，“是他救了我们，大叔还给了我这个吊坠。” 亚托莉娅将脖子上的乳白色月牙石块展示给了克里斯看，神情有些低落，“可是大叔他却……” 克里斯握紧了亚托莉娅的手，对少女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位和自己做交易的老狐狸算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看来自己不得不趟这浑水了，毕竟他也算是答应了对方，在列娜遇到“危险”的时候，帮上一把。 他看了看周围仅剩几十只的狐狸兽人，不少部族成员都瘫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即便有莱奥用性命主持阵法防御，看来依旧有族人死在了斯维特兰娜的悲鸣中。 列娜不断向后躲去，周围催促她答应继任族长的声浪逐渐变得整齐统一。或许是由于刚刚渡过劫难，这些兽人们急需找到了一个领头人与主心骨。而身具神祝血脉与莱奥女儿双重身份的列娜，变成了第一人选。 克里斯看着周围逐渐急躁的兽人们，忽然视线和列娜对上了，他叹了口气。恐怕除了知道“神祝血脉”真相的列娜与自己，这些“忠心耿耿”的狐狸战士，都想不通为什么列娜会这么犹豫，明明子承父业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前任族长还尸骨未寒，你们这就想着推举新首领，还真是让我长见识了啊。” 克里斯调整了一下状态，忽然换上了一副嘲讽的语气，笑着高声喊道，打断了反复呼喊逼迫列娜的狐狸们。 第63章 落雪 在一众族人请求列娜继任族长的喧闹里，克里斯的嘲讽语气显得格外突兀。狐族战士们渐渐停下了吵闹，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克里斯。 那位克里斯有着一面之缘的战士诺顿，则是站起身眼光不善地锁定了满脸不在乎的克里斯，冷冷地说道、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插手我们狐族的事情？” “我可没这么闲…”克里斯转头对着亚托莉娅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担心，这才沿着狐狸们让出的道路走到了列娜与莱奥的尸体身前，“只不过有些感慨，你们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及啊。” “列娜小姐是众望所归，又是莱奥族长的女儿。”诺顿冷着脸，右手却是按在了腰间一柄长刀上，语气平淡却严肃。“现在继承族长的位子，莱奥大人也会欣慰的。” “风暴过去了，考虑怎么活下来才能不让莱奥族长失望。哼…不过是人类而已，你又懂什么。”诺顿身后很快聚集了数名忠心的狐族战士，一个个都注视着克里斯，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 “难道非要看到我们哭天抢地，跟着殉死不成？” “诺顿叔……克里斯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部族的客人。”列娜刚刚准备出言劝解一下这位古板的叔父，却被诺顿抬手制止了。 “列娜小姐不必说了，他如果真的有心做客，我们自然欢迎，但是…哼！”诺顿的语气十分不善，就差给克里斯下达逐客令了，但或许是碍于列娜的面子，也便没有直说。 狐狸族人们也被诺顿的话所吸引，失去族长的悲愤逐渐转嫁到了克里斯身上，他们围在一起，不惮以最厌恶的目光看着这位“客人”。 只是克里斯却根本不在乎，反倒忽然拍着手笑了起来，目光不断扫过诺顿和气势汹汹的狐族战士们，“好，很好…你们都是好样的。” “为了活下去和部族的未来…哼，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继而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可是活下去的希望，从来都不是寄放在别人那儿的。” “你们倒好…用这种听着大义凛然的理由，去逼迫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女孩，来承担起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克里斯摇了摇头，“真是有勇气啊，伟大的战士们！” “你根本没有在乎列娜愿不愿意当这个族长，甚至连丁点哭泣的时间都不给她…”克里斯冷哼一声，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位气势凛然的战士诺顿，“一天没有族长，你们就活不下去吗？” “克里斯…”列娜看着替自己说话的克里斯，鼻头有些发酸，但她看了眼气势森然的诺顿一众，咬紧了下唇，心下又有些纠结。 “……”诺顿沉默了片刻，继而迅速恢复了镇定，“列娜小姐自然是愿意带领我们的，你一个外人在这胡说什么？” “诺顿叔！”列娜忽然抬起头，一改之前沉默的样子，缓缓开口道，“克里斯说的没错…父亲大人去见兽神了，我现在心很乱…根本没法思考。” “继任族长的事儿，还是过几天再说吧，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列娜的语气平缓却坚定，让原本准备无数话想要敦促列娜答应下来诺顿也无话可说。 “也只能如此了…但还是请列娜小姐以大局为重。切莫被这些外人给蛊惑了。”诺顿板着脸冷哼一声，在提到“外人”时，甚至还不忘瞥了眼站在人群之外的亚托莉娅。 这位狐族战士对列娜行了礼后，便带着身后的十多人，去照顾受伤的族人并收敛尸体去了。 克里斯看着诺顿离开的背影，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刚一抬头却和列娜的视线撞到了一起。“看来我和亚托莉娅，今天得换个地方休息了。” “克里斯…谢谢你。”列娜的声音有些虚弱，似乎依旧沉浸在失去父亲的伤感中，“其实诺顿叔也是好人，他只是为了部族着想，态度有些不好，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你们部族的利益跟我关系也不大。”克里斯摇了摇头，“我只遵循你父亲的愿望罢了。” “毕竟…那位为了保护女儿，宁愿对全族人撒谎的父亲，肯定不愿意看见你被逼迫着做决定。”克里斯转身看了眼逐渐走过来的亚托莉娅，忽然笑了一下，“至于要不要当这个族长，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意愿。” “我明白了…你们要去约尔镇吗？那里恐怕也已经被毁了。”列娜也看见走过来的亚托莉娅，对着这位并不太熟悉的希尔族少女笑了一下，后者也是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便跟在了克里斯身后，并没有打断两人的对话。 “要是再呆在这儿，恐怕那位诺顿先生，会闹心死吧，哈哈哈。”克里斯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向着不远处的诺顿看去。那位古板严厉的战士队长，已经开始“批评教育”毛手毛脚的手下了。 列娜也是笑了一下，哀伤的心情也被冲淡了些许，但随即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们不会这就准备走吧？要不…” “我的剑掉在了亚拉拉特山那边…恐怕得找一段时间，我还有些事情想调查一下，暂时应该会留在这儿。”克里斯略微思考了下，也的确没有着急赶路的必要。 这次与斯维特兰娜的对抗，他发现了不少很在意的事情。比如自己的魔眼与斯维特兰娜核心的联系，还有伊万与那位灯火之神的身份，都是他很感兴趣的内容。 听见克里斯暂时不会离开，列娜的情绪也恢复了些。她愧疚地提出，想要送克里斯与亚托莉娅去约尔镇的位置，却被克里斯拒绝了，毕竟列娜现在的身份特殊，还是得留下来安抚一下那群族人们的。 列娜也没有坚持。她看着告别了自己，离开狐狸部族的克里斯与亚托莉娅，伫立在坑洞边缘，久久没有离去。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紧咬着嘴唇，一丝丝冰凉忽然落在了有些发酸的鼻尖上。 她抬起头向着夜空看去，不知何时，被风暴驱散的乌云也悄悄返回，无声无息地盖住了星辰… 雪花，从此一片片落下… 第64章 羔羊 雪原的寒风沿着斯维特兰娜留下的伤疤，不断越过群山吹进了王国的边陲。原本有着绵延数百公里的群山，被愤怒的风暴生生犁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连通了人类王国与西面无边无际的荒芜雪原。 亚托莉娅扶着依旧有些虚弱的克里斯，缓缓走在这片平坦的“走廊”上，不时停下脚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乌云渐渐合，拢，渐渐盖住了这片难得一见的晴朗夜空。 “居然都变成平地了…”亚托莉娅踩着脚下坚硬粗糙的岩石，有些不可思议地感叹道。 这条道路他们最初前往狐狸部族时曾走过，那时这附近到处都是雪沟与山峦，但如今在斯维特兰娜风暴壁的碾压下，地形已经彻底变换了模样。 “不知道图恩先生的灯塔还在不在。”亚托莉娅看着远方，不无担忧地小声提了一句。 “估计是不在了，那边应该就是灯塔所在的矮山吧。”克里斯晃了晃脑袋，一股困倦泛了上来，他指着偏北的方向，眯着眼睛，而那里此刻已然是变成了开阔地。 雪花一片片自空中落下，在风的吹拂下卷起又坠落，将裸露的岩石地表慢慢铺上了一层白色。不止是亚托莉娅，克里斯对这番改换地形的“自然力量”，也是感到了颇为不可思议. 南北稍远的位置隐约还可以看见雪山的影子，但他们脚下被斯维特兰列娜有幸经过的地方，却完全变成了平原，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被那玩闹的神，不小心踩陷的积木一般。 克里斯看着身后，这条走廊通往雪原的方向，倒是很唏嘘。恐怕从此以后，这里的气候与生态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吧。 由于斯维特兰娜留下的行径痕迹太过明显，克里斯与亚托莉娅根本不需要寻路，便在天亮时分赶回了约尔镇的“遗址”。说是遗址倒也并不恰当，因为这里与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光秃秃地只剩下了岩石。 唯一还能认出这里曾是小镇的地方，恐怕就是地上那，没有被完全碾碎的杂物碎片了吧。三三两两的镇民，正在灰尘与杂物中翻翻找找，似乎想要找到些自己没能带走的东西。 但显然这么做大多只是徒劳而已。这些难民们看见从雪原走来的克里斯与亚托莉娅，纷纷有些意外，不时打量着他们。 早起的太阳自地平线处逐渐爬起，阳光却被逐渐增厚的乌云遮挡了大半，但好在天空还是一如拂晓时分该有的样子，逐渐亮了起来。 “那边是集市，那边是季阿娜姐姐的家！啊…那条小河也没有了。”亚托莉娅指着空无一物的荒原，努力凭借记忆给克里斯介绍着这里曾经有过的建筑，克里斯却只是笑笑，不忍心打断少女的劲头。 “不知道季阿娜姐姐怎么样了…” 亚托莉娅小跑到那条隐约还能看出河床痕迹的水道边，神色有些失落。克里斯站在少女的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忽然回过头，听见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正是发现了他们，匆匆赶来的图恩与大块头冒险者布雷迪。 “太好了！我从老远就看见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图恩的嘴唇干燥地出现了几道裂纹，隐隐渗出了血丝，他激动地跑到克里斯面前，反复将他打量了好几遍。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听见了守夜人的声音，慌忙站起身，开心地笑了起来，“太好了，图恩先生也没事。” “亚托莉娅！格里姆保佑，能再见到你真好。”图恩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却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克里斯看着守夜人匆忙的样子，暗自想着恐怕图恩在风暴停了后，就在一直找自己吧。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亚拉拉特的灯火！”图恩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一时间不知道要从哪开口，“你做到了…一定是你，伊万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是怎么打败斯维特兰娜的？” “这么说倒也不错，图恩先生，毕竟斯维特兰娜的确是离开了。”克里斯笑了一下，还未进一步解释，一旁尚在拾荒的两位难民，却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停下了手上的事儿，缓缓凑了过来、 “是你解决了风暴？这，这是真的吗？”镇民有些畏惧地看着克里斯，但眼中却流露着一丝了然。 “英雄！你就是赶走了风暴的英雄，勇者大人说的没错，真的有人战胜了风暴！”另一人高声喊道，却是回想起了自己还在康斯坦丁佣兵团避难时，风暴停息后那位勇者大人的话，他们好像还对着亚拉拉特山鞠躬致敬。 如果一开始这些镇民们还是将信将疑，但勇者大人的确在恐怖的风暴中庇护了他们。所以那位慷慨的佣兵团长，一定说的没错！ “勇者？？”克里斯摸了摸鼻子，似乎对这两个字非常敏感。还得等克里斯有所答复，周围拾荒捡垃圾的难民们纷纷聚拢了过来，像是在围观什么名人与大人物。 “是他！就是这位克里斯先生，打败了斯维特兰娜！是他救了我们！”图恩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镇民，立刻站了出来，向他们解释起克里斯的功绩来。 这些人守夜人几乎都认识，大多是约尔镇那些顽固的家伙，还有些是邻镇来赶市的小贩。 只是图恩一开口，原本念叨着英雄的热烈氛围，便被迅速浇灭了。 “这不是老图恩吗？你怎么也在这里…”不少镇民看着和克里斯站在一起的守夜人，不禁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色。 众人的反应让图恩倒是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在见到风暴真的到来后，这些人会后悔没有听自己的话。即便没有后悔，也该有一丝愧疚吧，毕竟自己说的可都是实话，如果相信了风暴的预警，也不会沦落至此。 虽然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在克里斯身上，但那一阵阵小声的议论，还是不和谐地夹在了对英雄的崇敬中，让原本情绪高涨的图恩沉默了下来。 “图恩！正好你在这儿，当着这位英雄的面，我今天就要问个清楚，你是怎么知道斯维特兰娜会来的？” 一名身形壮硕的汉子红着眼睛瞪着守夜人，双拳捏的紧紧的，“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风暴要来？怕不是跟那个傻瓜伊万一样。” “就是你得罪了山神，招来的风暴吧？” 第65章 清白 “你说什么呢…图恩明明是好心，巴罗特！就算你母亲没挨过风暴，也不能乱污蔑人吧。”人群中另一名汉子立刻站了出来，似乎对这位出言责难图恩的男人有些针锋相对。 “呵呵，守夜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贼喊捉贼还被你们当成好心？”那位壮实的巴罗特双手抱着胸，眼睛依旧通红，“我只是想问明白，究竟是谁害死了我的母亲！” 拾荒的难民们大多沉默了下来，他们也知道巴罗特的母亲年事已高，即便和他们一起躲在了勇者的营地，但依旧没能挨过暴风雪的严寒，她也是这场灾难里唯一的牺牲者。 有些平日里本就看不惯图恩的镇民，此刻也跟着帮腔起哄，为图恩说话的声音正逐渐减弱…他们吵嚷着乱作一团，任凭巴罗特在那里声嘶力竭地控诉这位守夜人。 “肯定是你！你跟那个傻瓜伊万一样，惹怒了山神，这才引发了暴风雪。”巴罗特的嗓子都喊哑了，他伸着手厉声指责着沉默不言的图恩，“之前跑来提醒我们，也是出于心虚和愧疚吧！” “有本事你就当着这位英雄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你究竟做了什么！”巴罗特平日里人缘不错，加上刚死了母亲，很快便博取了众人的同情。 此刻远处不少拾荒者也逐渐凑了过来，还有些好热闹的佣兵也跟着围在了外围，不断询问着身边的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啊，图恩，你就给大家一个交代。”那位最初为图恩说话的男子此时语气也变得犹豫了起来，转而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图恩，希望他能自证清白。“如果真不是你做的，大家不会冤枉你的。” “是啊，是啊！” 图恩脾气古怪又孤僻，平日里除了酒馆老板伊戈尔还有季阿娜之外，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打交道。这位男子和巴罗特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不断将话题引导着让图恩证明，自己跟斯维特兰娜无关，以及为什么他会预知到风暴。 人群越聚越多，场面也逐渐变得喧闹嘈杂了起来，亚托莉娅有些厌恶地向后退了半步，紧紧拉着克里斯的胳膊，刚想替图恩说些什么，却被克里斯按住了。 少女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克里斯，这个男人却是摇了摇头，依旧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处于舆论的中心，那个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十多岁的守夜人。 而在远处，一身重甲的查理正带着劳伦斯和安吉拉巡查这片废墟，他们同样被这里的喧闹给吸引了，正站在远处展开了一道绿色的魔法符文，将这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呸，这群白眼狼，真是该死啊…就不该救他们，让这些家伙全死在暴风雪里好了！”安吉拉皱着眉头，眼中丝毫不掩饰对这群镇民的厌恶，“大人，要不要…？” “诶…慢着安吉拉，先等等。”查理却抬手否决了安吉拉去帮助图恩的提议，虽然这位守夜人留给勇者一行的印象颇为不错，但查理似乎有着自己的打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英雄吗？呵呵。”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查理眯着眼，眯起眼有些意外地看着人群，嘴角露出了一抹优雅的笑容。 ………… “说啊！快说啊！”躁动的人群在巴罗特的煽动下，逐渐有些失去控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图恩身上。 守夜人捏紧了拳头，缓缓叹了口气，声音却十分平静，“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斯维特兰娜为什么会出现…” “但我有预感，还有山里的气象，都能感觉到风暴快要到了…”图恩停顿了下，继而抬起头，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我和伊万都没有惹怒什么山神，风暴是自己出现的！我只是想救你们。” “他说预感！听到了没有？预感诶，真是笑死人了。”巴罗特气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你们信吗？我是不信，到现在还在替那个傻瓜伊万说话，哼！这种理由，骗鬼去吧！” 众人似乎也的确没法结束图恩的这种解释，尤其是他还拉上了那位本就被人们厌恶的伊万，就更令人抵触了。他们依旧在不断吵闹着，就连那位一直站在图恩这边的男子，也是摇了摇头，“图恩，你要是不跟大家说实话，我也没法帮你啊。” “我说的就是实话！还要怎么样你们才能相信我？”图恩似乎也变得有些激动，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就和当初挨家挨户通知他们离开时一样。 “渣滓们，给你们脸还不要脸了是吗？啊？”一直默默站在图恩身后白金级冒险者布雷迪，终于忍耐不住火气了，站在了图恩身前，恶狠狠地瞪着带头的那位壮汉巴罗特。 “棕熊”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对图恩的坚守与实力已经有些许认可。此时眼见这群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将风暴元凶的帽子扣在守夜人头上，他顿时火冒三丈。 “你…你要干什么？”巴罗特被棕熊瞪得有些发毛，连声音都小了许多，他警惕地看着这个替图恩出头的冒险者，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他是那个在酒馆闹事的冒险者！” “就是他！他还抢过我东西，是个强盗！”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指出了布雷迪的身份，顿时难民们又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图恩怎么和这家伙混到一起去了。而不少康斯坦丁佣兵团的佣兵，也是认出了这位还算有些恶名的白金级冒险者。 或许是布雷迪一向风评很差，这些原本中立甚至对图恩还有点同情及好感的佣兵，此时也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位守夜人了。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混蛋！你们再说一遍！！”布雷迪捏紧了拳头，当即准备上去给这群家伙一人一拳，但他咬紧了牙关看着身旁一动未动的图恩，却一反常态地按捺下了怒火。 “这些人怎么这样…”亚托莉娅有些不忍地看着被难民们冤枉的图恩，小声地对着克里斯说道，手上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气。 “呵，这就是人啊…”克里斯笑了一下，小声说了句亚托莉娅不太能听懂的话“不过我本来…也对这些愚昧又未经教化的愚民没抱什么期待。” “看吧，就算图恩说的是真话，他们也不会信的。”克里斯眼中流露着一丝失望，又想起了汉萨镇的那群矿工，也是这般没有主见，容易被引导和煽动。 “毕竟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罢了…” 第66章 气度 “这样吗…”亚托莉娅似懂非懂地皱起了眉毛，她依旧不太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但她隐约觉得克里斯说的没错。 “图恩预警的风暴当真出现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前都错怪了图恩先生。”克里斯语气平淡地对少女解释道，“可最难做到的事情，恰恰就是承认自己的错误，就连勇者也不例外。”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那个二愣子勇者，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缓缓向前走去。自从克里斯在布尔加特发现了主人格的存在后，自己性格上的变化，也逐渐被他意识到了。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此刻必然是会袖手旁观的吧？克里斯不清楚，随着时间的流逝，前世的自己似乎也变得和主人格一样陌生了起来。 人群还在愤怒地吵闹着，而被围在中心的图恩却是一直握着拳不再言语。虽说克制住了冲动与怒火，但这位本就孤僻的守夜人，依旧在用沉默抗议着这无端的指责。 “我还真是幸运啊，只是碰巧听信了守夜人的劝告，不仅活了下来还白捡了一个英雄的称号。”克里斯忽然笑了起来，双手抱胸很是戏谑地走到了图恩面前，“现在还被骗着出来指责好心人，你们还真是蠢到不可救药了。” “克里斯？你…”图恩有些惊讶于克里斯的发言，后者却一抬手示意守夜人不必说话。 “你什么意思？风暴不是你赶走的？”那位一直唱红脸的男人沉着脸，看向坏笑的克里斯，他转过头，那群激愤的难民几乎都被克里斯的话吸引了注意，一时间竟然连咒骂图恩都给忘了。 “风暴？哈？”克里斯笑了两声，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清晰，“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对付得了的？” “真是不动脑子啊，说你们蠢还真说对了。”克里斯目光扫过带头的这俩人，迅速变得锐利起来，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压迫感竟让这两人有些心虚，“再说了，一开始也是你们听了个只言片语便把我当作了英雄和救世主，我可从没说过是我解决了风暴。” “那…那你在这说什么呢，我看你也是图恩的帮凶吧！”巴罗特声音有些打哽，慌忙间便将克里斯与图恩绑定在了一起，却没看到一边的红脸男人却用力扯了下他的胳膊。 “帮凶？呵呵，我的确是图恩的同伴，是他提前通知了我风暴要来。”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我才能找地方躲藏，侥幸活了下来。” “我想你们大多数，应该也和我一样，被守夜人通知过风暴的消息吧。”克里斯的嘴角忽然弯出了一个笑容，“这么看，你们也都是图恩的同伴。只是听不听劝告…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趁着还没人反驳和打断，克里斯忽然提高了声调，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但是…我看见了！真正解决风暴的另有其人！！” 他左手一翻，一颗漆黑光亮的石头凭空出现了在了他的手心，正是在归灯驱散引走斯维特兰娜时，黑瞳所遗落的泪珠。当时克里斯并未发现它，还是希尔芙找到了这个新“玩具”，用风托了起来，而后交给了克里斯保管。 “希尔芙，拜托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的对吧！”克里斯说完便将手中的黑色石块向上抛出。 “真是的…当本精灵是佣人吗？哼，真是受不了，你这个傻瓜总喜欢弄这些麻烦事儿。”风精灵的声音在克里斯的脑海中响起，不知何时希尔芙也跟着克里斯学会了吐槽。 “哈！那…拜托伟大的风精灵了！”克里斯在心里默默许诺着，“回头找你学怎么创造魔法！” “真的？”一听见有意思的事情，原本慵懒的希尔芙立刻来了精神，自克里斯背后的刻印中飞出。她飘到了克里斯的头顶，对着尚在空中的黑色石头一抬手。 恐怖至极的风压立刻裹挟着那颗黑石，如一团凝聚着愤怒的旋涡，将周围的细雪与空气全部卷走，压得人呼吸不畅。 “看吧…这是我捡到的风暴残骸！足以证明我目睹了那场大战！”克里斯看向被吹得东倒西歪的难民，不由笑了一下，连带着那两名带头的家伙，所有人都面色苍白，甚至尖叫了起来，仿佛是又回忆起了被斯维特兰娜支配的恐惧。 这群愚民可分不出斯维特兰娜的风暴与希尔芙的风暴，究竟有什么区别。克里斯见震慑的效果达到了，便让风精灵停了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真正驱散了风暴的…” “是前任守夜人伊万！” 克里斯的话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傻瓜伊万在这里几乎已经成了“霸凌”中的“黑羊”，谁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甚至辱骂笑话伊万，也已经成了一种“正确”和“主流”。违背主流的人，也都会成为新的“黑羊”，变成和图恩那样人人厌恶的角色。 “伊万已经死在二十年前的风暴里了！”有人当即便要出言反驳，但又看见克里斯手中又出现了一盏破碎的提灯。 “死了？你看见了？”克里斯冷笑了一声，“伊万并没有死…二十年前便是他击退了斯维特兰娜，只是他也元气大伤，只剩下一抹残魂留在了这盏灯上。” “二十年后，他依旧在为了你们的安全，和残酷的风暴战斗！”克里斯的声音十分有感染力，他用力挥下了手臂，“就算你们一直污蔑、谩骂他，这位守夜人也毫不在意，依旧用生命在保护你们。” “纯粹到从不会被世俗污染的灵魂…这才是守夜人伊万最重要的宝藏。” “可你们却弃之如敝履…可笑啊。现在靠着伊万活下来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克里斯叹了口气，随即添油加醋地将自己打败斯维特兰娜的过程，缓缓叙述了出来，只不过主角换成了那个傻瓜伊万，而他则变成了躲在一旁苟活的冒险者。 “伊万是个善良、伟大的人！为众人抱薪者，不该冻毙于风雪，你们所有人都应该忏悔！”克里斯一挥手，好奇看戏的希尔芙甚至还鼓起了一阵风，帮腔做势起来了。 “守夜人和斯维特拉娜的战斗，也应该被记录、传唱！”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继而单手抚胸，缓缓低下了头。 “至少…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感谢这位恩人！” 第67章 查理的再会 难民们沉浸在了克里斯的故事中，简单的情节被稍作修改后，立刻变得吊人胃口起来。很多人都快要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他们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克里斯讲完了伊万最后的传说。 在克里斯的故事里，那位被称作傻子的守夜人，用生命燃起了灯火，将寒冷和死亡驱散，最终却与风暴同归于寂静了。难民们沉默不语，或是羞愧、或是感动，但却并没有说什么称赞的话，也没有出言道歉。 但克里斯看着死寂的人群，确实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知道这些人没有继续反驳或是讽刺伊万，自己的目的便已然达到了。 克里斯并不奢求这些人听了自己编纂的“伊万传说”后，会洗心革面、羞愧认罪，但是洗去那位守夜人的污名，他就很满足了。毕竟……新的种子已经埋下了，即使是在这荒芜之地，也能重新生根发芽，带来希望的吧。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默默向着人群外走去，随即人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伊万的事迹，像是多米诺骨牌般迅速扩散，而后渐渐散去了。任凭那两名刺头怎么呼喊，也没人留下来，难民们又回到了镇子的遗址上，开始了翻找与拾荒。 没有人再继续为难图恩，人们都知道这位图恩先生是伊万忠实的拥趸；也没有再热情地招呼克里斯，毕竟他并不是救了众人的英雄。 一场冲突与闹剧便这么渐渐消弭了，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困难…… “呵呵…有意思，的确有意思。”查理摸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作鸟兽散的难民，一抬手散去了那层魔法符文，“还在汉萨那边时，我便有些在意他，没想到…呵呵” “大人，您说的是？”安吉拉有些好奇地看着查理的表情，在她的印象中查理可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某个人。 “啊…当时安吉拉你出任务去了，劳伦斯应该见过。”查理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向来不说话的劳伦斯，后者则是点了点头，表示的确有这么回事。 “走吧，让我们去会会这位老朋友，说不定……这倒是个机会。”查理一抬手，招呼了下劳伦斯和安吉拉，便缓步向着克里斯与图恩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图恩的声音有些颤抖，待到人群散去后便盯着克里斯的脸，似乎想要从上面找到些什么似得，“你在骗他们对吧…伊万他，他不可能还活着了。” 克里斯并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图恩的说法。他眨动了下眼睛，看着紧握拳头面露挣扎之色的图恩，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你才是解决风暴的英雄…”图恩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你一点不觉得可惜吗？伊万…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又何必再牺牲你的功劳呢？” 守夜人死死盯着克里斯的点，却始终想不通，自己苦苦坚守了二十年，就是希望能给伊万恢复名誉。他不甘心… “如果说一点也不犹豫，那我自己也不信。”克里斯很是洒脱地笑了笑一下，“但是…图恩先生。”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啊…”克里斯叹了口气，“我这么做可并不是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伊万。” “伊万也并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那位守夜人，始终有着自己的方向和原则，就算不被理解，就算被谩骂也从未改变过。”克里斯平静地看着心神不宁的图恩，“真正迷失了方向的人是你啊，图恩先生。” “我？迷失方向…？” 克里斯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安静站在一旁的亚托莉娅，这才缓缓说道，“我听亚托莉娅说了，二十年来你一直在模仿着伊万，也在不断维护他的名声。” “一旦有人说他是傻瓜，你就会立刻动手…”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我并不是在指责你的解决方式。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伊万他真的在意名誉吗？” 克里斯的话让图恩明显怔了一下，克里斯却并没有停下，“背负着傻瓜的名头活了一辈子的伊万，可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啊。” “身后名对伊万来说一文不值…而图恩先生，你却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目标，困守了二十年。”克里斯的眼中并没有同情，反倒多了一丝钦佩，“你把自己硬生生活成了伊万的影子，可还记得自己的模样？” “但你终究不是他…伊万也不会希望你变成他的。”克里斯眼神瞥了下侧前方，似乎发现了正在靠近的几个人，便加快的语速，“所以我才说真正迷失了方向的，是你。” “我……”图恩张了张口，却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我还没有你了解伊万，呵呵，不…应该说，你是和伊万同样高尚，却并不相同的人，所以才能理解他吧。” 克里斯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伊万那么纯粹…我这么做也不是因为佩服他。毕竟伊万并不在乎这些，我只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罢了。” “你救过我和亚托莉娅，还治好了我的伤…”克里斯笑了一下，脸上多了一份释然，“我并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也算是出于对你的感谢吧。” 克里斯说完看了眼身边的亚托莉娅，不由又是一阵心安。如果没有图恩先生的话，恐怕亚托莉娅自己也很难活下来，所以这份恩情他必须偿还。 “不过，看来有个老朋友要来找我了…图恩先生，稍后我们再聊？”克里斯看着图恩身后的缓缓出现的勇者三人，却似乎并不意外。 “好…我去北边的那座山上等你，那儿有座废弃的猎人营地，刚好在风暴之外。”图恩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查理，似乎有些意外克里斯居然和这位勇者是相识，但也并没有多问，而是约好了地方，便和布雷迪一起离开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当刮目相看了啊，克里斯兄弟。” 第68章 勇者的交易 查理微笑着对转身离开的图恩点了下头，丝毫没有忘记礼节，守夜人也稍稍回应了下便和棕熊布雷迪一同先行向着那座远山走去了。路上的镇民们也大多无视了图恩，只有少数几人在图恩路过时，赶忙避开了身子。 “我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些镇民口中的勇者，居然是你。”克里斯平静地打量着一身重甲的查理，和站在勇者身后的两名队长。 “哦？不过克里斯兄弟的表情，看上去可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啊，哈哈哈”查理笑了几声，却轻轻揭过了这个话题，“我们是为了寻找打败魔王的圣物才来此地的，难道勤勉勇者的目的也是这个？” 一旁的安吉拉有些惊愕地看了眼查理，似乎没有想到勇者一开口就把佣兵团的机密说了出来，她更是对面前这个查理“老朋友”的身份感到好奇了。 克里斯看着查理的笑容，不觉有些恶寒难免在心里吐槽一句，果然自己还是不太想跟这家伙走得太近。他随即摇了摇头并未有所隐瞒，“我和格林走散了，他并不在这里…这位是我的同伴，亚托莉娅。” “初次见面，美丽的姑娘，鄙人是克里斯的老朋友，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团长，暂且被当作勇者。”查理看向亚托莉娅，眼中的讶色一闪而逝，如果不去留意恐怕根本察觉不到。 勇者接着单手抚在胸前，对亚托莉娅行了个简单却标准的礼节，却并没有使用贵族的吻手礼。而少女则是笑了一下，接着便好奇地盯着这位温文尔雅又平易近人的勇者看个不停，她并不清楚这些礼节的区别，或许只是单纯对克里斯的朋友感到有趣而已。 “看来克里斯兄弟，你们已经去过青原树海了啊。”查理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却是让克里斯警惕了起来。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不断在勇者和他身后的两位队长身上跳转，他知道这位勇者已经发现了亚托莉娅的身份，但还是假装没有听懂。 “我们是在布尔加特分开的，暂时还没去过青原树海。”克里斯笑了一下，语气十分自然，“不过之后我和我的同伴也会去青原树海一趟的，查理兄弟如果有什么想要我转达给格林的，尽管告诉我就行。” “不不不…我对勤勉勇者没什么兴趣，哈哈哈。”查理笑了几声，目光炯炯地看着克里斯，“那家伙毕竟也是勇者，可以独当一面的。我比较在意的，还是克里斯兄弟你啊。” “我可不是奥菲莉亚那种多管闲事的家伙…” 这家伙…在想套自己的话，克里斯在心里鄙视了查理一番，虽然他早就对查理的性格有些抗拒，但没想到这位勇者居然跟自己一样狡猾… 查理在不断抛出可能会引起克里斯注意的话题或对象，比如格林和奥菲莉亚…毕竟在克里斯告诉他自己去过布尔加特后，恐怕信息网广泛的查理，必然会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卷入到奥菲莉亚的事情里。 只是很遗憾，克里斯却并没有打算告诉勇者这些。仅仅表达了自己和格林走散了，这便足够了。要是跟格林那个愣头青一样，不停反问“你怎么知道？”的话，那估计连底裤的颜色都被人看光了。 “我？那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没想到勇者大人居然会在意我这个小人物。”克里斯揭过了奥菲莉亚的话题，避开不谈，而是开始跟这位难缠的勇者打起了太极。 “当然！这才不到两个月没见，克里斯兄弟似乎变强了很多啊，甚至…连斯维特兰娜那种天象都可以对抗了，真是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查理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金色的闪光，而后脸上的笑容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我都说了那…” 克里斯还未推脱，说解决风暴的并不是自己，查理便抬手打断了他。“克里斯兄弟连我都信不过吗，伊万早就死了，驱散斯维特兰娜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站在查理身后的安吉拉却越听越迷糊，这两人的对话怎么也不像是“老朋友”的寒暄…但双方却都交流得很顺畅，这让安吉拉感到颇有些怪异和不适。 稍稍沉默了下，克里斯这才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查理兄弟啊，不过这也只是侥幸而已，算不得什么。” “我倒是挺想向克里斯兄弟打听一下，有关圣物‘指引迷途的归灯’的消息。’”查理笑着叹了口气，“毕竟这是打败魔王所必要的七件圣物之一。” “如果克里斯兄弟愿意相告，查理必有重谢。” 打败魔王还需要圣物？克里斯皱了下眉头，这他可从来没有听艾莉娅或是格林说过。不过想想倒也正常，那位二愣子勇者，整天把打败魔王挂在嘴边，但连个地图都没有。 指望他知道怎么打败魔王，那可比让魔王自杀还要难…至于艾莉娅，那种身份来路不明的家伙还是算了吧。 克里斯思考了片刻，自己在利害关系上暂时跟这位勇者也没什么冲突。他一翻左手，一只提灯残骸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心。这倒让安吉拉有些惊愕，她紧盯着克里斯的周身，眉头皱得更深了。 “如果你说的是这件东西……但很遗憾，它已经彻底报废了。”克里斯将手中的提灯残骸抛给了微微愣神的查理，后者也是没想到克里斯会这么爽快地把东西拿出来，他甚至想了好几种办法来说服这位“老朋友”。 “这是…”查理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被烧得漆黑又满是缺损的残灯。归灯里灯芯已经燃尽，原本不灭不息的神迹之火也被克里斯再次收回封印，这只送走了斯维特兰娜的神奇提灯，已然变成了无用之物。 “没错了…是不存之物，真的是不存之物打造的提灯。”查理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却又很快收敛了神色，“看来就是这件圣物帮助克里斯兄弟击退的斯维特兰娜了。” “克里斯兄弟愿意割爱将它卖给我吗？价钱随便提！”查理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盏提灯已经损毁，难得在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激动之色。 克里斯见状却是来了兴趣，能让这位勇者露出这副表情，恐怕这只提灯上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接着，克里斯脸上露出了和善且真诚的笑容。 “哦？那可要看查理兄弟愿意出到什么价格了，毕竟…我也曾是个商人啊。” 第69章 猜测 克里斯的话却是让这位勇者稍稍冷静了下来，他略微思考了片刻便将手中的提灯残骸还给了克里斯。 “既然克里斯兄弟如此大方，我查理自然也不能小气了。”勇者轻轻一笑，看着有些意外的克里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营地再详谈吧。” “另外…我还有个计划，想请克里斯兄弟帮忙。”查理面上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似乎有些忧心忡忡。 再次将提灯残骸收好，克里斯看了眼身后的亚托莉娅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先将我的同伴安顿好，稍晚再去找你们，那边的营地就是你们的驻地吧？” “荣幸之至，没错这几天我们会在这里驻留几日，欢迎克里斯兄弟随时赏光。”查理笑着拍了两下克里斯的手臂，十分熟络地打了声招呼后便带着安吉拉和劳伦斯转身向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行不多时，刚刚走远的查理却逐渐放缓了脚步，他转过头发现克里斯的确也带着那位希尔族姑娘离开后，这才轻声对着两位队长问道。 “如何？” “那个人身上有魔气！”安吉拉率先按捺不住，走上前了半步眉头紧皱地看着勇者。在克里斯取出那只提灯残骸时，身为圣骑士的安吉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魔气的波动。 “很强！”一向沉默寡言的劳伦斯竟然主动开口，虽然简短却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评价。 “哼，是吗？除了魔气波动有些怪异外，他也不是很强啊。”安吉拉有些意外劳伦斯居然会开口说话，但依旧有些捉摸不透勇者的这位老朋友。 查理笑着看了眼面色古怪的女骑士，“别被魔气干扰了判断，安吉拉…” “我的探查能力是不会作假的，虽然他的等级可能还没有你高。”查理略微停顿了下，似乎在计算着什么，“但要论实战…恐怕三十招内你一定会输。” “什么？您在开玩笑吧？”安吉拉瞪大了眼睛，单手握紧了拳头斜在胸前，脸上写满了不信，“查理大人，我可是圣骑士…” “呵呵…我当然知道，如果你不是圣骑士，估计连十招都撑不下。”查理却是有些好笑地看着愤愤不平的安吉拉，却在心里摇了摇头。 “可是大人…您真的打算让这种身上有魔气的人参与我们的行动吗？万一…”安吉拉摇了摇嘴唇，依旧有些不服气，但很快她便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安吉拉…我问你一个问题。”查理的目光停住了流转，盯住了圣骑士脸上的表情，忽然跳转了话题，“你有见过能使用魔气的人类吗？” 查理的问题让安吉拉身形一顿，她愣了片刻这才摇头表示了否认，“没有…从来没有，所有沾染过魔气的人，全都被魔气侵蚀，变成了非人非魔族的生物。” 查理点了点头，“最关键的…还是他的成长速度。” “虽然勤勉勇者的能力也有影响，但他依旧变强得太快了。”查理摸着下巴，眼睛紧紧锁定了身前缓缓飘落的一片片雪花，“而且他绝对隐藏了实力，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不好的事…” “您是说…代行者！”安吉拉有些意外，但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隐隐觉得克里斯的身上存在魔气波动，但大多时候却与常人无异。倒是他的身体，让这位圣骑士有一种说不上的亲近感。 可安吉拉却怎么也想不通，那明明是潜藏有魔气的身体啊！为什么自己却感觉不到厌恶和抵触呢？ “战争就快到了…我曾听威廉说过，上次的魔王军讨伐，中途出了意外，这才让魔王军苟至今。”查理转身招呼了下身后的两名队长，一边走向营地大门，一边缓缓说道。“而那个意外…就是闯入的代行者。” “但是信息被教会封锁了…”查理叹了口气，“除了压倒性的实力外，我们对代行者几乎一无所知。” “您是怀疑…您的那位老朋友，就是代行者？”安吉拉皱了皱眉，显然她对于这种久远且含糊的传说并不相信。 只是查理却摇了摇头，随即笑着跟营地里的佣兵们打招呼，“不一定…” “就连那位勤勉勇者的身份…我现在都有些怀疑了。如果代行者的传说是假的，那克里斯兄弟很可能才是真正的勤勉勇者格林！”查理目光炯炯，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很是自信。 “毕竟只有勤勉勇者的职阶能力，才会有这么快的成长速度。且不说他隐藏的能力，单从等级来论。呵呵…当年我从刚被召唤，到这个级别可是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两个月…太快了。” 安吉拉沉默着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查理的猜测实在太过大胆，也有可能…毕竟刚刚被召唤的勇者都十分虚弱，若是真的执意扮猪吃虎，找了个冒牌货顶替掉勇者的身份，倒的确能省去许多危险和麻烦。 更何况…是勤勉勇者这种潜力巨大、成长惊人的职阶。只要稍给点时间，反超查理这些老牌勇者也是很快的事情。 可怕的家伙！这得多深的心计才能想到这个办法！安吉拉似乎已经将“老谋深算”和克里斯划上了等号，怪不得他能在查理大人的言灵魔法下安然自若。 但圣骑士的心中却又升起了一丝疑问，难道勤勉的美德，会选这么一个城府颇深的家伙吗？ “至于代行者的推测…也很有可能，但我必须验证一下这个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查理走进帐篷中，将身上的重甲缓缓解开，准备卸下。他转身看着忧心忡忡的安吉拉，不由露出了笑容。 查理坐在了主座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劳伦斯，麻烦你去召集其他队长过来，哦对了，还有米莉、米姆姐妹，有重要的事情讨论。” 劳伦斯点了下头，默默转身走出了帐篷。 “哈哈哈…不用那么紧张，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而已。但往好处去想…”查理轻轻拿起桌上的红酒瓶，给自己斟了杯酒，闻了两下后又晃动着杯子。“说不定…他就是于七年前被召唤来勇者，这也不无可能。” “那位召唤后便失去了踪迹 ，几乎人间蒸发的家伙…倒是谦逊过了头啊。”查理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好奇，却很是从容不迫。 \\\"是不是呢…背负了谦卑与怜悯美德的第一位勇者！\\\" 第70章 降临日 查理轻轻晃动着红酒杯，淡淡的酒气在杯口与指尖氤氲、弥散。他看了眼有些疑惑的安吉拉，这才接着解释道。 “七位勇者并不是同时召唤的…呵呵，教会那边的说法是仪式必须要冷却，每年只能召唤一人。”查理轻笑了下，将酒杯抿在嘴边，稍稍品了一口，“但那群长袍教士们总是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也有待考量。” “但每年只会有一名勇者被召唤，这倒没有错。我是三年前被召唤的，威廉是两年前，而去年则是那位奥菲莉亚……”查理笑了笑，似乎有些自嘲，“不过召唤的顺序，和勇者的顺位倒没什么关系。” “不论是威廉还是奥菲莉亚，实力上也都早就超过了我。至于最后一位被召唤的勤勉勇者，估计在开战前也会超过我吧。”查理轻轻摸着桌面上洒落的酒水，倒也不甚在意，“但按常理来说…降临的时间越久，实力也就越强。” “查理大人，您太谦虚了…如果动用职阶能力，集结了众人的希望，您才是最强的勇者。”安吉拉听查理这么说似乎有些着急，看上去她似乎比勇者本人还在乎这个实力排名。 查理摆了摆手，“你是我的伙伴，当然会站在我这边了…但七位勇者可都有自己的职阶能力和底牌，再说了，大家都是为了打倒魔王军的同伴，没必要争个高低。” “我只是想说，那位七年前最先被召唤的谦卑勇者，如果真的还活着的话…恐怕会是我们七人中最强的一个了。” “谦卑吗…这倒和他的行为有些相似。”安吉拉点了点头，但依旧有些怀疑，“可他真的是勇者吗？” “呵呵…推测，这只是我的推测，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查理笑了两下，将酒杯放回了桌上，“不过有着强大的实力…却不居功，甚至将英雄的名头拱手让人。” “当真是称得上‘谦卑’的楷模了。如果他不是勇者，我倒会觉得有点可惜。但不论他的立场和我们一致还是敌对…这次的行动都是个好机会。”查理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如果他可以添作对付魔王军的助力，那自然是好的。” “但假如这个能使用魔气的克里斯，不是人类这边的…”查理的语气逐渐变得严肃且决绝，“那就连他一起解决掉！” “毕竟这样一个要么是隐藏了实力，要么是成长过于迅猛的不稳定因素，太危险了…” “大人英明…”安吉拉见查理并没有昏了头，而是有着自己的决断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而在两人谈话间，劳伦斯也带着剩下的三名队长逐次走进了主帐。 勇者站起身，目光渐渐变得热烈起来，“都来了？菲妮克丝，隔音结界。” 火红色头发的小魔导师点了点头，迅速抬起法杖，口中默念了几句，一道似有若无的透明薄膜便罩住了整座营帐，淡淡的流光像是水波般在结界上摇曳，不消片刻，帐篷里便再也听不见营地中嘈乱的声音了。 “接下来的计划，请大家务必保密…”查理的表情很少见地严肃认真了起来，目光挨个在小克劳德与梅几人身上扫过。 “这将是我们与魔王军的第一次正式交锋！” 且不说勇者在这边开始计划起来作战安排，克里斯正带着亚托莉娅站在一处半山腰的猎人营地门口，不断向着周围张望。天空中的雪花也逐渐变得密集起来，将克里斯的头发都染成了花白的颜色。 “这里刚好在斯维特拉娜的风暴圈外面…”克里斯有些庆幸地看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山头，那座丘陵盖满了落雪，却像是被从中间切开的馒头似得少了一半。 除了图恩和布雷迪外，这里似乎还有几名常常进山打猎的老猎人，因为躲避风暴而没有进山，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克里斯！还有下亚托莉娅，你们终于来了…”图恩像是守在这里一般，生怕他们找不到地方，克里斯刚刚露头便被蹲在帐篷口的守夜人给发现了。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却是很开心，她对着守夜人笑了下，又好奇地向着营地里瞅了几眼，“季阿娜姐姐也在这里吗？” “季阿娜，她…”图恩的声音沉了下来，“那位勇者的同伴说是送她去了安全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假吧。” “勇者的同伴吗…”克里斯小声重复了下，他并没有见过亚托莉娅口中的那位“季阿娜姐姐”，但如果是查理的同伴应下了此事，倒也还算可以相信。毕竟相比于愣头青的格林，查理还是更靠谱一点。 “这样啊…希望季阿娜姐姐没事。”亚托莉娅双手垂在身前，似乎也有些担心。 “没事的，再过一周就是年底的降临日了…如果季阿娜平安的话，她肯定会回来的。”图恩笑了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只被自己放在了灯塔里的饭盒来。 “降临日？图恩先生，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我昏迷到最近，醒了就卷进风暴这件事儿，倒有些弄不清楚。”克里斯跟着图恩走进了这处不大的营地，约莫四五座土黄色的粗布帐篷，随意地散落在周围，中间还有一处只剩下红炭的营火。 “啊…风暴那些天，太阳都被遮住了。”图恩回想了下，“不过算起来，今天不是12月17日就是18日。” 克里斯显然愣了一下，如果这么算起，那一周后的降临日，不正是自己前世的圣诞节吗？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巧合吗？他感觉有些违和。 不论是节日还是历法…这个异世界都和自己前世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似点，就仿佛就有人依照自己前世的世界，重新复刻出来并稍作修改的一样。 他又想起勇者们可能存在的系统…和那五百年一次的之战，不由心底感到一阵恶寒，难道说这个异世界… 真的是被“神”创造出来的娱乐场？ 第71章 安顿 克里斯出神地盯着地面思考了良久，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魔王勇者的游戏？诸神博弈的棋盘？这个世界处处透露着怪异…但自己所遇到的人、见过的事情却又过于真实了。 如果是刚刚来到这个异世界的克里斯，恐怕会十分果断地将这个世界当成诸神创造的rpg游戏吧，毕竟对于那几位作为主角被召唤而来的勇者们，似乎都有着古怪的系统。 甚至那位勤勉勇者格林，居然真的能随地找到被隐藏起来的“宝箱”。诸多细节让克里斯不由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他的双手逐渐用力握紧了拳头，呼吸变得急躁又断断续续。 难道…自己这两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克里斯…？”亚托莉娅轻轻晃了下克里斯的胳膊，似乎是见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心下有些在意。 “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克里斯看着少女关切的神色，笑了一下，脸上的忧虑和阴霾也暂时隐藏了起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太多也没什么用，只是亚托莉娅对自己的信任和关心，并不是假的。 “图恩先生，可以和我详细说说这个降临日吗？”克里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这些变化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诶…降临日是教会的节日，传说这一天是光明神第一次来到这个世间的日子。每年的这个时候，主上都会派遣众多天使降临，为教徒们赐福并降下神意。” “这里虽然偏远，但姑且也算是人类王国的境内。所以也是会有过降临日的习俗的。”图恩笑了笑，似乎在斯维特兰娜消失了之后，这位守夜人好像一下子便丢下了包袱，不再整天板着张脸，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天使吗…呵呵，有意思。”克里斯又听见了熟悉的名词，跟着图恩走进了一处空置的帐篷。 帐篷的内里被打扫地十分干净，虽然窄小却并没有什么灰尘。简单的麻布铺盖塌在帐篷的一角，旁边还放了个棉布口袋和一盏提灯，此外便别无他物了。 “可是镇子都没了，还怎么庆祝…嗯，降临日呢？”亚托莉娅有些好奇地看着图恩，说起节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布尔加特的农神祭。那种热闹又喜庆的氛围让亚托莉娅感到颇为开心。 可如今风暴刚刚结束，约尔镇这座人类聚居点也已经被斯维特兰娜彻底摧毁了，亚托莉娅实在想不出这种情况下，大家真的还有心情去庆祝节日吗。 “哈哈哈…你们不妨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图恩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少，“虽然我曾经也是一名教会的牧师…不过我还是要说，其实降临日并没有什么神圣的。” “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蛮夷之地’的荒民来说更是如此了。”图恩稍稍顿了下又继续说道，“这种节日都是王国腹地才会大费周章来庆祝，那里教徒们也多。” “至于亚拉拉特边境之地…降临日也是冬季的大集市。”图恩将地上的口袋捡起，拍了拍灰尘递给了克里斯，里面似乎装着一些干粮和肉脯，还有一小块看着就很硬的黑麦面包。 “附近，不甚至是稍远一些地方的商人都会聚到一起，一连开上三天的商市。今年估计都会有很多人吧…毕竟斯维特兰娜的动静太大，肯定有不少好奇的家伙。” 克里斯点了点头，接过了图恩递来的食物，“原来如此…亚托莉娅，你觉得呢？” “诶？我，我吗？”亚托莉娅没想到克里斯会询问她的意见，站在后面吐了吐舌头，一副轻松的样子，“我想留下来看降临日诶！也不着急去那个…那个青，青什么好像。” “是青原树海。我也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亚托莉娅你不着急赶路的话，我们就等到降临日的商市结束再走吧。” “嘻嘻~好诶！”亚托莉娅侧过了身子，试图藏起来自己的笑容，“我不着急的！反正克里斯也在，去哪里都一样。” 克里斯后面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他有些尴尬地地看了眼图恩，果然从守夜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亚托莉娅向来很是大方开朗，倒是自己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农神祭那会儿便是这样，果然自己还是有些应付不来少女的热情啊… “呵呵…年轻真好啊。”图恩很是“识趣”地笑了两下，便揭过了这个话题，“你们暂且在这里休息吧。不论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驱散了风暴。” “你说的没错，因为伊万不在了。所以一直将他当作目标和楷模，这二十年里好像真的忘记了自己。”图恩叹了口气，但很快语气又开始微微上扬，“但过了这么多年，我也分不清想要保护镇子和周围的人，这究竟是伊万的追求…还是我自己的愿望了。” “不过…至少我明白，不论是伊万还是我，都是不想要看见自己在乎的人死去、或是受伤的。”守夜人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眼前却是想起了季阿娜和她的盒饭。 “对…自己在乎的人，还有在乎我的人。”图恩说到这里，嘴角却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看着已经释然，从伊万的“梦魇”中解脱了出来，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季阿娜姐姐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啊…是啊，这些年我挺对不起她的，是时候忏悔了。”图恩忽然爽朗地笑了出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愚蠢，也好像在庆幸为时未晚，直到眼泪渗出也没有停下。 “太好了呢…季阿娜姐姐。”而站在一旁的亚托莉娅随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也是跟着笑了起来，显得无比欣慰满足。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克里斯，古怪地看着这两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总归是有值得高兴的事吧，他摇了摇头也没打算刨根问底。果然… 人才是最难以琢磨的啊。 第72章 格林的秘密 图恩并没有打搅克里斯太久，稍稍聊了几句后便兀自离开了。但这位守夜人依旧对斯维特兰娜的消散非常在意，和克里斯约了之后有空再将战斗的细节讲给他听。 即便有关伊万的心结已经松动了，但他还是很在意一切和伊万有关的事情。但眼见克里斯并不打算就此离开，到降临日前夜还有不少时间，图恩倒也并不急于一时。 “这面包好硬诶，不过很好吃！”亚托莉娅手里掰着一块石头样的黑麦面包，不停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要怎么把它分成两块。 “估计是天太冷，给冻硬了吧。”克里斯很是放松地坐在了铺盖旁边，在袋子里翻找了起来，里面大多是一些风干的肉脯，暗红色还有些发黑，同样硬得比那块面包还犹有过之。 不过克里斯倒也并不挑剔，虽然他从醒来到现在也没过去太久，但连日的战斗和精神上的冲击，都让他感到了阵阵疲倦，腹中也有些饥饿。 “嗯…诶？我想起来了！”亚托莉娅忽然将手里的面包放了下去，冲着克里斯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之前在图恩先生那里吃过蔬菜汤诶！配上吃面包就不硬了。” “我去问问图恩先生，哪里有那种汤，很快就回来哦。”少女说完便爬起身，小跑到了帐篷门口，又笑着回过头看了眼有些无奈的克里斯，摆了个稍等的手势，便溜出了帐篷。 “这家伙…也不吃点东西再走。”克里斯摇了摇头，接着用力咬下了一截干肉脸上逐渐露出了难吃的表情，“说起来…希尔族需要吃饭吗？” 虽然亚托莉娅的确会进食，但这个疑问还是在克里斯心中冒了出来。毕竟她们那种类似于植物的构造，总归不可能是摆设吧…何况少女的身体上还会不时长一些细绿的小叶出来，难道她们也会光合作用？ 一边吃着干肉，克里斯逐渐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记得那本已经被焚毁的《四国通志》中，也有对希尔族的介绍，但相比于魔族，这些中立种族的记载就要含糊得多了。 像是饮食和生活习惯，这类比较日常的信息则几乎没有记录。克里斯想了想倒也并不意外，毕竟这本书和那位先代勇者有着很大的关系，勇者比较重视魔族的情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至于亚托莉娅的生活方式，那就更加做不得数了。没有记忆的少女一直混在人类当中，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希尔族是怎么生活的。看来如果想要了解她们，还是得等到自己去青原树海后才能知晓吧。 “也不知道格林有没有赶到青原树海…”克里斯又想起了病重的艾米，自己在布尔加特和勇者分开了之后，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半个多月了。艾米的病情在离开汉萨镇后，虽然有所好转但总归是个定时炸弹，克里斯依旧有些放心不下。 青原树海和希尔族吗… 克里斯仰面躺在了睡铺上，不禁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许自己也可以像那位村长一样，一边旅行一边写本记录异世界大陆风貌的游记，一定有很多新鲜事儿。毕竟主人格暂时还没办法干掉自己，倒也有了些可以喘息的时日。 不过至少…自己得先学会这个世界的人类文字，才能方便搜集情报和信息，这也是他打算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的原因。或许降临日的集会上，能找到些有价值的东西也说不定。 但片刻后，克里斯的脸就变成了猪肝色…金币！自己的还没花出去的几枚金币！好像都在布尔加特和神火战斗的时候，被烧毁了…仅有的几枚金币的家当也不见了，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只是没过多久，他又忽然坐直了身子，嘴角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而同一时刻，远在人类王国之外的某处山涧中，被克里斯和查理一直念叨的格林，正赤裸着上身手中握着一把造型怪异的长剑，不断重复着挥剑的动作。汗水从他的皮肤上渗出，在清晨的雾气中，染上了一层反光。 “好耶！终于升级了！”格林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长剑收回，脸上挂着兴奋的表情。刚一开口，他又意识到好像说漏了嘴，连忙向不远处瞥去，随即松了口气。勇者的秘密，可不能暴露了，不然同伴们会把自己当作异类的。 突出的山崖下简单铺了些树枝和叶子搭成了床铺，柯琳斯和艾米都还没有醒来。此外跟他们同行的，还有那位在刑场被扮作“希尔族元凶”的人类少女克莱尔。 少女的双眼被贵族们刺瞎，舌头也被割下，一开始始终处于惊恐的状态。但后来在使用了奥菲莉亚给小牧师的转移水晶后，柯琳斯也还是将少女一同给带走了。 毕竟，将看不见也说不出话的可怜女孩留在那里，她也就只能等死了。小牧师用魔法和药水治疗了少女的眼睛，但由于缺失了被割下的那截舌头，柯琳斯的魔法也便无能为力了。 即便如此，在少女重新睁开眼，见光流泪后…还是逐渐平静了下来，对小牧师和格林十分感激。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没法说话，但克莱尔依旧可以用文字和小牧师交流，并成了格林的第四名同伴，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格林擦了下头上的汗，站在原地愣神了两秒还是有不太满意。勇者的身上大大小小多了许多伤疤，即便有着柯琳斯和艾米的恢复支援，但出了王国境内，他们所遭遇的战斗与敌人也迅速变强。 格林看着北面的荒原和西南的丘陵，心下也有些期待前面的冒险。自从被奥菲莉亚打败之后，他便下定决心要回去找那个冰块脸的女人报仇。或许在格林单纯的脑回路里，奥菲莉亚阻挡了他救克里斯老板，还打了自己一顿，那就是要揍飞的家伙！ 勇者一边回忆着和奥菲莉亚的战斗，一边缓步走回崖下的临时营地，但下一刻他的耳边却隐约听见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声响。风声在雾气里时断时续，格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却并没有回头。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 第73章 爱惹祸的勇者 清晨崖间的薄雾带着些许冷气，轻轻拍打在格林的后背上，微弱且时断时续的微风在水雾间跳转躲藏。格林始终保持着站定的姿势，耳朵却一直在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盘旋环绕的声响时近时远，都没有逃过勇者的耳朵。刹那间，站定如一颗顽石的格林骤然发力，紧握于掌心的如枯枝般的长剑猛然向后斩出，而后才带动了身子扭转过来。 湛蓝色的弧形气刃笔直地撕开了这层层薄雾，剑压将勇者视野范围内的阻隔全部向远处推开。随着一声闷响和尖锐的哀鸣出现，格林这才看清了打算偷袭他们的敌人。 “狮鹫群！！”格林瞪大了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便向着山崖下跑去，完全没有注意去看自己那一击的成果。“柯琳斯！艾米！快醒醒！还有克莱尔！” “快起来！狮鹫来了！”格林此刻丝毫没有勇者的风范，连忙招呼着几名还在睡梦中的伙伴，接着便拦在了众人身前，准备承担殿后的任务。 “嗯？你说什么？？”柯琳斯眯起了还有些困怠的眼睛，但下一刻精神却立刻紧绷了起来。不必格林解释，小牧师已然看见了那堵在空中，至少几十只的大型狮鹫！ 它们背上有着棕褐色乃至灰黑色的羽毛，一双翅膀比猎鹰要宽大了数倍，如丛林猛兽般壮硕庞大的身体只比那些地龙小上一圈，一只只鹰眼正透过薄雾，死死地盯住了下面的格林一群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柯琳斯有些懵圈，但反应也是迅速，她立刻抓起手边的法杖，默念了几声咒文，给格林套上了几层增益buff。接着便背起体虚的艾米，迅速向山崖底部藏去。 这边除了丘陵便是干涸的古河道，根本找不到合适的隐蔽物。要是跟这群天空的霸主在荒原和丘陵地带赛跑，那才是真的活腻了。 格林闪身躲开一只狮鹫的利爪，反手便是一剑砍了上去，淡淡的蓝色光华在剑身上若隐若现。然而就在剑刃即将命中这只狮鹫的腹部时，勇者却猛然收手向侧方滚去。 灼热的火舌自空中悬浮的圆形符文中窜出，毫不留情地舔舐着格林原先站立的位置。勇者还未反身站起，又是一只狮鹫俯冲下来，接连逼迫地他频频向后滚去。 由于安营的位置在山崖突出部的下方，狮鹫们的攻击范围有限，除开几只撕咬格林的狮鹫外，其余的皆是盘旋在山崖的上空，监视着勇者小队的退路。 “可恶！这群家伙太强了…如果只是一只还好。”格林且战且退，但山崖下的空间并不宽敞，他已经退到了柯琳斯几人身前，赤裸的上身已经多了数道不深不浅的抓痕。 “还不都是你！”小牧师却咬着牙，护着身后的克莱尔开始数落起格林来，\\\"一定是暴风崖那边追来的！你要是不去翻它们的巢穴，怎么会被狮鹫盯上！\\\" 柯琳斯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离开了人类王国后，格林到处探险寻宝的“瘾”就愈发不可控制了。按勇者的话说，宝物都藏在凶险的地方，要是不寻宝还叫什么冒险？ 小牧师虽然极力反对格林的这种听上去很有对的“歪理”，但奈何勇者的宝物嗅觉实在太过灵敏了…他总能找到些奇怪的地方，每次也都会惹来一堆麻烦，以至于这些天柯琳斯几乎要被格林折腾到神经衰弱了。 “呵…不要紧！”格林看着面前三只从左右包夹姿态步步紧逼的狮鹫，眼中却燃起了一丝战意\\\"只要打败了它们！我就是能战胜狮鹫群的人了！！\\\" 柯琳斯收起了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也是暗自绷紧了神经准备背水一战。毕竟就算格林再能闯祸，现在数落他也没用，还是得想办法活下来。 小牧师看了眼背后的艾米，手中法杖连挥，数颗光球便砸向了不远处的地面，接着没入了土中。透明却隐隐发白的光柱接连自土地中升起，直直没入了她们头顶的石崖，恍若一根根大理石廊柱顶住了整座山崖。 “嘿嘿！”格林见状却是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脚下发力向着面前的三只狮鹫冲了过去，时间在他眼中似乎被骤然放缓。无声的世界几乎褪成了黑白两色，勇者的每一下步伐都好似能在地面上踩出一圈圈涟漪。 狮鹫们的反应更是迅速，这些凶猛的生物不仅肉搏能力强悍，更会些简单的风系与火系魔法，由于没有吟唱在战斗中显得格外难以防备。 格林手中的长剑反复格挡着狮鹫们的利爪，强大的力量冲击着勇者的身体，几乎让他将脚下的地面都踩陷出了浅浅的坑来。好在狮鹫们似乎对这个颇为棘手的男子格外愤怒，完全没有理会站在不远处的柯琳斯等人，格林倒也不必分心去保护队友。 “一定是他捡到的那颗石头…”柯琳斯看了下一旁有些害怕的克莱尔，心下却在不断想着脱离的办法，格林虽然成长了很多，但同时面对三只狮鹫还是颇为吃力。 她抬起头神色凝重地扫过那七八根光柱，这些由魔法构筑的廊柱间隐隐有一层淡白的薄纱，将外面的狮鹫阻隔在外。小牧师连连挥动法杖，支撑抵挡着外部狮鹫们的撞击。 “格林！半分钟！最多只有半分钟！”柯琳斯的脸上一阵惨白，狮鹫们智商不低，眼见同伴被困在了山崖内，一个个皆是拼了命地猛撞这层帷幕。 柯琳斯手腕上的一只白色的镯子，已经开始出现了细小的裂纹，但小牧师却依旧咬牙坚持着，她死死盯着场中和三只狮鹫搏斗的格林，心情几乎跌到了谷底。 毕竟…刚醒来就被迫死战，任谁都会有些恍惚和气恼。 格林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柯琳斯的喊声，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和狮鹫们周旋。直到白色光幕出现了裂纹，已经摇摇欲坠时，勇者眼前一亮，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奇特长剑，向着地面一插！淡蓝色的魔法波动便沿着勇者的手臂直直灌入了长剑的剑身。 那枯枝死藤般的长剑像是忽然注入了清泉，迅速沿着地面抽动生长了起来，刹那间无数藤蔓自土中窜出，将三只落在地面上的狮鹫捆了个结实。 震耳欲聋的吼声与咆哮声不绝于耳，但格林却依旧沉浸在无声的世界。他趁着三名狮鹫被同时束缚的瞬间，身形一闪便丢下了那柄长剑，纵身跃到了一只狮鹫的背上，单手抵住了狮鹫的脖颈。 骤然间，蓝色的光华如彗星般绽放。 “” 第74章 危亡 蓝色的冲击自勇者的掌心撞出，狠狠砸在了狮鹫的脖颈，带起一阵剧烈的轰鸣与闷响。那只遭到袭击的狮鹫还未来及摆脱这些树根与藤蔓的束缚，便如遭重击般摔在了地上。它脖子嵌进地里，却依旧没有断裂。 格林一击得手也不恋战，迅速飞身跳转，他皱着眉看向那只依旧顽强的狮鹫，心境也渐渐有些不稳了起来。承受了自己这样一击居然还能站起来，这群怪物还真是棘手啊！ 片刻间，格林再次趁机攻击了另外两只狮鹫，虽然勇者的招式并没能杀死这三只被困住的怪物，但依旧给它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两只狮鹫倒地不起，哆嗦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和翅膀却几乎都在打颤。而最初遭到格林袭击的那只显然要强壮一些，它晃悠着脑袋，眼睛却死死盯着脱身的格林，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报这一箭之仇。 “走！”时间已经争取到了，格林也就毫不在意身后的这群狮鹫了。他从怀里捏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黄色水晶，快步走到了小牧师与克莱尔身边，随即用魔力灌注其中，黄色的微光开始逐渐闪烁亮起。 这是枚格林寻宝捡到的转移水晶，块头很小估计传送的距离非常有限，而且并没有刻印目的地，只能小范围随即传送，但也足够他们此刻摆脱狮鹫群的追击了。 激活转移水晶需要一小段时间，虽然不长但足够狮鹫们将勇者小队撕好几遍了。尤其是追得最紧的那三只狮鹫，基本上不可能看着他们使用水晶。 格林也只得让柯琳斯动用“寻宝”找到的新道具，暂时将狮鹫群隔开，然后迅速击杀那三只近身的家伙，但他还是有些低估了狮鹫的强悍，好在那三只最近的家伙也算被伤到了，暂时没法出手。 下一刻，光幕轰然碎裂，七八只狮鹫心系同伴，向着山崖下高速俯冲了下来。 勇者四人身上的亮光愈发凝实，格林有些可惜地看着那三只还活着的狮鹫，但还是放弃了这些到手的猎物。水波般的纹路亮起，在狮鹫们落地的同时，勇者四人的身形也消失在了山崖之下。 格林对着那几个最近的狮鹫咧开嘴，露出了饱含嘲讽的笑容。这群家伙，再怎么说也只是强大些的怪物罢了，怎么可能比得上人类的智慧？勇者如是想着，迅速被转移水晶带走消失。 ………… “格林…你以后不许再惹事了！”小牧师将艾米放下，跪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驱使那层光幕几乎耗干了她的魔力，但柯琳斯依旧没忘记好好数落这个冒失的勇者一番。 好在她们还有这一块最后的转移水晶，虽然传送的范围不大，但也应该能摆脱危险了，可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小牧师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又要重新定位自己等人的位置了。 只是令小牧师有些意外的是，格林居然并没有回嘴。她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接着愣了片刻，似乎…眼前的景色有那么些熟悉的感觉？ 数声尖锐的鸣啸打破了柯琳斯的思绪，她的瞳孔迅速缩小，惊慌地看着不远处的天空中，逐渐聚集而来的狮鹫们。小牧师这才发觉，随机传送的转移水晶，将他们从崖底传送到了崖上！ 格林手中握着那柄枯枝长剑，脸上隐隐透露着绿色，刚刚他还在嘲讽那些狮鹫们太过愚蠢…但从包围圈内部，跳到了包围圈外面的自己，恐怕也要被狮鹫当成笑话了吧。 勇者的手心浮出了一层白毛汗，眼睁睁看着狮鹫群在空中盘旋，将他们围在了这座孤零零的山崖上。此刻的境况比之在山崖下还要糟糕，他们可能会遭到狮鹫们全方位的袭击！ 至于逃跑…格林早就断了这个念想了。就算他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飞…要比跑快吧？ 数只狮鹫根本没有给格林后悔的时间，如盯上了兔子的雄鹰般高速向着格林冲了过来！只是山崖上的这几只兔子，可没有洞窟可以钻了。 “快把那颗石头扔了！”柯琳斯心下焦急，声音都有些嘶哑。只是格林却好像没听见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在七八只狮鹫的攻击下“苦苦支撑”。 说是支撑，只不过是狮鹫们的单方面虐杀罢了。落在地面上的狮鹫，勇者尚有与之战斗的能力，但天空可是这群家伙的主场，它们盘旋在山崖之上，一个接一个地俯冲袭击着格林，每次都能给勇者身上留下些伤口。 柯琳斯看着完全没有攻击自己等人的狮鹫群，此刻还怎么会不明白，必然是之前格林在暴风崖趁着狮鹫群不在家，顺走了人家巢穴里的宝贝…美其名曰是自己寻宝捡到的。 格林咬牙思考着脱身的办法，在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口后，他这才有些不舍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琥珀色的石头，将它抛向了山崖外。 果不其然，一众狮鹫的注意力迅速被这颗石头所吸引，几只狮鹫立刻脱离了战团，追着那枚石头飞去。但剩下的三四只还在继续攻击着格林，甚至将注意力放在了柯琳斯几人身上。 “小心！”格林忍着被狮鹫抓穿了左肩的疼痛，一个翻滚拦在了柯琳斯身前，反手就是一剑将探出的利爪磕飞，“快走！我就猜它们拿回那颗石头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格林此刻心中后悔极了，要是留着那颗石头，自己相当于吸引了所有狮鹫的注意，至少柯琳斯等人可以安全离开。果然这群怪物还是有基本的智慧和逻辑的，不得不说，勇者这次又吸取到了教训。 伤势不断加重战力下滑的格林为了护着柯琳斯等人，伤得更快了！他身上几乎都被染上了血迹，却依旧左冲右突奋力保护着伙伴。 如果这些麻烦不是格林自己惹来的，那柯琳斯一定会非常感动吧…但眼下她也没时间去责怪勇者。自己魔力几乎耗尽、格林也完全不是这群天空霸主的对手，当真无计可施了吗… 眼看着格林逐渐败北，可怜却没有丝毫办法。正当狮鹫的利爪即将穿透格林的胸膛时，小牧师却忽然神情一紧！ 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魔气的痕迹… 第75章 再会 猛烈的冲击掀起了一阵阵风浪，无论是格林还是步步紧逼的狮鹫们，都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手脚。勇者向后翻滚，却是因此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他有些庆幸地回身向前看去，在原先山崖的顶部，赫然站立着一位接近三米、浑身裹着黑袍的高大人影。隐隐发青的粗糙皮肤上还嵌着一排排鳞片，显得格外凶悍丑陋。 那黑袍人裸露的利爪好似长了指甲的蜥蜴一般，狠狠抓在两只狮鹫的腿部，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格林心下震惊之余，也升起了一丝疑惑，他并没有发现这个家伙的气息，它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此外，勇者莫名看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类似的情景之前在哪里发生过。 “走！”黑袍人并不恋战，用蛮力逼退两只狮鹫后，随即从怀里摸出了一块轻薄无比的石板，向着空中抛出。淡绿色的符文随着那人口中晦涩又生疏的咒语，而逐渐亮起以悬停的石板为始，瞬间伸展出来一座钟型结界。 他迅速退回了身子，闪身跃下来到格林与柯琳斯身前，从怀里摸出了一枚转移水晶，“站稳了…” 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又干涩，好似生锈的铁锅摔在地上一样。淡黄的微光逐渐亮起，小牧师紧咬着嘴唇，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看向黑袍人的眼中满是警惕与忌惮。 是魔气的波动…眼前的家伙很可能是魔族！但为什么会来救自己？略一权衡后，柯琳斯还是没有做声，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法杖，等待转移水晶被激活。 微亮的光芒骤然亮起又熄灭，片刻后，黑袍人与勇者小队全部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那群还在攻击结界的狮鹫，发出了愤怒的叫声，回荡在山崖与微风之间。 柯琳斯睁开被亮光刺痛的眼睛，晃了下晕乎乎的脑袋，逐渐适应了眼前景物的变换。这种眩晕感和传送的时间，恐怕移动的距离不小，自己才会出现这种生理上的不适。 森林…溪水，小牧师暗自吃了一惊，被狮鹫围堵的地方还是荒原与丘陵地带，这下是被传送到哪里去了？？与柯琳斯不同，一根筋的格林却并不会考虑这般许多。 他站在几人身前，确认了没有人被落下后，这才皱着眉不断打量着不远处的黑袍人，不时发出些哼哼唧唧的声音，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潺潺的溪流声如森林的间奏，回荡在几人耳边。那人却没有给格林思考的时间，他向着柯琳斯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转身向着密林深处扎去。 “等等！” 出言阻拦的竟是格林，他身形闪动瞬间追上了想要离开的黑袍人，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啊！谢谢你救了我们。” “你认错人了。”沙哑的声音在溪水声中显得格外不和谐，黑袍人似乎没什么继续交谈的意愿，迅速从勇者那里抽回了手臂。 而当这人再次开口时，那难听到令人印象深刻的声音，终究还是让勇者忽然大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这位朋友，我们还没谢过你呢。”柯琳斯背着艾米，缓步走到了格林身边，她对于格林的脱线已经有了抵抗力，完全无视了勇者的发言。 “不必。”黑袍人的回答十分简略，见柯琳斯走来，他居然有些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只是又被格林拽住了胳膊，无法躲开。 勇者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咧着嘴满脸都是欣喜，“终于又见到你了！你在那罗什么家族的院子里救过我！当时替我挡下石巨人攻击的就是你吧！一定是你！”（详见第一卷第40章哦！）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又缓缓开口，似乎由于自知声音不好听，他的回答总是格外简洁短促，“不，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的！绝对是你！呀…你救了我两次了！”格林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硬是拽着对方不撒手。 “格林！”小牧师拧着眉毛，有些看不过去格林的无礼，举起法杖对着勇者的脑袋便砸了下去，看样子可能还带了些收拾烂摊子的怨气。 黑袍人看着大呼“好疼”的勇者，一时间竟有些出神。格林记得没错…他的确是在罗塞蒂宅邸救了勇者一次的那只“蜥蜴人”。即便勇者小队解决了一切，带着艾米从汉萨镇出发踏上前往青原树海的旅途时，他也没有离开而是远远吊在了后面，尾随至今。 因为…这里有一个他始终放心不下的人。 “我很中意你诶！来一起旅行吧！”捂着脑袋的格林没有丝毫气馁，他看着这位救过自己两次的恩人，眼中充满了火热，“一起找宝藏！打魔王！肯定很有意思的！啊…不过得等到治好艾米之后了。” “格林！！”小牧师的眉头拧得更深了，虽然对方救了自己…但她是完全没有想到，格林竟然会邀请这个一身魔气的家伙做同伴。柯琳斯又打量了黑袍人一番，难道格林和他真的认识？ 出乎小牧师意料的是，黑袍人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平静地看了自己一眼。兜帽下那古铜色的眼睛让柯琳斯心头疯狂响起警钟。片刻间，她有些失神地屏住了呼吸。 难道…是那群家伙来找自己了？ “我。不行的。”黑袍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有些犹豫，望向柯琳斯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低落起来，眼帘低垂藏进了兜帽的阴影里，让警觉的小牧师再次陷入了疑惑。 “是啊格林…人家也应该也有自己的事，你怎么一点也不懂礼貌。”柯琳斯见黑袍人拒绝了格林，当下松了一口气，跟着帮腔起来。 “嗨！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我可是勇者！”格林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动摇，立刻拍着胸脯打起包票来，估计已经忘记了他这个“无所不能”的勇者，刚刚才被人家救下来。 黑袍人停顿了片刻，还是抽回了被格林抓住的胳膊，转身向着密林深处走去。格林见状也有些失落，却也不再阻拦，目送着黑袍人的离开。 然而正当黑袍人刚迈出一步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艾米却忽然喃喃地哼了一声，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哥哥…” 黑袍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再次向着柯琳斯背后的艾米看去，一旁的格林却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同伴病得很重…最近一直昏迷不醒，经常念叨她哥哥和克里斯老板来着。” 黑袍人平静地听着格林的叙述，眼中的不忍一闪而逝。他看了眼失落的格林和警觉的小牧师，又收回了自己那迈出的脚步。 或许…这也是一种办法。 第76章 黑袍的弗洛德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接着转过身注视着满脸可惜的勇者，平静地点了点头，接着脱下了自己的兜帽。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当即暴露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除了格林外，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哑巴姑娘克莱尔也吃惊地捂住了嘴。那是一张多么怖人的脸孔啊，鳞片、凸起…暗青带灰的粗糙皮肤蜿蜒在黑袍人的脸上，不时还有细小的鼓包在皮下沿着根根经络游走蠕动。 若非是那还算能有辨识度的五官还钉在脸上，恐怕没人会把其当作头脸吧。黑袍人那对古铜色的眼睛则是静静地注视着格林，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惊讶、厌恶乃至鄙夷。 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格林只是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轻松欣喜的表情，“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是魔族。” ”你怎么知道？不是魔族？”黑袍人的声音依旧沙哑难听，他刚一张口，却又似乎因为厌恶自己的声音而收敛了话语。 就连站在一旁刚刚回过神来的小牧师，也有些在意地看着格林，等待着勇者的解释。柯琳斯能从这人身上察觉到魔气的存在，甚至几乎断定了对方肯定是魔族。 “因为你不是蜥蜴人啊。”格林看了眼黑袍人和柯琳斯，眼中满是古怪，“我以前见过魔族图鉴，大陆上所有种类的魔族，我都见过。” “虽然你长得像蜥蜴人，但绝对不是，因为蜥蜴人也没你这么…”格林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打住。那句蜥蜴人也没你这么丑的，还是被他生生咽回了肚子。 “莫非…你是被魔气魔化的人类？”小牧师皱紧了眉头，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还记得克里斯的胳膊便被魔气侵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治愈的方法。 “噢！这就说得通了！”格林一拍脑门，还未等黑袍人作答便认定了柯琳斯的猜测，“所以你还是人类呀！我们当然可以做伙伴啦。” 格林的热情让黑袍人感到了一丝暖意，他低下了眼角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勇者的邀请。只是大家都在庆祝强力新伙伴的加入时，柯琳斯却神色有些黯淡，小声念叨着格林最后的那句话。 黑袍人依旧有些不习惯将脸露出来。很快又将兜帽戴了回去，便默默跟在众人身旁，不再言语。即便小牧师依旧有些警惕他的身份，但也没有再出言阻止。 “我叫格林！是一名要打败魔王的勇者！你叫什么？”格林见黑袍人不说话，立刻打开了话匣子，“那边凶巴巴的牧师是柯琳斯，其实她还是很温柔的。” “格林！你好意思说我凶！”小牧师攥着法杖的手疯狂用力，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怒火。但很快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了心情。似乎由于格林的活跃，让原本略显尴尬严肃的氛围也逐渐轻松了下来。 “弗洛德…”黑袍人思考了下，缓缓报出了名字。他默默看着这一切，又将目光放在了柯琳斯背后的艾米身上。勇者的小队里，那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男人目前不在这里。这也是他同意加入格林的原因之一…所有人都不认识他，这样刚好。 毕竟弗洛德实在不想以这种面目去见她啊…他必然还是会和之前一样跟在勇者小队的后面，像是在布尔加特时那会儿似得，只会暗中出手相助吧。（详见第一卷第78章、第88章） 弗洛德看着正在比对着地图，试图找路的勇者小队，心中逐渐有了一丝不真实感。无论如何…能陪在她身边就已经很令他感到满足了。 勇者的旅途，再次启程… 而远在王国边境的克里斯，却并不会知道格林小队又增加了新的成员。他简单吃了些东西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日近黄昏才悠悠醒来。 克里斯伸展了下身体，感觉对抗风暴时积累的疲倦全都一扫而空。他看了看身上的伤口和破损处，虽然有那位从灯焰中飞出的“格里姆”的治疗，但大多还没有完全愈合。 他抬手拨开了帐篷的帘子，营地里的篝火已然被重新点起，在黯淡的黄昏中格外显眼。两名猎人装束的中年人正在拨弄着火堆，将一片片新鲜割取的肉片，贴在营火的石头上。 “请问一下…你们有见到一位绿色头发的女孩子吗？”克里斯缓步走到营火旁，向两人搭话起来。 “小兄弟你醒了啊，哈哈哈哈你是说小亚托莉娅吧？”其中一人见到是克里斯，也不意外从石头上取下一片烤制到冒油的畜肉，用匕首穿着递给了他，“吃吗？刚烤好的，这獐子肉可香了。” 克里斯谢过了这位猎人后，接下了烤肉却并没有吃，在饮食方面他始终很小心。 “小亚托莉娅跟图恩先生去接季阿娜了，她见你在休息就没去打扰。” “多谢。”克里斯点了点头站起身，却丝毫不感到意外。这才仅仅一天，亚托莉娅便跟这群猎人混熟了，这位希尔族的女孩总是那么热情讨人喜欢，也没什么复杂的心思。 在布尔加特时便是那样，即便有些缺乏常识，但少女在农神祭上，总能跟各种摊贩聊得很投入，不得不说也是一种令人惊讶的亲和力与魅力了。 如果有图恩先生在一旁的话，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毕竟斯维特兰娜都已经被自己驱散了。克里斯如是想着，便打算再回亚拉拉特山一趟，顺带也得找到那柄被自己遗落的圣剑。 “希尔芙，我们再回亚拉拉特山一趟。”克里斯回到帐篷，穿戴好了行装这才脚下连点，快步奔离了猎人营地，“争取找到那座山排斥你的原因。” “哼，你早就该去了！要是都像你这么懒，一睡睡一天，那谁来跟上伟大风精灵的脚步呢？”希尔芙并不能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期待与好奇，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胡话。 克里斯摇了摇头，有一茬没一茬地跟希尔芙聊着天，脚下不停地向着那座非常显眼的孤峰跑去。 夜色，即将降临。 第77章 再临火山(为雨?东加更～) 群山环伺的亚拉拉特主峰，此刻已然变成了孤家寡人，它在黄昏与夜色的交界处端坐，好似一位害羞扭捏的少女，在等待着梦中情郎。 纵然在与风暴的对抗中，这座火山被斯维特兰娜那些粘稠恶心的黑色黏液侵蚀得千疮百孔，但它依旧是当地人口中那座最接近神之居所的“圣山”。只是如今在斯维特兰娜行进留下的宽敞“走廊”中，这座唯一凸出的山峰变得更加惹眼了。 克里斯沿着山巅的小径，徒步在风雪之中，向那处熟悉的火山口摸索着。他搓了搓手，哈出一缕白气，周围盐粒大小的雪花便纷纷而落，停在了掌心。 他轻轻触碰了下那雪花融成的水滴，清凉冰冷的触感便由指尖传了上来。克里斯叹了口气不禁有些感慨，驱散掉风暴也是只得了片刻的晴朗，转眼这王国的边陲之地，倒又下起了茫茫大雪来。 “希尔芙，我们之前在火山里，好像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克里斯蹲在火山口附近的岩石上，看着面前深约三十多米的大坑洞，开始思索着与斯维特兰娜的战斗。 “要不是我被那个怪物挤了出去，肯定早就找到了。”希尔芙倒是一点也不示弱，在伟大的风精灵看来，和风元素相关的事情，就没有她搞不定的。 “你现在还会被这座山排斥吗？”克里斯纵身跳进了火山口，单手扣住石壁上被黏液腐蚀的孔洞，不断向下跃动。没有了那层千年寒冰的阻隔，连坑洞的内部也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当然能！抓紧时间啊，这里让我很不舒服。” 自从克里斯跳进了坑洞，希尔芙便开始不断催促他加快速度，似乎多停留一秒她都会非常痛苦似得。坑洞底部的模样跟之前战斗时并无什么区别，饶是那座力量庞大的土系法阵，也又一次耗尽了能量，被隐没于积雪中了。 “你催我也没用啊…还不得靠你找。”克里斯有些无奈地吐槽了风精灵一句，却又被希尔芙给怼了回来。一连串吵闹且啰嗦的声音堆积在他的脑海，克里斯本能地想捂住耳朵，刚一抬手却还是停下了这无意义的动作。 看来在这里风精灵真的很暴躁… 暂时无视了哼哼唧唧、烦躁不安的希尔芙，克里斯默默走到了石壁的一角蹲下了身。他轻轻擦掉了面前的落雪，心里又是一阵沉重。躺在这里的，正是逝去多时的冒险者安东尼奥。 这位和自己战斗过，也并肩战斗过的临时队友终究还是死在了亚拉拉特山。克里斯并不清楚他身上究竟背负了怎样的责任与过往，但在战斗的紧要关头，他的确舍命帮助了自己。 “莉莉娅吗…”克里斯回忆着安东尼奥最后惦念的名字，即便他对于女儿还活着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克里斯依旧记在了心里。 “希尔芙，我把朋友的遗体带出去，你自己在这找一找应该没问题吧？”克里斯的右眼张开了白色的魔眼，他清楚地看见希尔芙的线偶正在坑洞底部飞来飞去，好像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进展的样子。 “啊？什…什么？”希尔芙忽然浑身一哆嗦，接着一溜烟飞了回来，双手叉着腰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要把伟大的风精灵，一个人留在这里？留在这种鬼地方？” “诶…几十米的距离，也不算离刻印很远吧。”克里斯看着希尔芙线偶上那没有五官的脸，有些失望。如果能看见风精灵本来的模样，那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是这种问题啦！”希尔芙又开始吵闹起来，连声音都有些尖细了起来。克里斯嘴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也没有再继续捉弄傻乎乎的风精灵。 “那你抓紧时间哦，早点找到我们早点离开！” 打发走了兢兢业业的风精灵，克里斯暂时放下了安东尼奥的遗体，泛着白光的魔眼平平地扫过坑底的每一处角落。 克里斯再次跑回这里，自然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伊万留下的那些高品质魔晶！即便当时激活大阵用掉了大多数，但依旧还有些零散的魔晶遗落在周围。 这对于眼下刚刚意识到自己变成穷光蛋的克里斯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他三两步走到一处角落，扫开地上的落雪，一枚拳头大小、湛黄发亮的魔晶便暴露了出来。 克里斯左手抓住那颗魔晶，一层翻滚的魔气浮出迅速裹了上去，他默默念动调用厄里斯魔镜的咒文，将手中的魔晶封入了镜中。 “还真是便利啊…”克里斯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心下有些感慨。他又想起自己之前背着大包的时候，实在是太麻烦了，行李还容易丢。 主人格也只是教会了自己最简单的用法，便已经这么便利了。克里斯相信这面古怪的镜子绝对有着更为强大的能力，而主人格也一定知道镜子的底细，想到这儿他便感到了一丝不安，皱着眉站起身来。 自己变得越强，也就意味着主人格变得越强…一旦自己陷入昏迷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那家伙便可能随时接管这具身体。而且如果那位老勇者所言不虚，在使用同一具身体时，主人格的战力绝对是碾压自己的存在。 \\\"全知的人偶克里斯\\\"掌握了这个异世界所有的知识，恐怕就连早已失传的魔法他都能使用…这些奇怪且强大的道具或装备，主人格也会知道底细，用得比自己熟练。 他究竟能在什么方面胜过主人格呢……克里斯想着这个看似无解的问题，在火山坑洞中捡拾还能使用的魔晶，脸上面无表情。 克里斯最担忧的事情，便是他慢慢变强后，在某一天被主人格摘了桃子接替了控制权。到时候别说帮助这个被诸神玩弄的可怜世界了，恐怕自己就会成为最大的祸患。 毕竟…没有人比克里斯更了解，曾经的江渚内心中究竟潜藏着怎样的疯狂… 第78章 风止之地 克里斯停下脚步，抬眼望去整座坑洞底部再也没有一块魔晶剩下了，他这才长舒了口气。那家伙是那家伙，他并不是自己！克里斯如是想着，那些负面的情绪才稍稍减弱。 在意识到主人格的存在后，克里斯愈发变得谨慎小心了，甚至说有点神经质也完全不过分。毕竟以那家伙所掌握的能力和野心来看，自己一旦松懈把它放了出来，那可就当真是打开了散播灾厄的潘多拉魔盒。 “没想到自己会变成潘多拉魔盒，呵呵。”克里斯有些自嘲，却又有些好笑，但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手握缰绳或锁钥，究竟是怎样得沉重，而且他没有忘记列娜最后的反常表现。 如果主人格真的已经苏醒了，那他究竟在等什么呢……只是处于情报劣势的克里斯，除了等待江渚发难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但不论怎样，他都必须和江渚战斗。 不论是对这片异世大陆，还是对于自己，这都是毫无退路的选择。毕竟那家伙如果掌控了身体，他可不会好心还留下自己这个总与他唱反调的副人格来。 即便自己不知道如何抹去主人格的方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克里斯并不想冒这个险… “大概四十几块吧…”克里斯摸着下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袋，开始清点起战利品来。“风属性的魔石，一枚银币大概能买两枚……” 克里斯还记得自己在官道集市购买魔法手套时的行情，那几颗小到能从口袋里漏出去的风魔石都这般贵了。这些魔晶不仅块头更大，品相也更好，怎么说一大块也得接近一枚金币吧？ 虽然主人格的事依旧让他糟心，但眼见一口气收获了价值几十枚金币魔晶石，克里斯还是傻笑了起来，正好如果赶上降临日的集市，估计可以添置些新东西。 “找到了！！” 希尔芙的声音忽然如响雷般在克里斯的脑海里炸裂，打消了这美好的幻想，他再次张开魔眼，寻找起希尔芙的线偶来。 风精灵在空中打着转，绕着大魔法阵旁的一处裂缝飞来飞去。克里斯缓步走上前去，缓缓蹲下身，指尖捻了捻那道细小的裂缝。 这里似乎由于斯维特兰娜黏液的腐蚀而变得坑坑洼洼，但这道裂缝的成因，恐怕还是这座土系魔法阵。只是凭借魔眼的观察，他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异样。 “真的是这里吗？嗯…” “哈！当然了！伟大的风精灵怎么可能出错！”希尔芙骄横的声音中又凸显着一缕急切，“快！快把这下面打穿，应该就在那里！” 克里斯嘴角弯出了一抹笑意，手指轻轻抠着地面上的缝隙。这座大魔法阵很有可能便是伊万为了击碎岩浆通道，诱发亚拉拉特山喷发而绘制的。 即便二十年前与二十年后，这座法阵两次激活都没能打破这层壁垒，但看来它也并不是无用功啊…这道裂缝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可没那么厉害…这种程度的法阵都没法震开，我难道用手挖吗？”克里斯站起身，眼睛却始终盯着那道裂缝。“你有什么办法吗？伟大的风精灵。” “笨蛋笨蛋！你忘了我根本碰不到这座山吗？再强的风魔法都会被排斥掉的。”希尔芙的线偶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 “看来又得动用神迹之火了…”克里斯摸了摸下巴，犹豫了良久后，他依旧没想到什么好办法破开这处地面，毕竟以他的能力，连洞口那些千年寒冰处理起来都费劲。 克里斯反手一握，紫黑色的魔气便裹覆着一小团神迹之火从魔镜中转移了出来。接着他便轻轻将这团火苗丢在了地上，神情紧绷地看着微小的火势。 他打心底里不太想用这来路不明的火焰，而且自己根本没法控制…如果稍有不慎，让火势扩散，那自己仅凭魔镜的封印能力可就无法制止了。 他还记得布尔加特当时的窘境，以万物为薪柴的神火，究竟会蔓延到何处熄灭呢？恐怕那又将是一场恐怖的灾难了。 赤红的火焰落地后，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紧紧贴在了土石之上，克里斯始终眯着眼睛用魔眼注视着神火的变化，打算一有不对立刻将它收回。 而出乎克里斯意料的是，这层坚实的地面在神火中竟然巍然屹立，仅仅只有表面一层被烧灼焚毁，地面被火焰侵蚀的速度非常之慢。 “这里的地面应该都是凝固的岩浆所形成的…”克里斯在心里默默对希尔芙说道，“说不定是这岩浆有古怪。” 克里斯想起伊万曾想过用亚拉拉特山的喷发来对抗斯维特兰娜。能够与如此庞大的怪物相抗衡…必然也只有火山喷发后，那同样数百里遮天蔽日的火山灰才体量相近了。 无论是岩浆还是火山灰似乎都有着奇特的能力，这让克里斯颇有些振奋。如果这一发现能够得到证实，那也就说明，这片大陆上，是有能够对抗甚至消灭那群“邪神”的办法的！ “我不管！反正下去看看就知道了！缝再大一点！对对，就沿着那里烧！”希尔芙一扫之前的暴躁情绪，热情高涨地在脑海中指挥着克里斯的动作，倒是让后者一阵无奈。 好在神火像是挑食似得，对地面与裂缝的焚烧颇为不情愿，克里斯倒也容易控制。他听着希尔芙吵闹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个不停，却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克里斯抬手又从魔镜中取出了一团神火，丢在了裂缝旁边，与之前那团火焰围成了一个小圈。火焰随着时间静静流逝，克里斯却注意到，在焚烧这片地面时，神火不仅没有涨大，反倒变小了些许！ 即使火势减弱的幅度很微弱，但随着时间尺度的拉长，还是逐渐变得显着起来。克里斯兀自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些魔晶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座火山和岩浆，才是伊万最宝贵的秘藏啊！ 油画《滑铁卢战场》——透纳 1818年（情报配图） 第79章 元素相性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克里斯静静等待着神迹之火将地面上的裂缝扩大，轻巧地沿着火圈切割下一小块石头来。这种坚硬无比的石材，入手却并不沉重，轻飘飘地好似石膏。 克里斯把玩着这块耗费了接近半个小时才开采下来的石块，默默调运起魔法力来。风元素被呼唤聚集，围绕在克里斯的手边被驱赶着向火山岩扑去。 “咦？”克里斯皱起了眉头，风元素在最初遭到抵触后，仅仅过了片刻便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石块上，没有再受到排斥，仿佛那种蕴含在火山岩中的奇特力量在抵御了风元素几秒后，便消耗殆尽了。 “看来这座山能排斥你，是有一个能量源头的…”克里斯稍加思索后便得出了结论，这块被取下的石头由于失去了力量来源，此刻已经和普通的火山岩没有什么区别了。 “应该就是那东西！不会有错的！”希尔芙线偶看见地面上的裂缝扩展到半指宽后，当即迫不及待地转了个圈，纵身飞了进去。 幸好缝隙里的神迹之火已经耗尽了火势，变得极其微小，风精灵这才没有被点着屁股，成功钻了下去。克里斯则安静地蹲在一旁，将周围散落的神迹之火逐一收回镜中。 仅仅过了数分钟，焦头烂额的希尔芙便从缝隙中钻出，口中不停大呼好烫，它拍了拍屁股一口气飞到了克里斯头顶这才消停下来。 “你发现什么了吗？” “缝隙太小了…本来如果只要有缝，无论多窄咱都能进去。”希尔芙难得有些遗憾地推了推手，“但这些石块对我都有斥力，那些小缝咱就挤不进去了。” “看来伟大的风精灵也有做不到的事呀，哈哈哈”克里斯倒并不觉得可惜，反而开始调笑起希尔芙来。 “谁，谁说的！再说咱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令克里斯有些意外的是，希尔芙竟然没有回怼自己，而是一本正经地开始分享起自己的推断来。 “这座火山下面应该有一颗地脉之种！只有地脉凝结的元素之种才能有这种威力。”希尔芙的声音里透露着兴奋与惊喜，但随即风精灵的话锋一转，“只不过可惜…估计元素之种已经破碎了，力量才会渗到岩浆里。” “元素之种？这倒是没听说过…可是为什么元素之种会排斥你呢？”克里斯看向希尔芙的线偶，眼中有些疑惑。 “笨蛋！让你跟我学创造魔法，你一直不听，哼！”希尔芙却忽然抱起了胳膊，语气中满是嫌弃。“不过今天本精灵心情好就算了。” “呃…刚刚可一点也不像心情好的样子啊。”克里斯无奈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他还是对风精灵接下来的话颇为好奇，也便没有出言打断。 “听好了！四大元素之间也是有相性的。以伟大的风元素举例，风与火的相性就很好，与水的相性一般，最差的便是土元素了。” “火借风势，风借火势吗…”克里斯点了点头，大概理解了希尔芙的意思，这一点倒有些像自己前世所谓的五行相生相克。只是这异世大陆只有水火风土四种元素，这些元素之间有什么关系倒挺新颖。 “对！每种元素都有一个相性好的，一个相性一般的，还有相性最差的！”希尔芙的音调颇为高昂，“所以这股会排斥我的力量，应该是土元素之种破碎泄露的缘故。” “原来如此…还挺有意思。没想到元素还有喜好和脾气。”在得知了风元素的特性后，克里斯也便不难推断其他三种元素之间的相性了。 “嘛…要是诺姆在就好了，这颗碎掉的种子送给她当礼物，她一定会喜欢的。”希尔芙叹了口气，也只能看着裂缝流口水了。 “诺姆是谁？” “土精灵呀！这你都不知道！” “风元素不是跟土元素相性不好吗？”克里斯还停留在刚刚的元素相性中，没有绕过弯来。 “你还真是傻瓜啊！元素相性跟咱伟大的精灵有什么关系？诺姆可是咱最好的朋友！”希尔芙绕着克里斯的脑袋飞来飞去，一刻也不得闲，似乎开始回忆起自己和土精灵诺姆相处时的点滴。 “总归这下面的东西我们应该拿不到吧？”克里斯想了一会这才记起正事来，他转头盯住了飞来飞去像只大号无头苍蝇一样的希尔芙线偶，缓缓开口问道。 “现在估计没办法，除非你能一路清理完这些讨厌的石块。”风精灵停下了无意义的“布朗运动”，“等你以后有这本事了再说呗，至少咱弄清楚了怎么回事。” 克里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希尔芙的线偶，“没想到伟大的风精灵居然还有求知欲。” 忽略掉了希尔芙吵闹的反驳，克里斯却再次深深看了那处裂缝一眼。他暗自记下了元素之种的名字，这种所谓的地脉精华，其力量居然可以与神迹之火相抗衡。 除了奥菲莉亚的圣剑，以及伊万的提灯外，克里斯还没有见过其他不会被神火烧尽的东西…嗯，如果他能将那面厄里斯魔镜取出，估计也可以算一件。 但这些圣物都没法扑灭这种不存于世的火焰，仅仅只是不被点燃罢了。但亚拉拉特火山中，蕴含地脉精华的火山岩，不仅极其坚硬，更能在被神火灼烧后与其“同归于尽”。 这也就意味着…这种火焰并不是无法对付！那些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诸“神”，也应该会有弱点与克星… 这一发现，如果强心针般鼓舞了克里斯焦虑的情绪，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目标已经从“打败魔王顺利回家”变成了向那群玩弄自己的邪神复仇了。 克里斯站起身，目光炯炯地再次丢下几团火焰，拼成圆形试图切割更大的火山岩下来。 “你怎么还在烧它啊！咱们走吧！”希尔芙得偿所愿，弄清楚了这座山不给自己面子的原因后，也便对这里失去了兴趣，但克里斯却似乎并不着急离开。他轻轻摸着这些石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想起了格林从不走空的英勇事迹。 能够完全阻隔风元素的石头？取些备用总没错，毕竟除了拥有神火的自己外，这种硬度估计也没多少人能够开采这些火山岩了，说不定以后便能派上用场！ 元素相性示意图 第80章 列娜的请求 希尔芙十分鄙夷地看着克里斯一点点用神火切割地上的火山岩，似乎又恢复了之前不耐烦的样子，不断催促着克里斯抓紧离开这里。 “快停下了！我们走吧，这里待着不舒服诶。” 克里斯却对着风精灵的线偶摆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将地上残余的神火收回了镜子。他有些费力地呼了口气，捡起那块薄薄的“石板”。 当然，称其石片或许更为合适，由于这些火山岩太过坚硬，克里斯便尽可能沿着缝隙的侧面进行切割。仅仅只是这一公分厚度的火山岩，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下来。 “就是块破石头嘛，能有什么用？”希尔芙见克里斯满脸开心的样子，不由出言嘲讽道，“这种只含有一丝元素之种力量的石头，咱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毁掉它。” “行行，风精灵是最厉害的，可以了吧。”克里斯叹了口气顺着希尔芙的话棒读起来，“说不定会派上用场，我们走吧。” 最后又确认一遍火山坑中不再有遗漏的魔晶了后，克里斯便抱起安东尼奥的遗体，沿着坑坑洼洼的石壁爬了出去。他本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将这位冒险者埋葬。但奈何由于斯维特兰娜的恐怖威力，周围几十公里的地面都变成了裸岩与落雪的天下。 他只得先绕着亚拉拉特山跑了数圈，捡回奥菲莉亚的圣剑，这才带着安东尼奥返回了猎人营地，将这位临时战友安葬在了一处不知名的矮山脚下。 倒也正是由于斯维特兰娜将附近的群山与沟壑全部抹平，他才如此顺利找回了圣剑。毕竟是在亚拉拉特山主峰的上空遗落坠下的，自是不会太远。 天色已然入夜，亚托莉娅与图恩依旧未归，甚至连营地里的几名老猎人也早早睡了过去。克里斯站在安东尼奥的坟墓前，望着远处早已落满了积雪的帐篷与栅栏，不知在想些什么。 “嘻嘻，你果然在这里！”列娜的声音忽然响起，还未等克里斯转身，一道迅捷的黑影便骤然落在了他身侧，正是变成了人形的黑狐少女。 “不要吓我嘛，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克里斯摇了摇头，看向恢复了精神的少女， “以前我见守夜人的继承者来过这儿，我猜你们应该会住在这里。不过…你看上去可不像被吓到的样子啊。”列娜吐了吐舌头，双手背在身后，她似乎也看到了这座新添的坟墓，由于条件简陋，克里斯并未在上面安放十字架或墓碑，仅仅只能看到一处鼓包与凸起。 “是那位冒险者？”列娜的语气变得肃穆了许多，少女同样很感激之前安东尼奥的援手。 克里斯点了点头，“之前我还误会了他，其实他是一位很有骨气的汉子。” “你还真是个好人，在我们狐族…死去的族人或战士们，都会被留在死去的地方。”列娜语气平静地补充着，“族里都认为，这样才是死得其所，是可以回归兽神与天空的。” 列娜的说辞让克里斯想到了前世的某种丧葬习俗，只不过是将尸体搬运至高山或荒原，让秃鹫、兽类吞食。狐族的传统则似乎并不会搬运尸体，而是让死者留在原地。至于尸体，恐怕最后也是喂了鸟兽或自然腐烂吧。 “好像你不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克里斯见列娜的神色有些低落，轻声出言问道。 “不喜欢，也许是因为我吃掉了自己的母亲吧……”列娜咬了下嘴唇，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即便不说克里斯也知道少女的意思。他轻笑了一下，本想岔开话题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列娜眼中的泪痕。 “那你父亲是不是也…” 列娜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克里斯的说法，接着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克里斯，“我想将父亲的遗体带出来安葬！” “我不想让他留在那个荒坑里…最后被野兽和山鹰吃掉。”列娜的语气有些激动，而后又兀自沉了下来，显得精神格外不安定，“帮帮我吧…克里斯。” 克里斯并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静静地看着情绪时好时坏的列娜。他知道凭借列娜的身手与速度，少女自己便可以带出莱奥的尸体，而之所以要请自己帮忙，恐怕更多是想寻求陪伴和安慰吧。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被发现了，我会帮你拦住那些族人的。”克里斯并没有犹豫太久，他看着抹了把鼻涕露出笑容的列娜，示意后者带路，接着缓缓说道，“族长的事儿，考虑好了吗？” 果然不出克里斯的意料，列娜在听见这句话后，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下，她摇了摇头默默向前迈步，如龟速般走了半分钟后忽然停了下来。 “假如我是逃出来的，你…”列娜稍稍停顿了下，“你会带我走吗？” “不会。”克里斯没有丝毫犹豫，“我连自己能活到哪一天都不清楚，更没法照顾别人了。” “可是你的同伴…” “亚托莉娅吗？我也是在送她回家，等到了青原树海我就会离开的。”克里斯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列娜大晚上专门跑出来找自己，恐怕是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只是在找到对付主人格的方法之前，克里斯决计是不可能带上列娜同行的。即便他很同情列娜的遭遇，但为了一时的安慰而留在自己这个定时炸弹身边，这才是最危险的行为。 “你应该也见到了，藏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家伙。”克里斯握紧了拳头，有些愧疚，“我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现，说不定还会像上次一样伤害…” “我不在意的，我知道那不是你，这就够了。不过，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答案。”列娜忽然转身，伸手捂住了克里斯的嘴，眼中逐渐变得平静，没有太多的悲喜。 “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吧…呵呵”少女有些失落地笑了笑，却没有松开捂住克里斯嘴巴的左手，“其实我已经答应了诺顿叔，会继任族长的。” “父亲的谎言骗了全族二十多年…我也欺骗大家这么久。我不会逃避的，能让大家过得更好一些，这样也算是赎罪吧。只是，克里斯……”少女轻轻挪动脚步，走近了克里斯，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狐狸是最会骗人的…” “可列娜对克里斯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作假。” 第81章 态度 少女温热的鼻息轻轻飘散在克里斯的耳边，一片片雪花沿着微风与发梢的缝隙落下，垂在列娜的肩头又在克里斯的眼前融化。 “那我便很开心了。”克里斯笑了一下装作没有听懂少女的意思，微微侧过身体拉住列娜的手腕，将其放了下来，“只不过，有时候谎言比真心要温柔些吧。” “我们走吧，去接你父亲出来。嗯…你找好想去的地方了吗？”克里斯说完便径直向着前方走去，踩在落了积雪的地面上，留下咔嚓的单调响声。 默然不语的黑狐少女静静看着逐渐走远的克里斯。眼中的失落一闪即逝，她握紧了拳头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你的态度…可一点也不温柔。” “等等！克里斯…是真心的？还是谎言？”列娜向前走了几步，依旧执着地轻声呼喊着克里斯，但后者只是微微停顿了下步伐，又恢复了前进。 “呵呵…”克里斯转过身摊了摊手并没有回答，他招呼了下掉队的列娜，“快走吧，别让你父亲等太久。” “骗子…”列娜咬了下嘴唇微不可察地轻骂了一句，而后便深吸一口气冲着前方的克里斯吐了吐舌头，什么也没说快步跟上前去。 二人向着狐狸部族原本所在的方向走去，双方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在苍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轻浅却清晰的脚印，渐渐消失在了雪夜的尽头。 且不谈克里斯忙着趁夜色去盗取遗体，此时在约尔镇北边几十公里外的邻镇帕拉，同样有两人正并肩走在街道上，默然不语。 亚托莉娅默默走在这两人身后，忍住了困意心下却有些焦急…少女很是发愁地看着刚刚见面便又闹了别扭的图恩和季阿娜，也没想到什么劝解的方法，毕竟看上去他们也不是真的在生气。 “老伙计，回来吧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图恩率先绷不住尴尬，放缓了脚步轻声埋怨着身旁的季阿娜。 “阿廖娜和尤莉亚呢！你不去找孩子们来找我做什么？”季阿娜抓住了守夜人的话头，立刻毫不留情地展开了反击，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般，气势汹汹地将图恩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这不是不知道马克西姆去哪了吗？唉…”图恩叹了口气却也不想和季阿娜争吵，“你放心，那个胡茬男肯定会来参加降临日的集市的，他可是个精明的商人。” “我呸！精明！那就是奸商，人渣！我的天呐，孩子们在他那儿一天我都受不了，他是个变态。”季阿娜抱着脑袋，满是皱纹的脸憋得通红，依旧没有忘记将站在一旁的图恩推开，喝令守夜人把两位养女找回来。 “我一直很担心你，季阿娜。”图恩一直躲闪着季阿娜愤怒的眼神，还是鼓起了勇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季阿娜听完变得更加恼怒了，手脚并用地推搡踢踹着守夜人，恨不得他立刻便从眼前消失。 固执却硬派的图恩却只是任杵在那里凭老朋友发泄怒火，像一只无精打采的驴子般一动不动。 “我就在这儿住下了！反正约尔镇也没了，我回哪儿去！听好了图恩，你这个该死的老鬼。”季阿娜一口气骂到快要断气，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片刻。 “我什么时候看见阿廖娜和尤莉亚，我什么时候再跟你回去！”季阿娜丢下这句话后，便一扭头扎进了街巷角落的旅馆中，还将旅馆大门给关了个严实。 空旷的街道上，发呆的图恩深深叹了口气捂着脸坐在了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站在远处默默目睹了一切的亚托莉娅看了看略显孤独的守夜人，又望向了微微晃动的旅馆门板，似乎明白了什么。 夜色渐深了，图恩本就有些花白的头发在沾染雪花后，变得更加沧桑了。亚托莉娅紧了紧身上的鹿皮大衣，轻轻走到了守夜人身后，弯下腰轻轻掸去了守夜人肩头的落雪。 “图恩先生，我们走吧。季阿娜姐姐一定不想看到您这幅样子。”亚托莉娅说完便抬起头，盯着那微微晃动的门板，和两块门板的缝隙中，被遮住的烛光。 “我们去找找阿廖娜和，和？嗯…”少女本想劝解图恩，话到嘴边却想不起另一个孩子叫什么了。 “是尤莉亚…唉”图恩揉了揉脑袋，接着似乎倔脾气又上来了一样猛然站起身，“我本来就没有有错！我不把孩子们送走，她们早就被斯维特兰娜给害死了！我！” 守夜人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洪亮，最初对季阿娜的挂念和愧疚，也在热脸贴了冷屁股后逐渐被委屈取代。他不理解，为什么季阿娜总是喜欢胡搅蛮缠呢？ 只是他刚准备接着说下去，却被亚托莉娅拽着袖子给连忙制止了。 “图恩先生！嘘！嘘！”少女有些焦急地挥舞着手掌，伸手不停指着酒馆大门，示意图恩别再说下去了。机灵的亚托莉娅一早便注意到，门板之间的缝隙出，原本有烛光渗出的影子，此刻却被遮住了一半。 或许季阿娜姐姐也没有回去，而是一直躲在门后吧…？亚托莉娅当即拽着守夜人的胳膊，向着镇外走去。虽然少女的力量很弱，但图恩似乎也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了两下，生怕伤到了这位善良的姑娘。 “小亚托莉娅…你做什么？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二人一前一后拉扯着走出了好远，亚托莉娅这才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有些埋怨地看向连嘴唇都在发颤的图恩，“图恩先生！你冷静点！！” “我们是来接季阿娜姐姐回去的，不是来找她吵架的啊…” 亚托莉娅的话让愤怒的图恩瞬间沉默了下来，他只是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地看着亚托莉娅，没有再说胡话了。 “我其实不太能听懂你们为什么会吵架……”亚托莉娅咬了咬嘴唇，这才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季阿娜姐姐在乎的，肯定不是对错…她从来没有说过图恩先生做错了。” “她还没有说我做错？就差一口口咬死我了！”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总算知道这两个明明彼此非常在意的人，为什么一直吵来吵去了，她看着守夜人的眼睛，目光澄澈且宁静。“图恩先生只关心对错，但季阿娜姐姐她…” “她比起对错，更看重态度！ ” 第82章 谢礼 “态度？”图恩有些不解地重复了这个简单却难懂的词汇，似乎隐约抓住了什么。 “是啊…虽然我不太懂，但季阿娜姐姐肯定非常在乎阿廖娜和…尤莉亚！”亚托莉娅小声劝解着守夜人，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侧着身子，不时用余光偷瞄陷入思考的图恩。 “我知道图恩先生也很关心她们，送她们离开也是替她们着想…但是图恩先生却没能表现出来，反倒有些…嗯，有些？”亚托莉娅歪着脑袋似乎在自己贫瘠的词汇库中寻找合适的替补。 “有些什么？” “有些强势吧？太强势了就会有点难以接触呢。”亚托莉娅果断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只听得守夜人沉默半晌，才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走吧…就按小亚托莉娅你说的那样，我们去找那个胡茬奸商去！”图恩摇了摇头，终于从愤怒中冷静了下来。他瞥了眼神色如常的希尔族少女，不由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想明白没有，但不知为何，亚托莉娅那份透彻与冷静总能让图恩感到一种平和的力量。 “嗯！”少女半弯着腰，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她很是开心地点了点头，默默跟在图恩身后，趁着夜色向镇外走去。“和我说说阿廖娜她们的事儿吧。” “诶…阿廖娜和尤莉亚，是我三年前收养的孤儿，她们……” ………… 斯维特兰娜已经消失，但风暴的留下的痕迹却处处可见，饶是久居深山自给自足的狐狸部落，也没能逃脱暴风雪的魔爪。原先兽人们栖息的山崖已然被彻底掀飞碾碎，暴露出了深埋地下的祭祖洞。 而克里斯与列娜此行的目标，便是那裸坑中默默伫立的老族长尸身。克里斯趴在雪坑外面，皱着眉头看向下方空无一人的“祭祖洞”，又转头瞄了眼沉默不语的列娜。 “这小狐狸在整什么幺蛾子…”虽然对于列娜“求助”的不必要性早有预料，可克里斯依旧低估了离谱的程度。残存的狐狸族人，已经从祭祖洞这边搬离，躲到了几公里外的山中。 列娜父亲的遗体，根本就是已经和这座报废的祭祖洞一起，被抛弃在了这里啊！没有人看守，又谈何去“偷”呢？ 原本情绪低落的黑狐少女，看见克里斯满脸狐疑的表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我们的大英雄也有想不通的事儿啊，嘻嘻。” “……” “好啦…这下算我们扯平了。”列娜逐渐停住了笑声，“我带你来这里，的确是想要安葬我的父亲，不过…也不止如此。” “你也看到了…我们族人们，将保护了大家的老族长丢在这里，已经迁徙走了。”少女的声音在夜晚的风雪中，隐隐有些发颤，“我却恨不起来他们。” 克里斯平静地看着暗自神伤的列娜，似乎能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但他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倾听着少女的讲述。 “诺顿叔他们是尊重的父亲的…正因为尊重，才会恪守族里的传统，将他留在这儿。”列娜稍微顿了顿，“所有人都认为父亲能留在先祖与大祭司的身边，一定可以顺利回归兽神的怀抱。” 少女忽然转过身，眼角噙着泪，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平静，“你知道吗…族人们在离开时，都是哭着离开的，为了感谢保护了他们的父亲大人。” “正因如此…我才没法去恨他们。族人们是在用自己的方法祭奠英雄。”列娜迈着轻巧且缓慢的步子，沿着雪坑的边缘爬了下去，与克里斯一起走到了老族长的遗体身边。 “但我还是不能理解…或许从出生就受到诅咒的黑色狐狸，连思想都是个异类吧。”列娜对着死去的父亲鞠了一躬，而后轻轻托住站立的莱奥遗体，将他放倒躺平，这才站起身。 “列娜。”克里斯看着心性变得更加成熟的黑狐少女，刚想开口却被列娜打断了。 “我说这些不是希望你改变主意，克里斯已经拒绝了我，列娜自不会继续胡搅蛮缠。”少女的神色有些黯淡，“我也会履行自己的责任，当一个好族长来赎清父亲的谎言。” “只是，列娜不想对克里斯说谎，我……不理解，也很讨厌那群族人！”列娜停顿了稍许，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似乎才鼓起勇气，将这句带着沉重罪恶感的话说了出来。 克里斯明白，在列娜的认知中，她与父亲因为谎言一直亏欠了族人太多…即便父亲为了保护族人身死，列娜也不曾觉得这份罪恶与愧疚足以洗净。 带着愧疚，又怎么好说出口讨厌别人的话呢？克里斯赞许列娜克服压力的勇气，但心中的疑惑却愈发深刻了…为什么列娜要承受这么多沉重的情感？而在这片大陆，像列娜这般的可怜人，究竟又有多少呢… “嗯！骂得好！那群家伙就是白眼狼！”克里斯当即开始和列娜一起骂起狐狸们来，“他们说尊敬就真的尊敬了？尊敬别人就得按对方的意愿来！按自己的观念来算什么，真是混蛋！” “他们根本没考虑族长唯一亲人的意愿和感受，跟让你当族长一样，全是自说自话，全是他们觉得！”克里斯撇了撇嘴，一口气不带停地数落起诺顿和白狐战士们来，“要是我的传统是杀了对方才是尊重，那是不是得把那群狐狸全杀了才行，不然按我的传统和习俗来看，这就是不尊重他们啊，是要下地狱的。” “你怎么比我还要生气啊…”列娜见克里斯骂个不停，也放松了很多，这种能够说出真心话，不再戴着面具、不再背着谎言的状态，当真轻松之极。 莱奥的尸体被克里斯郑重地挖坑土葬在了祭祖洞这里，还让列娜为自己的父亲刻下了石碑，忙碌了小半夜才停下来。 “不说他当族长究竟称不称职，但他一定是个好父亲，在我老家…好人死了藏下，说不定能变成山神来着。”克里斯也不管列娜听不听得懂，还是出言宽慰了起来。 “山神…要是真的有山神，他也不会让斯维特兰娜把山弄成这样了。”列娜双手握在胸前，平静地注视着莱奥的坟墓，比之前平静得多。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向克里斯。“我带你来这，也是因为我不喜欢那群族人…” “所以，这祭祖洞的秘密，就送给你当救了大家的谢礼吧。” 第83章 告别 “秘密？”克里斯侧了下头，列娜却一脸平静地看向了那座伫立在祭祖洞中央的大祭司雕像。前者睁开了魔眼，顺着列娜的目光看去。 排列紧密且规则的线条凹凸有致，如密集的蛛网和蚕茧般铺满了整座坑洞。虽然由于左眼的缺失，让解构魔眼的效果大打折扣，但克里斯还是捕捉到了那处雕像的的不同之处。 仍然有气息在雕像里流转！ “那座雕像是活的？？”克里斯皱着眉头，精神却紧绷了起来，他对于这种反常的怪异现象颇为警惕。毕竟那群邪神们给自己的阴影着实有点大。 “不是啦…大祭司怎么可能还活着。”列娜摇了摇头，不解地看着如临大敌的克里斯。少女缓步向前走去，站在足有她两倍高的雕像下，轻轻作了一礼。 “克里斯，你的左眼是什么时候伤到的呢？”列娜转过身，忽然问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嗯…是来雪山之前，可能有半个月了吧。” 列娜似乎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从怀里取出了一片微微发黄的叶子，接着闭上眼口中似乎念起了一串祷词。 黑红色的微光自少女的身上浮现，又转为化作一片片零碎的光斑，飞到了雕像身旁绕行回转，渐渐没入其中。 “这是…”克里斯始终保持着魔眼，他清晰地看见那一抹黑光轻松融入了大祭司的雕像当中，好似一滴水融入了汪洋，甚至还溅起了由线条组成的水花。 列娜在祷告完毕后，轻轻踮起脚尖将那片叶子放在了大祭司雕像的眼睛下，一滴鲜红的水滴竟沿着雕像的眼角缓缓垂下，被叶子接住。 少女见状露出了一抹笑容，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汗水，她快步走到克里斯身前，将叶片递了出去。 “这颗血泪是狐族的秘密…原本只有历任祭司和族长才知道。”列娜有些感慨，很快又瞪大了眼睛，眨了两下，“算是疗伤的圣药了…一百年也只会有一滴。” 克里斯接过了少女手中的叶片，即便列娜不说他也能看出来，这颗颇有点“血腥”的泪珠中，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他感激地看着列娜，虽然少女不喜欢那群族人，但将这种可以救命的东西送给自己，依然让他有些意外。 “将这滴眼泪滴在你的左眼上，它应该能够恢复！毕竟损伤的时间还不算太久。”列娜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是不是有点愧疚之前拒绝了我呀，嘻嘻” “咳…”克里斯躲过了列娜那戏谑的目光，轻声咳嗽了下避免尴尬。他并不是不知道少女的心思，但正因知道他才不得不狠心拒绝… “算啦，不捉弄你了…克里斯可是雪山的英雄，是你救了大家…英雄就应该得到尊敬和报答，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克里斯，谢谢你…保护了我。” 列娜缓缓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少女的脸上仍旧挂着伤感却欣慰的笑容。 只是当克里斯凝视着这颗血泪时，还是犹豫了…自己的左眼并不是正常的损伤，也没有受到攻击。而是在自己过度使用魔眼的力量后，由于副作用兀自爆开的。 他能感觉到，邪神的力量并没有随着左眼的爆裂而离去，这一点从他还能用右眼张开魔眼中也能看到。且不谈这股磅礴的生命力，究竟能不能医得好自己的眼睛。 克里斯最担心的，便是这颗血泪会进一步刺激魔眼与邪神的力量…魔眼帮了他很多，可他仍旧对其有着很深的戒心，但碍于底牌太少，他又不得不依赖魔眼的力量。 邪神的力量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他身上，这在他知晓了主人格的存在后，便让他更加难以释怀了。克里斯在列娜疑惑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谢谢你列娜，只是我这只眼睛，并不是受伤…所以我现在还不敢治疗它。”克里斯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女的表情，将载有血泪的叶子还了回去。虽然自己有苦衷，但他也算是又一次拒绝了列娜，要说没有愧疚是不可能的。 最难消受的，还是别人的好意吧… 只是列娜却并没有生气，她笑了笑轻摇着头又将叶子推给了克里斯，“没事的，我也不清楚你眼睛的事情。这颗眼泪你拿着吧，虽然我倒不希望你会用上它。” “列娜…”少女的大方与体谅让克里斯更加愧疚了，他依照列娜所言反手将这颗血泪连带叶子一同封印进了厄里斯魔镜。可还未等他谢过少女，列娜却忽然笑了起来。 “嘻嘻…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用上这颗眼泪的话，可要想起列娜哦。”少女背过了身子，却扭过头偷身后的克里斯的表情。 “我会的…”克里斯点了点头，很是郑重地承诺道。列娜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窘迫或不好意思，倒有些失望。少女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下，又对着远处莱奥的坟墓与大祭司的雕像行了一礼，这才转过身。 “我会带族人回西边的雪原去…这也是族里一致决定的。”列娜的神色有些黯然，“可能以后都不会回山里了。” “你们要走？”克里斯有些意外列娜现在才把这个决定告诉自己，但转念一想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列娜一开始，恐怕是抱着偷偷跟自己溜走的打算吧。 “嗯…那里才是我们的故乡，五百年前是在勇士克里斯的帮助下，大祭司才带领我们从雪原出来定居于此的。”列娜点了点头，却又咬紧了嘴唇，“现在斯维特兰娜开辟的走廊正好通往雪原…族人们都想回去。” “毕竟…雪原上肯定还有其他的狐狸部族，比留在这里要好些。”列娜轻轻迈动着步子，踩在不深的积雪上，和克里斯一同爬出了祭祖洞的雪坑。 “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所以今天，应该就是告别了，谢谢你克里斯。”列娜的声音平静且哀伤，没有人知道无边雪原究竟有多大，一旦他们回去…估计也便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 “……”二人默默走了很远，克里斯才停下脚步打破了沉默，他抬起头看着列娜那对发亮的眼睛，“我会时常想起你的…” “嗯！！”走在克里斯身前的列娜应了一声猛然转过身，双手背在后面，歪着脑袋笑了一下。黑色的发梢垂在肩头，又散落在风中，与白色的雪花一同摇晃。 少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向了远方。寒风在荒原中飞卷，掠过她的背影，只带着点点温热的泪水融进了苍白且冰冷的雪里。 克里斯默默站在原地，望着列娜远去的方向神色平静，雪花飘在他的手心，又很快化成了水。丝丝冰凉自指尖传来，克里斯放下了手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峦叠嶂的乌云向着漆黑深邃的夜空望去。 风不停，雪便还在落下…… 第84章 敌人与朋友 一夜无话…列娜的离开对于克里斯来说，既是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原本这支狐狸部族因守夜人伊万与疑似上一任代行者的“勇士”而与人类结缘，此刻也终将踏上迁徙回雪原的旅途。 只是这条返乡之路或许也并不好走。克里斯站在猎人营地里看着飞雪逐渐变小，将目光投向了西边的无尽雪原。 苍白的地平线上影影绰绰，却被一层薄雾笼罩，让人分不清远近。 这片大陆究竟有多大？恐怕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大多不清楚具体答案。他曾在那本被烧却的《四国通志》中，见过有关无边雪原的记述。 无论是人类王国，还是分割占据大陆北方与西北的魔王军，对于雪原的态度都出奇地一致。凌冽骇人的风暴、强大且排外的兽族，都让他们将雪原这块难啃的骨头视作了鸡肋。 所以雪原究竟有没有边，恐怕真的很难有人说清。千年来交替兴衰的人类王国，都将雪原看做了天然的边境线。除了少数岗哨与驻防外，也只有好事的冒险者会想要进入雪原去寻找珍贵的材料或宝藏了。 “这也算走到边界了吧…”克里斯摇了摇头，从埃尔伯特村一路至此，自己或许也要和这旅途一样开始转向了吧。等降临日结束，他便打算和亚托莉娅一起转道向南，越过王国的边境线前往青原树海。 至于西边的无尽雪原……如果有机会，克里斯也想去看看。 亚托莉娅与图恩整夜未归，克里斯虽然有些奇怪但奈何营地里的老猎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倒也只能暂时等待。他左手伸出，淡紫色的魔气乍现又迅速消失，那枚斯维特兰娜黑瞳留下的珠子便躺在了他的掌心。 克里斯的右眼忽然变得一片惨白，细密的浮光在眼眸中闪烁飘忽，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他一脸凝重地将珠子收了回去，轻轻摸着自己的鼻梁。 “果然是同源的力量…” 在与斯维特兰娜的战斗中，克里斯便有所察觉了。那些自帷幕中垂下，甚至操纵了安东尼奥的白色丝线，其特征没有办法被魔眼再度解析，而是与魔眼视角中的线条颇有几分相似。 斯维特兰娜并不是普通的风暴，而是有着独立生命的庞大怪物，这一点他早就知晓了。只是这个强大到甚至能够代表自然的怪物，其力量本源竟然和自己曾经遇到的邪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倒让克里斯生出了一缕警惕…即便他不会将这个怪物当作邪神本体，但恐怕斯维特兰娜的出现也和那位“破坏与重构之神”有着紧密的关系。 自己驱逐暴风雪的行为，很有可能会引起那群神明的注意…毕竟除了卖花女之外，恐怕那些家伙还不太清楚自己与主人格之间的事情。 这将是自己的优势！克里斯握紧了拳头，与列娜告别的失落被渐渐放下，他又重新将目光收回到自己身上…邪神、主人格，魔王军，甚至是勇者都可能在将来成为自己的敌人。 克里斯转过身，目光却紧紧锁定了不远处的一棵落满积雪的枯树，一抬手数发风刃飞了出去，自己必须早早做好准备，不然决计没法在这几股势力的交锋中活下来。 高速的气刃交替而过，却在汇聚的前一刻骤热碎裂，棕白的枯树前，一个透明的人形正渐渐浮现。 “你是…查理的同伴？”克里斯皱了下眉头，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个鬼鬼祟祟潜伏到自己身边的家伙，棕色的胡子，精致的皮甲与匕首，正是曾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佣兵队长劳伦斯。 “查理大人派我来找您。”劳伦斯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地不愿多说。 “你家勇者就是这么请人的吗？呵呵…”克里斯并没有生气，但还是佯装恼怒的样子，看着一脸默然的中年大叔。若非他开启魔眼观察那颗风暴珠，也不会发觉有人潜伏到了自己身边。 但观察了一会儿后，克里斯发现对方却站得很远，也没有攻击的意图，却像是在暗中窥视调查着自己，这才没有下狠手揪出了对方。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位始终跟在查理身后的佣兵队长，居然是一位擅长潜行与侦查的盗贼！ “抱歉。”劳伦斯低下了头，语言简短却精炼。 克里斯看着杵在那里一眼不发的劳伦斯，也是哭笑不得…他们的频段好似差了十万八千里，让克里斯本来准备好的话都咽了回去。 “算了…带路吧。”克里斯摆了摆手，示意劳伦斯先行这才跟在了后面。 克里斯倒并不在意查理暗中派人调查试探自己，毕竟在试探这件事上…自己做的不比查理少多少，算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了。 但如果将自己见过的这三名勇者排个名的话，克里斯倒更愿意和那位内敛的奥菲莉亚相处。格林人不坏但太不让人省心了，简直就是个麻烦制造机，而查理虽然表面上很完美，却心机颇深，让克里斯总有种想要敬而远之的不适感。 …… 查理的营地依旧在约尔镇北边不远的地方，并没有更换位置。而此时众多无家可归的镇民，也将这里当成了临时的聚居点，在周围搭建起了简易的窝棚。 克里斯跟在劳伦斯的身后，一路穿过这片冗长混乱的“居民区”后，才进到了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驻地。刚走到营口，便看见查理带着梅和圣骑士安吉拉，以及自己并未见过的菲妮克丝与小克劳德，正站在主帐外迎接自己。 克里斯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劳伦斯，心下对这位低调的盗贼又高看了一分。他并没有发觉对方是在何时将自己到达的信息送给查理的。 果然勇者的同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克里斯兄弟，可让我好等啊…哈哈”查理热情地走上来，在与克里斯进行了几句毫无营养的寒暄后，勇者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来说。” 克里斯点了点头，只见查理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五名佣兵队长与自己一同走进了主帐。蜂蜡蜡烛燃烧后的微香，混着细小却明亮的火苗在帐篷里氤氲伸展。一张简单的矮桌与坐席安置在帐篷终于，而在正座的侧方还有面一人高的精致地图。 “菲妮克丝，隔音结界。”查理冲着一位红发的矮个子女孩笑了笑，平声吩咐道。 “克里斯兄弟，咱们都是老朋友，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查理走到主位前，却并没有坐下，而是和克里斯一起站着对话，他稍稍停顿了下，见小魔导师已经将隔音结界布好，这才沉声说道。 “我想邀请你…一起讨伐魔王军暴食元帅—巴尔·亚摩斯！” 第85章 坦诚的勇者 “我有个作战计划，如果顺利的话，或许可以在大战之前将魔王军三元帅之一的巴尔·亚摩斯拉下马！” 查理神色自若，单手一挥指向了右侧的地图，眼中泛着丝丝亮光显得颇为有神。克里斯站在营帐中央，静静地扫过身边的一众佣兵队长，却是并没言语。 暴食元帅…克里斯并不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早在初到布尔加特时，他与格林一行便在伯爵官邸遭到了所谓“暴食仆从”的袭击。 虽然死在克里斯手中的那位苍蝇魔族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但在后续与格林与柯琳斯的交流中，他还是知晓了这群敌人的来历。 甚至于克里斯曾猜测，那祸害一方的绿海植物，也可能跟这群魔族有关联…… “克里斯兄弟好像并不吃惊？”查理见克里斯没有作答，有些好奇地出言“提点”了一下话题。 克里斯笑了笑，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开口，“惊讶倒谈不上…勇者会去讨伐魔王军这可没什么意外的，毕竟我也算得上是格林的伙伴，只是……” “只是我没想到，查理兄弟居然会邀请我这么个小角色，挺不可思议的。” “哈哈哈…”查理走下主座，丝毫没有架子地拍拍克里斯的胳膊，脸上始终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克里斯兄弟可不算小角色了，能轻松解决斯维特兰娜那种恐怖的风暴，查理可是自愧不如啊。” “再说了…既然克里斯兄弟你是勤勉勇者的同伴，那也就是我勇者查理的伙伴，我邀请你又有何不可呢？”查理笑着转过身，目光却在梅与劳伦斯的脸上转过，继而又满怀期待地看着克里斯。 只是令勇者感到意外的是，一向会和他寒暄推拉好一会儿的克里斯，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有什么不解的样子。 “我查理向来不遮遮掩掩，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思维方式可能有些与众不同。”查理见状也不气馁，而是慢慢踱着步子，继续坦露着诚意。 “身为勇者，我遵循召唤而来的目的便是为正义与人族而战。只有扫尽祸害人族的魔王军，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我想，克里斯兄弟一定也能理解我吧？” 查理的目光汇聚在克里斯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些表情变化。但克里斯却摆起了扑克脸，好像不带有一丝情绪，他思考了片刻这才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勇者。 “理由。” “理由？讨伐魔族的理由吗？”查理抚了抚手心追问道。 “呵呵…阁下既然看得起我，邀请我参加这种重要的作战，总得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知道…究竟是为何而战吧？” 克里斯扔掉了没有表情的扑克脸，轻轻走到了帐篷侧面的地图前， 默默记诵起来。 “哼，讨伐魔族需要什么理由吗？”安吉拉撩了下头发，冷冷地看着场中的克里斯。五名队长中，这位脾气耿直的女骑士最为讨厌魔族。 “当然需要…刚刚勇者大人可是说了，自己遵循召唤而来，是为人族与正义而战，对吧。”克里斯这次干脆直接称查理为“勇者大人”了。他打量了一眼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圣骑士，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 “没错，我的确这么说过。”查理点了点头，并没有矢口否认。 “所以我才会想不通啊…”克里斯一摊手，看上去颇有些无奈，“那勇者大人，究竟是为了正义而战呢？还是为了人族而战呢？” “这有什么区别吗？魔族不通人性，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为人族而战就是为正义而战。”背着杆长枪的梅放下了手中的记录本，语气冷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你也这么认为吗？勇者大人？”克里斯眉头一挑，转而将皮球踢给了查理。 “哈哈…是我失言了。”查理却忽然笑了起来，继而勇者又迅速收敛了笑意，表情郑重且严肃。“我重说一次，我是为了人族而战。” “我明白克里斯兄弟的意思…来到这里的三年多时间里，我也见过太多人族之中的恶人与恶行了，有些比魔族还犹有过之。”勇者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 “梅…将人族与正义挂上等号确实有些傲慢了。但即便有着恶意与丑陋存在，他们依旧是人类，依旧是我身为勇者需要守护的人类！” “所以，我并不是为了正义而战，而是为了整个人族而战…人族与魔族，因为某些原因是不可能和解的，那就必须有一方要被毁灭，这不是善恶，是战争！” “而我，希望存活下来的是人族，仅此而已。不知这个答案，克里斯兄弟是否满意？” 几名队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克里斯。除了小个子的魔导师外，其余四人皆是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或许连他们也没想到，查理会如此坦然地将自己与“正义”剥离开。 毕竟…谁不想师出有名，想要占据道德高地呢？ “很好，这个理由可以说服我。”克里斯点了点头，看向查理的目光多了一丝欣赏，“我不喜欢虚伪的人，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正确，却在做着糊涂事的家伙。” “查理兄弟既然如此磊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我也不会食言…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勇者的回答让克里斯颇有些佩服，倒不是这个理由多了出人意料。而是因为这位极为高调的勇者，比格林和奥菲莉亚都要理智和“拎得清”。 奥菲莉亚依旧停留在“魔族是邪恶的敌人”这一层面上；而那位二愣子格林，恐怕连自己为什么要打魔王都不清楚，可能只是单纯看不顺眼也不是不可能。 克里斯舒了口气，果然勇者都不可小觑啊，都有着各自的闪光点。至少暂时…自己还不会与这群自己欣赏的人为敌吧。 “这么说…克里斯兄弟是答应了？”查理却很是欣喜，甚至不顾团长与领袖的形象，跑下来给了克里斯一个过于热情的熊抱。 “这次作战机会难得…但也是危机重重，克里斯兄弟。” 查理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有些不适的克里斯。 “不知你对魔王军了解多少？” 第86章 元帅的沉沦 “我曾听同伴提过…魔王军其实是可以分为七个部分，分别有三元帅和四天王统领？”克里斯简要说出了自己的情报，只是这些信息对于勇者来说估计并不算什么秘密。 “没错…这七位统帅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从属关系，相对比较独立。”查理左手轻挥示意队长们坐下，这才亲自拉着克里斯的胳膊，走到了主帐中央的客座边。 “但总归魔王的宝座是需要有人来坐的。”查理笑呵呵地扶着克里斯坐下，语气又恢复了平和自信。“大概每七十余年，魔王军的几名首领便会前往魔王城，决定新一任的魔王。而三个月后，便是魔王军高层齐聚魔王城的时候。” 见克里斯并没有搭话，查理站起身又继续说道，“可能克里斯兄弟并不清楚这些，事实上还有不到一年便会有一场人族与魔族之间的大战。” “这将是真正生死存亡的关头…所以我总在想着，怎么能在开战前尽量削减魔王军的实力。”查理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主座，端起桌子上的红酒杯，轻轻摇了摇。 克里斯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对勇者的话表示怀疑…查理所提到的大战，很可能便是之战的一部分。但之战已然轮回了五次，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都始终延续至今。 虽然上一次的之战有那位叛变的代行者搅局，可在此之前的轮回中，勇者和魔王依旧打得不可开交。所谓人族与魔族的命运之战，恐怕多少会有些水份。 “查理兄弟的想法我明白，可将目标选定在那位暴食元帅身上，应该也有原因吧？”克里斯略一思考后，还是点了点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曾在汉萨镇的矿洞中，遇见过与暴食元帅同级别的四天王龙女，那种程度的战力…即便是现在的自己，克里斯也不会有任何侥幸能从龙女手中活下来。 如果查理单单只是想要削弱魔王军的实力，便将目标锁定在暴食元帅身上，他总感觉会有些太过冒险了。毕竟假如真的打败了那位巴尔元帅，勇者的任务也可以算是完成七分之一了。 “当然！既然克里斯兄弟答应加入这次作战，查理也不会有所隐瞒。”勇者抿了口红酒，轻笑了一下，“魔王军的七位首领各有各的特点，并不是所有人都对魔王的位置感兴趣的。” “哦？此话怎讲？” “教会以神的七项美德为名，召唤了七位勇者…而与神之美德相对应的，则是七种人之罪恶。”查理的笑容逐渐淡去，语气也沉了下来，“傲慢、色欲、暴食、贪婪、嫉妒、怠惰、暴怒，每一项都是世人皆会犯的罪孽，七位魔王军的首领也各自司掌一种罪责。” 克里斯点了点头，示意查理继续向下说。有关七宗罪与七美德的情报，他在与小牧师和格林的交流中，也知晓了一些。 “现任魔王是身居傲慢之位的路德维希·冯·米歇尔，这位魔王从不离开自己的居城。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也是七位首领中最强的一个。据说已经连续三次占据魔王之位了。” “剩下的几位首领之中，怠惰的龙族古兰贝尔德实力深不可测，却向来疏于政事，也不听从魔王的调遣。她是决计不会参与魔王竞争的。” 古兰贝尔德？克里斯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而这一细微的表情也被坐于主座的勇者捕捉到了。克里斯并没有忘记这个名字，那位四天王龙女居然司掌“怠惰”。 克里斯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他如今才明白为什么那位龙女会对击杀勇者不感兴趣了…不服从魔王的命令这点到挺有龙族风格的，只是在克里斯的印象中，龙族不应该是傲慢、贪婪的代表吗？ “此外，司掌色欲的魅魔一族，原本也是魔王的有力竞争者，只是…自从十二年前的那场惊变之后，魅魔一族的首领失踪，族群也萎靡不振，甚至不得不依附于其他四天王的庇护。” “排除掉这两人后，原本魔王的最有力竞争者，便是暴食元帅巴尔·亚摩斯…只是近些年，呵呵。”查理忽然放下了酒杯，眼中露出了一抹笑意，而克里斯却对勇者的哑谜感到一头雾水。 “他遇见了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哦不原谅我，应该说是另一半。”查理话音刚落，下面那位光头的小克劳德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说…暴食元帅遇到了喜欢的人？”克里斯有些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遍，他还以为查理在和自己开玩笑。魔王候补居然会谈恋爱？多少令他有点难以想象。 “没错…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但自前年起，那位励精图治的暴食元帅便彻底沉浸在温柔乡了。”查理点了点头，又站起身走到那幅地图旁边，伸手画了一个圈。 “克里斯兄弟你看，王国西北的边境外…在无边雪原的北部便是暴食元帅的领地—猩红之海了。”查理点中的位置正是在人类王国西北角的一片红色的涂迹，与其说是海倒不如称为湖或沼泽，周围几乎全是丘陵与荒原，根本看不见什么像样的水源。 “巴尔这两年一直在为他捡回来的女孩修筑宫殿…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实验。甚至还还出动军队掳掠了许多人族回去给她充当食粮。”查理沉声说道，“如果是两年前，我绝不会将暴食元帅当作第一个目标，但现在不同。” “我得到消息…巴尔为了照顾那女子，拒绝了参加魔王竞选的邀请。” 克里斯很快接上了查理的话头，“所以三个月后…除了行踪不定的怠惰龙女外，就只有暴食元帅落单在自己的领地。” “哈哈哈，克里斯兄弟果然聪明，这个机会太难得了…除了你之外，我还联系了背负忠诚与信仰的勇者威廉，本来是想邀请审慎勇者奥菲莉亚的，但可惜…那位高岭之花最近一直没有回复。” 克里斯摸了摸鼻子，略微沉吟了一下…两位勇者对一位魔王军元帅，看上去数量占优，但考虑到勇者早战实力恐怕还没有成长完全，即便有自己参与，这次行动的风险依旧很大。 “查理…你是想让我说服格林参加你的作战？”克里斯看着勇者的眼睛，似乎猜到了对方的打算。毕竟在克里斯看来，自己是勤勉勇者格林的同伴，这对于查理来说才是最大的价值吧，他可不相信查理会为了他大费周章地将计划和盘托出。 “不…有克里斯兄弟加入，我想应该足够了。不过勤勉勇者如果能来，查理也十分欢迎。”查理顿了顿，若有深意地看着克里斯。 “毕竟…参与这次作战的勇者数量，已经足够碾压了。” 第87章 圣物 克里斯摸了摸鼻子看着自信满满的查理。在面对这位擅长察言观色的勇者时，他已经尽力做到不动声色了，但依旧对查理的这份自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两位未成长完全的勇者，对上一位颇有凶名的魔王军统帅…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数量碾压吧。克里斯并不清楚查理究竟是有何底牌，才会这么自信。 但查勇者的话倒也透露出了一个新的情报：勇者之间是有办法互相联系的…至少查理与奥菲莉亚以及那位素未谋面的忠诚勇者威廉之间的确如此。 “三个月吗…”克里斯略作沉吟继而抬起头，“我得先送同伴去一趟青原树海，顺便找到格林，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这倒无妨，如果克里斯兄弟能说服勤勉勇者加入，自是极好的。\\\"查理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黄色水晶，递给了面前的克里斯，“这是块超远距离的传送水晶，是我花了大价钱找魔导工匠定制的。” “克里斯兄弟拿上，这枚水晶的终点在赛尔斯河谷，距离青原树海大概只有百余公里。”查理将这位湛黄晶莹的水晶塞到了克里斯的手中，又拉着他一起来到那幅已经被克里斯偷瞄背诵清楚的地图旁。 勇者指了指西南角的青原树海，又将指尖挪到了旁边不远处几条河流交汇处，轻轻点了点。 “多谢查理兄的好意，只是这传送水晶未免有些太过贵重了。”克里斯打量着手中的黄色水晶，与他曾经见过的那几枚传送水晶不同，这颗沉甸甸的魔法道具显得尤为澄澈，内里的魔法符文也是一圈套着一圈，复杂却十分规律和谐。 “诶…用钱能买到的东西算不得贵重。”查理却笑着摆了摆手，“这种水晶我还有许多。王都的赫姆提卡大师是有名的魔导工匠，其所出必为精品，像是传送水晶这种道具，即便是从王都飞到这里，误差也不会超过三公里的范围，克里斯兄弟尽管放心去用好了。” “毕竟…比起查理想要求取的东西，这种程度的魔法道具根本不值一哂。”查理转过身，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这次会面的重点。 克里斯笑了一声也没搭话，左手一翻转那只破碎变形的无芯提灯便躺在了他的掌中。他这种变戏法般的操作再次惹得帐内几名佣兵队长一阵惊奇。 除了一脸警惕疑惑的安吉拉外，连一向害羞怕生的小魔导师菲妮克丝都瞪大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储存道具的魔法她不是没见过，只是这位克里斯取出提灯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丝魔法波动。 在菲妮克丝的印象中，即便是使用魔气和圣法气为动力驱使的魔法，也会有符文或魔法运转的痕迹存在。 “查理兄弟所说的，是这只提灯残骸吧…”克里斯轻轻抚摸了两下这只与自己共同作战过的归灯，继而叹了口气，“可惜灯芯已经燃尽，这只灯也没法再使用了。” “可，可以让我看看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自克里斯背后响起，他转过身才发现说话的是一位矮个子女孩，正是康斯坦丁佣兵团唯一的魔导师菲妮克丝。 女孩低着头，抱住比她还高大半个头的法杖缩成一团，看上去更加瘦小了。克里斯看了查了一眼，见勇者始终带着笑容后，这才将手中的归灯残骸送到了菲妮克丝的面前。 小魔导师将法杖揽在怀里，双手捧着残骸十分小心地查看起来。女孩默念了几声简短的咒文，一丝丝附着着红色纹路的半透明法阵浮现在了她的左眼前，对着残骸瞄了许久。 “的确是，是圣物没错！只是…感觉缺了点什么。”菲妮克丝很快给出了鉴定结果，她抬起头依依不舍地将归灯还给了克里斯，临别又多看了几眼这盏破碎的灯罩。 “那就不会有错了…至于灯芯的问题我会回王都一趟，找赫姆提卡大师想想办法。”查理点了点头，他看着克里斯满脸不解的神色，不由发出了一阵笑声，“看我糊涂了，忘记和克里斯兄弟解释一下了。” “其实我来这里的目的，便是这件曾经伊万所持有的圣物：‘指引迷途的归灯’了。”查理稍稍顿了下又继续补充道，“在大陆又记载的历史中，曾经出现过几十种所谓的‘圣物’。” “但其中真真假假…究竟有多少是真品，又有多少是谣传和夸大，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只是无一例外，圣物的材质非常特别，我家的小魔导师曾经见过另外一件圣物，所以她的话是很可信的。” 一旁的菲妮克丝似乎是听见勇者称呼她为“我家的小魔导师”立刻羞红了脸，像受惊地兔子一样窜到了安吉拉的身后，但还是悄悄露出了半个脑袋，向克里斯与查理的方向偷瞄。 “材质？”克里斯重复了下这个关键词，他之前也的确发现，无论是这盏归灯还是位于灯塔火盆中的灯芯，自己的解构魔眼均无法解明其中的构造，就好似与那神迹之火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 “嗯…圣物其实都是远古那群支配了大陆的‘神只’所持有的物件…但说是神只，我个人倒觉得可能只是一群强大的生物而已…因为有着惊世骇俗的力量而被当作神来崇拜。” “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这些原始宗教崇拜的神灵迅速衰落，据说它们中的大多数不是陨落便是遭到封印，而后才是教会与魔王军的崛起。”查理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惆怅。 “远古神只们的圣物也因此流落了下来，遭到教会与魔王军的争抢。这些奇特之物都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是足以打破勇者与魔王军实力平衡的重要砝码。”查理目光炯炯，热切地看着克里斯。 “这盏归灯圣物的力量查理也只是有所耳闻…但如果能够修复，恐怕对打败魔王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查理顿了顿，但话中的含义却表述地十分清楚了。 “不知克里斯兄弟，希望用什么来交换这盏归灯呢？” 第88章 不一样的召唤 终于说到正题了吗…克里斯默不作声，心中却暗道一声果然。查理如此热情地邀请自己，还赠送了如此贵重的转移水晶，即便有交好的意思，但应该也是为了这只提灯残骸。 克里斯转身，目光扫过了一众佣兵队长，接着对勇者微微一笑，“参与这次作战的话…我需要情报，勇者和魔王军的。毕竟你也知道，格林的那种样子，估计什么都不知道。” “仅此而已？”查理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仅此而已，查里兄弟你告诉我这些的情报全部告诉我，归灯残骸就是你的了。”克里斯点了点头，虽然圣物归灯十分珍贵，但此刻对于克里斯而言，只不过是报废的残骸罢了，用来交换查理手中的情报，并不算亏。 查理沉吟了片刻，“魔王军的情报倒是好说…只是勇者的情报，克里斯兄弟要来做什么呢？再说…你真不担心我会用假情报敷衍或有所保留？” “你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在为了这个世界的人族奋战。说严重点，如果对于你们这群来路不明勇者没有足够的了解，恐怕我很难完全信任你们。”克里斯丝毫没有怯场，迎着查理的目光缓缓说道。 “教会的存在，也不单单是为了人族的延续，他们召唤出来的勇者却在为人族而战。查理…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些对不上吗？”克里斯稍稍顿了顿，“至于你会不会欺骗我…” “这次交易不考虑立场和交情…单是查理与克里斯之间的交易，也算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君子协定吧。说谎也没有关系，毕竟你可是为了人族利益考虑的勇者啊。” 克里斯的话说完，查理便跟着笑了起来，他似乎猜到了克里斯会如此自信，但又有点在意这桩“不公平”的交易。仅仅只是一些情报便能换到圣物，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 “好，既然克里斯兄弟这么大方，查理也不会藏私。”勇者右手一挥，帐内的五名佣兵队长皆是对着勇者行了一礼，而后逐次退出了帐篷，没有丝毫不满或是抵触。 见伙伴们全都离开，查理这才松了一口气，罕见地露出了一抹疲惫与困倦。他扶着额头，拇指用力揉搓着太阳穴，缓缓睁开眼，“非是查理藏私，对伙伴有所保留…只是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太过惊世骇俗，克里斯，你真的要听吗？” 克里斯转过头，扫了眼空荡荡的主帐，继而点了点头。查理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下还是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已经做出的承诺，查理不想食言。 “好吧…既然如此，那查理也不废话了。”勇者笑了笑，接着目光变得十分锐利，“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游戏。” “这么说你或许不会明白…但这片大陆以及这几年的旅行，对我以及其他勇者来说，都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查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就好像小孩子最喜欢在傍晚的树下，挖个坑丢进几枚猪骨头一样，我们勇者不过是被丢进来的猪骨头罢了。” 果然如此！克里斯心中了然，但依旧摆出了古怪的神色…他在最初遇到格林时，便察觉到了勇者身上的古怪。比如有着逆天的“主角光环”，可能存在的任务系统，以及等待在旅途中的各位“命中注定”的同伴。 当然最令克里斯感到无语的，还是格林翻找过的那些“宝箱”。无论自己怎么想，宝箱的出现都太过违和了，就好像有人专门放在那里等待格林去打开似得。 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却又都不是巧合。查理的话此刻更是印证了克里斯曾经的推测——勇者带着独有的游戏系统穿越而来！ “我不太明白…”克里斯皱起了眉毛，不停捏着自己的鼻尖，又将疑问抛还给了勇者。 “唉…你不明白是正常的。毕竟身在戏中，你们这些大陆上的住民是任谁都不会想到，也不会接受，自己居然是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中的。”查理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地坐在了主座的椅子上，目光紧盯着桌上的半杯红酒。 “说起来，克里斯兄弟还是第一个好奇我原本世界的人…即便勇者是从异世召唤而来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可包括我的同伴在内，都没有人问及我这个问题。难道…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克里斯笑了一下心里却暗暗吐槽查理果然心思缜密，“我只是好奇心比较重而已，这没什么。” “也罢…只是这么说你肯定没有实感，我从头说起吧。三年前，我是在大学图书馆查资料时，被一本造型奇特的古籍吸进了书里。等醒来后，便发现到了一处教堂，还有个自称是接引女神的修女，告诉了我有关勇者与异世大陆的事儿。” “修女？那位女神有名字吗？”克里斯捏紧了手指，勇者们的穿越方式和自己不同，他几乎可以肯定当时那位“女神”艾莉娅在欺骗自己。 “嗯…好像是叫赫尔缇娅，是教会圣母玛利亚的侍女。”查理很快报上了那位接引女神的名字，也不出克里斯意料的，并不是那位“艾莉娅”。 “她告诉了我，有一个世界正在遭受魔族的摧残，生灵涂炭…需要其他世界的人之楷模作为勇者前去救世。”查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当时被称赞为道德楷模，我还有一点窃喜。” “而赫尔缇娅女神所说的那个世界，便是这里了…” “你就这么答应过来了？那前世，嗯…或者说原来的世界怎么办？你的家人呢？”克里斯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与自己这个倒霉蛋不同，查理似乎并不是由于死亡才被选召的。 “时间…”查理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即便在这里终老一生，恐怕归去也仍旧是少年。此外其实…我们勇者也并没有真的来到这个世界。” “什么？？”克里斯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紧紧盯着查理的笑脸，等着勇者的下文。 “呵呵…我们只是映照而来的投影。”查理笑了笑，“所以勇者并不会死亡…即便在这片大陆战死，也只是投影消散被剥夺勇者资格，我们会立刻回到原来的世界。” 查理看着一脸惊容的克里斯叹了口气，感到了一丝愧疚和同情。 “所以我才说…你们的世界对勇者来说，只是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境罢了。” 第89章 勇者的视角 查理的神色有些无奈，继而站起身面露回忆之色，“初到这个世界时，我同样是将这次旅行当作一场身临其境的游戏。” “毕竟…有等级，有任务，有古怪的道具与技能，无论怎么看都太不真实了。”查理缓缓走下主座轻轻抚摸着帐内几名佣兵队长们座位上的桌面，“哦…这些都是游戏中的词汇，你可能不太了解。” “等级…？”克里斯皱起了眉头，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说。虽然以前他便感觉到，自己的体能成长速度有些不对劲，但克里斯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等级存在。 “嗯…算是实力的一种标杆吧。不过这只是勇者视角下的东西，做不得准，至于实战就更不准确了。”查理笑了笑眼中闪过了一丝金芒，“比如从克里斯兄弟你无意间散发的气息来看，你的等级差不多在30左右，但查理相信如果真是生死之战，克里斯兄弟能发挥的战斗力恐怕会在35左右。” 克里斯面露古怪之色，看上去有些不相信查理的说法，饶是他对于这个世界很可能存在rpg系统，这一看似荒谬的事情有过预期，但还是没什么实感，毕竟这套系统是勇者专属的，“这么说，查理兄弟能看到别人的等级？” “并不能…不过能大概察觉到一些，虽然经常出错便是。”查理笑盈盈地看着克里斯，就差把“你肯定隐藏了实力”这句话写在脸上了。“克里斯兄弟好像并不是很惊讶？” “哈哈哈，不吃惊当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既然查理兄说得这么郑重其事，就算再荒谬我也会好好考虑的。”克里斯收敛了笑容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有这么便利的侦查手段，我更好奇勇者和魔王军干部们的实力…听上去好像都不怎么高的样子。” 查理撇了下嘴似乎猜到了克里斯会有此一问，“一般民众的等级不会超过3级，而普通冒险者和正规军士兵大概在七八级左右，而那些小有名气的白金级冒险者等级也都不会超过20。所以克里斯兄弟可不要妄自菲薄啊，哈哈哈。” “至于勇者和魔王的等级嘛…我没有见过四天王级别的人物，但那些活动频繁的魔王军干部，平均等级都在20到40级之间，恐怕暴食元帅起码会在50级以上。查理愚笨…冒险了三年，现在常态下的等级也只有43级。恐怕是勇者中拖后腿的了。” “查理兄说笑了，再怎么说垫底的也该是刚召唤两个多月的格林才是。” 克里斯话音刚落，查理却摆了摆手，“当初在集镇相遇时，勤勉勇者虽然还不到30级，但勤勉职阶的能力有一条便是加速成长，克里斯兄弟不会不知道吧？恐怕现在他也不会比查理差上多少。” “不过说起来…当初克里斯兄弟可连10级都没有，只比大多数冒险者强上一点。现在却成长这么快，也很出乎查理的预料啊。”查理轻描淡写地随口一提，却没能从克里斯的表情中看到什么变化，只得暗道可惜。 虽然不知道查理在暗示着什么，但勇者的话却是让克里斯吃了一颗定心丸，这套等级标准似乎并不能有效评估实际战力。比如自己的魔眼、希尔芙的帮助、甚至是狼人化都没有被算入。 毕竟自己的身体素质得到飞跃，还是在身体为了强行适应狼人化之后…只是这么看来，四天王级别的魔族绝对不会只有等级上的战力，而勇者也会有自己的底牌，说到底这个等级还是没有太多参考价值。 见克里斯陷入了思考，查理又继续说道，“总归在我们看来，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真实…反倒是数据化的。只是我的这个想法，在旅行的过程中也渐渐改变了。” “为什么？”克里斯平静地看着陷入回忆之色的查理，在他看来格林依旧是将这个世界当作游戏…冒险、接任务、寻宝箱，那位贪心的勇者可是乐此不疲。 “因为伙伴…”查理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额间的碎发搭在眉心让他看上去颇有些失意，“在旅途中，我遇见了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大家…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真实，有些是怀着理想，有些则是落难濒死机缘巧合下和我相遇。但无一例外！”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这是绝对不会有假的。”查理的目光坚定，“他们都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家人…如果说最初打倒魔王只是一个生冷的目标，那这些真实活着的人们，便让这个目标有了些许温度和实感。” “说实话，当你问我是为何而战时…我是有些触动的。”查理顿了顿看着一旁的克里斯，“勇者终有一天会离开，我想在此之前，尽可能给他们留下一个没有敌人，可以幸福生活的世界，这也算是我个人的私心吧。” 虽然克里斯并不是很习惯，和这位总是挂着微笑却喜欢套话的勇者相处。但查理的人格魅力还是很独特的，克里斯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只是敌人永远都会存在…人最擅长的就是寻找敌人了，就算魔族全灭也只是少了一个敌人而已。” “那就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勇者能做的，便是如此。”查理说完便与克里斯相视笑了起来，只是有着隔音结界的存在，他们的谈话并没有传出这座帐篷。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刻钟后，这桩情报交换圣物的交易，也在克里斯与查理友好的交谈中顺利结束。无论是勇者还是克里斯都觉得自己赚大了。查理自不必说，拿到了珍贵的提灯残骸，甚至也自以为猜到了些许克里斯的真实身份。 对于克里斯而言，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真的敌人究竟是谁…那群邪神杀害并召唤自己的缘由，以及正常勇者的召唤情报…这些都是他破解真相的重要依据。 他明白，无论自己变得多强都无法击败和自己共用躯体的主人格… 而想要求变，就必须从裂魂的始作俑者们着手！ 第90章 临时集市 克里斯与勇者约定了会合的时间：三个月后，于帝国西北边境的城市拉文纳斯碰面。由于这次作战需要保密，所以在此之前双方都不会再提及有关计划的安排。 即便主人格的存在让克里斯始终如坐针毡。他对于艾莉亚所说的“讨伐魔王”一事并不是十分上心，但这次与查理的行动，在克里斯看来，将会是介入魔王勇者进程中的好机会。 毕竟，如果能借助勇者们的力量，或许自己在对抗主人格时又能多一些胜算。这个想法早在布尔加特时他便尝试过了。 只是克里斯也没想到，那位审慎勇者奥菲莉亚居然不是主人格的对手，甚至连圣剑也丢了。 天色已然接近正午，查理与克里斯有说有笑地走出了主帐。几位佣兵队长依旧守在门口，见勇者出来纷纷上前行礼。 克里斯抬头望向周围愈发热闹起来的营地，原本聚集在勇者驻地附近的镇民们拖家带口，又从约尔镇的废墟中捡回了些“家当”。 此刻纷纷搭起了窝棚与临时火堆，蹲坐在枝杈与破布的旁边，烘烤着几只新从地里挖出来块茎类植物。 康斯坦丁佣兵团也并没有驱赶这些被自己救下的镇民。或许是查理的授意，还有几队佣兵在维护秩序，分发餐食。 只是令克里斯有些在意的并不是这些镇民，而是那一队队驮马与地龙，它们背着一袋袋货物与箱子，正安稳地趴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休息。一些商人打扮的陌生人，也纷纷在勇者的营地附近扎了寨。 “呵呵，很快这里会有一场降临日集市…那些都是闻讯赶来的商人。”似乎是看见了克里斯疑惑的目光，查理走在一旁笑着解释道。 “正好我们佣兵团也需要休整一番，就跟那些商贩们谈了下，帮忙维护集市的秩序，克里斯兄弟如果有兴趣过几天可以来逛逛。这次斯维特兰娜的动静不小，估计会很热闹。”查理招呼了几名佣兵队长一声，接着一路送克里斯穿过营门。 “勇者还真是忙啊…”克里斯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转过身对查理颔首微笑，“多谢查理兄的好意了，只是我有些担心同伴的去向，暂时估计抽不开身。” “哦？同伴？是指昨天的那位姑娘？” “嗯…她应该跟守夜人先生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克里斯点了点头，算上自己睡觉的时间，亚托莉娅与图恩已经离开一天多了。 如果是需要出远门，亚托莉娅不会不知会自己一声就离开的…但耽误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恐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说不定。 “我见过…”一直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小魔导师菲尼克丝却忽然指了指身侧的营寨。 “真的吗？”克里斯眼前一亮，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只是克里斯的询问明显让小魔导师紧张了一下。 女孩见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立刻低着头不敢说话，藏到了查理的身后又探出半个脑袋来。 “上午…我看见守夜人从外面回来。”菲尼克丝的声音断断续续，直到勇者拍了拍她的肩膀才鼓起勇气把话说完整，“他们后来去了西边的临时集市…好像在找什么人。” “多谢了！”克里斯感激地看了眼躲在查理身后的小姑娘，又对众人笑了笑准备离开。 “既然如此，查理也就不留克里斯兄弟了，不敢如果有什么需要查理的地方，可以尽管来这里，康斯坦丁佣兵团都是你的朋友。” 勇者说完思考了一下，接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枚巴掌大的信函递给了克里斯，信封被金色的火漆封刻，一只造型别致的双翼兽纹若隐若现。 “这是查理写的亲笔信，上面有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印绶。克里斯兄弟拿上这封信，不论到王国的哪座城市，都能得到王国与教会的优待。” “如果克里斯兄弟遇到了其他勇者，可以将这封信拿出寻求帮助，呵呵…相信查理的薄面还是有几分用的。”勇者笑了几声，见克里斯没有推辞，便一路送他离开了营地。 虽然查理说得很好，克里斯也的确收下了这封华丽的“信函”。他倒并不担心这封信会被做什么手脚，毕竟只要收进厄里斯魔镜中，估计都起不了作用。 克里斯谢过并辞别了查理后，便向着那处新修建的临时集市走去。即便距离降临日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但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拖着长队的行商赶到了。 他们有些是专程来此，有些则是路过被斯维特兰娜出现又快速消散的动静吸引而来。但无论怎样，这些以买卖和交换为生的人，嗅觉都十分灵敏。 ………… 时间稍稍倒回两刻钟，克里斯尚在与查理交换情报时，图恩与亚托莉娅便在这处错落零散的集市里转悠了好久。 “图恩先生，您说得那位商人先生，真的来这里了吗？”亚托莉娅打着哈欠走在守夜人的身旁，她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脸颊，又将那件白色的大衣紧了紧，这才让自己精神了些。 少女原本是想来问图恩怎么煮“汤”的，但得知守夜人打算去接季阿娜后，便跟了上来。图恩在临镇与季阿娜吵了一架后，不得不开始寻找那位带走了自己养女的商人马克西姆。 只是当初斯维特兰娜快要降临时，那位跑商的“奸商”刚刚离开，图恩也没有把握他会这么快便返回约尔镇参加降临日集市。 \\\"找找看吧…季阿娜死婆子，倔得跟驴一样，就像小亚托莉娅你说得那样，我要是不摆出努力去找的态度，她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哼。\\\"图恩叹了口气，他的目光不断在集市中扫过，眼下这里除了一些镇民外，只有少数几家商队挑好了地方，倒也不难寻找。 二人很快便将冷清的集市转了个遍，也没有看见马克西姆的影子。反倒是不少赶来临时帮工的镇民，开始对图恩指指点点。 “我们先回去吧，你走了这么久克里斯该担心了。”图恩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却是听见身后似乎起了一阵争吵声。 第91章 出售杜松子的兄妹 集市上的骚乱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群，图恩与亚托莉娅对视了一眼，便缓步向着集市角落一处地段很差的摊位前走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汇聚，堵成了一层墙垛，将这处小摊围得水泄不通。 “你这果子有毒！我家大人吃了肚子疼！你说怎么办！”还未靠近，亚托莉娅便听见了那人墙中传来的粗犷声音，她与守夜人一起走到人墙外侧，周围些许认识图恩的镇民，皆是一脸晦气地躲开了两人，倒让少女轻松挤到了前排。 “怎么会…这都是我们自家树上摘的杜松子，不可能有毒的。”一位金色头发的少女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断捡拾着地上散落的杜松子。她的头发散乱却十分干净，泪痕与灰尘丝毫没有遮掩她那如洋娃娃般精致姣好的面容。 而在少女面前的，则是三两名佣兵打扮的冒险者，他们拎着长剑与钉头锤，围在少女身侧，另有两人蹲在不远处拖着一位商人模样的胖子。看那商人的模样，似乎是因为腹痛而蜷缩在地上，不时发出哎呦的呻吟，惹得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你的意思是我家大人在说谎？”带头的佣兵将长剑扛在护肩上，语气咄咄逼人。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发少女停下动作抬起头，却因惊慌向后挪了些距离，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或许是因为那胖子商人的演技太过拙劣，又或许是少女实在太过惹人怜惜，围观的镇民们也开始小声议论，甚至悄声指责起那位商人来。 “图恩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呀。”亚托莉娅没太理解眼前的这一幕，她轻声询问着身边的守夜人，心下也和周围的镇民一样对那位少女产生了一丝同情。 “哼…故意找茬呗，那胖子估计是赶来的商人，这种事也不少见…尤其是那女孩还这么漂亮。”图恩哼了一声，似乎对这类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漂亮…？是说很好看吗？”亚托莉娅侧了下头，似乎有些不太理解，“不过那位姑娘确实很好看…可是图恩先生是怎么知道那位商人一定是在骗人呢？” 图恩张了张嘴，刚想对单纯的亚托莉娅普及一下常识与经验，场上却忽然起了变故。一位十多岁的小伙子忽然撞开了围观人群，拦在了少女身前，或许是由于快速跑动的缘故，少年的胸口剧烈起伏，只是脸上却没有一滴汗珠。 “你们不许欺负我妹妹！”与少年那同样俊朗的外表不同，他的声音却有些嘶哑低沉。少年将手臂摊开，煞白的脸上透露着一抹坚毅。 “混蛋，我家大人都快疼死了！你妹妹下毒！”搀扶着胖子商人的佣兵面色焦急，见有人出来搅局，忽然破口大骂，“臭婊子！快把解药拿出来！” 少年瞥了眼倒地哀嚎的商人，丝毫没有畏惧地握紧了拳头，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这些果子都是今天刚摘的，不可能有毒！有什么冲我来，别吓唬我妹妹！！” “哥哥…”金发少女瘫坐在地上，一直默默注视着少年的背影，但神色中的惊慌却丝毫未减。 “混蛋，谁跟你开玩笑呢！”为首的那名佣兵见身后胖子的呻吟声愈发激烈，也是怒火中烧拎着那柄阔刃剑便顶住了少年的脖子，“我再说一遍！你们究竟下了什么毒！” 金发少女半跪着身子，惊恐地看着被长剑指着脖子的哥哥，指甲抓着地面的泥土，忽然呼吸变得急促异常。 “啊？薇儿！！薇儿！” “不许动！！” 少年似乎听见了妹妹的呼吸声，丝毫不顾抵着自己脖子的剑尖，转身便抱住了呼吸急促的少女。他轻晃了两下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老旧的布口袋，套住了少女的脑袋，不断低声呼喊着妹妹的名字。 而站在远处的图恩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她们是邻镇的恩多兄妹！看我这记性…” 亚托莉娅茫然地看着守夜人，又看了眼倒地哀嚎的那位商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图恩似乎是看见了少女的病症，这才想起了这对曾经有过耳闻的可怜兄妹。 他叹了口气，便拨开人群准备上前解围。只是下一刻身后的亚托莉娅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守夜人疑惑地转过头，看着脸露不解的少女摇了摇头，“我等下再和你解释。” 正是这片刻的停顿中，已然有人抢先一步走了出来。守夜人停下了步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那位从人群中走出的年轻人。 “我可看不惯仗势欺人的家伙…尤其是，嗯？什么来着。”黑发的青年有着一对漂亮的褐色眼眸，他穿着一身轻便的冒险者装束，披着件破旧的斗篷，显得行色匆匆。 唯一令人在意的，便是他手中的那本摊开的牛皮册本，和叼在嘴里的羽毛笔了。青年走到几人身边想了想而后翻动手中的册子，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尤其是这位美丽的姑娘，还为我指过路。” “你也要多管闲事？？”为首的那名佣兵虽然语气不善，但在少年为妹妹缓解病症时，倒也并没有出手，此刻见又有人跑出来阻拦，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算是吧。”青年笑了一下，猛然将左手上的书册一合，转身走向了地上的两兄妹。而被晒在一旁的佣兵们，正警惕着青年会有什么动作，却发现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顿时又惊又怒。 “敢小看我们！动手！”佣兵回身看了眼自己倒地不起的雇主，再也忍受不住，纷纷挥舞着武器向着青年与两兄妹杀来。 场内围观的人群皆被这即将到来的厮杀吓了一跳，纷纷向后让开空间，生怕被卷入其中。虽然之前他们很多人为卖杜松子的少女鸣不平，可也不想就这么惹祸上身。 但这其中有一人却是例外…图恩的瞳孔颤动，死死盯着那青年的身影，伫立在原地浑身偶读冒出了一层冷汗。那些佣兵刚一跑近青年身侧，还未挥动武器，便只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惨叫着倒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七八只半米高的古怪生物，它们长着古怪的五官，身上沾满了鲜血，发出嘻哈的声音，此刻正站在那几位死不瞑目的佣兵尸体上蹦蹦跳跳。 这些怪物看上去…活像一只只变形放大的杜松子！ 第92章 交汇 淡淡的黑雾在这群杜松子怪物身上若隐若现，它们好似天真调皮的孩童，站在那群佣兵与商人的尸体上来回蹦跳，挥舞着麻杆般细窄的手臂，仿佛在寻求夸赞。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惊叫了一声，围观的镇民与商人皆是乱作一团，这群凭空出现的诡异造物瞬间便杀死了那群强壮的佣兵，甚至连那位自称腹痛而倒地不起的胖子商人也没能幸免。 黑发青年却对周围的骚乱置若罔闻，轻巧地走到两兄妹身前蹲下身，“美丽的姑娘，请原谅我忘记了你的姓名。” 少年见那位青年逐渐靠近，眼中透露着一丝警惕却依旧护着妹妹没有丝毫畏惧。金发姑娘的呼吸病症似乎有所缓解，她取下那只套在头上的口袋，平复了下心情这才抬起头看向微笑的黑发青年。 “你是…今早向我问路的旅行者？”少女显然并没有忘记这位看似普通的青年，随即又勉力露出笑容，“我叫薇儿·恩多，这是我哥哥利昂·恩多。谢谢你救了我们。” “不必。”黑发青年笑了笑，接着翻动了下手中的那本册子，用羽毛笔随手写了起来。 青年与恩多兄妹搭话的空档，周围围观的镇民几乎跑了一空，只剩下图恩与亚托莉娅还站在原地。那些蹦跳欢笑的杜松子怪物，在解决了佣兵一伙后，忽然停下了动作。而后集体将身子转向了亚托莉娅两人所在的方向，再次露出了毛骨悚然的笑容。 “小心！往后退！”图恩瞳孔骤然缩小，伸手将亚托莉娅拦在身后。然而那群黑乎乎的小东西却十分敏捷，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了图恩的身前。 守夜人低喝一声，右拳奋力砸中了一只杜松子怪物的“脸颊”。沉重的拳力骤然接触，便将那小怪物雕刻状的生硬笑脸砸得碎裂变形。 还未等图恩有所收力，那几乎被锤散砸碎的巨大杜松子忽然扭动一下，脸上那潦草的笑容迅速变化，无数细小的黄白色根茎如同游动的蛆虫，骤然从它的身体各处冒出，攀附到了守夜人的手臂上。 大惊失色下图恩却并没有乱了阵脚，橘黄色的光焰一闪而逝，那些几乎要钻进他皮肉的根须便化作了焦炭。守夜人咬紧了牙关一连拦下了三只想要绕袭的怪物。 “不好！”他心中忽然一沉猛然转头，恰好发现有一只小个子的怪物从自己身边溜了过去，直奔他身后好像还在发呆的亚托莉娅扑去。 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图恩还未来及预警，那只杜松子已经窜到了少女身前。周围嘻嘻哈哈的难听笑声好像在嘲笑着他的无能，守夜人暗骂一声任凭身后的怪物撕扯着自己的肌肤，脚下一窜向着亚托莉娅冲去。 滋！！ 烈油泼到冷水中的声音骤然响起，图恩却是停下了自己援护冲锋的步子。亚托莉娅立在原地左手前推，淡淡的绿色光芒轻巧地覆盖在她的身上。 三四条结实粗壮的藤蔓自少女的袖口飞出，死死捆住了那只试图袭击她的杜松子怪物，那张潦草敷衍的笑脸在轻微颤抖，发出了点点焦糊的滋啦声，但却在束缚下停在半空无法寸进。 “咦？”不远处的黑发青年站起身，那些还在进攻图恩的杜松子怪物纷纷停下了动作，而后身形骤然缩小变回了指甲盖大小的普通杜松子。 只是令那只被亚托莉娅束缚住的小个子怪物，却没有依照他的意愿恢复原状，反而在藤蔓的捆缚下胡乱挣扎显得颇为滑稽。 “抱歉抱歉，我忘记将它们变回去了…实在是对不起。”黑发青年缓步向着亚托莉娅两人走来，脸上挂着迷糊的歉意。图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跑到亚托莉娅身边。 “小亚托莉娅，你没事吧！” 捆缚杜松子的藤蔓尽数收回，少女松了口气这才对着图恩露出笑容，“我没事的。” 那只从空中摔落的杜松子怪物，此刻耷拉在地上，身体接触过藤蔓的部位全都变得皱缩干瘪，不一会儿便瘫在那里不再动弹了。图恩吃惊地看着杜松子的尸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亚托莉娅所作，但少女没事儿总归让他松了一口气。 黑发青年走到二人跟前，目光却盯着那只已经死去却仍然没有变回原型的杜松子，将羽毛笔咬在嘴里，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实在抱歉，差点就伤到你们了，我可以赔偿的。”青年蹲下身，仔细翻动了那只杜松子怪物的尸体，开始自顾自地用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没事的，我也没受伤…只是你得向图恩先生道歉。”亚托莉娅的声音平和且不卑不亢，她看见了守夜人身上的伤口，虽然这在图恩的魔法疗愈下，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但少女知道那些伤口肯定还是会疼的。 “不必了。”图恩似乎对眼前的青年颇为忌惮，丝毫不想跟他有所牵扯，拉着亚托莉娅便准备向不远处的恩多兄妹那边走去。 黑发青年夸张地对着二人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节，这才重新站起身，“多么宽容啊，美丽的姑娘。” “快走…”图恩轻轻推了推还想说些什么的亚托莉娅，丢下自顾自感慨的黑发青年，走到恩多兄妹身边。 “你们是恩多家的兄妹吧？还记得我吗？”图恩的声音很轻柔，似乎不愿惊吓到这可怜的两兄妹。 “啊！是图恩叔叔！”金发少女见到图恩，却是忽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哈哈哈…也算是遇到了贵人才躲过一劫吧。”图恩轻笑了两声，注意力却始终没有从身侧黑发青年身上移开，直到他看见了街角远处的一道身影。 正是刚和勇者做完某种交易，从营地赶到临时集市的克里斯！ 黑发青年在被图恩无视后，也不生气合上了手中的册子便默默转身走开。克里斯与黑发青年的步伐交错，碰巧在这一刻相向而行，双方默默擦肩而过。 片刻后，白光骤然从克里斯的右眼中褪去，他慢慢放缓了脚步直至站定，这才缓缓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微笑…刹那间，视线交汇。 第93章 锁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克里斯与那位黑发青年不约而同地转身对视，那位古怪旅者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右手一握将那本册子合了上起来。 “你掉了东西。”克里斯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对着前者笑了下，接着便走到青年身前，将攥着的拳头摊开，上面赫然正是黑发青年使用过的那只羽毛笔！ “噢！谢谢你我的朋友，这真是令人高兴啊。”黑发青年脸上摆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却坦然地从克里斯手中拿回了那支羽毛笔，轻轻插进了自己手臂上的口袋中。 “不必客气。”克里斯报以微笑，随即转过身面色平静，迈着缓驰的步子向亚托莉娅与图恩走去。 “钥匙已经掷下，我的朋友，愿智慧保佑你。” 黑发青年的声音轻柔，丝毫不见之前的高调与造作，但他所说的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映入了克里斯的耳中。克里斯猛然转头，身后却是再无那位黑发青年的踪迹。 消失了！？？ 一种怪异至极的失落自克里斯的心头萌生，空气安静地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紧紧掐着自己的食指，蓦然转过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危险…克里斯从青年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力量，而黑发青年或许也从自己身上发现了什么。因为那只羽毛笔也没有被遗落，而是兀自出现在自己手中的。 钥匙？他究竟想说什么… 自从主人格苏醒后，克里斯便处于一种对“神秘”近乎过敏的状态…尤其是对于这类满是谜语又试图接近自己的家伙，他更是颇为在意。 “克里斯！！”尚且离得好远，亚托莉娅便发现了脸色难看的克里斯，少女轻轻拍了下还在与恩多兄妹搭话的图恩，便三两步小跑了过来。 “你们跑哪里去了，我找了好久。”克里斯见亚托莉娅还是一如既往地精神，不由露出了苦笑。神秘青年的事情暂时想不通，他也只能暂时放下，毕竟对于克里斯来说想不通的事情可太多了。 “嘻嘻，我们去找季阿娜姐姐了，她……”亚托莉娅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克里斯的袖子开始说起来。令克里斯感到意外的是，少女的逻辑与表述似乎格外清楚，比之半个月前又成长了许多。 “什么？伊戈尔那个老财迷回老家了？真的？”图恩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亚托莉娅的絮叨，那位守夜人咧开嘴笑了两声，这才平静下来，“克里斯！我就说你肯定会来找小亚托莉娅的，哈哈哈。” 亚托莉娅笑了笑，眼睛弯成了对好看的月牙，在被打断后也便不再继续叙述了。不过依少女的性子，恐怕等到空闲时候还是会把这两天的经历给克里斯讲完吧。 “这里出什么事儿了？我离很远就听到了骚乱。”克里斯这才留意到站在图恩身前的恩多兄妹，以及地上那只没有变回原型的杜松子怪物。 “说来可能会比较麻烦…哦对了，这两位是邻镇的恩多兄妹，是我的老朋友伊戈尔的侄子。”图恩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了，由于那位黑发青年的搅扰，他甚至忘记给小亚托莉娅介绍这两人了。 “嗯…伊戈尔就是咱们镇上的酒馆老板。”图恩想了下又继续补充道，亚托莉娅这才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叔叔他的确回去了，在约尔镇被毁的消息传过去前，还被骂了一顿。”金发少女薇儿的呼吸症状已经恢复，在提及那位怕老婆的叔叔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伊戈尔会回来参加降临日集市的吧…哼，那个财迷不可能不来，你们怎么自己跑来了，这儿什么人都有。要不是有人帮忙，估计小薇儿就危险了。” 图恩看似严厉的口吻，却带着缕关切。虽然即便那位黑发青年没有出头，图恩估计也会出面制止这件事，但守夜人仍然对伊戈尔让两兄妹独自跑出来售卖杜松子的事有些不满。 “可是…”身侧的亚托莉娅似乎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下依旧没有开口，克里斯见状却是将少女的神色记在了心里。 “不是叔叔的意思啦…我们想贴补点家用，也省得婶婶总骂他。”薇儿抱着哥哥的胳膊，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少女的表情十分单纯又温柔，配上那惹人怜惜的清秀脸庞，瞬间便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真是懂事啊…对了，伊戈尔现在还在家吗？他要是来赶降临日…肯定会找上马克西姆一起的。”后面半句图恩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喃喃自语。虽然他和酒馆老板私下里都会说那位名叫马克西姆的家伙是奸商，但涉及赚钱的事儿，伊戈尔倒不会介意这些。 “诶？”薇儿似乎没想到图恩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这才开口回答，“嗯…是在的，没错。” “那太好啦！我正好有事要找他，你们在这儿也不安全，我顺带送你们回去吧。”图恩立刻接下了话头，他看了眼周围逐渐返回，还在窃窃私语的镇民，便立刻提出想要送恩多兄妹回去。 “不用啦，我可以送妹妹回去的。”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哥哥利昂忽然拦在了妹妹身前。 “嗨，你们这些小家伙就别逞能了，反正也是顺路，快收拾东西吧。”图恩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帮着利昂兄妹俩收拾起摊位来。 亚托莉娅叹了口气，她知道守夜人先生那一贯的倔强与固执又犯了…和当初执意送走两个养女时一样，只要是图恩认为是正确的事儿，他就会变得固执又强势，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 少女刚想劝一劝图恩，却被身边的克里斯拉住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一脸和善的克里斯，后者却将目光放在了哥哥利昂身上，“就听图恩先生的吧，我对那位伊戈尔老板也很感兴趣。” “好啊，那我们一起去，约尔镇没了正愁没地方招待你们呢。”图恩却是哈哈一笑，自从斯维特兰娜被赶走后，守夜人的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薇儿见图恩自说自话地已经将摊位帮自己打包起来了，眼中露出了一丝犹豫，但还是谢过了好心的图恩叔叔。而克里斯则是趁此空档，将地上那只死去的杜松子怪物翻了个，小心查看了起来。 白光在他的眼中闪烁不定，克里斯的表情也愈发凝重，他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亚托莉娅。 “你们…刚刚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古怪的黑发男人？” 第94章 抵达 听到克里斯的询问，原本情绪高涨的图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将恩多兄妹摆摊售卖的那一大袋杜松子扛在了肩上，这才走到克里斯身边缓缓开口。 “啊…我正要提醒你们这事来着。”图恩神情严肃，又看了眼依旧没什么警惕心的亚托莉娅，“那家伙是邪教的信徒，你们可得小心些，尤其是你，小亚托莉娅。” “我？”少女显然没有想到图恩会点名自己，她看了看表情严肃的图恩以及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恩多兄妹，随即拖长了尾调思考了片刻，“可是，他看上去不像是坏人诶。” “唉…小亚托莉娅，你这么单纯早晚会吃亏的。你挡下了他的攻击，说不定他会记恨上你。”图恩叹了口气，似乎对于经常和自己唱反调的亚托莉娅颇有些放心不下。 克里斯有些惊奇地看了眼亚托莉娅，他并没有看见少女瞬间捆住并杀死杜松子怪物的样子，但图恩的说法还是让克里斯感到一丝不可思议。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亚托莉娅可没什么战斗力。 “虽然我早就不是牧师了，但邪教徒都是一群疯子，离他们远点是不会有错的。” 图恩说完便带头向着集市边缘走，他们打算去百公里外的邻镇，最好的办法便是雇一辆地龙车。眼下临时集市里已经来了不少商人，这种大型驼具倒并不稀缺。 “我们也有听说，邪教徒信仰着一些可怕的神…不过那个人他也的确救了我们。”薇儿单手捂着胸口，或许是由于刚刚犯病的缘故，她的脸色更添了一抹病态与苍白。 “嘿…你怎么跟小亚托莉娅一样，那些家伙的脑袋和我们不同，做什么都不奇怪。”图恩摇了摇头，站定了步伐又将目光投向了克里斯，“克里斯，你不会也觉得那家伙是好人吧？” 见问题被抛给了自己，克里斯只得苦笑一声，“呵…是不是好人都无所谓，只要他不来找我们麻烦就行。”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克里斯却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添上了一句：“但估计不太可能。” 至于图恩所说的邪教徒，则是教会的说法。克里斯明白，这些被称为疯子的“邪教徒”，恐怕便是那群原始宗教与邪神的信徒了。即便克里斯对教会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教会的说辞并没有太多问题。 邪神的力量自己也有使用，强大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副作用也是事实。那群信仰邪神的信徒，行事与作风带着些怪异与疯狂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只是旅行至今，他始终只是从旁人的口中听说“邪教徒”的存在或事迹。那位黑发青年倒算是自己遇到的一个邪神信徒了，克里斯摸了摸鼻子，不禁有些疑惑。 如果只是信徒的话…那家伙应该还算是人类吧？想到这儿，克里斯不禁抬起头，目光凝聚在薇儿的哥哥利昂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集市上的一众尸体很快便被人丢了出去，图恩一行也顺利雇到了辆地龙马车。在谈拢了价格后，老图恩只花了两枚银币便让大家上了车。 虽然守夜人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会突然提出要和他们同行，但图恩倒也乐得见此，毕竟他还有挺多有关伊万的事情想请教这位雪山英雄来着。 由于斯维特兰娜的肆虐，约尔镇附近的丘陵与山头几乎都被铲平，倒是使得路途变得通常平坦了许多。图恩在车上不停关心着恩多兄妹的近况，好像一名靠谱的长辈，让亚托莉娅颇有些难以置信。 恩多兄妹似乎是对命苦的孩子，薇儿刚出生不久，她们的母亲便因怪病而去世。年轻的父亲虽在镇子上小有家业，但也因此十分忙碌。 或许是为了照顾年幼的兄妹俩，又或许是出于感情需求，父亲没过几年便再次娶妻续弦，给她们找了后妈，也便是酒馆老板伊戈尔的妹妹，当时的伊戈尔还是个穷困潦倒的破落户，没少受到图恩的接济。 严格上来说，或许薇儿应该称呼伊戈尔为舅舅。据说最初的年月里，这家人相处得颇为愉快，直到五年前的一场离奇大火，才彻底断送了这个四口之家。 父亲与后母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父亲留下的产业也大多付诸一炬。年幼的兄妹俩收拾了些财物，来投奔了叔叔伊戈尔，从此便寄居在伊戈尔老板的家中。而分得了部分遗产的伊戈尔，也因此迎来了自己事业的起步，甚至陆续在好几个镇子都有产业。 此刻，当克里斯走出马车，看着陌生的街道与面前低矮的小作坊时，他便知道自己正是来到了这两兄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而恐怕…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 “伊戈尔！伊戈尔！看看谁来了你个混蛋。”刚走到门口，图恩便大声嚷嚷了起来。这座名叫阿尔瓦的小镇比起约尔镇要大上许多，只是却不如之前的约尔镇热闹。 毕竟这里不是什么进山的前哨站，也不在交通干道上。没有冒险者与商人的光临，这座小镇便显得寒酸破败得多，甚至在许多地图上都找不到这座小镇的名字。 “大白天的怎么关起门来了。”图恩有些奇怪地敲了敲潮湿发霉的门板，又喊了几声仍是没有回应。 “可能是在午休吧…最近生意不景气，婶婶把作坊里的工人都辞退了。”薇儿轻声说道，接着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柄磨得发亮的铜钥匙，插进锁孔中转动了几下便推开了这扇大门。 “我们就这么进去好吗？”亚托莉娅看着被少女打开的作坊大门，不由有些犹豫，她总觉得擅自进别人家有些不太好。 “不要紧，是小薇儿带我们来的，不用太拘谨，我跟伊戈尔可是老朋友了。”图恩倒挺心大，虽然他朋友不多，但无论季阿娜还是伊戈尔，都算是老图恩一辈子的好友了。 “嗯，图恩叔叔说的没错，叔叔婶婶肯定会很开心的。”薇儿双手垂在身前立在门边，歪着脑袋乖巧地笑了起来。即便是心事重重的克里斯，在看到女孩那甜甜的笑容时，也不禁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 第95章 纠缠不休的羽毛笔 薇儿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工坊，口中不断呼喊着伊戈尔叔叔，克里斯摸了摸有些发霉的门板，整座工坊似乎久未打理，呈现一种荒废衰败的错觉。 “大家请吧，叔叔婶婶可能在后院，我们直接过去就好。”利昂看着妹妹的背影，不由露出了宠溺的笑容。他招呼了克里斯几人，轻车熟路地跨过工坊的正厅，来到伊戈尔一家的生活区。 伊戈尔家的宅院并不狭窄，除了前部临街的织布工坊外，后面则是一座十分宽敞的院落。与工坊中落满了灰尘的织布工具不同，院子被打扫地十分整洁。 花圃中黑黄的泥土刚被翻过，撒上了新的草籽，或许明年开春便能长出茂盛的草丛来。院子两侧都是低矮的小屋与院墙，院子里最为显眼的，便是那棵高大绵密的杜松了。 克里斯抬头看向那青绿色的枝叶，以及散乱挂在枝头的诱人莓果，心道薇儿所售卖的杜松子估计便是从这棵老树上采摘的吧。 他对这类毛茸茸的松树了解不多，只知道杜松子可以食用也常被用来酿酒或萃取精油。此外似乎在旧时，人们也会通过燃烧杜松枝干的方式，来对抗瘟疫，倒算得上守护之树了。 “图恩！你怎么来了！！”克里斯刚刚打量完院子，酒馆老板伊戈尔的声音便从里屋中传了出来。 “嗨呀！我怎么就不能来，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那倒霉的风暴里？哈哈哈。”图恩笑骂了一句，接着给了伊戈尔一个热烈的熊抱。而跟在伊戈尔身后的，还有先行跑进屋里叫人的薇儿与一位裹着白头巾的妇人。 “说实话…老伙计，我得谢谢你。”图恩看着安然无恙的伊戈尔，心里又是一阵感怀，“你和季阿娜一样，都一直相信着我。” “我可没有相信你，我只是相信风险罢了。”伊戈尔脸上笑了笑，似乎又想起了那处被风暴摧毁的酒馆，他松开了热情的图恩，又看向克里斯与亚托莉娅。“这两位是…？” “看你，小亚托莉娅你都忘了？那天晚上来过酒馆的。”图恩对着伊戈尔的胸口怼了一下，又继续介绍道，“这位是克里斯小兄弟，就是他赶走了斯维特兰娜！” “记得记得，看我这记性。”伊戈尔一拍脑门，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其貌不扬的克里斯，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克里斯虽然对于图恩逢人就夸赞自己的事有些无奈，但他此刻却也无暇去吐槽守夜人…克里斯的眼皮微微发颤，正死盯着自己的左手手掌，而在他的掌心，赫然攥着一支精致的羽毛笔！ 什么时候！ 毫无疑问，这便是自己交换给那神秘青年的羽毛笔。只是克里斯完全没有察觉到，究竟是什么什么时候，这支笔再次突兀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没错，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怎么了？”图恩见正要与伊戈尔一同进屋，却看见克里斯站在那里神情紧张，不由出言相问。 “抱歉，图恩先生，伊戈尔老板，我突然有些急事。”克里斯的脸色并不好，他的目光扫过了伊戈尔一家，不禁握紧了亚托莉娅的手。 “没事没事，小兄弟有事就去忙好了，不要紧的。”伊戈尔却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图恩虽然有些奇怪倒也不疑有他，只是与克里斯交换了汇合的时间后便不再追问。 克里斯感激地点了点头，他又看向一脸茫然的亚托莉娅，犹豫了片刻，“等会儿千万跟紧图恩先生，别惹麻烦，我很快就回来。” “看你说的，小亚托莉娅可不是惹麻烦的人，快去忙你的吧。”图恩似乎十分维护亚托莉娅，非要吐槽克里斯一句。后者也不在意，见少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才与众人告别转身跑出了院子。 “真是的…唉。”图恩见亚托莉娅那有些失落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不管那家伙，咱们进去吧。” 亚托莉娅点了点头，依然看着克里斯离开的方向，在图恩拍了拍她后才回过神，只是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老伙计，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找你问一下马克西姆那混蛋……” …… 且不谈图恩带着亚托莉娅进了客厅开始打听马克西姆与两个养女的下落。从伊戈尔家一路窜出来的克里斯，却是站在了门口，神色凝重地看着这座与工坊连在一起的宅院。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克里斯随即在街道上四处张望，锁定了西边的一处水井。怪异的感觉自心头泛起，好像他知道自己要去那里似得。 那个黑发青年，究竟想做什么… 克里斯谨慎地打开了魔眼，手中攥着那支羽毛笔一步步沿着空荡的街道向西边走去，甚至还喊出了希尔芙帮他留意四周。一开始他便感觉有些古怪，小镇就算再荒凉，也不会大白天一个人也见不到吧？ 但眼前这座名叫阿尔瓦的小镇，好像的确空无一人，送自己等人来此的车夫也赶车回了集市，此刻更是空空荡荡，他在水井边站定，忍住了变身狼人凭借嗅觉来搜寻的冲动，轻轻抚摸着这座破败的水井。 满是青苔的井石与发霉的辘轳…就连提水的绳子耶好像被什么啃咬过一样从中间断开，克里斯再次扫过周围的巷子与建筑后，这才缓缓探头向井下看去。 潮湿的水汽自井中翻出，点点泛着粼光的水纹在井下摇晃。那只原本用作提水的木桶，也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而腐烂变形，但除此之外便再无它物了。 奇怪…克里斯早就做好了会在井中看见什么东西的的准备，就算井里爬出某披头散发的女鬼，他也不会惊讶。只是什么都没有却让克里斯陷入了疑惑。 为什么自己会想要来这里，他抬起手看了眼手中的羽毛笔，不禁摸了摸鼻子。 “喂！后面！后面！”希尔芙的预警声骤然响起，克里斯原本稍稍放松的精神立刻一紧，他猛然转身，继而连退了三四步。而在他面前站着的，真是那位神秘的黑发青年！ 又是凭空出现！克里斯警惕地看着这位摸不清底细的青年，缓缓站起身。与上次一样，即便有着魔眼自己也完全看不透这家伙的能力。 “好身手，真不愧是那群大人选定的人。”黑发青年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很快又隐去不见。 “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第96章 惊觉 黑发青年脸上的表情好像褪色的白纸，看不出丁点波动，他将手中的书册摊开，像是一名记者，在等待着克里斯的回答。 “这家伙似乎看不见你…这倒是个有价值的情报。”克里斯在心里对着帮忙望风的风精灵说道，脸上却挂上了淡然无害的笑容。 “哼！咱可是伟大的风精灵，你以为是谁都能看见的吗？”希尔芙化作的线偶在空中转了个圈，显得很是骄傲，“不过这家伙有点不对劲耶，看着比你还奇怪…” “你发现什么了吗？”克里斯对希尔芙的话颇为在意，毕竟之前这位傻乎乎的风精灵，便一眼看出了自己的身体有古怪，甚至发现了主人格的存在。 “不知道诶，他像是人类，又好像不是，好玩耶！”希尔芙并没有犹豫很久，而是带着一副谈及“新玩具”的心情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黑发青年。 克里斯暗自点了点头，不再理会陷入某种奇怪“幻想”的希尔芙，他缓缓走到黑发青年身前，将手中的羽毛笔再次递了出去。 “阁下费尽心思诱我到这里，究竟是作何打算？” “我只是来和克里斯先生…打声招呼。”黑发青年笑了下却将那只羽毛笔推了回去，他轻轻翻动手中的书页，哗啦啦的响声显得格外突兀。 “招呼？你知道我的名字？”克里斯面无表情，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古怪的男人。 “当然！伟大的主人通晓一切，无所不知，我也有幸能获得主人的部分馈赠。”青年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刻显得颇为虔诚，“忘记介绍了，我是智慧的仆从：文内希·索托斯，你可以称呼我为‘文’。” “想必对于我的身份，克里斯先生也一定有所了解，对吧？”名叫文的青年人不知从哪又摸出了一只同样的羽毛笔，又在书册上写了起来。 “呵呵，不必紧张，我不会加害于你的…”文停下了书写，将手中的羽毛笔竖起，用尾端蹭了蹭自己的下巴，“你的死亡早已注定，但它不是今天。” “你什么意思？”克里斯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个谈笑自若的青年，文的话让他不由想起曾在幻境中，于厄里斯魔镜里看到的场景。 “当然是字面意思了，命运是无法更改的，你我都是棋子罢了。只不过…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这颗棋子会比我重要。”文叹了口气，似乎又有点难以相信。 “哈哈哈…还真没想到，被当作棋子还有互相嫉妒的。”克里斯轻笑了几声，却在仔细揣度留意文的话语，他知道这位古怪青年身上估计有很多情报可以挖掘。 文摇了摇头，“不管你是否承认，棋子就是棋子…不甘心又能怎样？这都是事实。” “只是…当棋子看到剧本，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时…一切又都不一样了，我说的对吗？全知的人偶克里斯先生？” 克里斯瞳孔一缩，却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对方将自己当作了主人格…难怪会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看来他并不清楚自己与主人格的事情，也分不清他们之间的区别，甚至对这般许久的“跨服聊天”也没什么察觉。 看来…即便看到了剧本，棋子也仍旧是棋子啊。 “你不必试探我，很不巧的是…我最不信的就是命运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我可没空在这跟你打哑谜。”克里斯摆了摆手，装作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曾经我也不信…但如今我却不得不信，可我还是心存侥幸，于是我来到了这里。”文一口气像是说绕口令般，拐了一个大弯，这才缓缓合上了手中的书册，“及早放弃吧，这个世界是不会感谢你的…克里斯。” “虽然你仍旧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但命运与命运之间，也是可以选择的。”文的目光平静，像是在规劝一位走入迷途的老朋友，没有丝毫急躁。 “我说过，我不相信命运。” “呵呵…你会相信的，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同。”文似乎对克里斯的回答早有预料，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册子，“时间差不多到了…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文的褐色眼瞳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戾气，他盯着手中册子的某页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不过在那儿之前…我想先看看你会怎么做。” 黑发青年说完身形便立刻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克里斯皱着眉头向前空抓了几下，却只是碰到了清冷的空气，哪里还有文的半分影子。 消失了…对方第二次从自己的眼前凭空消失了，连气息也不曾留下。克里斯仍旧没能捕捉到文离开的身影，他握紧了拳头眉目清冷，当真是兀自出现又凭空消失？他并不相信，一定是用了什么他不了解的能力。 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吃惊，既然对方将自己误认作了主人格，那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身份…尤其是在这个与邪神关系密切的古怪男人面前。 主人格是不会对他的能力感到吃惊的，主人格是和文一样知道部分“剧本”的…所以自己一定要保持镇静。 克里斯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但依旧无法放松…这段时间他所承受的压力，着实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没有情报也没有能力的副人格，每一步都战战兢兢，每一步好像都是绝路。 “先看看我会怎么做…？”克里斯反复咀嚼着文最后的这句话，耳边却隐约传来了呼噜噜的响声。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克里斯的眼睛不断打转，扫过地上的碎石与杂草，那只纠缠不休的羽毛笔还在自己手中，克里斯却并没有将它丢掉。 刹那间，克里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连呼吸也为之一滞。风精灵的预警也紧跟着响起，克里斯翻身回转，猛然向后看去。 是啊…自己怎么就给忽略了？ 废弃的古井中，又怎么会有粼粼晃动的水光呢… 第97章 替换 而在另一边，亚托莉娅跟在图恩身后走进了伊戈尔老板家的客厅。虽然从院子里看去，这座一层的厅室并不怎么起眼，但内部却并不促狭。 简单的木质家具规整地靠在墙根，一张可供七八人使用的餐桌上正点着一支洁白的蜡烛，微微跳动的火光给整座会客厅都增添了一抹暖色。 亚托莉娅不时好奇地探头打量着这间颇有生活气息的房子，比较令少女在意的，或许便是那些餐厨的灶台与器具了吧。很显然，伊戈尔家没有独立的厨房，便只得将之并入客厅当中。 “我们刚还在念叨你，多亏了你的提醒，我才算捡回一条命啊…”伊戈尔招呼了图恩与亚托莉娅坐在餐桌旁，又吩咐了薇儿与利昂两兄妹去准备些餐食。 女孩点了点头熟练地撸起了袖子，将餐桌上那副唯一的餐盘与刀叉撤下，跑去灶台那边开始摆弄起来。伊戈尔的夫人也带着利昂走出了屋子，将谈话留给了年长的“男人们”。图恩见状也不由地笑了一下，看来在朋友面前妻子还是给伊戈尔留足了面子。 “算不得什么…你不走估计也不会有事，镇里来了位勇者，把大伙都护了起来。”图恩摇了摇头苦笑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努力终究还是无用功。 “哦？勇者？我好像听那些冒险者说过，可惜这时候的生意了。”伊戈尔摇了摇头，似乎对斯维特兰娜造成的损失感到惋惜。 “不过说起来，那位棕熊布雷迪也活下来了，还变了许多。”图恩想到高兴的事，又笑了起来，只是对面的伊戈尔却有些茫然。守夜人这才继续补充道，“就是那天把你酒馆砸了个稀巴烂的冒险者，你不记得了？” “那怎么会！那种家伙活下来也是祸害。” …… 亚托莉娅听着图恩与伊戈尔的对话，盯着桌上的一处空地发呆。那里的餐具已经被薇儿收回清洗了，只是少女依旧有些在意，为什么桌上只有一副餐盘呢… 利昂很快便捧着一只竹筐从门外走来，他从妹妹手中接过了一张洁白的餐布，铺在桌上，这才将竹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杜松子从筐中滚出，些许水珠挂在紫黑色的莓果上，又很快打湿了餐布。 “图恩叔叔，亚托莉娅小姐…这是我刚摘的杜松子，你们先尝尝，餐食一会儿就好。”利昂说完将竹筐拿下，显得十分得体大方。 “这孩子真有礼貌，谢谢你小利昂，哈哈哈。”图恩倒是并不客气，捡起桌上的杜松子却并没有吃，他看着跑去灶台去帮薇儿的利昂，不禁又有些感慨。 “利昂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我倒对他不太了解，记得好像前两年是不是你们给他定过一门亲啊？”图恩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前些年他始终呆在约尔镇的灯塔里，很少外出，恩多家的两兄妹他也只见过一两次。 伊戈尔手里的杜松子还未送到嘴边，却忽然掉了下来，他像是宕机了一般眼神空洞，但不到一秒又恢复了正常。 “老伙计，你怎么了？没事吧？”这一丝变化却没能逃过图恩的眼睛，他轻轻晃了晃伊戈尔的胳膊，脸上似乎有些担心。 回过神来的酒馆老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干笑了两声对图恩摆了摆手，“别提了别提了…那家人品行不太好，最后让我给推掉了。” “哦…这样，那挺可惜的。”图恩点了点头，多年的冒险经验还是让这位守夜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只是他却并没有声张。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你有马克西姆那奸商的下落吗？”图恩脸色变得严肃，也不知是因为担心伊戈尔还是想起了季阿娜的怒火。 伊戈尔摇了摇头，又捡起了几粒杜松子送到嘴里，“不，我也不知道…我挺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你找他做什么？” 图恩瞳孔一缩脸上却不动声色，“我托了他帮我卖些皮货，顺带给阿廖娜和洛琪买降临日礼物，我还没想好送她们什么…该死，那混蛋说会在降临日前回来的。” “啊…那家伙是奸商嘛哈哈哈。”伊戈尔看着图恩有些无奈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图恩见状却陷入了沉默，他从一开始便觉得有些不对…伊戈尔和自己聊天时，就好像失忆似得，很多他们以前常说的话题都被伊戈尔打个哈哈圆了过去。 守夜人故意将养女与雪橇犬的名字混在了一起，而面前的伊戈尔却没有任何表示，这不由让图恩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小亚托莉娅，天色不早了，你去看看克里斯怎么还没回来。”图恩轻轻拍了拍发呆的亚托莉娅，暗中对少女使了个眼神，想把她支开这里。 “诶？啊！可是，克里斯让我跟紧图恩先生啊。”亚托莉娅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图恩，又很快改了口，“好，好的，那我去找找看，失礼了…” 亚托莉娅对着伊戈尔鞠了个躬，转头便冲出了门外。而坐在餐桌正座上的酒馆老板却沉默着看向亚托莉娅离开的方向，什么话也没有说。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只有不远处灶台前轻微的响声还在不时奏响。图恩坐在桌前，估摸着亚托莉娅应该已经跑出了伊戈尔家的宅院与工坊，这才转头看向这位有些陌生的老朋友，眼神恢复了锐利。 “伊戈尔在哪？” 守夜人冰冷的话语如沉甸甸的秤砣，给本就压抑沉重的空气又添了几分重量，而端坐在桌前伊戈尔却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就是伊戈尔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那我问你，我的养女叫什么名字？伊戈尔不会不知道吧？” 伊戈尔并没有回答，他静静坐在主座上，手中捏起一颗圆润的杜松子，在指尖反复揉搓，制止碾碎爆开，“呵呵…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耳边锅具晃动的声音骤然停止，图恩转头向灶台的方向看去，恩多兄妹双双昏倒在地，只剩下爆燃的木头在煮锅下面噼啪作响。 图恩站起身捏紧了拳头，身上逐渐泛起一层橘黄色的微光，隐约间连桌上蜡烛的火苗也跟着橘光一同摇曳起来，“伊戈尔”投在墙上的影子也不停晃动。“快变回你原来的样子！就算你是冒牌货…” “我也不想揍老朋友的脸！” 第98章 死灵术 面对图恩的质问，“伊戈尔”却并没有回答，反而暗搓搓地阴笑了起来。他从桌上抓起一把新鲜的杜松子，捏碎在手心。爆散的汁液很快顺着他手指间的缝隙流下，落在地上，好似一滴滴紫黑色的陈血。 “朋友？呵呵呵…和这样一个冷漠麻木的市侩小人做朋友，看来你也该死。”伊戈尔的声音冷淡，话语间充斥着憎恶与厌弃，他缓缓站起身双眼逐渐腐烂溃脓，一股股黑血自眼眶中渗出。 图恩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向后退了半步。面前伊戈尔的身体自双眼开始，逐渐腐烂并长出尸斑，但却依旧在开口说话。 “我说过，这就是伊戈尔，呵呵…你的朋友。”伊戈尔的双眼已经完全溃烂，腐肉与脓血在脸上绽开，他却始终挂着一丝怪异的微笑。 “他麻木不仁，对恶事熟视无睹，不作为才是最残忍的选择。所以我毒瞎了眼睛，让他再也看不见那些惨剧…” “他贪财好利，为了点钱财什么都干得出来！所以我剁掉了手指，让他再也碰不到他最喜欢的金银。” “他……” 伊戈尔的身体变得愈发臃肿腐烂，可声音却始终清晰，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图恩的耳朵。这些所谓的罪状，守夜人却并不认同，他承认酒馆老板的确有很多缺点。但在他看来伊戈尔决计不是个坏人。至少比起那些令人厌恶的镇民来说，要好得多。 “你敢这么折磨伊戈尔！”图恩咬紧了牙关看着面前身形逐渐浮肿的“老朋友”，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 “控尸术…你是死灵法师！！” “呵呵呵…”粗糙且沙哑的笑声自“伊戈尔”的口中吐出，算是承认了守夜人的说辞，“我们无冤无仇，但你自己找死也怪不得我了。” 伊戈尔那庞大的身子忽然诡异地扭动了一下，以反折的姿势迅猛窜出，对着楞在原地的图恩撞了过去。即便身形肿胀，但这家伙的行动却颇为敏捷，甚至由于不必在意关节的折损，其攻击角度十分刁钻。 图恩迎面一拳锤在了这具腐尸上，但刚一接触守夜人却又收住了力，猛然抽身向后退去。 “可恶！！” 图恩心中明白，如果对方真的是死灵法师…那如今他所面对的，恐怕当真便是老朋友伊戈尔的尸体。甚至，伊戈尔很有可能真的如对方所说，被残忍地折磨过。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恨伊戈尔？图恩想不到这位还算称得上和善的老朋友，是在什么时候惹上这么一个仇家的。 “你说无冤无仇？哼，你杀了我的朋友，我们不死不休！”图恩再次躲开伊戈尔的攻击，手臂却被腐尸抓伤，破口处的皮肉翻出，鲜血不停渗出。 橘黄色的光焰一闪，守夜人臂上的伤口在迅速愈合，而对面的腐尸也丝毫没有放过这个空档，身体如一颗圆球般滚了过来。 巨力撞击在图恩的掌心，他单手抵住了伊戈尔的尸身，只是他依旧不忍对故友的尸体出手，只是一味防守。图恩不断后退，终于趁着击退腐尸的间隙，抽身窜到了灶台边。 守夜人一手一个抄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利昂与薇儿，翻身沿着窗户跳出。 浅薄的雾气弥散在庭院中，图恩皱了皱眉脚下却没有停顿。时间几近黄昏，但此时起雾也未免有些太过怪异。守夜人来不及细想，便向着那棵醒目的杜松子树跑去，他已经能够听见身后腐尸撞出的声响了。 死灵法师可能就藏在附近！图恩警惕地扫过周围的薄雾，提防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虽然有些恶趣味的死灵法师喜欢藏进自己控制的尸体当中，但绝大多数还是会藏起身形避免正面作战。 毕竟那群整天捣鼓尸体的阴暗存在，也只是个身板脆弱的法师罢了。 一抹淡淡的黑影在薄雾中浮现，图恩刚跑到杜松树下，转身一脚将腐尸踹飞，再次做好了战斗准备。只是当黑影靠近，他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小亚托莉娅！你怎么还没走？” 向着杜松树跑来的黑影真是早先被守夜人支开的亚托莉娅，少女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但却面色苍白累的气喘吁吁。 “图，图恩先生，不好了…”亚托莉娅站在原地，吞了下口水这才接着说道，“路被堵死了…那，那个大姐，她，她！” “小心！”图恩看着惊慌失措的亚托莉娅，也是神情凝重，他推着少女走到杜松子树下，再次避开了伊戈尔腐尸的攻击，这才将利昂与薇儿放下来。 守夜人自然明白亚托莉娅的意思，伊戈尔既然遭了毒手，那一直在家的妻子估计也早已亡故…他捏紧了拳头，有些自责。自己或许不该让亚托莉娅一个人跑出去，毕竟伊戈尔的妻子当时并不在自己的视线里，“你没受伤吧？” 亚托莉娅摇了摇头，对着图恩笑了下，只是下一秒，少女的神色忽然一紧，她双手交错，微绿色的光芒在指尖浮现。 图恩紧跟着转过身，却看见那杜松树的枝条闪着微光赫然伸长了数截，正好捆住了藏进雾里的伊戈尔腐尸！臃肿腐烂的身体不断扭曲挣扎，却被那坚韧的枝条紧紧勒住，甚至嵌进了肉里。 图恩眼睁睁地看着那具腐尸，在枝条的挤榨收缩下，像是吸水的麻布般被榨出一股股泛着恶臭的汁液，却依旧胡乱挣扎，不由愣了片刻。 守夜人并没有阻止亚托莉娅，虽然自己不忍心对老朋友的尸体下手…但他的尸身此刻已经成了死灵法师的傀儡，或许杀死他，才是一种解脱吧。 “图恩叔叔…？这，这是怎么了？”身后昏迷的利昂这是扶着额头悠悠醒来，揉了揉眼睛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室外，周围还起了雾气。“啊！薇儿！薇儿你怎么了！” “小利昂？你们昏过去了，小心点，现在很危险！”图恩见恩多家的哥哥醒了过来，也来不及对他解释什么，便将他护在了身后。 图恩叹了口气，薇儿曾说她们兄妹在赶来集市的路上遇见了伊戈尔。酒馆老板从约尔镇返家也要跑很远，那时应该还没有被害…看来死灵法师寻仇的时间，应该是在在恩多兄妹离家之后！ 恐怕是独自在家的妻子先被杀害，而后伊戈尔到家撞破此事也被杀掉…守夜人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但却仍旧想不明白，伊戈尔究竟惹了什么仇家… 院子内的雾气逐渐变得浓密，加之天色昏暗让众人的视力都有些下降。图恩揉了下鼻子，警惕地看着杜松树的周围。 附近…似乎有很多东西正在从土里爬出！ 第99章 献祭 亚托莉娅与图恩不断后退，背靠着那株杜松树摆好了战斗姿态。茫茫的灰雾中，隐约有泥土翻动的响声传来，亚托莉娅忽然面露痛苦之色，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手上的微光变得极不稳定。 嘶吼与咆哮声在树梢上接连响起，那具被亚托莉娅捆住的腐尸扭动挣扎 了几下后，竟主动将自己撕成两半摔落了下来！它的面孔已然不似人形，肿胀发绿的皮肤上到处都是疮瘢，仅剩的上半身洒在地上仍在向着图恩爬来。 “伊戈尔…” 图恩咬紧了牙关，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不忍。而随着腐尸的落地，那些自地里翻出的黑影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利昂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有些发愣，一只只衰朽干枯的残尸伸着爪子从地里爬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即便是有过冒险经历的图恩，也对这一群不死者的恶心模样感到十分不适。 “这些尸体看来都有些年头了…”图恩抬眼扫过周围十多具不停掉渣的“古尸”，小声对着亚托莉娅和利昂说道，“都小心点…这些家伙不会很强，你们保护好自己，利昂能跑得动吗？背上你妹妹，我们冲出去！” “好！” 即便被吓得面色苍白，利昂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似乎一旦涉及自己的妹妹，这位略显病态的年轻小伙便会涌出无尽的勇气来。 图恩选定了突围的方向，带着众人向薄弱处发起了突击。正如守夜人所说的那样，这群早已腐烂到快要降解的残尸，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图恩几乎一拳下去就能将它们砸到瘫痪。 “奇怪…”再次踹开一具不死者，图恩却皱起了眉头，这种程度的围杀未免也太过“单薄”了…就连相对比较棘手的伊戈尔腐尸，也在亚托莉娅的帮助下被轻松解决，对方为什么会派出这些几乎无法构成战斗力的残尸来呢？ 院墙的距离并不远，在杀灭了数具尸体后，图恩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论对方有什么计划，只要暂时逃出这里和克里斯汇合，就能安全很多。 “小心！” 亚托莉娅的预警声刚刚响起，又变作了一声惊叫，图恩立刻转头，却只见眼前黑光一闪，自己的右臂便整根飞了起来！ 捂着喷血的肩膀，图恩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半蹲在地上身上的光焰再次燃起，却没有任何时间停留或疗伤，大吼一声身体u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一个完全由黑雾凝成的诡异小人正趴在亚托莉娅的肩头，接连斩碎了三四根藤蔓。那藏在黑雾中的红色球体也不知是眼睛还是核心，正散发着鲜红的光芒，刺破了周身的黑雾，显得格外扎眼。 守夜人的速度并不慢，一把抓向那只不到半米高的黑色小人，后者却似乎长了身后眼一样迅速放弃了攻击，闪身跳开转眼就没入了地上的阴影中消散不见了。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一把扶住了浑身染血的图恩，少女再没有捕捉到那黑色小人的踪迹，她看了眼站在一旁几乎被吓傻了的利昂，“快躲起来！敌人还在周围！” 图恩嘴里不断呼气，却并没有放松警惕，那只怪异的黑色小人让他想起了中午在集市上遇见的那位黑发青年…同样能召唤出怪异生物的能力，那家伙就是死灵法师吗… 念及于此，守夜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望向院墙的上空眯起眼。一层淡红色的结界沿着院墙向上展开，即便有着浓雾的遮挡，依旧能看得十分清晰。 “原来是这样吗…”图恩从地上抄起自己的断臂，随手接了上去，橘黄色的光芒燃起迅速将断肢复原。即便右臂仍旧无法活动，但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些原本追赶自己等人的残尸，也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附近，只是令亚托莉娅感到意外的是，结界里的红光一闪，那些行动缓慢的尸体全都碎成了渣滓，而后在灰雾的弥散下逐渐颤动起来。 “献祭…怪不得，看来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儿了也说不定。”图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利昂与亚托莉娅，却并没有反击或逃走的意思。 “献祭，是什么？我们不逃走吗？”亚托莉娅不太理解这个陌生的 词汇，但她仍然能从图恩的语气中听出一股凝重与绝望来。 “逃不掉的…死灵术又被称作生与死的魔法，我虽然只是耳闻，但也曾听过…死灵术的秘术，便是用生命交换生命，通过献祭，诞生出处于生死之间的怪物。” 仅仅一句话的功夫，那黑雾小人便再次于远方出现，只是与之前不同，它那矮小的身体吸附了无数碎骨与腐肉，在黑雾的串联下膨胀了数倍，几乎快要与那颗杜松树差不多高了。 “跑起来！”图恩又看了眼那闪着红光的院墙，自知短时间内打不出去，便从利昂那里接过了还没苏醒的薇儿，带着两人在院子里快步奔跑起来。 一道道黑雾在几人身后炸开，落地便化成了一只只小号的黑色小人，迅速追了上来。守夜人护着亚托莉娅与利昂，几次击退了那群小人的攻击。 与最初偷袭自己的黑雾小人不同，这些小号的家伙显然战斗力要弱上许多，但为了保护利昂与亚托莉娅，守夜人身上的伤势依旧在不断刷新。 图恩神色凝重地看着因吸附膨胀而变得迟缓的大家伙，再次锤飞了一只扑上来的小人，一把抓住利昂的手腕将他甩到了身后。 他知道，这种献祭低级不死者而诞生出的强大怪物，其存在都不会很长。短则数分钟，长则数小时…眼前的怪物是献祭那群残尸不死者诞生的，低劣的牺牲品是不会创造出持久的怪物的。 所以图恩的打算便是拖延！等到那怪物无法再维持稳定即将溃散时，便是逃脱的时机了！而如今他要做的便是早点找到死灵法师可能躲藏的地点！ 第100章 识破 图恩不断应付着小人的追杀堵截，中途数次出手攻击院墙上那红色的结界，都未能撼动分毫。趴在院落中央的黑雾怪物，托举着自己那红色的眼睛，漠视着守夜人的衰颓。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双手交错，不远处的泥土中忽然长出了几株蓬草，刺入了两名小人那褶皱模糊的身体，拦下了它们对守夜人的攻击。随着一阵刺耳的噪声炸开，那些受伤的量产小人，身体纷纷散成了黑雾又在不远处凝结。 图恩见机立刻抽身后退，这位战斗经验丰富的中年人，终究还是在漫长的追逐战中变得体力不支起来。即便有治愈魔法能够恢复伤势，但战斗中积累的疲劳与失血却无法补充。 他感激地看了眼出手相助的亚托莉娅，再次带着几人绕圈跑起来。他心下有些没底，那只趴在中央的大怪物始终没有出手，像是冷漠的监视者，在旁观着这场不公平的消耗战。 亚托莉娅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本就不以体力擅长的少女，此刻喘着粗气也是不得不加入了战斗。 院落新泥里播种的草籽此刻帮了她大忙，对植物十分敏感的亚托莉娅，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幼小生命的存在，并消耗能量催生用于战斗。 只是或许是出于对植物的亲和，少女很难不留意到这座院子中，最为旺盛强大的植物生命——那棵古老的杜松树。只是令少女感到不解的，却是那棵杜松树的气息里，好像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哀怨… “啊！图恩先生！小心！”亚托莉娅刚刚制住了两只跃过草枝藤蔓扑上来的黑雾小人，转头一看却发现图恩已然被黑雾围住。这些黑色的雾气仿佛有着极强的腐蚀性，贴在守夜人的皮肤上发出了滋啦的响声。 橘黄色的光焰燃起又黯淡，却始终难以突破这些黑雾的束缚。那些被图恩打散的小人纷纷变成了更加难以捕捉的雾气，以另一种方式啃食着他的身体。 “不要管我！”图恩的声音嘶哑，一声怒吼之后，光焰暴涨硬生生逼散了黑雾，他立刻跳离原地。只是还未等守夜人稍稍缓一口气，他便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眼中慢慢浮现出一抹愕然。 脚…自己的右脚不知何时竟然化成了一滩黑水！弥散转圈的黑雾在前方不断汇聚，好似一群杀人的马蜂在嗡嗡响个不停。图恩挣扎了两下艰难地爬起身，他并未从右腿上感到任何疼痛。 黑雾怪物却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聚拢起被震散的躯体后立刻如附骨之蛆般涌了过来。失去了一只脚的图恩行动力大幅下降，眼见无法避开来袭的雾气，只得再次对自己施加了治愈术。 或许…能拖延一点时间也是好的。守夜人咬紧了牙关，用出全身的力气对正向自己跑来的亚托莉娅喊道。 “快走！！别管我！” 守夜人的怒吼震住了少女的脚步，她看了眼身侧已经被吓到面如白纸的利昂，却仍然狠不下心丢弃图恩。如果这些由死灵术产生的酸蚀黑雾代表死亡，那院落中以杜松树为首的植物气息便是仅存的生机了。 在这生与死的交界处…亚托莉娅的脑袋里却忽然响起了一阵耳鸣，时间仿佛被拉缓，隐约间似有鸟鸣声响起。 “我的亲人杀了我…” “我的叔父看见我。” “妹妹捡起我的骨头，” “把我埋在杜松树下…” “克威，克威…我变成了，” “多么美丽的小鸟啦！” 尖锐且哀怨的歌声渐渐响起，又很快隐没…亚托莉娅茫然地看了眼，那棵在雾气中仍然清晰可见的杜松树，片刻后又眯起眼睛，撩下了自己被狂风吹起的头发。 “开！！” 骤起的风压如拍岸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冲刷着院落里的雾气，仿佛一柄锋利无比的刀锋，瞬间撕开了被浓雾包裹的死地。青绿的光芒像是粼粼波光，迅速布满了小半个院落。 “是克里斯！”少女眯着眼，在风暴中看见了自己最为熟悉的身影，接着她像是忽然脱力了一般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围杀图恩的黑雾被风压吹散，冷冽如刀的风刃将守夜人面前凶悍无形的黑雾切得是七零八落，又很快被冲刷殆尽，再次凝聚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 “哈！好玩耶！帅不帅！！哼哼~”希尔芙得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好像一个刚赢了弹珠游戏的孩子。“怎么样！我就说一往无前的风，是不会害怕迷雾的吧！哈!” “是是是…不愧是伟大的风精灵，太帅了！”克里斯棒读般地夸赞了希尔芙几句，心中却在复习风精灵刚刚施法时，风元素移动的轨迹。 “没事吧图恩先生？抱歉我来晚了。”克里斯拦在了守夜人身前，伸手将图恩拉起，在看到对方缺失的右脚后，不由眉头一紧。 “没事…太好了，哈哈哈…”劫后余生的图恩不由坐在了地上笑了起来，接着迅速恢复起身体的伤势来。然而出乎守夜人意料的是，刚刚赶到并驱散了攻击的克里斯，并没有去攻击那只庞大的黑雾怪物，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亚托莉娅。 “克里斯…？”少女站起身，看着克里斯那充满敌意的目光，不由愣了一下，她轻声呼喊了下对方的名字，后者却不知从何处抽出了那柄细剑，猛然向自己冲来。 亚托莉娅心中一紧，却并没有挪开步子，目光澄澈地看向克里斯冲来的方向，坦然立在原地不作丝毫躲闪。 剑光闪过，少女只觉耳边响起了一阵迅猛的风声，视力却很难捕捉到克里斯冲刺的身影。呆愣了半秒，亚托莉娅这才转过头，向着风落的方向看去。 克里斯持剑站在自己身后，手臂上却多了一道十多厘米的伤口。而在他对面稍远的地方，肩头中了一剑的利昂正抱着薇儿，半蹲在地上显得惊魂未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攻击我！”利昂捂着肩头站起身，愤怒地看着突然杀出来的克里斯。后者却是看来眼胳膊上的伤痕，暗道一声可惜，没能把薇儿从利昂手里抢回来。 “不用再狡辩了，这里只有你不是活人…”克里斯冷笑了一声，他很信任魔眼的判断，这也是为何他在集市中要执意跟上来的原因。 如果不是那突然出现的黑发青年，自己绝对不会将亚托莉娅与图恩留在这里。 “我说的对吗…死灵法师先生？” 第101章 真假 克里斯将手中的细剑一甩，一抹青绿色粘稠液体便被剑身上浩然磅礴的圣法气给蒸发殆尽…他看着不远处利昂肩头那接近拳头大小的巨大创口，心中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测。 如果利昂是人类，细剑上的圣法气可不会造成这般恐怖的爆炸性伤口！他在黑发青年“文”消失之后，便遭到了井中尸怪的袭击…原本以为这是文留下后手要消灭自己的克里斯，却被那尸怪的孱弱吓了一跳。 只是…唯有一点，克里斯的魔眼是不会认错的…那便是井中爬出的尸怪，和利昂的身上，有着如出一辙的气息与线条流转方式！ 死灵术士的触手…早就遍布这座小镇了。 此刻，半跪在地上的图恩，喘息了几下方才回过神来，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的对峙。 “利昂…？孩子…是你杀了伊戈尔？杀了你的叔父！！”守夜人的眼睛圆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直到此时痛感才隐隐浮现，也不知是因为脚伤还是心痛。 破开迷雾的晚风渐渐停歇，院子里的草木皆被吹得七零八落，只剩下那株杜松树还依然坚挺。失去了迷雾容身的黑雾怪物，此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在树旁好似一团烂泥。 利昂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没有说话。但这份沉默反而让图恩感到更加愤怒。他单脚撑地，向前蹦了两步又差点没站稳。亚托莉娅适时扶住了这位几乎炸毛的中年人，颇为不忍地看着图恩的断脚。 “图恩先生…你的脚。”亚托莉娅一时语塞，她转过头看向那棵杜松树，想起了那突然出现的歌谣，又转头看了看克里斯与利昂。少女本能地相信着克里斯，但她依旧一脸茫然，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呵呵呵……”始终低着头的利昂忽然笑了起来，但不知为何又始终压抑着笑声，显得格外闷促。他缓缓抬起头，肩膀上的伤口迅速愈合恢复，清秀病态的脸上逐渐变得冰冷僵硬，“果然…你才是最棘手的家伙，只要干掉你就行了呢。” “只是…你们这样擅自跑到别人家里，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呵呵”利昂僵硬的脸上忽然咧出一丝阴冷的笑容，“难道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 “你杀了伊戈尔！杀了我的朋友！混蛋…你把利昂藏到哪里去了！”图恩在亚托莉娅的搀扶下，脸色难看像是憋了一团怒气，几声质问下连嗓子都给喊哑了。 利昂冷冷地扫过守夜人，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厌恶与鄙视，“还不明白吗？多管闲事的图恩叔叔…？” 利昂话音刚落，躺在他身后薇儿却忽然轻哼了一声，似乎正在悠悠转醒。刹那间，利昂与克里斯的目光几乎同时转向了这位金发少女。 利昂迅速转身，单手抓向薇儿的脖颈，作势便要抓住少女迅速后撤。剑光如飞驰的白练，交纵一闪便从这对兄妹中间的缝隙窜出。 利昂眉头一皱还是收回了即将被斩成两截的手臂，对于圣法气凝成的气刃，他似乎颇有些忌惮。一剑逼退了利昂，克里斯早已闪身离开原地，一把抓住薇儿的手臂，躲开利昂的攻击。 来不及和刚刚苏醒的少女解释什么，克里斯便一把将薇儿背在身后，转身撤到了图恩与亚托莉娅身后。 “好快的速度…”利昂默默看着克里斯将妹妹带走，脸上已经僵硬到看不出任何表情了，但在面对克里斯的果断回击时，他依旧表现出了一抹忌惮。 “好！！”图恩见人质被救回，也是心下振奋。直到刚刚，利昂的那句“图恩叔叔”，才让他彻底明白…眼前的侄小子利昂，或许就是他一直寻找的死灵法师，而不是被人冒充的。 毕竟是自己的疏忽，才会让利昂背着妹妹跟自己逃跑…图恩紧咬着牙关，如果自己能够再谨慎一点，可怜的薇儿就不会被当作人质了，只是守夜人仍然没想明白，克里斯是怎么看破利昂身份的呢？ “这…这是，怎么了？”金发少女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克里斯握着圣剑，依旧紧紧盯着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利昂，轻轻对少女说道，“你哥哥…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放心吧…你现在很安全，你哥哥杀了叔父一家，又伤了我的朋友…”克里斯看着图恩的断腿，心下也有些自责，自己还是回来得有些晚了。 “哥哥…？你说什么？”薇儿的声音很轻柔，配合上少女那青涩姣好的面容，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克里斯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准备将薇儿放下来，他即便没有回头去看，也能猜到少女此刻定然是一脸迷茫，“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你哥哥的确很早就已经就死了。” 薇儿是人类…他在集市察觉到骚乱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而是观察了一会儿。恩多兄妹俩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恐怕妹妹也是被利昂给骗到了现在，难以接受现实也很正常。 而身为人类的利昂…估计在许多年前便已经死去了。 “我的哥哥…他已经死了？”薇儿的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好像有些难以置信…她从克里斯的背上爬下来，右手依然用力抓着后者的胳膊，不住地发抖。 “克里斯！！快…”站在自己身前亚托莉娅忽然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得，猛然转过身刚刚喊出克里斯的名字。 “嗯…我的哥哥，已经死了…”薇儿的声音却先一步在耳边响起，哀怨又悲苦，少女吐字呼出的气息轻轻吹拂在克里斯耳边，带着些许热气，似远又近，“被我亲手…杀死了。” 尖锐震颤的剧痛自腰腹间传来，那好似触电般的疼痛与麻木顷刻间便窜及全身，让他提不起一丝气力。克里斯只来及抓住薇儿的手臂转过身，眼前便逐渐被一片片黑雾所侵染。 薇儿那青涩绝美的脸上，隐隐渗出了两行泪水。克里斯左手抓着对方纤细的小臂，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瘫倒滑落。在视野几近全黑的晕颤里，他清楚地看到：少女的脸上并没有悲伤，反倒满是追忆与神往。 当黑暗降临，克里斯才彻底听完亚托莉娅那示警的呼喊… “克里斯！！快跑！她才是死灵术士！” 第102章 名侦探亚托莉娅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亚托莉娅只看见克里斯腹部插了柄黑绿的匕首，一丝丝黑色的裂缝在不停闪烁消失，好似闪电一样。薇儿依旧站在那里，默然地看着克里斯缓缓倒下，泪痕未干的眼角忽然闪过一丝凶戾。 “哥哥…你弄伤了我的哥哥，呵，呵呵…”少女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憎恶与扭曲，与薇儿那近乎清纯无害的脸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捏紧了拳头抬脚便要对着不知生死的克里斯踢去。 数根藤蔓骤然从泥地里窜出，缠住倒地不起的克里斯，将他甩飞好远，脱离了薇儿的身边。亚托莉娅双手交错，不停喘着粗气，如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在额间渗出，滴进了眼角，又顺着鼻翼缓缓坠到唇边。 咸涩…微微发苦。亚托莉娅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不是自己的泪水，她看了眼还在愣神的图恩，接着迅速跑到了克里斯身边，将他抱起，口中反复呼喊着他的名字。 “克里斯…醒醒，你快醒醒，克里斯。”少女焦急地轻晃着怀中人冷冰的身躯，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的左腕便咬了下去。彻骨的疼痛席卷这亚托莉娅的神经，但少女仍旧没有松口。 直到她那满是伤疤的白皙手腕再次被咬破，些许透明的液体缓缓渗出，亚托莉娅才颤抖着将左腕塞进了克里斯的嘴里。仅仅一个照面的时间，克里斯身上的温度似乎都被那些黑雾与裂缝吸走，全身如同冰块般僵硬寒冷。 “可惜…你没有我这般幸运。要怪…就怪你们多管闲事好了。”薇儿看了眼从自己手中抢走克里斯的少女，似乎颇有些同情，她叹了口气并没有追击。金发的少女对着远处一招手，早已陷入呆滞的利昂一个起落便闪到了薇儿身边。 “利昂哥哥…你的肩膀还疼吗？都怪薇儿不小心，才会让别人伤了你。”薇儿拉着利昂轻轻坐下，不断查看着他那早已复原如初的肩头，眼中满是关切。 “没有哦，怎么能怪薇儿呢，是那群家伙不好。”呆滞的利昂忽然恢复了“清明”，轻轻拍了拍薇儿的脑袋，僵硬的脸上写满了怪异的宠溺。 “利昂哥哥…谢谢你，薇儿一定会保护你的，薇儿很快…很快就把他们全部处理掉！”薇儿歪着脑袋笑了起来，接着便从地上站起，将目光投向了临近的图恩。 “你…你们！”失去了亚托莉娅的搀扶，图恩仅仅只能勉强站立，他看着相互说着甜言蜜语的恩多兄妹，心中逐渐泛起一阵恶寒。 控尸术操控的死者是没有灵魂与意识的…利昂根本不可能有自主的意识！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在自言自语！她在和自己对话。 “疯了…都疯了！”图恩看着步步逼近的薇儿，少女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洁白圆润的球体，正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守夜人单脚跃出，右手握拳毫不留情地对着眼前的少女锤下。 虽然受了伤，但图恩绝对有自信在近战中打赢一个死灵术士！力若千钧的铁拳顺势而下，然而一步步向前迈步的薇儿却并没有闪避。她抬起头看着高高跃起的守夜人，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发生了什么…？图恩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自己却已然身形一顿，胸口如遭重击般向着远处倒飞而去。丝丝黑色的电光在薇儿身侧浮现，她抛起那颗白色的圆球，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正抱着克里斯的亚托莉娅。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看着撞到杜松树后，瘫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守夜人，心中又急又躁…她身上闪烁的绿色光芒再次鼓起，加大了对克里斯的治疗。 “没用的…他中了尸毒，已经死掉了。”薇儿在看向亚托莉娅时，似乎带上了些许同情，“真可怜…你的心上人已经死了，呵…呵呵。” “他弄伤了我的哥哥…这是他应得的惩罚。”薇儿叹了口气，似乎杀死克里斯对她而言是一件很不情愿的事情一样。“不过我倒很想知道，姐姐是怎么发现我的呢？可以告诉薇儿吗？” “……”亚托莉娅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孩，似乎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敌意。她看了眼完全没有什么变化的克里斯，仍旧不愿放弃。 或许…多拖延会儿时间，克里斯就能醒来！ “在集市上的时候…”亚托莉娅沉默了片刻，还是站起身对着逐渐走近的薇儿开口说道，“虽然图恩先生一口咬定是商人故意找茬…但我却发现那位吃了杜松子的商人先生，他…他真的很痛苦。” “可是大家都相信你…不相信那位商人先生。”亚托莉娅咬了下嘴唇，这才将在集市里犹豫的话说了出来。 “呵…没错，因为他们都是俗人。”薇儿笑了笑，又将目光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利昂，轻轻拉住了后者的手，“我的确卖了泡过药水的杜松子给他，呵呵…真是太有趣了。” “……”亚托莉娅几乎耗尽了自己的体力，克里斯也没有苏醒的迹象…但她却能从克里斯身上“体会”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不停涌起落下。念及于此，亚托莉娅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再拖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伊戈尔老板家…桌上也只有一副餐具。”少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死人是不用吃饭的…所以那间屋里只有一个活人！伊戈尔老板一家，已经被害死了。” 薇儿看了眼身侧的利昂，依旧有些不解，“就算如此…你怎么没和他们一样，认为死灵术士是我的哥哥？” 亚托莉娅捏紧了拳头，似乎有些犹豫，“因为我听见了你哥哥的声音…” “什么？” 薇儿忽然脸色骤变，她身形一闪趁亚托莉娅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掐住了少女的脖子。那颗乳白色的圆球兀自飞起，在薇儿身边不断漂浮盘旋。 “你再说一遍！你听到了什么？”薇儿的反应出奇地剧烈，她的右手发力，指甲刺破了亚托莉娅的皮肤，“快说！！” 一阵阵翻涌的窒息感冲刷着亚托莉娅的脸颊，她用余光扫过空空如也的身下，忽然看着面前的薇儿笑了起来，将之前金发少女的话还给了对方。 “嗯…真可怜，咳咳，看来只有你，听不见哥哥的声音呢。” 第103章 斩破! 亚托莉娅倔强的笑容让薇儿感到一丝不妙，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一阵巨响便自身后传来。少女心头一紧，有所感应般扭过头来，手中却并未松开被抓住的亚托莉娅。 “哥哥！！” 翻飞的泥土带起一股烟尘，呆站在少女身后不远处的利昂却是已然倒在坑中，身体不断扭动挣扎，发出了如野兽般嘶哈的吼声。 只是任由他如何挣扎也没能站起分毫来，一只粗壮黝黑的手臂透过烟尘，将身下尸怪死死摁住。风压破开了尘雾，淡淡的血红色眼瞳赫然直视着金发少女。 “人质换人质，非常公平对吧？”略有嘶哑的声音自那怪物口中吐出，即便薇儿从未见过，也瞬间便想起了那只存在于传说当中的凶煞——赤瞳的狼人！ “是你！？”薇儿的视线扫过亚托莉娅脚下，原本躺在那里早已“死去”多时的克里斯早已消失不见，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亚托莉娅忽然提起“哥哥的声音”，完全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以至于她连克里斯是什么时候苏醒的都没能注意到。 “呵呵…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呢。”薇儿轻笑了两声，毫无畏惧地盯着已然化身狼人的克里斯，像是要把他钉死在地上一般。 薇儿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抹焦急，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拽着亚托莉娅的脖子缓缓向前走去，直至与狼人近到咫尺。 克里斯左手的利爪深深嵌进了利昂尸怪的肩头，他眼见薇儿带着亚托莉娅毫无顾忌地走上前来，便低呵一声用力将手中的利昂甩飞了出去！ “利昂哥哥！”薇儿顾不上其他，一把松开亚托莉娅纵身向着利昂飞出的方向追去。亚托莉娅捂着脖子瘫坐在地上不停咳嗽，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笑容，眼泪混着汗水在少女脸上划过。她昂起头，目光与恢复了人形的克里斯恰好交错到一起。 “太好了…我，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抱歉…”克里斯轻轻扶住了精疲力尽的亚托莉娅，少女手腕处的咬痕依旧触目惊心。似乎有很多事情可以解释，也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临到嘴边克里斯却完全不知要说些什么。 薇儿那柄淬有尸毒的魔法匕首根本杀不死现在的克里斯，然而真正让他陷入昏迷假死状态的，却是主人格的偷袭… “谢谢你，亚托莉娅…”克里斯缓缓站起身，反手将自己腰间的匕首拔下，又跑到最初昏倒的地方，将圣剑捡了回来。剑身上源源不断的圣法气自右手处涌入体内，与左腕乌鸦标记中传出的魔气交汇在一起。 那些残留在体内的尸毒，很快便在圣法气的冲刷净化下变得稀薄起来。他看着手中那柄黑绿色的匕首，淡淡的魔法符文在刀刃上流转。 “这是什么魔法…”克里斯皱起了眉头，魔眼没有发觉四大元素的气息，看来又是种元素魔法之外的术法了。正是这刺入灵魂的一击，让他短暂陷入了昏厥。 主人格已经苏醒了…他在伺机而动。克里斯心头的阴霾再次加重了一些。一旦自己衰弱或是昏迷，主人格便会趁机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只是令克里斯有些不解的，却是主人格刚刚似乎主动退了回去… 为什么？即便自己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甚至还与主人格好好“推搡”了一番，但如此轻易便击退了主人格的“夺权”，未免有些太过不真实了。 莫非…主人格在意识强度上，已经弱于自己了？ 只是容不得克里斯继续思考，捡回了利昂的薇儿却已经杀了回来！白色的圆球像是有自主意识般，漂浮在少女周身，她眼中露着杀意，缓步向两人走来。一缕缕灰色的光晕在薇儿手中接连闪烁亮起。 “这是…”克里斯只觉身体像是凭空背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行动逐渐迟缓起来。点点黑雾在自己身上泛起，体力似乎在以清晰可觉的速度快速流失。 “减益魔法吗…”克里斯喃喃自语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与正儿八经的“魔法师”交手。只是对方并不是元素法师，自己的魔眼即便能察觉到一些奇怪的线条，但自己却不能理解。 克里斯抬手给自己和亚托莉娅加持上一级的风系魔法“轻盈术”，少女那略显吃痛的表情才有所缓解。克里斯看着对自己笑了下的亚托莉娅，心知必须速战速决。 就算自己的体力能够支撑，但亚托莉娅却坚持不了太久。 击溃她们！！ 他握紧了手中的细剑，而圣剑也似乎有所回应般，轻轻颤动了两下。克里斯低呵了一声，一连挥剑对着远处的薇儿斩出三道乳白色的气刃，交错着飞掠而过！ 黑色的雾气如闪电般窜出，迅速拦在了气刃之前，将白芒一口吞下，正是那只打蔫儿缩水的黑雾怪物。锋利的剑气将黑雾搅碎，如刺破了麻布般将黑雾怪物撕成了碎片。 残损的躯体里逐渐露出了那只红眼的黑色小人。克里斯身形不停，紧跟着气刃之后便窜了出去。白色的光晕在他眼中流转，周围四散的风元素在魔法力的收敛下，迅速向圣剑聚集压缩。 泛着紫晕的黑色光球自薇儿手中快速飞出，少女不知给自己加持了什么魔法，唇齿微动一连串咒语便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咏唱出来。 “好快！”十多枚光球一瞬间便脱手而出，深黑色的魔法纹路也在周围地表显现。只是令少女感到无所适从的，则是克里斯那极其怪异的闪避能力。 非锁定的魔法攻击几乎全完全无法命中，他好像未卜先知般知道攻击会落在哪里。薇儿心下有些难以置信，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然而早已打算速战速决的克里斯却根本不会停下脚步！ 喝！！ 刹那间，裹挟着风压的细剑便刺入了黑色小人的体内，淡白的圣法气一改往日温和的性格，化作了无数细小的“刀刃”，在风压的旋转扩散下，顷刻间便将那小人割成了无数块。 随着克里斯的剑身一抖，爆裂的气浪如山崩海啸般炸裂开来！小人的红色“眼睛”还未来及乘着四散的黑雾逃跑，便被这股狂放的风元素扯出了道道裂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便落成了尘埃。 一个照面…那只让图恩颇为忌惮的黑雾怪物，便被克里斯彻底诛杀！ 第104章 反唱的歌谣 狂乱的风扫尽了面前的一切障碍，克里斯纵身挺剑丝毫不作停留，身形如一道利箭般向着失去了仆从的薇儿射去。青绿色的光芒在克里斯周围闪烁跃动，由风元素组成的气障将四下那七零八落的雾气推散吹开，扫清了一条清朗的通道。 薇儿捏紧了指节，唇齿微动数道泛着红芒的黑色光枪在一圈圈涟漪中逐渐成型。强大的魔法力围绕着薇儿盘旋引导，数层印着魔法刻痕的屏障便阻隔在少女身前。 光枪接二连三射出，几乎只用了眨眼的功夫便飞出数十米。克里斯眼中白光亮起，魔眼运转的速度被调用到极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每一道枪袭，再次凝聚了风压的圣剑随着他的移动在庭院中拉出了一道青绿色的光痕。 碎裂！锋利异常的细剑带着流转的圣法气轻松破开薇儿身前的防御壁障，克里斯横剑在侧，借着冲锋的速度一剑斩出！ 磅礴的巨力自右手上传来，直震得他手腕发麻。克里斯有些讶然地看着那颗拦住自己攻击的白色圆球，抽剑转身从另一角度再次劈下。 然而那古怪的白球也跟着闪烁变换位置，不偏不倚地接下了克里斯的攻击。薇儿松了一口气，一抬手又是数发光球丢出将克里斯逼退，开始念诵起一段古怪且冗长的咒文来。 “她开始吟唱了！”希尔芙的声音忽然想起，这一战克里斯并没有找风精灵协助，但喜欢热闹的希尔芙可不会错过这出“好戏”。 “吟诵？她不是一直在念咒吗？”克里斯站直身子，摸了摸鼻子似乎对希尔芙的话有些不解。 “是高阶魔法啦，笨蛋！”希尔芙嘴上吐槽着克里斯，声音中却根本听不出任何着急或担心，“越强的魔法，需要吟唱的咒文也就越长，而到了高阶魔法这个等级…默念的效果会大打折扣，所以魔导师们都会选择念出声来。” “呀……不过说起来，这小姑娘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魔导师了啊，真奇怪…”希尔芙露出了好奇且疑惑的语气，“难道现在人类的天赋都这么好了吗。” 克里斯点了点头，自动无视了希尔芙的吐槽。看来这位名叫薇儿的死灵术士是自持有魔法道具的保护，居然开始施展高阶魔法… “还真是被小看了啊…”克里斯双眼一眯，再次抽身扑上。而专注于吟唱咒文的薇儿却是有苦说不出，远程的魔法攻击根本打不中这个家伙，只会浪费魔法力，她也只得趁此机会将胜利压在这一次攻击上。 一连三剑，乳白色的气刃均被白球撞散，甚至于克里斯近身后的几下攻击也没能将这颗圆球砍出一丝裂缝来。薇儿见状信心更足了，任凭克里斯对自己左劈右砍，也没有后撤一步。 然而数波攻击无果的克里斯，却并没有因此气馁，他将圣剑反握在手中，左手猛然贴住了细剑的剑身，开始缓缓抽动。一抹明晃晃的橘红色火焰忽然在圣剑上燃起，并迅速将剑刃全部吞噬。 无物不燃的神迹之火！ 克里斯控制着圣剑上的圣法气作为燃料，将火焰维持在剑刃的范围，随即转身侧斩又一次结实地命中了那颗圆球！ 火焰舔舐着剑身与空气，微红的光芒将克里斯的侧脸映得通红。原本坚硬难克的白球，此刻像是黄油般被灼热的火焰熔化，刚一接触便出现了裂纹。 喝！屈膝躬身，紧握圣剑的克里斯再次发力，已经完全“嵌入”圆球中的细剑立刻摆脱了迟滞，焰光闪过将白球斩作两半！ 这枚强力的防御性魔法道具瞬间被毁，毫无防备的薇儿直接暴露于克里斯的剑锋之下。 “不可能…这不可能！”薇儿呆滞地愣在了那里，连吟唱了大半的咒文也停了下来，紧接着便被克里斯左手握拳，一击锤在了脸上。 少女闷哼一声瘫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一口血涌上喉头，侧着脑袋吐了出来。高级魔法吟唱被打断导致的魔法力暴走，差点让她昏迷过去。 还未等薇儿抬起头，一抹剑尖便抵在了她的脖颈，只是上面的火焰却消失不见了。 “呵呵…你赢了，杀了我吧。”薇儿惨笑一声，接着便开始急促地呼吸起来，她挣扎着转头看向身侧的方向，那里正是利昂尸傀所在的地方。 “为什么要这么做？”克里斯看了眼呆站在远处的利昂，在没有薇儿控制的情况下，“利昂”就变得如同木偶一样，没有任何自主意识。 院子里已然恢复了平静，那隔绝院墙的红色结界早在克里斯乘风杀入时，便被彻底破开了。日暮西沉，天边只剩下最后一缕光亮还能隐约照进这座镇子。 “因为爱…呵，你是不会懂的。”薇儿脸上露出了一抹留恋，远处的利昂也在这时快步向着少女跑来，将重伤的薇儿抱了起来。克里斯并没有阻拦，但依旧紧盯着薇儿。 “你根本不爱他！”面色疲惫的亚托莉娅从远处走来，她和克里斯对视了一眼，又小声说道，“图恩先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见克里斯点了点头，亚托莉娅咽了下口水，这才继续对躺在利昂肩头的薇儿说道，“我听见了你哥哥的歌声…这不是骗你的。” “你…你说什么？”薇儿愣愣地看着似乎颇为生气的亚托莉娅，却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哥哥已经死了，你不可能听到。” 亚托莉娅随即深吸一口气，凭着记忆将之前忽然响起的歌谣重新唱了出来…哀怨悲凉的曲调，配合上亚托莉娅那空灵婉转的音色，让一旁的克里斯都觉得心中凉了半截。 而听见歌声的薇儿，呼吸却愈发急促了起来，似乎集市上犯的毛病又出现了，只是这次，身边的利昂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薇儿的痛苦，没有再掏出布袋。 “我想了想，如果把这首歌反着唱…或许才是事情的真相。”亚托莉娅看着薇儿，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忍，却还是没有上前帮助。 “美丽的小鸟变成了我…” “我被从杜松树下挖出” “妹妹扔掉了我的骨头，” “让我能再次见到叔父，” “而我……” “杀死了我的亲人。”亚托莉娅此时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完，“你杀了自己的哥哥！还变成了他，又把他的尸体挖出做成了傀儡，而被你控制的‘哥哥’，最终杀死了伊戈尔老板一家！” “他很痛苦！很自责！”亚托莉娅少见地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她厉声将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质问着面前的金发少女。 “你这样也叫爱他吗？” 第105章 生与死的界限 薇儿抱着头全身都在颤抖，过于频繁的呼吸让少女本就苍白的脸颊逐渐染上一抹惨淡的红晕。利昂的眼神空洞无神，却依旧轻轻拥着妹妹，将她护在了怀里。 约莫过了半分钟，薇儿的过度呼吸才逐渐缓解，但依旧手脚麻木，攥着利昂胳膊的手轻微抽动，却不愿松开。她抬起头看着默然不语的克里斯与亚托莉娅，忽然哑然一笑。“我刚出生不久，母亲便因病而虚弱至死…” “可我却不知道，反倒经常见到她…她会坐在我的床边，轻声哼唱着歌谣哄我入睡，也会冲我微笑，一如往常。”薇儿停顿了下，见克里斯并没有打断自己，这才继续说道，“直到五岁的时候，我才从哥哥的嘴里知道，原来母亲早已经死了。” “什么是死呢？我不明白，因为母亲一直就在那儿啊！”薇儿的呼吸已经平复，但眼睛却愣愣地盯着远处的杜松树，面色有些不解，“直到我再长大些，我才发现了‘母亲’和其他人的不同。” “你能看见死者的灵魂？”克里斯心下有些惊讶，虽然穿越后在异世界冒险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了，但要说及灵魂与神只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还是没什么实感。 薇儿点了点头，“生者的灵魂受到躯体保护，但死者则不会有。”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哥哥他们所说的‘死’，就是变得像母亲一样，无法触碰也只有我能看到…”薇儿抬起头看向克里斯，眼中带着一丝渴求与疑惑，“这种死有那么可怕吗？” 克里斯至此才有些理解薇儿的心态，这位死灵术士少女，从出生起便能看见死人的灵魂，如果这灵魂的模样与生前别无二致，又同样可以交流、可以陪伴… 那对于薇儿来说，生与死又有什么不同呢？在常人眼中，即便有着各种宗教解释，但死亡仍然是一切的终点，无论是他人的亦或是自己的。 “所以你才会杀了哥哥？”亚托莉娅却不像克里斯那样思考良多，她仍旧无法接受薇儿亲手杀掉哥哥后，还声称这是爱。 薇儿没有回答，而是眼中露出一抹怀念，“我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棒的…” “父亲总是太忙，我很少见过他…一直都是利昂哥哥在照顾、保护我。” “保护你？”克里斯摸了摸鼻子，他敏锐地抓住了薇儿话中的重点，指着少女的长剑却依旧没有放松。 “父亲新娶的后母住进了我家，比起总是忙着打理产业的父亲，反倒是这个女人和我们相处更多。”薇儿眼中透露着一股怨恨与憎恶，“我不能理解，明明母亲一直在那儿！为什么会有一个陌生人变成我的母亲？？” “也因此，我和那个女人相处得极其糟糕。”薇儿抱着利昂的手臂愈发用力，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中，“她骂我、打我，不给我饭吃…这都不算什么，因为每次哥哥都会保护我，替我包扎，偷偷给我带面包。甚至为了我和那个女人吵起来。” “哥哥也带我去找过父亲，可就算他看见了我身上的伤痕，也不愿相信利昂哥哥的话，呵呵…但我却觉得，他只是懒得管罢了。” “那个女人是为了父亲的家产而已…父亲常年不在家，她很快就在外找了其他男人回来，做些不堪入目的事情。有天晚上，我偶然间发现了她们，就告诉了哥哥。” 薇儿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哥哥很生气，准备去找父亲彻底揭发她！可…他却走了很久。” “我等了三天…哥哥才回来，他却不断催促我赶快逃跑，他说那个女人杀了他，很快也会对我下手。”薇儿瞪大了眼睛，“当时我不明白死对于哥哥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很高兴，因为哥哥终于回来了。” 克里斯皱起了眉毛，按照薇儿之前的说法，利昂不是被她亲手杀死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被后母所杀，他与亚托莉娅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打断神态逐渐有些凄凉的薇儿。 “第二天，父亲也忽然回家了。”薇儿的眼角逐渐留下了两行泪水，嘴唇开始颤抖，“当天…那个女人心情很好，哼着曲子煮了一锅汤。” “父亲久未回家，没有见到利昂哥哥，便问起那个女人来，可她却说哥哥去了他叔父家，这几天不在这儿。”薇儿任凭眼泪滑落，表情却逐渐平静起来，“我才察觉有些不对，哥哥…他不就在我旁边吗？为什么他们看不到呢…糊涂的父亲根本没有怀疑，因为他从来不关心家里的事儿。” “父亲很喜欢那个女人的料理，一连喝尽了好几碗汤还赞不绝口。我却总觉得那汤有古怪…” “当天晚上…哥哥也不见了，我着急地到处去找，却听见地下室里有声音传来。”薇儿眼中闪过一丝憎恶，“我顺着摸下去，才发现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她在摆弄些奇怪的仪式，她在疯狂折磨利昂哥哥！”薇儿的呼吸又逐渐变得紧凑起来，痛苦地抱着脑袋，“而我，还在那里，看见了哥哥断掉的头。” “直到那时，我才彻底明白…原来哥哥已经死了，他变得和母亲一样了。” “你哥哥被那个女人杀死了？”亚托莉娅有些难以置信，薇儿却点了点头，“她砍下哥哥的头，切下肉来煮汤，骨头都埋进了院子里的杜松树下，嗯…当时我家也有一棵杜松树。” “怎么会这样…”亚托莉娅捂住了嘴，眼中充斥着同情与惊愕，“那你怎么办啊？” 克里斯有些无奈地瞥了眼亚托莉娅，明明刚才还一脸愤怒地质问薇儿来着…他不免有些感叹亚托莉娅确实善良，但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毕竟前一刻薇儿还是敌人，亚托莉娅的同理心实在容易成为弱点，好在薇儿的讲述虽然离奇，但在克里斯看来，倒也不像是在说谎。 “我吓哭了…也被那个女人发现了。她抓住了我，当着我的面将哥哥折磨到奄奄一息，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女人居然会用魔法。” “她是不可能放过我的…可当那个女人准备用她最得意的魔法杀死我时… “异变却出现了。” 第106章 黄昏 “魔法…还真是奇妙，那个女人对我下了咒术，呵…”薇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可我却没有死，反倒是她遭到反噬丢掉了性命。” 克里斯眉头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吗？” 薇儿点了点头，“那个女人的魔法失控，瞬间便将整个家都点着了，就是这样…” 少女如呓语般痴痴地抬起手，一抹深绿色的火苗便从她的掌心跃起，“可惜这火焰却烧不到我，可真是没用。” “薇儿妹妹，你为什么要说哥哥是你杀的？”亚托莉娅看着那团火苗，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但还是没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薇儿转过头，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流下了两行泪水，“哥哥的灵魂被那个女人折磨得虚弱无比，我却毫无办法，或许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死亡代表着什么。” “整个家都烧着了，地下室却还剩下一半…我因为担心哥哥，就拼命地找治好他的办法，而那里恰好有那个女人留下的魔法笔记。” 克里斯点了点头，他这才明白薇儿的死灵魔法是从何处学到的。但一如希尔芙所说的那样，如果薇儿是五年前才开始接触并自学魔法的，即便不满十岁的孩子尚处在黄金的学习期。 但五年间便一跃成为能使用高阶魔法的魔导师，这份天赋恐怕要令大多数人类法师感到汗颜了… “哥哥的灵魂还活着，对我来说他就没有死，可，可…”薇儿的精神状态又陷入了不稳定，后面的话断断续续还夹带着哭腔，让人根本听不清。 克里斯只是勉强拼凑起了后面的发展…薇儿通过阅读后母留下的笔记和典籍，学会了死灵魔法。死者的灵魂，其虚弱是难以逆转的，但薇儿却想要救回哥哥。 她挖出了哥哥被埋在树下的骨头，又和头颅拼凑在一起，用死灵术让“利昂”的躯体复生！ 不知是仪式出了差错，又或许这方法本就是错的…被拖回去的灵魂居然彻底泯灭了，至少薇儿再也没有看见过利昂。 “我后来才知道…那原本是炼制尸傀的仪式，呵呵真是可笑，我居然亲手杀死了最爱的哥哥。”薇儿的眼中已然没有了悲伤，或许是泪水早已流尽，这位强大偏执的死灵术士，此刻如同一位无助绝望的少女，坐在地上轻轻咀嚼那曾经的自己。 “怎么会这样…”亚托莉娅几乎已经完全代入了薇儿的故事，竟不自觉跟着哭了起来。不知为何，亚托莉娅十分能够理解薇儿自己扮演哥哥的行为。 孤独的女孩总会在闺房里，对着缝补过的动物玩偶自言自语…失去了哥哥的薇儿，或许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欺骗自己利昂还在自己身边吧。 ……… “后来你们就被伊戈尔老板一家收养了？可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克里斯虽然同情薇儿的遭遇，但依旧没有放下戒心，无论怎么解释，伊戈尔一家仍然是死于这个女孩之手。 “那是他们该死！”薇儿眼中闪过一丝执拗，“你以为他们这么好心收养我？还不是和那个女人一样，为了父亲的家产。” “家产到手了，我们还有用吗？”薇儿显示出了和她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似乎对这些亲人的目的十分了解。“他们想要钱，想要店铺这都没什么…” “可婶婶居然要将利昂哥哥卖给远方贵族的老女人！”薇儿的声音高昂，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或许在复活哥哥的仪式失败后，这位少女的精神就变得有些不太正常。利昂被说亲的那会儿，恐怕已经是疯掉的薇儿在一人扮演俩角了，她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我也不想杀她…但不这样哥哥就会被抢走，我不要！”薇儿叹了口气，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我用同样的方式，将她也炼成了傀儡，婶婶终于听话了。” “至于叔父…他的确没伤害我们，可他却总是冷冷地看着这些，从不违背婶婶的话。就跟我那冷漠的父亲一样。前几天他突然回家，发现了哥哥的秘密…我也只能如此了。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哥哥，谁也别想！薇儿会保护哥哥的。” 克里斯冷哼一声，“所以今天非要来这里找伊戈尔的图恩先生，也成了你要下手的对象？” “是你们闯进了我的生活！我只想和哥哥平静地生活下去…”金发的女孩似乎有些激动，但情绪瞬间又降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这么对我们。” “薇儿妹妹！死去的人，灵魂真的会消散吗？”亚托莉娅的声音却忽然打破了沉默，她紧咬着嘴唇望向呆滞的薇儿。 克里斯转过头，他也不知道亚托莉娅想说些什么，但克里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希尔族少女，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了许多，不过那份单纯与善良倒并没有变化。 他静静地看着亚托莉娅认真且专注的表情，不禁有些走神…不知道，坚强又聪明的少女，在失忆之前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嗯…没有躯体的灵魂，只能游荡七年，母亲就是这么消失的。”薇儿眼中流露出了一股寂寞与怀念，或许在她看来只有死去的哥哥与母亲是真正对她好的吧。 “可是！我却听到了你哥哥的歌声！他一定还在！薇儿妹妹！他一定还在的！”亚托莉娅急促地说着，并缓缓向薇儿走去。 “亚托莉娅！”克里斯连忙喊住前者，即便他也同情薇儿，可他更知道这位悲惨女孩十分危险。 “嗯嗯，没事的。”亚托莉娅停下脚步，冲着克里斯点了下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少女走到薇儿身边蹲下，随即握住了女孩那冰冷的手。克里斯紧张地注视着薇儿与利昂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一旦对方有伤害亚托莉娅的打算，克里斯便会彻底杀死她。 利昂抱着薇儿的胳膊犹豫了下，又慢慢让开并没有阻拦亚托莉娅将薇儿牵起身。 “你…”掌心处传来的温暖让薇儿平静了许多，但女孩仍旧有些不解，只是缓缓跟着亚托莉娅站起身来。 亚托莉娅冲着薇儿笑了一下，摆出了噤声的手势，随后又转头迎着夕阳看向远处的那棵杜松树。 …… 风声吹打着树叶，饱满的杜松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熠熠生辉…她们十指相扣，一同凝视着夕阳与树影，温热的暖流自亚托莉娅的手心缓缓渡送出去。 昼夜难分的黄昏，似有鸟鸣在轻声歌唱…… 第107章 消逝于暮风… 青绿的枝叶，在夕阳的寞影中摇曳晃动，明亮却并不刺眼的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撒在薇儿与亚托莉娅身上。 轻缓温柔，却又似有若无的歌声萦绕在薇儿耳边。女孩的身体不自觉颤动了一下，她睁大了眼睛瞳孔不断抖动，似乎在晚霞中看见了什么。 “哥哥…哥哥？”薇儿向前迈了半步，空出的手掌伸出好像抓握了几下，风声却骤然响起，吹干了女孩眼角的泪痕。 候鸟会择木而栖，而记忆也会落地生根。没有人知道这一刻薇儿究竟看见了什么，她平静地站在风中，逐渐笑着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一双冰冷僵硬的手臂忽然自身后拥住了女孩那单薄的身影。利昂那早已失去灵魂的傀偶，紧紧抱住了薇儿。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最爱的妹妹。” 沙哑生涩的声音自利昂口中吐出，与之前那般伶俐流畅的声线不同，这只没有灵魂的人偶，像是刚刚才学会了说话。 薇儿抿着嘴唇，丝毫不敢眨眼，但这些年的孤独与委屈，却像是潮水般涌了上来，那抹酸涩的哀苦如同蚂蚁，瞬间爬满了她的鼻梢。 “嗯…！” 薇儿轻轻抓住利昂的手背，迎着晚风抬起头。女孩看着与自己十指相扣并肩而立的亚托莉娅，露出了毫无遮掩的笑容。 “姐姐的手…很暖和。” 斑驳的树影下，薇儿的笑容似乎融进了琥珀，在这一刻定格。暮风吹动了她那金色的头发，与余晖染在一起，静静消逝于暮风… 克里斯忽然面色一变，心有所感般动了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细剑，闪身冲着亚托莉娅与薇儿的位置冲了过来。 只是…似乎依旧慢了一步。 鲜红的血迹缓缓渗出，却依旧没能打破那份静立于夕阳中的笑容。拳头大小的创口在薇儿左胸的位置绽开，女孩却只是呆呆地望着近处的亚托莉娅，尽力维持着微笑。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近处的亚托莉娅首当其冲，全身都是血迹，温热发咸的味道自嘴里泛起，少女却好似傻了似得愣住了。 “快闪开！” 克里斯的声音猛然响起，白色的剑光紧随而至，骤然向着薇儿与利昂身后的那抹黑影斩去。 细碎的啃食声响起，那黑影几乎在剑锋到达的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克里斯眼中的白芒一闪，迅速扭头将视线锁定在了三四米开外的空地上。 青绿色的风压瞬间形成并爆开，那处空无一物的泥地上这才缓缓凝出了一抹身影。 “真不愧是全知的人偶克里斯，果然这种小把戏瞒不过你。” 黑影的轮廓愈发清晰，渐渐变为人形，正是那位自称是“文”的黑发青年！他手中握住一颗鲜红的心脏，或许是时间不长的缘故还在微微跳动。、 “薇儿妹妹！！”被克里斯一把推开的亚托莉娅这才回过神来，少女的脸上与胸前满是鲜血，她顾不上其他立刻从地上爬起，一把扶住了倒地不起的术士少女。 黑漆漆的大洞贯穿了薇儿的胸膛，挡在女孩身后的利昂尸傀，也先一步被洞穿，可仍旧没能拦下这一击。 亚托莉娅的呼喊声在耳边不断响起，这让克里斯感到愈发烦躁，他冷冷地看着正把玩女孩心脏的黑发青年，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这就是你要做的私事？” “啊…没错，我最讨厌玩弄他人生命的家伙了，本想先看看你会怎么做，呵…但你太拖沓了，克里斯。”文冲着克里斯笑了一下，“不过这个死灵术士的心，居然也是红的，呵呵。” 克里斯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冷冷地对希尔芙交代了一句战斗准备，便再次提起了圣剑。 “你好像…对我有些不满啊？”文看着气势不断攀升的克里斯，逐渐皱起了眉头，“你不会不知道，这个死灵术士究竟杀了多少人吧？” “五年期间，像你们这样无意间踏足此地的人，可有不少…”文随手将薇儿的心脏丢掉，“她为了试验新药，还会拿陌生人做实验，哼…连我当时都被她骗了。” 克里斯迈着沉重且坚实的步伐，一步步向文走去。青年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能随意操控生死的死灵术士，可不会对人类有怜悯…她犯下的罪过，总得有个交代不是？我这是在执行正义。” “喂喂，你不会真的要为了这种人和我动手吧，克里斯先生？” “可是！”亚托莉娅抹了把脸上的泪痕与血迹，刚想抬起头反驳什么，却被克里斯挥手制止了。 “我不想与你争论对错，我会除掉你…”克里斯眼中的戾气一闪，手中的圣剑微微颤动，“只是因为你惹怒了我。” 苍白的剑气如一匹匹白练，骤然激射而出，交斜着封锁了文可能闪避的每一处方向。 磅礴的气流在希尔芙的操控下不断向院子里聚集，高密度的风元素几乎凝实到显露出点点绿光，在空中流转盘旋。 “豁…还真是动真格的了啊。”文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一刻似乎情感已然如同岁月般在他的脸上流逝，留下的只是冷静与淡漠。 四五只三米多高的泥土怪物忽然拔地而起，用身体挡下了克里斯挥出的诸多气刃。崩裂的泥土四下飞溅，几乎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橘红色的火焰突兀地亮起，克里斯闪身掠过，眨眼的功夫，剑刃上的神迹之火瞬间攀上了这几只泥土傀儡。 惨叫声不绝于耳，直到此时文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慌乱，他收起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紧盯着那些怪异的红火， “神迹之火…真的是神迹之火。”文之前在目睹克里斯击毁薇儿护身道具时曾有所怀疑，但他依旧很快否定了。 只属于神的火焰…怎么会落到凡人之手？ 然而自己的造物被这火焰点燃，那种连精神联系都能烧断的霸道，还是让这位黑发青年不得不接受现实。 迅捷的一剑当即将文斩作两半，然而克里斯却脚下不停，对着远处一抬手，“希尔芙！” “得嘞！”风精灵还是一如既往地愉悦，随着克里斯的呼喊，撕毁一切的恐怖风涡凭空出现，正中那刚刚浮现身形的黑发青年！ 激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108章 声 狂暴的风压在院子里凝结聚散，克里斯没有丝毫留情，身形一动紧跟在希尔芙的魔法之后发起了突袭。战斗的声响间断着在不定处响起。 亚托莉娅抬起头，焦急地寻找着克里斯的身影，然而文与克里斯的战斗痕迹实在太过难捕捉，黑发青年那近乎凭空消失的能力让亚托莉娅完全跟不上节奏。 少女抱起尚有余温的薇儿，女孩仍旧保持着笑容，若非是胸前的那处大洞还在不停流血，亚托莉娅恐怕还会认为薇儿尚且活着。 “薇儿妹妹，薇儿妹妹！”亚托莉娅的掌心满是血污，她轻轻摇晃着薇儿那逐渐僵硬的身体，闭上眼尽力去感知生命气息。但无论少女如何探查，薇儿的生命迹象都已然彻底消散。 或许在心脏被取出的瞬间，她便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死亡吧… 亚托莉娅紧咬着嘴唇，看着女孩那被血迹浸染的青涩面孔…即便她同样不能接受薇儿滥杀无辜，但女孩的暴亡还是令她感到了一丝沉重与哀伤。 亚托莉娅说不上原由，毕竟薇儿前一刻还伤害过自己与克里斯，也曾做过许多不可原谅的事…可当自己亲眼目睹生命消散，迎来终结与死亡时，亚托莉娅依旧涌出了难以言说的哀伤。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忽然间，薇儿的声音隐约在耳畔响起。少女恍然一惊，立刻抬起头，只是薇儿的尸体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如一幅浸满鲜血的油画，冰冷又残酷。 “薇儿？薇儿妹妹？”亚托莉娅四下环顾，院子里早已被克里斯与文的战斗波及，变得一片狼藉，她还是没能找到声音的源头。 “原来这就是死啊…呵呵。”薇儿的声音像是直接印在了亚托莉娅的脑海中似得，既遥远又很近…“只是还没有来及道歉，姐姐能听到灵魂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薇儿妹妹…”亚托莉娅这时也才回过神来，薇儿确乎是真的死了，只是这位颇有天赋的死灵术士似乎仍能通过灵魂与自己交流。 “对不起姐姐，之前弄疼你了…薇儿也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薇儿不否认也不后悔。”女孩的声音清澈又空灵，却带着些许缅怀与惆怅，“所以请不要为我悲伤，这没有什么。” “能在最后听到哥哥的声音，薇儿真的很开心。姐姐是个善良的人呢，和薇儿…还有薇儿身边的那些坏人不一样，只是不知道薇儿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姐姐。” “我相信那不是你的本心…如果，如果不是那些经历，薇儿一定会是个好孩子的。”亚托莉娅捂着嘴，努力将酸涩的感觉憋了回去，“其实……我没有经历过你的遭遇，是没有资格指责薇儿的。” “呵呵…姐姐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如果薇儿还活着，一定会跟姐姐做朋友的。”薇儿似乎轻笑了一下，“薇儿还想请姐姐帮一个忙…” “是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哥哥葬在一起。”薇儿稍稍停顿了下，“虽然薇儿曾做过挖坟掘墓的事，是不配得到安宁的，但，但…” “我答应你！”亚托莉娅轻轻点头，应下了女孩的请求。“克里斯也不会拒绝的。” “谢谢…亚托莉娅姐姐。”薇儿的声音轻远了许多，“在我身上有一本笔记，上面有薇儿关于死灵术的心得，姐姐拿去吧…你能听见灵魂的声音，这些对姐姐一定有帮助的。” “我…”亚托莉娅刚想说些什么，薇儿的声音却变得更加模糊了起来，“希望我们还能重逢，姐姐一定要好好活着！” “薇儿！薇儿！”亚托莉娅接连呼喊了几声，女孩的声音也再没有回应。她茫然地坐在了地上看着死去的薇儿与利昂，不知在想些什么。 ………… 爆裂声在耳边接连响起，克里斯却浑然不觉般在风与风的间隙中穿过，他的身上泛起淡淡的青绿色，显然是进入了精灵附体的状态。 魔眼的全力运转下，克里斯如同未卜先知般死死咬住了不断“瞬移”的黑发青年。早在文杀死薇儿那会儿，克里斯便破解了对方凭空消失与出现的能力。 文并不是无敌的…他的瞬移技巧，不过是借助了五六个难以察觉的“分身”。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分身没有任何能力与杀伤，但文却可以将真身随时转移交换过去。 由此便造成了他好像可以凭空消失的假象。克里斯捂着隐隐作痛的右眼，如此高负荷运转魔眼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他尽力控制着风势将杂物全部拨开。 那些分身如果不动自己则完全看不见，但如果发生位移…那些微的丝线变动便能被魔眼捕捉到！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精力消耗也是极为巨大的。 黑发青年的数次交换都被克里斯预判到，在接连吃了几次闷亏后，文也在尝试改变战术。全知的人偶能够看破自己的能力，这一点文丝毫没有奇怪。 然而克里斯展现出的爆发力却仍旧让他感到心惊…毕竟在他的情报里，这位神之代行者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仅仅才两个多月，就算手拿攻略，这成长速度未免也太过迅猛了。 “冷静点了吗？克里斯？”文的身形几乎完全消散，只剩下声音在风暴中盘旋。克里斯站在原地，手中的圣剑闪烁着白色的圣光。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但眼下你是杀不死我的。”文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些许轻松与自信，“虽然相互竞争，但我们不是敌人，没必要伤了和气。”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全知的人偶克里斯，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克里斯闭上了双眼，文绝对没有消失，他一定还在什么地方。他并没有浪费时间与对方说话，而是在努力理解着希尔芙刚刚教给他的东西。 风还在院子中流转，文也在不断试图用话语与克里斯交涉。然而刹那间，克里斯忽然睁开了眼睛，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抓到你了！”克里斯的身影骤然出现，对着身前轻轻一拍，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样。 魔气与圣法气交缠着自他的手中涌出相互碰撞堙灭，在魔眼的注视下，克里斯将那些线条串联搭起，他咬紧了牙关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尘埃推出。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夜空！文说到一半的话生生不见了踪迹，他显出了真身，半跪在地上不断呕血。身上的衣物几乎全部碎裂，裂口与鲜血在碎布下隐隐可见。 “你…咳咳！”文警惕地看着正持剑缓缓走向自己的克里斯，后者却似乎在喃喃自语般说些什么。 “希尔芙说的没错…声音是会随风而去的，看来你大意了呢，信徒先生。”克里斯握紧了手中的细剑，冷冷地看着重伤的文。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交易了。” 第109章 命运与未来 圣剑的余晖照亮了克里斯脚边不大的范围，黑发青年半跪在地上单手抚胸，嘴角不断有血迹渗出。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起来，脸上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这就是全知的能力吗，领教了。”文擦了擦嘴角，迎着克里斯的剑锋站起身来，似乎魔气与圣法气交融产生的爆炸，并未能让他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克里斯却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文的一举一动，并没有接下对话。在他看来，这位邪神的虔诚信徒从一开始便是敌非友，毕竟自己早晚是要向那群恣意妄为的家伙宣战的。 “看来你也冷静些了，呵…太过情绪化可不是什么优点。”文见克里斯没有搭理自己，倒也没有生气而是轻轻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圆。 淡淡的白紫色光亮凭空显现，而后逐渐凝实幻化成一颗闪着辉光的球体，静静悬浮在空中。文右手轻推，那颗球体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飞向了克里斯，随即他摆出了一副轻便的姿势。 “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颗球里了。” 克里斯眉头紧皱，却是并没有去触碰这颗来路不明的光球，他冷笑一声，“我想咱们面对面交流，会显得更有诚意。” 文愣了一下，而后抬手又将光球召回，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羊皮卷轴，丢给了克里斯。“如此倒是我唐突了。” “如果你愿意将代行者的位置让给我，我便可以救你一命。这份卷轴里记载的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文似笑非笑地看着接下卷轴、右眼泛白的克里斯，并没有趁机逃走或出手攻击。 克里斯用魔眼仔细扫视了卷轴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魔法的痕迹，这才将其轻轻展开。仅仅瞥了一眼，他便将视线重新抬起，似有不解地看着文：“你就这么想当代行者？” “你这么快就看完了？”文吸了下鼻子，又从怀里掏出那本册子和羽毛笔反问起来，“罢了…那我就费些功夫和你说清楚，这可都是我的诚意啊克里斯先生。” 克里斯随手将卷轴收入了厄里斯魔镜，他当然不会仔细去阅读这份羊皮卷轴…若问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暂时还不认字。自己底牌尽出，也没能彻底杀死文，他深知如果对方想走自己估计也拦他不住，这才同意听一听对方的交易。 然而黑发青年似乎分不出自己与主人格，将他当作了全知的人偶克里斯。既然没法彻底留下他，克里斯也不想让这份误会被澄清…毕竟全知的人偶可不会不识字啊！ “数年后，你将不存于世…”文一开口便是重磅炸弹，他似乎在册子中翻找着些什么，“如果你继续担当代行者的话。” “哦？我说过我最讨厌命运了。”克里斯却是对此嗤之以鼻，“不要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也是你的那位主子告诉你的？” “当然！主人是全知全能的神明，是一切的智慧与规则。”黑发青年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谦卑与崇敬，“虽然你被称作全知的人偶，但这也只局限于这个世界而已。” “你所效命的神只，是不可能将全部的知识赠予给你的，呵…因为他们知道的也很少。”文随手在笔记本上开始写画了起来，口中也没有停下对自己主人的赞美。 “时间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它对于你我而言，是一个不断运动的点，从不停歇。没有人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过去的日子，也只封存于记忆。” “然而这对于伟大的主人来说，却并不是这样。过去、未来，乃至于现在，对于主人来说没有丝毫不同。祂同时存在于每一处时空，又独立于时空之外，所以！” “我从主人那获得的，有关未来的知识，是不会有错的。你会死，会消亡于这个世界，再也不复存在。”文的的语气十分高亢，像是在诵读一首精致华丽的颂诗，语气颇为抑扬顿挫。 眼见文逐渐变得神棍化，克里斯却是在疯狂思考，“那这么说，未来是无法改变的了？那你还说这么多做什么？” “不！恰恰相反！未来、过去甚至是现在都可以改变。无法改变的只是命运，但承担这个命运的人…可不一定要是你啊，你明白了吗？” 文的话并不难以理解，在克里斯的理解中，对方所说的“命运”，更像是一种使命与宿命。这是站在世界或者时代的角度，而对于个人来说，未来却并非不能改变—只要你愿意放弃自己所背负的宿命。 简而言之，黑发青年的意思便是说，代行者到最后一定会死…所以你克里斯如果想活命就放弃代行者的身份，将它让给自己。 “这倒是新鲜…你既然知道当上代行者会死，反倒抢着来要？阁下可不想舍己为人的良善之人啊。”克里斯轻笑了一声，他对于代行者会死的预言并没有放在心上，棋子始终是棋子，用完了还能留着不成？被处理掉也是理所应当。 “克里斯先生你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呵呵…”文也跟着打趣起来，丝毫没有前一刻双方还在你死我活的态度，“我当然不会这么好心，我想接下代行者的身份，只不过是因为，我会比代行者死得还早罢了，哈哈哈” “当棋子知道了剧本…自然会有些别的想法。”文随手将册子合上，平静无波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光亮，“我所知道的命运，也不过寥寥数种，但这并不妨碍我向命运发起挑战！” “不过你也可以当我只是想背上代行者的命运，多苟活些时日，呵呵。”文哂笑了一下，颇有些轻松写意。 克里斯默默注视了对方片刻，这才缓缓将剑收了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倒可以解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淡然自若了。” “毕竟…知道死期的你，定然也会确信自己不会死在今天。” 黑发青年闻言将册子收回了怀里，面上却似乎露出了一抹惊喜，“看来我们可以相互理解了呢，呵呵…我早说过，你我之间没必要争斗，因为我们都不会死在今天。” “哼，你这么想打破命运，倒不如试试现在就死。”克里斯冷哼了一声，依旧对文感到厌恶。 “不不…如果我选择自杀，命运必然也会抛弃我。”文摇了摇头否决了克里斯“善意”的提醒，“记住，克里斯，记住！” “命运是可以选择的啊！” 第110章 己见 散乱的繁星坠在漆黑却明亮的夜空中，不停眨动着眼睛。今夜是没有乌云与风雪的，或许是斯维特兰娜抽干了附近的水汽，亦或是雪花也想要偷懒，总归天空中是可以看见星星的。 克里斯望着天边早已沉下的夜幕，心情却并没有好转。讨厌的狂信徒在说完自己的“交易”打算后，便在他的眼皮底下离开了此地。 自己虽然没有答应这份交易，但文的话仍然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不安定的种子。命运与未来的关系他不想思考，如果担心起这些东西，那克里斯要发愁的可就太多了。 毕竟…两次在厄里斯魔镜的幻象中所见的影像，可比“自己会死”的预言要糟心得多。他愣愣地看着文原先站立的地方，忽然开口说道。 “希尔芙…我要跟你学习创造魔法，创造全新的风魔法！” “咦？你这个傻瓜怎么突然说这个哇？”风精灵略带疑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再说了，你不是早就答应咱了吗？啊？你难道之前是骗咱的？？” “哈哈哈…怎么会，只是最近开始有空了，答应你的事儿我还不会忘。”克里斯笑了笑，希尔芙跳脱的性格确实让他心中的压抑减少了些许，“你也知道，那家伙知道这世上所有的知识。” “如果能创造出新的魔法，在以后和那家伙的争斗中，也不至于太被动。”克里斯语气平静地对风精灵说道，当然除了对付主人格外，他同样希望这能在和邪神们的对抗中发挥些作用，虽然可能性不高便是了。 “……”希尔芙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她不像往日那样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也没有一拍胸脯爽快地应承下来再转两个圈。过了一小会，希尔芙这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真的有这么多敌人吗？” “就算是咱以前的伙伴，也没像你这么发愁哇…” “呵呵…希尔芙以前的伙伴，是五百年前的某一位勇者吧？” “你，你怎么知道！”风精灵似乎对此十分惊讶，好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声音瞬间拔高起来。 “我跟他们不一样…因为只有我不是勇者啊。”与希尔芙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就算再迟钝，他也能感觉到四大元素精灵是属于魔王勇者这一体系的。而代行者与黑发青年，则是属于邪神体系的。 风精灵这种近乎外挂一般的存在，必然跟这个世界原本的主角“勇者”脱不了干系。 “我很抱歉，把你牵扯了进来…跟我一起旅行恐怕要比以前更加危险了。”克里斯叹了口气，却显得十分认真。 “你…你怎么突然这样，好奇怪哦！”希尔芙听着克里斯没来由的道歉，颇有些不适应，“哼！你当咱是谁！咱可是伟大的风精灵大人！没有咱你早就死了，比起危险咱还是更怕无聊一点。” “谢谢你，希尔芙…” “要，要是以后不好玩，看咱怎么收拾你，哼！”希尔芙有些结巴地撂下这句话，而后便再没有声音了。克里斯摇了摇头，也不再管突然傲娇的风精灵，转身向亚托莉娅那边走去。 少女轻轻趴在薇儿的胸前，似是昏睡了过去，但当克里斯走近，亚托莉娅还是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亚托莉娅，哪里受伤了吗？”克里斯走到少女身边，亚托莉娅虽然一身都是血，但克里斯也知道希尔族是没有血的。她们只有维束管一样的经络，里面流淌着一些透明或是白色的体液。 “没事，我只是感觉有些头晕，休息一会就好了。”亚托莉娅笑了起来，在克里斯的搀扶下站起身，“图恩先生…我得再去帮图恩先生治伤。” 亚托莉娅颤巍巍地想要往图恩倒下的位置走去，虽然她之前紧急治疗过，老图恩已经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但少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对了，我想把薇儿妹妹埋起来” “嗯…我来吧。”克里斯点了下头，唤出圣剑准备就在那棵杜松树下挖个大坑。 虽然克里斯有些担心亚托莉娅的身体，想劝她缓一缓再给图恩治疗，但少女却十分执拗地要坚持再给图恩治疗一下才罢休。 月亮很快升得很高，克里斯用圣剑轻松挖开了一处几尺深的大坑，按亚托莉娅的嘱托，在少女取出薇儿的笔记后，将女孩与利昂的尸傀一同葬了下去、亚托莉娅站在树下，静静望着薇儿与利昂的合葬之处。 “克里斯…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你…”亚托莉娅稍稍停顿了下似乎有些犹豫，“你会杀了薇儿吗？” 克里斯转头看了亚托莉娅一眼，少女扶着那株杜松树的树干，迎着晚风立在土丘之旁，脸上颇有些惆怅与迷茫。 “惩恶扬善那是勇者的事儿…”克里斯转过头看着手中的圣剑缓缓说道，“我不是勇者，不会伟大到为了人族的兴衰战斗，我也不是圣人，也没有资格去审判善恶。” “我只是克里斯，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和我的朋友，那他就是敌人。我会杀了薇儿，不是因为她做过坏事，而是因为她伤害了你，就是这样。”克里斯停顿了下，又看向若有所思的亚托莉娅。 “这是我的答案，并不是你的，亚托莉娅。我不希望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你，所以…” “我……”少女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克里斯抬手打断了。 “没必要事事都参照我的想法，对你来说，有自己的判断或许更好。”克里斯说完冲着少女笑了起来，“带上图恩先生，咱们该回去了。” 坚持自己的判断吗…亚托莉娅小声反复咀嚼着克里斯的话，而后用力点了点头。 “嗯！” 第111章 安宁 薇儿与利昂的风波虽然平息，但黑发青年文的出现，却让克里斯的心头再次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总觉得自己对于邪神阵营的认知还是太过狭隘了，除了文口中的“主人”以及那位卖花女以外，究竟还有多少强大神秘的存在，克里斯不得而知。 但他能够肯定的一点便是，像文这类邪神崇拜者，在这片大陆上还有许多…即便通过查理的情报，自己得知了勇者系统，以及当下近似的“实力等级”，但以这种程度的能力想要挑战神，无异于痴人说梦罢了。 向希尔芙请教风魔法的创造，变得愈发迫切起来。 图恩的伤势恢复得很快，这位精通治愈魔法的守夜人苏醒后，便对自己展开了治疗。虽然融化的右脚没法再生出来，但能捡回一条命，老图恩依旧感到很庆幸。 没能打探到马克西姆的消息，老朋友伊戈尔还死在了死灵术士的手中…这让图恩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在将克里斯与亚托莉娅安顿好后，他便将自己关在了帐篷里闹起了情绪。 亚托莉娅虽然去劝解了好几次，但都收效甚微，这令少女也很是失落。直到三天后，图恩断腿的消息不知被哪个老猎人传了出去，远在邻镇的季阿娜立刻找了过来，双方这才达成和解，消沉的图恩也渐渐恢复了些精神。 此刻，距离降临日还有两天，勇者查理的营地俨然已经热闹了起来。以佣兵团驻地为核心的洼地，周围陆陆续续被扩展了好几圈。有居住的窝棚、有存货的简陋仓库，而最为干净整洁的，便要数临时集市的区域了。 风暴摧毁了人类的家园，却没法毁灭他们对信仰的虔诚，当然…对冒险赶来的商人来说，利润便是他们最高的信仰。 一些跟随商队前来的牧师与教士也在集市最中心的位置，摆起了临时的弥撒场地。每日清晨与傍晚，他们都会在此地集结商人与附近的镇民，讲解圣经故事、并分发所谓的圣餐——麦面饼和葡萄酒。 据说饼与酒象征着光明神的圣体与圣血，信徒们将其分食则可以借此保持与光明神的联系与信仰。克里斯虽然对这种习俗不是很感冒，但也无意去排斥或抵触。 在他看来，比起宗教上的意义，这场降临日集市的现实意义或许更大一些。这些商贾与教士将会在此停留半个月，营办集市与宗教仪式也都需要人手。 这对于刚刚失去家园的镇民们来说，都是难得可贵的工作机会。不然以这王国边境的凛冬，恐怕在开春之前会有不少人要冻死饿死。 “那里会变成新的约尔镇吗？”亚托莉娅背靠着树干，手中捧着两本书，忽然抬起头看向远眺查理营地的克里斯。 “应该会吧…降临日结束后，查理也会离开。”克里斯眯起眼透过暮间的薄雾，静静打量着满是烟火气的集市，“那片洼地挺适合生活的，而且离‘伊万走廊’也很近，估计以后会有很多冒险者途经这里吧。” 克里斯看着那条被斯维特兰娜扫出的峡谷走廊，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自从那日他将击退死亡风暴的功劳推给了伊万后，这位曾经的“傻瓜”，也渐渐在众人口中变成了“英勇的守夜人”。 虽然经历过二十年前上一次风暴的老一辈们，仍旧对伊万充满了敌意。但时代总不会停歇的，年轻人和孩子们对伊万战胜风暴的事迹很感兴趣，他们从未见过这名守夜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但一份精彩、通俗的故事与传闻，却足以填补他们的茶余饭后与刚刚萌芽的英雄主义了。至于‘伊万走廊’这个名字，则是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听到伊万战胜斯维特兰娜的故事后给起的。 这条走廊算是开辟了一条全新的雪原路线，宝物、珍兽、材料、矿产…源源不断的财富或许也会随着大量冒险者从这里走入而渐渐流出。 新约尔镇，充满了希望。 “呵…或许伊万的故事，以后也会传得更远吧。”克里斯笑了笑，紧了紧身上的小夹袄，对此颇有些唏嘘。 “嗯…这么看，为什么感觉斯维特兰娜反倒让大家的生活变好了？有点奇怪诶…”亚托莉娅侧着脑袋，似乎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场代表死亡的恐怖风暴，反倒给约尔镇带来了富足的希望。 “毁灭也是新生嘛…福祸相依，倒也有趣。”克里斯难得心情平复了许多，他转过身走到亚托莉娅的身边，“咦？你怎么看得这么快？” 亚托莉娅手上的两本书，一本是薇儿的笔记，另一本则是教授人族文字的入门书籍。他原本从集市里淘来是准备自己学的，但似乎亚托莉娅对此也很感兴趣。 “嗯？很快吗？我还有好多词不认识…薇儿妹妹的笔记也看不懂。”亚托莉娅托着下巴，颇有些惆怅，“克里斯…薇儿妹妹说我很有学习死灵魔法的天赋，这是真的吗？” 学了三天却只认识六个字的克里斯，倒是对亚托莉娅的“凡尔赛”发言感到了无奈，“你能听到灵魂的声音？这不是希尔族特有的能力，应该算是你的天赋吧。” “噢…”亚托莉娅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既然克里斯都这么说了肯定没有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听见灵魂的声音，在布尔加特逃亡时，她便听到了那些死去矿工的声音。 而在“假克里斯”出现后，少女也是凭借着‘声音’，第一时间察觉出对方并不是克里斯的。（详见第一卷第147章） “嘻嘻…”不知是得到了夸奖，还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亚托莉娅忽然将手中的书捂在脸上，遮住了自己的笑容。克里斯蹲下身继而并肩坐在了少女身旁，他望着远山的雾霭与渐渐西沉的太阳，逐渐感到了一丝倦意。 只是不知道，这种平静与安宁还能持续多久… 第112章 魔法研习 降临日是从夜晚开始的，在教会的典故中，光明神便是在这一天夜里带着众多天使降下人间，为迷途的人类带来福音与救赎。亚托莉娅对这种热闹的场合一向非常好奇，早早便做好了去参加庆典的准备。 洁白的修士服、干草染色编成的假花花环，以及降临日庆典必不可少的羽毛头饰。这一天信徒们都会在头上插一根白羽，作为自己渴望得到赐福的象征。 虽然亚托莉娅恐怕连光明神是什么都说不清，但这并不妨碍少女对热闹祭典的兴趣。季阿娜在与图恩和解后，便回到了约尔镇，为大家准备降临日的衣物。当然，老图恩还是得在集市中抓紧找马克西姆以及自己的两个养女。 这位信仰灯火之神的皮匠，似乎对教会的节日并不抵触，反倒对降临日的习俗颇为熟稔，早早便给讨人喜欢的小亚托莉娅准备好了各种东西。 “好看啊！呀！小亚托莉娅简直就像一名真正的修女。”季阿娜双手拍在胸前，十分歆羡地看着穿了新衣的亚托莉娅。“真好啊，真好！” “季阿娜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穿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又不是信徒…”亚托莉娅拉着裙摆转了个圈，低头不断打量着自己合身舒适的新衣服。 “这有什么，教会可巴不得多一点信徒呢，大家都这么穿…”季阿娜热情地拉着亚托莉娅的手坐到桌旁，眼中满是欣赏“真是太合适了，太合适了。” 亚托莉娅被热情的皮匠夸成了一朵花，但少女却神色有些失落，“可惜克里斯不和我们一起去逛…” “哼，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想的，跟个呆头鹅一样。”季阿娜见亚托莉娅有些低落，不由开始数落起克里斯来，在她看来克里斯的这种行为，简直快要赶上倔强的老图恩了。 “没有啦，克里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嘛，我总不能老缠着他。”亚托莉娅将桌上的白色羽毛插在了头上，随即又笑了起来，“克里斯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惜我却帮不上他，要是再给他添乱就不好了。” \\\"唉…你啊，就你会维护他。\\\"季阿娜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跟你说啊，这男人…” “季阿娜！我的衣服准备好了吗？”老皮匠的话刚说到一半，守夜人那粗犷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图恩拄着一根法杖，跛着脚掀开了帐篷的帘子，却迎面吃了季阿娜一个白眼。 “哼，老东西，都在桌上自己拿！”一看到图恩，季阿娜的好心情立刻毁了大半，她没好气地冲着桌子一努嘴，却又不时偷瞄着图恩的右脚。 守夜人挠了挠头，似乎仍然对季阿娜有些畏惧。毕竟他的确没能找回来两个养女，总归是自己理亏。他拄着那根法杖三两步便走到了桌旁，轻轻拿起自己的衣物便准备赶紧溜走。 然而只听啪嗒一声，一只小盒子从新袍子里抖出，摔在了地上。图恩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蹲下来将小木盒捡起。还未打开一阵药味便冲进了他的鼻子。 “这是…” “前些天在集市上看见的，那商人说能止疼活血…”季阿娜并没有转头去看图恩，只是小声地说道，“对你的右脚应该有好处。” “季阿娜…”图恩呆呆地看着季阿娜，一时间竟然忘记站起身来。愣了两秒后，还是老皮匠先打破了沉默。 “行了行了，快起来！像什么样子。”季阿娜一把拽起了蹲在那的图恩，又叹了口气，“就算找不回阿廖娜和尤莉亚…你也得活着不是？看看你穿的！伤口冬天都该…” 季阿娜絮絮叨叨的数落落在图恩耳中，却没了往日那种令他烦躁厌倦的感觉，守夜人忽然丢掉了手中的法杖，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单脚站立的图恩便一把抱住了季阿娜，泪水和笑容一同挂在了脸上。 “和我一起生活吧，季阿娜。” “你干什么，干什么！去！小亚托莉娅还在这儿呢，你个老家伙…”季阿娜被图恩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轻轻推了守夜人几下，又似乎是担心没了拐杖的图恩会不会摔倒，还是紧紧抱住了他。 而被季阿娜念叨的亚托莉娅，则正坐在桌边，满脸笑意地看着这一幕，少女默默在心里重复起刚刚季阿娜的话来。 “真好啊！真好…” ………… 而此刻，丢下了亚托莉娅的克里斯却身处亚拉拉特山主峰的火山口里。两天前他便跟希尔芙提出了研习魔法的请求，现在总算有了些眉目。 希尔芙只会风系魔法，这位“称职”的老师还是准备先教授克里斯一些基础的魔法，毕竟只会风刃和加速术的克里斯，在魔法上的造诣恐怕还胜任不了创造魔法的重任。 为此，不喜欢枯燥的风精灵没少吐槽他。这座火山由于土属性的元素之种碎裂的缘故，是的火山岩对风元素有着天然的排斥。这对于渴望精细观察并控制风元素的克里斯来说，可谓是风水宝地。 此外在这里不论自己使用多强的风魔法，都无法击穿周围的墙壁，他也无需顾虑引发骚乱的可能。 “你怎么这么笨呐！咱都给你演示第三遍了，你还没学会！真是大傻瓜。”厌烦了重复劳动的希尔芙，不停训斥着“愚笨”的克里斯，鼓动着小翅膀在他头顶不停转圈圈。 “你的这些魔法又没有咒文…再来两遍，最后两遍我肯定记住了。”捂着右眼的克里斯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将复刻魔法轨迹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了，不过好在魔眼的功效的确很强大，这两天他通过压榨希尔芙不断释放魔法给自己看，已经掌握了好几种初级魔法和一种中级魔法了。 “哼！你要是到时候创造不出好玩的魔法，咱，咱就把你那只眼也挖出来当球踢！”希尔芙嘴上虽然严厉，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又一次释放了这种名叫“大型风卷术”的中级魔法来。 克里斯轻揉着自己的右眼，再次观察起希尔芙调运出的元素轨迹。白色的魔眼如一柄锐利的长剑，用目光将那些元素与线条在脑海中斩断重连。 崭新的魔法世界，正在逐渐展露真正的面貌… 第113章 不称职的老师 从第一次向小牧师学习冥想算起，克里斯接触这种令他神往不已的力量也有近三个月了。然而身为穿越者的他，依旧自认为对魔法知之甚少。 除了最粗浅的魔法理论，以及分阶等级外，克里斯也就会丢一丢风刃，控制下风元素的聚集与扩散。这种程度在他看来，根本算不上魔法。 捂着被激活的右眼，克里斯像是好奇的孩童般透过细长的指缝，努力去观测并记下周围的风元素流动。一如在布尔加特时，希尔芙对自己说的那样，精灵施展魔法的方式与人类截然不同。 希尔芙没有所谓的魔法力，精灵魔法也未曾有过咒文，风精灵似乎只是轻轻抬手，那些随性自由的元素便自动聚集起来，听从她的指挥了。 克里斯轻轻摸着鼻子，闭上了眼开始回忆刚刚“大型龙卷术”的元素流转。如果说风刃这种初阶魔法只是将风元素聚集凝缩，再简单释放出去。 那4-6级的中阶魔法则一瞬间便复杂了数倍。即便大型龙卷术只是4级魔法，但克里斯仍旧感到了吃力：那些风元素像是被编排了特定的舞蹈…或者说独特的阵列， 风元素并不等同于体感上的风…龙卷风的形成，也不再是简单地让风元素旋转起来。 “一定有什么规律…一定有。”克里斯啃着大拇指的指甲目光有些发愣，片刻后希尔芙的演示再次结束，他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调运起全身为数不多的魔法力来。 魔眼的视角下，风元素的流动恍若化成了一根根细长平滑的丝线，而他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丝线按照一定顺序勾连组合起来，如同织布制绢般将白线串成一只不断运动的“茧”。 他手中的魔法力，则是织工的飞梭与引线的铁针，将那些无序混乱的风元素勾勒出规整、精致的画卷。 “噢噢！！有风胚了！”希尔芙线偶在克里斯的脑袋边飞来飞去，看着不远处渐渐成型的小型风眼，扇着翅膀转了个圈，“嗯…就是有点小，还这么细。” 随着希尔芙的吐槽声，克里斯不断努力维持的细小风眼瞬间颤抖失衡，继而爆散开来。四散的风元素带起一阵阵狂放的气流，将克里斯的衣角全部吹起，却在撞到火山壁后被全部弹开。 一时间整个火山口里，风压来回反弹无处释放，竟然形成了一股股元素乱流。风精灵叹了口气，这才开始挥动她那小小的胳膊，将紊乱的风元素平复安抚下来。 “你要温柔点啊！这样风才会对你温柔。”希尔芙转头瞥了眼陷入沉思的克里斯，刚想开口吐槽两句，却看见克里斯忽然喃喃自语似得走向了不远处的那座废弃的法阵。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这样。”克里斯一边啃着手指，一边走到那座法阵旁边，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傻瓜！喂！你别这么难过，大不了，大不了咱再给你示范几次，总…”希尔芙见克里斯有些“失魂落魄”，那些吐槽的话说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安慰与鼓励。 毕竟这么有趣的家伙，要是真被打击成傻子了，那可就很难找到这么投缘的玩具了… 克里斯却只是轻轻摇着头，目光在伊万留下的法阵上来回逡巡。刚刚的魔法乱流其实是他主动放弃了魔法的构筑，通过强行记忆元素流转的顺序与轨迹，他的确可以复刻释放出同样的魔法来。 但…这种死记硬背的方式是不是有问题？他好像一名囫囵吞枣的背书孩童，将积木的模样和排列方式全部记下，自然之后可以重新搭出同样的积木建筑。 可当所要背诵记录的“建筑”更加复杂时，这种死脑筋的生搬硬套便成了无比庞大的工作量。如果只是记忆一种静态的画面或结构，倒也算不上特别难。 而通过白眼构筑魔法的过程，则是一种动态的演算与维持。元素在被魔法力引导后并不会安分下来，而是无时无刻不在流转。 克里斯必须在引导其他元素归位的同时，控制计算这些旧元素的运转，使他们平衡且动态稳定。由此，他发现了自己最为致命的短板——计算力不足！ 克里斯自知并不是天才，大脑也没有所谓的超能力…仅仅是4级魔法的构筑，便几乎到达了他的演算负荷。 即便经过练习，大型龙卷术自己也可以顺利施展，但更高级的魔法呢？连薇儿都会的7级高阶魔法要怎么构筑？ 自己难道要凭借低阶魔法和邪神们作战？ 一时间克里斯的心头甚至产生了疑惑，吟诵咒文的确可以解放大脑，只需要集中精力念咒便可以了，元素便会被咒文自动组织起来。 这么看咒文果真才是魔法学习的正途？可希尔芙却并不是这么说的… “喂！喂！你还好吗！”风精灵在克里斯眼前转悠来转悠去，生怕这个有趣的家伙一灰心就不跟自己学习创造魔法了。 “没事，谢谢你希尔芙。”看着希尔芙“关心”的样子，克里斯不禁笑了起来，对这位贪玩腹黑的风精灵甚至又多了一丝改观。 他轻轻捡起地上一枚已经耗尽了魔力的魔晶石，在手中把玩起来，“希尔芙，你知道魔晶与魔石的来历吗？” “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风精灵转了两圈，停在了克里斯的肩头，“不知道诶，就是种矿石吧？到处都有。” 克里斯面色古怪的看了呆头呆脑的希尔芙一眼…这家伙果然脑袋空空啊！自己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想到跟希尔芙学习魔法。 不仅对魔法理论一无所知，风精灵对法阵和魔痕道具这种魔法相关的物件也是不感兴趣。她教授自己魔法的唯一方式就是放几遍魔法，还有比这更不称职的老师吗… 不过转念一想，克里斯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对于“伟大”的风精灵来说，操控风元素就好像指挥手臂从桌上拿水杯一样稀松平常。 就连正常人都不会去在意，自己能抓起水杯究竟是什么原理，是哪些神经带动了哪些肌肉…更何况希尔芙这种只想着玩的笨蛋了。 “唔算了…我只是觉得，如果把魔法阵和魔痕装备比作整套的魔法，那刻着的符文就相当于咒语。魔石与魔晶…似乎和人类冥想出的魔法力有些类似。” \\\"噢…是这样吗？\\\"希尔芙噢了一声，但立刻就失去了兴趣。 倒是克里斯无奈地扫了脑袋空空的希尔芙线偶一眼后，又重新收拾了心情。在希尔芙只会演示魔法的情况下，自己想学会5级及以上的魔法不太现实，也只能一步步来了！ “不要紧，打好基础也是很重要的，你说对吧希尔芙？”克里斯眼中泛起了光亮，这让对无聊非常敏锐的希尔芙，忽然感到一丝不妙。 “还有其他低阶魔法吧？咱们抓紧时间，把剩下的也演示几遍！”克里斯晃了晃脑袋笑了起来，是时候继续压榨笨蛋的剩余价值了。 ＼(`Δ’)／！！ ……… 第114章 降临日集市 且不谈被克里斯逮住使劲薅羊毛的希尔芙即将度过非常无聊的两天。在查理营地外的临时集市上，此刻已经开始了今年的降临日庆典的第一天。 几分薄雪沿着黑漆漆的夜空撒下，落在油灯与烛火的光亮里，被渐渐染成了温暖的黄色。相比于几天前的集市，这里聚集了更多的商人与贩夫，大到奇珍与家具，小到零食和点心，集市上都能找到它们的位置。 那些拥有一技之长的匠人和农民，也纷纷在路边支起了小摊，帮人修鞋或出售自己的果品干肉。正如光明教会所倡导的那样，人人皆能得到救赎，人人也都能在降临日集会中找到自己的定位。 亚托莉娅穿着一身新制的女士修服，正挽着季阿娜的手走在集市的主道上。虽然她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寻找马克西姆那位奸商，但对于少女来说，这丝毫不耽误她对热闹集市的好奇与兴趣。 “季阿娜姐姐，那是什么！闻着好香啊。”亚托莉娅深吸了一口气，黄油与燕麦的香气立刻钻入了鼻腔。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围满了人的小摊，显得十分好奇。 “啊，那是斯特里麻花，一种烘烤面包。”季阿娜看着那长长的队伍不禁摇了摇头，“算是降临日的特色小吃了，连教会都很推荐，还给起了名字叫教会面包来着，哼…真是不要脸。” “诶…听着很好吃的样子。”亚托莉娅跟克里斯待久了，已经将进食当作了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甚至对各种不同食物的味道和口感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哈哈哈…那我去买点，就是可能要排队，小亚托莉娅你先自己逛逛。”热情的皮匠见亚托莉娅兴趣满满的样子，也是笑了起来，叮嘱对方不要跑远后便排到了队伍最后。 “嗯！谢谢季阿娜姐姐。”亚托莉娅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地凑到了不远处的摊位前，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不时还会和摊主攀谈起来。 如果克里斯在这儿，一定能想起少女在布尔加特农神祭上的表现…即便对常识和知识的积累还有所不足，但亚托莉娅仍旧凭借着强烈的好奇，以及不可思议的亲和力，很快便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无论是做远途贸易的行商，还是从周围小镇赶来的农民，亚托莉娅都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即便有时候会因为认知差异而显得有点傻。 但这种无害的“弱势”，配上那身洁白的修士服，更是人们觉得亚托莉娅可能是刚从某处修道院跑出来的懵懂修女。 毕竟，喜欢和比自己弱小的人相处，这也算是人类的天性了。 “小姑娘，我这可是产自雪原的油膏，那可都是从五六米高的巨熊身上刮下来的，可不得了！”一位细胡子的商人捧着只小盒子，喋喋不休地开始推销起来。“对皮肤好哦！涂了之后还有香味呢，你闻闻。” “诶？好厉害！”亚托莉娅抬起右手，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后面…那里似乎有一道细小且却清晰的裂缝。 她对于商人的说辞丝毫没有厌烦，商人口中的那些“推销词”在少女听来都像是冒险故事一样有趣。 “去去去，人家可是修修女，又不嫁人。不如看看我这个…”一旁的商人也跟着插话起来，或许比起卖东西，逗一逗这个傻乎乎的小修女更有意思。 “嫁人是什么？修女不用嫁人吗？” …… 很快在少女周围便聚集了不下于斯特里麻花炉子边的人流，这让附近的两家商贩更是喜出望外，开始不停跟亚托莉娅搭话，吸引人群的注意。 亚托莉娅捏着怀里的小钱袋，还在思考着能给克里斯买些什么回去…这些前还是在灯塔那会儿，图恩先生给自己的。 聪明的少女也并不是在跟这群人插科打诨，她始终在默默记着各种商品的价格。一方面见识了许多新鲜事物，另一方面也对这些物件的价格有了粗略的估计。 自从明白了用钱可以换东西，这件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后，亚托莉娅便颇为感兴趣地想着要实践一下。 在她看来，用这种硬邦邦的小石头就能换到一大堆东西，简直太过有意思了。 正当亚托莉娅盘算着价格时，身后主道的路口忽然响起了一阵歌声。整齐且悠远的合唱将集市的喧闹都给压了下去，即便仍有些叫卖声夹在其中，仍让人从中感到了一丝宁静与圣洁。 “是卡利亚教堂的唱诗班啊，啧啧。”细胡子的商人见状也是有些唏嘘，一旁的商人也跟着小声议论起来。 “怪不得教会那群人整得神神秘秘，那可是卡利亚唱诗班啊！你们谁帮我看着摊，我去瞅一眼。” “想美事吧！我还想去呢！” 亚托莉娅见几名商人都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也不禁对这个“唱诗班”产生了好奇。虽然在少女的认知里，她压根不知道唱诗班是什么。 少女刚准备跑去看看所谓的唱诗班，却被身后的细胡子商人喊住了。 第115章 卡利亚唱诗班 “小姑娘，别走别走！” 细胡子商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亚托莉娅侧着脑袋，颇为疑惑地转过头，却见对方从摊位上拿起了一盒所谓的招牌“雪原油膏”，塞到了少女手中。 “拿去吧，看你挺喜欢的。”商人随手掸了掸摊位上的落雪，轻声轻语地说道，“别听他们瞎说，不嫁人又能怎么样，一样可以追求美丽嘛。” “啊？”亚托莉娅被商人一连串的表情加调侃弄得有些迷糊，这番话理解起来还是有些难度，“不，不行的，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少女说完便掏出了怀里的小钱袋，然而细胡子商人却一脸随意，“你也帮我招揽了不少生意，别客气…” 商人随即又凑到亚托莉娅的耳边，声音比蚊子还小，“要是用了觉得不错，记得给唱诗班里的其他姑娘推荐一下，嘿嘿…” “嗯？”亚托莉娅愣了片刻，她瞥了眼远处的一众唱诗班修女，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这人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唱诗班的修女了。 亚托莉娅向来十分聪明，反应和理解都很迅速，只是由于缺少经验，思维方式有些古怪罢了。她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便将钱袋打开，抓了十多枚铜币塞到商人手里。 “谢谢你商人先生，但我还是得用钱跟你换…”亚托莉娅着急去看唱诗班的“表演”，付了钱后便从人群里挤着跑开了。 细胡子商人搓着自己下巴上的那撮毛，瞥了眼手中不多不少整十五枚铜币，而这刚好是一盒油膏的价格。 商人目光深邃地看着少女离开的方向，不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还真是个奇怪的修女…” ………… 集市里人群的注意大多被这庄严肃穆的唱诗诗仪式吸引住了。即便没有自带混响的教堂为衬，但牧师们某种圣魔法的作用下，声音不仅传得却更远，甚至还更加庄严肃穆了起来。 唱诗班领头的牧师正站在街口搭好的台子前，指挥着合唱与器乐，十多名教会的神职人员散布在周围，将围观的群众隔开并维持着场面秩序。 半人高的金色圣杯高高供奉于台座之上，里面装满了暗红的葡萄酒，一本黑色封皮的经文赫然摆在圣杯之前，书页上银色的十字架正闪着辉光，格外显眼。 亚托莉娅凑着脑袋长舒一口气，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但似乎“唱诗表演”已经到了尾声。这让少女很是失望。 台上的牧师唤来了许多身着白衣的仆从，他们有的手里拖着沉甸甸的口袋，有的端着木杯从装满了酒的圣杯中取酒。 剩下的则是为台下的众人分发口袋里的面饼。亚托莉娅听季阿娜说过，这似乎是光明教会的弥撒仪式，也是降临日集会里必不可少的项目。 想到此，少女的脸上又露出的期待的笑容。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人的表情和弥撒的过程，已经开始想着自己给克里斯讲故事的情景了。 而在街角某处帐篷前，数名康斯坦丁佣兵团的精锐正站在附近一动不动。比起散漫随性的佣兵，他们更像是一支有着高度纪律性的军队。 查理与这边的商人、教会达成协议会帮忙维护降临日集会的秩序和安保，而这项任务也便落在了队长们的头上。 一身轻甲背着长枪的冷峻女战士却眯起了眼，将目光投向了亚托莉娅所在的位置。 “那是…克里斯的同伴？” “啊？你说哪个？”女战士身旁的光头壮汉却挠了挠自己的光头，不太清楚梅在说些什么。 梅瞥了小克劳德一眼，叹了口气，“十一点钟方向，大概一百五十步，白袍绿发。” 光头壮汉沿着梅指示的位置看去，这才发现了非常“认真”的亚托莉娅。\\\"哦我看见了，真漂亮啊…那就是勤勉勇者队伍里的牧师吗？\\\" 梅不太想理会这个满脑子肌肉的家伙，虽然小克劳德的确没有见过亚托莉娅与柯琳斯，现在前者穿了身修女的袍子，当真有可能搞混。 但梅却还是懒得跟他解释，鄙视了小克劳德一眼后，梅却皱起了眉头，“那个克里斯居然不在这…小克劳德！” “啊？啥事？” “你……” 且不谈维护秩序的康斯坦丁佣兵团，亚托莉娅却是真沉浸在“弥撒”的氛围中十分开心。虽然面饼和葡萄酒数量有限，并没有分发给她，但少女还是兴致很高。 一众结束了唱诗的修女纷纷从台上走下，分成两列站在了一边，人群也自发地为圣洁的修女们让开了一条通道，这使得本就拥挤的人群更加窒息起来。 汗味与臭味混杂着斯特里麻花的香气在周围氤氲聚集，亚托莉娅被挤到了靠外侧的位置，她捂住有些发闷的胸口，转身向后望去。 季阿娜排队的糕点铺还是水泄不通，和这边几乎没什么差别。亚托莉娅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有些时间，说不定可以等到“降临仪式”之后再去找季阿娜姐姐。 少女为了今天的集会，可谓做足了功课，早早便缠着老皮匠问到了有关降临日的故事。在这场为庆祝光明神降临赐下神谕的节日，每年教会都会组织信徒们在降临日当天晚上再次举办降临仪式。 虽然只是图个心安，但这对于信众们来说，却是难得可贵的心理寄托。期待了许久的亚托莉娅自然也不想错过这么新奇的事情。 台上的四名牧师分别站在了四角，他们穿着统一制式的衣物，似乎和修女们一样都来自卡利亚唱诗班。 带头的神父手捧圣经，高亢的声音宣读着虔诚的赞颂与神的诫谕。围观的民众也越来越多，无论是不是教会信徒，都慢慢向着这场降临仪式凑了过来。 挤压感越来越重，人们似乎并没有因为少女穿着修女服便额外照顾，亚托莉娅只觉自己像是在人潮中的一条小船，被裹挟着随波逐流，根本移动不了。 好不容易渐渐停滞下来，亚托莉娅这才留意到，台上那四名牧师似乎正在咏唱着什么咒文。淡淡的白光闪烁不定，逐渐汇聚凝结后直冲天际，如同信标般刺入了夜空。 “嗯？降临仪式原来还要魔法呀…”少女探出脑袋呼了口气，身边的镇民们却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神说，吾将赠与你晨星…” “你要警醒。坚定那些终将衰微的生灵…” “何以领受！何以见闻？遵守且悔改…” “不思之人，凡吾到时，必不可知…” …… 神父宣读的圣经条文，好似有着独特的魔力，声音所及处，躁动纷乱的人群立刻便安宁了下来。他们停下来推搡与窃窃私语，在这一刻仿佛化身虔诚无比的信徒，纷纷半跪在地上，在胸前画着十字。 亚托莉娅愣了片刻也跟着身边的人蹲下身，然而正是着慢了半拍的缘故…少女无意间却在弥撒场地西侧的街道口，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 “是图恩先生？他好像受伤了？” 第116章 天使 少女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半蹲在地上，然而心绪却不再那么平静。在信徒们全部蹲下的时候，亚托莉娅清楚地看见图恩似乎从巷子里窜出，显得颇为狼狈。 “难道是看错了…？”亚托莉娅有些不放心，正当她准备悄悄溜出去找找时，一阵耀眼的闪光忽然自台子上亮起。 周围的念诵与祈福在隐约浮现，亚托莉娅眯着眼，台上的白光却变得愈发明亮。 沉稳厚重的钟声骤然响彻天际，如一道道波浪将眼前的白光越推越远，亚托莉娅只觉眼前几乎被白光彻底吞噬，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抬起头，被干扰的视觉才渐渐恢复，只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彻底愣在了那儿。 怪物！有怪物！！！ 三对洁白的羽翼，在漆黑的夜空中缓缓扇动…淡白的光晕萦绕在周围闪烁呼吸。翅膀上生满了密密麻麻无法计数的眼睛，而在翅膀之间却并没有身体与躯干。 这只“怪物”近乎球体，却又格外对称，而最显眼的便是那四颗表情迥异的头颅了：一张冷若冰霜的人脸在前，后有鹰面，左为狮貌，右边则是牛头。 近乎十多米的身躯静静漂浮在空中，如同浸泡在水下的虚影，没有任何动作。 亚托莉娅怔怔地蹲在地上，仰望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差点惊叫出声。好在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才没有喊出来。 只是周围的信徒却都在欢呼声与喜悦声中陆续站起身来。他们互相拥抱祝福，庆祝着新年伊始。 少女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没有人看向那片夜空…无论是信徒还是牧师，人们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这只庞然大物，大多重新忙碌了起来。 “呼…呼。”亚托莉娅捏紧了拳头，慢慢向后退了半步，而那只恍如人兽结合体的怪物，也沐浴在圣光中逐渐变得凝实清晰。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看见！那么骇人的一只怪物！它出现在了弥撒场地！为什么牧师们没有把这捣乱的家伙赶走？ 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恐与战栗让少女飞速冷静了下来…她看着已经在收拾场地的神职人员，以及渐渐散开的人群，愣在了原地。 等等…弥撒，降临仪式？降临？亚托莉娅如同一块僵硬的磐石，矗立在人潮之中，任凭那些有说有笑的信徒从自己身边走过。 莫非…这只怪物就是降临仪式召唤出的？？ 这种恐怖的猜想让少女立刻不寒而栗…她咬紧了牙关低下头向着之前图恩出现的街道跑去，心中不断念叨着，可千万不能被那只怪物发现！ 而在夜空中，那只三翼四头满是眼珠的白色怪物，也在短暂的恢复之后活动了下身子，而后身形渐渐隐没消失，找不到踪迹了。 亚托莉娅闷着头一路拨开人群冲出了路口的广场，她并没有注意到怪物是何时不见的…或者说每次看向那怪物时，少女都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恐与畏惧。 必须赶紧找到图恩先生！ 只是正当少女一路向外狂奔时，远在另一条街道上抱着一袋子热乎面包的季阿娜却显得有些焦急。小亚托莉娅不见了… 老皮匠心下有些自责，后悔自己不该让少女自己转悠的，但如今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抱着刚出炉的面包四下寻找着亚托莉娅的身影。 可她却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交错的缝隙里…似乎有些许黑影一闪而逝。 ………… 降临日集会最大的活动结束后，人们并不会就此离开。集市交换与新年狂欢才刚刚拉开帷幕…又怎么可以放弃呢？ 即便刚刚在降临仪式上，他们还祈求了光明神的赐福，希望神可以宽恕自己去年的罪孽。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此时的享乐与狂欢行为。 无论怎么说，连用了6天来创造世界的神，都要给自己留下一天用来休息，又何况是他们呢。 只是如果要说有人无法融入到这场节日氛围中的话，那一定数极度不合群的，约尔镇守夜人图恩了。 跛了一只脚的他此刻正拄着那根法杖站在集市的外围，胸口起伏剧烈不断吐着粗气。而在他身上，季阿娜准备的衣物早已破烂损毁，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战斗。 “别藏了！快出来！”图恩眼睛瞪得老大，紧紧盯着远处摊位里的某处阴影。这里处于集市外围，本就没什么人，摆摊的也大多是些贫苦农民。此刻也都跑去中央参加降临仪式去了，周围倒显得空旷。 只是图恩的一声呵斥却并没有引起任何动静或袭击。只有身后远处那起伏的欢呼，和头顶雪落下的声音。 然而守夜人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摸着胸前那道还没有愈合的伤口，眼中满是不解与忌惮。他从下午便和季阿娜与小亚托莉娅分开，动身寻找马克西姆的踪迹。 只是…事情却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可恶！！”图恩将法杖用力想地上一拄，刚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智天使宗教形象） （3d建模还原的智天使） 第117章 魔药 警觉的守夜人迅速转过身，抬起手中的长柄法杖，杖端处淡淡的橘黄色光晕便已然凝结。 “图恩先生！” “是你…”图恩刚准备挥杖丢出那团橘色的法球，却是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对方正是跑出降临日会场的小亚托莉娅！守夜人见状松了口气，轻轻拍了下少女的肩膀。 “你怎么在这儿？季阿娜呢？” 亚托莉娅看着身上衣物破损不堪的图恩，又想起了自己在集会中心见到的大怪物，“季阿娜姐姐还在集市里！我是看见图恩先生好像受伤了才追出来的。” “只是…图恩先生，你开始使用魔法攻击了？”亚托莉娅神色有些疑惑，在她的记忆里，这位曾经的牧师冒险者，在转信了灯火之神格里姆后，便再也没有使用过攻击魔法。 按照守夜人自己的话说，便是暴风雪中的火焰，并不是用来伤人的。可亚托莉娅也清楚看见，如果刚刚图恩没有认出自己，绝对是打算用魔法攻击对方的。 “是恶魔，有恶魔混进了降临日集市！我只是不用魔法伤人而已。”图恩握紧了手中的法杖，眼中的担忧与忌惮十分清晰。 “恶魔？”亚托莉娅简单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很巧的是在前几日学习人类语言时，少女便在书本上见过这个单词，只是如今她依旧不太理解便是了。 毕竟那些识字的书籍，也大多是由教会编撰的，其材料很多也是出自圣经故事。而光明神的教诲与神的敌人——恶魔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内容。 “是克里斯说过的那种…嗯，魔族吗？”少女面色凝重，不禁又回忆起了在降临仪式上被召唤出的怪物，“我，我好像也见到恶魔了！” “啊？”图恩当即拉住了亚托莉娅的胳膊，身上泛起一阵橘黄色的光芒。温热的火焰沿着守夜人的胳膊蔓延到少女的手臂，继而将两人完全吞没。 守夜人闭上眼静默了片刻，这才收回了火焰，“好像有，又好像没什么问题…奇怪，小亚托莉娅，你是怎么见到恶魔的，和我说说。” “嗯…”亚托莉娅几乎尽全力组织了语言，才将自己在降临仪式上的见闻表述清楚，然而图恩却始终一脸凝重和迟疑。 “白色的羽翼，很多眼睛…？”图恩低下头又瞬间抬起，眼中泛起一阵精光，“不会…恶魔不是魔族，也不是这个样子，我从没听说过降临仪式会召唤出怪物。” 亚托莉娅转头看见了不少农民与摊贩主，正聊着天从集会中心的路口返回，脸上也有些着急，“那图恩先生说的恶魔是怎么回事呀。” 图恩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那片阴影，眯起眼兀自叹了口气，拉着少女的袖子便往一旁走去。 “你跟我来…” 二人穿过逐渐热闹起来的集市，来到了相对僻静的仓储区。这里被商人们临时搭建了许多简易的帐篷与板房，用来存储各自的货物。除了少数看门的佣兵以及拴在木桩上的马匹和地龙外，几乎没什么人光顾。 图恩的脸色颇为难看，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坚硬的冻土在落满了雪花后，变得更加厚实光滑，但守夜人去动用火焰魔法，将途径的坚冰稍稍融化，让少女不至于滑倒。 守夜人绕开了两名昏睡的佣兵，带着亚托莉娅一路走到片完全无人的仓库旁。漆黑的巷口与破旧帐篷，这里冷清到几乎与热闹的降临日集市格格不入。 而图恩这才抬手召出了一枚微小的火球浮在手心，橘黄色的光芒将周围的景色映照得闪烁不定。 “这是…”就连亚托莉娅也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寒冷幽暗的氛围几乎随着那微微渗进衣袖的冷风，钻进了骨子里。这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守夜人招呼了下亚托莉娅，掀开帐篷的边角走到两座帐篷之间的缝隙处，终于停下了脚步。而在小火球的照耀下，亚托莉娅一眼便看到了趴在图恩脚边的尸体！ 少女看了眼图恩，当即屏住呼吸蹲下身查看起这具死去多时的尸体来。一旁的图恩并没有制止，只是站在那儿缓缓说道，“类似的尸体还有很多，都被丢在了这片仓库附近。” “而你面前的…”图恩呼出了一口粗气，停顿了下，“就是我要找的商人马克西姆。” “诶？”亚托莉娅愣了一下，抬起头刚好看见图恩那难看的脸色。少女却皱起了眉毛，拽着商人的手臂，将尸体翻了过来，而当她看见死者的正面时，少女却忽然惊叫出声。 亚托莉娅慌忙站起身，目光反复停留在商人尸体的脸上难以移开。 “我见过他！我见过！”少女从怀里取出了那盒尚未打开的“雪原油膏”，又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细长的胡子，精明的面庞…死者显然就是卖给自己油膏的那位商贩！ “怎么会这样…今天好奇怪啊。”亚托莉娅扶着额头，感到了一阵目眩，她晃了晃脑袋又很快冷静下来，\\\"图恩先生，我见过这个人，降临仪式前他还在集市卖货，还要把这个送给我。\\\" “你收下了？” “没有…我付了钱的，有个朋友说过，想要的东西就得拿钱去换。”亚托莉娅摇了摇头，想起了在牢房中，自己与艾莉娜的交谈。 图恩却是紧紧盯住了少女手中的油膏一言不发。随即突然出手将其打落。木质的小盒在空中翻滚了几下，撞在碎石与冻土上。一道裂缝在盒盖上显现，渐渐的…一团暗红的气体自裂缝里缓缓渗出。 守夜人单脚立在地上，手中的法杖划了一个圈猛然那只盒子推出，白色的光晕随着咒文的念出迅速浮现，很快便如蛛网般绽开扩散！ 亚托莉娅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不断漏气的盒子在白光的包裹压缩下被裹了个严实，而后在圣光中被慢慢淹没净化，只留下一只空盒子还躺在地上。 图恩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呼吸十分急促，似乎刚刚的圣魔法消耗了他不少魔力。“怪不得…我之前在你身上感觉到的恶魔气息，应该就是这只盒子散发出的。” “唔…幸好我还没忘记以前学的圣魔法。”图恩蹲下身，捡起那只空盒子轻轻闻了闻，面色却显得有些古怪，“是催情的药…” “催情？是什么意思？”少女担心地扶着守夜人站起身，后者却是愣了一下而后咳嗽了两声，“没，没什么，就是一种毒药。” 图恩还是没好意思向单纯的小亚托莉娅解释什么是催情药，但对方居然会给穿着修女服的亚托莉娅这种东西，显然没安什么好心，毕竟，那可是恶魔啊！ “那位商人，就是恶魔吗？”亚托莉娅却没能理解图恩的尴尬，她听了守夜人的解释只是有些后怕，幸好自己遇到了图恩先生，不然如果用了这种东西，可就糟糕了。 “嗯，据说高级的恶魔能够变幻模样，还好你没有接受他的馈赠…恶魔的东西，拿了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可是…为什么会有恶魔混进来？”图恩拄着法杖走到帐篷外，脸上却仍旧满是疑惑，“它们在图什么呢？” 虽然强烈的责任感让图恩很是在意恶魔们的目的，但守夜人此刻更关心的则是季阿娜以及自己两个养女的下落。 他在找到马克西姆尸体时，便将附近翻了个遍，除发现了些许恶魔死亡后化成的灰烬外，并没有发现阿廖娜和尤莉亚的下落。 但出于直觉上的危险预感，图恩还是下定决心先将小亚托莉娅和季阿娜找到并带出集市！ 第118章 恶魔仆从 亚托莉娅跟在图恩身后，缓慢地向着集市赶去。图恩失去了右脚，虽然行动不至于完全受限，但快速奔跑显然已经没法做到了。 人类的身体便是如此脆弱，任凭你本领通天，魔法造诣再高…只要无法修复残损的身体，实力便会因此大打折扣，这是无法改变的窘境。这也是许多追求强大力量的人类，最终大多会放弃人类身份的原因吧… “图恩先生，恶魔究竟是什么啊？”亚托莉娅小声询问着这位曾经的牧师，她见过和克里斯战斗的魔族，但听图恩的意思，似乎魔族和恶魔并不一样。 “按教会的说法…恶魔是光明神的敌人，它们有的同样是神只，有的是从天堂叛逃的天使。总归，都是神的敌人…”图恩拄着法杖，尽力加快了脚步，痛感和麻木自掌心还有腿上传来，他却只是咬牙忍住。 “所有牧师在宣誓为光明神献身时，都立下了与恶魔不死不休的誓言。”图恩叹了口气，“即便我早就改信了，但这份誓言也不会被打破的。” “恶魔和光明神是对手…那我们怎么打得过啊。”少女在听守夜人讲述恶魔的故事时，几乎已经将恶魔与降临仪式上被召唤出的大怪物画上了等号，那份震撼心灵的强大的确不是人类能够匹敌的。 “那是自然…那七位魔神可从不会降临人间，我们遇到的也只是弱小的恶魔仆从而已。”图恩宽慰了亚托莉娅一句，但话锋 却又一转，“但恶魔仆从对我们来说，也已经非常强大了。” “那集市里的人，可能都会有危险。”亚托莉娅捂住了胸口，很是担心地看着灯火通明的集市街道。 “唉…等找到了季阿娜，我会通知大家赶紧撤离的。” 少女瞥了固执的守夜人一眼，她几乎已经猜到图恩的处理方式了…和斯维特兰娜那时一样，图恩肯定又会跑到市场里叫喊着催促众人离开。 但且不谈图恩恶劣的名声，就是在这样一个喜庆的节日里说这种话，即便是不认识图恩的人，恐怕也会把他当作疯子吧… “到时候我帮…”亚托莉娅话还未说完，图恩却忽然发力，一把将少女推开。摔倒在雪地里的少女刚抬起头，便看见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赫然立着一团黑乎乎的人形影子。 守夜人身上火光亮起，双手架住法杖却是将那影怪推了出去。圣洁的白光随即在图恩身边亮起，化作一层薄纱将他与亚托莉娅各自罩住。 还是出现了吗！图恩口中念诵起晦涩的咒文，眼睛紧盯着那跳转起身的恶魔仆从。早先他便遭到过袭击，只是对方后来撤退了。但…为什么这家伙会首先攻击亚托莉娅呢。 少女从地上爬起，双手交叉便准备上前帮忙。薇儿的笔记她虽然看了一点，也跟着克里斯学习了冥想，但冥想的日子还太短，根本没有积累什么魔法力。笔记上记载的那些死灵魔法，少女目前是根本用不了。 潜藏在阴影中的恶魔仆从在遭到图恩的反击后，身形迅速暴涨！从原本的一人高膨胀到了三四米，而它的模样也变得更加清晰完整。 两只红色的弯角，上宽下窄的头颅，点点黑色的鳞片隐约浮现在恶魔仆从的脸部与肩头，好似一副天然的精铠。它的四肢弯曲，手掌加上利爪的长度几乎要与小臂等同，一对涌着黑雾的模糊气团堆积在背后，像是暗色的翅膀一样。 图恩的圣魔法已然脱手，白色的光阵自恶魔仆从的脚下颌头顶同时亮起，白光瞬间刺穿了它的身躯。然而一阵低沉的吼叫声后，恶魔仆从却恍若无事般从光阵的束缚中冲了出来，猛然扑出将图恩推倒。 “图恩先生！”亚托莉娅手中绿光闪过，数条催生的藤蔓便从袖口飞出，将恶魔仆从的手脚全部捆缚。巨大的力道自藤蔓上拉扯开来，少女闷哼一声整个人都被对方拖着拽了过去。 但这片刻的阻拦已经足够图恩唤出新的魔法了。只见守夜人身上的白芒忽然亮起，将压在他身上的恶魔仆从弹出了数米的距离。看似柔和无害的圣光，落在恶魔仆从的皮肤上却如同酸液般发出滋啦的声音。 “快走！我来拖住它！”图恩看了看自己的脚，自知根本跑不过这只怪物，他捏紧了手中的法杖，目光平静地看着不愿离开的少女。 “帮我把季阿娜送到勇者那儿，拜托了…” 亚托莉娅还想说些什么，那被弹飞的恶魔仆从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毫不留情地向着亚托莉娅攻去！黑色的利爪几乎仅在咫尺，恶魔仆从的速度快到如同一道黑影。 少女静静地站在原地，眼中却没有丝毫退缩。她交叉起双手，将全身的生命力都调动起来，青绿色的微光将他的长发托起，在肩头无风自动。 速度很快…但是还比不上人形态下的克里斯；力道很强…四根还不够捆住它的。亚托莉娅飞速评估着恶魔仆从的战斗力，她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至于抛弃掉刚刚还救了自己一命的图恩先生？ 从一开始，少女的心中就没这个选项！ 第119章 求救与算计 “快走！！”图恩见少女愣在那里，心下也是焦急万分，他默念完咒文立刻喊出声想要提醒少女，但亚托莉娅还是没有动弹。 恶魔仆从如同一只狂暴的野兽，转眼便窜到了亚托莉娅身前，黑色的灰烬萦绕在它的身边，如同焦黑的炭火般向上飞起。恶魔的利爪伸开，借着冲刺的势头毫不留情地对着眼前的修女挥下！ 黑光，一瞬而逝… 七八根藤蔓忽然自地面窜出，毫无征兆地将恶魔仆从的身体牢牢缠住，微绿的荧光在青藤上闪烁呼吸，竟催生出无数细小的叶芽来。 恶魔的利爪几乎悬停在少女面前十多公分处，带起的掌风吹过亚托莉娅的耳畔与脸颊，又沿着发丝的缝隙散开，但她却没有因此后退半步。 滋啦的响声沿着恶魔仆从的胸腹处传出，那些收紧挤压的青藤似乎十分滚烫，令恶魔仆从非常痛苦，它与青藤有所接触的皮肤都慢慢变得干枯皱缩起来。 “唔…”牵扯挣扎的力度在不断增强，亚托莉娅双手拦在胸前，手臂上的微光逐渐变得紊乱，她猛然抬手：那发根于冻土的坚韧藤条便将恶魔仆从高高顶起，在空中转圈蓄力，抛向了远处。 丝丝酸涩与麻木自手臂上泛起，亚托莉娅连忙奔向不远处的图恩，她知道恶魔仆从很快就会再次追上来！ 然而还未等少女和图恩汇合，一道锐利的黑影便突然闪出，隔断了她的去路。守夜人一连丢出三四枚圣光弹，却都被一一闪开！亚托莉娅当即侧身反躲，身上的修士服还是被黑影划开了几道口子。 “怎么会！” 发动袭击的，竟然又是一只模样相近的恶魔仆从！少女咬紧了牙关，她清晰地感知到，趁此间隙，初遇的那只恶魔仆从也切断了藤蔓的束缚，正在向这里猛冲！ 一只已经难以对付了，如今面对前后夹击，少女只得捏断手腕处的数枚嫩叶，夹在指尖随时准备激活催发！ 当此之时，两下低沉的钟鸣声轰然响起，亚托莉娅只觉一阵目眩，差点没能站稳身子。两道清晰闪烁的白光炸裂，耳边便又是一声雄浑有力的怒喝！ 少女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这才看清身前的恶魔仆从竟不知何时被拦腰架住！一名膀大腰圆同样接近三米的光头壮汉，正擎着胳膊与恶魔角力！ “赶上了！快走！去驻地找查理大人！”光头随地啐了口唾沫，嘴角泛笑地瞥了亚托莉娅一眼。此人正是受梅指派，暗中跟来的佣兵队长小克劳德！ 此刻他的身体比平时几乎粗了一圈，肌肉泛着深沉的枣红色，两只大手如同钳子般死死捏住了恶魔仆从的上臂，将其顶在一旁，力量上竟毫不逊色。 “嘿！”小克劳德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他扣住恶魔仆从的肩膀，脑袋后仰接着迅速回撞。猛烈的头槌结实地命中了动弹不得的恶魔仆从，接着佣兵队长又从怀里摸出一张新制的卷轴，回身默念了两句。 淡白的气墙凭空而起，最初现身的那只恶魔仆从哐当一声撞破了圣光，浑身冒烟却势头不减。 “来得好，有骨气！”小克劳德用眼神催促着亚托莉娅与图恩抓紧时间离开。守夜人曾在查理的帐中见过这位结实的佣兵队长，此时见对方以一敌二拦下了两只恶魔仆从，也是抱了下拳便拉着亚托莉娅向集镇中心赶去。 “那位救了我们的先生不要紧吗？”少女奔跑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下小克劳德与恶魔仆从的战斗。恶魔们数次想要往自己与图恩的方向追来，都被小克劳德先行拦下，接着便是几记重拳。 这种颇为硬汉的战斗作派，再加上不时丢出的魔法卷轴。小克劳德几乎将那两只恶魔仆从摁在地上猛锤，后者连反击都很难做到。 “不要紧，勇者的同伴都很强。”图恩此刻有些气喘吁吁，右脚的疼痛显然比初时更加剧烈了，他扶住亚托莉的手臂，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小亚托莉娅，快…你先去驻地，去找那位勇者，我走得太慢了。” “那图恩先生…” “我不要紧，就算被追上也能周旋一阵子，快！去找勇者求救！”图恩将法杖往地上一插，停下了脚步，一股白色的水汽自守夜人的口中呼出，“或许…那位勇者看来已经知道恶魔的事了。” 亚托莉娅见状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依旧放心不下图恩，但她也知道时间紧迫必须有人去求救。眼下那两只恶魔仆从都被小克劳德压制拖住，图恩就算落下也没什么危险…只要没有新的恶魔仆从出现。 “嗯！等我回来！我也会请人帮忙去找季阿娜姐姐的。”亚托莉娅说完便快步向集市中心跑去，只要穿过集市就能抵达查理的驻地了。 图恩看着一路小跑的少女，不由露出了微笑…他站在雪地中，用法杖支撑着身体，眼神扫过雪原与集市的边角，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或许从刚刚他便留意到…周围已经许久没有看见镇民了。 ………… 同一时刻，在集市的东北角，全副武装的梅与安吉拉正站在查理后，看着一大片燃着烈火的板房与窝棚，面色都不好看。 “大人，我们被卡利亚教堂的人骗了，他们请降了天使…据说，要抓捕恶魔仆从。”梅冷峻的脸上很少见地露出了一丝怒意，单手捧着那本册子，语气不温不火地汇报着。 “恶魔仆从？呵…还真会挑时候。”安吉拉就差把厌恶写在脸上了，这位洒脱的圣骑士一向对教会没什么好感。康斯坦丁佣兵团承接了维护降临日集市治安的工作，但对方却刻意隐瞒了行动。这场所谓的抓捕作战，无论是否成功，集市的毁坏恐怕都会不轻。 临时居民区已经被毁，好在这里并不是人群密集的区域。但人员的死亡、民众的恐慌…最后都还是他们佣兵团来买单。被人算计…查理的声誉也会受损，这些是每一位骄傲的佣兵团成员都无法忍受的事情。 “偌大干戈请降天使…你们看到卡利亚教堂的布置了没有。”查理一身重甲，轻轻捏着腰间的剑柄，“二十七位神职修女，和九名牧师…排场太大了。” “这也是我让你盯住他们的原因…”查理转过身，看着仍在低头记录的梅，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深重起来，“这么多人参与的仪式…难不成要请智天使或炽天使下来？” “智天使？不会吧…”安吉拉有些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即便查理还没有说出后面的推断，她也能猜得出来。卡利亚教堂那边如果真的请下智天使降临，那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对付几只恶魔仆从。 “安吉拉，梅，你们抓紧调集人手，把人群从集市里疏散开！”查理思考了片刻当即下令，从之前他便感觉有些奇怪，居民区被毁还燃起了大火，这般动静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集市的活动。 仿佛这边的袭击，根本不存在一样。两名队长刚刚应声转身，准备回去组织人力，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忽然自远方飘来。 “这可不行啊…勇者查理。” 第120章 人族的勇者 站岗的两名佣兵推出武器拦下了这支靠近的队伍。身披白袍的中年修士骑在一匹长着独角的白马上，目光轻轻扫过两名佣兵，脸上却挂了一丝笑意。 而跟在白袍修士身后的，则是一队十多人的修女，她们低着头分成两列，正是亚托莉娅曾在集市上见过的“卡利亚唱诗班”中的部分成员。 “呵呵…原来是乌尔班主教。”勇者眼中的警觉一闪而逝，脸上同样露着笑容挥手屏退了那两名拦路的佣兵，“正好…我想主教大人，也需要给在下一个解释吧？” 乌尔班主教看着那两名令行禁止的佣兵，“勇者大人的部下可真是纪律严明啊，要是王都的神团卫队…也都能像这群泥腿子佣兵一样虔诚听命就好了。” “你说什么！！”脾气火爆的安吉当即向前冲来，却被查理抓住了胳膊，“安吉拉！” “我们康斯坦丁佣兵团可没有得罪你们吧？卡利亚教区的主教阁下？”查理皱起了眉头，似乎对乌尔班称自己的伙伴为泥腿子很不满。 “噢！当然没有，是鄙人失言、失言…哈哈哈，还请勇者大人不要见怪。”乌尔班主教见查理有些不悦，立刻改了口风，欠身向勇者道歉起来，“只是…查理团长现在可不能离开啊。” “吾等接了至高神的神谕，来此地围捕受伤的魔神…这可是光明神的意志，容不得半点疏漏。”乌尔班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却始终没有从那匹独角骏马身上下来，就这么俯视着勇者。 “我们只是去疏散人群，不干扰你们的行动。”梅捏紧了手中的羽毛笔，声音冰冷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可不行啊…阵法已经布好，你们就这么闯进去…要是打草惊蛇，让魔神察觉到了，这责任你们担得起吗？”乌尔班看都没有看梅一眼，而是将目光又投在了一言不发的勇者查理身上，“希望你可以配合，勇者查理。” ………… “约尔镇居民一百八十九人，行商队伍十七支共计四百六十三人……”查理的声音并不大却十分清晰，将之前登记的人员资料缓缓报了出来，“前来赶集的农民匠人至少三百多人，还有你们卡利亚教堂的仆从杂役…” “那里面…可是有着近千民众！”查理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你让他们就这样变成陪葬吗？你们教会究竟是为了什么？” “呵呵…为了光明。”乌尔班笑了起来，翻身下马缓步走到勇者身前，“和正义。” “这是讨伐魔神的圣战，死伤无可避免…能够为圣战捐躯，这才是最高的荣耀。”此刻，乌尔班脸上的褶子都好像布上了一层圣洁与权威。“你还是太过稚嫩了啊，勇者查理…” 查理却只是冷笑一声，他想起克里斯之前也曾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勇者…究竟是为何而战。 “我不是威廉…两年前从组建康斯坦丁佣兵团开始，我便跟你们教会划清了界限。”查理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一股无形的气势在他身上渐渐涌起。 “康斯坦丁佣兵团从未受过你们教会帮助，我查理也自问不曾亏欠过你们…”勇者身上渐渐泛起的金色光芒投射到了周围几十名佣兵的身上，这让乌尔班也不由眯起了眼睛。 “勇者查理，你这是打算反抗教会吗？”乌尔班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查理的反应早有预料。 “反抗？我是人族的勇者，可不是你们教会的！”查理提剑而立，身上的气势一再攀升，“让开！我说最后一遍！” 安吉拉和梅，还有附近的佣兵此刻一同沐浴在勇者的辉光中，也是早早做好了战斗准备…将武器对准了乌尔班一行人。无论敌人是谁，康斯坦丁佣兵团，永远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勇者查理。 “呵呵…”乌尔班身上渐渐浮出了一层圣光，身体缓缓向上飘起。他身后的修女们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跪伏于地，开始了默声的祈祷。 主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本精致的圣经典籍，和他一起悬于半空。此刻他的双眼完全失去了颜色，脸上也不再有任何表情，变得冷漠冰冷。 “神说…” ……… 勇者与乌尔班主教的战斗似乎并未引起集市的注意，这里仍处于新年伊始的狂欢氛围中。那些无意间被蹭洒的酒水，和吃剩的面包一同散落在地上，又和着积雪被踩进了泥里。 人们倚靠在商摊和帐篷边，有的交谈着生意，有的念起了家常…少数虔诚的信徒，此刻正在修女们临时组织的忏悔室内，向光明神奉献着自己的信仰。 亚托莉娅孤身一人跑进了集市，少女双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喘着粗气。好在这段路途里，她没有再遇到恶魔仆从的袭击，只是这热闹的集市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无所适从。 “勇者的驻地…勇者的驻地。”亚托莉娅抬起头尽量将视线拉高，这才从乱七八糟的道路与建筑中找到通往康斯坦丁佣兵团驻地的方向，奋力跑动起来。 “一定要赶得上啊！” 第121章 落难的阿斯莫德 亚托莉娅刚刚迈步跑出半条街道，剧烈的响声便和地面的震动一同传来，少女踉跄了数步，这才抓住路边的一处栅栏站稳脚步。大地自人们脚下裂开，延展出无数条缝隙…丝丝灼热的气体自裂缝中涌出，将周围的坚冰全部融化。 骚乱即刻爆发！前一刻还在享受狂欢的人群，此时再次嚎叫起来…只是他们脸上再也没有了醉意和欢笑，取而代之的则是惊慌与恐惧。 亚托莉娅用力拽着身前的栅栏，然而这处临时搭建的商摊也随着地震开始变得松动虚浮起来。少女往脚边丢下几截枝条，随即调用生命力快速催熟。 青绿的藤蔓如有意识般自泥地里发根，破开地面紧紧缠住了亚托莉娅的双腿和腰部，这才将她牢牢钉在地面。只是集市中的民众们却没有这般好运了，晃动愈发剧烈，地面被撕扯开的裂缝也渐渐扩大。 许多反应不及时的人接连失足摔进了裂缝之中。亚托莉娅近前，一名醉酒的汉子还未清醒过来，便坐在了地上，身体沿着倾斜的地表向缝隙里滑落。 “唔！”少女面色一惊当即甩出了两根青藤，窜进了身前的那条裂缝，片刻后缠住醉汉的右脚将其甩了上来。淡淡的微绿色光芒在亚托莉娅身上浮现，她喘着粗气看向依旧惊魂未定的醉汉，“快找地方抓住！” 她抬起头，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集市的上空竟然浮现出一组巨大的白色魔法符文。繁杂密集的纹路，一圈套着一环，如星辰般规律且缓慢地旋转扭动。 “那是…恶魔！”亚托莉娅单手捂住嘴，那种源自心头的震撼与惊惧再次涌了上来。她清晰地看见：在那符文下面隐约漂浮的，正是那只四头六翼的恶魔虚像！ “恶魔”的虚影静静闪动着翅膀，俯视着集市南部的某个方向。渐渐地，地震开始减弱，只是集市里活下来的人，恐怕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 耳边不断响起哀嚎与痛哭，幸存的人们见地面不再晃动，个个都如疯了般推搡着往集市外冲去，谁也不肯停下半步。亚托莉娅捏紧了拳头，紧张地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是向东北角跑去。 那恶魔虚影所在的位置，幸好不在勇者驻地的方向…少女几乎发自本能地不想与那恶魔有所接触，能够避开它自然是好的。 ………… 而此时，集市南部的废墟上，亚托莉娅眼中“恶魔”的实体，正挥舞着标枪与另一名男子激战。磅礴且圣洁的光线如细雨般自空中撒下，浸润在六翼智天使的身上，如同落入了湖面般消失不见。 无数湛白的符文与环形阵法交错着浮现，将那名男子逼得节节败退。黑红色的火焰在那人掌中爆燃，他纵身化作了四道分身，如同瞬移般消失在了原地。 爆裂的波纹在智天使身上泛起，火焰顷刻间破坏了半个牛头。刹那间，祂身后他鹰头忽然张口吼出阵高频的音波，男子的四重分身立刻被震碎了三只，剩下的一个翻身隐去，再次出现时已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呵呵…区区一个智天使，也敢来挑战本座？”男子嘴角抽动了下，身上的衣物也被全部震碎，他捻了捻自己下巴上的细长胡须，似乎瞥见了自己的窘态。 此人正是卖给亚托莉娅雪原油膏的“假马克西姆”！他在自己的右脸上轻轻一拍，那张老气横秋满是尖酸相的商人脸立刻模糊了起来，并很快化成了一位背生黑翼、身形健硕的俊朗男子。 “淫欲之神阿斯莫德，代吾主旨意…裁决！”智天使正面的人类面孔仍旧一副冰冷的神色，祂完全没有和对手废话的打算，鹰身下方的手臂捧起一本泛着白光的书册，几十到圆形的魔法符文便骤然展开。 “嘁…还真是被小瞧了。”阿斯莫德面露不屑，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向远处逃开，即便不想承认，他也知道自己这是落进对方的圈套里了。 虽然他刚刚震裂大地，临时增强了力量…但本就伤势过重的他，此刻面对天堂专司战斗与保卫的智天使投影，仍旧十分吃力。 智天使的术法完全没有吟唱的痕迹，几乎在符文法阵形成的片刻后便骤然成型。狼狈的魔神在空中接连闪避，还是被击中了数下，连翅膀都折了一半。 而集市上空飘洒的白色光雨，正在快速恢复着智天使身上的伤势：那被阿斯莫德打烂的牛头，也已经复原如初。二者战斗的范围中，早已没有了人类幸存，仅仅是双方魔法的余波，便足以杀死他们无数回了。 智天使看着被击落的阿斯莫德，忽然抬起头，那悬浮于空中的庞大虚影也逐渐收敛回到了祂的体内。这本就占尽优势的智天使投影，身形变得更加凝实起来。 祂闪动着翅膀，在光雨的加持下，如光般撞向了地面的阿斯莫德，手中的标枪回转，接着冲势向前掷出！白虹如众神手中的闪电，毫无阻碍地刺穿了魔神的躯体，将它钉在了地上。 而后赶到的智天使将空着的手掌对准阿斯莫德的脑袋，七八层闪光的符文圈当即浮现在祂的掌心。轰鸣声如山崩海啸，却根本没有传向远方。 白光将阿斯莫德包裹，圣洁的冲击在其中反复回弹崩裂，几乎打出了细微的空间裂缝…然而当智天使停手，却并没有看见任何恶魔死后留下的灰烬。 祂愣了一瞬而后忽然转身，将气息锁定在了不远处地缝中，再次杀奔而来！ 悬挂在缝隙里的阿斯莫德浑身是血，翅膀也就剩下一只，此刻他更是有苦说不出…喘了口气后，魔神似乎也察觉到了智天使的注意，立刻翻身跃出，头也不回地开始逃跑。 “可恶…但凡能恢复一半，不，三分之一的实力。”魔神拖着伤势过重的躯体玩命狂奔，但他也知道对方费了这般功夫组织围杀，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松逃掉？ 眼见智天使眨眼间便追到了自己身后，阿斯莫德咬紧了牙关，回身拍出了一掌，汹涌无边的毁灭能量瞬间倾泻而出。黑红色的光柱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在智天使圣光魔法的侵蚀下，只片刻便蒸发殆尽！ 魔神只来得及用双臂挡在胸前，便被圣光的冲击波结结实实命中贯穿！他的两条小臂尽皆化作齑粉，身体如布娃娃般倒飞出很远的距离，狠狠摔在地面上，几乎将集市犁穿，才缓缓停下。 “混蛋！”阿斯莫德忍住了剧痛，但还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他挣扎着坐起身来，既然已知必死无疑，那也便无需再逃了。只是阿斯莫德等来的却并不是智天使的净化与制裁，而是一道有些发颤的声音。 “你…你还活着？” 第122章 邂逅 烟尘散去，一身烂泥与血污的阿斯莫德胸前剧烈起伏，他抬起头恰好与绿头发的修女四目相对。 人类！？修女？濒死的魔神愣了片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围居然还有人！但当他看清亚托莉娅的容貌时，脸上的讶异之色却更重了。 见过！自己见过这个人类！ 他叹了口气，这才发现原本摁着自己猛揍的智天使，竟然放缓了速度…没想到自己这位司掌色欲的神明，最后居然要死在这样一个小小的修女手中，也算是莫大的讽刺了。 “动手吧…我已经无路可逃了。”阿斯莫德瞥了眼亚托莉娅，显然将她当作了智天使的同伴。他并没有在亚托莉娅身上感到任何属于光明神的气息，看来自己还真是被算计到老家了啊。 “嗯？”少女有些不明所以，但却急于赶路…只是她一抬头，恰好看见了那只令自己惧怕的“白翼恶魔”正漂浮在不远处的空中！大怪物的八只手臂都握着武器，正面的人脸俯视着自己与地上的家伙，但却似乎有些犹豫。 “快走！！”亚托莉娅忽然挡在了阿斯莫德身前，少女从一开始便把智天使当作了图恩口中的“大恶魔”，无论是天使的模样还是给自己的压迫感，都让少女无比确信这件事。 恶魔仆从袭击过自己和图恩先生，那大恶魔也一定会攻击人类！ “嗯？”这才轮到阿斯莫德不明所以了，人类在保护自己？还是个修女？怎么回事？人类可以看见天使的吗？ “它是冲我来的，你快走！”亚托莉娅只觉一阵绝望，却咬着牙没有因为腿软而倒地不起，她见身后的家伙还是没有动弹，不由着急了起来，抬手飞出数根藤蔓将发愣的阿斯莫德捆住丢了出去。 智天使见状也是握紧了手中的光枪，化身一道白影射了过来。亚托莉娅瞪大了眼睛几乎无法呼吸，刹那间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转身就跑！只是智天使虽然放慢了速度，但仍旧不是亚托莉娅能够躲开的。 近百米的距离转瞬而至，亚托莉娅只来及转身奔出一步，智天使那冰冷的面庞便出现了在了她身后，手中光枪轻轻刺出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死亡的阴影在亚托莉娅心头狂跳。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光枪刺中亚托莉娅身体的同时，一阵耀眼的黑芒忽然自少女的脖颈处炸裂，将智天使手中的标枪一寸寸震成了光屑，而后一朵妖异虚幻的黑色百合浮了出来。 “那是！”阿斯莫德头朝下地栽进地里，却根本没心思将自己翻过来，他睁大了眼睛，似乎如此便能将修女身前漂浮的黑色花朵，看得更清楚一些。 攻击受阻的智天使也没有继续进攻，正面的人脸似乎缓缓张口，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亚托莉娅坐在地上，看着近在眼前的“恶魔”与黑百合虚影，大脑一片空白。 静默持续了数秒，这短暂的时间对于阿斯莫德来说却无比漫长…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引起智天使与黑百合的注意，心中却如同暴风雨中的浪潮般难以平复。 伏行之混沌！是祂！一种不知是喜悦还是恐惧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这让他颇有些亢奋，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而智天使在短暂的交涉后，似乎仍旧没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然而当祂转身飞向天空时，黑光中的百合却忽然垂落，将花朵朝向了撤离的智天使。 阿斯莫德尚未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智天使的身体便如同腐烂衰朽的面包一样迅速萎缩坍塌，继而融化消散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败亡的魔神此时早就没了死里逃生的喜悦，反倒升起了一丝兔死狐悲的哀伤。 光明神座下的战斗天使，地位仅次于炽天使…虽然降临下来的，只是七成实力的投影，但这么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那家伙抹杀，依旧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神…也是有强弱差别的。 “那个女孩，是我期待的作品。”清甜好听的女声忽然在魔神的脑中响起，只是一向贪恋女色的他却恨不得离这道声音越远越好。“你…？应该知道插手的后果。” “知道，知道…呵呵，呵呵呵。”骄傲的阿斯莫德脸上全是汗水，只是那催命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神秘且强大的混沌之神，从未有人能理解祂的所作所为… 阿斯莫德庆幸于对方放过了自己的同时，也当即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那就是离这个女孩越远越好，永远不要跟那家伙扯上关系！ 亚托莉娅看着融化的“恶魔”，与渐渐消散不见的黑百合，这才缓过神来。她似乎想起了另一个落难的家伙，很快站起身向阿斯莫德的方向走来。 “你还好吗？对不起刚刚把你丢出去了…”少女虽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己能没有被恶魔杀死真是万幸，反正到时候把这些事都讲给克里斯听，他一定会有主意的。 阿斯莫德一直是人类体型，只是多了半拉翅膀，还脏兮兮的，亚托莉娅几乎没多想便将这个浑身是伤的家伙当作了集市里的人类。 只是少女的好意却并没能传达到，阿斯莫德见亚托莉娅越走越近，立刻跳起身来，不断向后挪步。 “你…”亚托莉娅刚一伸手，魔神如同应激反应的小猫般调头就跑，只留下一声惊恐的嘶吼。 “你不要过来啊！！！” 第123章 以赛原典 碎裂的集市里，天使与恶魔战斗的痕迹随处可见，本就临时搭建的帐篷与棚屋，几乎化作了焦土与深坑，只是隐隐约约还能从地陷的边缘认出这里曾有过人类的足迹。 亚托莉娅孤零零地站在曾经的“街道”上，看着上一秒还重伤濒死的家伙一溜烟跑得没影，也是有些不解，为什么那个人见到自己就要跑呢？ 只是少女可没有时间去过于深究，她抬手抹了把脸，继续向着原定的方向跑去。恶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了，集市里的震动和破坏也随之停止，这对于亚托莉娅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儿，至少前往查理驻地的路上，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 时间稍稍向前倒回一些，在笼罩整个集市的阵法作成，将近千民众与重伤的魔神一同锁死的同时。康斯坦丁佣兵团与乌尔班主教的战斗也拉开了序幕。 一身洁白的大主教，凌空飘浮于乌云和细雪之间，宛若光明神亲临人间。那本精致典雅的圣经书册在主教身前摊开，正泛着淡淡的微光将乌尔班染成了青白色。 随着修女们的祈福，如轮盘和星辰轨迹般的圣魔法符文在空中展开，源源不断地将圣法气传输到乌尔班体内。查理轻轻踏出半步，身上的重甲随着发力而微微作响。 勇者与身后的两名队长交换了下眼神，而后脚下发力率先奔了出去。金色的长剑变得模糊虚晃，随着查理的冲锋蓄势逐渐变成了金色的光刃。 “困苦之人必主而生，因主而喜；盖因侮慢者已亡、乘机为恶者尽绝……” 乌尔班轻声念诵起书册里的箴言，澄澈清亮声音如教堂晨起的钟声，也似定罪宣恶的判言。那浮现于主教身后的符文法阵，也随之转动加速起来。 辉光如闪电般划破夜空，查理眯起双眼，借力跳起回身一剑迎向了那自空中砸下的圣光闪电。金色的光刃与通白的圣光猛撞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声响。 勇者轻呵，抽剑转身后，剑刃却将圣光挑起，金色与白色交叠缠绕，如绳索般将圣光扯偏，几乎擦着查理的左肩击过。勇者毫不停留，反身挺立，口中忽然吐出了一段奇怪的音节。 无色的波纹自乌尔班身前散开，主教的行动随之一滞，周身的圣法气运转都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变得难以控制起来。梅与安吉拉则趁此带着几十名佣兵向着集市的方向冲去。 查理的计划很简单，他来拖住乌尔班和修女团，两名佣兵队长则带人前去疏散民众。乌尔班有时间在这里干耗，他查理可没有。 大主教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魔法的异常，他轻哼了一声随即继续念诵起经文里的内容来。庞大的辉光盘上尽是繁杂晦涩的魔法纹路，好似给整片天空都印上了奇妙的花纹。 数百发光弹毫无征兆地坠落，即便被查理扫尽了大半，但还是有许多坠入了佣兵群里。训练有素的战士们接连闪避、回挡，身上加持了慷慨勇者光环力量的佣兵即便挨了一两发，仍旧能够向前猛冲。 “居然是《以赛原典》！”眼见的安吉拉咬紧了牙关，回身张开了白色的气盾，顶在众人身前，这位圣骑士几乎一眼便认出了乌尔班主教手中的书册。 “是教会三件圣物之一的《以赛原典》？”梅早已收回了随身记录的笔记本，双手平握着长枪，一改平日里冷淡的助手形象，带头冲在最前面。 “啊…怪不得那混蛋敢和我们叫板！”安吉拉擦了下鼻血，眼中的厌恶之色更浓了。“我的圣法气没有圣物中的精纯，要抵挡不住了，大家小心！” 随着圣骑士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梅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转枪身口中默念了几句，身上接连闪过青色与红色的光芒。木杆的枪身随着女战士的挥动，如同一条探着信子的毒蛇，一连向前刺出了七下。 薄纱状的帷幕随着梅的攻击，渐渐显形又迅速隐去。几十名佣兵先后遇到了无形的阻隔，纷纷抽出武器对着空气挥砍起来。半透明的波浪如连绵不断的群山，在佣兵面前隆起又平复，即便承受了这么多人的攻击，仍旧坚韧异常。 “玛利亚的庇护…”梅深吸口气停下了攻击，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攻而不破的魔法道具。一旁防御范围攻击的安吉拉闻言当即吐了口血，似乎遭到了的魔法反噬。 “安吉拉你怎么样？”梅单手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圣骑士，而趁此间隙，几发光柱忽然自众人脚下出现，瞬间穿透了几名佣兵的身体。 “吉米！艾利尔！”梅捏紧了拳头，而那两名佣兵却已然被整个贯穿，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机。 “混蛋，‘玛利亚的庇护’虽然不是圣物，但也是9级道具啊，那个混蛋居然用在我们身上！”安吉拉吐了口血唾，似乎对教会将这么多宝物用在自己身上颇为愤怒。 佣兵们无法攻落这件防御道具的阻隔，也是纷纷调头冲向了乌尔班脚下的修女团。而此时，查理也注意到了梅等人的困境，他身上的金光越聚越多，每一剑都带起气势惊人的黄金气刃，如便宜风刃般快速向空中的主教卷去。 无数阵法纹路在乌尔班的身前浮现，层层白芒如蛋壳般挡住了远程气刃的攻击，纷纷碎裂开来。一层两层，查理的连击却愈发密集。乌尔班五指伸平，在《以赛原典》上轻轻扫过，他身后旋转的光盘也投出数十道辉光，迎面击中了狂乱的黄金气刃，随即爆散开来，奔放的气流让查理的攻势也随之一顿。 “勇者的力量果然很强…”乌尔班闲庭信步地继续召唤着书中的魔法，心中却感到了一丝愕然。查理所展现出的破坏力实在有些太过惊人，他所操持的可是传说中的圣物啊。 但即便是《以赛原典》的力量，也没有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反倒让勇者逐渐占据了主动… 第124章 言灵与武技 “武技，浮光之羽。”查理以言灵魔法的回路喊出了武技的名字，身上金黄色的光晕一闪而过，随即勇者整个人都变得轻盈模糊了许多。 大陆上的战士几乎有着约定俗成的习惯，那便是战斗时从不会喊出招式和武技的名字。没有人傻到会让敌人知道自己动用了何种武技，对于生死搏杀来说，被占据先机就可能意味着丧失生命。 然而身为穿越者的查理，却从未停下探索变强的脚步…自从他掌握了言灵魔法后，便偶然间发现，在激活武技之前，使用言灵术喊出名字可以大幅增强武技的效果，这也算查理独有的战术了。 身形几乎迅捷如光的勇者，闪身避开了乌尔班的术法攻击，而后双脚踏地恍如逆飞的流星般跳起，带出一道金色的尾光。 重力在勇者身上恍然消失不见，即使查理并不会七级魔法漂浮术，无法像奥菲莉亚那样飞行，但沐浴在金光中的他，此刻如同长了对光斑羽翼，迅捷地向乌尔班杀去。 《以赛原典》的自动防御也在查理靠近后迅速开启，无数符文与法阵凭空浮现，几乎不需要乌尔班引导操控便兀自攻向了突进的勇者。 “洛哈！”查理手中剑光连闪，忽然张口对着《以赛原典》喊出了不明的音节。那些攻击在勇者的话语中，猛然停滞了片刻，而趁此时机查理的身形再次加快了数分，消失在了主教眼前。 哪去了！！乌尔班眼珠连转，但仍旧没能找到查理的位置，反倒感觉体内的圣法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他低着头向脚下看去，这才发现，跟随自己而来的修女团已经被佣兵们全部控制了起来。 “不可能！一群泥腿子…怎么可能打破七道魔法阵！”乌尔班强行压制着体内紊乱的圣法气，左手抓住身前的《以赛原典》，渡送了大量圣法气进去，这才让凝滞受阻的魔法回路再次通畅 “没什么不可能的，主教阁下…”勇者的声音忽然自乌尔班身后响起，然而当他却只来及侧转身子，金色的光剑便自上而下斩出，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大。 鲜血喷溅了数米，混着细小的雪粒一同坠下，乌尔班的左臂跟着圣物一同飞起，查理却抢先一抓，将飞落空中的那本《以赛原典》夺到手中。 “康斯坦丁佣兵团…此刻，正背负着人们活下去的希望。”查理平静地看着失去了圣物力量，而从空中跌落的主教乌尔班，又瞥了眼手中的《以赛原典》。 主教的血洒在书册的封皮上，书册封面上绘制的，是一座半毁的城邦…庄严精巧的银色十字架将这座粗略的城市一分为二，半边毁灭，半边新生。而在十字架的顶端，却是一顶小巧的银色王冠。 “毁灭与救赎吗，呵…”查理握着那《以赛原典》迅速落回了地面与梅等人汇合。勇者看着地上死去的那几名佣兵，沉默了片刻，转而将《以赛原典》递到了安吉拉手中。 “快走！救人要紧。”查理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丝毫没有提及乌尔班与修女们的处置，而是带着佣兵们向集市里冲去。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出言灵魔法干扰了“玛利亚的庇护”，长剑连续斩出，一连对着外围的透明帷幕劈砍十多次，终于砍出了一个豁口，将佣兵们带出了封锁。 只是他们还未走出百米，一阵强烈且汹涌的地震便传了过来。查理目光微震，暗道一声不好， 恐怕集市那边的围杀魔神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这种程度的地震，就算天使与恶魔不出手，集市里也会死很多人…眼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即便处于地震外围，但佣兵们的行进还是不得不因为地震而停下。此时尚在‘玛利亚的庇护’中，浑身多处骨折的乌尔班也是躺在地上，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 他一边咳嗽，一边呕血，却还是笑了出来。他知道，智天使大人已经将魔神逼到了绝境…虽然《以赛原典》被勇者抢了去，但这场圣战，还是他们赢了！ 查理走前并没有杀死他们，而是带人撤走了…乌尔班知道查理虽然并不巴结教会，但也不想完全跟教会撕破脸皮。无论怎么说，共同对抗魔族的他们，都属于同一阵营。 至于是查理不屑地杀他，还是不敢杀他…大主教显然跟倾向于后者。 乌尔班拖着剧痛的身子坐起来，冷冷地看向查理离去的方向，忽然喃喃自语起来，“看来，教廷还是低估了勇者的力量啊，得抓紧回去。” ………… “大人…地震停下了。”梅扶起身边没站稳的佣兵，神色也很看。 “啊…还是慢了一步。”查理捏紧了拳头叹了口气，“希望劳伦斯和菲妮克丝能带出一部分人来吧…” 一向跟在查理身后的盗贼劳伦斯和小魔导师也在集市外围巡逻，自己虽然被乌尔班拖住了，但他们如果察觉到意外，应该也能救出一些人来。 “对了，梅…你之前说在集市里看见了克里斯的同伴？”查理这才忽然想起梅之前向自己汇报的事情，一边带队赶路，一边向助手确认道。 “嗯…她一个人在集市里，我让小克劳德暗中保护她了，但是…”梅后面没有说下去，连她都没想到会有围捕魔神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小克劳德自身都难保，更别提救人了。 “这下可糟了…要是她出了意外，我可没法向克里斯交代。”勇者的脸色很难看，今天他一直处于被动之中，这让习惯于掌控大局的查理十分难受。 “我先过去看看！你们跟上。”查理说完便加快了速度，将佣兵团的众人丢下独自奔向了如炼狱般的集市。 梅看着渐渐远去的勇者，心下也是 只是或许查理根本不会想到…他所担忧的少女，很快就会让这场天使与魔神的战斗，变成一场古怪的闹剧吧… 第125章 谢幕 地震分割了大地，恶魔与天使的争斗将整座集市化作了废墟与炼狱。正如乌尔班主教所说的那样，这是光明对邪恶的圣战！既是战争，则必有代价。 对于教会而言，战争的代价不过是千百平民以及一座小镇的雏形罢了，但如若将这份代价平摊到每个来赶集的民众头上，则又变成了难以逾越的大山。 覆盖集镇上空的巨大魔法阵盘就在前一刻轰然碎裂，封锁的光幕也随之消散…西南角，这里是集市唯一损害较轻的区域了。火焰如水波般流转涌动，将这几十平米的角落罩了起来，二十多名惊慌失措的平民正蹲在地上，仍然没能从刚刚的变故中缓过神来。 红色头发的小魔导师抱着法杖，身体却有些瘫软地向后倒去，丝丝红黄相间的元素力沿着法杖流转，最终涌向众人头顶的火罩。 “终于，结束了吗？”菲妮克丝嘴唇发干，她几乎耗尽了体内的魔法力，随着魔法阵盘的破碎，女孩召唤的火焰护罩也渐渐熄灭。 “一定是查理大人出手了。”一名佣兵将菲妮克丝扶起，只是社恐的小姑娘此时也没什么力气躲藏了。包括劳伦斯在内的这支佣兵，尚且没有得到天使与恶魔的情报。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地震与光波，集市被摧毁也只用了数分钟的时间。菲妮克丝咬着嘴唇看向南边，在封锁层破碎的同时，她隐约察觉到了一股强大且令她战栗的火元素流动。 女孩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人打破了这道光幕跑了出去… “如何，菲妮克丝？”劳伦斯的声音先于身形出现，他看着虚弱无比的小魔导师，脸上仍是严肃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我们得抓紧去和，和查理大人汇合。”菲妮克丝单手捂着胸口，猛然发出了几声咳嗽。 “第三队和第五队，全灭了…”劳伦斯停顿了片刻，“第四队也只有这里的还活着了。” “什么…”分散巡逻的佣兵全部阵亡，死在了莫名其妙的地震与袭击当中。即便菲妮克丝对此已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怎，怎么…” 劳伦斯叹了口气，一向少言寡语的他难得多说了几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保护了我们。” 七八名佣兵，二十多位临近的农民和商人…这便是菲妮克丝的全部“成果”了，虽然这些数字是那么干瘪又渺小。 “我们走吧。” 虚弱无比的菲妮克丝在两名佣兵的搀扶下，与劳伦斯一同向集市外赶去…幸存下来的平民有些跑回了废墟中，想要去挖掘自己丢失的亲人；有些仍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也有些默默跟上了劳伦斯等人的步伐。 至于目的地在哪，他们已全然不在乎了…… ………… 约尔镇的居民们没有死在暴风雪的手里，却在狂欢的降临日被当成代价扫进了尘埃…不得不说有些滑稽。人类或许终有一天将死在自己人手中，死于算计、死于盘剥，死于一群人对另一群人的倾轧。 这便是克里斯从亚托莉娅讲述的故事里，所得到的感慨…降临日的变故过去已经有三天了，除去亲眼目睹了“白翼恶魔”的亚托莉娅，和康斯但丁佣兵团高层外，几乎没有人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亦或者说，已经没什么人剩下了。这几天亚托莉娅的情绪始终非常低落，即便克里斯已经结束了魔法修习，有时间能够陪在少女身边，但仍旧起不到太大作用。 因为季阿娜再也找不到了… 或许她在生气图恩没找回养女而独自出走了，亦或许是和集市里的人们一同死在了战斗的余波中。克里斯显然更倾向于后者，但失魂落魄的图恩却坚称是第一种。 季阿娜一定是还在生闷气，不想见自己对吧？只要自己能把两名养女找回来，她就一定会出现对吧！ 克里斯每每见到图恩，守夜人总是这番抱怨道…由此之后，寻找养女的下落便成了图恩每天唯一要做的事情。至于能不能找到，又或者往哪去找，似乎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虽然当晚亚托莉娅立刻便返回了集市，但可能从地震出现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然注定了吧。亚托莉娅为此哭了许久，她觉得这是自己的过错，如果自己没有和季阿娜分开就好了。 可是就算如此…事情就会有所改变吗？克里斯不清楚，也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亚托莉娅能够活下来，这已经算得上不可思议了。 死亡…永远都是这么突然，但命运又有谁能断定呢？ 此外，还有件令克里斯十分在意的事情。那便是查理被人打成重伤，差点回归了“英灵殿”，以至于现在还处在昏迷当中。没有人知道，勇者独自离队后遭遇了什么，只是庆幸众人及时发现了他。 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善后事宜，也全部压在了梅身上，这让她感到了深深的压力。此时，克里斯正带着亚托莉娅来探访这位“老朋友”，但即便他用魔眼扫过，也只能从查理身上看出一些近似于魔气，却又不太一样的线条残留来。 “莫非…查理遭遇了白翼恶魔？”克里斯摸了摸下巴，却又不甚肯定。毕竟能重伤勇者的存在，恐怕也只有恶魔了，否则以查理的实力，想逃跑应该也是能够做到的。 “克里斯，查理大人需要休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梅脸上仍旧冰冷，并没有因为克里斯是查理的“贵客”而有所优待，但比起先前来，这位佣兵团的二把手显然多了一丝疲态。 “呵…我还真有些事儿。”克里斯冲着梅笑了下，对她的态度也不甚在意。他左手虚握，忽然间闪过一丝紫光，一片青绿的叶子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只不过上面的血泪似乎小了很多。 “列娜…”克里斯看着熟悉的叶子，不禁有些伤感，但他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但“使用时要想起她”，这是他们曾约定过的。 “我这有一颗血泪，或许对查理兄弟的伤势会有好处。”克里斯将手中的血泪递给了梅，他并没有将血泪全部取出，而是利用魔镜做了分割。 虽然救治查理是主要目的，但克里斯更想做的是测试下这颗血泪的疗效，看看“圣药”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是…”梅似乎还有些犹豫，摸不清克里斯究竟抱着什么打算，而一旁的亚托莉娅却惊呼起来，“好强的生命气息…” “试试看吧，嗯？”克里斯仅仅取出了四分之一大小的血泪，但其散发出的生命能量，依旧让亚托莉娅感到吃惊。饶是不通魔法的梅，也能感到这小滴眼泪的不凡。 虽然有些犹豫，但梅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克里斯，她找来了小魔导师菲妮克丝和最近一直在帮忙用圣法气调理治疗勇者的安吉拉，几人一同围在查理的病床前，焦急地等待着。 亚托莉娅扯了扯克里斯的袖子，少女的情绪还是比较低落，“克里斯…那颗药是哪来的呀。” “啊，是列娜送给我的。”克里斯随口答道，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哦…”亚托莉娅的声音很轻，却不经意间抬头又看了克里斯一会儿。直到帐内的几名佣兵队长忽然惊呼起查理大人来，少女的目光才缓缓移开。 效果这么好？克里斯睁大了眼睛，看着缓缓苏醒的查理，心里却十分惊异。血泪的疗效着实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佣兵们见查理苏醒，也是瞬间精神了，就连社恐的小魔导师也站在那儿，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 克里斯轻轻拍了拍亚托莉娅的肩膀，随即向查理走去，几名队长都很自觉地让开了道路，并没有加以阻拦。查理此刻仍旧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但呼吸却已然平稳，也睁开了双眼。 克里斯走到床边，低着头看向刚刚苏醒的勇者，脸上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哟！小老弟，你醒了？” 第126章 战败的勇者 “克里斯？” 查理轻轻吐出了几个干涩的音节，脸上的皮肤如同秋夜里枯草般，蒙上了一层白霜似得干皮，他拖着沉重的身子想要坐起身，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你先别动了，休息下。”克里斯抓住了勇者伸出的左手，示意他躺着说话，而后才转头笑吟吟地看向梅与安吉拉等人，“你们的勇者大人看上去没什么事了，我可以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吗？” 梅与其他几名佣兵队长沉默了片刻，十分默契地一同单膝跪地，单手抚在胸前，“康斯坦丁佣兵团，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别这样，别这样…”几人的动作倒弄得克里斯有些尴尬，向来走到哪被人打到哪的他，哪曾受过这待遇？克里斯连忙将带头的梅与安吉拉扶起，脸上始终挂着尴尬的笑容。 “咳咳…你们下去吧，克里斯兄弟既然，既然有事要问我，咳咳…”查理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身上逐渐浮现出淡淡的金色光晕来，勇者宽慰地看了队长们一眼，而后轻声说道。 “遵命，查理大人！” 队长们纷纷转头向帐外走去，只是与来时不同，此刻他们脸上却挂着一缕笑意，毕竟查理能够苏醒对于康斯坦丁佣兵团来说，都是值得庆贺的喜事。 亚托莉娅也跟在队长们身后准备离开，她低着头依旧沉浸在季阿娜的事情里，似乎连反应都变得迟钝了许多。克里斯一连喊了她三回，少女才有所察觉，回过身似乎有些意外。 “亚托莉娅，你先别走。”克里斯招呼了下低落的亚托莉娅，却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多谢克里斯兄弟…” 还未等克里斯开口，勇者便冲着他苦笑了起来，在金色光晕的调理下，查理的状态似乎也有所好转。 “哦？你怎么突然要谢我？” “我的伤势…我自己很清楚，安吉拉她们是帮不上忙的。能给我带来惊喜的，也只有神秘莫测的克里斯兄弟你了。”查理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胸有成竹的状态。 “行了，行了…你说话还是那么别捏。”克里斯从床边站起身，神色郑重地看着查理，“我想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呵…”勇者似乎对克里斯的问题早有预料，他吞了下口水，嘴唇上干涸的皮肤已经有所开裂，“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说来惭愧，呵呵，一招，我连一招都没能接下。”查理叹了口气，将手掌摊开，盯着看了许久，“那日我丢下梅等人，先一步赶去了集市。” “这位，亚托莉娅姑娘，当时还在集市里。”查理停顿了下，一旁的亚托莉娅随即点了点头，少女紧接着补充道，“嗯，当时图恩先生让我去找勇者，后来我刚出集市就遇到了梅姐姐。” “这么说，袭击你的人那会儿也在集市？”克里斯摸了摸鼻子，不自觉地开始了思考，“但是…能一招重创你的家伙，难道是恶魔？” “我也这么怀疑过…但不能确定。”查理点了点头脸上的苦笑随即转换成了委屈的表情，“这可是耻辱的惨败啊，身为勇者我居然连对手还是谁都不清楚。” 克里斯神色古怪地看着“装腔作势”的查理，心里却在想着一向正经的勇者，这是在玩哪一出，“可是，我听亚托莉娅说，恶魔已经消失了？” 克里斯眼神示意了下身边的亚托莉娅，后者点点头便将“白翼恶魔”袭击她接着突然撤离，最后消散于空中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色的翅膀？还有很多对眼睛…”查理也收敛了表情，仔细揣度起少女的描述来，“亚托莉娅，你能再描述地详细一些吗？” \\\"嗯…我想想。\\\"少女仔细想了想，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羊皮纸，“你这里有笔的话，我可以画给你们看！” 第127章 行动与关心 克里斯闻言忽然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但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他也只是从亚托莉娅的口述中得知了恶魔的样貌，如果少女能够画下来，自然是极好的。待到亚托莉娅从桌子上找到了笔后，便在羊皮卷上仔细勾画起来。 “画完啦！”少女长舒一口气，似乎绘画的过程让她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克里斯与查理凑过头，看着摊在床上的那张“恶魔画像”，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口水。 “这就是恶魔吧？” “嗯…绝对是，不会有错的。” 查理深吸一口气，忍住了眼前的晕眩，目光尽量从那张羊皮卷上移开…“之前我还怀疑…亚托莉娅姑娘究竟有没有目睹恶魔来着，我道歉，是查理狭隘了。” 克里斯点了点头，迅速将那张羊皮卷折起，迅速丢到了桌子上。虽然之前有想象过恶魔的可怖，但当真正看到亚托莉娅的画作后，克里斯还是觉得是自己太天真了。 难以名状…单是一幅恶魔的画像，压迫感就比直视斯维特兰娜还要恐怖数分。克里斯在惊叹于少女那传神的绘画天赋时，也暗自有些忧心：看来魔王军所信奉的恶魔恐怕要比邪神们还要强大… 这也更增强了克里斯准备与勇者们暂时联手的意愿…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这么看…袭击查理兄弟的应该是高级的恶魔仆从？”克里斯走在床边，眼中的疑惑之色更重了，“总感觉哪里对不上…” “应该是了，如果真是魔神，那查理自无生还的道理。”勇者笑了笑，他也在看过亚托莉娅的画后，彻底放弃了“自己是被魔神袭击”的猜测。 毕竟身为受害者的查理，自是不会弄错：当天袭击他的家伙虽然很强，但却狼狈至极…绝对不可能是被奉为魔神的大恶魔。 “这便奇怪了…虽然光明神与七位魔神的纷争，我早就听说过。”克里斯捏了捏食指，甚至掐出了印记也没有察觉，“可是…我从未听说过，大陆上有恶魔出现的传闻。” 克里斯的见闻，大半都是从那本《四国通志》里得到的。千百年间，教会所信奉的光明神与魔王军祭拜的七位魔神，斗争不断，但仍然是借助“魔王”与“勇者”来博弈的。 如果光明神能够直接和魔神开撕？那还要费尽周折召唤勇者做什么？毕竟就算勇者再强，也不够这群神一巴掌拍的。 “查理也是第一次听说…往年倒是有教会请降天使，击杀恶魔仆从的事迹。”查理沉吟了片刻，“但魔神…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大陆上的。” “哦？为什么？”克里斯眼睛一亮，他知道查理要说到重点了，这也是他身为勇者所能掌握的核心情报。 查理看了亚托莉娅一眼，间克里斯并没有避讳什么，这才继续说道，“我在接受召唤时，曾问过接引女神…为什么需要勇者来代行光明神的神意，光明神亲自出手灭了魔族岂不是更好？” “女神给出的理由是…”查理仔细回忆了下，“这个世界被订立了规则，众神皆不可踏足这片大陆，所以需要我们勇者的力量来拯救人类。” “没有神可以踏足？”克里斯在口中反复念叨着查理的描述，这显然和他已知的情报有着极大的冲突。这套逻辑用来说服勇者或许已经足够了，但在克里斯看来却满是疑惑。 无论是神秘的卖花女，还是象征死亡的斯维特兰娜，克里斯已经亲眼“见过”许多神只或者说疑似神只的存在了。神不许踏足这片大陆，显然并没有那么严谨。 是勇者被女神欺骗了？还是说自己对“神”的理解有所不同…但前几日教会要请降围杀的魔神，又当真是被亚托莉娅亲眼目睹到了…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甚至于魔王没有在勇者刚被召唤时便出手灭杀，这也是克里斯一直所有疑虑的地方。他曾假设过无数次自己便是魔王，那他一定不会放任能够威胁自己的勇者升级成长。 魔神战争…一定有什么潜在的，只有棋手能够获知的规则。克里斯深信情报的重要，而想要从棋子转变为棋手，那他必须逐个解开这场“魔神游戏”的潜规则！ 又询问了些有关天使与恶魔的情报后，克里斯这才将话题转向了正事…他看了眼身旁还是闷闷不乐的亚托莉娅，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 “我的同伴说，恶魔最开始扮作了一名商人…混进了集市。”克里斯轻轻敲着床面，笑着看向勇者，“查理，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勇者身上的金光流转了数十圈后，伤势已经恢复了小半，只是仍有些体虚。他略一思考后，也是发觉了克里斯话中的关键，“你是说…魔神为什么要扮作人类？” “对！就算查理你现在受伤了，你会跑去蚂蚁窝，装作一只蚂蚁吗？”克里斯打了声响指站起身来，“除非…扮作蚂蚁对你有用处。” 查理很快接上了克里斯的推断，“比如…恢复伤势？” 克里斯点了点头，“碰巧就在刚刚，我从你的助手那里，得到了一件有趣的情报。” “集市废墟里发现的尸体数目对不上…而且九成都是男性。”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又抬眼看向亚托莉娅，“这几天我也去现场查看了几次，破坏很猛…但也仅限于此。” “克里斯…”亚托莉娅在克里斯的再三偷瞄下，也终于发觉了什么。少女亲身经历过集市的破坏，那种程度的攻击的确有可能将人完全蒸发，但…绝不会只蒸发掉女性。 再加上先前提到的“魔神的目的”，尸体中如此严重的性别失衡…很可能意味着有大量女性在集市被毁前，便已经遭到了掳掠或捕捉！而其中，很有可能就有着亚托莉娅心心念念的老皮匠季阿娜！ 少女眼中立刻焕发了光彩，紧紧盯着克里斯，但随即亚托莉娅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愧疚，这几天克里斯那冷静平淡的态度始终让她有些不舒服，毕竟…季阿娜没了她可是这么难过啊。 “对不起，克里斯，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变得自私冷漠，没有同情心了？”亚托莉娅羞愧的表情让克里斯不禁感到一股新奇，他还是第一次在少女身上看到这种情绪，“我不是不关心季阿娜，她和图恩先生对我们有大恩…” “我只知道…只是哭鼻子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克里斯轻轻拉过亚托莉娅的胳膊，瞥了少女一眼，“问题没有解决，安慰…就有些苍白了对吧。” “不过…这些都是推断，季阿娜究竟有没有被掳走，我也说不准。” 亚托莉娅抹了把眼泪，一把扯住克里斯的胳膊，眼睛还有些发红，“没关系！我明白了！克里斯你说得对…” 此时克里斯倒被少女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清楚亚托莉娅究竟明白了什么，但她能恢复精神，克里斯也总算松了口气，毕竟比起少女之前热情过度的状态，消沉抑郁的亚托莉娅他更加不习惯。 看来…这几天的奔走倒也还算值得。 第128章 社恐的菲妮克丝 “好啦…咳咳，好啦，查理还在旁边呢…”克里斯小声对亚托莉娅说道，但少女却并不觉有什么不妥，她还在为自己这几天的情绪化而愧疚，倒是克里斯在默默替她做了许多。 “呵呵…不必在意鄙人的，不必在意。”查理干笑了两声随即又似乎牵扯到了伤势，忽然咳嗽起来。但勇者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第一次看到克里斯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和冷静…，虽然只有一瞬，但却好似卸下了那副难以看穿的盔甲，变得“坦诚”了许多。而这，恐怕要归功于他身边的那位亚托莉娅吧…倒是有趣。 克里斯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暴露出的窘迫，竟拉近了勇者对他的看法与关系。亚托莉娅擦了几把眼泪后，也终于放开了克里斯，默默站在一旁。 只是与先前相比，少女变得精神了许多，甚至开始聚精会神地听起了克里斯与查理的对话。 “我听亚托莉娅说，集市的战斗开始开始前，便有不少恶魔仆从？嗯…是叫这个名字吧，恶魔仆从也袭击了她…”克里斯并没有亲眼见过恶魔仆从，但这些大恶魔的随侍会出现在集市附近，攻击落单的女性，恐怕也自有目的。 “确实如此…看来克里斯兄弟是有所发现了？”查理平复了气喘，饶有兴致地看向克里斯。 “呵呵…我找到了点蛛丝马迹，不过在下本领低微，所以特地来找你借个人。”克里斯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起来，也不客气开口便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勇者。 “谁？” \\\"贵团的火系魔导师…\\\" 查理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菲妮克丝呀…我还以为你会找我借安吉拉呢，毕竟圣骑士对付起恶魔仆从来，可是很效率的。” 克里斯却摆了摆手，“只是有些魔法符文需要帮忙解读罢了…说不定可以追踪到那些恶魔仆从的下落。” “哦？”查理见状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他从床边的衣甲中翻了小会儿，摸出了块青绿的水晶，贴在嘴边，“梅，你和菲妮克丝来找我下。” 克里斯眼中的白芒一闪即逝，一股细微的魔法力波动催发着绿色水晶里的符文回路，周围的风元素便如声波般快速推散震动起来。 “有意思…你见过这种东西吗？希尔芙？”克里斯眯起了眼睛，在心中和风精灵打趣道。 “哼！不过是些小玩意！咱早说过，声音是可以随风而去的！”风精灵扭着声音，满是不屑地吐槽着，“也就你这么没见识，才会对这种无聊的东西感兴趣。” “啊对对对，是咱没见识，这不还得靠伟大的风精灵大人，来给咱介绍下嘛。”克里斯的语气十分生硬，甚至偷学起了希尔芙的口癖。 “你你你！嗨呀！气死我了…” 梅与红头发的小魔导师很快便走了进来，克里斯倒也顾不上继续和希尔芙扯皮，两位队长见查理已经坐起了身子，皆是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 “查理大人，有什么吩咐吗？”梅从怀里掏出了她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静候着勇者的交代。 “我这几日身体不便，佣兵团的事情，就要麻烦梅你暂时担待下了。”勇者轻咳了两声，脸上的血色又褪去不少，“至于菲妮克丝…克里斯兄弟有事找你帮忙，我给你放几天假…” “诶？”查理的话还未说完，有些社恐的菲妮克丝瞬间抬起了头，她瞪大了眼睛却不太敢看向满脸和善笑容的克里斯，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点名。 “查，查理大人，我…”小魔导师抱紧了自己那根大大的法杖，神色犹豫地向查理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呵呵…没关系的，克里斯兄弟不是坏人，刚刚还救了我的命。”勇者叹了口气，似乎也对菲妮克丝的胆怯感到头疼，但他很快又摆起了严肃的表情，“咳咳，你可是我们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骄傲，放心去吧。” 克里斯刚准备上前和小魔导师打声招呼，菲妮克丝却先一步发现了他的动作，整个人如同应激的小猫般缩起后背，向后退了好几步，倒让克里斯感到有些尴尬。 “克里斯不是坏人，他很温柔的，不用害怕哦…”亚托莉娅轻轻走到菲妮克丝身边，蹲下身柔声安抚着受惊的女孩，一口气将克里斯夸成了一朵花，让后者不由瞥过了头去，不停咳嗽起来。 只是亚托莉娅却并没有理解克里斯咳嗽的含义，依旧不停说着克里斯的优点。倒是菲妮克丝似乎对绿头发的少女并没有太多抵触…或许是由于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强大亲和力，小魔导师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有亚托莉娅的帮忙，社恐的小魔导师顺理成章地被克里斯从查理那儿“拐走”了。勇者虽有意多派些人手去和克里斯一同调查恶魔仆从的事情，但被克里斯回绝了。 而当送走了克里斯等人后，查理坐在主帐的床边，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一片，忽地喷出一口鲜血。梅大惊之下想要上前查看，却被查理挥手制止了。 “不要紧…看来我得调养一段时间了。”查理身上金色的光芒逐渐黯淡起来，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股留在自己体内的霸道能量，依旧在不停侵蚀着他的身体。 所幸又克里斯带来的药物，中和掉了大部分能量…但身体的暗伤却几乎无法避免。勇者喘了几口又逐渐有所好转，只是他此刻的眼神却依旧冰冷严肃。 “梅…这次教会害死了我们多少弟兄？” 第129章 死灰复燃 不经意间，梅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挣扎，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与笔，抬起头看向查理，报上了这个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数字。 “四十七人…他们都是在执行守卫任务时，阵亡的。”梅尽力将每个字都咬紧说清，语气格外凝重。 “四十七人，四十七人…”查理苍白的脸上看出任何表情，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个数字，许久之后勇者才忽得闭上了眼睛，仰面躺在了床上。 “我知道了，那先这样吧。” ………… 没有人知道查理究竟在思考着什么，但无法回避的事实却是康斯坦丁佣兵团的损失：营地的重建、伤员与病患的处置，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要紧事。而集市中的战斗几乎屠灭了周遭大半的人类，佣兵们即便想要购置补给，也无处可寻。 克里斯看着附近恢复了些精神的佣兵们，心知勇者苏醒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他带着亚托莉娅和小魔导师又去拜访了正在养伤的小克劳德。这位佣兵队长曾救下亚托莉娅和图恩，拖住了两只恶魔仆从，但自己也差点牺牲。 亚托莉娅对此十分感激，也没忘记要来亲自向他道谢。少女的诚恳与亲和惹得小克劳德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团里的几位女队长，可向来对他没什么好态度，甚至经常拿他开涮。 小克劳德直摸着光秃秃的后脑勺哈哈大笑，就连始终默默跟在两人后面的菲妮克丝也对少女感到了亲切，已经能够和亚托莉娅做些简单的交流了 直到走出勇者驻地，克里斯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暗自念叨着查理也不容易，勇者虽然看上去风光无比，有这么多人追随效力…但他曾听查理说过，康斯坦丁佣兵团的伙伴都是他的家人…这些佣兵对于查理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责任呢？ 自己仅仅是为了照顾亚托莉娅一人的安全，便已经有些焦头烂额、朝不保夕了…克里斯很难想象，始终被众人视作希望与支柱的查理，究竟要背负起多么沉重的压力。 “那个…菲妮克丝？我听说你对火元素的感知非常敏锐是吗？”克里斯带着两人走到了原本集市外围的仓储区，这里的毁坏程度较轻，不少临时搭建的板房依然完好，只是里面的杂货此刻倒成了无主之物。 十多名康斯坦丁佣兵团的佣兵正在各项库房里清点物资，按照梅的说法，佣兵团会将暂时接管这批货物，至于如何处理还得查理拿主意。 小个子的魔导师抱着那根比她还高一个头的法杖，走在后面怯生生地看着克里斯的背影，“嗯…如果，如果是火焰魔法的事情，嗯…” “那太好啦！”克里斯忽然停下脚步，站定在了处坍塌的帐篷前。他转过身双手一拍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以为无害的笑容，“不过在这之前，我到有个问题，恶魔…或者说恶魔仆从，他们也会使用元素魔法吗？” 克里斯略显夸张的神态，和仅剩的独眼都让菲妮克丝不自觉向退了半步，竟藏到了亚托莉娅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警惕得像只兔子。但稍过片刻后，小魔导师似乎又想起了查理的任务，还是捏紧了法杖轻轻开了口。 “嗯…魔族的魔法大多是由，嗯…由魔气驱动释放。”菲妮克丝沉吟了片刻，“但是恶魔的力量…就更加高级，记载中的恶魔仆从，的确能调动元素之力。” 克里斯捏了捏下巴，菲妮克丝的话似乎让他陷入了沉思，亚托莉娅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不时瞅一瞅身边的小魔导师，她知道克里斯一定发现了什么。 “这么说…这有可能是更高级的力量？来，你来看。”克里斯对二人招了招手，随即掀开了地上被烧毁了大半的油布，露出了一堆灰黑色的灰烬。 “这是…恶魔仆从死亡留下的灰烬？”菲妮克丝忽然从亚托莉娅的身后探出脑袋，待看清那堆灰烬后，便径直走过去蹲了下来。女孩从怀里摸出一张洗过多次的手帕握在手里轻轻挑了丝灰烬置于眼前，又用指尖捻了数下。 “没错，的确是恶魔留下的灰烬。”菲妮克丝观察了一会儿，又疑惑地转过头，那询问的神色不说克里斯也看得出。 “那就是了…我相信你的判断。”克里斯忽然笑了笑，随即投出了鼓励的眼神。他发觉这位腼腆到有些自闭的小魔导师，一旦谈论到自己擅长的魔法领域，似乎就变得“正常”了许多，“我觉得…你可以再用感知火元素的方式感受一下这堆灰烬。” 菲妮克丝依旧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克里斯说的那样，闭上眼静心感受起身前的灰烬堆起来。 “咦？”菲妮克丝将手帕举起，眯着眼盯了许久，“真的有火元素的气息…奇怪。” 克里斯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这位魔导师级别的火焰魔法使可是康斯坦丁佣兵团少有的天才，据说其在火元素魔法上的天赋，就连勇者都感到惊奇。 有了菲妮克丝的背书，克里斯对自己的猜测更加有了几分信心。他站起身独眼中忽然泛起了白色，脸上的笑容和轻松也瞬间一扫而空。 “灰烬是怎么来的？我的第一反应是火焰燃尽，余下的便是灰尘了。”克里斯并没有关闭魔眼，却又在心里给自己补充了半句：神迹之火除外。 “但如果还有火元素…火焰尚未燃尽，那是否意味着…灰烬也有着一线生机呢？” “你是说…恶魔并没有彻底死去？？”菲妮克丝立刻领会到了克里斯话中的深意，“这怎么可能…不会的。” 小魔导师又抓起一把灰烬，摊在手帕上开始感受起来，她从未在任何记载有恶魔的典籍上，看到过克里斯这般大胆的推测。与高贵强大的恶魔不同，恶魔仆从的记载在教会的典籍中可有不少。 教会的裁决所与除魔团也是专门成立，只为了对付在大陆上层出不穷的恶魔仆从。但菲妮克丝十分确信，从没有牧师或神父会对恶魔灰烬补刀的，在教会的认知中，恶魔死后留下灰烬是公认的道理。 “呵呵，当然是彻底死去了。”克里斯看着如同发现新玩具一样沉浸的菲妮克丝，也是蹲下身捏了一撮灰烬在手上，“但说不定…” “死灰，也可以复燃呢？” 第130章 天才魔导师 “死灰复燃…？”亚托莉娅小声咀嚼着这个新词，似乎感到颇为有趣。她并不能听太懂克里斯与小魔导师之间的对话，但少女仍旧对这些新词和新事物感到好奇。 “教会并没有说谎，化成灰烬的恶魔大抵是死了的。”克里斯随手将灰烬丢下，“只不过以人类的思维惯性来看，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点，但对恶魔来说也是如此吗？” 菲妮克丝有些古怪地看着白眼的克里斯，这家伙说话的语气，好像他不是人类一样，“但恶魔也不是不死不灭的…就算是魔神也曾陨落过。” “嗯，你说对的，只不过那位陨落的魔神…祂最后是化作灰烬了吗？”克里斯点了点头，提出了自己的反驳。 “这…不知道。”提及擅长的领域时，菲妮克丝与克里斯的对话，就已经变得非常流畅了。 “所以！”克里斯打了声响指，“我有个猜测…死亡对于恶魔以及恶魔仆从来说，并不是生命的尽头。如何彻底灭除恶魔我并不清楚。但化成灰烬的确是死亡，但死亡后并不是无法重生…” 菲妮克丝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怀疑，将目光从灰烬转向了克里斯，“你有什么证据吗？这都是猜测吧…” “没有！” “你！”出乎菲妮克丝的预料，克里斯非常爽快地给出了回答，这让好不容易想到数种可能性的小魔导师，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被耍了！这一刻她似乎恍然发觉，自己怎么跟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说了这么多话？想到此菲妮克丝忽然握紧了手帕，再次陷入了沉默，自己绝对不会再和这个信口开河的人说话了！ 克里斯又补充了几句，但女孩都不再回答，场面一度变成了克里斯的自言自语，显得极为尴尬。见普通的方法不太奏效，克里斯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开始了表演。 “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做个实验验证一下，哎呀…可惜少了一个精通火魔法的助手，真可惜。”克里斯却不以为意，反而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只是，他倒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魔眼的观测中，克里斯的确在灰烬的线条中发现了一些近似生命迹象的东西… 正如他曾经就在难民死后的尸体中，发现了藤蔓怪物的“种子”有些类似…但灰烬中的线条却更加模糊且难以理解，这让克里斯也很难断定。 果不其然，克里斯的话让菲妮克丝十分在意…赌气的红头发女孩刚想开口，又想起自己刚刚才决定不再理会他了，赶紧深吸一口气给憋了回去。 克里斯忽得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的白色已经褪去，他笑呵呵地看着因憋气而鼓起了脸颊的小魔导师，也不着急只是对一旁的亚托莉娅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轻咳了两声。 “大家都觉得…火焰代表破坏和毁灭。但图恩大叔的火焰魔法，却能治愈伤病，恢复精神…”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期间瞄了闭口不言的菲妮克丝一眼，“这说明啊…凡事都不能想得太绝对，火焰也有温柔的一面，对吧？” 菲妮克丝这下连眼睛都闭上了，脸因为憋气而开始泛红，但依旧坚持了下来没有开口。 “温柔的火焰，多有意思呐！那如果…火焰也能换来新生…的话。”克里斯故意将语速放得格外缓慢，期间不断观察着菲妮克丝的表情。 红头发的女孩强忍着接话的冲动…克里斯所说的实验，她的确非常感兴趣！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位魔法师会拒绝这种好奇。但一想到自己刚刚说了这么多话，还被人耍了，菲妮克丝便感到一阵窘迫。 虽然自己与自己赌气下，本想不再理会克里斯，但现在又忍不住想要询问对方有关实验的事情…然而当脑子转到这里时，菲妮克丝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自己为什么会想要主动说话呢？怎么会这样？小魔导师啊得一声吐出了憋了许久的气，警惕地看向正偷瞄自己反应的克里斯，又是一阵气恼。 这个人也太狡猾了！太过分了！自己差点就上了当，但是…… “我，我可以…”菲妮克丝低着头，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然而克里斯却反倒沉默了下来。女孩低着头，等了许久也没见回应，不觉抬起头，却看见克里斯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立刻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刚刚有人说话吗？” “我…”菲妮克丝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刚想开口在重复一边，肩膀却被摁住了。 “克里斯！你不要再欺负菲妮克丝妹妹了！”亚托莉娅终于看不下去，出言制止了克里斯的刁难，少女的这番话落到菲妮克丝的耳中，简直好比天降甘霖。 还有比这更温柔的声音吗？菲妮克丝如蒙大赦，立刻躲到了亚托莉娅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对着克里斯怒目而视，但依旧开口小声说道，“我…我可以帮忙。” “毕竟都是查理大人的任务！没错！”菲妮克丝忽然提高了音量，用比平时高出许多的腔调喊了出来。对没错！绝对不是自己忍不住好奇，是查理大人派我来帮忙的，这就没办法了！一定是这样！ 菲妮克丝如是想着似乎与自己达成了和解，但女孩的过激反应倒是吓了克里斯一跳，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有点过火了。 克里斯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在亚托莉娅的敦促下向菲妮克丝道了歉。只是小魔导师似乎早把这事儿丢到了一边，颇有些激动地拎着法杖站了出来。 “唔，算啦！快，我要怎么做！！” 克里斯见状有些发愣，他本来只想治一治女孩的自闭，但没想到似乎“药效”有点太猛了…看着明明很感兴趣的菲妮克丝这般口是心非，不禁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妙。 坏了，她怎么变得有点像希尔芙了！ 第131章 奇迹 克里斯点了点头，毕竟菲妮克丝愿意配合的确是好事。他将左手放平，调运魔法力串起几缕细微的旋风，将周遭散落的灰烬全部聚拢在一起。 “咦？”菲妮克丝看着那薄薄的风旋，恰到好处地将灰烬裹进了中心，将灰烬堆与外界隔开却又没有将其吹散，“这是…什么魔法？” “一级魔法风旋术。”克里斯摆了摆手，他虽然跟希尔芙特训了几日，但也只是掌握了一到三级的初阶风魔法，一旦需要释放的术法达到中阶，即便他开启魔眼也会极其耗费心力，难以成功。 菲妮克丝侧了下脑袋，狐疑地看着不断调整风旋尺寸的克里斯。初阶魔法风旋术女孩并不陌生，但能如此精细控制风旋的魔法师她可从没见过。 自己能做到这样吗？ 小魔导师想到此不由有些走神，难道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也是魔导师？然而女孩的胡思乱想很快便被克里斯给打断了。 “菲妮克丝！麻烦你等下找机会用魔法力激发一下灰烬堆里的火元素！”克里斯单手释放这魔法力，眼睛已经变成了白色，他轻轻控制着风旋，将灰烬从地上卷起，而后左手虚握，将厄里斯魔镜中精纯的魔气丢进了风旋中。 “啊！好，好的…”菲妮克丝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工作，但当他看见克里斯随手召出了一团紫黑色的魔气后，还是没法淡定了，甚至连呼唤了一半的咒文也停了。 “魔，魔气？你！” “我以前得到过一件宝物，里面储存有一些魔气，刚好可以拿来做实验。”克里斯见菲妮克丝被魔气惊到，也是不得不解释起来。 小魔导师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克里斯说的话也并非没有可能。魔气实验在大陆上算是半公开的秘密研究了，要是这个讨厌的家伙同样是精通魔法的魔导师，他随身携带有储存魔气的道具也很合理… “别愣着了！我相信你的能力，找准火元素最活跃的时刻。”克里斯对着还在发愣的菲妮克丝喊道，同时不要钱似得向风旋中灌注魔气。 无形的风在碰到魔气后，渐渐被染成了紫黑色，如同在河水中倾倒了墨汁般瞬间便遮蔽了众人的视线。大量魔气在风旋的压缩下逐渐向旋涡中心汇聚，与翻腾旋转的灰烬交融在一起。 “唔…魔眼看不见了。”当魔气的浓度逐渐升高后，克里斯的魔眼也便无法看到内部灰烬的样子了。这也是魔眼的重大缺陷之一，很容易被遮蔽干扰。 克里斯只得继续控制维持着风旋的转动，将希望寄托在了能够感知微弱火元素的小魔导师身上。 菲妮克丝闭上了眼睛，口中默念诵着祈福的咒文，不多时一团明亮且耀眼的红芒便浮现在了菲妮克丝身后。克里斯见状眉头一挑，这个魔法他再熟悉不过了！ “希尔芙，那就是火精灵吗？”克里斯手中控制着风旋，不时向小魔导师身后瞥去，那明亮的火团十分耀眼，但却不似当初遇见风精灵时那般能看见一只线偶。 “啊？大概是吧。”希尔芙略显无聊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倒是让克里斯有些意外，“你跟火精灵关系不好吗？怎么这么没精打采？” “哈！没精神…还不是你太笨了！要我教这么多遍，唔…”希尔芙忽然炸毛了，但打了个哈欠还是给克里斯解释道，“那个又不是火精灵本体，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本体？” “当然了！天底下那么多魔法师，要是随便念个咒语，高贵的精灵就会跑出来，那不是太便宜了！怎么忙得过来？”希尔芙随口吐槽着，只是看了一眼那只火团便失去了兴趣。 “有道理，但是你…？”克里斯还未说完便听见了风精灵略显心虚的回应。 “咱，咱是…无聊才跑到分身上的，对！这叫体验生活！” 希尔芙的说辞克里斯倒是明白了，魔法“精灵祝福”，通过念诵赞美精灵的咒文来实现与元素精灵的沟通，如果释放成功则能召唤出一只精灵的分身，增幅自己的元素亲和与魔法威力。 中阶以上的魔法师虽然稀少，但放在整座大陆上来看，其数目也十分可观。如果这些人同时想要释放这项魔法，那精灵绝对是赐福不过来的。 于是回应魔法师的召唤，这项苦活就交给了分身…克里斯不由陷入了思考，希尔芙贪玩倒是没错，但自己跟随老魔法师入门魔法时，希尔芙刚好出门摸鱼，便回应了召唤替分身上班去了？ 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吗？？ 克里斯不禁感到了一丝古怪…幸运向来是不站在他这边的，别人穿越后是什么日子？自己呢？他连穿越都是被算计的！克里斯早就不指望自己能有什么大运气，毕竟想要好运…不也是需要求神拜佛的吗？ 只是克里斯倒也没有因此对风精灵产生什么嫌隙，毕竟希尔芙救过自己的命这也是事实。他并不会因为一些无端的猜测便抛开事实不谈，去怀疑自己的恩人。 至少在他看来，希尔芙已经是可以信任的同伴了。 克里斯在这边一心二用，小魔导师却几乎将精神专注到了可怕的地步。在火精灵祝福的加持下，女孩对火元素的感知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丝丝火焰在菲妮克丝身边流转，让站在旁边的亚托莉娅渐渐感到了一丝燥热，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只是紧张地看着克里斯的实验。 细碎的火星？微弱的火苗？小魔导师感知中的火焰几乎微弱到等同于熄灭…她向周围探出魔法力，越过克里斯的风旋壁障，在魔气与灰烬的碰撞中，反复寻找着活性超过一定阈值的火元素。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菲妮克丝的额头上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又很快被周围升腾的火焰蒸发干净。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体内的魔法力已经不太充足了，他看着全神贯注的小魔导师，也是憋了口气继续维持住风旋的压力。 满是魔气的风旋中，灰烬在不断翻腾，一丝火苗忽得从中冒起，而后迅速爆燃点着了整片风旋中心。爆裂的火焰极速向外膨胀，克里斯眯着眼睛，体内的魔法力如流水般倾斜而出。 火借风势！燃起来了！ 决不能让风旋被冲散！克里斯在心中数次呼唤了风精灵，希尔芙这才“勉为其难”地出手拢住了那团风旋的形状。而随着风旋中压力的增高，那些事前被灌注其中的魔气像是得了某种命令般，飞速收缩旋转，片刻间便将那刚刚燃起的火焰吞没。 菲妮克丝瞪大了眼睛，口中不断喘着粗气，但她仍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团逐渐变化的紫黑色风团。小魔导师成功激活了那些衰微的火元素，复燃了死灰。 接下来…会有奇迹出现吗！ 第132章 最真实的火焰 “每一位魔法师，都应该有着探索魔法本源的好奇与抱负！” 菲妮克丝的脑中忽然闪过了，自己儿时跟随老师学习元素魔法的情景…小魔导师握紧了手中的法杖，胳膊却在用力下微微颤抖。 “她绝对作弊了！骗子！戏法师！” ……… 紫黑色的魔气在风压与火焰中扭出转动，明黄色的火焰也在这一刻猛然转换成了紫红色，照在小魔导师的脸颊与额头上，显得格外妖异。 “怪物…用火的魔鬼！犯人就是她！” “就是她！” ………… 菲妮克丝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前方紫红色的气团忽然爆散开来，崩散的气流将周围的积雪与杂物全部掀飞，小魔导师却仍然睁大着眼睛，没有丝毫回避。 火焰！向来是强大与毁灭的代名词，即便同为四大元素魔法，火焰魔法的破坏力与杀伤力也是最强的…但火焰，真的只能创造毁灭吗？女孩始终不敢去回答这个问题。 克里斯身上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顶着爆散的风压向前走去。漆黑的魔气浓雾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存在，但又模糊不清让人看不真切。 “嗬…” 迅猛的破空声忽然自左侧传来，克里斯当即侧身回避，左手一翻那柄纤细的白色圣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一连三剑，克里斯熟练地斩破魔雾，手上的触感却是的确砍中了某种东西。 “希尔芙！”克里斯在心中呼喊着风精灵，一阵狂暴的风压以他为中心迅速铺开，将附近残余氤氲的魔气全部吹散。实验的结果，终于暴露在了几人眼中！ 成功了！菲妮克丝的瞳孔忽得放大，一只残缺不全的畸形怪物被克里斯砍出了数道伤口，正蹲在地上，显得有些呆滞。 克里斯忽然抬起手掌，微小的旋风在他掌中不断凝聚压缩，随后快速拍在了那只小怪物的背后。“复活”的恶魔仆从受此一击，忽然吃痛地嚎叫了起来，接着头也不回地向远处逃开！ “成功了！菲妮克丝！果然成功了！火焰真的可以创造新生！”克里斯却并没有追赶，而是转过身露出了激动的笑容，毫不吝惜地分享着喜悦，“太棒了！你做到了！菲妮克丝！” “真，真的吗？”小魔导师脸上仍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随即她也跟着笑了起来，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真的，真的可以…嘿，嘿嘿。” 亚托莉娅看着陷入傻笑的菲妮克丝，少女虽然不太懂这个“实验”是怎么回事，但看样子应该是成功了，这让她也跟着松了口气，但随即少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得。 “克里斯…那个怪物跑掉了！” “没关系，它要是不会跑反倒麻烦。我在它身上留了一片“风痕”，暂时能感知到它位置。”克里斯点了点头，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这个实验他也只有半成不到的把握。 自己并没有出什么力，最关键的“死灰复燃”步骤才是最难的。但菲妮克丝居然真的做到了！克里斯不禁有些钦佩起这位个子不高的小魔导师了。 然而菲妮克丝却在傻笑了几声后，忽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连怀里一直抱着的法杖也拿不住了。 “菲妮克丝妹妹？”亚托莉娅连忙上前查看了一番，所幸女孩只是太过疲乏，一瞬间放松下来有些虚脱。克里斯蹲在菲妮克丝身前，也有些愧疚，“谢谢…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魔法师！真的很感谢。” 小魔导师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声音很小也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害羞，“没，没事，不用谢我。”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克里斯与亚托莉娅对视了一眼，都看出菲妮克丝此刻状态很差，然而小魔导师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了克里斯的袖子。 “不要！”菲妮克丝的眼中忽然又闪过了一丝神采，“你们要，要去追那个怪物吧？” “我想，想在看看它…” 克里斯愣了一下，菲妮克丝对火魔法的这份执着的确有些恐怖了…怪不得之前对自己的实验有那么大反应。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只怪物很虚弱，身体有些扭曲畸变…希望它还能感知到其他的恶魔仆从，或者是大恶魔的命令…”克里斯将菲妮克丝从地上扶起，闭上眼感知了下那道风痕的位置。 风痕术是二级的风魔法，同样是低阶魔法却并没有什么杀伤…但却可以用作标记和索敌，倒也颇为实用。至少以后再遇到地形复杂的迷宫，自己不需要再用矿石做路标了。 “那只怪物停下了…”克里斯忽然停下了动作，脸上露出了抹笑意，“看来那里一定有什么。” 畸形的恶魔仆从是否还有生前的记忆和本能？克里斯并不确定，但也只能尝试一把…他定了定神，目光严肃地看向亚托莉娅和菲妮克丝。 “我不知道它停下的地方有什么…可能是被掳走的民众，也可能是大批恶魔仆从的聚集地。”克里斯停顿了下，“也有可能是你们口中的‘大恶魔’。” “所以，你们还要和我一起去吗？” 第133章 包装好的魔法 亚托莉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出于对季阿娜的愧疚，少女早早便下定决心要帮忙去救人了…即便季阿娜究竟在不在那儿还是个未知数。 菲妮克丝也紧跟着应下来，恶魔仆从的实力参差不齐，但大多数也只有普通白金冒险者的等级。身为魔导师的菲妮克丝，其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没有遇到真正的大恶魔… 克里斯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本他独自前去才是最理智的方式，但显然亚托莉娅还有心结，自己也倒也不想太过逼迫她，大不了自己麻烦下分点精力保护好她也便是了。 克里斯此时忽然想起了格林在接纳小艾米时爽快的样子，不禁有些莞尔，看来自己实力增强了之后也开始有些“自信”了啊。 “我知道了，但之后的行动一定要听我指挥，好吗？”克里斯一改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样，待两女答应后这才慢慢向着风痕停留的位置摸去。 畸形恶魔停下的位置并不远，或者说就在北方的那处孤山里。斯维特兰娜扫荡之前，克里斯曾交代列娜将图恩与棕熊布雷迪送去那处山头避难，对那里他还算有些印象。 “菲妮克丝姑娘，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克里斯目光平静，他转头看了看逐渐恢复了精神的小魔导师，一本正经地问道。 “诶？”菲妮克丝惊了一下，显然不太习惯被突然搭话，但见克里斯的表情没那般浮夸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什，什么？” “前些日子，我在练习魔法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克里斯放平了语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生怕再“刺激”到小魔导师。否则她要是真变得，跟希尔芙那个笨蛋一样了，自己也不太好向查理交代… “咳咳。”自觉走神的克里斯连忙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我们施法时，魔法力会被咒文引导，走固定的路径引导聚集元素力。” “我见过的几种魔法阵，似乎也有着类似的运转机制，只不过是用魔晶替换了人类的魔法力，用阵法符文取代了吟唱的咒语。所以我有些好奇，高等级的魔法与法阵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些通性。” 菲妮克丝沉默了许久只是默默走路，她像是在思考，又似乎在组织语言。直至行到临近孤山的地方，女孩才忽然开口，“你说的这个角度…很，很有意思，我曾在王都，读过安娜公主的阵法着作，嗯…书里似乎有跟你相似的观点。” 小魔导师的语气颇为流畅，显然是进入了学术状态，“不过恐怕绝大多数的魔法师，在操控元素的精度上都比不上你…所以大家也不会关心这个问题，所以…抱歉，对此我也没什么独到的见解可以分享。” “没事没事，我也只是突发奇想罢了…”克里斯点了点头，随即在心里记下了安娜公主这个名字。菲妮克丝的说法并不难理解，但她所提到的元素控制力却让克里斯有些在意。 自己拥有魔眼，可以直接看见代表元素的线条…同时希尔芙留在自己背后的刻印，也大幅增加了自己魔法力对风的亲和。在这番机缘巧合下，他才能清晰地掌握魔法凝聚时，元素力流转的顺序与轨迹。 而大陆上绝大多数的魔法师，依旧是在凭借传承下来的固定“魔法咒文”，来辅助施法。克里斯念及此处，竟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魔法咒文便如同一个固定写死的“黑箱”，魔法师们并不了解黑箱内部的构造，但依照使用规则念诵咒文，这台黑箱便会自动控制魔法力组建回路。 面向用户的程序…？ 他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了前世的词汇，魔法师并不需要理解魔法的底层逻辑，便可以使用、释放魔法；正如同用户不需要理解编程就可以使用程序一样。 克里斯停下脚步轻轻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远处被雾霭遮蔽的群山。 虽然他一直在努力回避这个问题，但无论是勇者的“任务系统”，还是古怪的“主角光环”，亦或是现在自己对魔法咒文的管中窥豹…都似乎在相互映衬着这个有问题的世界。 这里，究竟是真还是假。克里斯看着回归了常态，正低着头的菲妮克丝，又转头对上了亚托莉娅那坚定勇敢的眼神。还有希尔芙，勇者们…这些莫非都是被“神”编好的人偶？ 真的是神创造、书写了这个世界吗？自己见到、遇到的便是真实吗？ 分不清！真的好难分清！ …… “克里斯？你怎么了？”亚托莉娅的声音忽然响起，将陷入混乱思绪的克里斯拉了回来。他吞了下口水，却能感到心脏还在跳动，这才稍稍找回了些活着的实感。 克里斯将手抵在额头上，轻轻晃了晃脑袋，冲着同伴们笑了一下，“没事儿，刚刚想太多有点着急了，咱们走吧。” “嗯…”亚托莉娅看着克里斯的背影，却是不太相信他的解释，克里斯一定是太过疲惫紧张了…少女暗自捏紧了指甲，不知在想些什么。 孤山的面积并不算大，只有一高一低两处峰头，克里斯等人一路追踪者风痕的踪迹，果真在两座山头交界的背阴面，找到了风痕消失的位置。 “没有路了…真的是这里吗？”亚托莉娅站在一处岩石上，来回向四周张望，但四下里除了积雪和裸岩外，便是些枯草与秃树了。 “应该是这里，风痕移动到这里后就消失了。”克里斯摸着鼻子，眼睛早已变成了一片惨白，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山石与地形。 菲妮克丝则是挥动法杖，忽得召出了三只火焰小鸟，围在她身边盘旋了数圈后各自散开。克里斯此刻已然平静了许多，想不通的事儿就暂且搁置，反不如处理好眼下。 魔眼看破幻术以及寻找机关的能力，克里斯早在罗塞蒂家的宅邸便感受过。寻常幻术无非是欺骗感感觉或引起忽视，而当克里斯启动魔眼，换上这种全新的“感官”后，绝大多数的幻术都会失效。 只是这次他却是一无所获…无论是岩石还是积雪，目之所及的线条都十分规整。 奇怪，克里斯将周遭仔仔细细查看了数遍，仍然没有发现奇怪的线条。但当他准备停下魔眼稍稍休息时，亚托莉娅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第134章 猩红地穴 克里斯暗叫一声不好，反手召出了细剑，转身向少女的位置看去。然而亚托莉娅却似乎只是无意间在石头上踩了个空，跌进了雪地里，此刻正扶着石头爬起，口中连连喊着没事。 克里斯闻言松了口气，刚准备吐槽自己有点神经过敏，目光却是停在了亚托莉娅摔倒的雪坑里。他轻轻向着少女走近了几步，眼中的白色却变得愈发透亮。 “菲妮克丝？麻烦你用魔法驱散一下地面上的积雪…”克里斯将亚托莉娅拉到自己的身后，轻声向一旁的小魔导师说道。 三只巴掌大的火鸟在小魔导师的呼唤下挨个飞回，又绕着法杖开始转圈。菲妮克丝口中默念了几句咒文，法杖上红光一闪，那三只小鸟便如同吃了补药般迅速涨大到一人高。 “去吧…”小魔导师挥动法杖，火鸟们展开翅膀欣喜地贴着地面向四周探去。火焰舔舐着积雪与枯草，如同太阳神的烈焰马车，带着炽热与焦灼的车痕扫过沿途的一切阻碍。 只是出乎小魔导师意料却是，那些积雪在火焰的炙烤下没有融化，反倒变得焦黄发黑起来，如同被烤焦的棉花似得。克里斯见状却是笑了起来，果然是这样！ 亚托莉娅摔倒后砸出的雪坑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怪异，但克里斯用魔眼扫过后，却意外地发觉：积雪的线条没有发生间距的形变！ 即便少女的体重很轻，但从岩石上摔落，仍旧砸出了数公分的雪坑。而松软的积雪受到挤压，会变成更为凝实坚固的冰…雪花的线条结构与冰面的线条结构自是不同，而最显着的区别便是线条的疏密。 “差点就被蒙混过去了…”克里斯看着那些被烧焦的“雪”，此时就算解除魔眼，也能发觉这些白色物质与雪并不一样了。只是这些白色物质铺满了整座山头，身在其中的克里斯便未能发觉。毕竟他可没有记得平常雪花的线条结构究竟是什么模样。 待到菲妮克丝加大了输出，将整座山头的背阴面都从白色烧成了黑色后，三人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斜向下的怪异魔法阵。 克里斯用细剑轻轻拨开那些烧焦的雪，鲜红的岩石透露着黑色的纹路，如同一团团肉块在微微隆起，逐渐堆叠排成了拱形的坑洞，像是给孤山开了扇天窗。 一层不断泛着波纹的红膜自石头上展开，铺满了面前的洞口。克里斯用圣剑轻敲了几下这些鲜红的石头，目光紧缩地望向那个倾斜向下的幽黑甬道。 深不见底…红色向来是自然界中的警惕色，克里斯光刚转过身想要再次劝退两位队友，亚托莉娅和菲妮克丝却几乎同时抢先拒绝了他。 “我和你一起，克里斯。”亚托莉娅目光坚定，少女向来不是胆小怯懦之人，她也不想将压力与危险全部丢给克里斯。季阿娜姐姐的失踪和自己有关，自己必须要担起责任来，不能事事都丢给克里斯。 至少…也和他一同面对吧。 “是查理大人让，让我来帮你的。”菲妮克丝的声音又变得很小，但却同样没有退缩的意思，“这是我的任务，你不用，不用再劝了。” “好吧…”克里斯叹了口气，又将精力放在了那些红色石头上。“这些石头…看上去不像是附近会有的东西，难道是恶魔带来的…” “克里斯，这些石头里…好像有生命的气息。”亚托莉娅伸出了手，本想触摸一下这些红色的石头，却还是停下了动作。少女环顾了四周，那些焦黑的白色假雪还铺在附近，唯独这里被克里斯清理出来，暴露这个鲜红的洞。 在一片黑色中，这抹红色显得格外突兀、显眼…亚托莉的提醒让克里斯再次警惕了起来，而一旁的菲妮克丝却走到了克里斯的身侧，仔细打量着红石上的黑色纹路。 “是古魔语…”菲妮克丝站直了身子，脸上专注的神情再次占据了上风，“这里看来就是恶魔的据点了…” “你能解读出来吗？古魔语是恶魔的文字？”克里斯惊喜地看着菲妮克丝，心想小魔导师储备的知识还真是丰富啊，只是随后菲妮克丝的回答却又给他浇了盆冷水。 “不行，我只是见过这类文字，解，解读是做不到的。”菲妮克丝摇了摇头，“用古魔语书写的符文，都会被称作古魔法。” “这类魔法据说是恶魔们所使用的，威力巨大，只是古魔法早已失传…古魔语也渐渐丢了传承。”菲妮克丝眼中露出了强烈的好奇之色，将拇指放在唇边轻轻咬了起来，“没想到这里，居然真的有恶魔活动的痕迹。” 克里斯瞥了眼话多了起来的菲妮克丝，“你还真是一谈到魔法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啊，哈哈哈…” “看来，得想办法破开这层结界。”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无人能够解读古魔语，悄无声息地破开阵法的希望也便破灭了。即便有可能会惊动里面的恶魔仆从，他们也只有试试强行突破。 但如果是全知的主人格…一定能很轻松解决眼下的难关吧… 克里斯丢掉杂念，紧了紧手中的圣剑，菲妮克丝也提及了古魔法的强大，这让克里斯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甚至做好了动用神迹之火的准备。 自己的确跟主人格差距巨大，他是次品…但次品，也有次品解决问题的方式！ 圣洁的白光在细剑上闪烁亮起，克里斯轻吐浊气挺身刺出，圣法气流转的剑光如一道白虹，直直射入了洞口的红膜！ 第135章 深入 克里斯挺剑突刺，白色的剑光一闪即过。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层红膜并没有想象中的坚韧，亦或者说，那紧贴洞口的红膜柔软到如若无物，几乎一碰就破，完全未曾阻碍他的攻击。 湛白的圣法气如利箭般射去了洞内，红膜也在被穿透后炸裂扩散，像是泡沫使得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中。 “……”克里斯握着细剑，静静看着那幽暗深邃的甬道，黑色与洞壁上的红石交汇在一起，隐约有微弱的风从背后向洞内钻去。 “我们走…”克里斯并未想到，破开这层封印竟会如此顺利，他转头对身后的两人点了点头，随即率先钻入了洞中。 猩红…还是猩红，怪异的石块像是墙垛的基石，挨个堆叠起来，又好似被烈火熔断般熔化凝结，将石块间的缝隙浇筑严密，整体看上去像是贴上了层黏膜，在圣剑的光亮下，竟显得油光锃亮。 “希尔芙，周围的风都在往里面灌，但是…有点古怪。”克里斯一脚踩在那鲜红的石头上，只觉脚底传来阵滑腻，不禁使他皱起了眉头。 “唔…周围的元素力都在向里面聚集，不止是风。”希尔芙的话忽然引起了克里斯的警觉，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小魔导师，“菲妮克丝，周围有火元素吗？” 红发女孩紧咬着下唇，平静地摇了摇头，“几乎没有…焰灵们都消散了。” 果然是这样吗…克里斯抬起头，凭借着手中圣剑的光亮向四周照去。他轻轻走到石壁的边缘，伸出手指在上面蹭了蹭。黏糊糊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但却没有任何液体，似乎这石头本身便是如此质感。 洞穴内没有风，亦没有火，脚下的触感虽然滑腻，但石块上也并无水渍，而就连这些石块本身，也一片猩红，不似正常的土石。这处巢穴中，不存在四大元素中的任何一种！ “不存于大陆之地吗…”克里斯摸了摸鼻子，那层红膜虽然没有什么防御力，但却将周围的的元素完全隔开。难怪自己的风痕印记会在这里消失，恐怕是那畸形的魔怪钻入洞中时，由风元素组成的风痕便自然被阻隔在外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周围和他们一同涌入的微薄风元素，这种浓度的元素想要施法，恐怕要耗费平常数倍的时间与魔法力，甚至还有可能失败。 漫长的甬道几乎看不到尽头，克里斯三人向前走了一段，周围隐隐约约的气泡声咕噜沉闷，但却渐渐盖住了他们的脚步声。 “小心点…”克里斯借着剑身上的白光，一步步向洞里探去。而愈发深入，周围墙壁的缝隙也愈发稀疏，整座洞穴的墙壁都好像连在了一起，变得浑然天成起来。 墙壁上也偶尔会出现怪异的凸起，如同一颗颗肉瘤嵌在里面，若非这些红色石块十分坚硬且无法移动，克里斯一定会将这里看成由血肉组成的迷宫。 三人约莫进行了数百米，甬道的宽度也越来越窄，原本足够三四人并排的尺寸渐渐缩小到只能一人弯腰通行。而那像是气泡翻滚以及粘稠物蠕动的声音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你们还好吗？”克里斯单手扒着前面的岩壁，转头向两女问道，即便是有狼人体质的他，此刻也感到阵疲劳与酸麻，这洞中似乎连氧气都很是稀薄。 “好，还好。”亚托莉娅脸上隐隐泛着些许白色，却根本止不住自己的呼吸，“我没事。” 菲妮克丝也默默点了点头，仍旧拎着法杖跟在最后。克里斯握紧了手中的圣剑，瞬间白光溢满了洞穴的每一处角落。他对着周围凸起碍事的岩壁连挥数剑，硬生生将甬道拓宽了些许，这才有空间继续深入。 不知为何，那些原本光华的石壁，自此出开始，竟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微小凸起。如同人打寒颤是皮肤上收缩的毛孔，让克里斯感到很不舒服。 即便这处诡异的洞穴令人十分不安，但克里斯预想中的敌人却始终没有出现，无论大恶魔还是恶魔仆从，都好似不曾存在过一般。好在甬道里并没有岔路，只是笔直向下的一本道，克里斯倒也不必担心找不到方向。 一连破坏了十多米长，无法通行的甬道，克里斯忽然收住了手中的剑，甚至熄了白亮的圣法气，停下了身子。在他面前，只剩下最后一层“褶子”，岩石如瓣膜般分成三片，自岩壁上隆起，三片瓣膜间只剩下两指宽的缝隙。 而在缝隙中，则又是一层红膜将其完全覆盖。克里斯并没有立刻出手破坏掉这层膜，而是半蹲下身子，凑到的缝隙前，凭借魔眼向内部看去。 “这是…”克里斯的独眼猛然睁大，不知不觉竟屏住了呼吸。 线条中的世界无需光亮，摆在克里斯眼前的是一处宽敞的大厅，数个如水池般大坑对称排布在两侧，中间便剩下条插满了香烛的过道。 十多个接近三米的线条阴影正跪坐在两侧一动不动，克里斯并不清楚这些是否便是亚托莉娅口中的恶魔仆从。大厅向左右展开，以他的视野范围并不能窥见全貌，所幸正面并不是很深，克里斯估计只有百十米的距离便能走到角落。 “t字型…”克里斯口中喃喃自语，只是亚托莉娅和菲妮克丝却估计根本不理解“t字”长什么模样。 “准备好了吗？”他回过头，轻声对两人说道。克里斯知道，如果捅破这第二层膜，大厅中如果有敌人便一定会被惊扰，届时战斗将无可避免。“菲妮克丝，要不你在这等我们？” 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均是点了点头，只是菲妮克丝的脸色却很不好。周围火元素是在太过稀薄了…作为魔法师，失去了火元素便如同实力全废。 菲妮克丝自知她在这洞穴里，恐怕连最基础的火球术都很难搓出来，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同意的克里斯的提议。 “亚托莉娅你也留下，保护下菲妮克丝，如果里面没有危险，你们在进来。”克里斯随即以保护菲妮克丝为由将亚托莉娅也摁在了这里。 待到诸事皆备，克里斯这才缓缓转过身，燃起了圣剑上的圣法气，一剑斩开了红膜与周围那拦路的瓣膜岩石。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克里斯并未留力，眨眼间便突破了这最后一层阻碍，闪身冲入了大厅。 耀眼的白光如人造的太阳，在克里斯的手中高高升起，明暗不定的阴影随着他的移动在在洞内不断交错旋转。那十几只事先被克里斯记下位置的阴影也随即反应了过来，一个个从地上站起，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红角。 恶魔仆从！ 第136章 圣剑的威力 亚托莉娅和菲妮克丝趴在洞口，借着克里斯圣剑上的光芒，少女一眼便认出了大厅中的怪物，正是降临日夜晚袭击自己与图恩的恶魔仆从。 “居然有这么多…”菲妮克丝捏紧了手中的法杖，不由暗自担心起洞里的克里斯来。如果周围有足够的火元素，小魔导师自问同时应对三四只应该问题不大，但现在她却是一点也帮不上忙。 只是克里斯却并不认识这些恶魔仆从，他虽然能从魔眼上看出这些怪物的构造很是奇特，但也不太能分出它们之间的区别。他的右眼闪着明亮的白色，像是在于剑身上的圣法气相互辉映，拉着道道迅光在洞内来回穿梭。 恶魔仆从显然没能想到居然会有人入侵，阵型杂乱地向克里斯包抄过来，却又纷纷畏惧于那把散发着精纯圣法气的圣剑，攻击显得束手束脚。 克里斯翻身后退，在空中一连斩出数道月牙形气刃，恶魔仆从接连避让，但仍有一只被结实砍中了肩膀。圣法气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正泛着丝丝浓烟炙烤着恶魔仆从的躯体。 “怪不得查理说圣骑士对付恶魔仆从很效率…”克里斯接连侧身，避开了恶魔仆从的数道爪击，灵活地如同一条泥鳅，在众多恶魔仆从的缝隙里穿梭扭动。 即便这些怪物的速度只比自己人类状态下慢上一线，但开启了魔眼的克里斯却几乎能够先一步预判出攻击的轨迹，加之他手中的圣剑可谓是这些怪物的克星，战斗几乎毫无悬念地向一边倒去。 矮身避过恶魔仆从的攻击后，克里斯挺剑将圣法气灌入了它的胸膛，白光迅速炸开，将恶魔仆从的身体淹没，转瞬便将其蒸发。 一连杀灭了三四只恶魔仆从，克里斯却面露了疑惑之色…这些恶魔仆从，似乎只会物理攻击，除了身体强度与素质较强外，几乎别无所长。 这就是传说中的恶魔仆从吗？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厉害…常年的谨慎让克里斯不由提高了警惕，可惜直到最后一只恶魔仆从倒在他的剑下，他也没能观察到恶魔仆从使用魔法或其他能力。 “十一堆灰烬…看来洞里原本有十只恶魔仆从。”克里斯点了点头，清点了地上的灰烬堆，在他斩杀的那群恶魔仆从中，就有着被菲妮克丝复活的那只…克里斯本想留下来再给小魔导师看一看，但奈何未能收住手… 见周围再无袭击，克里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晃了晃因为缺氧而发昏的脑袋，对着亚托莉娅和小魔导师招了招手。 “好厉害…”菲妮克丝跟在亚托莉娅身后，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战斗中，小魔导师看向克里斯的目光都有些改变了…十来只恶魔仆从，几个照面便被斩杀殆尽… 即便克里斯能够使用圣法气，对恶魔仆从有着克制作用…但菲妮克丝很清楚，即便是团里的安吉拉，要正面击败十只恶魔仆从也是不可能的。 果然能和查理大人交朋友的人，都不简单！克里斯爆发出的战斗力让小魔导师对其改观了不少，再加上在菲妮克丝的印象里，克里斯还是位造诣颇深的风系“魔导师”。 一瞬间在菲妮克丝的心里，这个话很多的家伙就变得神秘了起来…之前查理想要邀请克里斯参加针对“暴食”的作战时，她还有些不解，但到此也便再无疑虑了。 克里斯…的确有着接近查理大人的战斗力。 当然克里斯自是不会知道，自己无意间竟树立了强者的形象。或许是由于每次遇到的敌人都太过无解，他对自己的实力始终没有准确的认知。 毕竟，魔法只学到低阶、圣法气是来自奥菲莉亚的剑…就连魔眼也可能是邪神不安好心，自己身上还背着主人格这么个定时炸弹。 克里斯，非常缺乏安全感！ “你没事吧？”亚托莉娅扯着克里斯的胳膊，反复检查了他的身体，确认并没有什么伤口后，少女这才放下了心。大厅内只剩下几堆灰烬和三对深不见底的圆坑。 克里斯蹲在深坑边，却是嗅到了一丝血腥的气味，他隐约能看见坑中弥漫着浓密的红色雾气。出于本能克里斯并不想靠近这几处深坑，一股死亡的预感逐渐弥散在他的心头。 三人随后走到正面的石墙根，克里斯早先在用魔眼观察时，便发觉了这里的暗门。亚托莉娅闭着眼睛，似乎心有所感感停下了脚步，“这间大厅里…似乎有很强的生命气息。” “生命气息…你是说可能还有生物在附近？”克里斯轻轻拍打着红色的墙壁，也是转过头问道。 “不一定…但我总有些不好的感觉，我们抓紧时间。”亚托莉娅单手抚在胸口，莫名感到一阵胸闷和心悸。克里斯点了点头，再次开启了魔眼，也不再寻找机关，直接唤出圣剑找准了暗门线条的关节点，不断挥斩。 随着轰鸣与震颤的结束，红色石块构筑的暗门被圣剑斩碎，暴露出了一条一人宽的小道来。克里斯俯身低头，带着两人钻了进去。 约莫走了七八米，三人便走进了一处封闭的密室，周围插满了粉色的蜡烛。与先前的大厅不同，这里的蜡烛全部燃着火焰，微弱且暧昧的暗红色光芒将密室照得一清二楚。 克里斯刚走出通道，便是猛然一惊，他几乎下意识地转身，一把捂住了亚托莉娅的眼睛。 第137章 密室 当此之时，走在最后的菲妮克丝也已经钻出了通道，她默默抬起头，刚好对上了克里斯那古怪的眼神，女孩似有不解，目光却已经跃过克里斯的肩头向洞内看去。 …… “呀！！”菲妮克丝瞪大了眼睛，忽然惊得转过身蹲在地上，蜷缩着后背双手捂脸，像是一只应激的小猫。克里斯叹了口气，他本想出言提醒但还是晚了一步。 “ 菲妮克丝，那个…要不你和亚托莉娅先出去？”克里斯依旧捂着亚托莉娅的眼睛，直接将少女原地转了个圈，只是不明所以的亚托莉娅却似乎更加疑惑了。 “克里斯？怎么了？” 小魔导师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没什么回应。克里斯也不知道女孩是没有开口还是声音太小…直到他把亚托莉娅推到了通道口，菲妮克丝这才缓过神来，站起身拉住亚托莉娅的胳膊一同退回了通道。 见二人都撤了回去，克里斯这才松了口气，他转过头单手捂住口鼻，右眼再次变得惨白，神色平静地看着洞内的一切。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不大的石室，十多具人类的尸体遍布其中…或躺在桌上、地板上，或是倚靠在墙边，无一例外均是女性。她们的衣物早已不见，脸上却仍挂着欢愉的笑容，与极度怪异的亢奋。 那些肉体并没有腐朽，而是被周围的红石吸附、黏连，几乎快要连为一体。而在红色的石壁上，也是涂满了黑色的壁画。上面的图案尽是些交配时，难以入目的动作与姿态。 克里斯忍受着空气中那股恶心、甜腻的气味，缓缓蹲下身，从近处女尸的大腿上扯下一团黑乎乎，像是软体动物的肉团。 紧致的线条在肉团上肆意伸展，只不过却如同那群女尸一样，也没了生机。克里斯将手中的肉团翻过来，那如章鱼触须般的肉棘，却忽然抖了几下，从尖端流出了些许粘稠发黄的液体，便彻底瘫成了一坨，这令克里斯不由泛起了恶心。 “魔气…？不对。”克里斯将那团恶心的肉块丢下，反而将目光留在了那几滴残余的液体上。克里斯隐约感到了一股近似于魔气，但又并不相同的能量波动。 “看来是这样了…”克里斯呼了口气，眼前这片混乱、淫靡的乱交场恐怕是用来榨取能量的。这也解释了为何在集市中失踪的只有女性。 恶魔掳走这些人类女性，在这里肆意欺侮直至死亡…克里斯虽见过不少恶心的场景，但还是难免有了一丝怒火。自己还是将恶魔的恶行，看得太过儿戏了。 他在这群尸体里辨认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季阿娜的存在，克里斯这才松了口气。但季阿娜究竟在哪？这样的乱交场是否还有别处？这些都还是没有结论。 克里斯心情沉重地站在洞口，却是从左手的厄里斯魔镜中取出了一团神迹之火。这种与火元素无关的火焰，仍旧在他掌中熊熊燃烧。 “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些了…”克里斯抬手将火焰丢出，不消半分钟，地上形状各异的惨烈尸体，便连同那些肉团一同化作了火焰的薪柴。 神迹之火甚至点着了大片的红石，将整间石室都彻底烧变了模样，克里斯这才一点点将火焰再次封印。他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使用神迹之火所耗费的精力还是太过庞大。 他必须时刻全身关注操控着魔气来控制火焰的范围与方向，如若不然，火势万一失控，那便再也收不住了。 与此同时，在很远位置的某处山顶上，一位背生黑翼的俊朗男子忽然睁开了眼睛，他那暗红色的眼睛猛转了几下，却是再次皱起了眉头。 “是火…？火？”黑翼男子猛然站起身，满脸狐疑地望向了南边，“难道…” 迟疑了许久，男子还是打定主意，身后的翅膀咻得一声展开，鼓起风势向南边飞去。 ………… 当火焰尽收，克里斯这才从密室里退了出来，迎面便撞见了等在洞口的亚托莉娅。少女似乎有些焦急，见克里斯终于出来，克里斯跑上来询问起室内的情况来。 “嗯…里面没什么重要的线索。”克里斯的脸色并不好看，但却还是圆了个谎，“咱们往两侧走走，说不定季阿娜会在那里。” “嗯？好吧…我听你的。”亚托莉娅虽然不太相信克里斯的说辞，但还是点了点头，二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了还蹲在地上的菲妮克丝。 “你…你还好吗？”克里斯略显尴尬地走了过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刚刚的情景…对于小魔导师来说，实在太过有冲击力了。 “没，没事，没事！没有…”菲妮克丝慌忙站起身，却依旧背着身子不敢回头，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 克里斯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带头退出密道返回了大厅之中。只是刚刚走出通道的克里斯，却再次伸手拦住了身后的两人。 自己刚刚斩杀过恶魔仆从的大厅…似乎变了模样！ 六只深不见底的大坑，皆是咕噜噜向上翻滚着浓雾，似有什么液体在其中沸腾。每个深坑的洞口上，都伸出了根深色的长“杆”，杆的末尾挂着颗半透明的黄色大球，像是结了果子的树枝，被生生压得弯曲下垂。 球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红色的纹路，像是血管般将内里遮蔽。即便能见度很低，克里斯还是一眼便看见那些球中，竟各自关押着七八名人类！那些球中之人见到克里斯小队，纷纷张着嘴叫嚷起来，只是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怎么回事！ 想救的人质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克里斯却没有丝毫喜悦…他们没有触动任何机关，这六颗大球便浮了出来。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已经被发现了，而这些人类正是诱饵… 第138章 怪婴 “克里斯！是季阿娜姐姐！”亚托莉娅睁大了眼睛，指着左近的某只球体，惊喜地喊了出来。少女当即便准备冲过去救人，但却被克里斯一把拽了回来。 “慢着！可能有诈…”克里斯说完便向前迈了一步，亚托莉娅的心情他能够理解，但越到关键时刻，自己就必须越小心…毕竟，这座地宫的主人可还从来没有露面呢。 “周围的火元素，有一些了…”菲妮克丝握紧了法杖，小声说道。洞外的红膜被克里斯捅破，原本隔绝在外界的各种元素，也渐渐向洞内流动扩散。此时虽然元素浓度仍旧非常稀薄，但菲妮克丝也有信心能够释放一些简单的魔法。 “好！掩护我！”克里斯深吸口气，手中圣剑接连挥出，三道月牙形气刃先后斩出，直斩向了大球的根部、长杆以及…深坑之下。 圣法气凝结成的气刃异常锋利，之前对战恶魔仆从时可谓立了大功，然而这些剑气命中了红球后，却如玻璃般碎开，没能造成丁点伤害。 克里斯目光一紧，也是对这防御力暗自心惊。那没入深坑底部的气刃也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克里斯便感觉脚下地面都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不好…”克里斯左手横推，魔法力倾泻而出，抬手便准备给亚托莉娅和小魔导师施加三级魔法“风行术”。然而魔法力连续运转了数圈，也没能捕捉到足够数目的风元素。 “站稳了！”克里斯将细剑插入地面，依旧在试图控制魔法力，“元素浓度还是太低了吗…” 头上不断有碎石落下，正当克里斯准备放弃使用风魔法时，一股浓郁、活跃的风元素忽然自他的背后放出。克里斯那没头苍蝇般的魔法力终于像是找到了甘泉的沙漠旅人，一窝蜂将这股新鲜的风元素拐走。 淡淡的青绿色在三人身上浮现，活泼的风元素托举着他们的身体，使得三人的速度与动作骤然轻便了许多。克里斯这才听见希尔芙那懒洋洋的声音。 “哼，连个魔法都放不出来，太丢人了吧！” 克里斯倒没有时间与风精灵开玩笑，他谢过了希尔芙后，猛然拉着两女向后跳去。 大厅中央的大道忽然崩断，克里斯三人原先站立的地方也是多处开裂，一只几乎挤满了整座大厅的庞然大物，轰然从深坑中浮出，将通往外界道路阻断。 “那…啊…”菲妮克丝单手捂着嘴，双腿一软竟坐在了地上，她张了张口，嗓子里却只能挤出些难听的声音。 “唔呐！！” 极其尖锐的声音向周围炸裂，克里斯紧咬着嘴唇，努力赶走脑袋里那嗡嗡的耳鸣声。怪物…红色的怪物！一只硕大的赤红色脑袋正俯视着三人。 那怪物身上遍布着“血管”与肉棘，身上不时有黄色的浊液滴下。硕大的头颅上满是猩红的肉团与 “鳞片”，但与这骇人的体型不相匹配的却是它长着一张婴儿的脸。 那婴儿脸上没有皮肤，只有暴露的血管与黑漆漆的眼眶，四五排牙齿拧在一起，有的从肉中刺出，有的缩在嘴里，让这只无皮婴儿的脸变得如同绞肉机般狰狞恶心。 克里斯一眼便看见了婴儿头上的那六根垂着大球的长杆，它们随着婴儿怪物的钻出，也一同升到了大厅顶部，此刻正随着怪物的动作而微微打晃。 这六根长杆均长在头顶，活像是“鮟鱇鱼”头部的发光肉凸…克里斯三人暂且藏进了暗门后面密道，他转头看了看已经彻底吓呆的菲妮克丝，以及面色苍白的亚托莉娅，语气坚定地喊道，“不要慌！准备好战斗。” “嗯！”亚托莉娅当即点下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细小的嫩芽，塞进了克里斯的怀里，“拿上…” 少女双手交叉，淡淡的绿色在少女手臂上浮现。她尽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因为她知道，想要帮上克里斯的忙，那自己就必须要战斗！ 圣剑的剑气斩击似乎对它伤害有限…克里斯顾不上其他，双脚一蹬跳出了通道，他必须出来吸引这怪物的注意，如果怪物将攻击重点放在了通道那里，恐怕亚托莉娅她们的处境会很危险。 克里斯借着“风行术”的敏捷加持，在残存的石块上来回跳转，手上剑气频频斩出，击打在婴儿怪物身上。对方体型如此庞大，却由于身上连着太多血管一样的东西，所以克里斯几乎不用瞄准都能命中。 只是无往不利的圣法气气刃，却好像在给这怪物瘙痒使得，几乎没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数发肉刺忽然从婴儿体内挤出，向克里斯的落脚点射来。 “得想办法近身…”克里斯开启魔眼，轻巧地闪避着穿刺攻击，踩着断断续续的岩石柱，不断向婴儿怪物的躯体靠近。再次挥剑斩断一根肉刺后，他身形偏转，尚未落地间，数道红色符文便凭空出现在他的身侧。 “是魔法！”克里斯心中警兆狂响，手中魔气喷出，身体在空中便扭了个角度向下坠去。当是时，符文上的古魔语也接连亮起，两片符文见便骤然出现了密密麻麻无数条血箭，像是穿针引线般将他原先所在的位置穿成了筛子。 克里斯还未定下神，忽得听见耳边一阵咕噜。那婴儿怪物竟探着头，张开嘴向他吐出一口腥臭的黄色黏液。淡绿色的光芒在这时亮起，克里斯身上猛然窜出了一条粗壮的藤蔓，直直缠住不远处的石柱，将克里斯拉出了黏液的覆盖范围。 翻身滚落，克里斯单手抓着石柱的边缘心有余悸地向密道的方向瞥了一眼，“亚托莉娅…” 少女身上的绿光十分耀眼，她正站在洞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的战斗。些许汗珠自少女的脸颊上滑落，亚托莉娅只是吸了下鼻子，便再次追踪起克里斯的位置来。 “为什么…”菲妮克丝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亚托莉娅的背影，她颤巍巍地捡起手边的法杖，身体却仍旧极度酸软使不上力气。 “那种怪物…为什么你会不害怕？” 第138章 魔气中的圣剑 亚托莉娅立在洞口，见克里斯脱险这才松了口气，她转过头，看着满脸惊惧的菲妮克丝，却是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为什么不战斗呢？那种怪物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吧…”少女的语气平静，似乎在说稀松平常的事情。小魔导师怔了一下，亚托莉娅理由实在算不上独特，但她却无从反驳… “可是…” “再说了……克里斯他，可一直是和这样的敌人在战斗。”亚托莉娅单手抚在胸口，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洞外的克里斯身上，“我不能总拖累他。” “拖累吗…”菲妮克丝嘴唇动了动，手脚依旧有些发颤。她看着再次施展能力，不断支援战斗的亚托莉娅，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调整自己那紊乱的呼吸。 在加入康斯坦丁佣兵团之后，身为查理始终会主动扛下最艰难的战斗，交给他们这些队长的，大多是些危险系数不高的事情。 勇者的确做到了知行合一，将佣兵团的伙伴看作家人般保护…但这也造成了菲妮克丝战斗经验不足的问题。 只十多岁便拥有魔导师造诣的红头发女孩，自是团里的宝贝，平常也只是布置阵法，或者给大家施展增益法术，她又何曾见过这般骇人的怪物？ 但亚托莉娅的话却让这个怯懦的女孩，逐渐升起了一丝倔强。小魔导师闭上眼睛开始尝试进入冥想状态，难以控制的手脚也渐渐变得平静稳当。 ……… 克里斯借着各处散落的石块，不断向红色巨婴靠近。亚托莉娅塞给他的那些幼芽不时被生命力催发，像是蛛网般在石柱间缠绕连接，这给了无从借力的克里斯很大的便利。 他虽然和希尔芙沟通过，希望借助风精灵的元素力帮助自己短暂飞行，就像在布尔加特以及雪山之巅时那样，但希尔芙却以这里风元素太稀少，太伤元气还不好玩为由给拒绝了。 克里斯知道…风精灵的重点才不是伤元气，而是不好玩… 他默默想着要怎么说服希尔芙，脚下连点如同一只闪着白光的跳蚤，不断调整着落点与位置。红色婴儿的物理攻击虽然犀利，但对拥有魔眼的克里斯来说威胁并不算大。 最令他感到头疼的，则是那些能锁定自己的“古魔法”。既无施法轨迹，自己又不认识类型，克里斯只得在感知到符文出现时，便立刻远遁，早早闪开。 “左边左边！哎呀！你怎么闪这么多，跑过了啊！真笨。”希尔芙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克里斯脑袋里不断响起，好似掉进了一只马蜂窝。 风精灵不仅懒得支援他战斗，反而在旁边当起了“泉水指挥官”。口头呼和着克里斯进攻，那股兴奋劲就好像是她在跟怪物战斗似得。 心下自动过滤掉风精灵玩“新游戏”的声音，克里斯翻身跃起，已然来到了巨婴的头顶位置。圣剑奋力对着石洞的天花板刺出，整个人便挂在了大厅顶部。 婴怪也紧跟着仰起了头，呆呆地向克里斯“望”去。它的眼眶黑漆漆一片，没有眼球和瞳孔，恍如望不见底的深渊。 “唔呐！！” 尖锐的嚎叫向四周荡开，克里斯皱着眉头，却在暗自盘算着距离。由于菲妮克丝在场，他并不想暴露狼人的模样，而圣剑的气刃对怪物又没什么效果。 即便如此，克里斯依旧有着底牌…他反身回荡，猛然一脚踹在天花板的红色岩层上，将固定身形的圣剑抽了出来，整个人便向婴怪昂起的脑门坠去！ 丝丝魔气在左手上翻滚，克里斯在空中极速下坠，微弱的风压将他的头发吹起，露出了那惨白一片的骇人眼眸。轻巧的细剑裹挟着闪光的圣法气，直挺挺刺入了左手的魔气黑雾中。 圣法气与魔气相互激荡攻击，克里斯却从厄里斯魔镜中召出了更多的魔气将圣剑压缩在内！ 火焰！骤然擦出！ 神迹之火被魔气挤压，依附在圣剑之上，不断将附近的圣法气与魔气点燃烧尽，一时间竟然将这两种相互敌对的力量分隔开来！ 克里斯平举着圣剑，磅礴的魔气附着在最外层，如同烟雾又好似尘灰，不时有橘红色的火苗在偶然暴露的缝隙中闪过。他侧身躲开了数道穿刺攻击，腿部还是被魔法击中。 剧痛又随即麻木…克里斯闷哼一声来不及查看伤势，只得硬着头继续俯冲。转眼便踩住了巨婴的脑门。燃着火焰的圣剑划破魔气包裹的外壳，如瞬间刚刚出鞘般在石洞里划出一道火光。 “唔呐！！” 剑出！大球杠杆的根部只静了片刻，便骤然融化…燃起的火苗紧接着便被跟随而来魔气裹挟卷走，再次压回了剑上！失去了支撑的大球应声而落，克里斯抬脚踢在球上，又将亚托莉娅的幼芽一同撒了出去。 “亚托莉娅！！接住！” 始终观战的少女自是领会了克里斯的意图，绿色的光晕暴涨，那几根飘在空中的嫩芽忽得长成了硕大的藤蔓，将坠落的大球捆了个结实。 少女三两步冲出了洞口，右手抬起，几道青藤便自袖口射出，不断向前伸长与捆缚大球的藤蔓连在一起！ “唔！”沉重的巨力传来，亚托莉娅只觉手臂咯嘣一响，便失去了知觉…即便藤蔓不断缠绕岩石，卸下了大部分力道，但困着七八人的大球对亚托莉娅来说还是太过沉重，她也只能勉强维持着大球不会坠落深渊而已。 由于神迹之火先前始终包裹在魔气里，巨婴也一时间未能察觉到这霸道的火焰。直到头上的六根“灯笼”被砍去一支，才开始痛苦嚎叫。它的惊叫声回荡在整间石室，近处的克里斯只觉气血翻涌，太阳穴向外发涨。 克里斯骤然爆发的攻击，终于破开了这怪物的防御！他已经摸清了自己的攻击上限，神迹之火对这些来路不明的怪物，似乎有很强的杀伤！这不得不说是个好消息。 只是，当他看到手上被魔气覆盖的圣剑“御衡”时，又不禁感到一阵好笑，若是奥菲莉亚知道自己这么用圣剑，不知道会不会炸毛。 巨婴的大头不断晃荡，口中接连吐出一股股黄色的酸液，硬生生扯着自己身躯上的众多“血管”乱扑腾起来。克里斯右腿受伤，本就站不太稳，这下更是只得跳开，向其他几只大球冲去。 “这家伙，还真是吃不得一点痛啊…”克里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着软弱的巨婴，目光却紧紧锁定了剩下的几处“灯球”。 趁着巨婴怪物慌乱，倒是个好机会！即便那几只高悬的灯球大概率是捕获的“诱饵”，但就算是诱饵他也想吞下去…只要还有成功的希望。 克里斯便不想放弃人质！ 第139章 救援 无论是为了救季阿娜，还是些素未谋面的人类…克里斯都不会为他们搭上性命，但如果在自己有可能成功的境况下，他还是不惮于去冒险的！ 克里斯忍着腿部的伤痛，在巨婴脸上不断闪动。也不知是因为巨婴陷入了混乱，还是克里斯与自己太近，这怪物只是从脸上挤出各种肉棘，试图将这个烦人的跳蚤给刺穿！ 威力骇人的古魔法倒没有出现…毕竟以这个距离，克里斯只要能闪开符文，古魔法便会误伤到巨婴自己。 与克里斯这边逐渐掌握了主动不同，拽着脱臼胳膊的亚托莉娅却还在奋力扯着手中的藤蔓，试图将大球给拉到洞口的平台上。 疼痛与酸涩疯狂折磨着亚托莉娅的精神，少女却只是紧咬牙关，一点点将大球拽起。藤蔓的力量很强，但少女在这里找不到让青藤扎根的土壤。这些坚韧无比的植物，也只能捆住石柱或岩缝充作锚点，力道也因此大幅减弱了。 疯狂挣扎的红色巨婴甚至扯断了自己身上的血管，飞出的肉棘无规律地向四周爆散，亚托莉娅瞪大了眼睛，却是预感到了攻击。 放手的话应该可以闪开，但是…亚托莉娅的大脑疯狂运转，身体却好似钉在那里，就是不想松手。眼前飞刺的肉棘越来越近，一眨眼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呀！”亚托莉娅下意识闭起双眼，然而预想中自己被刺穿的痛感却没有传来。燥热的温度贴着少女的脸颊传来。是火焰？亚托莉娅惊讶地睁开眼，只见四道火柱自她的脚边窜起，早已将袭来的肉刺全部烧尽。 亚托莉娅依旧支撑着那颗大球，她惊讶地回过头，正看见菲妮克丝抱着法杖从洞里走出。女孩还在颤抖，身体的动作略有些僵硬，但却终于走出了通道洞口。 “我…我也要战斗。”小魔导师抬起头，迎向了亚托莉娅的目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嗯！！”亚托莉娅见此却是笑了起来，但笑容随即又因疼痛而忽然变形。稍稍鼓起了勇气的菲妮克丝走到亚托莉娅身边，法杖轻挥将那四根火柱驱散，又小声对亚托莉娅说道。 “我来拉她们…亚托莉娅姐，姐姐把藤蔓收回来吧。” 小魔导师咬住嘴唇，心中却已经开始默念起咒文来，周围火元素的浓度虽然依旧很稀薄，但自己一定可以的！这时，菲妮克丝还没有忘记给自己打气鼓励。 她可是火系的魔导师！向来自傲的魔法天才！ 菲妮克丝的咒文迅速咏唱完毕，七八条火蛇在她身旁游动，逐渐汇聚擦出火星，在法杖的引导下，将周围的火元素聚集起来。 “去吧！”菲妮克丝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那四五条火蛇猛然变得凝实紧致，如同赤红的丝缎，又像是由光焰组成的锁链，向着垂在深渊边缘的大球弹出。 小魔导师随即又念诵了一段咒语，火红的光晕在她身上浮现，一收一放弥散在女孩体表。菲妮克丝奋力抓住了火链的末端，忽得向上一拽。 亚托莉娅见菲妮克丝的链条缠住大球后，也是慢慢松开了球上的藤蔓，直到发现菲妮克丝足以拉住大球这才放下心来。将彻底松开了那些被烧黑的青藤。 “唔…！”菲妮克丝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她一手握着法杖，一手拉住锁链，小小的身体在红光的加持下，竟瞬间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 困有七八人的大球，在女孩发力的瞬间，向上高高跃起，借着惯性飞上了密道边的平台，又在亚托莉娅的藤蔓缓冲下安稳落地。 菲妮克丝不停喘着粗气，身上的红光在在骤亮之后迅速褪去。但亚托莉娅却被菲妮克丝的力量，或者说魔法的力量震撼到了。她自己拉过那颗大球，在植物的帮助下也拉不上来，她自然知道这东西的重量。 但菲妮克丝比自己还要矮一个头，瘦瘦小小的…居然一下就把大球给扯了上来。 “好厉害…好厉害啊菲妮克丝！”亚托莉娅睁大了眼睛，发自内心地称赞道。然而小魔导师却是一脸羞愧，她还没忘记自己之前被吓成了什么样子，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算得上厉害呢。 “不…我没有，我…”菲妮克丝低着头，话还未说完，远处一连五颗大球却是猛然飞了过来。克里斯身上泛着青绿的光芒，身形如风般在空中穿梭。 两女忙着打捞第一颗大球的功夫，克里斯已经将巨婴头上剩下五颗“灯球”全部斩下，又把希尔芙“哄”好，这才用上了他只体验过一次的精灵附体。 虽然周围的风元素浓度依旧很低，但风精灵却以自身为供给，给克里斯提供了足以堪用的元素力。总算将这五颗球里的人质全都送了回来。 身后的巨婴怪物早已发狂，但风精灵附体的状态下，克里斯便是风…获得了飞行的能力后，那些毫无章法的攻击更加无法命中他了。克里斯一脸斩断数根肉刺后，终于平稳落在了平台上。 “克里斯！你受伤了？”亚托莉娅一眼便看见了克里斯那发黑的腿部。克里斯制止了想要帮他疗伤的少女，抓紧时间挥动细剑，将六颗灯球全部劈开，这才转过身拦在了众人身前。 “我来顶住这个家伙！你们想想，有什么办法把人质带出去！”克里斯的语气颇为紧迫，那红色的巨婴怪物在被斩断全部的触角后，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正拖着那浑身是血的巨大身躯向克里斯等人所在的位置爬来。 战斗…还未结束！ 第140章 魔神的决心 亚托莉娅指挥着藤蔓，将碎裂的大球扯开，被困的人质早在克里斯与婴怪战斗时，便因颠簸与碰撞而陷入了昏迷。菲妮克丝从怀里掏出了三枚小型的传送水晶，捏在手里开始注入魔法力。 “我，我这里有传送水晶…只是周围土元素太少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小魔导师皱着眉头，似乎已经察觉到传送水晶被激活得很艰难。 克里斯不断挥动斩击，裸露出的圣剑再次于魔气中擦出一团神迹之火，在空中频频挥舞。而失去了理智的巨婴怪物，每每想要靠近，却都出于本能被这团火焰逼退，只是远远用棘刺和是石块攻击。 克里斯此刻恍如回到了刀耕火种的远古时代，化身成最原始的猎人，用手中的火焰驱赶威胁着靠近的猛兽。他侧过头转身劈开了几块碎石，正看见两名同伴已经将人质们全都搬了出来，不由心下大定。 “试一下吧…现在也没其他办法带走这些人了。”克里斯身上精灵附体的效果已然褪去，他只觉身体一阵疲惫，似乎忽然加上了数个沙袋似得。 这次精灵附体的时间比先前短了许多，恐怕也是和周围风元素太过稀薄有关。克里斯渐渐向后退去，仍旧警惕着婴怪的行动。亚托莉娅也趁此工夫找到了同样昏迷的季阿娜，以及在老皮匠手边的两名女孩。 “咦？”亚托莉娅忽一晃神，却是再次看了看两位女孩。难道她们就是图恩先生一直在找的养女？亚托莉娅并不能确定，但转念一想，图恩先生曾说： 那位卖给自己香膏的商人，就是被恶魔假扮的马克西姆…而图恩早先在风暴来临之前，便将两位养女托付给了这位“奸商”。真马克西姆被恶魔杀死还冒充了身份，两名女孩的确很有可能被抓了起来！ 念及于此，亚托莉娅不由心情有些激动…她转头看着已经顺利激活第一颗传送水晶，将十多名人质送走的小魔导师，立刻站起身，加入到了防御的行列。 “唔…不行，土元素太少了，可能得花些时间。”菲妮克丝满脸都是汗水，在激活了第一颗水晶后，周围的元素力也跟着水晶的魔法穿梭离开了此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红色巨婴期间忍不住冲击了数次平台，克里斯虽然尽力防御，但还是有数人摔进了无底的深渊。好在菲妮克丝也终于成功激活了第二颗传送水晶。 “菲妮克丝，等下你就和人质一起走吧。”克里斯转头看向焦急万分的小魔导师，但却 “我和你们一起！我，我也是康斯但丁佣兵团的一员。”菲妮克丝在等待周围的土元素聚集，双手捏着法杖，语言竟难得流畅了许多，“康斯坦丁佣兵团，绝不会抛弃同伴的！” 克里斯刚想说些什么，猛然一阵剧烈的爆炸便自对面传来。巨婴怪物的行动已经颇为迟缓，却在爆炸声响起时，猛然向下栽倒，再次发出了惨烈的嚎叫。 被撞断的过道对面，克里斯三人来时的通路此刻豁然裂开了巨大的豁口，一道漆黑泛红的身影静悄悄地漂浮在了边缘，那对赤红色的眼睛透过翻滚的尘烟，直直盯住了克里斯等人。 黑色的翅膀？不是白色…应该不是魔神。克里斯眯着眼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后却是松了口气。亚托莉娅的画很清晰，恐怖的魔神长着六对白色的羽翼，以及满翅膀的眼睛。 “看来是高级的恶魔仆从…小心了。”克里斯暗自招呼了众人，只是站在最前端，做好了防御的准备…而亚托莉娅却有些疑惑地多看了那人几眼，她总觉得。 眼前这个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得… 阿斯莫德此刻心情很糟…不，应该说相当糟！自己为了躲避追杀、恢复伤势才到逃到这个世界。但还是被光明神的走狗给发现了踪迹，甚至差点身陨。 而后那位“家伙”居然也冒了出来，差点又弄死自己…现在连卑微的人类都敢闯进自己的祭坛大肆破坏，简直是反了天！ “没用的东西…”阿斯莫德鼓动着背后的双翼，看着脚下还在蠕动的红色巨婴，心头的火气更加旺盛了，他手中握住腰间的黑色短棍，心中默念起古怪的语言，准备立刻将这群闯入者给活祭了。 然而当这位落难的魔神，将咒语念到一半时，他却猛然强行打断了咒语。阿斯莫德瞪大了眼睛，忍着体内魔法反噬的痛楚，却是死死盯住了克里斯身边的少女。 是她！怎么会是她！阿斯莫德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种猜测。 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儿？不会吧…他从那日后便一直在疗伤，连捕捉的祭品都没来及享用，又怎么可能会得罪那家伙啊？ 混蛋…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阿斯莫德恨得咬牙切齿，但他也明白，那位家伙向来疯疯癫癫，谁也猜不透祂在做什么…如果是一时兴起又想弄死自己了，那简直太有可能了。 那就来吧！阿斯莫德忽然闭上了双眼，开始等死。既然那家伙想杀自己，他根本不需要考虑逃跑的事情了，还不如死得体面一点，但是…好不甘心啊。 沉默就这样在克里斯三人与魔神阿斯莫德之间，以一种非常古怪的形式诞生了… 谁也没有主动进攻，只是隔着无底的深渊远远对峙。直到菲妮克丝成功激活了第三颗水晶，将包括季阿娜在内的人质全部转移后，阿斯莫德才感到一丝不对劲。 莫非她是无意间闯进来的？并不是那家伙的意志？？ 一瞬间，魔神似乎又感到了“重获新生”的喜悦！只是似乎由于耽搁的时间太久，那只倒进深渊的红色巨婴，又一次挣扎着爬了上来。 它那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再次变得虚幻，自己被阿斯莫德大人训斥了，自己没守好祭坛…都怪这几个入侵者！都怪他们！要是不在大人面前将功赎罪，一定会被杀死的。 巨婴的脑袋里此刻充满了怨恨，它也终于不再畏惧于克里斯手中的神迹之火！它成长了！克服掉自己内心的软弱，巨婴鼓起了生平最强的决意，拧着脑袋愤然向克里斯三人所站的平台砸去！ “要来了！” “停下！！” 克里斯与阿斯莫德几乎同时喊了出来，皆是紧张万分。短时间内传送水晶没法继续使用，出路又被堵死。虽然克里斯并不清楚为什么敌人之前没有主动进攻，但此刻他必须要打败这两个家伙才能逃出生天。 至于可怜的魔神，心情几乎如同坐过山车一般急转直下。绿头发的小修女不是来杀自己的，这是好事！但要是被这个蠢货手下给拍死了，死在他这里，他阿斯莫德绝对逃不了干系。 烫手山芋啊！自己一定要保护她！至少…不能让她死在自己的祭坛。 第141章 转移 智天使投影被瞬间融化的情景尚且历历在目，阿斯莫德又怎能忘记？他当即一声大喝，只是智商不高，又昏了头的红色巨婴却根本没有注意，仍旧甩着巨大的身子向平台砸去。 “混账！”阿斯莫德一抖翅膀，将速度拉到了极致，与挥剑的克里斯一前一后对红色巨婴发起了夹击！ 狂躁的红色婴怪几乎没来及反应，便再也没有机会“表忠心”了。或许它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惹得魔神会亲手斩杀它… 阿斯莫德前脚踩着红色巨婴的脑袋，刚一落地便被克里斯手中的细剑吸住了目光。然而误将他当作了高级恶魔仆从的克里斯，却根本没有停下攻击，他纵身一跃，手中的圣剑便斩出了三四道月牙形气刃。 “圣剑！审慎与克制的勇者？”阿斯莫德随手打散了克里斯斩出的气刃，却是冷笑一声抬手并爪捏住了圣剑的剑身，口中却在念诵起晦涩难懂的古魔语来。 淡淡的黑红色光阵在三人脚下浮现，克里斯心下暗惊于这恶魔仆从的施法速度，左手猛然抵住了圣剑。魔气涌动，火焰顷刻间顺着剑身窜出，然而阿斯莫德的魔法却也在此时完成了合拢！ 黑光如穹幕般自地面升起，转瞬便将那细微的火苗吞罩淹没，随着光华一闪，阿斯莫德面前便再无一人站立。魔神摊开了自己的掌心，呆愣了半秒。那抓握圣剑也分毫无伤的魔爪，竟添了些灼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阿斯莫德本想抓住圣剑将勇者留下杀了泄愤，但圣剑上忽然窜出的火焰竟让他本能感到了一丝危险，这才当机立断将“勇者”也一同送走。 虽然由他出手杀掉勇者，不合规矩…但只要手脚干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绿头发的修女没事，那位家伙就不会找上自己。 “勇者已经有了这等力量…看来必须加快布局了。”阿斯莫德虚握了几下手掌，显然与风精灵最初一样，并没有认出神迹之火来…但“勇者”竟然掌握了规则外的强大能力，这倒让阿斯莫德很是意外。 七位魔神与光明神，既是“之战”的执棋者，又是维护者。双方可以算是相互监督、互相忌惮，虽然背地里下黑手的事儿也没少做，但明面上双方还是要维持着体面与和谐的。 然而下一刻，阿斯莫德又想到了更为担忧的事情。为什么绿头发的修女会和勇者一起行动？？从上一届开始，旧神们的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甚至还闹出了祸患… 但至少当时他们请来的“外援”，也并不算太强。但这次，象征着“那位家伙”意志的绿色修女，却掺和进了勇者的队伍，不得不令阿斯莫德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祂要插手之战？？ ………… 魔神阿斯莫德此刻的心情糟糕透了，但还是不得不着手施展魔法，将这处祭坛彻底焚毁…他漂浮在群山之上的云层中，看着脚下那条斯维特兰娜留下的漫长“走廊”，背后的翅膀正微微作响。 \\\"还是早点离开此地吧…\\\" ……… 克里斯眼前一花，四下的黑幕也忽然扭转起来。他只觉脑海中如同无数根钢针在胡乱地甩动，强烈的眩晕与呕吐感一齐涌出，但他还是强忍着混乱且扭曲的意识，强撑着没有昏迷过去。 当周围的景色渐渐清晰，克里斯单膝跪地，拄着圣剑才猛烈咳嗽起来。他晃了晃脑袋，猛然站起身，眼睛却被强光刺得有些睁不开。 “这是…什么地方？”他强忍着心中的恶心，看着周遭光秃秃的荒原与沼泽，仍有些不真实感。下一刻，他便连忙寻找起同伴的身影来。 亚托莉娅与菲妮克丝均倒在一旁，克里斯查看了二人的呼吸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两人只是昏迷了过去，他在心里呼唤着希尔芙的名字，又开始回忆起刚刚的状况来。 太快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三人便中了招。果然高等级的恶魔仆从，还不是现在自己能够应对的啊…不过他能坚持住没有晕倒，倒是证明了自己的灵魂力量相比一个月前又有了提升。 此时克里斯比起实力，倒更加关心自己的灵魂与意志…毕竟要与主人格对抗，灵魂强度的优势更为重要！ “啊？什么事儿？人家刚想休息来着。”希尔芙迷迷糊糊的声音终于响起，这倒是令克里斯感到了一丝安心。 “希尔芙，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我们这是在哪儿？” “哼，咱不知道~大概是被传送了吧，你自己想，咱要去睡觉了。”风精灵稍显疲惫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克里斯摇了摇头，自己还是搞不清楚风精灵这古怪的脾气。 他看着周围的荒原与土丘，高远的天空尽头上，漂浮着几缕轻薄的白云，又在日光的洗礼下慢悠悠晃动着。克里斯摸了摸脚边湿润的泥土，又闭着眼感受了下风元素的浓度。 这里，绝对不是雪山附近！ 他将二女扶起靠着土丘 斜坡放下，这才坐下守在一旁，用圣剑中的圣法气，调理起自己的伤势来。 “只能…先等她们醒来了。” 第142章 目标:赛尔斯河谷! 同一时刻，查理的驻地中，佣兵们已经将物资打包分好，准备拔营向北方转移。查理的伤势还未复原，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冒险活动也会暂缓些日子，所以一处更加隐蔽坚固的营垒是必不可少的。 而在营帐近旁的空地上，却一连突兀地传送来了许多昏迷的女性。佣兵们虽吓了一跳，但眼见这些人是通过转移水晶，传送到自家的锚点上，也便当即报告了勇者。 “是菲妮克丝…她们找到了人质。”查理当众宣布了这一推断后，便带着欣慰的笑容将这三十多人安置了下去。自那之后，勇者便暂停了营地的开拔，只与梅一同留在主帐。 直到半日过去，查理才见桌上的绿色水晶缓缓亮起。勇者轻轻灌注了魔法力，将这块水晶激活，脸上终于放松了下来。 “菲妮克丝？是你吗？”查理的语气颇有些急切。“嗯…我看到你送来的居民了，她们都还好…” 梅站在一旁，看着逐渐安心下来的勇者也是跟着松了口气。当初她听见克里斯提出要借小魔导师帮忙时，也是颇有些不放心。虽然菲妮克丝的魔法造诣很高，但总归还是个孩子，更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 “你们在荒原？嗯…怪不得风语水晶的魔力消耗这么快。”查理忽然冒出了这句，又让一旁的梅开始担忧起来。 “克里斯在旁边吗？”查理皱起了眉头，似乎也没想到小魔导师会遇到这等麻烦，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待小魔导师将水晶转交给克里斯，“克里斯兄弟，菲妮克丝给你添麻烦了…” ……… 勇者只来及交谈了半分钟不到，绿色的风语水晶便忽然熄灭。查理叹了口气，这才将水晶放下冲着梅露出了苦笑，“菲妮克丝手里的水晶没能量了。” “她们怎么样？”梅不自觉捏紧了指节，从菲妮克丝手中水晶的消耗速度，她也能猜到恐怕小魔导师现在在非常遥远的位置。 “她没事，还找到了一处恶魔仆从的据点，救了几十人…”查理捧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摇了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在勇者眼里，甚至已经将菲妮克丝看作了自己的女儿一般，“菲妮克丝，做得不错。” “那菲妮克丝她怎么回来？” “克里斯那里不是还有块水晶，标记了赛尔斯河谷吗？”查理稍稍顿了下，“我拜托了克里斯再照顾菲妮克丝一段日子，等我伤好些了，咱们就动身去青原树海接咱们的魔导师。” “青原树海？”梅有些吃惊，那里可是希尔族的地盘，极度不欢迎人类。 勇者点了点头，“还好联系上她了，我也放心了。前段时间，我们的情报商告诉我，青原树海那里也有一件圣物…” “稍稍改变下行程安排也不是问题，毕竟…圣物我们都要拿到。”查理的目光坚定，但他随即又想起了教会的那本《以赛原典》，心情又沉了下来。 “哦对了，梅你去通知下去，找找守夜人图恩先生。克里斯托我告诉他，人质里里有他想见的人…” “遵命。” 梅刚刚领命转身转身出帐，却迎面撞上了火急火燎的安吉拉，圣骑士和梅对视了一眼便急匆匆冲进来，单手抚胸向勇者行了简单的礼节。 “查理大人，威廉阁下来拜访了…” “哦？”查理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位忠于教会的勇者威廉，居然会跑出王都，甚至还亲自赶到自己这里…他又是怎么知道康斯坦丁佣兵团的行踪的？ “安吉拉，《以赛原典》还在你那儿吗？”查理忽然看向了圣骑士以及还未离开的梅，见安吉拉点了点头，勇者轻轻将酒杯放下，站起身来。 “让他进来吧…看来，这青原树海，我们恐怕去不成了。” ………… 查理这边又遇到了意外，但图恩还是又见到了失踪已久的家人。当然，远在天边的克里斯与亚托莉娅，自是没机会目睹他与季阿娜重逢的场面了，但无论如何，亚托莉娅总算放下了心。 “事情就是这样了…”克里斯将变得灰溜溜的风语水晶交还给了小魔导师，又将与查理的交谈转述给了两人。 菲妮克丝虽然有些失落，但经过阿斯莫德祭坛的行动后，这位怕生的红头发女孩，也渐渐对克里斯多了些信任。即便她仍旧在意克里斯用出的古怪火焰，但至少知道克里斯不算是坏人。 菲妮克丝点了点头，对查理的安排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女孩抱着法杖便开始布置场地，来协助大型转移水晶的传送。虽说只要注入魔法力就能激活，但长距离的传送对人的精神损耗很大。 有辅助阵法帮忙的话，传送的后遗症会减弱很多，而起精准度也能提到。克里斯早先便简单做了侦查，但遗憾的是周围除了荒原外，别无他物，连山的影子也看不见，自是无法辨别方向。 克里斯隐约记得，他在查理的帐中暗自记下了那幅地图的大致内容，但也没有一处可以与这里对上… “季阿娜姐姐…应该会没事吧。”亚托莉娅坐在土丘边，还是有些遗憾自己没能给老皮匠道个歉，“希望图恩先生也能好起来。” “放心吧，我和查理说过了。”克里斯站在她身旁，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太阳，“雪山…我们早晚还会回去的，到时候再去见她们吧…” 亚托莉娅点了点头，随即也露出了笑容，按克里斯的计划，她们应该在不久后，就能赶到自己同族的“家乡”了。这倒是让少女在好奇之余，也多了一丝忐忑。 随着辅助阵法的绘制完成，克里斯站在阵法中央，在菲妮克丝的帮助下激活了这颗自己旅行以来，见过最大的转移水晶。土黄色的光晕自辅助阵法外层层亮起，如同一道道精致的玻璃罩不断将波纹推往他们三人站立的位置。 “准备好！” 土元素在水晶的凝聚下，几乎花费了近十分钟才将传送魔法完成。明亮的魔法光芒在荒原的黄昏中骤然亮起，而后又与日间最后一抹阳光一同消失在风中。 荒原，再次寂静起来。 第143章 凛冬之时 降临日对于远在王国边陲的约尔镇来说，只是普通的商贸与纪念节日，但对于王国腹地的信徒们来说，却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神圣的日子。 只是汉萨镇的矿工们，却并没有闲暇去享受这难道的喜庆。罗塞蒂家的伯爵大人，刚好在几日前返回了这片领地。矿工们并没有见过这位名义上的“领主”大人，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对他的厌恶。 毕竟，当初那个欺侮大家的秃头管家，便是这位贵族老爷的亲信。伯爵的返回，又一次加重了镇民们的生活负担，矿工们不仅要被“安排”去矿山工作，开采煤炭与金属矿石，还要承担起重修罗塞蒂宅院的活计。 只不过这些对于远居在镇外农场的盲眼老人，以及他收留的小哥布林来说，却是很遥远的事情。老人有着几片菜园和薄田，平日里也会编些草筐或搓些绳索，拿去镇子里做交换。 小哥布林自雷雨夜那日，因为救了名小女孩，而被人类赶出了汉萨镇后，便被盲眼老人捡到，在这里生活了两个多月。从一开始的警惕、害怕，到如今也慢慢习惯起农场的生活来。 相比于先前流浪的日子，现在的生活算得上安稳平和了…小哥布林白天跟随老人学做手工，傍晚就会去不远处的格鲁特森林里捡拾柴火，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大半人类的语言。 但小哥布林仍旧不敢说话…在他的印象中，老人是因为有盲眼，看不见他的模样，才会救他收留他。如果自己暴露了不是人类这一事实，小哥布林很难想象那时的生活。 或许自己又要被赶走了吧… 小哥布林看着远处渐渐垂落的夕阳，正背着一捆柴草，踩着新落的积雪回家。老人一定已经煮好了新鲜的蔬菜汤，在等着自己吧。 身后的格鲁特森林，此刻也变得萧索起来，厚重的积雪落在枯树枝头，只有几片老旧的叶子还缀在白雪中，看上去只要轻轻摇晃枝干，便会因此落下吧。 今年冬天很不好过哩，小哥布林叹了口气，心里却惦记起那热腾腾的蔬菜汤来。只是当他回到了农场外围，却是在农场的栅栏边看见了一大串杂乱的脚印。 小哥布林连忙蹲下身，摸了摸脚印的深度，而后立刻丢下背上的柴草，向农场中央的几间小屋跑去。散落的木棍落在雪地中，将雪白的田埂涂上了几笔黑色。 盲眼老人的农场并不大，小哥布林只跑出近百米便听见了杂乱的动静，不远处的木屋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不速之客跑进了老人的屋子。 落雪的天气是异常寒冷的，小哥布林的额头上却蒙了一层汗珠。它一口气撞开了半掩的木门，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口，但下一刻它却呆住了。 正在老人的屋子一片狼藉，七八名绿色皮肤的哥布林将有用的物件全搜罗了起来，堆在角落。家具和桌子也全被掀翻在地。那位救过自己性命的盲眼老人，此刻倒在床边不知生死。 那那几只哥布林，正蹲在简陋的壁炉旁，享用着热腾腾的蔬菜汤。几只哥布林见有人闯入，刚准备抄起武器，但看见进来的是同样是一只哥布林，又放松了下来。 哥布林们又开始喝起来汤，眼前这个家伙瘦瘦小小，显然抢不了自己的食物。而其中一只为首的粗壮哥布林，则将手里的木勺丢进锅中，开口冲着小哥布林喊了起来。 “你，哪个部落？这里，我们的地方。（哥布林语）” 小哥布林却没有回答，它快步冲向了盲眼老人的身边，将他扶起，但见老人腹部似乎被捅了一刀，鲜红的血迹染红了他身上的亚麻衣物，流到了地上，也沾在了小哥布林的掌心。 “唔，唔…”小哥布林忙乱地捂着老人腹部的伤口，想要把血摁回去，但几近昏迷的盲眼老人却只是轻哼了一声，身体却正在渐渐失去温度。 “小子，干什么的？？”粗壮哥布林见自己被无视，当即拎着手中满是铁钉的棍棒走了过来。小哥布林想要呼喊老人，却又感觉喉咙发紧，唔唔了两声眼泪还是先流了出来。 他猛然站起身，摊开手臂拦在了老人身前，“这个人类，善良，优秀、救过我…（哥布林语）” “你们，不要杀，杀他。”小哥布林鼓起勇气，几个月来第一次开口。然而粗壮哥布林却并不买账，连带着那几只正围着火炉喝汤的哥布林，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小子，这是狩猎，狩猎，懂得不？”粗壮哥布林将棍子往肩上一扛，咧着嘴笑了起来，“毛都没长齐，回家喝奶去。” 粗壮哥布林嘿嘿地笑了几声，似乎是看见老人并没完全死透，便抓住小哥布林的肩膀将它撞开推倒在地，往手中啐了两口唾沫便对着老人的脑袋举起了手中棍棒。 “啊！！”小哥布林猛然抱住了粗壮哥布林的腿，口中不断说着求情的话，但却是又被粗壮哥布林踢到了一边。 “小子，冬天难过，我们可收不了你。”粗壮哥布林到此时扔以为，小哥布林是在央求自己一族的收留，很是不耐烦地将他踢到了一边。 小哥布林却是一把扑到了老人的身上，开始大哭起来…如今它才明白，以前族中战士们口中所说的“狩猎”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他的记忆中，每次“狩猎”，战士们都会带回食物与衣物，甚至还有很多人类的物件。这也是小哥布林幼年对人类物品的启蒙。 原来“狩猎”，就是去洗劫附近的人类，杀死他们，抢走他们的食物和东西…小哥布林恍然大悟，但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当中。 他痛恨那三个杀了族长它们的人类…但原来自己的部落，也一直在做着杀害人类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小哥布林始终坚定的“道德优势”忽然间变得摇摇欲坠。 他喜欢自己的族人，但族人却被人类杀害了；他也喜欢救过自己的盲眼老人，但老人又被哥布林杀死了…小哥布林趴在老人的身上，任凭粗壮哥布林对自己猛踹也没撒手。 他想不明白，哪一方才是正确的？自己究竟要怎么做… 小哥布林忍着背后的疼痛，咬牙瞥向了老人的床底，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努力活下去吧…” 第144章 活火焰 粗壮哥布林的殴打还在继续，它脸上露着畅快的狞笑，尽情享受着施虐的快感。即便同是哥布林，若非同一部族，这群堪堪算得上智慧生物的家伙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道德与良知，这类常见的情感对于大多数野蛮低智的哥布林来说，依旧是稀缺品。为了获取生存的食物，哥布林部落之间的攻杀、劫掠、屠杀极为普遍。 杀死敌对部落的老弱男丁，掳掠女性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在冬天，谁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去养活俘虏和病患，生存依旧是哥布林们的第一准则。或许在普通哥布林的眼中，小哥布林这种从小浸染人类文化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异类与疯子吧。 小哥布林抱着盲眼老人，只觉喉头一甜，便吐了半口鲜血出来。它忽然闭上眼，隆起身子反手抱住了粗壮哥布林的小腿，想要将这个暴虐的同族掀翻。 粗壮哥布林先是惊讶，而后却转为了愤怒，它可是部族里最强的战士！这小东西的反击虽然十分微弱，却让它感到了一种被忤逆的羞辱。 这让本只想教训教训小哥布林的战士怒不可遏，当即准备好好折磨它一番！而那几名喝汤的哥布林也在后面，将手中的餐勺与木碗敲地啪啪响，叽叽喳喳跟着起哄。 粗壮哥布林抬脚将小哥布甩飞，又拎着手中的大粗棒子径直跃过盲眼老人，怒气冲冲地向摔钻进床铺下方的小家伙走去。 “教训它！教训小子！” “揍它！” 哥布林起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更让粗壮哥布林感到了一丝烦躁，好似手下在看自己的笑话。它走到床铺边弯下身子舔了舔嘴唇，将粗棍伸进床底用力捅了七八下，直到看见棍子前端沾上的红色血迹，这才似乎解气了般咧嘴傻笑。 棍子前端传来的触感告诉它，自己绝对把那个混小子捅得不轻！粗壮哥布林左手握住木床的边缘，手臂上青筋暴起便准备将床铺彻底掀翻，看看那家伙变成了什么模样。 然而就在此时，粗壮哥布林的脑袋里忽然响起阵急促的尖啸，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滞。隐约间它似乎看见了抹灼热的火光。震撼、刺痛，紧接着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它恍如喝醉了酒似得脚下一软，竟然失去了重心向前摔去，而被它掀开的床铺下面却忽然闪过了一抹金属的寒光。 噗嗤！ 锋利的剑锋直直撞上了粗壮哥布林的脖子，被割破的动脉血管如水罐碎裂般向外喷血，几乎眨眼的功夫便将粗壮哥布林的半边身子都染得通红。 小哥布林紧握着手中的长剑，身上几乎看不见一处完好的地方，只是尽力撑着摇摇欲坠身体。粗壮哥布林失神眩晕的状态刚刚恢复，却只得来及捂住脖子，嘴里发出些嘶嘶哈哈的声音向前倒去。 壮硕的身躯尚且温热，重重地砸到小哥布林的身上，他的脸上沾满了粗壮哥布林的血渍，腥臭、恶心的味道弥散在他周围。自己杀害了一名同族，但小哥布林却对此毫无反应，就在刚刚，沉寂在他脑海里的那团怪异的火焰，猛然咆哮着燃烧起来。 庞大的精神冲击让小哥布林整个身体都僵在了那儿，完全动弹不得。那颗出现越来越频繁的火球，就在粗壮哥布林用棍子捅自己时，再次飘了出来。 火焰…为什么是火焰？ ………… 意外发生的太过突然，那几名围在火炉旁的哥布林直到看见粗壮哥布林脖子上喷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均是愣了片刻，似乎没想到强大的队长会被这么个小家伙反杀。 但这些常年刀口舔血的战士，还是反应极为迅速，他们扔下手中的碗碟，抄起了随身的武器，三两步向着小哥布林围杀过来。 开玩笑！同伴居然死在了这种弱小的家伙手里，简直不可饶恕。 火焰在燃烧，火焰在喷薄！丑陋的黑色斑点不时在橙黄色的火球表面浮现，灼热的气息几乎烤干了小哥布林的每一丝水份，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火球，丝丝弧形的火焰自上方喷射，似乎正舔舐着自己的脸颊。 时间恍然在这一刻陷入了停滞，小哥布林的意识模糊，身上的痛楚与愤怒也在瞬间凝固，变得无从感知了。他与这火球静静地对峙，看着这不断旋转的灼热球体，呆愣了不知多久。 直到他缓缓向前伸出手指，一种灵魂脱离了躯壳的剥离感忽得涌上心头，小哥布林只觉那颗火球与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他在不断向火球内部飘飞，又好似火球逐渐在和自己融为一体。 “力量…烧尽一切的力量。” 一段冗长且晦涩的音节在小哥布林的脑中响起，它并不能听懂这种语音，但又好像能够理解：那团火焰，终于建立了联系？选定之人？捕食？精神的能量？ 种种难以理解的名词与句子，一连串灌入了小哥布林的脑海。他能够理解却又不清楚含义，脑海中却只剩下了一个名字。 “复苏的活焰…克图格亚。” 他的口中缓缓吐出了这几个音节，猛然睁开了眼睛。周身的一切都好似进入了慢动作，那些飞扑而来的哥布林战士，一个个好似掉进了迟滞的黏液中，缓缓向自己靠拢。 小哥布林的意识在这股凝滞的时间中，渐渐变得清醒且愤怒起来，他很清醒，清醒地思考着自己的遭遇，又很愤怒，有着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是啊…为什么对自己好的族人和盲眼老人都要被杀死？为什么自己明明救了那个女孩，却被镇里的人类驱赶殴打？为什么这些杀害盲眼老人的同类，要这么欺负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如今他几乎不需要闭上眼，也能感知到那股火焰的存在。小哥布林看着不远处正手持武器向自己冲来的同胞们，眼中忽得闪过了一串又一串的场景。 有目睹族人倒在血泊中的，有汉萨镇矿工们厌恶嫌弃的表情，也有盲眼老人笑着摸头的模样…毁灭吧！一切都毁灭吧！既然自己想不通为什么，那就全都毁灭掉吧！ 毁灭掉一切！这样就不会有伤害了，也不会有歧视与敌意，只要全部毁灭掉！火焰是公平的！火焰是崇高的！火焰一定会告诉我答案的… 脑海中那团橘红色的丑陋火球，在这一刻猛然高涨起来，旋转围绕在周围的火柱也渐渐向外伸展，似乎在回应小哥布林的愿望。而同样愤怒的小哥布林，也同样选择了拥抱这团令他畏惧不已的火焰。 复苏就在眼前！ 第145章 救赎 他握着克里斯留下的那把剑向前走去，脚下忽然燃起了一丝流火，将地板点着。小哥布林睁开眼，他的瞳眸似乎变成了一片橙黄，隐约间能看见点点火苗在其中闪烁。 一段怪异且难懂的音节在他脑中浮现，小哥布林几乎想也没想便重复念了出来。咒文抽出了他身体内的精神能量，化作了圈圈涟漪向周围扩散。 无数符文忽然在周围浮现，一只只形态各异的火焰之灵从中钻出，鸟类、兽类、亦或是从未见过的生物。它们全由火焰化成，却似乎有着生命，无差别地向周围撞去。家具、横梁亦或是屋顶与墙壁，整间小屋顷刻间陷入了火海的包围。 小哥布林的眼中燃着熊熊火焰，手握长剑一下下挥砍着面前早已惊慌失措的同族，哥布林们的惨叫与皮肉在烈焰中炙烤的焦糊味逐渐在空气里弥散。 只是小哥布林却对这一切恍若不觉，毁灭？这才仅仅是个开始…只有烧尽一切的火焰，才是最为公平的。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和畅快在它心中荡漾，他忽然抬起头将脚边那几具哥布林尸体踢开，看着漫天的火焰大笑了起来。 …… “唔…孩，孩子。” 小哥布林徜徉在火焰的暴虐中难以自拔，那模糊混乱的意识却忽然被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惊醒。他猛然转身，大脑一瞬间恢复了思考与判断。 盲眼老人的腿上燃着火焰，身子稍稍转动，正躺在墙角转头看向自己，口中吐着含糊不清的呻吟。 怎么回事？小哥布林有些发愣，当即跑到了老人身边，或许是由于火焰灼烧的剧痛，让原本昏迷的盲眼老人竟苏醒了过来。只是清醒只持续了片刻，小哥布林的意识里，又化作了一片火海。 不行！不行！ 再次驱逐了混乱，恢复清明的小哥布林却是看见盲眼老人正撑着那干枯瘦弱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那粗糙的绿色脸颊。 老人怎么在这儿？这是哪？？ 下一秒，小哥布林才想起，老人之前被哥布林劫匪重伤，快要死去了…一时间混乱的思绪充斥着他的意识，小哥布林抱着混乱痛苦的脑袋，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与判断的能力。 “孩子…” “唔，唔唔…”小哥布林握着老人的手掌，依旧只敢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紧咬着嘴唇，望着虚弱不堪的盲眼老人。小哥布林虽然扑灭了老人腿上的火焰，却始终扑不灭自己心中的那团火。 “我不行了，地下室…咳”盲眼老人轻轻睁开了那翻着眼白的盲眼，“地下室里，有给你的东西…” “呜呜…” 盲眼老人颤抖着抬起手，艰难地摸了摸小哥布的脑袋，竟然笑了起来，“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 “好孩子，是不分种族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知道你会说话，每次做噩梦，你总会念叨着一个名字…”盲眼老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弱，却始终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你…叫，叫我一声爷爷。” 盲眼老人的话让小哥布林只觉脑袋嗡得一下便炸开了似得。他知道！他竟然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为什么，那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 小哥布林完全呆住了，直到老人的手从自己头上垂下，砸在地上，他才浑身一激灵反应过来。 “爷，爷爷，对不起，唔对不起…爷爷？”小哥布林嘴里发出了干涩却清晰的音节，正是人类的语言。他猛然握住老人那垂下的手，不住呼喊着，只是盲眼老人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他…究竟有没有听见呢？ 小哥布林的脑海中，此刻只剩下这一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但老人直至离世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笑容，或许对他来说…听见与否，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吧。 火焰很快照亮了半边夜空，矮小且温馨的小屋冒着熊熊的浓烟，渐渐化作了灰烬。小哥布林背着老人的尸体从火场中跑出，来到了农场后面的那几棵无花果树下。 这是盲眼老人最爱惜的几棵果树，他一定还想继续看着它们吧…小哥布林在这一刻忘却了疑惑，忘却了愤怒也似乎忘却了自我，只是机械地用克里斯留下的铁剑挖着坑。 脑海中那团只激荡爆燃了片刻的火球，也跟那些混乱暴虐的情绪一同再次沉寂下来。小哥布林独自坐在老人的坟前，看着生活了几个月的农场小屋渐渐被烈火吞噬燃尽，心中却慢慢恢复了哀伤等情绪。 盲眼老人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也可能从一开始便知道吧。 小哥布林摸着自己脸上那粗糙的皮肤，以及略尖的耳朵，忽然抱着膝盖哭了起来。是啊，自己和人类长得完全不一样，雷雨夜将昏迷的自己捡回的盲眼老人，又怎会因为看不见就分辨不出呢？ 眼泪顺着小哥布林的膝盖留下，却又将他的意识彻底从混乱疯狂的边缘拽了回来。他流干了眼泪，才虚晃着站起身，向着老人平日里不许自己靠近的地下室走去。 虽然他仍旧有很多想不通的问题；仍旧带着对盲眼老人的愧疚；依旧有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但至少他如今明白了，善恶是无关种族的… 活下去，这个说来轻巧却无比沉重的词语，第二次摆在了小哥布林面前。他握着铁剑，眼神坚定地拉开了地下室的活板门。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直到…自己找到答案。 第146章 高原上的河谷 冬日的荒原格外清冷，山间峡谷的小溪边，一袭白衣的少女轻轻撩起耳边的银发，捧起清水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穿堂风沿着峭壁的边缘呼呼地扫过，少女却是忽然停下了动作，缓缓站起身向着西南方望去。 “圣剑的气息…”少女的双眸如宝石般赤红，她左手拦在唇边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少女正是消失了两个月的勇者奥菲莉亚…她迅速沿着河边奔跑起来，转眼间便跃到了临近的山头。就在刚刚，圣剑的气息又一次突然发生了转移。 “那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奥菲莉亚轻轻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赤红的眼瞳竟变成了水蓝色。自从布尔加特一战自己遗失了圣剑御衡后，少女便切断了联系，默默修行了起来。 假克里斯的强大毋庸置疑，奥菲莉亚虽有自信在持有圣剑的情况下，足以战胜或是压制…但假克里斯说的并没有错，少女的确太过依赖圣剑的力量了。 虽然圣剑落在了假克里斯的手中，但奥菲莉亚也并不担心，毕竟只有得到了圣剑认可的人，才能正常使用它…也只有拥有审慎职阶的自己，才能完全发挥圣剑的力量。 只是被掳走的亚托莉娅，仍是奥菲莉亚心中的痛…身为勇者却没能履行自己的承诺，这让骄傲的少女很是羞愧。尤其是真克里斯还在牺牲了自己的情况下，帮她解决了布尔加特的大火。 勇者绝不会放弃！就像那位鲁莽的勤勉勇者一样，奥菲莉亚自那时起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击败假克里斯，夺回亚托莉娅，为真克里斯报仇！ 奥菲莉亚这些日子始终凭借与圣剑的联系，追踪定位假克里斯的位置。然而就在今天，感应中的圣剑却连续发生了两次远距离的移动。 这种异常的状态让勇者有些不安，她转身跃下山峰，跳到岩壁的缝隙处，从巨石背面的平台取出了自己的小包裹。 “西南方…难道是青原树海？”勇者系上了白色镶边的斗篷，闭着眼估算了下位置，而后身形跃动，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 而被奥菲莉亚记挂的圣剑御衡，此时则正握在克里斯的手中闪闪发光，他半蹲在地上，轻轻拨弄着地上那只矮小的人形尸体。 脸颊旁温暖潮湿的空气，随着微风轻轻掠过，带着一股腐臭与污泥的味道。克里斯站起身缓缓走到亚托莉娅和菲妮克丝旁边，心下却感到一阵古怪，“大家小心点…” 三人借助那枚精巧的定点传送水晶，成功从不知名荒原脱身，但传送刚刚结束，克里斯便遭遇了袭击。若非周围隐隐的山峦与耳边清晰流淌的河水，克里斯一定会以为传送水晶又出了意外。 “这里就是赛尔斯河谷？”克里斯眯着右眼，站在滩涂边向周围望去。太阳早已沉落，四下里也就染上了一层青灰色，远处的山影朦朦胧胧，高低不定，好似一条条鬼影摇摇晃晃。 虽然降临日没过多久，大陆上的人类王国还处于深冬，但克里斯却并未在这里感到太多凛冬的寒冷。菲妮克丝抱着法杖轻轻点了点头，“应，应该会有偏差，但不会太远。” 小魔导师依旧有些怕生，但和克里斯的对话也渐渐流畅了许多。她伸出脚尖轻轻踢着地上的卵石，手中的法杖晃了晃，一抹明亮的橙黄色光圈便以杖端的宝石为中心缓缓亮起。 “我想知道，查理为什么会制作锚定在这里的传送水晶？你们之前有来过这里？”克里斯将手中圣剑的白光熄灭，轻声询问着菲妮克丝。 “没有，我们还没使用，水，水晶就给了你。”菲妮克丝轻轻抿了抿嘴，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只被克里斯斩杀的“怪物”尸体，“赛尔斯河谷附近，包括青原树海，这里有着古代王国的遗迹。” 那只怪物身形矮小，约莫只有一米出头的尺寸，身上弥散着各种腐烂的疮口，不时有白色的小虫在腐肉间钻来钻去，仿佛已经死去了很久。 “古代王国？”克里斯忽然提起了兴致，《四国通志》中记载了大陆两千年来大陆上众势力的兴衰洗牌，他清楚地记得，在人类王国建立之前，大陆上曾交替屹立过四个强盛的人类王国。 “嗯…塔尔苏斯帝国。”菲妮克丝点了点头，抱着法杖走了过来，“这附近有布里切斯特城的远古遗迹…查理大人，想要搜集遗失的圣物。” “塔尔苏斯帝国，疆界居然拓展到这种地方了吗…”克里斯心下有些吃惊，塔尔苏斯帝国正是五百年前，上一次之战后消失的强盛帝国。 克里斯虽对它的强盛印象很深，但还是没想到如此偏远的赛尔斯河谷甚至青原树海，都曾是塔尔苏斯帝国的疆界。 “那再往前的依西里翁，还有塔瓦尔王国怎么样？”克里斯几乎下意识地便问了出来，然而菲妮克丝却满脸疑惑，女孩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太理解克里斯在说什么。 “依西里翁？不…你是说，在塔尔苏斯之前，还有其他古国？”菲妮克丝撑着法杖，脸上的神色不像是说谎。 “你不知道？” 小魔导师还是摇了摇头，然而站在旁边的克里斯却忽然抓住了她胳膊，将菲妮克丝拽到了一旁。白色的剑光一闪，清亮的圣法气如拉长的白练，斩向了小魔导师的背后。 菲妮克丝睁大了眼睛，只见一股银灰色的液体自那只腐尸中挤出，克里斯手起剑落，圣法气不偏不倚斩中了那股“水箭”。只听见滋啦一声，那些银色的液体在接触到圣法气的同时，被迅速蒸发成阵阵气雾，彻底消散了。 “唔…”菲妮克丝看着那股消散的银雾，这才泛起阵后怕。她可是先前已经留意过了那具腐尸，确认过没了生机，但没想到还会有突然而至的袭击。 “没受伤吧？”克里斯连声询问着菲妮克丝，又再次挥剑对着地上的腐尸补了几下，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河边的亚托莉娅，“亚托莉娅！” “亚托莉娅…？”克里斯收剑站立，缓缓向着少女走去，从传送结束后，亚托莉娅就变得有些奇怪，只是呆呆站在水边，也没有说话。 “啊？”亚托莉娅直到克里斯走近才回过神来，她连忙转过头，双手搭在身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没事…” “我只是…感觉这里有些熟悉。”亚托莉娅的声音很是茫然，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克里斯却是拉起了少女的右手，将她带离了水边，“这里离青原树海不远，说不定你失忆前真的来过这儿。” 亚托莉娅点了点头，神色还是有些低落，她默默跟在克里斯身后，左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似乎又多了条半指宽的裂缝。 第147章 迷雾 克里斯将发呆的亚托莉娅带回了滩涂边的陆地，脚下光滑的卵石随着两人的步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菲妮克丝此时也抱着法杖迎了上来。 “没事吧？”小魔导师有些担心地看着茫然的亚托莉娅，好似刚刚遇到袭击的其实是亚托莉娅一样。 “嗯嗯…没事的，谢谢菲妮克丝妹妹。”少女看见红头发魔导师那担心的神色，似乎又精神了许多，她将左手背在身后，轻轻笑了起来。 “我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扎营吧，夜里赶路还是有些危险…”克里斯先前在猎人营地时，便寻了几座小帐篷封进了厄里斯魔镜，他看了看山间流过的那条十多米宽的小河，发自本能地想要远离。 赛尔斯河谷，这地方一定有古怪… 三人趁着夜色，向河流的上游走去，水声混着晚风的泥土气，在周围氤氲开来。如果转移水晶的精度没有问题，那这条并不算汹涌的河流，大概率便是赛尔斯河了。 河谷蜿蜒曲转，滩涂很快便被隆起的山丘取代，像是一块巨岩将河流的方向横向扭转。约莫行了半个小时，克里斯才将体力较差的亚托莉娅和小魔导师拉上了较高的山顶，开启了魔眼向山的另一侧望去。 “这是……” 群山影影绰绰堆叠在一起，赛尔斯河自远方流过，沿着山丘的缝隙缓缓铺过山间的盆地，整座河谷只有河流穿过的缓滩可供进出，山脉合抱在两侧，时而宽敞时而促狭，远看好似一只被凿穿的葫芦。 而在河谷中的盆地平原，克里斯隐约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零星地散在河流附近。魔眼的视角下，也能看见像是建筑物一样的结构。 “据，据说河谷附近有一些霍尔斯人的村落。”菲妮克丝忽然提议道，“他们对人类冒险者，还是很友好的。” 霍尔斯人，克里斯隐约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却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详见第一卷第135章~）但他知道，人族是很泛化的称呼，在“人族”这个大类内部，也会因为地域与形貌的不同而被划分成不同的人种。 克里斯点了点头，带着两人慢慢翻过了山峰，如果能有熟悉地理的向导，那之后的赶路则会方便很多。毕竟，赛尔斯河谷并不是克里斯等人的目的地，他们还需要找到正确的方向，赶去希尔族的故乡青原树海。 当三人走进了这处河谷盆地，潮湿寒冷的气息便从脚底窜了上来，克里斯只觉身上的衣袖都结了层水汽，变得冷硬起来。丝丝寒风在河谷中徘徊，更是给这里增添了一抹肃杀萧冷的气息。 “那边好像有人？”亚托莉娅轻轻扯了扯克里斯的袖子，示意他向河对岸看。盆地中的赛尔斯河面，竟始终漂浮着淡淡的雾气，让另外半边河谷变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但透过灰黑色的雾气，几人还是能够看见一排排微弱的光亮正在缓缓移动，像是火把又好似提灯，在雾气的散射下逐渐变成一团团看不清边界的光团，不时亮起又暗下来。 “霍尔斯人喜欢晚上活动？” 菲妮克丝摇了摇头，似乎也不太清楚，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法杖，那用作照明的红色光圈便黯淡了下来。然而亚托莉娅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心悸，少女单手捂在心口，小声对两人说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克里斯还未有所回应，河面上那些氤氲弥漫的雾气却忽然如同遇到了大风，猛然向周围拨开。克里斯的注意力又再次投向了河面，对岸似乎也渐渐变得清晰… 哗哗的水声逐渐变得轻柔，一阵像是咳嗽，又好似呼吸不畅的斯哈声在浓雾里此起彼伏地响起，让人根本找不出声音的源头。 “克里斯！”亚托莉娅似乎有些着急，但克里斯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河对岸，神情紧张。 “有什么要来了。”菲妮克丝捏紧的手中的法杖，随时准备吟诵咒语，河谷里虽然潮湿，但却并不缺乏火元素，这让小魔导师又恢复了些许信心。 雾气不断拨开，好似在模糊的河道上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直勾勾迎向了克里斯三人。河对面红光骤亮起，初时仅是一个亮点，而后迅速扩展放大，如同一片燃烧的云霞，忽然扫过夜空。 “嘘！快趴下！”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克里斯三人均是一惊，而那道红光也在这时扫了过来。危险的预警如惊雷般炸裂，克里斯拉住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几乎条件反射般伏下了身子。 红光刺破了水汽，如信标般从三人的头顶划过，而后渐渐收敛熄灭，又归于沉寂，连带着河面上的雾气也合拢回了原先的样子。 自己被干扰了心神？克里斯吸了口气，平复下狂跳的心率，这才转头寻找起那个突然冒出的声音来。 一位戴着灰色的亚麻帽子的矮个子老人，正趴在几米外的草丛，警惕地看着自己三人。老人手中并未有任何照明设备，在周围微弱的环境光下，克里斯清楚地看见。 老人有着一双明亮的灰蓝色眼睛。 第148章 霍尔斯人 灰蓝色眼睛的老人拨弄开身前的荒草，将自己那干瘪枯瘦的身子从地里“薅”了出来。即便他没有匍匐身子，站起来也很不显眼，甚至比发育不良的菲妮克丝还要矮上一个头。 一只椭圆形的酒糟鼻子挂在老人的脸盘中间，与他那消瘦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最引人在意的，便是老人那对像是散发着柔光的灰蓝色眼眸了。 “你们是冒险者？”老人的声音干涩，却操着一口流利的王国通用语，“你们不要命了啊！嗯，真是不要命了！” 克里斯从地上站起，用余光扫了眼逐渐恢复平静的河面，这才单手抚在胸前对老人说道，“多谢您的提醒，我们的确刚来此地，不太清楚这里的规矩。” “唉，你们低着点头，先跟我来…”老人扭着头，十分谨慎地打量了下周围的动静，小声对克里斯等人说道。 “有劳了。”克里斯和同伴交换了下眼神，还是握紧了手中的细剑。即便老人刚刚出言提点了他们，但克里斯依旧没有放下戒心，但也并不畏惧。 他跟在老人身后，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却是看见灰蓝眼睛的老人撩开草丛，矮身钻入了一处窄小的地洞。 “灰蓝色眼睛，他应该就是霍尔斯人…”菲妮克丝牵着亚托莉娅的手，小声说道。 “先跟上吧，看看他的态度再说。”克里斯用手掌大致量了量洞口的直径，老人弯腰便能钻入这里，但对于他们的身高来说，恐怕就只能跪伏着前进了。 好在地道并不算长，只行进了数米，通道就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只是周围的洞壁虽然又被夯实，依旧会显得有些潮湿，不时散发着动植物腐烂的气味，令三人颇不好受。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灰蓝色眼睛的老人走到土坑甬道的前面，转头看向克里斯三人，“我叫邓普斯，你们可…喂！不要突然掌灯，不要。” 名叫邓普斯的老人正准备介绍自己，恰好瞥见了用魔法点亮法杖照明的菲妮克丝，他眯着眼不断用手遮在脸前，似乎十分畏惧这微弱的火光。 “啊！抱，抱歉…对不起。”小魔导师连忙熄灭了法杖端口的光亮，连连道歉。邓普斯摆了摆手，又从怀里掏出了几根一指长的棒状物体，“用这个，伙计们，这个好用。” “你们只要用力甩一甩，把里面的魔药混合起来，就能发光了。”邓普斯手里留下了一根，握在掌心上来回甩动，果然如老人所说，这根透明的玻璃棒竟然亮起了微弱的荧光。 “多谢。我叫克里斯，这是我的同伴亚托莉娅和菲妮克丝。”克里斯有样学样，也摇亮了手中的玻璃棒，他颇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小玩意，水蓝色的荧光照亮了附近不大的范围，使人平静且安心。 玻璃棒的两头各自倾注了不同的液体，中间被一层极薄的薄膜隔开，当玻璃棒被摇晃，两种液体混合后，便开始微微散亮起。 与克里斯手中的蓝光玻璃棒不同，亚托莉娅与菲妮克丝拿到的均是黄色的。三人谢过的邓普斯后，便跟着老人走进了一处还算宽敞的地穴。 零星的晶石与玻璃罐子摆在房间的各个位置，它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虽然并不明亮，却别有一番情调。周围的家具大多用泥土垒制，也有些木质的小件混在其中，只是大多都很朴素。 除了床铺与餐桌外，房间中占据最大空间的便是横在中部的“实验台”了，克里斯看着那些熟悉的玻璃仪器，以及刚刚熄灭不久的炉子及坩埚，不禁想起了远在汉萨镇的老约克。 那位秃头的酒馆老板，似乎也有着一间类似的地下室… “邓普斯先生，您是一名药剂师？” 老人十分大方地给克里斯几人收拾了泥凳，招呼他们坐下，“当然了！霍尔斯人是世界上最好的药剂师！” “已经挺久没有冒险者来了…你们都是新面孔，嗯，新面孔。”邓普斯摘下自己的帽子，并没有因为几位客人的到来而感到拘束，他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脑门，像是自言自语般嘟囔了起来。 “谢谢您刚刚提醒我们，这里晚上有什么禁忌吗？”亚托莉娅坐在小凳子上，颇为好奇地看着周围的瓶瓶罐罐。当然…如果没有在布尔加特被拉门罗掳走配药的经历，那就更好了。 “咳咳，听好了菜鸟冒险者们。”邓普斯先生轻咳了两声，双腿并拢尽量将自己的身体拔高，他似乎想要严肃自己的语气，但这番动作配合着他那没有胡子的脸，反倒显得滑稽。 “赛尔斯河谷，晚上绝对不能出门！”邓普斯踩着自己的影子，缓缓在三人面前踱步。克里斯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位霍尔斯人小老头要让自己三人坐下。 邓普斯双手背在身后，向他们“传授”着这里的规矩，那样子活像是学院里正在上课的老教授…只是克里斯坐在矮小的泥凳上，显然不像是什么好学生，他看着邓普斯那略显尴尬的动作，嘴角有些抽搐。 有趣啊…霍尔斯人，可真有意思。 第149章 魔药专家 不去管克里斯，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倒是听得很认真，亚托莉娅还会不时提问，算是给邓普斯捧足了场，这让许久没有见过新冒险者的老人愈发亢奋了。 简单听了老人的介绍，杂糅上菲妮克丝的一些解释，克里斯总算对这座“赛尔斯河谷”有了基本的认识。但这也更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曾经的塔尔苏斯帝国盛极一时，赛尔斯河流域都是这个庞大帝国的疆界。而坐落于赛尔斯河下游的布里切斯特城，更是帝国首屈一指的贸易中心。 毗邻的青原树海自不必说，大量的珍稀药材与走私活动均是需要布里切斯特作为中转站，自商路开通后，也有越来越多的冒险者来此地探险、围猎，可谓繁荣一时。 但随着塔尔苏斯帝国的骤然崩解，布里切斯特也毁于一旦。随后由人族腹地通往青原树海的道路，也忽然变成了普通人难以逾越的荒原与沼泽，这里也便再也没有纳入过人类王国的统治范围。 没有人清楚塔尔苏斯崩解的原因，但克里斯却猜测，这恐怕跟上一次的之战有莫大关系…但对于上一次战争的细节，恐怕还得等自己到王都，寻到那位扮作老村长的先代勇者约翰后，才能得到解答了。 至于仍散乱定居在此的霍尔斯人，根据菲妮克丝说法则是矮人的旁系分支，但也有传闻他们是人族与矮人的混血后裔，但无论怎样，霍尔斯一族在炼金与制药方面的天赋都极为突出。 这处靠近青原树海的河谷，也便在这数百年来逐渐成了霍尔斯人的聚集地，毕竟还有比这里更容易获得魔药原材料的地方吗？ 只是对于生活在这里的霍尔斯人来说，也有一些不得不遵守的“规则”。而这也是克里斯最为在意的部分，而这些所谓的禁忌，也是稀奇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不要在夜晚游荡，更不要试图渡河；不要乱吃地上的蔬菜，越是新鲜的越不能吃； 以及绝对不可以靠近河谷中那片湖泊，霍尔斯人称它为死亡之湖。 甚至是还有传闻，如果有兜售旧书的行商路过，千万不要买任何东西。 ………… 十多条禁忌一个比一个离谱。克里斯并不清楚这些传闻的真假，但河边的那抹红光却着实给了他一种危险的气息…但如果按邓普斯的说法，在河谷里似乎做什么都可能会触犯禁忌。 所以其实能不能活下来，大概率还是要看运气… “老人家，我们不会在河谷里久留的，我们准备去附近的青原树海，您知道要怎么走吗？”克里斯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喋喋不休的邓普斯，在亚托莉娅的捧场帮腔下，老人甚至已经开始说起了自己儿时是如何用蟋蟀和牛奶调配饮品，从而大赚一笔的了。 “青原树海？你们要去青原树海？”邓普斯长呼了口气，似乎还未解了长时间没人说话的寂寞，“最近可能不太适合，嗯，最近不好！” “那群住在树林里的希尔族，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见人就攻击，真是晦气！唉，太晦气了！”邓普斯每句话说完总喜欢强调下句尾，似乎这样会让小老头的语调显得更有力度。 但当这位热情的霍尔斯自言自语完，才猛然留意到亚托莉娅的绿色头发，老人那对灰蓝色眼睛睁得老大，随即忽然退后，转身藏到了实验台的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 “你，你，你居然是希尔族，你不要杀我啊，我可没有偷你们的药材。”邓普斯一改刚刚“老教授”的风范，似乎变成了做错事的孩子，不断在自己家里嚷嚷着不要打他。 亚托莉娅则是被老人的转变吓了一跳，她立刻站起身不停摆着手，“不，不会的，我不会打您的，邓普斯先生，我们不住在青原树海，只是路过这里。” “嗯？不住在那里？”邓普斯忽得从桌子下探出脑袋，灰蓝色的又眼睛转了两圈，这才一口气钻出了桌子底，“啊…不住在那儿，那就好，哈哈哈，那就好！” 克里斯瞥着这位“戏精”的霍尔斯人，心想估计平日里这些猫在赛尔斯河谷的家伙，恐怕没少潜入青原树海采药。毕竟如果查理的情报无误，河谷距离青原树海的边界，只有百余公里。 若是外出采药，一周也便赶到了，也不会因为居住地太过靠近树海而被希尔族盯上。 “为什么希尔族最近突然变紧张了？”克里斯抓住了老人话里的重点，若是希尔族变得反常，那恐怕对他和亚托莉娅来说都不是好事。 “谁知道！”邓普斯挥了挥手又恢复了神气，与他在地面上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这时邓普斯似乎才想起来什么，猛然走到了克里斯几人面前。 “你们要不要买的药呀？你看我还好心收留了你们，好久都没有生意了，嗯，好久了！。”邓普斯搓了搓手，果然是准备兜售自己的东西。 “刚刚是谁说…如果有行商卖东西，什么也不要买的来着？”克里斯眉头一挑，却也对老人的推销早有预期，毕竟这个看上去还算精明的家伙，可不像有那么好的热心肠。 “诶？可是我只有这一点钱。”亚托莉娅却当真从怀里取出了那只图恩留给自己的小钱袋，除了上次购买香膏用去的一点外，里面还剩下一些铜币。 “嗨！谁要铜币啊，那东西有什么用。”邓普斯却颇为嫌弃地吸了吸自己的大鼻子，“你们要是有上好的药材或是炼金道具，我就跟你们换。” 邓普斯随即伸出了一根手指，示意克里斯三人稍等片刻，接着跑到桌边，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摆在桌上。 “这是治伤的，这瓶能回复精神，我还特意调成了绯兰果的味道。”邓普斯挠了挠头，如数家珍般介绍其自己的药剂来。 虽然克里斯有心吐槽，邓普斯就这么把财货摆出来给陌生的冒险者看，要是遇上不讲道理的，恐怕杀人越货也是常事。但老人药剂的种类和效用，却还是让克里斯有些心动。 除了伤药与魔法药外，还有能够驱赶元素力的粉尘，似乎可以有效降低对应元素魔法的伤害；也有的药剂能短时间内提高力量或速度，若是再算上那些毒药，简直可以当作低级的“魔法体系”来搭配使用了。 “行啦，钱我是没有，魔晶倒有些，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克里斯听完了霍尔斯老人的介绍，随手从魔镜中取出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火属性魔晶，正是在亚拉拉特火山口里寻到的。 然而还未等被惊呆的邓普斯说出话来，一直沉默的菲妮克丝却忽然睁大了眼睛，手中的法杖差点没有拿稳，她迅速从泥凳上站起，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魔晶！” 第150章 命悬一线 菲妮克丝盯着克里斯手中的那颗火属性魔晶石，脚下差点被泥凳绊倒，她半弯着腰，头发都快垂到那颗晶石上了。小魔导师眨巴了两下眼睛，忽得抬起头看了看克里斯，接着埋头瞅向魔晶，没看多会儿又向克里斯望去… “给…别这么看着我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拐来的…”克里斯转头避开了菲妮克丝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将那块火魔晶递给了她。 小魔导师感激地看了克里斯一眼，随即便接过魔晶仔细端详起来。丝丝火红色的魔法力自女孩的掌心浮现，与魔晶石的微光交相呼应，几乎将整座昏暗的地穴都照亮起来。 “这，这是…”邓普斯张大了嘴巴，肿大的鼻子垂在上唇边轻轻摇晃，直到菲妮克丝手中的红光消褪也没能从震惊中缓过来。 “真的是火魔晶…而且品质非常高。”小魔导师掂量着手中魔晶的重量，又依依不舍地还给了克里斯，但女孩的视线却好像被这颗魔晶给黏住了似得，完全挪不开。“这么大的极品魔晶，你是从哪找到的啊？” 话刚开口菲妮克丝又立刻闭上了嘴，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毕竟如此罕见的极品魔晶，绝对不能以市面上的价格来衡量，而是真正的有价无市。自己询问魔晶的来路，可算得上是涉及别人的隐私了。 只是克里斯却并未在意这些，他将魔晶捏在手里轻轻笑了起来，“嗯…算是伊万留下的宝藏吧。” 类似的魔晶，克里斯在火山口捡了很多块…虽然听菲妮克丝的口气，单这一颗便价值不菲，但他还是没什么实感，只是有个“值钱”的概念。 自己帮伊万解决了他对抗一生的风暴斯维特兰娜，还替他洗刷了污名。虽然克里斯知道伊万估计不会关心名誉，但这些魔晶当作击退风暴的报酬被自己收下也很合理。 毕竟，他也算是半拉商人嘛… “你，你，你等着…这颗魔晶，我要买下来！”邓普斯见菲妮克丝说得如此神奇，当即吸了吸鼻子不停挠起自己的秃头来。霍尔斯老人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来，一口气摊在了地上。 “那颗魔晶，真的是极品魔晶 ？”邓普斯咽了下口水，神色郑重地看向小魔导师。而菲妮克丝也是用力点了点头，“当然，极品的火属性魔晶，纯度非常高…是我见过最好的魔晶。” “你是魔法师？”邓普斯虽然已经看到了菲妮克丝调动魔法力测试火魔晶，但依旧不太放心，他手中各握着一只瓶子，仰着头看向菲妮克丝。 “菲妮克丝妹妹可已经是魔导师了，嘻嘻…”亚托莉娅依旧坐在凳子上轻笑了起来。 “魔导师，魔导师…”邓普斯吞了下口水忽然看向了克里斯，和他手中的那块魔晶，“霍尔斯人的药剂绝不掺水，嗯，绝不！” 邓普斯说完便猛然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克里斯的大腿哭嚎起来，大鼻子流着鼻涕在裤子上甩来甩去，“卖给我！求求你把这颗魔晶卖给我吧！我知道这里的药全加起来都不够，但…但只有这颗魔晶能救我的孙子了。” “诶？”克里斯显然被邓普斯的动作惊到了，他呆愣了片刻，想将老人拉起，邓普斯却贴得结实，“啊…那个，邓普斯先生，你别，别…我知道了，你先站起来，先站起来再说。” 克里斯的力气可不是干瘪的霍尔斯人小老头能抗拒的，只是他担心弄伤了老人，倒也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邓普斯从自己的腿上扯下来。 “你的孙子…出什么事了？你不和我说清楚，我可没法把它卖给你啊…”克里斯皱着眉头抖了抖自己满是鼻涕的长裤，随即叹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太过心软，看来冷酷的那一份性格都被主人格拐走了也说不定。 “是啊…邓普斯先生，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克里斯人很好的。”亚托莉娅看着忽然眼泪汪汪的老人，也是有些不忍蹲在邓普斯身边出言安慰道。 邓普斯喘了几口气，将脸的鼻涕眼泪抹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孙子…中了诅咒，村里的长老修复了古代的净化法阵，但是缺一颗极品魔晶没法启动。” “我知道，就算把我卖了也买不起你的那颗魔晶，但我会和村里人商量凑一凑的。”邓普斯脸上的表情略显夸张，但语气倒还算真诚，“请你们，务必多留几天，嗯，多留几天！”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而后将火魔晶收起，神色严肃地看着邓普斯老人，“我明白了，如果你们能拿得出让我满意的东西作交换，这颗魔晶我可以卖出。但首先…我想听听你孙子的事情。” 邓普斯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又转头看了一圈小魔导师和亚托莉娅，这才缓缓开口，“我的小孙子很调皮…但绝对是好孩子！平时也很孝顺，会帮我采药，直到…” 果不其然，邓普斯的故事又从很早之前开始讲起了，老人的语气十分生动，表情也很到位，算得上很有表演天赋了！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都听得十分投入，老人也越讲越是兴起。 克里斯一直耐心地等到这段“前戏”讲完，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邓普斯的孙子名叫小邓普斯，嗯…据说是因为小邓普斯的父亲早早就去世了，所以小孙子便继承了父亲的名字。 在两个月前，因为贪玩而偷偷溜进了河谷的废墟禁地，失踪了好几天。当邓普斯带着人再次找到他时，小邓普斯却已经陷入了长久的昏迷，怀里还揣着一本满是泥土的旧书。。 小邓普斯并没有死，但却像是陷入了梦魇，连带着皮肤也开始发青、破裂。霍尔斯人村庄的长老一眼就断定，小邓普斯是遇到了废墟里的诅咒，是他乱闯禁地的惩罚。 但霍尔斯村庄人丁稀少，加上老邓普斯一直在求情，长老还是暂且收治了小邓普斯，利用魔法阵压制他身上的“诅咒”。但如果想要彻底净化，据长老说必须动用地下的那处净化古阵或是炼出传说中的药剂“命悬一线”。 第151章 慷慨的克里斯 极品魔晶哪那么容易找到？更何况还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总不能指望那群连元素魔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希尔族，能掏出魔晶来吧。 所以老邓普斯一开始便放弃了启动阵法的打算。“命悬一线”是霍尔斯村落祖传下来的药剂配方，据邓普斯说，喝下药剂的人，只要有一口气便能把人彻底拉回来，而且可以解百毒、愈百病。 药剂虽并不好配，所需要的材料也是五花八门，但至少炼药是自己的强项，也还有希望。正因如此，他才会这么热衷于遇见冒险者，如果能换到一些草药，说不定可以省下几周的时间。 “你就这么相信长老的话？”克里斯听完老人的说法，坐在桌旁把玩着邓普斯送给他的一瓶红色的巨人药剂。“万一他在骗你呢？” 克里斯的问题让老人一愣，似乎并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前者也只是叹了口气，从一开始他便感觉到了，这位喜欢表演的戏精老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精明，反倒很容易相信别人。 克里斯并不清楚是不是霍尔斯人都这么“淳朴”，但对于老实的邓普斯来说，无论是贸然带自己这三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回家，还是毫无防备地将药剂都掏了出来，老人都没有丝毫戒心。 甚至于当菲妮克丝鉴定完那颗魔晶就是宝贵的“极品”后，邓普斯也是很快就相信了，还要拿全部家产来换…这得亏是遇上了自己，如果遇到些奸商，找个托鉴定块假的魔晶，邓普斯怕不是要被骗得倾家荡产。 这就是远离尘嚣的坏处啊…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这群霍尔斯人和外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少，心思远比人类王国里的家伙简单… “算了…等明天我想见见那位‘长老’，这颗魔晶我可以先给你拿去救孙子。”克里斯见邓普斯略显尴尬的神情闭上了眼，他捏了捏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普通的药剂我也不太感兴趣，不过那种叫作‘命悬一线’的药剂倒有些意思。” “正好你的药剂也炼了一半，如果这块魔晶真的有用，小邓普斯恢复了过来，这药剂你也没用了可以和我作交换，怎么样？”克里斯略一沉吟，提出了一个还算公平的交易。 老人可以先拿魔晶去救小邓普斯，再慢慢把这瓶药剂炼完充作尾款结算给克里斯。虽然对于“命悬一线”的真实药效，克里斯还带着一丝怀疑，但他也总归不想太为难这个单纯的小老头。 “好，好！没问题！”邓普斯一口应下拇指堵着鼻孔，又开始咧着嘴揉搓起来，“药剂，这些药剂，你们拿去用，随便用！” 霍尔斯老人将地上和桌上那些瓶瓶罐罐朝三人一推，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些常见的药剂上了，他踱着步子在地穴中走来走去，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帮克里斯等人收拾客房。 等到邓普斯走到了地穴的旁屋，菲妮克丝才轻轻走到克里斯的身旁，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他，“你…真的打算，用魔晶去换那瓶不知道效果的药剂？” “嗯，我刚刚已经答应那位邓普斯先生了。” “你知道那颗魔晶，如果拿去拍卖…全，全王国的魔法师都会来的。”小魔导师的语气有些局促，甚至还差点到咬舌头，“说不定能买下一座城，你就这么拿去帮一个陌生人…” “……有那么夸张吗？”克里斯笑了一声，又陷入了思考，“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可不喜欢食言，虽然那位长老的话也不一定可信。” 小魔导师抱着法杖站在那里，仍旧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克里斯，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菲妮克丝完全没想到，这个话很多还喜欢欺负自己的家伙，居然有着和勇者查理类似的慷慨… 不…就算是完美的查理大人，在面对这样一颗珍惜的魔晶时，恐怕也会犹豫一下吧…毕竟，这样的魔晶寻遍整片大陆也找不出几颗，如果用法得当，在对抗魔王军的战役中，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查理会动心吗？ 菲妮克丝目送着克里斯与亚托莉娅各自离开去休息，她却整夜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但无论怎么想，自己心中如圣人般的查理就算做到最慷慨，也不过是如克里斯这般了吧。 ………… 赛尔斯河谷的夜晚很快揭过，暂住在邓普斯家地洞里的克里斯等人还是迎来了一个清爽、舒适的早晨。河谷里有着夜晚不能出门的禁忌，但白天却不受限制。 老邓普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推开了配药室顶部的活板门，克里斯这才知道，霍尔斯人的地洞上方还是修有建筑的。自己在山顶眺望到的村庄建筑，便是这些地上结构。 但或许是为了适应霍尔斯人的身高，这些地上的“矮屋”大多只有两米不到。克里斯的脑袋几乎就要碰到屋顶，只得猫着腰才从房间的正门钻出。 三人里也只有菲妮克丝行走还算正常，不过小魔导师此刻也是撑着发黑的眼眶，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看来昨晚没怎么睡好。 河谷的清晨弥散着白色的浓雾，将整片盆地都染上了白色。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空气，这几日积累的疲乏似乎都有所缓解。 周围的能见度很低，淡白的雾气下隐隐能看到些黑色的建筑轮廓，不过克里斯倒没有见到其他霍尔斯人。邓普斯这时从另一间矮屋中走了出来，怀里捧着一筐青红色的野果。 “给你们，好吃的！嗯，绯兰果。” 克里斯谢过了老人，接过一枚野果拿在手中，魔眼却是忽然亮了一下。这几乎已经成了克里斯进食前的习惯，尤其是这种从没见过的水果，他更是不放心。 毕竟布尔加特城外，那些吃了藤蔓水果而变成傀儡干尸的村民，可都是前车之鉴啊！ 第152章 霍尔斯人长老 青绿色的椭圆形水果，看外形有些像是克里斯前世吃过的芒果，但却有条笔直的“红线”沿着绯兰果的侧边展开。克里斯轻轻捏了下这枚果子，表皮上极淡的白色绒毛便被拇指一搓而掉。 “嗯？”克里斯咀嚼了两下，又低下头看了看这柔软的绿色果肉，虽说绯兰果吃起来口感并不差，但要说味道…克里斯还是感觉有些难以形容，只像是混了巧克力的苹果。 虽然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并没有在意这古怪的味道，但克里斯看两人的表情也知道，看来这绯兰果没有流入王国内地也是有原因的。 白天的河谷虽然不像夜晚那般神秘危险，但浓白的迷雾却始终没有减弱的趋势。克里斯在询问了邓普斯后才得知，河谷盆地中一年里有小半的日子都会起雾，而这些浓雾直到夜晚就会自行散去了。 几人简单吃了些食物，便在邓普斯的带领下，来到了河谷村庄中心最大的一处长屋面前。白色的雾气中，偶尔也能看见几位清晨透气的的霍尔斯人，他们与邓普斯一样身材矮小，且有着灰蓝色眼睛和一只椭圆形的大鼻子。 或许是太久没有冒险者路过，克里斯三人的出现立刻成为了村民们围观的对象，只是与邓普斯的热血大胆不同，这些村民只是站在远处小声议论着这件新鲜事。 细长的赛尔斯河穿过整座盆地，将村庄一分为二，克里斯站在长屋前，透过雾气隐约可以看见，河对岸有不少建筑的轮廓。只是村里唯一一座跨河的木桥，也被拦腰砍断无法通行。 “桥对面已经废弃了，我们都不去那边。”邓普斯隔着帽子挠了挠自己的脑门，但语气却又有些支支吾吾，只是催促着克里斯抓紧去见长老。 霍尔斯人村庄的建筑大多低矮，但唯独这间长屋除外…克里斯站在横栏外，抬头打量着这座有接近五米高的老式木屋，心下也是对那位“长老”产生了些兴趣。 与霍尔斯人主要在地穴中活动不同，这座长屋并没有夯土地基，而是由一根根结实的木桩插在土里，撑出了一个接近半米的悬层，将整座长屋与地面隔开。 据邓普斯说这间长屋是村里的议事厅，也是祭祀场所，他们想见的长老就住在这里。而自邓普斯记事起长屋也便立在这儿了，为什么会修成这样，又是谁修的他也不甚清楚。 几人还未进门，便有两位灰鼻子的霍尔斯人从屋里走出，两人看见邓普斯忽然愣了下，其中穿着厚实夹袄的一位却是忽然开口。 “这不是邓普斯吗？一个多月没见了吧，怎么…”厚实夹袄踩着嘎吱作响的几级楼梯走到几人身前，“‘命悬一线’炼制好了？哈哈哈，不会吧？” 那两位霍尔斯人这时又将目光投向了克里斯三人，却是多看了亚托莉娅几眼，依旧没什么好气，“果然脸都不要了，跑去跪着求那群低等的植物种族了吗？真是丢人。” 亚托莉娅虽然不太明白两人的意思，但他们的语气却还是让少女感到了一丝敌意。看来生活在河谷中的霍尔斯人，倒是与青原树海的希尔族邻居相处地很不好啊。 “那个…我，我想见长老。”邓普斯似乎对这两人颇为畏惧，见厚夹袄堵在楼梯口不愿离去，只得开口表明了来意。 “哈？你不会真把‘命悬一线’给炼出来了吧？见长老？哪那么容易！”另一位壮实的霍尔斯人抬手搓了搓自己的大鼻子，伸手便抓住邓普斯的胸口，准备往他怀里掏。 他刚把手伸进老邓普斯怀里，还没摸到什么，小臂便被人从旁死死钳住给拽了出来。克里斯皱着眉头，嘴上却对两人露出了笑容，“两位…这可算得上是抢劫了吧？还有…刚刚是谁说，低等的植物种族来着？” 厚夹袄见这个人类冒险者抓住了自己的同伴，又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不由向后踩了半步，伸手扶住了一边的栅栏，“你一个人类，不要多管闲事！” 霍尔斯人那只有一米三左右的身高几乎只到克里斯的胸口，这群灰蓝色眼睛的人类并不擅长战斗，或者也是这个原因，他们在面对比自己高大的人类冒险者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克，克里斯先生，他们是村里的大户，咱们…”邓普斯见那两人被克里斯盯得连连后退，也是小声求情，似乎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呵…我对他们可没什么兴趣，我虽然不喜欢麻烦…但如果有人说我的同伴是低等种族，我也是会生气的。”克里斯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却让厚夹袄感觉更加心里发麻。 “克里斯…”亚托莉娅看着克里斯的背影，只是默默捏紧了指节，神色似乎有些低落。 “唔…”厚夹袄吸了下鼻子，又看了看克里斯身后的希尔族少女，“抱歉了，是我口无遮拦，得罪了。” 厚夹袄撇过头，也是一发狠对着自己扇了两个嘴巴，这才跟被克里斯松开的同伴一同溜到了长屋外围的空地。“人类冒险者，我们霍尔斯人的事儿，你最好不要管的太宽！” 厚夹袄那对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住了邓普斯，“你要是帮这个老东西，最后一定会后悔的！走！” 厚夹袄说完便带着另一人灰溜溜地跑进了雾里，完全不想再跟克里斯有所接触。 而被两人骂了一通的邓普斯，却只是低着头委屈地站在那里。克里斯的右眼瞥了这位小老头一眼，刚准备说些什么，长屋里却是又走出一人。 “几位，既然来了就别站在外面了…”一位身穿灰色衣袍，面上遮着纱巾的矮个子小女孩，正笑吟吟地站在了长屋的走廊上看着克里斯，“欢迎你们，可爱的冒险者。” “长老…”邓普斯一见到来人，立刻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亲吻了下面前的泥土，礼数不可谓不周到。但小老头的这句称呼却把克里斯三人都吓了一跳。 “长老？？？” 第153章 预言中的勇者 被称作“长老”的小女孩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栗色卷发，似乎也是看出来克里斯三人的惊讶，她只是笑笑并未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推开门板走进了长屋。 趴在地上的邓普斯这才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自己满是泥印的膝盖与鼻子，弓着身子对克里斯三人比划了个小声的手势，“长老不喜欢吵闹…” 克里斯忍下了心中的疑惑，与两位同伴对视了一眼后，还是跟着邓普斯的脚步迈上了长屋的阶梯。老旧发潮的木板嘎吱作响，好在阶梯的长度很短，倒也不至于太过危险。 与外面潮湿发霉的木质结构不同，克里斯刚走进长屋的正门，便感觉一阵目眩。淡淡的魔法气息在周边流转，当视线恢复，屋内的场景却令他着实有些发愣。 干净整洁的木质地板上铺着紫红色的毛绒绒地毯，简约的墙壁上也被刷成了灰蓝色的涂料，看起来与霍尔斯人的眼睛是同种色号。大大小小的各种星形、球形挂饰贴满了墙壁的空余部分。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要数那摆了很多玩偶的壁炉，以及房间正中，用绳索拴住的超大白色水晶球了。在房间的角落，克里斯俨然还看见一张挂着淡黄色纱帐的精雕床铺了，这张小床已经旧到能够看见不少缺损和裂缝了，但却被擦得一尘不染。 “这还真是…”克里斯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房间怎么看都像是小女孩的卧室，与预想中满是灰尘和霉味的部落长屋完全不搭界。 邓普斯对眼前的房间摆设早已十分熟悉了，他刚准备向刚才一样，再次跪伏在地上向“长老”行礼，站在窗户边摆弄着黄色小花的栗子色女孩却忽然喊住了他。 “快停下邓普斯，你不必这样。”女孩转过头来瞅了眼小老头脏兮兮的裤子，和膝盖上的泥，隔着面纱却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别弄脏了我的地毯嘛。” “是，是！”被嫌弃的邓普斯却没有丝毫生气，反倒毕恭毕敬地站在了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的事儿等会再说。”长老瞥了眼邓普斯，将手中的花枝又插回了花瓶，迈着小巧的步子走到房间中央微微欠了下身。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冒险者。我是露易兹·葛罗瑞亚，是霍尔斯村落的代理长老…”女孩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特意多看了克里斯一眼，“你可以叫我露易兹或者…露露。” “克里斯，这是我的同伴亚托莉娅，菲妮克丝，谢谢您的招待。”最初的惊讶消散，克里斯轻声回应着这位霍尔斯人长老的介绍。 露易兹轻轻抬起手背掩在嘴边，隔着面纱轻笑了下，“没想到这位克里斯先生还挺矜持，嘻…我可等了你们好久了。” “等我？此话怎讲？” 露易兹轻轻挥动了左手，一抹微红的光弧随着女孩手掌的挥动而拖出了长长的尾巴。房间里那座摆满了布娃娃的壁炉忽然亮起，几只被系上了好看纹带的镶皮座椅紧接着自己拉开，轻挪了下位置，“几位不妨先坐下再慢慢说，嗯…邓普斯你也是。” “咦？” “诶？” 一连两声惊呼响起，一道是菲妮克丝，另一道则是许久没有说话的风精灵希尔芙。即便希尔芙不说话克里斯也发现了古怪。露易兹使用的的确是元素魔法，但她的魔法力却并没有明显的属性。 而随着那股魔法力的推出，房间里的火元素与风元素竟然同时被引导调动，施展出了两种魔法。 “好怪哦，想再看一眼…可恶，刚刚没注意。”希尔芙略显疑惑的声音接连在克里斯脑海中冒出，风精灵那本就不多的脑容量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没有被染色的魔法力…也不太像。”克里斯刚刚并没有开启白眼，但凭借着对魔法力的感知，他还是隐约察觉到了这股魔法力并不是完全没有属性，但又什么属性都不太像。 “希尔芙？真的有人可以同时施展两种属性不同的魔法吗？”克里斯一边坐下，一边在心中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他转头看向小魔导师，但这位魔法天才也是睁大了眼睛，克里斯便不指望菲妮克丝能解答自己的疑惑了。 “不可能吧…除非是像咱这样，有另一个灵魂在她体内进行施法。”希尔芙哼哼唧唧，“但是又只有一股魔法力…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能够像你一样无咒施法！而且能够自己创造魔法。”风精灵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或许连说出这句话的她自己也不相信。毕竟像克里斯这样的怪人，风精灵活了几千年也没见过几个。 “呵呵，没错…遵循《启示录》的预言，今年会有几位客人来到此地，将赛尔斯河谷和青原树海，都搅得一团糟。”露易兹轻轻走到桌旁，端起了桌上的木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或许你就是那七位勇者之一？” 克里斯刚刚升起的注意力立刻掉了大半，很遗憾…看来这位霍尔斯人长老猜错了。克里斯轻摸着桌上的木质水杯，心里却在想着这所谓的《启示录》预言，其中的勇者，该不会就是勤勉勇者格林吧？ 一想起那个二愣子勇者，克里斯心头一暖的同时，更是一个头两个大。格林如果按照既定路线为艾米寻药，距离布尔加特一别也有两个多月了，按时间算估计近期也会来到青原树海。 按照那个家伙鲁莽冲动的性格，把这边闹成什么模样克里斯都丝毫不会奇怪…毕竟，那可是格林啊！ “《启示录》？那是什么，不过抱歉，我向来不太相信预言之类的东西。”克里斯轻咳了一下，才算把脑海里格林那幅傻乎乎的模样给驱赶掉。 “《启示录》嘛…”露易兹十分爱惜地轻放下手中的水杯，再次轻笑起来。 “不过是一本预言了世界终结的旧典罢了。” 第154章 露易兹 露易兹那对清亮的灰蓝色眼睛在克里斯三人的身上扫过，但似乎克里斯等人没有有一个对她的话题感兴趣。红头发的小魔导师始终抱着那根比她还高的木头法杖，躲在克里斯身后思考着刚刚的双重魔法，甚至都没有坐下。 而亚托莉娅更是似有心事的模样，对这些自己听不懂的事情兴趣缺缺。唯一尚能交流的克里斯则只是笑着坐在椅子上，好像在等待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似得。 露易兹见状倒也不气馁，她转身走到了房间中央的超大号水晶旁，停下了脚步。“陈旧的秩序需要被打破，而你…预言中的勇者，就是带来这一切的变革之风。” “这座河谷附近，有数位强大的存在定居于此…亦或者说，被封印于此。”露易兹轻声叹了口气，“我的使命便是盯着祂们，仅此而已，年复一年，没有尽头…” “我一直在等待着你的出现，变革的勇者啊！请你帮助我，打破这些旧俗，让我从这单调乏味的日子里解脱出来吧！”露易兹单手撑在胸口，几乎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热情，语气格外夸张。看上去好像一位落难的公主正在呼救，似乎就差能够解决一切的英雄站出来了。 然而克里斯却对这位“长老”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兴趣，他默默等待着露易兹说完，才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那真是不得了…可惜我并不是勇者，也不是预言中的变革之风。” “我来这儿只是想问问，有关邓普斯孙子的诅咒，我们还是谈谈这个吧。”克里斯冲着小只的“长老”笑了下，看上去并不想在所谓的预言与使命上讨论过多。站在一旁的邓普斯也是连连点头，却又不敢说话打岔。 “不可能…你身上，有勇者的气息，不会有错的。”露易兹话刚说完，就又想通了缘由：真正的勇者才不会到处宣扬自己是 什么天命之子，低调与谦逊也是很好的品质嘛。 \\\"既然克里斯，嗯…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露易兹想明白了关键后又恢复了自信，“你这么关心邓普斯，那我就告诉你吧…但我还是要劝你…别卷进这件来为好。” “此话怎讲？”克里斯这时才提起了兴致，虽然邓普斯的一面之词说得还算清楚，但无论那两位霍尔斯人还是眼前的“长老”，似乎都对这个一心只想救孙子的小老头，态度并不好，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 露易兹端起桌上的木质水杯，克里斯隐约瞥见杯子上被人刻上了像是小花一样的图案，但或许是使用的时间过久，杯口已经出现了些许开裂。 “因为他的孙子，小邓普斯…是给村子带来灾祸的‘污秽者祭祀’。”露易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她转头看向唯唯诺诺的老邓普斯，“看来邓普斯没有和你们说实话，对吗？邓普斯？” “嘿，嘿嘿…”邓普斯面对“长老”的质问，却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咧着嘴站在那儿傻笑。 虽说克里斯一早就感觉邓普斯没有完全吐露实情，但眼见小老头如此厚脸皮地承认了，他还是感到一丝古怪。而露易兹却是端着水杯，默默走近了长屋里的壁炉，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上下窜动的火苗。 “小邓普斯擅闯禁地，触碰了绝对不能接触的邪典，甚至还翻看了上面的内容，召唤了邪灵的分身…他自己也因此变成了污秽者的祭祀，一连吃掉了村里五六个人。” “而疼爱孙子的老邓普斯阁下，却一直将失去了理智的小邓普斯藏在家中…放任它夜晚出门行凶。”露易兹靠在壁炉旁，捧着自己的小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直到人们发现小邓普斯时，已经有十几人遭了毒手。” “嗯…对，的确是遭了毒手。”长老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轻轻笑了一声，“小邓普斯被我用法阵关在了地下，老邓普斯也就成了村里人人厌恶的臭虫… “毕竟很多人的亲人都死在了被他放纵的孙子手里，包括刚刚你们见过的贝尔兄弟。大家没把他赶出村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克里斯一口气听完了露易兹的描述，心下却在思考着可信度…而一直走神的亚托莉娅，则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仍旧毕恭毕敬的邓普斯，似乎难以想象他居然骗了自己。 “怎么样？自己的善意被这般利用，欺骗…是不是觉得很愤怒呀？”露易兹见克里斯不说话，又转过身缓缓走到克里斯身前前，隔着面纱轻轻一笑，“即便如此，你还要帮他吗？” “呀！” 克里斯沉吟了片刻，忽然站起身，却是惊得露易兹向后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手中的小号木杯也摔在了地上，被慌乱的露易兹一脚踩到。 或许是年头过久，又或许是杯子质量太差，满是豁口的杯子直接被踩成了几块。被杯子绊倒的长老也是坐在地毯上，盯着杯子的碎片愣住了。 “诶？抱，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克里斯没想到露易兹会被自己吓到，见长老摔坐在了地上，也是有些尴尬。 “啊啊啊！！！我最喜欢的松木小花水杯！！啊啊怎么会这样…”露易兹抓起了一块水杯的碎片，忽然哭嚎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的神秘与从容，“明明我每天都刷得很干净…” “呃…”克里斯张了张口，但又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位长老…实在是，难以形容。 露易兹喊了几声后便跪坐在地上，捧着水杯的残片默默哭泣起来。看那副委屈伤心的表情，如果不知道缘由的，还以为女孩刚刚经历了什么生离死别。 “那个…对不起，别哭了。”克里斯也是愣了片刻，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但这时听见克里斯说话的长老忽然浑身一激灵，猛然抬起头来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别人。 露易兹迅速站起身来，还没忘记整理下自己的面纱与衣衫，又轻轻抓了抓耳朵边乱糟糟的栗色卷发，“嗯…即便如此，你还打算帮他吗？” 完全假装无事发生吗！！克里斯看着瞬间恢复了正经的露易兹，差点没忍住吐槽欲望，但既然长老自己蒙混掉了这件事，那就这么过关吧… “咳，我暂时没法完全相信你的话，如果可以的话…请带我去见一见被你关起来的小邓普斯。”克里斯尽量将话题拖回正轨，但不得不说思绪已经被打断。 露易兹将手里的水杯碎片塞进了口袋，轻笑着说道。 “当然没问题。” 第155章 真相 长老的决定老邓普斯自是没有半分忤逆的想法，在面对克里斯几人时，也只是露着不好意思的傻笑，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自己说了谎。 克里斯小队则跟在露易兹身后走出了这间充满少女心的长屋，根据长老的说法，小邓普斯被她封印在了地下的储藏室里。河谷中 的土地大多潮湿松软，但霍尔斯人却会在挖好的地洞周围夯土，泼洒上一种叫作“凝涸剂”的药水，这样那些粘稠松软的土壤就变得好似石头般坚硬了。 露易兹默默走在前面，她的个子相比于大多数霍尔斯人来说要显得高挑许多，差不多有接近一米五左右，甚至比菲妮克丝还要高一点点。 关押小邓普斯的地洞上方也修建了矮小的建筑顶棚，与长老的长屋不同，这里似乎许久没有人进入，整间屋子都充斥着霉味与腐烂物的味道，令菲妮克丝与亚托莉娅都感到一阵不适。 “等下你们见到了，千万不要害怕…哦对了，邓普斯你就留在这里。”露易兹轻声交代了几句，便将“忠心耿耿”的老邓普斯留下，蹲下身拉开地上的活板门带头爬了下去。 而得到了吩咐的老邓普斯，则又一次朝着露易兹的方向趴了下去，开始亲吻地面的泥土，丝毫没有发觉长老已经不在屋里了。 淡淡的腐旧气味弥散在整座通道，光滑的墙壁上也并未有照明的灯具，好在脚下的地面尚且干燥不至于太过难走。露易兹轻轻挥手，亮紫色的荧光小球便漂浮在她的身侧，驱散了坑道里的黑暗。 克里斯跟在后面，约莫走了十多米便来到一处紧锁的铁门面前。精致的花纹与铁门上的符文刻痕都似乎在预示着，这座铁门的不简单。 “这里曾经是古代王国的遗迹，看上去像是图书馆的地下，只是里面的东西大多不见了…”露易兹将手掌轻轻抵在铁门上，紫色的光晕便沿着她的掌心蔓延至整道门缝。“所以我们也就拿来当储藏室了。” 克里斯点了点头，铁门内部果真如露易兹所说的那样面积很大，与其说是“储藏室”，称之为大厅或许更为贴切，甚至还与七八根立柱顶着厅内，显得格外庄重。 霍尔斯人储藏的干果、药材以及衣物只占了大厅的一个小角，剩下的位置大多空空荡荡，走在里面甚还能感到一阵阴冷。而他们此行要见的“小邓普斯”正是在被封印在了大厅正中央的六芒星法阵中。 紫色与粉红色的光晕飘浮在法阵周围，随着地面上的六芒星刻痕不停旋转上升，又如同星屑般缓缓坠落。一只硕大的黑影模模糊糊立于阵中纹丝不动，直到克里斯等人靠近才忽得晃动了下身子。 “啊！”菲妮克丝单手捂住嘴巴，但还是被眼前怪物的模样给恶心到了，好在有了上次红色巨婴的经历，小魔导师的胆子大了许多，这才及时捂住了嘴。 胖子…一只臃肿腐烂的胖子。它没有头颅与脖子，肩膀上的赘肉胡乱地拧在一起，将原本应该安放脖子的“洞”挤压得看不出缝隙。黄色偏绿的赤裸上身满是腐烂发臭的疮口，半翻的皮肉下隐约还能看见内脏与骨头的痕迹。 它的掌心均被撕开了一道接近二十公分的豁口，不断微张又合拢，如果眯着眼细看，似乎便能留意到那豁口里，竟长满了参差发黄的尖牙。 “这就是…小邓普斯？”克里斯眼中的白光亮起，只见面前那怪物在阵中活动了几下，均被紫光符文拦了下来。克里斯捏紧了拳头，他隐约在这具肥硕的身体中，看到了扭曲且难以解析的复杂线团。 “确切地说，是污秽者的分灵。”露易兹点了点头，忽然催动魔法力将阵法启动，躁动不安的小邓普斯便浑身一抖，蜷缩在了地上。“而小邓普斯，就是被选中的祭祀。” “现在…我可以知道你的答案了吗？克里斯。”露易兹双手抱在胸前，静静看着陷入思考的克里斯，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看来的确是邓普斯隐瞒了事实，不过我也没那么小气。既然答应过他了…这件事我也不会放着不管。”克里斯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坚定与淡然，“毕竟作恶的，其实是这个什么污秽者吧？小邓普斯也是受害者。” “你既然将它困在这儿，没有杀死或净化他…恐怕也是有原因的吧。”克里斯轻笑了一下，又将问题抛给了露易兹，“如果露易兹长老在小邓普斯这件事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尽一份力。” 克里斯特意强调了小邓普斯的事情，也是表明了自己不愿多管那些所谓的预言。对于小邓普斯，克里斯也并未有什么好感，只是单纯有些在意这具污秽者分灵。 “不愧是预言中的勇者，还是那么冷静透彻，没有被情绪主导…换作是旁人，恐怕早就巴不得，骗了自己的邓普斯爷俩都去死。”露易兹那对灰蓝色眼眸忽然眨了一下，“不过说起来，老邓普斯也不算骗了你。” “自从小邓普斯出事后，或许是跟污秽者祭祀相处太久，老邓普斯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露易兹轻轻转过身虽然隔着面纱克里斯依旧能隐约看出她在笑。 “你看他那种说话方式，还有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了。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可能已经选择性遗忘了小邓普斯和自己犯下的过错。”露易兹昂着头看向克里斯。“我很欣赏你的善良与责任感…” “再次欢迎你，预言中的勇者。” 第156章 冥河之隔 露易兹的语气十分诚恳，似乎对克里斯的选择颇为欣赏。然而经历过水杯事件后，克里斯着实对这个“可疑”的霍尔斯人长老，再难生出丁点好奇与敬畏… 虽然有些不爽露易兹又自说自话地将他当作了勇者，但克里斯却又懒得再去强调或是纠正了。他默默叹了口气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阵法中的小邓普斯身上。 “邓普斯的事情我并不在意，只是不知露易兹长老对他说的那两种方法，是真是假呢？” “自然是假的…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小邓普斯变成这样，早已无法可治。”露易兹语气淡然，声音里却夹杂着些许遗憾，“我这么说，也只是给老邓普斯一个盼头，免得他又去做傻事。” “果然是这样吗…”克里斯心下了然，从一开始他便感觉老邓普斯说的这两种办法，都有些太过苛刻了…无论是极品魔晶，亦或是祖传的神奇魔药，对于孤苦无依的老邓普斯来说，都几乎是难于登天。 或许就连露易兹自己，也没有想到真的有人能找来所谓的极品魔晶吧…但话已至此，克里斯也便不再打算将那块魔晶拿出，反而开始思考着露易兹的深意。 “污秽者…是你说的那几位‘强大存在’吗？”克里斯看着小邓普斯那腐烂臃肿的躯体，即便对方身在魔法阵中，他依旧能从小邓普斯身上感到一种未能释放的恶意与暴虐。 “嗯，我之所以没有杀死小邓普斯，只是因为杀不了。”露易兹背转身子，轻轻走到三人身后笑了起来，“如果你真的想帮老邓普斯，今晚我可以带你们渡过赛尔斯河。” “河的那边，有你想知道的答案。”露易兹说完这句话便兀自迈着小步子向“储藏室”外走去，只留下克里斯三人还在看着肥硕肿胀的“小邓普斯”。 “克里斯…我们怎么办？”亚托莉娅轻声询问着克里斯的意见，露易兹否决了那两种救助小邓普斯的方法，也便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先跟她去看看吧…我对那个污秽者还挺有兴趣的。”克里斯白色的眼眸在小邓普斯身上反复打量，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看来在这种远离人类与魔族的地方，果真是那群家伙的地盘啊。 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喂…你们怎么还站在那儿磨蹭，快点啊。” 这边克里斯刚有些思绪，耳边却又传来了露易兹的呼喊。栗色头发的女孩并没有神秘高冷地走掉，而是站在了储藏室的铁门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子催促着三位冒险者，似乎在等待着关门。 …… 河谷中有着夜晚不要外出的禁忌，更是有着不要试图过河的说法…虽然这些从邓普斯口中得知的条条框框，究竟有几分真假，倒是说不清楚。 但眼下，这位“霍尔斯人长老”却公然带着三位冒险者，违反了赛尔斯河谷的禁忌，在入夜后乘上了废弃渡口的老旧木船。白天在见过被恶灵附体的“小邓普斯”后，克里斯三人便与老邓普斯暂且返回了他的住宅。 这位因疼爱孙子而酿下祸患的老人似乎也并没有完全疯癫。只要不提及孙儿的事情，也不要看见露易兹，这位小老头就立刻变回了热情健谈、表演欲很强的有趣老头。 只是如今得知了真相的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却也再难被老人的幽默逗笑了，反而老人愈是表现得乐观随和，她们便愈是会升起一丝怜悯，甚至主动提出要帮老邓普斯寻找缺少的药材。 而抖擞了精神继续开始炼药的老邓普斯，似乎也在见了“长老”一面后，便忘记了克里斯拥有极品魔晶的事情，只是埋头炼制他的“命悬一线”来。 克里斯虽然已从露易兹那得知，所谓的“命悬一线”是根本不可能炼出的魔药…虽说长老给老邓普斯的残缺古方并不是假的，但无数霍尔斯炼药天才，都曾尝试过补全这种魔药的炼制方法。 但结果却是不言而喻，甚至有人怀疑这种魔药根本不存在，那流传下来的残缺古方就是骗人的。也因此露易兹才会将这个漫长且没有尽头的“盼头”丢给老邓普斯。 善意的谎言，依旧是谎言，但至少在破灭败露前，希望就远比绝望要多一些吧。 克里斯站在破旧的浅底木船上，望着周边那浓密的雾气，视野便被局限到了数米之内。露易兹拎着一盏老旧的提灯立在船头，用魔法点出了淡紫色的光晕。 这位小只的霍尔斯人长老，甚至还抽空换了身衣服，穿了一袭深黑色法袍，将小只的身子，甚至连同那头栗色的卷发全都藏进了斗篷与兜帽中。 露易兹平举着提灯，微弱的紫光船边的水面照出粼粼波光，又在这波光里轻轻引导着废弃小船的方向。没有桨手，没有风帆，载着四人的小船便在这茫茫雾气中，缓缓驶向远方。 “传说生灵在死后，都会渡过一条河流…既意味着洗清前世的罪孽，也意味着从此阴阳两隔，尘世的神明便无法再插手此人的命运。”露易兹拎着手中指引方向的魔法提灯，忽然侧过身子微笑起来。 “只可惜，我并不是那掌管冥河的船夫，否则倒是可以带几位去参观参观。” 克里斯看了眼笑吟吟说着“地狱笑话”来缓解气氛的露易兹，心下不禁有些奇怪…难道她觉得很有趣？不会吧，坐在船上说什么冥河与死亡，就差把“事故”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虽然眼前的氛围，倒是真的和那幽暗恐怖的冥河有那么些相似… “我还是想知道，河对面究竟有什么？你为什么要带我们过来…”克里斯岔开了冥河与死后的话题，即便他有信心在遇到危险时勉强自保，但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可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而那位长老却始终坚持，说什么预言是一定要遵循的，如果预言中的冒险者们被河流分开，将会遇到更恐怖的事情。克里斯并不相信预言，但也不想拿同伴的安危做赌注，倒是让笑嘻嘻的露易兹给得逞了。 “如我所说，河流将赛尔斯河谷一分为二。”露易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面纱。 “一半为生，另一半…则是死地。” 第157章 河中的邻居 “死地？”克里斯皱起了眉头，连带着沉默不语的菲妮克丝也是有些惊讶。他们本以为露易兹是在说笑话，没想到他们当真是在渡河前往什么死地。 “嗯…或许你们也看到了，村里原本是有座木桥的。”露易兹将手中的提灯放下，侧身坐在船舷上，“但是小邓普斯被污染后，整个村子便出现了许多污秽者的崇拜信徒。” “河流对面，几乎没再有正常的霍尔斯人幸存了…迫不得已，我也只能破坏掉那座木桥断了联系。只是那边…似乎每晚仍在举办着祭祀活动。” “那你还要带我们去河那边啊…”亚托莉娅听了半天也不太明白，但似乎也知道对面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由对露易兹产生了些许埋怨。 “如果你们想帮助小邓普斯…就只有先解决掉那些疯掉的污秽者信徒，不然那具丑陋的腐尸就会源源不断获得信仰与力量。”露易兹看着船边泛起的道道涟漪，弯着腰将手伸下，轻轻拨弄着冰凉的河水。 “你为什么不自己解决？凭你的实力，处理掉这些邪教徒应该不困难吧？”克里斯看着正玩水玩得开心的露易兹，也顺势提出了心里的疑惑。 毕竟他早早便留意到了，这个表面看上去冒失又故作神秘的霍尔斯人长老，恐怕真实实力非常强…无论是她施展魔法的方式，还是那捆住小邓普斯的法阵，短时间内克里斯都难以解明。 “不…我杀不了他们。”露易兹却停下了玩水的动作，似乎早知道有此一问，“我按照约定，成为了赛尔斯河谷的霍尔斯人代理长老，我立下过无法杀死霍尔斯人的誓言。” 誓言听起来似乎虚无缥缈…但克里斯知道，在这种充斥着神灵与规则的异世界，这种看似没什么约束力的东西，往往才是最牢不可破的束缚。 但这并不意味着克里斯便全然相信了露易兹的话，至少他还需要亲自到这半边“死地”走一趟。 “话说…你有没有觉得。”克里斯看着坐在船舷上悠然自得的露易兹，心头渐渐浮现了一丝不妙，“这条河似乎变宽了许多？” “诶？不会吧！”刚刚还一本正经的霍尔斯人长老，此刻忽然站起身来，如梦初醒般拎着提灯四下查看起来。然而周围的雾气却愈发浓重，魔法提灯里幽幽闪烁的紫光仅仅只能照亮小船周围半米的范围，只有远处雾中那隐隐浮现的火光与灯盏，还一如前夜克里斯在河滩边看见的那样。 只是或许…在河中央看得要更加模糊遥远了… “不会吧？不会吧？”露易兹迈着哒哒哒的步子，在不大的小船上跑来跑去，将整只木船都踩地微微晃动。 克里斯单手唤出收于魔镜中的圣剑，无语地瞥了这个不靠谱的“长老”一眼。他还以为露易兹早就知道，才一直没有提出来的…毕竟就算小船行驶得再慢，十多米宽的河面也很早就该到了。 露易兹待到检查完了周围的环境后，才慢慢停下脚步，左手隔着兜帽抓了抓自己的栗色头发，昂着脸颇为“不好意思”地看笑了起来，“诶嘿！我刚刚忘记掌舵了，好像船沿着水流漂走了。” “……”三人均是陷入了沉默，他们都看到了露易兹放下提灯转头去玩水的经过，但无一例额外，克里斯三人不会想到，“经验丰富”的地头蛇露易兹长老，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克里斯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耳边荡漾的水流声逐渐减弱，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还在隐隐浮现，“都小心些，果然出意外了。” “当然是，咳！是故意的，不要紧！”露易兹忽然收住了情绪，强行改了口，“这条河直接连通着死亡之湖…看来是那家伙注意到我们了。” 又是冥河，又是死亡之湖…克里斯已经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露易兹这个不靠谱的长老还是在说着各种不吉利的词汇，完全没有陷入险境的自觉。 “那是…” 淡红的微光在河面的雾气中隐隐浮现，如呼吸般一收一放。一颗两颗、渐渐将的，迷雾深处接连排出了七八颗模糊的光点。若非是河对岸的灯火还能勉强定位，否则克里斯恐怕连方向都分不清。 “小心！是昨晚的红光！”克里斯摁住了亚托莉娅与菲妮克丝的肩膀，将两女的身子压低，尽量低下头不去看那些光点。他的额头上逐渐凝出了几滴汗水，在极静的环境里，克里斯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绝对不能直视那道红光！上次在河岸时，自己便被摄住了心神，若非是邓普斯及时提醒，恐怕当时自己便已经中了招。这也是克里斯决定帮老邓普斯一把的原因之一。 密密麻麻的红点在雾气中高高隆起，如拱门上的一圈红宝石，又好似恋人餐布上的殷红血迹，逐渐晕染了周围的雾气，勾勒出一大块黑色阴影的轮廓。 怪物…潜藏于河底与雾气中的怪物，克里斯心头的警兆狂跳，手中圣剑隐隐泛着白光，却仍旧无法驱散这股被注视的恐惧。 整只小船上，此刻只剩下了露易兹还站在船头，这位就差把不靠谱写在脸上的霍尔斯人长老，只是将手中的提灯高举，一阵阵淡紫色的光晕便播撒开来。 雾气被渐渐推开，但依旧让人难辨方向。克里斯刚准备提醒露易兹要小心那些红光，但转念一想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毕竟露易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实力也不弱。 应该…会知道这红光的恐怖吧？ 第158章 祭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亚托莉娅与菲妮克丝均是伏在船舱，低着头尽力将视线避开那片红色光点。而高举提灯的长老依旧站在船头，没有丝毫动作。 克里斯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静静等待着露易兹接下来的动作，余光里那抹红色正逐渐变得凝实锐利。只是小只的霍尔斯人长老，还是一直动不动，如同一座船首雕。 “呜哇！” 耀眼的红光在下一刻炸裂，在雾气的偏折下将远处的半边天空都染成了一片赤红，像是滚烫的岩浆在迅速流淌。锐利的光线如横斩的火刀，擦着小船的上方划过，却并没有带起任何火焰或高温。 克里斯眯着眼睛，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露易兹的脚腕，将呆立不动的女孩直挺挺拽倒。露易兹脚下失去平衡，惊呼一声后，脸朝下砸在了小船的船板上。 骤亮的红光来势极快，消散得也格外迅速，一如前日晚上那样。直至河面上的红光完全消退，克里斯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凝视着河面上的浓浓迷雾，那浮出水面的怪物轮廓，此刻已经不见了。 “没事吧？” 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也很快站起，她们趴下得很早，并没有受到红光的攻击。而当克里斯将目光再次收回，露易兹却是瘫坐在地上，正低着头双手捂住脸，似乎被克里斯拽倒时摔得不轻。 “……”克里斯已经完全不想吐槽这个家伙了。露易兹眯缝着那对漂亮的灰蓝色眼眸，捂着鼻子缓缓站起身，即便隔着面纱，手指上仍渗出了点点鼻血。 “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几人所乘坐的小船恍如大海中的孤岛，显得格外渺小。亚托莉娅看着茫茫无边的迷雾，仍有些心有余悸。 “似，似不死者教团的僵尸鱼…它们虽然很凶但特傻的。”露易兹捂住还在流血的鼻子，带着很重的鼻音解释着，看来刚刚撞在船板上的那一下还是很痛的，“谢谢你，果然是预言中的勇者，这是你第一次救我。” “我可不想有第二次了…”克里斯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露易兹的提灯，“你是靠这个驱动小船的？” “嗯！是呀，等我缓一缓就去开…诶？”露易兹仰着头捏住了鼻子，才缓缓将鼻血止住，然而她话刚说到一半，那只闪烁着微弱紫光的提灯，忽然放出了明艳的光亮。 克里斯口中念诵着古怪的咒文，将手中的提灯催得更亮，那紫色的光焰越过灯罩，倒映在河水里，又将周围的浓雾尽皆破开，将孤零零的小船推送去逐渐清晰的河岸。 灯火…是指引迷途的希望。在列娜母亲的记忆片段中，克里斯曾见过伊万是如何使用圣物归灯的，为了将斯维特兰娜传送走，当时克里斯逼着自己背下了整段咒文。 虽然眼前的魔法提灯并不是圣物，更没有那般需要天火驱动的神奇功能。但克里斯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念诵了咒文前段那几个用作引火驱雾的小节。 没想到真的有效果，这总算令克里斯的心情有所好转。他已经受够了这个不靠谱的霍尔斯人长老，必须早点靠岸，克里斯隐约能感觉到，这条河里还潜藏着许多危险的阴影。 “不愧是预言中的勇者…嘻，还真是博学多才啊。”露易兹见克里斯接管了提灯与船只的航向，丝毫没有感觉到羞愧，而是拍了拍灰又往船舷上一坐，开始揉起自己那有些发胀的鼻子，看着倒是悠闲。 …… 在克里斯的引灯下，小木船很快突破了河面的迷雾，驶入了赛尔斯河对岸的浅滩。木船的龙骨划过松软潮湿的滩涂，在泥土与碎石间，留下一条不深不浅的辙痕。 克里斯拉着亚托莉娅的手，将少女扶下了船，这片隔河都能看见的移动火光，就在不远处的土丘之上。克里斯眯起右眼，隐约能在那处山坡看见几粒活动的人影与众多火把。 虽说这里被露易兹称为“死地”，但周围的环境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与那边的霍尔斯人村庄类似，无非是荒草与植被更加茂盛，也多了许多废墟罢了。 “看来今晚他们也在举行祭祀…”露易兹轻轻从船上跃下，往火光照亮的地方望了望，这才缓缓开口，“那些污秽者信徒的实力并不强，只是得小心不要有漏网之鱼，还要注意可能会有新诞生的祭祀…不过你们应该应付得过来。” “小邓普斯所宣召的信徒必须全部杀死，否则我们无法彻底灭杀那具污秽者的分灵。”露易兹语气颇为严肃，但却并不是十分在意净化的成败。 “如果灭杀不掉分灵…小邓普斯就无法恢复吗？”克里斯将手中的魔法提灯归还给了露易兹，摸了摸下巴开始思考起作战方案来。 “诶…确切点说，就算你们处理掉全部受污染的信徒，灭杀掉分灵，小邓普斯也无法恢复。”露易兹将提灯又塞进了木船船头的隔板，轻声解释着，“小邓普斯已经没救了…他会与分灵一同死亡。” “但至少…驱散掉分灵可以让他恢复人身，这总比被这种怪物占据身体，沉沦在痛苦中要好。”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他将手中的圣剑扬起轻轻扬起，看了看那散发着淡淡白雾状圣法气的剑身。 “我知道了…” 露易兹从一开始便说过，小邓普斯已经没救了…虽说这位霍尔斯人长老很不靠谱，但克里斯在用魔眼观察过那具肿胀的怪物后，也是几乎得到了差不多的结论。 污秽者分灵扭曲畸变了小邓普斯的身体，好似有一股庞大的力量突然注入其中，早已将原本的躯体破坏得一干二净。在克里斯看来，这种状态如果还能恢复人身，都已经算得上难以想象的奇迹了。 露易兹站在船边，目送着克里斯三人的消失的方向轻轻笑了起来，但随即她似乎又有些担忧地望向了那处山坡上的祭坛，略一沉吟后，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 赛尔斯河谷内的山坡都较为低矮，在寂静漆黑的夜晚，祭坛里的火光与人影在黑褐色的夜空下，就更加显眼了。克里斯带着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一路摸到了山坡下方的几处草丛中。 山坡上密密麻麻插了两排火把，一路从远处的废墟延伸到坡顶的祭坛。七八个身子僵硬的霍尔斯人，正排成一列沿着坡道走来走去，即使山坡已经被火把点亮，它们手中还是各自拎着一盏没有点燃的提灯。 一旦这群霍尔斯人登上山顶，山脚下的房屋废墟里便会钻出另一队，再次向山顶进发。克里斯开启着魔眼扫过这几队被污染的霍尔斯人，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些反复上山的信徒，竟全都是虚假的幻象！ 第159章 爆炎魔法 克里斯的魔眼对于幻象有着极其精准的判断，那些排成队列的霍尔斯人，身上完全没有正常生命体所拥有的密集线条。反倒是整座山头都有弥散的短小白线，如同雨丝般缓缓降下。 简单观察了数分钟后，克里斯小声招呼了下菲妮克丝，他指着那座山头的方向轻声说道，“菲妮克丝，你的魔法距离有多远？能不能想办法炸它一发！” 小魔导师瞅了克里斯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出拇指估算了下距离，“山上的祭坛有点远…而且如果要使用高阶魔法，吟唱会需要很久。” 克里斯闻言却是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鼻子似乎已经有了计划，“没关系，那边都是幻象，不会干扰你施法的。如果能调出来真家伙，那就更好了。” “至于距离…我们不攻击那座祭坛，试试炸那边的废墟！”克里斯十分笃定地指了指山脚下的废弃建筑群，又紧接着补充道，“往地下炸，霍尔斯人都住在地下，那些屋子下面一定还有地穴。” “废墟吗…好。”小魔导师心下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了下来。她并不知道克里斯是怎么判断出那些都是幻象的。在菲妮克丝看来，肯定是山上的祭坛要更为重要。 “菲妮克丝妹妹，我们帮你警戒，你安心施展魔法吧。”亚托莉娅从地上站起，冲着小魔导师笑了笑，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布兜，往周围撒下一些碎掉的草籽与枝条。 “嗯！”菲妮克丝捏紧了怀里的法杖，很受鼓励地应了一声。似乎在经历过猩红洞穴的事情后，小魔导师便对勇敢执着的亚托莉娅，生出了敬佩与亲近来。 菲妮克丝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将怀里的法杖挥开，口中快速念诵起一连串咒文来。镶嵌着红宝石的法杖带着一缕赤色的流光，不断将菲妮克丝体内的魔法力泄出，串起一道道符文。 “加速吟唱！” “高速神言！” …… 小魔导师一口气给自己施加了五六个辅助或是增益法术，各种光芒在她的法袍与兜帽上闪烁不定。而其中最令克里斯感到好奇的，便是那两个加快吟唱的通用魔法。 在克里斯的认知中，元素魔法均是使用魔法力催动元素，从而实现一定规律的排布与运转。但这种通用魔法，却是直接消耗了魔法力中的精神力量，绝对不属于元素魔法的分类。 但仔细观察后，克里斯又感觉这种“通用魔法”的作用机制，似乎和自己从伊万那学到的咒文有些类似… 小魔导师紧接着又开始释放“火精灵祝福”，而后从怀里掏出了瓶老邓普斯赠送的魔力药剂，一口气灌了下去，又开始给自己加持火焰魔法中的增益法术。 “千万不能给魔法师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啊…”克里斯看着忙前忙后折腾了一分多钟的菲妮克丝，不由暗自咂舌，心下却认定了以后如果对战魔法师，必须先下手为强，速战速决！ 这一小会儿下去，菲妮克丝已经给自己上了大大小小十多种增益。再次喝下一瓶魔力药剂后，小魔导师调整了下状态，双眼放光地看向了那被定为目标的废墟，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炙热的炎之精灵，落入星空，坠起于大地！”菲妮克丝快速挥舞着法杖，或许是为了最大化魔法的威力，小魔导师一改之前自闭胆怯的样子，感情充沛地放声唱了出来，“比漆黑更深，比真红更灼热，精灵哦！在此回应吾之祈愿吧！” “起舞吧！崩坏吧！自深渊降临，将……” 炙热的流火在菲妮克丝身边飞转，一圈又一圈咒文自她脚下与头顶铺开蔓延，随着小魔导师的吟唱，远处那座废墟上方的天空中，也逐渐浮现出了一尊巨大的符文圆盘。 赤红与橘黄的光焰在符文阵法勾串下，如同倒钟般覆盖了整片废墟，隐约间已经能看到火焰在兀自浮现。 “这就是高阶元素魔法吗…”克里斯眯着眼，一点也不想错过这等观摩的机会。虽然那位名叫薇儿的死灵术士也曾吟唱过高阶的死灵魔法，但要论起自己更熟悉、能够理解的元素魔法，克里斯这还是第一次。 “那孩子在念啥呢？”睡了许久的希尔芙忽然冒了出来，小只的线偶直接坐在了克里斯的肩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回晃荡着自己的腿。 “念咒文吧？”克里斯在心里随口应道，继续专心观察起菲妮克丝身边的元素流转。 “哈？虽然咱不会火魔法，但又不是没见过。”希尔芙线偶忽然从克里斯的肩膀上飞起，直直停在了他的眼前，将克里斯的视线完全挡住了。 “别闹，别闹…” “哪有魔法咒文这么奇怪的！”希尔芙还是一副哼哼唧唧的样子，不停挡在克里斯面前，干扰视线。“呀！” 克里斯无奈地呼了口气，伸手便抓向希尔芙的线偶，“奇怪吗？要我说‘精灵祝福’的咒文才最奇怪吧？” 希尔芙一个侧身避开了克里斯的捕捉，虽然克里斯本就碰不到风精灵的线偶，但希尔芙还是在空中转了个圈，“抓不到，抓不到！” 克里斯至今还记得，老法师交给自己的风精灵祝福咒文，里面全是对“伟大风精灵希尔芙”的赞美与称颂，念起了别提有多别扭了。 不过风精灵的话倒也提醒了他，菲妮克丝的咒文缺少不成文字的古音，而且似乎…有点过于中二了！ 第160章 残本 菲妮克丝的吟唱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才终于收尾，那缓慢旋转的魔法阵盘才渐渐纳足了火元素，如同吸饱了墨水的海绵般，开始鼓胀变亮，散发出极度耀眼的火光。 菲妮克丝吟唱的位置，虽然与魔法阵盘的中心相距较远。但克里斯却能看见她的魔法力丝线，在二者之间流转输送，好似舞台上牵引控制的木偶戏。 如果魔法师与魔法之间的联系通道被切断…魔法会崩溃吗？克里斯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只是眼下并不是测试的时候。 满是符文的魔法阵盘忽得向上隆起，在原有符文回路的基础上，展开了大小三个闪着红光的小环逆向旋转。炙热而狂暴的火焰便自这片被锁定的空域凝结下落，如山间倾泄下落的瀑布洪流，将那片废墟瞬间淹没。 火焰，除此之外还是火焰，持续不断的火雨带着最原始的破坏欲望，将零散的废墟建筑全部炸散。直径百余米的范围内，荒草与枯树连燃烧的时间都没有多久，便被碳化焚尽，后续的火雨开始洗地。 “好，好厉害……”亚托莉娅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火海，只觉一股股热浪在扑面而来，将原本清冷潮湿的空气一扫而空。 而几乎耗尽了魔法力的菲妮克丝，则是忽然畅快地呼了一声，单手握着法杖仰面躺在了草地上。聒噪的热风吹在女孩额前的碎发上，竟留下了一丝幸福满足的神色来。 菲尼克丝闭着眼，嘴角咧开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下全力施为的高阶术法中。直到她发现克里斯一直在看着自己后，才突然爬坐起来，背着身子双手捂着脸。 “那些咒文…？”克里斯刚准备问及那些像是被魔改过的咒语，小魔导师却蹲坐在地上，从指缝里挤出来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 “……”克里斯忽然小声笑了起来，虽然菲妮克丝坚决不肯说，但好事的希尔芙却早就忍不住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些过于中二的语句绝对不是咒文！风精灵曾拍着脑袋笃定地说过。很可能便是菲妮克丝为了显得很酷而念出来的句子，真正的魔法咒文，她大概还是选择了默念的。 “到底是个孩子呀…”克里斯眼见菲妮克丝这般反应，反倒更加相信希尔芙的猜测了。虽然这位天才魔导师的能力很强，但毕竟年龄尚小。 就算平日里显得很安静，对陌生人甚至有点社恐，可一旦涉及魔法领域，菲妮克丝的情绪就会立刻被点燃，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得。 懂得！克里斯是懂的，那种迫不及待想要试验新玩具，或者买来大号加强版爆竹后，点燃引线后的畅快和满足，他可太理解了！ 只是…或许高阶魔法这种新玩具，对十多岁孩子来说，未免有点太过恐怖了。 克里斯看着持续轰炸了数分钟的爆炎火雨，那片自己指定的废墟早已给犁了个遍，很难想象如果运用于战争，在这种密集程度的火力下，被攻击区域还会有任何幸存者。 个体强大的实力…既是安身立命的保障，却也是极度不安定的火药桶。克里斯倒是对此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一位魔导师只需要十多分钟的准备，就能彻底毁灭一座村庄甚至小镇。 幸好菲尼克丝还算懂事稳重，克里斯甚至在想，如果这等破坏力落到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人手里，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火雨的轰炸终于在耗尽了阵中最后一丝用作协调的魔法力后，渐渐黯淡了下去。天边的夜空被染得一片赤红，却又在升起的滚滚浓烟下被遮蔽覆盖。 而原本不断循环往复的祭祀队伍，与诸多幻象一同，在爆炎魔法攻击了废墟后消失得干干净净。克里斯眯着眼望向山顶的“祭坛”，却是只看见一片秃秃的山顶，连山道上那两排火把也全部恢复了原貌。变得破旧残损。 “走吧…那位霍尔斯人长老说不能有漏网之鱼。”克里斯招呼了下还蹲在地上的菲尼克丝，便迈步走向了废墟。 焦糊味带着草木灰的气息弥散在周围，一如克里斯推测的那样。在废墟的下层，还有着霍尔斯人居住过的地穴，但显然已经在菲尼克丝的火焰魔法下，这彻底炸塌，使得整片废墟区域的地面都向下沉了近乎半米。 点点幽蓝色的光芒在灰烬与渣土的缝隙中隐隐泛出，开启了魔眼的克里斯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便寻到了这处怪异的地方。 “克里斯…那里，好像有活着的东西。”亚托莉娅忽然拽住了克里斯的袖子，警惕地看着那处光晕。 “嗯…” 克里斯捏紧了手中的圣剑，隔空斩出了三四道银白色的气刃。交错的月牙将地面上的碎土与灰渣掀起裹挟，如同一条贴地飞行的土龙呼啸着冲了过去。 烟雾下，蓝光却愈发明亮，克里斯似乎心有所感拦住了身后的两人，独自一人踩着脚下松软虚浮的灰土，穿过烟尘走近了那片光晕。 “婴儿？不…” 一只篮球大小的椭球形灰黑肉团静静躺在灰堆之中，如心脏跳动般一收一颤。那满是褶皱的皮肉上，似乎能看见粗略的人脸，与其说婴儿，倒更像是胚盘。 淡蓝色的光罩将这肉团完全覆盖，似乎正是它在烈火与气刃的攻击下，保护了这似有生命的肉块。一本精装封皮的厚实书册静静漂浮在肉团左侧，同样泛着淡蓝色的幽光。 克里斯忽然想起，老邓普斯曾说过，小邓普斯是无意中捡到一本旧书。而不靠谱的长老露易兹，同样提过，小邓普斯是闯入禁地翻看了邪典，才会召唤出污秽者的分灵来。 眼下在祭祀场地出现的这本书，着实令克里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但他还未有所行动，眼前的旧书册却忽然无风自动地翻开了封面，蓝色的光芒骤然亮起！ 那只尚在跳动的肉团胚胎，在吸收了书页里的蓝光后，猛然蠕动变化起来！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肉团便长成了接近四米高的无头畸形且浮肿泛光的胖子！ 而它与被囚于阵中的小邓普斯，几乎完全一样！ 第161章 恶意 “克里斯！” “小心！！” 亚托莉娅和菲尼克丝几乎同时喊了出来，数发火球几乎在声音刚落下时，便砸中了那具丑陋庞大的腐尸。 那怪物摇晃了一下，看不见任何伤痕，它只是继续舒展起身子，而后长臂一甩迈着怪异的内八步伐，直接越过克里斯，向菲尼克丝和亚托莉娅冲来。 而克里斯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注视着那本翻开了数面的古册，没有任何动作。他的右眼发白，手中的圣剑渐渐失去了光泽，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亚托莉娅心下焦急，但眼见怪物奔着自己与菲妮克丝冲来，也是双臂交叉丢下了数枚草种与嫩芽，开始灌注生命力催发。一对精巧的环形符文在胖子的头顶与地面旋转成型，菲妮克丝手中的法杖横点，那两道符文便忽然窜出了一米宽的火柱，将胖子那腐烂发光的躯体吞了进去。 腐烂肿胀的胖子巨尸脚下的动作一顿，那窜升的火苗也紧跟着熄灭，它晃荡了下自己的手臂，那道自掌心裂开的血盆大口忽然吐出了一道长舌卷向还在发呆的菲妮克丝。 “怎么会…”小魔导师反手给自己和亚托莉娅加持了祝福魔法，侧跳着避开了那只腥臭通红的舌头。而另一边，数根藤蔓自地面长出，裹挟着绿光逐渐加粗，分别捆住了胖子的腹部与双肩。 亚托莉娅双手因发力而微微颤抖，逐渐收紧的的植物将胖子向后扯去。双方仅仅僵持了数秒，亚托莉娅那几根坚韧的青藤便被胖子的巨力扯断。失去了束缚的肿胀身体，如同饥饿的野兽向二人冲了过来。 双臂酸麻的亚托莉娅只觉一阵气血翻涌，自己的藤蔓受到如此大伤害，这还是第一次。她尽力向后避开，然而胖子腐尸的行动却远比她们要迅捷太多！ “小心！”淡紫色的波纹凭空出现，猛冲的胖子直直撞在了这层泛起的涟漪上，势不可挡的猛撞却有种泥牛入海的错觉。亚托莉娅试图握紧手掌，几乎屏住了呼吸。 一道轻巧灵便的身影忽然从阴影里跳了出来，深黑色的法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不经意间亚托莉娅似乎看见了那熟悉的栗色卷发。 “退！”褪下了兜帽的露易兹手掌平推，那阻隔了胖子的淡紫色波纹便忽然加速震荡，无头的怪物扭转着身子，皮肤上的光泽好似触电一般抖动模糊了起来。 露易兹平吸了一口气，手掌翻动一道菱形的白色纹路便浮现在她的身前，胖子的攻击被阻隔后显得颇为愤怒，两手猛然发力刺过了波纹，裂开的掌心便露出了竖排、如锯齿般的发黄獠牙。 露易兹身形一闪避开了污秽者分灵的攻击，眼中的忌惮之色一闪而过，右手并作掌刀忽得对着符文斩下，那道菱形的白色符盘瞬间自中间断裂，分开的两只三角交错重叠，竟然组成了片六芒星符文。 “去吧！”露易兹忽然收回了紫色的波纹，胖子腐尸的动作当即恢复正常，双臂似带着千钧之力摁向了瘦瘦小小的露易兹。锋利发黄的獠牙如同七鳃鳗的利齿，直直灌进了地面。胖子横腰半蹲，手下却完全不见了那个和自己小腿一般高的矮子。 露易兹趁着胖子未能适应速度增减的刹那，毫不犹豫对着它的大肚子一拍，将那道白色的六芒星符文打了出去，而后头也不回地从胖子胯下滑铲而过，躲开了对方双臂的攻击。 “唔…真臭。”露易兹那对灰蓝色的眼睛微微闪动，似乎胖子身上散发的腐烂气味让她很是难受。女孩半蹲着身子，抬手对着虚空一握，胖子身前的六芒星符文便忽然光芒大盛，快速旋转起来。 露易兹好似捏住了某样沉重且纤细的绳索，身子快速后撤，而胖子也在六芒星的挤压下仰面倒在了地上，溅起漫天的灰尘。 女孩眼前一亮，手臂挥动，一连十多道符文凭空出现在了胖子身躯的周围，紫色与淡白的光晕交替辉映，渐渐化成了条条锁链将胖子捆缚了起来。那臃肿肥硕的躯体，被光链勒进了肉里，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挣扎，它在地上疯狂扭动好似一条腐烂的蛆虫。 “快！趁现在！杀了它！”露易兹冲着不远处的菲妮克丝两人喊道，“这家伙也是霍尔斯人，我不能杀它。” “可是…”菲妮克丝与亚托莉娅面面相觑，两人的攻击几乎连破防都很难做到，小魔导师倒有心使用高阶魔法，但之前已经释放过一次，现在无论是魔法力还是专注度都不太足够。 “它已经被削弱了，快点攻击吧！” 数发炎柱自胖子的身躯下窜出，直直烧穿了它的胸腹，菲妮克丝试探性的攻击竟然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果真如露易兹所说，这恐怖的怪物，如今身体比亚麻布还要单薄。 就在三人围杀处决污秽者祭司时，一直站在古书前的克里斯却是一把抓住了那本泛着蓝光的书页。 “唤起人心中的恶意吗？呵呵…”克里斯忽然笑起来起来，白色的瞳孔缓缓在书页上扫过，“真是不爽啊，我居然成了恶意。” 克里斯或者说江渚目光停留在了书页某行的一段古怪文字上，而后轻轻开口，念出来一段极其怪异刺耳的音节。庞大的能量忽然浮现，使得他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嗯…虽然你和我最讨厌的某个家伙有点像，但显然…”江渚啪嗒一声将书册合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你跟那家伙比，可差的太远了。” “杀戮、欺骗…暴虐残忍？”江渚像是在喃喃自语般对话起来，那股能量在钻入江渚体内后便开始闪烁不定，“你不会真的以为这就是所谓的‘恶’吧？” “听好了，让我来告诉你吧，什么才是…“ ”最令人愉快的绝望…” 第162章 江渚的宣战 菲妮克丝一连施展了数个中阶魔法，才将被露易兹困住的胖子怪物彻底烧尽消灭。克里斯手握那本书册，周身泛起了湛蓝色的光晕，如同一颗蓝宝石在幽幽地闪烁。 露易兹见胖子被处决，神情先是一松，而后立刻冲向了被蓝光包裹的克里斯。绕着紫色波纹的手掌带起了阵阵涟漪，却是停在了克里斯身前半米的位置，无法寸进。 “快停下！把那本书丢掉！”露易兹眼中难得出现了一抹急切，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位预言中的勇者，居然会主动翻看阅读邪典。 只是回应她的却是一道凝如刀锋的光弧，露易兹立刻收手侧过身去，但掌心处却还是被割开了一道细长的伤口，正缓慢地渗着鲜血。 庞大的且怪异的能量如闪电般直直劈中了克里斯，刹那间一股狂躁的气浪自地面涌起，扬起了他脚下的浮尘，恍如平地生成的龙卷风，直直截住了那道闪电。露易兹抽身后退，借着气浪的推势飞撤了数米，半蹲在地上，那对灰蓝色的瞳眸颤动了一下。 \\\"污秽者的力量…难道！\\\" 从后方跑来的亚托莉娅与小魔导师搀扶起露易兹，也是被气浪吹得撇过了头去。然而下一刻，心急如焚的亚托莉娅便顶着风暴与尘土，弯着腰便冲了进去。 “亚托…！”菲妮克丝张了下嘴，立刻便被草木灰灌进了嗓子，直惹得小魔导师猛然咳嗽起来。 …… “你谁啊？？给咱滚开！这是咱的地盘，你们这群坏东西！！” 克里斯的意识模模糊糊，只觉得像是处于一摊粘稠的泥巴中，身体麻木难以动弹。隐约间他耳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但又隔得很远，好似蒙上一层棉被，听不真切。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只记得发现了一团怪肉和那本奇怪的书，后面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克里斯在努力思考，可每每快要想起那时的情景，便会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迟滞感，他便又很难再想起自己刚刚想到了哪里。 “咱可要发飙了，混蛋！” “唔…谁呀，好吵。”克里斯断断续续的思路再次被打破，耳边总是萦绕着一股恼人却遥远的声音，这声音是谁？怎么这么吵…但是又似乎有点熟悉。 “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伟大的风精灵！” 风精灵？谁是风精灵…除了这股纠缠不休的声音外，克里斯隐约还听见了两个声音，他们似乎在争吵…又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为什么要吵起来呢？明明希尔芙那个家伙就是个笨蛋，没… 希尔芙？风精灵！！ 此时，一只冰冷纤细的手掌赫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克里斯那混沌懵懂的意识猛得一激灵。他赫然睁开眼睛，耳边那聒噪烦扰的声音也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狂风在周围肆虐，蓝色的光晕与青绿色的风旋相互碰撞在一起，将大股能量击散阻隔在外，二者交锋的余波便形成了周围这堪比中阶术法的狂暴龙卷风，不断激起脚下的灰尘与碎石。 但显然风旋的力量正在不断收缩，那自天空降下来的庞大能量正在一步步压缩龙卷风的尺寸与活动空间，几乎只差片刻便要接触到克里斯的头顶。 “希尔芙，我劝你不要多事！”熟悉的男声带着一丝急躁与愤怒，“省得以后不好相处！” “啊呸！你这个坏东西，不要和咱说话！”吵闹的声音变得极其尖锐，但声音却有些时断时续。 “克里斯！！” 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克里斯转过头，神情依旧有些恍惚地看向了身后。亚托莉娅身上满是灰尘，大量细小的伤口如刀割般将少女的皮肤划开，几乎已经能看见皮下的维束管。即便如此，亚托莉娅依旧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那掌心传来的冰冷令克里斯心头一震。 “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少女的声音细微且沉重，几乎还未说完身体便向下瘫倒，草木灰与土石撑着旋风拍在在少女身上，溅得一道道白印。 克里斯反手抓住了亚托莉娅，将她拉起揽在右臂上，原本黯淡无光失去了圣法气缠绕的细剑，此刻也在轻轻颤动，发出了柔和且温热的微光，将克里斯全身笼罩。 “你终于出手了…”克里斯紧咬着牙关，看着昏迷过去的亚托莉娅，在心里愤愤地说道。头顶那股试图灌注加身的闪电力量，也在克里斯恢复清醒后逐渐衰退，被旋风顶了回去。 “居然这就醒了，也是…不然倒没什么意思了。”江渚的声音似乎有些吃惊，“算了，只进来三成的力量，但也足够了，朋友…既然你对‘恶’这么感兴趣，或许我可以合作。” 江渚的后半句话换上了“友好”的情绪，又似乎是对别人说的。 “你做了什么！” “克里斯…呵呵，我就这么称呼你吧。”江渚的声音清晰且精神，好像就站在克里斯对面一样，“我承认你有作为我对手的能力，把我压制这么久，也足够你这个衍生品自豪的了。你不是之前便发誓要消灭我取回姓名吗…” “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吧，哈哈哈。” 江渚那放肆的笑声还没持续多久，便被人硬生生打断了。赶走了入侵者残余力量的希尔芙，立刻在克里斯的脑袋里对着江渚一顿臭骂，吵闹的声音让克里斯与江渚几乎同时闭上了嘴。 “可恶的绿色矮子…”江渚显然不想与烦人的风精灵互喷，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倒是克里斯捂着有些发晕的额头，感觉脑袋里似乎又多了点什么东西。 希尔芙的怒火还在继续，但四下的风暴却很快散去。露易兹几乎毫不停留地冲上前去，刚准备夺下克里斯手中的那本古老书册，却是看见了后者那只惨白的眼眸。 克里斯左手的魔气一闪，手中的古旧书册便凭空消失，让飞奔过来的霍尔斯人长老扑了个空。虽然江渚不再说话，自己也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但克里斯依旧感到脑袋有些昏沉，主人格早在雪山那会儿便已经苏醒…而且跟之前自己恢复意识的过程相比，这次显然要更加艰难。 江渚的灵魂强度在不断增强！ 克里斯有预感，如果再这般持续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主人格便能完全突破意识防线，彻底取代自己！他愧疚地看着满身是伤的亚托莉娅，将少女轻轻平放在地上，又立刻取出了半份血泪，送入了亚托莉娅口中。 如果不是亚托莉娅冒死抓住了他，恐怕仅凭希尔芙的力量，自己没法那么快醒来…如果让主人格完成了仪式，恐怕现在站在这里的，就已经不是自己了。 眼见服下了血泪的亚托莉娅，身上伤势在渐渐好转，克里斯也终于放下了心。他缓缓站起身，冷冷地看着站在一旁，警惕却又局促不安的露易兹，握紧了手中的圣剑。 “我想…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第163章 原委 露易兹见自己被盯上，不由后退了半步，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克里斯，又看了看伤势逐渐恢复的希尔族少女，灰蓝色的眼睛里依旧满是警惕。 从远处跑来的菲妮克丝也看见了受伤的亚托莉娅，她从怀里掏出了些治愈伤势的药剂，看了面色阴沉的克里斯一眼后，便默默照顾起亚托莉娅来。 “你…还是克里斯吗？”露易兹试探着问道，但眼见克里斯沉默不语又接着说了起来，“你念了污秽者的名讳，居然还能保持理智，没有被分灵占据身体。” 露易兹围着克里斯绕了一圈，仔仔细细从头打量到脚看了好几遍，“我还要问你呢…明明只要对付新生的污秽者祭司就好，你怎么可以翻开邪典，还读了污秽者的名讳。” “……”克里斯沉吟了片刻，又抬起头缓缓开口，“你是说，我阅读了邪典？召唤了污秽者？” “对啊！就和小邓普斯一样…你不知道？”露易兹单手掩在面纱上，似乎还是心有余悸，“你这种实力…要是被污秽者挤占了身体，我也只能逃命去了，你怎么敢的？” “这倒是说来话长，露易兹长老，如果在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带我的同伴回去了。”克里斯也知道这次的意外，主人格要背上九成的责任，他倒也没什么好责难露易兹的。 只是或许是因为一路上积累的负面印象，克里斯仍然对这个不靠谱的长老没什么好感。 “好，好的…应该没有了，我来开船，嘻…我来！”露易兹闭上眼感受了下，似乎是察觉到周围不再有污秽者的力量，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带着三人返回了赛尔斯河畔。 河岸的微风渐渐吹动着雾气，河面上依旧朦朦胧胧，一眼望不到头。克里斯又从怒气未消的希尔芙那里，得到了部分情报。他并没有古旧书册翻开后的记忆，但综合露易兹与希尔芙的说法，克里斯还是勉强还原了事情的原貌。 那本被自己收入魔镜的古旧书册，正是导致小邓普斯被污染的罪魁祸首。虽然克里斯并不知道被选作污秽者祭司的小邓普斯，是如何渡过赛尔斯河，并被露易兹封印困住的。 但毫无疑问，这本册子是货真价实的邪典。拥有全知能力的主人格绝对不会看走眼。当这件书册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蛰伏已久的江渚便动了心思，甚至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给了他心理暗示。 当他走近古册时，江渚便暴起发难临时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只是克里斯没想明白，自己明明意识清醒，江渚又是如何夺取身体的。 好在江渚念诵了召唤污秽者的咒文后，刚刚嘲笑完菲妮克丝的希尔芙并没有睡觉，很快便察觉了那股侵入了克里斯身体的古怪能量正在挤兑自己。 这可忍不了！暴怒的希尔芙便跟降临的污秽者分灵大打出手，虽然风精灵的力量远比不上污秽者，但由于分灵要突破封印降临，也消耗了庞大的能量，二者竟短时间内陷入了僵持。 只是令克里斯感到忧心的是，希尔芙让他自求多福。因为已经有东西又钻进了他的身体。 “那个…那本邪典，能不能还给我？”露易兹举着紫色的魔法提灯，站在木船船头，犹豫了许久还是终于提及了那本被克里斯封入魔镜的古旧书册。 “露易兹，你大费周章带我们来清理什么污秽者信徒，就是为了回收这本书吧？”克里斯坐在船舱，看着已经苏醒过来的亚托莉娅，心情总算恢复了些，列娜送给自己的血泪当真是发挥了巨大作用。 “嘻…是呢，不，不过帮助小邓普斯的方法也是真的，我可没有骗你们！”露易兹先是露出了笑容，而后立刻为自己辩解起来，她平举着提灯将木船引向岸边。 几人终于顺利返回了霍尔斯人村庄，返程的路上并没有再次遇到那会发射红光的僵尸鱼，露易兹也没再走神，算得上难得了。 “克里斯，我没什么事…你也别总怪露易兹长老了，之前还是她在那个怪物手里救了我们。”亚托莉娅见克里斯似乎还在生气，也开始替露易兹说话了。在服下那半滴血泪后，少女身上的伤口几乎完全愈合，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出现许久的裂缝似乎也复原不见了… “是这样吗？”克里斯又转头看向不怎么说话的小魔导师，见后者也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看向露易兹的目光才缓和许多，“谢谢…”。 当时的情况下，自己可没法保护同伴，这位不靠谱的长老总算做了件还算靠谱的事儿。 “嘻！谢什么嘛，咳咳…我是说，不必客气。”露易兹轻笑了一声后，待到木船停稳便迈步向前走去。然而她还未来及高兴，便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便从船上消失了。 “呜哇！” 克里斯默默走到船头，将两位同伴扶下了船，心下有些无语。自己刚刚才夸露易兹靠谱了一回，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露易兹捂着脑门坐起身来，嘴里不停重复着“没事。”只是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那条一直遮在脸上的魔法纱巾，此刻正掉在了河滩的碎石缝里。 长老面色痛苦地揉着脑门站起身来，刚睁开眼却是看见了克里斯三人讶异的目光，她愣了半秒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忽然屏住了呼吸。 “你…不是霍尔斯人！” 第164章 邪典《启示录》 失去了面纱的遮挡，露易兹原本的样貌清楚地暴露在众人面前。与想象中霍尔斯人那皮肤粗糙、大眼大嘴巴还坠着条椭球形鼻子的样貌不同，眼前女孩的五官十分精致小巧，完全是正常人类的模样。 淡白的脸颊在魔法提灯的映照下微微泛红，略薄的上唇反倒缺了部分血色，显得有些病态。女孩扬起的手背遮住了额头，但隐约还是能从指节的缝隙里，看见小片擦伤的痕迹。 “呀！”露易兹惊叫了一声慌忙蹲下身，终是发现了勾在石缝中的面纱，女孩连忙扯住面纱的边角，迅速拽了回来。只听刺啦一声，匆忙之下被拽出的面纱直接被划出条长长的口子。 露易兹捏着手上还在晃动的半条纱巾，忽然又蹲了下去，如同白天那般哭嚎起来。克里斯与亚托莉娅面面相觑，似是也没想到露易兹的反应竟会如此剧烈。 “我最喜欢的纱巾啊啊啊！！”露易兹将剩下的半条纱巾捂在脸上，“我最喜欢的，这可怎么办！！” “……”克里斯并没有太多兴趣跟露易兹玩闹，主人格出现的事情让他非常不安，“你要是担心被人看见，就再换一条呗，别哭了。” 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露易兹忽然停下了哭嚎，愣了半秒钟后弹起了身子，顺带拍了拍法袍下摆的泥土，“可，可是…我只有一条纱巾诶。” 从“忘我”的状态中恢复，露易兹总算找回了“长老”应有的感觉，她将自己的栗色卷发向后一撩，轻咳了一声，“如你们所见，我的确不是霍尔斯人。” “露易兹…妹妹？你为什么要扮作霍尔斯人的长老啊？”亚托莉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片手帕，递给了刚刚挤出几滴眼泪的露易兹。 “不要叫我妹妹，你们几个加起来年龄都没我大。”露易兹脸上的纱巾没了，倒也懒得再继续用长老的口气说话，她抱着胳膊接过了亚托莉娅的手帕，仍旧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手里的半张纱巾。 “我早就说过，我是代理长老…这群霍尔斯人挺排外的，如果不是我的眼睛颜色和他们一样，不容易被发现。否则他们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外族的长老。”露易兹叹了口气，对身份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或许更多的只是心疼那件纱巾吧。 “我对你的来历并不感兴趣，等到小邓普斯的事情了结，我和同伴就会离开这儿。”克里斯瞥了眼这位自称比他还要年长的小女孩。 的确露易兹的眼睛与霍尔斯人几乎一样漂亮，虽然身高要比大多数霍尔斯人高出不少，但也算相差不远。如果不仔细留意，当时不太容易注意到这些，更何况村里的霍尔斯人又怎么敢盯着长老看这么久呢。 “嘻！你不感兴趣也没用，预言已经写得很清楚了。”露易兹见状忽然笑了起来，没了面纱的遮挡，女孩那古灵精怪的模样倒挺讨人喜欢。“不过克里斯，我还是希望你能把邪典交给我保管。” “为什么？” “你手里的那本邪典，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五卷《启示录》之一。”露易兹一改刚刚玩笑的模样，变得严肃认真了许多，“包括那些有关你的预言，也都是记载在《启示录》中的。” “我来这里的目的，一是为了监视那几位被封印于此的老家伙；二便是回收散落于此的《启示录》残卷。”露易兹的声音淡然，在河水冲刷的背景音下，听起来格外清冽。 克里斯左手一召，淡紫色的魔气便托着那本邪典出现在他的掌心，“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也是查理之前所说的那种圣物吧？” “诶？”菲妮克丝忽然听见了勇者的名字，这才仔细端详起克里斯手中的古旧书册，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这…的确是一件圣物。” “那就是了！”克里斯忽然将左手放下，轻轻抚摸着书册封面上的花纹，“我不知道勇者们对‘圣物’的认定究竟有什么标准，但至少这些东西都有些相似。” 后面的话克里斯并没有说明，无论是伊万的归灯以及那些传闻中拥有奇特能力的宝物道具，还是眼前的《启示录》书册，这些所谓的“圣物”，似乎都和“神只”们有直接关系。 换一种说法，称呼圣物为神们所曾持有的道具，也并不为过。 “你曾经说，《启示录》预言了世界的终结？”克里斯忽然抬起头，看向了露易兹。 “嗯…通往审判之日的沙漏已经开始流淌。”露易兹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左手一挥，一阵淡紫色的波纹便在空气中凭空出现。 女孩垫着脚将手伸向波纹，摸索了一会儿，赫然掏出了本与克里斯手中的《启示录》十分相似的书册。“这是《启示录》的第二卷，主要记载了些预言、魔法和呼唤那些家伙的仪式。” “你手中的那本，则是第四卷。”露易兹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眨巴了两下，“如果能在沙漏走完之前找齐所有的《启示录》，或许还有希望阻止审判的来临。” 克里斯看着露易兹那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你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家伙，一边口口声声说着预言是不可逆转的，一边又想着怎么挑战预言，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露易兹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就算知道前方没有路，依旧能够全力以赴，这才是值得骄傲的人。”露易兹的眼中没有躲闪，也没有急躁，只是静静地看着克里斯的眼睛。 克里斯看着这个总是在掉链子的露易兹，似乎不太能接受女孩突然间能说出这么正经的话。但露易兹的出现也让他看到了这片大陆中，某些人反抗命运的决心。或许…自己也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但他还是用怀疑的眼光又盯了露易兹几秒，见对方没出什么洋相后，这才将第四卷的《启示录》丢给了她。 《启示录》的恐怖之处，克里斯已经亲身体验过了…虽然书册封面上的文字自己并不能看懂，但这本书对于主人格来说，则没有任何压力。 克里斯从一开始便没准备将这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厄里斯魔镜的封印主人格随手就能解开，如果《启示录》放在自己这里，恐怕主人格做梦都要笑醒。 只是对于要不要交给露易兹，他始终都有疑虑。毕竟相比于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或许查理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女孩似乎没有想到克里斯会这么爽快地将邪典丢给自己，慌乱之下抓了好几下书册，才没有掉在地上。露易兹看着手里的精装封面，总算是松了口气。 “谢谢…”露易兹感激地看向了一直嫌弃她的克里斯，她将邪典抱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封面笑了起来，“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污秽者的气息。” “克里斯，既然你帮我取回了《启示录》，或许…” “我也可以帮你一次。” 第165章 古代神只的封印 露易兹的话令克里斯眉毛一挑，他并没有和女孩说过有关江渚的事情，倒是来了些兴致，“哦？你想怎么帮我？” 女孩轻轻挥手，又召唤出紫色的涟漪，将两本《启示录》一同塞了进去。露易兹轻笑了声，左手遮在面前，“来，我们可以先回去慢慢说。” 露易兹说完便招呼了下克里斯三人，也不管这只停靠在河岸边的木船了，带头向着村庄长屋的方向走去。克里斯与亚托莉娅对视了一眼，少女似有些感慨地说道。 “露易兹…姐姐？还是很好，很靠谱的呀…” 亚托莉娅话音刚落，远处走到一半的露易兹不出意外地发出了一声惨叫，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而踩到了法袍的下摆绊了一跤。 “嗯…的确很‘靠谱’。”克里斯叹了口气，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露易兹没掉链子，他反倒会觉得奇怪呢。 几人很快回到了“长老”的可爱长屋。夜色已深，村里的霍尔斯人除了精神不太稳定的老邓普斯外，基本上不会违反“夜晚不许出门”的禁忌，露易兹的身份倒并没有被当地的霍尔斯人发觉。 一进长屋，露易兹便打了个响指，将壁炉与桌上的油灯全部点亮，女孩哒哒哒地跑到了窗台边，捡起地上的小水壶开始照顾花盆里那几株长相奇特的植物来。 “你们随便坐！”虽然路上摔了个跟头，但露易兹此刻心情极为不错，她招呼了三位冒险者，待到浇完水后又从壁橱里端出了一些看上去还算松软的面包。 “克里斯，你可以先和我说说当时发生的事吗？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主动翻开的《启示录》吧？”露易兹坐在了摇椅上，随手摸向桌上自己的水杯，却是摸了个空，她想起了那只小花水杯已经被她踩坏了。 克里斯看了看菲妮克丝与亚托莉娅，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主人格存在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保留了穿越召唤以及全知人偶的事情。亚托莉娅虽然一早便知道有另一个“克里斯”存在，但克里斯亲口说出来时，还是令少女颇为担心。 “……”亚托莉娅捏着自己的拇指，轻咬着嘴唇，这是一只温热的手掌却是抓住了她的手，“克里斯？” “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反倒是因为他的存在，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克里斯的声音很轻。他不仅想到了亚托莉娅，还有希尔芙、列娜以及奥菲莉亚这些曾经与江渚有过接触的朋友。 江渚曾给她们带来过不小的麻烦，虽说亚托莉娅一直安慰他称那家伙与克里斯并不是同一个人。但克里斯却始终放不下这份愧疚，更何况现在他完全没有对抗江渚的能力。 一旦江渚重新掌控身体，恐怕最先遭殃的就是这些他最亲近的同伴吧。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绝对！ “唔…我觉得你不必凡事都把责任揽下。”露易兹晃着摇椅，笑了起来，“有时候寻求帮助，也是很值得的事情，比如…向我。” 克里斯瞥了眼自鸣得意的露易兹，满脑子都是她那些不靠谱的样子，“行啊，那请问知识渊博的露易兹长老，有什么好办法吗？” “哼，你的第二人格无非是想借助污秽者的力量，把你干掉。”露易兹忽然从摇椅上弹起，双手背在身后自信地说道，“不过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来的自信…想占污秽者的便宜。” “太过狂妄可是会倒霉的哩！嘻！”露易兹轻笑了一声，“污秽者就算再弱…也是被封印的老家伙。跟他扯上关系，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你要监视的那几位…被封印的存在，里面就有污秽者是吗？”虽然露易兹一见面是便讲述了自己的一半“使命”，但直到见过小邓普斯，克里斯才对这几位强大存在，真正产生了好奇。如果他的推断无误，祂们很有可能便是消失的“古代神只”。 “诶…是啊，就算被封印了，他们依旧能够凭借印记或召唤仪式，来与外界进行沟通，我的使命就是…至少保证他们不会破封而出。”露易兹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不开心的事儿，“都怪他们！不然我何必在这个地方呆这么久，简直要无聊死了。” “所以说，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露易兹抓了几下自己的栗色卷发，却是心疼地发现掌心有几根断发，“要是你的第二人格失手被污秽者反噬，弄不好本体的封印都会受影响，他们可一直在等待这种机会。” “那你说的方法？”克里斯勉强清楚了来龙去脉，引狼入室的江渚会不会失败他不清楚。但无论是江渚，还是被江渚勾进来的“污秽者分灵”，他们对自己可都没有任何善意。 如果露易兹当真有办法对付污秽者残留的部分，至少也是对江渚计划的削弱。给主人格添堵的事情，克里斯可是求之不得啊。 “当然…办法就在这第四卷的《启示录》，以及…小邓普斯身上。” 第166章 兔子 神神秘秘的露易兹成功将克里斯的兴趣给勾了上来，然而当被问及具体要怎么做时，这位临时代班的霍尔斯人长老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说是要仔细研究一下那本新到手的《启示录》。 “放心吧！你身上有污秽者的气息，算得上半个祭司。”露易兹见克里斯那副要吃了自己的表情，连忙摆手说道，“嘻！就跟蚂蚁巢穴里只能有一只蚁后类似，两个祭司要是碰面，那一定会互相吞噬。” “你是想利用小邓普身上的污秽者分灵，吞掉我身上的这些？”克里斯很快理解了露易兹的计划，虽然这个办法听上去很冒险，但从理论上说似乎的确有可行性。 “嗯，但是要怎么激发你身上的分灵，这我得研究研究。”露易兹又围着克里斯绕了半圈，双手一摊，脸上露出了难办的神色，“你这种还保持着理智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 “需要多久？” “最短三天，最长嘛…一周吧！”露易兹十分笃定地掰了两下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克里斯略微沉吟了下，送亚托莉娅回青原树海的事情并不着急…而他也与查理约定了在树海见面，虽然那位慷慨的勇者手里有不少传送水晶，但距离树海最近的那颗已经给了自己。 即便勇者不计成本地使用传送水晶和法阵，赶到树海也需要不少的时间。所以一周的等待倒并不会耽误事儿，毕竟如果真的等江渚消化完那些污秽者分灵的力量，自己的境况会更加难办。 “好，不过你也不要小看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克里斯点头应了下来，却仍有些不安，“那家伙虽然狂妄，但的确有狂妄的本钱。” 露易兹只是将手背在身后，绕到克里斯的身侧，露出了恬淡的笑容。 三人由此便在霍尔斯人的村庄住了下来，老邓普斯偶尔单独见到克里斯时，还是会想起极品魔晶的事情。便会拉着冒险者们再去找一趟“长老”。 但由于露易兹要翻阅新得到的《启示录》残本，这些天一直闭门谢客，倒是让老邓普斯愈发心事重重起来。好在亚托莉娅与菲妮克丝一直在帮小老头采药，这让老邓普斯又稍稍把心思放回了炼制那种不可能炼出的药剂来。 亚托莉娅在服下血泪后，不知为何心情好了许多…在观摩了几次老邓普斯的炼药过程后，更是兴趣满满地想要跟着老邓普斯学习炼药，这让小老头喜出望外，每天都装出自己是教授老师的感觉，给希尔族的少女讲述各种炼药与炼金原理。 本就对各种植物药草感到亲切的少女，学习起药材的效用与种类时自是格外顺利，而且随着认字数目的增多，亚托莉娅似乎感觉，药剂的配比与炼制似乎和薇儿笔记里的死灵试验，有些能够相互映衬的地方。 村里的霍尔斯人虽然仍旧对三位外来的冒险者唯恐避之不及，但由于长老亲自招待过他们，村民们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克里斯对此还挺好奇，只是不知这位临时代班的假长老，究竟给这群霍尔斯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 就在克里斯等人在赛尔斯河谷暂且休整时，格林和他小伙伴们却又在稀疏的树林中，遭遇了生平又一次危机… 十多只身形矫健的人形生物，正围着勇者小队兴奋地转圈圈。它们前肢着地，身上布满了灰黄相间的毛发，耳朵细长，牙齿像啮齿动物一样尖锐，两只通红的眼睛鼓胀，活像是一只只比人还要壮硕的兔子。 柯琳斯横握着那柄橡木法杖，一连丢出数发光弹，却都被速度极快的兔子们轻松躲开。这群怪物口中发出了滋滋的笑声，只是围着几人来回绕圈，并没有试图攻击的意思。 “克莱尔！格林怎么样？”柯琳斯眉头紧皱，目光随着这些兔人运动的身姿摇摆不定。躲在小牧师与黑袍弗洛德身后的哑巴少女正半蹲在地上，焦急地拍打着勇者的脸颊，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而陷入昏迷的格林，脸上竟然已经长出了细密的绒毛，连带着门牙也在变大，似乎正向着那些兔子怪物的模样靠拢… “格林那个蠢货…”柯琳斯瞥了眼正逐渐变异的格林，她已经第一时间给倒霉的勇者施加了恢复法术，但自己的魔法似乎对着这种“毒素”毫无作用。 “先撤退吧…”弗洛德背着迷迷糊糊的艾米，口中吐出了干涩粗糙的声音，他身形一动便跃了出去，满是鳞片的粗糙手掌直直探向了最近的一只兔子怪物。 那只接近两米的灰毛大兔子，抖了抖身上满是肌肉的线条，轻松向后一退便躲开了弗洛德的攻击。它那通红的眼睛忽然眨动了一下，前爪抬起，仅用两只后腿站在地上，一边叽叽喳喳地叫唤，一边反复横跳，似乎在嘲笑被围住的几名冒险者。 柯琳斯看了眼攻击落空的弗洛德，虽然她对这个满身魔气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但此时除了撤退也别无他法了。小牧师转身拍了下克莱尔的肩膀，随后薅着格林的头发与衣服，烦躁地与哑巴少女一同将昏迷的勇者在地上拖着走。 “让开！！”柯琳斯挥动着手中的法杖，身前的几只兔子怪便发出了一声惊呼，蹦跳着让开了一条路。这群毛茸茸的怪物并没有攻击，也不愿走开，只是蹦跳着围在几人身边，似乎在围观什么热闹事儿。 弗洛德眯着眼睛，似乎在捕捉这群兔子的行动轨迹，他忽得抽身向后退去，不出意料，几只围在不远处的兔子立刻跟了上来。 黑袍人忽得停下身，弯腰半蹲如同一只豹子，身上接连闪过了黄色与紫色的光晕。趁着兔子上前补位，弗洛德脚下一蹬，忽然爆发出了远超之前的速度，单手一挥掐住了兔子怪的脖颈，低呵一声将之摁在地上。 那兔子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便失手被擒，双腿在地上胡乱地蹬踏，却根本没法挣脱弗洛德的束缚。周围的兔子们一见队友被抓，立刻叽喳乱叫了通，一溜烟向周围散开。 它们四肢并用，很快又追上了另一半围着小牧师等人的兔子群，继续有恃无恐地围在周围蹦来蹦去。 连续几下重拳，弗洛德对着手下这只被抓住的兔子怪连打数下，这只看上去颇为壮硕的生物便立刻没了气息。他静静地站起身，又看了眼自己背上还在昏迷的艾米，眼中难得流露出了一丝温柔。 速度快，胆小，实际战力并不强…弗洛德回忆着刚刚的手感，很快对这群奇怪生物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他丢下这具兔子怪的尸体，背着艾米快速向柯琳斯三人的方向追去。 第167章 黄绿色的海洋 小牧师与克莱尔一人扯着格林的衣领，一人拽着头发，艰难地将勇者在地上拖了十来米的距离。 “唔！！”克莱尔忽然一声惊呼，差点没抓住格林的领口。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胳膊旁那对长长的兔耳，几乎被吓得摔在地上。 “别停下！”柯琳斯紧咬着牙关，反手拽住了格林的兔子耳朵继续拖行。小牧师此刻就是后悔，后悔自己居然相信了格林会老实赶路。 自从狮鹫事件过后，劫后余生的勇者的确收敛了许多…这也得亏他在狮鹫巢摸到的宝贝又吐了出去，不然还不知道格林要怎么得意呢。 但随着距离树海越来越近，路上接连打退了几波怪物与野兽的袭击后，格林很快又按捺不住，开始了各种作死。就在昨日，她们途经一处废弃的村庄，勇者当即咬定这里绝对有宝物。 勇者几乎将小村子翻了个遍，可除了找到些还长在地里的新鲜瓜果外，却是什么也没翻到。本着绝不走空的原则，格林还是摘了不少蔬菜水果，用于改善伙食。 柯琳斯再次挥动法杖，驱赶着面前挡路的兔子怪，心下也不知是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太差。那包格林摘来的果蔬，只有勇者自己吃了，于是也只有倒霉的格林变成这副模样。 幸好有格林试毒…可是这些又明明都是勇者自己平白惹出的麻烦。柯琳斯看着从远处赶来的弗洛德，忽然气呼呼地将格林往地上一丢，心想要是没有自己，倒霉的格林恐怕活不过三天。 “越来越多了…快走。”弗洛德单手提起瘫在地上的格林，言简意赅地表达的自己的观点。蹦跳的兔子围在他们身边，吵闹的声音在树林间回荡，这也逐渐吸引了更多喜欢热闹的兔子。 小牧师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她便发觉了古怪…周围的光线变得愈发昏暗了，虽说几人仍身处树林，但这里的树木却并没有那么高大密集，不时有零散的阳光自树冠的缝隙洒下，倒是给地面的草丛灌木提供了生存的资源。 她抬起头，目之所及的树枝与树干，似乎不知在何时起都爬满了一种，类似于菟丝子的寄生植物。这些淡黄发绿的草本植物正在快速疯长，沿着泥土与树干向周围蔓延。不到片刻的功夫，四下里就只剩下黄绿两种颜色了。 那些兔子怪物依旧将众人围在中间，蹦跳着跑来跑去，黄绿色的寄生植物已然在兔子怪骚扰他们的时候，完成了对冒险者们的包围。它们沿着地面的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柯琳斯几人合拢蔓延。 小牧师与弗洛德各自出手，几颗苍白的火球随着柯琳斯口中咒文的结束，快速砸向了冒头的黄绿色植物。而弗洛德则更是直接，把格林往身后一丢，单手插进了土里。 随着一声暴喝，大块的地面混着无数草根与碎茎，被浑身冒着黄光的弗雷德掀开，将那些疯长的植物埋进了土里。柯琳斯的火球点燃了小片菟丝子，然而火势还未来及扩大，那些寄生植物便好似有自主意识般，主动断开了被烧着的部分，从其他方向继续包夹过来。 “那些兔子！是那些兔子在当眼睛！”小牧师向后退开半步，将克莱尔与格林护在身后。她清楚地看见，那群蹦蹦跳跳的兔子人中，有几只正蹲在地上，侧着脸从各个方向紧盯着自己这边的动静。 “我来…”弗洛德都来下自己身上破烂的黑袍，将背上的艾米交给了柯琳斯，身上涌出的魔气如爆豆子般噼啪作响。对于这群兔子的战力，他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必须速战速决，将这群烦人的眼家伙全部赶走！ “唔啊！！” 站在两人身后的克莱尔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那些蔓延疯长的菟丝子已经顺着少女的脚踝爬上了她的大腿，细密的草茎看似柔弱却十分坚韧，将哑巴少女的皮肉与衣物全都勒得向下凹陷。 随着寄生植物的攀援，被捆缚住双脚的克莱尔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上，越来越多的菟丝子开始沿着她的胳膊与肩膀攀爬。 柯琳斯连忙丢了几发白色火球砸在克莱尔的身侧，烧断了大片的黄绿色。然而那些已经爬上少女身体的菟丝子却并未受到干扰。眼见克莱尔被菟丝子拖动，小牧师心道一声不好，立刻蹲下身开始撕扯少女身上的草茎。 但很快，顾此失彼的柯琳斯便也被缠住了脚腕，她深吸了一口气，倒提着法杖，白色的火苗便自法杖顶端燃起。小牧师拎着法杖下端，如同举着根点燃的火把，对着地面画了个圈，将周围的菟丝子暂时逼退。 弗洛德冲入了兔子群，一连杀了好几只兔子怪，但这群充当眼线的家伙非常狡猾，完全分散了阵型，让空有一身力气的弗洛德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根本造不成什么有效的杀伤。 眼见柯琳斯那边吃紧，弗洛德只得无功而返，准备向带着几人突围…只是能不能成功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格林倒了，现在队伍里需要被照顾的人实在是有点多… 黄绿色的菟丝子海还在兔子怪们的欢呼嘲笑中，肆意卷起阵阵波涛…深陷包围的几人也逐渐体力不支，变得难以应付，直到远处的黑暗中，忽然！ 亮起一道强光为止。 第168章 猎人 骤然升起的光亮如刺破乌云的朝阳，将这片被黄绿色占据的树林晃得如同白昼，缕缕强光穿过树叶与荒草的缝隙，拉出一道道灰黑色的暗影。 蹦蹦跳跳的兔子怪们，皆是乱叫一通，眯缝着鼓胀的眼睛四散奔逃，它们有的消失在林间深处，有的掀开树丛根系边的长草，滋溜一声钻入了隐蔽的地穴。 “阳光？” 弗洛德单手遮在兜帽前，即便身披着布袍，他依旧能感到在这股强光的照射下，自己的半面身体都有股灼热感。周围肆意疯长的菟丝子们，在光线的照耀下甚至迅速皱缩干枯，如同被烤干水份，完全丧失了生机。 弗洛德轻轻一踩，脚边那些变为棕色的草茎便酥脆地碎成了粉末。随着强光褪去，他这才眨了下仍有刺痛感的双眼，似乎看见远处的土坡上，正站着什么人。 一身兽皮便装的少女踩着鹿皮短靴立在坡地的树根之上，高举着左手，几枚淡黄的小石子正躺在少女掌心，渐渐失去了光泽。少女背着张短弓，一身猎人的装束轻便又牢靠。 “你们没事吧？”少女单手撑在树根上，翻身从土坡上跃下，看了弗洛德一眼后又快步走到了小牧师与克莱尔身边。哑巴少女身上干瘪的菟丝子，被小牧师三两下扒了下来。 柯琳斯感激地看向逐渐走近的猎人少女，又将手臂上被菟丝子扯开的袖子拉了上去，“谢谢你…” 猎人少女走到格林身边缓缓蹲下，忽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你们的同伴应该是误食了附近的蔬菜…他已经没救了，杀了他给他解脱吧。” “什么！？” 一听猎人少女说要杀勇者，小牧师与弗洛德几乎同时喊了出来，后者更是走到猎人少女身旁，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兜帽下那对眸子紧紧盯着对方。“你…什么意思？” 猎人少女站起身，丝毫没有因为弗洛德那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而感到畏惧，“你也看见他这副样子了…用不了一天，他就会变得跟那些兔子怪物一样，完全失去自我和理智。” “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们…”柯琳斯拎着法杖站起身，将倒在地上的格林护在身后，“但是，我不可能让人随意杀害我的伙伴。” 猎人少女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将匕首插了回去，“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但这也是对他好…” 空气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猎人少女叹了口气，将胳膊从弗洛德那拽了回来，默默走到了一边，“快要天黑了，前面的路会很危险。” “如果你们还算信得过我，可以跟我来…到时候，你们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猎人少女双手背在身后，稍稍走了一段路，原本炯炯有神的棕色眼睛，也在说话间变得黯淡低落。 柯琳斯抬头看了看树冠后的天空，的确如猎人所说接近黄昏了。她与弗洛德对视了一眼，还是点头应了下来，虽然在格林的问题上双方有些不快，但至少猎人少女也算救了他们一命。 猎人少女自称朱恩，打小便生活在附近的村庄，一直靠打猎与采集维持生计。但自从前几年…村子里的人忽然感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疫病，变成这种兔子怪物，而他们共有的特点…便是误食了附近的蔬菜水果。 “你住在东面的那个村子？”柯琳斯拨开道旁的长草，忽然想起来被格林扫荡的那处废弃村落。 “嗯，你们是从东边来的？”朱恩翻上一处矮坡，停了下来似乎有些诧异，“村里的大家都变成了怪物了，只剩下我。” “难怪…”小牧师心下了然，不由又恨恨地瞥了眼被弗洛德背在身后的倒霉勇者。猎人少女生活的村庄感染了奇怪疫病，而格林又吃了从那里搜刮来的蔬果，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真是太令人省不心了… 朱恩带着勇者小队走了接近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处位于山崖边的低矮山洞。这里藤蔓遍布，树木相较于之前也更加粗壮，不少树干的根部还布满了绿油油的青苔，自是有些年头了。 山洞的入口朝下，往里看去是条缓慢上行的坡道，洞口则遮盖了少许干草与藤条，还有一处用石块围住的熄灭火堆，显然这里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这里就是我家了…你们可以暂时歇歇脚。”朱恩拨开了洞口的干草，“我还以为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冒险者，东边可都是荒原啊…” “多谢。”柯琳斯带着几人跟在朱恩后面，进入了这处还算干燥的山洞，“北边难道不是荒原吗？” 猎人少女有些奇怪地回身看了小牧师一眼，站定在了石壁旁，“北面是树林啊，在北边就是雪原的边缘了，偶尔会有一两个冒险者从雪原那边过来，只是也不常见。” “东边可除了荒地，什么都没了…”朱恩单手撑着下巴，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不会是打算去青原树海吧？” 柯琳斯看了看身旁始终不怎么说话的弗洛德，将背上的艾米往上提了提，“我们的确是要去树海…” “…”猎人少女转身继续往洞里走去，“我劝你们别去，树海那边的希尔族非常讨厌人族的。” 山洞的尺寸并不大，仅有二十多平，除了迎面走入的这间宽敞大厅外，还有两个挂上草垫充当门帘的小室。只是其中距离洞口更近的那间，则被盖上了许多木柴和干草，遮挡得很是严密。 大厅里简陋的石桌上，正点着一支长明的油灯，白稠的动物脂肪挂在灯盏与桌面上，只融化了一半。微弱的火苗燎黑了临近的石壁，用昏暗的光亮将洞里，简陋的生活设施照得一清二楚。 朱恩随手将桌上的油灯端起，默默走到了距离洞口更近的那间石室，将木柴与干草全部移开，又撩起那片厚实的草垫。 “来吧…”猎人少女的眼神平静，却在油灯的映照下有些闪烁。小牧师背着艾米，心下有些奇怪不知道朱恩是何用意，但她还在默默走了过去，顺着被撩开的草垫向里看。 红点…两颗醒目的红点飘在黑暗中，随着油灯光亮的探入，那两颗红点忽得抖动了一下，随即发出咕咕的闷响。隐约间，柯琳斯似乎能看到那隐隐反光的尖锐门齿。 “那个…就是我的弟弟约翰。” 第169章 姐弟 猎人少女话音刚落，黑暗的石室内那对通红的眼眸忽然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是响起铁链晃动的声音。朱恩神色平静，端着手中的油灯，快步走进了石室。 “没事，没事的，约翰不怕…是我，是姐姐。”她将冒着昏黄火苗的灯盏放在地上，半蹲在那名为约翰的怪物身边，轻轻抚摸着对方那满是绒毛的手臂与肩膀，语气格外温柔。 借着微弱的光亮，柯琳斯与弗洛德才清楚地看见，朱恩身边的那只怪物，与他们之前见过的兔子怪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它缩在角落，被粗壮的铁链锁住了手脚，隐约能看见一只厚重的金属带孔锁头正挂在兔子身前。 或许是由于被关太久，这只兔子怪的体型远比外面见到的那些要孱弱得多，厚实的皮毛下便是棱角分明的骨头。由于见到了生人，“约翰”的身体在微弱地抖动，即便有朱恩在一旁安抚，但它依旧将全身缩在墙角，任凭手脚上的链条发出金属相击的声响。 “这是…你的弟弟？”小牧师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惊讶，她可没有想到这位看似果敢的女猎人，居然和这种怪物生活在一起。 “嗯。”朱恩从腰间的背包里接连掏出了十几枚青色的小果，送到了兔子怪物的嘴边。“约翰”见到食物，忽然扭动了身子，皮肤上看不清颜色的毛发也跟着抖了两下，一头趴在少女的掌心啃食着野果，发出咔嚓咔嚓的动静。 “所以我才会劝你们把那个染病的同伴杀了…”朱恩静静等待着兔子怪将那些小果吃完，才缓缓站起身，眼瞳在油灯的映照下似乎有些泛光，“不然他也会和约翰一样受罪的。” 小牧师咬紧了嘴唇，依旧有些难以相信，“真的没有办法让他们恢复吗？” 朱恩却只是轻笑了下，摇摇头缓步走向石室的洞口。身后的柯琳斯始终盯着还在啃食残余野果的兔子怪约翰，忽然转身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女猎人。 “可是朱恩！你没杀掉弟弟。”小牧师紧捏着手中的法杖，她不相信格林会这么轻易死掉，“你也一定是希望，在某天他能恢复正常的，对吧！” “或许吧…”猎人少女叹了口气，随即绕过了堵在门口的弗洛德，对几人招呼道，“别打扰约翰了…你们要是想留宿在这，就得帮我生火。” 格林的症状变化十分缓慢，但身上种种属于兔子的特征还是渐渐浮现了出来。而明白了格林染病原因的小牧师，也是将倒霉勇者趴着放置，又从背包里取出了队伍里随行携带的小块盐巴，慢慢磨碎了混进清水里。 弗洛德与哑巴少女则是帮猎人捡了些许干柴，堆在石洞的洞口，帮忙生起火堆。似乎是由于山洞里并不通风，朱恩始终是在洞口生火烹食。 “这是，做什么？”弗洛德看着柯琳斯将加了盐巴的水倒进陶碗，又放在火堆旁慢慢加热，不由有些奇怪。 “加热了会混合得快些。”柯琳斯取了截树枝，在陶碗中搅来搅去试图将大块的盐巴彻底碾碎，“喝点盐水有催吐的效果，看看能不能让格林把那些脏东西吐出去。” 弗洛德点了点头，同样有些担忧地看着趴在一边的格林，也是有些怀疑…难道勇者就这么死掉了？他手中不时翻动着锅里的木勺，一阵肉香便随着翻腾的水雾涌了上来。猎人少女说是许久没见到冒险者了，比较难得，便取出自己熏过的干肉，用来招待几人。 “你对他还真是很好…你们是恋人？”朱恩拎着一大一小两只双耳陶罐，轻轻放在了火堆旁，她将小只的双耳陶罐递给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弗洛德，“给，尝尝看？” “不是！但是他不能死…”柯琳斯否定了猎人少女的推断，却是无心吃饭，只是反复研磨着陶碗里的盐巴。 “那些…怪物，你们村庄？”弗洛德接过那只巴掌大的小陶罐，对着罐口嗅了嗅，一股腥咸的气味便冲进了鼻腔。他见朱恩并没有在意自己那只如怪物般的爪子，也不再似最开始那般冷淡了。 “啊…是的，你们见到的那些兔子怪，基本上全是我们村庄的村民，此外还有些像你们一样的倒霉冒险者。”猎人少女拨了两下火堆，便用匕首插了几块煮熟的熏肉，分给了弗洛德与克莱尔。 “最初我也无法接受，但这几年下来也慢慢看淡了，毕竟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 弗洛德依旧有些在意那群兔子怪以及白日遇到的菟丝子，他并没有在这些怪物身上发现任何魔气，似乎这些村民并不是和他一样，因为魔气侵蚀而变成的怪物。 究竟是什么力量？弗洛德想不通，但在白天的战斗中，他却明显感到：无论是负责充当耳目的兔子怪，还是那些攀爬迅猛的菟丝子，都似乎在围绕着某种统一的意志在行动。 “污染的源头？” 朱恩摇了摇头，“不知道，这附近的植物似乎都有问题，所以我只吃肉，只是可惜…约翰必须要吃植物才能活下去，我又不敢给他吃太多，万一有毒…” “诶？你把罐子里的酱涂上，好吃的，试试看？”朱恩见弗洛德干吃了一口煮熟的熏肉，立刻招呼他试试罐子里的东西。弗洛德愣了一下，还是从小号双耳陶罐倒出些黑漆漆的酱料。 一旁正吹着手中滚烫熏肉的克莱尔，当即被这股黑色酱料的气味熏得有些想打喷嚏。而脸部几乎完全藏在兜帽下的弗洛德却是没什么犹豫，一口咬下了沾满酱汁的熏肉，轻轻咀嚼起来。 “怎么样？” 第170章 朱恩的心事 “好吃。”弗洛德言简意赅，三两下便将口中熏肉咽下，简单评价了这难闻酱料的口感。一旁的朱恩见状很是开心地拍了下弗洛德的胳膊，又端起那只大号的双耳陶罐，倒了碗淡红的葡萄酒。 “哈哈哈！你真识货！这是我拿麋鹿肝和小鱼条腌制的。”朱恩将葡萄酒递给了弗洛德，似乎很是欣赏他的爽快，“这酒是跟路过的冒险者换的，虽然兑了几次水，但味道还不错。” 只是除了弗洛德外，其他人都似乎不太能忍受这奇怪酱料的味道。小牧师更是捏着鼻子，端起那碗混合好的盐水跑到了格林身旁，拎着勇者的鼻子开始往下灌。 温热的盐水并不烫手，不一会儿柯琳斯便将这碗盐水灌个通透。格林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她便又回到火堆边开始调配下一碗盐水。 火堆渐渐变得暗红，只剩下些许碳化的木头还在微微透亮。简单却并不算单调的晚餐很快结束，只是柯琳斯却什么也没吃，她仍旧一边调配着浓度适中的盐水，一边将勇者脸朝下摁在凳子上，轻拍着他的背部。 “牧师小姐，你还是别费功夫了…”朱恩轻轻蹲在了执着的柯琳斯身后，递了碗还冒着热气的肉汤过来，“吃点东西吧，着急也没有用的。” 柯琳斯放下了手中的陶碗，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下额头的汗水，的确如朱恩所说，自己的确很久没有进食了。她转身接过了女猎人手中接过了那碗肉汤，“谢谢…” “不必，嘿嘿…”朱恩拍了拍屁股，很是随意地坐在了地上，“除了那个话少的小哥，你的同伴都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为好。” 柯琳斯轻轻抿了口肉汤，依旧放心不下吐了不少东西的格林。虽说盐水的确有些效果，那些还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残渣，的确被洗了出来。但格林身上的兔子特征却一点也没消退。 “你为什么会这么淡然…”温热的汤食下肚，柯琳斯感到身体都暖和了许多，她有些不解地看着猎人。将弟弟藏在家中的她，不应该最能理解自己的担忧吗？ “淡然吗…并没有，我比谁都想让约翰好起来！”猎人少女双手抱着膝盖，似乎又想起了往事，“只是我已经接受了现实。” 夜色渐渐涌上星空，弗洛德背靠在洞口的石壁上，默默替众人守夜。两位年岁相差不大的少女则坐在快要熄灭的火堆前，听着森林里细微的鸟鸣，开始诉说起了曾经的往事。 朱恩生活在的村子曾经便是由一群难民建立，他们放弃了喧嚣的王国生活，来到此地定居，以狩猎采集，以及简单的耕种为生。 没有奸诈的包税人，没有强征兵役的领主，这群自给自足的难民在此地也算过得平静。只是这种平静与偏僻，对于幼年的朱恩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她是被收养的孩子。 因为意外失去双亲的小朱恩被村里的亲戚收养，但由于是女孩，朱恩始终不被继父母待见，甚至称她为累赘。女孩也只能早早跟随继父学习打猎与采集的知识，只是依旧会遭到打骂。 但很快，继父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也渐渐长大了，正是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约翰。与继父母的偏执不同，这位棕色头发的男孩对身边的一切，都带着独到的温柔与体贴。柯琳斯清楚地看到，朱恩在讲述弟弟的事情时，脸上总会挂着微笑。 父母不时的苛责与体罚让逐渐长大的朱恩十分痛苦，但弟弟却总会在她没有晚饭的日子，悄悄送来些浆果与肉食。姐弟两人偷摸在屋后生火烤肉，甚至约翰还因此，左手被火堆烧伤。 “所以是约翰一直在照顾你？”柯琳斯将汤碗放到一旁，似乎也因为朱恩的描述而感到难过。 “嗯…村子里只有约翰关心我，我们比亲姐弟关系还要好。”朱恩点了点头，双眼低垂，“就在疫病爆发的那年…我刚满十三岁，父母准备将我嫁给村里铁匠的跛脚儿子。” “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父母，并不想听他们的安排…但父母却看上了他家的打铁技术和财货，硬是把我锁进了屋里。”朱恩轻轻拨了下火堆里的木炭，丝丝闪亮的火星逆着向上飘去。 “他们真过分…” “是啊，当时就是约翰偷了钥匙，带我逃走藏进了这处山洞，这里…曾经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朱恩轻笑了下，静静看着柯琳斯再次起身，开始拍打起格林的后背，又继续说了下去。 “弟弟答应过我，等风头过去再接我回去，只是我一连等了十多天，也没有人来。直到我按捺不住跑回了村子，才看见原来…” “原来大家都变成了怪物！它们站在屋里与门口，都瞪着通红的眼睛在，在看着我！”朱恩双手捂住了脸，呼吸也有些急促。柯琳斯停下了按压格林的动作，伸手轻轻搭在猎人少女的肩头，小声地安抚道，“没事的…没事。” “嗯…它们就好像还在过着人类的生活一样，反倒是我成了异类。”朱恩稍稍平复了情绪，“我疯了一样跑回家中…果然父母都变成了兔子。” “它们一见到我就冲了出来，好像还在叫喊着什么，我一直跑一直跑，后来全村的怪物都开始围堵我！” “我跑不动了，就要被抓住，却忽然有一只兔子冲出来，跟它们搏斗，才将我抢了出去。” 柯琳斯见猎人少女有些出神，不由出言问道，“难道是约翰？” “是！是他！就是约翰…我看见了他左手上烧伤留下的疤！”朱恩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将头埋在了膝盖里小声啜泣起来。或许是太久遇不到人，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的猎人少女，在倾诉过往的痛楚时，还是难以抑制那股悲伤。 弗洛德始终背靠着石壁，全程听完了两位少女的谈话，他并不善于言辞，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是抬头望着林间偶尔露出的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71章 残忍的希望 同样变成了怪物的约翰，在朱恩危急的时刻冲出来救下了她，却也被兔子们攻击受了不轻的伤…逃出村子的少女和约翰再次回到了这处洞窟，只是约翰却变得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怪物。 痛苦的朱恩迫不得已将弟弟捆在了石洞里，想尽一切办法来治疗约翰，希望他能恢复正常…只是结果显而易见，除了最初用于捆缚的草绳换作了铁链外，约翰始终没有好转。 眼见假装坚强的猎人少女彻底陷入崩溃，柯琳斯只得将她扶到了凳子上想办法安慰，“这不怪你，真不是你的错。” “约翰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他跟其他的怪物不一样对吗？”柯琳斯连忙组织着语言，刚好想起了约翰当时的反常行为，“他肯定还记得你，说不定哪天就清醒过来了。” “嗯！他跟其他兔子不一样！不一样的！”朱恩依旧只是十来岁的孩子，趴在柯琳斯的肩头又再次哭了起来，“只，只是他可能已经…” 朱恩的话还未说完，一旁吐出不少东西的格林忽然身子一阵抽搐，隐约间有一丝微弱的蓝光在体表浮现，众人的视线忽然便被勇者给吸引了过去。 格林倒趴在凳子上，身子一抽一放，动作好似正在呕吐的猫，猛然吐出了一团混着口水的黑色泥团。弗洛德此刻也听着动静冲进了石洞，警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格林！”柯琳斯顾不上其他，松开了朱恩后立刻拉着格林的胳膊将勇者拽起，格林身上的绒毛与兔耳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回落。 “格林，格林？”柯琳斯见状喜出望外，她用肩膀将瘫软无力的格林顶起，刚准备继续拍打他的后背时，昏迷的勇者却忽然睁开了眼，赤红的眼眸上满是血丝，毫不留情地双手掐住了柯琳斯的脖子。 弗洛德刚捡起地上的泥团，还未来及仔细端详，便听见小牧师从嗓子里挤出了痛苦的声音。他迅速闪身抓住了格林的手腕，然而勇者的力量却格外强横，一时间竟未能拉动。 “格…是我，我…”柯琳斯脸部憋得通红，雪白的脖颈与额头上，已经能看到还在跳动的血管，她双眼紧盯着格林，口中依旧在呼喊着勇者的名字，没有任何惧意。 “坚持下！”弗洛德身上忽然鼓起阵阵魔气，低呵一声双手发力硬生生将格林的手臂掰开了点点距离。然而暴走的勇者却在几秒钟后，嗓子里忽然像是破风箱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他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手上的力道也迅速减弱，最终被弗洛德彻底拽开。挣脱束缚的小牧师倒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却还是望向了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勇者，“格林，你…你清醒一点！咳咳。” 或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格林的身体颤动了下，接着才缓缓抬头看向了擒住自己胳膊的弗洛德，“弗洛德…？柯琳斯？我这是…” “恢复了？”弗洛德藏在兜帽下眼睛死死盯着格林，生怕他再出手伤人，然而格林却是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你恢复正常了？太好了！太好了…”柯琳斯见格林想起了同伴，也是终于松了口气，她无力地瘫在地上，好像丧失了全身的力气。 “嗯？”勇者仍旧不明就里，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猎人少女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仍旧有些不真实感。冒险者醒了？恢复正常了？前一刻还与自己同病相怜的牧师小姐，此刻正欣喜地笑着，咳嗽着。 与自己喝过酒、分享酱料的黑袍人…他似乎也在为同伴的恢复而感到欣慰。那自己呢… 一时间，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在朱恩心中泛起。她既为眼前那个傻傻的家伙感到高兴，又有些难以接受。一切发生地太过迅速了，以至于朱恩忘记了哭泣，也忘记了思考，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本不可能出现的情景。 格林依旧头疼得厉害，柯琳斯缓过一口气后便彻底发飙。牧师小姐叉着腰站在勇者身前，一改之前温柔大方的样子，直接将懵逼的勇者数落得更加迷糊了。 不知为何，这种争吵的场面落在朱恩眼中，也变成了幸福感动的景象。少女呆愣了许久，才被刚出完一口恶气的柯琳斯给想起来。 牧师小姐似乎又安慰了自己什么，但朱恩却全也没听进去，眼前这充满了希望的一幕，让她那曾试图用麻木来欺骗、伪装的心情又再次松动了起来。 “约翰…他，他也能醒过来吗？”朱恩迷茫地看着温柔的柯琳斯，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嗯！一定会的！他以前还记得朱恩，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呀。”柯琳斯想了想，还是顺着朱恩的话安慰了起来，毕竟已经变成兔子好几年的约翰究竟能不能醒，她也不能确定。 “说不定哪天，他就和格林一样，忽然恢复过来了呢。”柯琳斯轻声鼓励着这位收留她们的猎人少女，扶着她坐在了凳子上。 “那…那是哪天呢？”朱恩却好似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睁着大大的眼睛追问着柯琳斯。 “这…”小牧师一时间有些语塞，约翰能醒来只是她用来安慰的话罢了。眼见朱恩似乎快要崩溃，柯琳斯也只能用这一点点虚假的希望，来安抚对方。 “会很快的！不用担心。”柯琳斯知晓了朱恩与约翰之间的故事，这对姐弟真的关系很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柯琳斯很能理解猎人少女的心情。 勇者小队的几人都便都各自在山洞的角落找了位置，沉沉睡去。毕竟格林能够恢复，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只是或许人的悲欢永远无法完全共通吧…柯琳斯整晚都在最里面的石室里，陪伴着浑浑噩噩的朱恩。小牧师尽力安慰她，可少女却只是发出嗯嗯的声音，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 “嗯？怎么了…唔，要出发了吗？”柯琳斯揉着干涩的眼皮，眯着眼看向将自己摇醒的弗洛德。她昨晚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你来。”弗洛德的脸上仍藏在兜帽里看不清表情，只是简答说了两个字便站起身。 “诶？”小牧师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走出内室的弗洛德，似乎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又一时想不出来。柯琳斯跟在弗洛德的身后走到了山洞的大厅，正看见格林与克莱尔都站在关了约翰的石室前，而门口的草垫与干柴则是散落一地。 柯琳斯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妙的预感，她这才想起自己醒来时并没有看见朱恩。小牧师屏住了呼吸，眼见格林只是在那儿挠头，也不顾上询问，便直接闯进去，挥手召出了闪亮的照明光球。 血…柯琳斯捂住嘴，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她单手撑着地面，忽然呕吐了起来。 朱恩死了…她的身体被啃咬、撕扯成了无数碎块，只有头部完好无损…少女的眼中没有惊恐、没有畏惧，反倒带着一抹温情与幸福。 暗红色的血迹拍在石板上，却和空气中的腥臭味一同凝滞在那里。虽说柯琳斯并不算脆弱，但昨晚还一同说话的朋友，其尸体被这般残虐，她还是感到胃里一阵抽搐。 而原本锁住约翰的铁链，此刻则是无力地垂在了血泊中，与朱恩一起…咱也见不到约翰了。 “怎么…怎么会？” 格林摸着脖子走进来，脸上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是弗洛德巡查回来时发现的…应该是被锁住的那只怪物干的。” 柯琳斯的脑袋嗡的一声，她坐在地上，指甲扣进了泥里，嘴唇不住地颤抖，“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了她。” 格林上前拉住了柯琳斯的胳膊，想将她扶起，却被小牧师生生挣脱开了，“虽然我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怪你啊，别…” “不！都怪我…”柯琳斯甩开了格林的搀扶，“要是我没哄她说约翰会好起来，要是没说那句话就好了，就！” 巨大的负罪感在柯琳斯的心中蔓延，长久沉浸在痛苦中的朱恩尚且能坚强地活着…但当少女在释放情绪时，却亲眼见到了格林苏醒，看到了所谓的希望。 明明她什么也做不到，为什么要说那些虚假的安慰呢？柯琳斯紧咬着牙齿，只觉脸在发烫，是自己害死了朱恩。 “希望，比绝望…更残酷。”弗洛德站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处凌乱的石室。 “啊…是啊，是我太天真了。”柯琳斯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约翰是怪物，怪物是无法相处的！人和怪物之间不应有希望，更不该有幻想…” 弗洛德静静站在洞口，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下，他眼神复杂地看向了躺在石壁边昏睡的艾米，女孩的睡脸依旧恬淡乖巧。 “人和怪物，不应该有幻想……” 第172章 现身 勇者小队的旅途还在继续…而一周之后，在相距不远的赛尔斯河谷内，同样上演着人与怪物间的戏码。阴暗干燥的地下室内，站在巨大六芒星法阵中央的克里斯上身赤裸，单手拎着细白精致的长剑，正神色平静地看着十多米外的小邓普斯。 或许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一向唯唯诺诺的污秽者祭司分灵此刻变得异常暴躁，在封印阵法中不断捶打着周围的符文，似乎很是不安。 “那个…我一定要跟这家伙打吗？”克里斯吸了吸鼻子，瞅了身侧法阵外的露易兹一眼。 “当然！我已经布好了新的魔法阵，等下放他出来后就把你们封在一起。”由于没有第二条纱巾替换的缘故，露易兹索性恢复成了正常人类少女的打扮，她手里捧着那本第四卷的《启示录》，冲克里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把我也封印了吗…总感觉怪怪的。” “嗯嗯！不仅要打，你还要故意输给它，只许败不许胜~让小邓普斯吃掉你身上的污秽者力量。”露易兹将启示录合上，信誓旦旦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但思考了片刻后还是继续开口道，“放心，小邓普斯被封印很久，力量已经被削弱了，你应该应付得过来，不会被打死的。” “这你倒不必担心，只是你的这个魔法阵结实吗？”克里斯半蹲下身子，刚准备伸手触碰下地上的六芒星符文，便被露易兹及时喊住了。 “不许乱摸！符文很灵敏的…”露易兹拽了拽自己打结的栗色卷发，抬手指了指法阵里嵌套的小符文，“等小邓普斯吸收完你身上的污秽者力量，如果你还没死的话，把它引到那里！我就把它重新封印起来。” 克里斯看着烦躁不安的小邓普斯，后者那肥硕油腻的身子竟有些发颤，不免有些担心，“我还是对这个方法不太放心，万一…” “哎呀没什么好担心的，总得试一试吧。”露易兹倒很有信心，除非克里斯打不过这具分灵，可能会比较麻烦，但总归还有自己的升级版封印法阵作为底牌。 长老挥了挥手示意克里斯做好战斗准备，随即抬手召出了七八颗燃着紫色火焰的光球，分别飘去了六芒星魔法阵周围。克里斯没看清露易兹使用了什么魔法，他脚下的庞大六芒星却是已经被激活。 耀眼的淡白色光华沿着细密的纹路迅速扩散，克里斯只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凝滞起来。虽然他一直在吐槽露易兹丢三落四非常不靠谱，但在魔法阵的布置上，这位经常掉链子的长老却没有出现一丝错误。 力量被压制了？克里斯轻轻挥动了下手臂，恍如沉入海底时的阻力压在身上，自己的力量与速度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削弱。 “我特意加了些回路，让你们战斗的损害降低一些。”露易兹的声音非常微弱遥远，女孩将手掌捂在嘴边，像是隔空喊话般解释了两句。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克里斯手中的圣剑却是光华一闪，周围缠绕的淡白圣法气却在重压下异常坚挺。一股坚实的力量自剑身流入手臂，克里斯惊呼一声，那股迟滞的压制力竟然被圣剑的力量几乎完全抵消。 与此同时，封印小邓普斯的旧阵也逐渐崩溃瓦解。那一缕缕符文如溶解的布条，逐渐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失去了束缚的小邓普斯浑身扭了扭，晃着那两条粗壮油腻的手臂便冲向了克里斯。 “敌意还不小…”克里斯侧身回转，避开了小邓普斯掌心弹出的舌头，开始思考起怎么在不被打死的情况下输掉争斗。 细密的剑锋染着一缕白芒，轻巧地斩在了小邓普斯油光锃亮的皮肤上。坚韧的皮肤瞬间被斩开了道十多公分的伤口，黄色、绿色的脂肪和腐肉沿着破口处翻开，又忽然挤出了些腥臭的液体。 这么弱？ 克里斯抽身飞撤，跳到了小邓普斯身后，还未站稳脚跟，后者那肥胖臃肿的身子却忽然扭转过来，对着克里斯站立的位置便是一掌印下。 刻在地面的符文微微一颤，白光一闪将污秽者分灵的攻击完全抵消，三四发交错的风刃便趁此斩在了小邓普斯那无头的肩膀上。 锋利的魔法气刃落在小邓普斯身上，却是一点印记都没留下。克里斯则已经落在了六芒星法阵的边缘，心下对小邓普斯的战斗力有了粗略的评估。 魔法抗性很高，似乎跟那层油光锃亮的皮肤有关…但是物理防御却并没有那么坚挺，至少圣剑的剑锋可以轻易破开防御，造成不小的伤害。 但此刻克里斯却又犯了愁，自己要怎么“败”给这个家伙呢？他有些不解地瞥向了站在阵法外的露易兹，打着哈欠的长老立刻冲着自己挥挥手，好像在欣赏格斗比赛。 “那家伙…”克里斯懒得吐槽这个不靠谱的长老，小邓普斯的攻击又再次追了过来。二人缠斗了接近十分钟，克里斯才渐渐“耗尽”了气力，动作也变得迟缓了许多。 愈战愈勇的小邓普斯浑身都喷出来粘稠恶心的液体，他挥动着手臂，将克里斯打得节节败退，终于在将他逼入阵法角落后，抬手放出了一道似有若无的魔法符文。 这是克里斯第一次看见这个家伙释放魔法，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做闪避，直直站在了原地，等待那道符文将自己包裹。 眩晕向大脑袭来，克里斯紧咬着牙关，有种坐在舢板上出海挑战暴风雨的飘忽感。阵阵不似吸力却又难以言说的吞吐感在自己体表浮现…滑腻湿润的触感一瞬间让克里斯泛起阵恶心，好像自己已经被吞入口中，在被满是黏液的柔软舌头中翻滚似得。 这种精神上的剥离飘忽，让他忽然感到了一丝熟悉…自己穿越时遭遇“那位大人”时的记忆，再次翻了上来。然而折磨并未持续很久，克里斯忽然脸色一变顾不上其他便准备抽身跳开。 呆立不动的小邓普斯却在同时挪动了身子，挥手打散了那道半透明的魔法符文。体表的被吞咽感立刻消散，他与小邓普斯之间建立的通道如同被摔碎的玻璃般，碎成了细密的光尘。 稍稍平复了下呼吸，克里斯目光森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小邓普斯，再次挥动手中的圣剑，一抹剑光在身前划过。 “你终于出现了，江渚。” 第173章 交锋 “小邓普斯”那臃肿肥硕的身体忽然晃动了下，他抬起手掌，那由掌心扯开的大嘴竟发出了阵沙哑难听的笑声。 “你不惊讶？看来是有所准备了吧？”小邓普斯的掌中之嘴竟口吐人言，哪里还有半分那种污秽者祭司的疯狂残虐。“不过我倒无所谓，既然你想挑战我，那看来也一定做好消失的心理准备了。” 克里斯的目光越过小邓普斯，看向了站在阵外的栗头发女孩，后者高举着手臂冲自己摆了个圆形的姿势。他晃了晃脑袋，仍旧有种眩晕感在干扰着他的视线，记忆忽然回到了数天前。 “你说的办法确实有一定成功率，但我还是更担心另一个人格会出来搅局。”克里斯坐在露易兹的长屋里，颇为担忧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 “嘻！他要是敢顺着污秽者的通道跑出来，那不更好？你直接在外部消灭他呗？”露易兹将《启示录》合上，似乎不太理解克里斯的担忧。 “呃…怎么说了，我比较担心自己会是被消灭的那个。”克里斯轻笑了下，他可从来不会小看主人格。 “有这么夸张吗？我想知道我们现在的谈话，你另一个人格会知道吗？”露易兹从椅子上跳下，双手背在身后，装作一副很是高深的模样。 “应该不会，他出现的时候我没有记忆；相对而言，我主导身体时，他也获取不了外界的信息。” 露易兹忽然探着脑袋，从下方仰头看向了陷入沉思的克里斯，“那就好办了！你听我说…” ………… 克里斯放下了那些计划，也是颇为火热地看着身躯庞大且臃肿的污秽者分灵，“像这样见面还是第一次，我们就这么分开似乎也不错？” “开什么玩笑？你现在用的那是我的身体，我可是一定要收回来的。”被主人格暂时占据的小邓普斯立刻有些不满，“再说我只是分了一部分意识出来跟你打声招呼，我们是一体的，永远不可能分开。” “看来谈判破裂了呢。” 克里斯握紧了手中的圣剑，淡白的光辉在这一刻骤然亮起。如果自己落败变得虚弱，那自己体内的主人格便会趁机夺取身体的控制权，恐怕这也是江渚的打算吧。 但对自己来说，这也未免不是一次机遇…江渚的存在始终是他心中最难以克服的阴影，虽然站在自己眼前的只是主人格分出的一丝意识，并不是完整的江渚，可自己仍旧要战胜他！ 畏惧只能躲避一时，但却无法让他永远逃避下去。 “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底气挑战我？”小邓普斯掌心的嘴巴轻轻咧开，颇为人性化地“笑”了下。 风行术，风之羽，风息强化…克里斯一连甩出了四个五低阶的风属性增益魔法，身上逐渐闪烁起青绿色的浮光。既然江渚托大不主动攻击，那克里斯并不介意给自己多上几层buff。 “呵…学了不少魔法啊。”掌中之口的干涩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你学习魔法的天赋的确是不怎么样，刚刚的元素阵列太过紧密了，而且时间不够同步，左边放出的魔法力再少一成效果会更好。” 这家伙…克里斯眯起了眼，惨白的瞳眸顷刻间锁定了分灵躯体。只是还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整狂暴的旋风忽然吹起，毫不留情地卷向了远处的污秽者分灵。 “揍他！给咱揍他！”风精灵的声音忽然在脑袋里响起，这让原本被干扰了心神的克里斯忽然清醒了许多。讨厌主人格的可不止他一个，希尔芙可算抓住机会，毫不客气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庞大的旋风瞬间扫过污秽者分灵的身体，然而那只粗壮的手臂只是一挥，那狂躁不已的气团便轰然散开。污秽者分灵将手掌平推，掌中之口啧啧了两声。 “精灵魔法…希尔芙，你还是那么泼辣啊？”江渚停顿了片刻，又似乎有些自嘲，“算了，差点忘了我现在听不见你说话，不过肯定是在骂我。” 江渚说得没错，希尔芙的确在骂他…而且非常难听。克里斯听着脑袋里聒噪的声音，也是有些不解，主人格究竟对希尔芙做过什么，这风精灵好像比自己还要痛恨江渚。 “揍他！克里斯！上！给咱灭了他！”希尔芙唤起了自己背后的风之刻印，在克里斯没有要求的情况下，非常主动地摊开了自己的力量，淡淡的绿光在他的体表浮现，克里斯再次进入了精灵附体的状态。 虽然地下室里风元素的浓度并不算太高，但随着风精灵力量的加身，克里斯依旧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风的海洋，元素力好似无穷无穷尽。 细白的剑锋骤然闪过，克里斯身形化风，快到几乎看不见残影，轻巧地掠过污秽者分灵的躯体。猛烈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圣剑的余辉在空气中挑过，数发黑红色符文与圣法气的白刃一同碎裂。 克里斯当即抽身后退，丝毫不给对方留下反击的空间。自己之所以要跟小邓普斯缠斗那么久，便是要充分了解这具污秽者分灵躯体的性质。即便掌控者换成了主人格，但躯体还是小邓普斯的躯体，任凭江渚有通天之能，“硬件”上的不足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弥补。 从知识到实践，总是需要时间的… 眼见污秽者分灵挥动了两下手臂，将周围弥散的圣法气驱散，克里斯漂浮在空中，眼中闪过了一丝战意。 全知的人偶，也不是无法战胜的！ 第174章 压制 克里斯目光飘忽，紧握着圣剑俯冲而下，身形迅捷如风。在精灵附体的加持下，他甚至有些难以掌控这暴增的速度，细密的白色剑网如闪光的星辰，不断在污秽者分灵身旁炸开。 腥臭难闻的液体不时喷出，又被耀眼的圣法气迅速蒸发，只剩下令人作呕的气味还四散在空中。接连抢攻数十下，原本温和的圣法气在克里斯手中恍然如同飞瀑与激流，将小邓普斯的躯体砍了个七零八落。 暗黄的雾气忽然在小邓普斯身边喷爆，将克里斯逼退，那满地的碎肉却只是在眨眼间便兀自飞起，重新拼接复原，好似时间在倒流。克里斯眯着右眼，神色颇为严肃。 魔法吗…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还没法发挥这柄圣剑的力量。”缝合之后的掌中之口伸出尖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拇指上的缝隙，“不过倒也有意思，还有什么招数？” 满身疮痍的污秽者分灵身上全身细长的黑色裂缝，江渚的某种不知名魔法似乎是将这满地的血肉重新堆积，黏合成了一只缝补多次的恐怖玩偶，显得格外狰狞。 克里斯却也立在远处，警惕地打量着对方。自己的攻击没有效果？似乎并不是这样…魔眼的观察中，污秽者分灵的线条已经与原先出现了显着的区别。 他提起一口气，再次摆好了架势。江渚的评价他并未过多在意，若是自己的阵脚被打乱，那才是真的败给了他。只是克里斯隐约能感觉到，江渚似乎对这柄圣剑颇为忌惮。 自己并不是勇者，能够得到承认使用圣剑已经是颇为难得了，但看来在圣剑身上，应该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汹涌的魔气自左手腕处蔓延，转眼间便覆盖了克里斯全身，如云雾又好似烟尘，当他再次现身，已然变为了接近三米的小型狼人。 赤红的瞳眸中闪烁着暴戾与残虐的种子，克里斯轻轻晃了晃狼首，将那股惹人疯狂的情绪暂时压下，缓缓吐出阵低沉沙哑的嘶吼。 “呵…你好像并不是很想用这股力量？”掌中之口颇为闲适地退回了腰腹，“魔气的运用也很不熟练，浪费太多了…魔镜里的魔气储备虽然充足，但也不是无限的。” 狼人摊开左手的利爪，似乎对江渚的喋喋不休感到不满，“你就这么自信？” “不不，我只是想说，你根本没法充分利用‘我’的躯体，简直是暴殄天物。”掌中之口忽然吐出了长长的舌头，如弹射的利箭忽然刺向了克里斯。 猩红的舌头上满是倒刺，却在飞至一半时闪出了两道光晕，竟同时变成了三条刺舌！狼人微侧过脑袋，魔眼中的白光一闪而逝。 幻象吗… 他矫健地自地苗跃起，那三道舌头也紧跟着在空中转弯，完全锁定了克里斯的身形。狼人毫不犹豫忽然探出左爪，冲着其中一根抓去，右手的圣剑也不客气地迎向了剩下两根。 黑色的弧光闪过，克里斯却是神色大变，他的左手掌心，根本没抓到任何东西！圣剑划过，那三根猩红的舌头全都如泡沫般消失不见。 怎么会！克里斯翻身滚落，再次弹起身脚下不停冲向了胜券在握的污秽者分灵。魔眼出错了…三根长舌里，本应该有一根是真正的舌头，剩下的才是幻象！ 那家伙在针对自己的弱点和思维惯性！克里斯的思绪游走了片刻，又再次欺身而上。变换成狼人形态，又手持圣剑，加上希尔芙的精灵附体，这已经是他眼下最强的状态了。 然而这次污秽者分灵却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站在原地承受攻击。那肥胖的身躯猛然扭动，以难以形容的诡异姿势，疯狂闪避着克里斯的攻击。 克里斯的攻击越来越频繁，他如同忘记了时间，不断加快着挥斩与腾挪的速度。魔眼的瞳孔忽大忽小，污秽者分灵身上的线条竟然一直在变化，使得他难以命中真正的节点。 不可能！污秽者分灵的速度自己早有评估，绝对不可能这么迅捷！然而眼前的事实却让克里斯不得不接受现状，纵然他砍伤了这具分灵无数次，但总是无法命中核心，造成不了什么有效的伤害。 对方身上那些微弱的伤口，几乎在自己抽剑离身的下一刻便已然复原。掌中之口一边应付着狼人的攻击，一边还不忘嘲讽，“狼人化之后，‘我’的躯体可是比这丑陋的家伙强了数倍。” “可你还是没法击败我，呵呵…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猩红的微光自污秽者分灵胸前亮起，一道红色的圆环以胖子为中心，猛然向周围扩展，将狼人再次逼退，克里斯翻身跃起，两手一甩好像丢出了什么。 残余的光圈如打破凝滞的水波，撞击在六芒星法阵上，引得周围皆是一阵震颤！ 古魔法！不对，很像但并不是…克里斯暂且退后，凭记忆回想着刚刚那道红光。自己曾在那处猩红的地穴中，与掌握古魔法的红色巨婴交过手，江渚所使用的魔法与其有几分相似，但却没有任何魔气或类似魔气的力量在支撑。 难道是因为在使用污秽者的力量，所以自己修改了魔法？全知的人偶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能做得到？克里斯不禁在心里有些自嘲。 希尔芙啊，希尔芙，你一直想着创造什么魔法。但或许修改、创造魔法这种事对于江渚来说，完全没什么难度。 “你连这副躯体一半的潜力都没法发挥出来，让你保管身体我可是亏大了。”掌中之口缓缓开口，丝毫没有克里斯在于他的拼命的紧张感，“如果换作是我…这么久的时间，别说勇者了，就是魔王也不是我的对手。” “没有力量的下场你也明白，那群神是怎么对咱们的？你不会忘了吧？”掌中之口轻轻伸到了前面，冲着远处的克里斯‘耐心’地劝解道，“这个狗屁世界跟你有什么关系？” “以前的记忆你不会是忘了吧？啊？那些自以为是的傲慢家伙，随意控制我们的命运，不仅杀了我们，还给送到这种地方！”掌中之口那干涩难听的声音却带着十足的怨气，“别和我说你不想复仇！” 狼人站直了身子，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复仇吗？我当然想，只是…” “那不就结了！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凭你是不可能打败它们的，把身体还给我，我一定替你，不！替我们报仇！”掌中之口语气颇有些激动，似乎谈及那群讨厌的神，江渚便会格外愤怒。 “呵呵…哈哈哈。”狼人口中忽然吐出一缕白气，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克里斯轻轻甩动手中的细剑，右眼中的白色渐渐褪去，“难道你没有发现。” “你已经变得，跟祂们一样傲慢了吗？” 第175章 包括你 克里斯的反问让江渚一怔，还未等他回话，克里斯便再次开口说道，“看来没有魔眼的使用的情况下，你对周围的感知力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高。” “什么！？”掌中之口还未来及反应，一股剧烈的冲击便自身侧穿来，他平抵着手臂，肥壮的身躯却还在被爆炸掀飞，在地上滚了数圈在重新爬起。 “太棒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哈哈哈哈…”掌中之口遭此攻击，身上已经见不到什么完好的部分了，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反倒一边修复着身体，一边激动地叫喊了出来。 虽然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体，似乎可以同时使用魔气与圣法气，但他始终以为魔气是取自厄里斯魔镜，圣法气是来源于圣剑。但刚刚那些爆炸的高能微尘，却着实给了他一个惊喜。 由于始终没怎么有机会主导身体，他完全没留意到，那副身体里竟然可以同时运转着魔气与圣法气这两种截然不同，且相互抵触的能量，甚至还能将二者融合！ 这才是真正的炼金术！真正的奇迹！想到此江渚的心中愈发燃起一丝火热，想要及早收回身体的想法也更加迫切了。然而他刚刚指挥着残破的身体，从爆炸的伤害中恢复，一阵粘稠沉重的阻滞感便从身上传来。 细密的白色与紫色亮光在污秽者仅剩半拉的身体下绽开，圈圈涟漪如同开合的花苞，将它的身躯完全裹住。克里斯缓步向前走去，“污秽者的身体没有脑袋，身上也没有眼睛…” “虽然你有着全知的本领，虽然污秽者也一定有感知周围环境的方式。”克里斯看着逐渐被光圈覆盖的污秽者分灵，心下却是无比平静，“可你身为人类的习惯是不会迅速改变的，你再怎么看不起人类，可你仍旧还是人。” “你依旧是习惯于依赖眼睛、依赖光线来感知周围的。所以你没能发现那些闪亮的微尘，也没看见露易兹的陷阱。”克里斯右手渐渐松开，圣剑便凭空缓缓隐去。“在你的感知中，四下里到处都是符文阵法，这处回路实在太不起眼了。” 不远处躲藏在阴影里的露易兹，这时也踩着小碎步跑到六芒星附近，一挥手破除了自己身上如薄膜般的紫色光晕，开始重新主持起封印污秽者的新阵法来。 “有趣…我的确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光线。”掌中之口已经全然落入了封印法阵的光辉中，“倒是我小瞧你了，果然对付我自己，大意就会出错啊，哈哈哈。” 江渚坦荡地承认了失误，但却并没有任何懊恼，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手掌忽然转向了露易兹所站的方向，心里有些诧异，“守墓人？” “我知道，你的本体还留在我的脑海里，这样是没法击败你的。”克里斯身上的绿光渐渐消退，风精灵附体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极限，“不过这只是个开始，你我之间的战斗，总会分出胜负的。” 眼见污秽者分灵身边的光晕越来越厚重，克里斯目视着带有江渚意识的污秽者祭司被露易兹重新封印，心中却难以提起那种赢过主人格的喜悦。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自己被枪杀、被裂魂、被丢到这陌生世界的情景；也想起了可怜又可恨的狼人沃尔特，是如何被卖花女一步步引入深渊的；还有伊万、还有图恩…以及那些敢于向斯维特兰娜发起冲锋的冒险者。 自己和他们一样，都是在努力活着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人的命运，不该由神来随意把玩… “你之前打断了我的话…在厌恶神这一点上，我和你有着共同的目标。”克里斯身上的魔气尽皆散去，逐渐从狼人的姿态恢复，“但却有着不一样的心情。” “或许你永远无法理解…你只是想着以牙还牙，为自己遭遇的不公报仇。”克里斯眼神平静，像是喃喃自语般小声说了起来，“可我却想替我们，替所有被神玩弄操控命运的人，讨一个公道。”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你。” 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气，将江渚出现产生的影响慢慢平复。不远处露易兹也是跟着松了口气，冲着克里斯甜甜一笑，“法阵运转很顺利！污秽者已经被重新封印起来了。” “谢谢。” “嗯？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咳咳…我是说，你真得好好感谢我。”露易兹没了纱巾后，现在已经彻底不装了，或许摆出那副神秘高深的长老模样才更让她感觉难受吧。 “好，多亏了你！那股异样感的确不见了…污秽者，污秽…”克里斯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却是没有再出现，但他却忽然生出了一丝头痛。 “嘻！预言中的勇者哦，我这回帮你了，你可得记住啊！我的自由之身就全指望你了！”露易兹抓了下自己厚实的棕色卷发，又是笑了起来，“还说你不是勇者，圣剑我可是认得，除了勇者，还有谁能激活圣剑？只是没想到勇者居然是狼人诶！” “走吧…我们先出去吧，亚托莉娅她们该着急了。”克里斯瞥了眼重新缩在阵法里，一动不动的小邓普斯分灵，捂着脑袋便打断了露易兹的喋喋不休，准备往外走出储藏室的铁门。 封印重归于寂静… 第176章 木心果的消息 露易兹望着捂住脑袋推开厚实铁门的克里斯，也是撇了撇嘴，打个响指将怀里的《启示录》残本收回后，才跟上前去。 赛尔斯河的雾气还是较为凝重，河面上氤氲不散的灰色浓雾让人难以辨物，处处透露着诡异与不安的气息。 然而正是这被霍尔斯人称作“禁忌”的夜晚，仍旧有一名矮小苍老的霍尔斯人堵在长老的长屋外，正挠着自己雪白的稀疏头顶，像是在与人争辩着什么。 “邓普斯先生，现在真的不能让你进去。克里斯跟露易兹长老有很重要的事情…”亚托莉娅言语间有些犹豫，却还是将老邓普斯拦了下来，少女知道这位药剂师的目的，但正因如此，她才不想放他进去。 “嗯…”菲妮克丝仍旧抱着她那柄高高的法杖，默默跟在亚托莉娅身后，也是点了点头。只是令菲妮克丝感到意外的，却是眼前的邓普斯头发雪白，形容枯槁。 小魔导师仅仅只有三天没看见他，老邓普斯却好像已经衰老到快要死去一样。 “我要见长老，嗯，见长老！”邓普斯的神色有些激动，又似乎有些焦急，他不断抓挠着自己的头发与衣物，但仍旧没有硬闯露易兹长屋的打算。“我成功了！我炼出来了，炼出来了！‘命悬一线’！！” 菲妮克丝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抹诧异，她看见老邓普斯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塞着木质瓶塞的棕色玻璃试管，哈了口白气，脸上的皱纹都咧开了。 亚托莉娅则是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眼神瞟了下脚尖与台阶，刚准备将老人送出去，身后的屋内却是响起了一阵推开活板门的声响。 “克里斯！”亚托莉娅一眼便看见了从地下阶梯爬上来的克里斯，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她丢下老邓普斯，连忙跑进屋里拉住他的胳膊，将其拽了上来。 谁知克里斯脚下一软，双手撑着身体，像是难以着力般跪在了地上。少女心下一惊，连忙蹲下身询问起克里斯的身体情况。 “他没事，只是污秽者分灵剥离后，残留的意识片段太混乱了。”露易兹整理了自己的头发，紧跟着从活板门下钻出，“过上半个月就好了，可是…” 克里斯转过头，晕眩与恶心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自从解除狼人化后，这股不适感便逐渐加深，“可是什么？” 露易兹走到椅子边，自顾自坐了下来，抬眼看了下同样焦急不已的亚托莉娅，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可是你另一个人格与你的边界…似乎在污秽者力量进入你身体后，就变得有些模糊了。” “这是什么意思？”克里斯忍着头疼缓缓站起身，他对于露易兹的说法也有些感受，但又说不上原由。 “你跟你的另一个人格原本是很独立的，甚至是互不相容。但是污秽者的灵魂力量，却好像一种中间溶剂，占据了你们两个人格的边界位置。” “现在污秽者的力量被抽出，你和你的另一个人格，都有一小部分灵魂受到污染，沿着通道离开。”露易兹刚想去拿水杯，又似乎想起了之前水杯碎掉事情，慢慢收回了手，“所以你这是灵魂受损。” “那家伙也同样受伤了是吧？”克里斯右眼忽然变成了白色，靠着魔眼的力量暂时压制头痛。 “诶，是这样的…”露易兹叹了口气，“你说这斗来斗去的，也只能是两败俱伤，就像自己和自己较劲一样……最重要的还是跟自己达成和解嘛。” “和解吗？恐怕不可能。”克里斯逐渐恢复了正常，那股头痛来得激烈，去得也很快，他轻轻拍了拍亚托莉娅的手背，冲着少女笑了下。 “不过你对于灵魂的掌控，似乎比另一个人格要弱很多。”露易兹皱起了眉头，眼睛紧紧盯着地板，“应该说是他有点太强了，我甚至怀疑他跟污秽者都达成了某种协议。” “你要是不能跟他达成和解，就还是趁早彻底消灭他！不然时间越久，他在灵魂层面的优势就会越大，你早晚被被他干掉的。”虽然解决了克里斯身上污秽者分灵的事情，露易兹还是比较开心的，但她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让女孩很是不安。 露易兹抬起头，上上下下将克里斯重新打量了一遍，小声自言自语道，“要是他另一个人格占据了主导…那预言不就完全变味了吗？” 亚托莉娅完全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克里斯居然会有生命危机…少女一想起在布尔加特出现的那个假冒“克里斯”，心里就升起了强烈的抵触。 那绝对不是克里斯，要是克里斯被他打败…亚托莉娅完全不敢想象那种事。 “你有办法消灭他？”克里斯敏锐地捕捉到了露易兹话中关键点，这位临时代班的霍尔斯人长老，如果真的担任着看守“远古神只”封印的任务，来头自然不小。 “有倒是有，只是…”露易兹又转头看了看扶着克里斯的亚托莉娅，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话。 “您有什么办法吗？请一定要告诉克里斯。”或是是察觉到了露易兹的目光，亚托莉娅松开了克里斯的胳膊，刚准备离开回避下，却又被露易兹给叫住了。 “算了，你也应该知道的。”露易兹扯了扯自己发梢打结的地方，从椅子上跳下来，“如果你能取得希尔族的圣物‘木心果’，我就有办法消灭你的第二人格。” “木心果！”克里斯与亚托莉娅皆是一阵惊呼，他的思绪再次飘回了那个常年被病痛折磨的懂事女孩身上。艾米…也是需要木心果来治疗。 露易兹的话让克里斯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艾米那奇怪的疾病，据老约克和萨满说，便是所谓的“魔灵”附体！虽然克里斯并不太清楚他们说的那些“心底的种子”，灵魂融为一体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灵魂中多了个奇怪东西这一点上，克里斯难道不是跟艾米几乎完全一致吗？如果木心果能够消除依附在艾米灵魂中的“魔灵”，那说不定也可以消灭自己主人格！ 克里斯恍然想到了，亚托莉娅在雪山时，曾与自己提过他被江渚掳走的事儿。银发的女勇者还跟江渚打了一架，虽然少女的描述并不详细，但克里斯此时想起却感到一阵后怕。 全知的人偶绝对不做无用之功。他在掌控了身体后， 明明可以径直离开，却还要回去带走亚托莉娅…带走一名希尔族？莫非，他也是想要得到木心果彻底消灭自己？ 克里斯长舒一口气，在心里想着，看来青原树海还真是不得不闯上一闯了。只要能消灭主人格，多么渺茫的希望，他都想要去尝试！ 只是克里斯并没有留意到，身侧不远处亚托莉娅脸上的表情，却好似僵在了那里… 第177章 谎言的责任 露易兹走到克里斯身前，又是从下方昂着头观察他的表情，“嘻！说来还真是巧啊，不…不应该说是巧合，该说是命运和预言。” “青原树海距离这里非常近…而且刚好，每百年才成熟一次的希尔族圣物，算算也差不多，就要到时候了。”露易兹带着神秘且好奇的神色看着克里斯，“你说，命运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百年才成熟一次？”克里斯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木心果十分珍稀，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久…如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岂不是这辈子也见不到第二回了？ “你的同伴不就是希尔族吗？啊…原来你不知道，一百年对于希尔族的寿命来说，可并不算久啊。”露易兹笑吟吟地看向了呆在原地的亚托莉娅，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后者这才反应过来，却只是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亚托莉娅她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这些事情。”克里斯摆了摆手，替亚托莉娅堵住了话题。 露易兹笑着将手背在身后，刚刚转身准备回到座位上，目光却好像瞥见门口站着什么人。嗯？小只的长老直到现在，才留意到杵在门口的老邓普斯，还有始终不说话的小魔导师， 她连忙捂住了脸，想起自己没有戴面纱，慌忙背过身去，“你，你是邓普斯？发生什么事了？不对，你什，什么时候来的！！” 自从露易兹从活板门下爬出，这位一直聒噪不安的老药剂师便“乖巧”地闭上了嘴。即便着急孙儿的事情，可出于对长老的崇拜和尊敬，老邓普斯依旧保持了十分恭敬的态度，连大气都不敢出。 “嘿，嘿嘿…长老。我，我炼出来了！‘命悬一线’，我炼出来了。”老邓普斯恭敬地低着头，刚准备趴下给露易兹行礼，却因为体虚而差点摔倒，多亏菲妮克丝一把搀住了他。 “什么？这不可能。”露易兹背着身，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老邓普斯的说法。开玩笑，虽然老邓普斯的炼药造诣十分高超，但“命悬一线”要是真能炼出来，她也不会拿这个当希望吊着老邓普斯了。 长老左手抬起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层小巧精致的风结界便遮住她那精灵古怪的脸庞。被压缩的风在结界中肆意流转，将光线全部偏折扭曲，使得长老的脸又变得模糊起来。 露易兹重新将脸遮住，这才转身快步走到了老邓普斯身前，将这位老人扶起。长老轻轻接过老邓普斯手中的药剂，捏在手里，仔细打量了许久。 “不对，这不是‘命悬一线’！”露易兹站起身，将药剂的木塞拔下，转过身撤掉了脸上的风结界。用手在管口轻轻扇动几下，鼻子微微抽动，“死灵魔法的气息…不像，这是什么东西？” 一向见多识广的露易兹紧皱着眉头，这瓶四不像的古怪药剂似乎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然而干瘪到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霍尔斯人药剂师，却只是嘿嘿地笑着，像是一个在等待家长夸奖的孩子。 露易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直神色低迷的亚托莉娅忽然开口，“是我和老邓普斯一起做的。” “亚托莉娅？”克里斯有些惊讶，却是看见亚托莉娅默默站了出来，“我把小邓普斯的情况，全都如实告诉了邓普斯先生，包括…包括你那些善意的谎言。” “你！”露易兹睁大了眼睛，灰蓝色入宝石般的瞳眸写满了不可思议，“为什么？你这样只会让他更痛苦。” 亚托莉娅抿着嘴唇，双手捏紧，拇指的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可是邓普斯先生每天都很担心孙子，每天都很痛苦，活在这种虚假的希望里，我觉得才更残忍。” “毕竟…你又没法真正治好小邓普斯，不是吗？”亚托莉娅鼓起了勇气，一口气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就这样让邓普斯先生被骗到最后，还是带着遗憾失去，难道不残忍吗？” 露易兹似乎也没想到，一向温婉大方脾气很好的亚托莉娅，居然会说着出这些话来。她愣了片刻，却还是有些不满，“我这是为了他好，没有希望怎么活下去？” “虚假又不负责任的谎言…我不觉得是希望。”亚托莉娅目光坚定地回视着露易兹，丝毫没有怯场，少女随即转过头对克里斯说道，“我记得克里斯和我说过，要有自己的判断…这也是我的想法。” 少女轻咬着嘴唇，静静地迎向了克里斯的目光。克里斯有些诧异少女的成长，和最初在布尔加尔救下她时相比，亚托莉娅在心性上已经慢慢成熟了许多。尤其是少女似乎总带着一丝“通透”的灵性，有时候连他都感到惊异。 但这种成长对克里斯来说，则更是一种欣慰吧，他笑了起来，似乎主人格带来的烦躁在这一刻都在慢慢减弱，“你居然还记着我的话。” 克里斯随即拉住了少女的手腕，默默拦在了她的身前，“我觉得亚托莉娅说得没错。露易兹，如果你没法为这个谎言负责，没法真的治好小邓普斯…” “倒不如把真相告诉对方，毕竟有时候，希望比绝望更残酷…” 第178章 药剂 露易兹捏着那瓶奇怪的药剂，一对灰蓝色的漂亮眼睛盯着克里斯，不停地眨来眨去， 好半天才哼了一声，“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啊…” “我反正无所谓，只不过，呵呵…”露易兹轻笑了起来，“命运可是最喜欢捉弄人的，希望以后你还能这么想。” 小只的长老盯着这瓶药剂瞅了半天，忽然抬起头看向亚托莉娅，“我在这瓶药剂里，嗅到了死灵魔法的气息…你，是死灵术士？” 希尔族少女见长老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过多生气，也是渐渐放松了下来，只是面上依旧有些难过，她看向身旁的克里斯，缓缓说道。“不，我是借鉴了薇儿妹妹的笔记，嗯…上面有一些不太好的办法。” 克里斯这才想起那位可怜却又偏激的术士少女，薇儿留给亚托莉娅的笔记十分详实，除了继母的原版外，这位难得一见的魔法天才还增加了不少自己的想法与理解。“你已经能看懂这么多字了？” “嗯！对比着看，大概能懂一些。”亚托莉娅有些不好意思，将手背在身后，“邓普斯先生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疯…” “我把小邓普斯的情况告诉他后，也许是受了刺激，邓普斯先生很平静…”少女轻轻走到露易兹的面前，目光坚定且真诚，“他知道小邓普斯很难恢复了…只是接受不了现实，也明白露易兹长老你的好意。” 露易兹扭过头看了看依旧在嘿嘿傻笑的老邓普斯，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他很感谢你，只是说自己大多数时候很难清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我务必把这些转告给长老。我本想劝他放弃救孙子的打算，但是邓普斯先生还是一口拒绝了我。” “为什么？”露易兹侧着脑袋，目光不断在老邓普斯和亚托莉娅身上徘徊。 “因为他相信你，相信自己尊敬的长老是绝对正确的…所以他甘愿去赌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亚托莉娅神色有些不忍，咬了下有些干涸的下唇，“他平时对长老非常尊敬，可能你会觉得他是疯了，意识不清醒。” “可正因如此，他那些夸张的动作和样子，才更是心里最真实的体现吧…” 露易兹不自觉地捏紧了左手，她想起了平日里老邓普斯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这位老人从来没有过一次反驳、或抵触自己的情况。 记忆里老邓普斯那老实又恭顺的模样，渐渐和眼前这个形容枯槁，满脸褶皱的邓普斯重合在一起，她的确只是当老邓普斯傻了。 而这份近乎夸张的恭顺，不过是因为自己曾在全村要处死他和小邓普斯时，出言保护过他，仅此而已… “何必呢…”露易兹叹了口气，慢慢走到老邓普斯身前，替菲妮克丝扶住了衰弱的老药剂师，在邓普斯嘿嘿的傻笑声里，将自己这位忠心的追随者扶到了座位上。 这次，她没有再遮住自己的脸庞。 “你们是用了死灵术中的炼金方式吧…”露易兹看着衰老不已的老药剂师，眼中第一次闪过些许不忍，“你还是想再见见孙子是吗？明明可以活着的…” 老邓普斯嘿嘿的声音渐渐停歇，浑浊的灰蓝色眼睛缓缓抬起，冲着露易兹点了点头，“见孙子，嗯！想见孙子…” “……”露易兹转过身，再次看向亚托莉娅，“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死灵术的炼金方法，都是以生命力作为原料的邪术…邓普斯的生命力绝对不够支撑这瓶药剂的炼制，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露易兹的话说得比较含蓄，但包括克里斯在内的几人，却都明白这位长老的意思。 这位希尔族少女，为了帮老邓普斯完成心愿，消耗了自己的生命力作为补充。 “亚托莉娅？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和我商量？”克里斯心下一惊，他拉住少女的胳膊，语气似乎有些着急。亚托莉娅的身体不算太好，他是曾听列娜的父亲说过的。 “嗯…没事的，用掉的并不多。多亏克里斯之前替我求来的挂坠，和那半颗血泪。我已经恢复啦！”少女微微侧着脑袋，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是我选择将真相告诉他的，也是我提供了这个代价很大的方法…”亚托莉娅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平静，“如果我只是站在一边，看着邓普斯先生牺牲，那就太不负责了。” “亚托莉娅…可是你的身体。”克里斯刚准备劝解两句，却又看见了少女那沉稳坚毅的目光，后面的话也便难以说出来了，“我明白了，不过以后再有这种事情，记得和我一起商量，好吗？” “嗯！”亚托莉娅开心的笑了起来，虽然克里斯总是鼓励她要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但少女仍旧害怕克里斯不理解自己。要是和他出现了分歧，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真是一群傻瓜…”露易兹摇了摇头，将药剂递给了亚托莉娅，随后缓缓走到活板门前，将厚实的木板再次拉开，“走吧，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就让我看看…” “被戳破的泡沫，会是什么模样吧。” 菲妮克丝这会儿也跑到了亚托莉娅身边，颇为担心地看着她，“亚托莉娅姐姐…你真的不要紧吗？” “嗯！克里斯给我的吃下的血泪，里面的生命力太强了，刚好释放一些，嘻嘻。”乐观的希尔族少女轻轻摸了摸小魔导师的红色头发，并不是十分在意。 亚托莉娅扶着老邓普斯缓缓走下阶梯，进入了老人朝思暮想的地下仓库，小邓普斯就在那里…克里斯默默跟在了后面，心下却是又感激起列娜来，那颗血泪还剩小半，只希望能永远不要用到这疗伤圣药吧。 不长的甬道里，老邓普斯恍如第一次来这里使得，不时打量着周围的场景，颤颤巍巍地走入了那扇铁门。内里的布局还是那般，地上的巨大六芒星符文已经失去了光辉，好像铺了层面粉。 小邓普斯被关进了新的封印，连同江渚的部分意识一起。只是由于刚刚的战斗，小邓普斯的肥硕身躯十分残破，虽然已经慢慢恢复了不少，但仍旧看着不似人形。 这具污秽者的分灵行动呆滞，默然地趴在地上，显然由于克里斯的离开，小邓普斯被重新封印。主人格的那小缕意识也自行散去了。 “你们等我把阵法重新启动，还是得小心起见。”露易兹交代了两句，又从身侧的紫色波纹中，抽出了那本《启示录》残卷，比对着上面的文字，开始重新恢复六芒星法阵。 第179章 泡沫中的幸福 在等待长老布置环境的空隙，克里斯站在亚托莉娅身旁，小声询问着这种药剂的作用。虽然他并没有去看薇儿的笔记，但这种设计死灵术的炼金方法他还是有所预见：无不是代价巨大且效用神奇的。 等价交换是所有炼金术士要学习的第一原则，这也是许多人痴迷于这种“公平”的缘由。少女仔细回想了下，才缓缓解释道，“生命力是很强大的力量…只是正常情况下很难，嗯…很难具现出来。” “虽然我身上的体液也蕴含着生命力，但并不是纯粹的生命力。啊！要怎么说呢…”亚托莉娅嗯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薇儿妹妹的笔记里，所记载的炼金术…就有能够榨取生命力作为原料的方法。” “所以其实我只是提供了这种‘炼药’材料，药剂实际上还是邓普斯先生炼出的…”亚托莉娅叹了口气，“邓普斯先生虽然教了我一些炼药的原理，但我没怎么学会。只是知道，他用这种生命力原料，替换了‘命悬一线’原有配方里几种找不到的材料。” 克里斯点了点头，其实少女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将目光投向了仍旧呆呆傻傻的老邓普斯，心下却是有些惋惜。“命悬一线”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万能灵药的传说物品，就连露易兹都认为是不可能有药剂师炼出的。 但老邓普斯仍旧修改了配方，仿制出了这瓶连长老也不认得的全新药剂。死灵魔法与药剂炼金的结合吗，如果没有小邓普斯的事情，或许即便仅是在药剂这个领域，老邓普斯都会有更大的建树与突破吧。 克里斯也十分好奇…这瓶真正倾注了老邓普斯生命的作品，究竟能发挥“命悬一线”多少的效用。 庞大的六芒星法阵渐渐重启，这次克里斯却是站在了阵外，露易兹自己带着老邓普斯走进了阵中，缓缓解开了小邓普斯的封印。 原本暴躁可怖的污秽者分灵，也不知是受伤太重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在周身的符文与光线渐渐消散后，仍旧坐在地上，那些腥臭的液体与飞溅的腐肉也慢慢向小邓普斯靠拢，重新修复着肥壮的身体。 “试试吧…抓紧时间，如果这瓶药剂没用，那我只能请勇者杀掉小邓普斯了。”露易兹叹了口气，抱着《启示录》的残卷，慢慢侧过了身子，似乎看不得这种场景。 老邓普斯恭敬的点了点头，他事先便从亚托莉娅那里拿回了药剂，颤颤巍巍地走向了污秽者分灵。小邓普斯尚有半边身体还算完整，那只曾经嘲讽过克里斯的掌中之口，并未被爆炸扯碎，而是耷拉在地上，看似没什么反应。 正当老药剂师一步步接近毫无约束的庞大怪物时，那只瘫软的胳膊忽然扬起，掌心的裂口处伸出了半截猩红的舌头。冲着老邓普斯甩了过来。 “小心！！”克里斯与亚托莉娅在阵外皆是心中一惊。然而老邓普斯的步伐却并没有任何停滞，他昂起那浑浊的灰蓝色眼睛，慢慢笑了出来。 “孩子…我来救你了。”苍老衰弱的声音中，并没有太多喜悦和激动，似乎与寻常时分，长辈对孙儿的宠爱并无区别。那只比老邓普斯还要大的巨手，在抵近老人身前半米时突然停了下来。 猩红的舌头如同毒蛇口中的信子，在一圈圈獠牙周围轻轻舔舐，却并没有伤害老人。露易兹像是早有预料般转过身去，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像傻瓜一样…” 老邓普斯轻哼一声，费力地将药剂瓶塞拔开，满是皱纹与老茧的手掌轻轻摸了摸污秽者分灵的手指，“会好起来的，不会再疼了，嗯…不会疼了。” 人与怪物之间，竟然短暂出现了和睦与平静…克里斯望着这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一幕，脑海中慢慢想起露易兹曾说过：老邓普斯在发现孙子突变成怪物后，仍旧将他藏在了家里。 这导致了许多无辜霍尔斯村民的丧生，但克里斯当时却忽略了一点…为什么老邓普斯没有被污秽者分灵附体的小邓普斯，给吃掉或杀死呢？明明这种怪物，思维应该早就被污秽者的力量冲击到混乱不堪了… 难道，小邓普斯还能隐约认出自己的爷爷？ 不远处老邓普斯却已经将手中的药剂，缓缓倒入了污秽者分灵的掌中之口。期间这只暴戾的怪物始终保持安静，没有任何动作或反抗。 淡绿的光华自小邓普斯身上亮起，却像是苍劲的火焰，将他身上那庞大且臃肿不堪的腐肉烧毁。一丝丝黑色的飞灰在符文与光线的映照下向上卷起，好似夜晚篝火中被风吹起的片片灰烬。 剥离…一层层，神奇的药效仅持续了半分钟，污秽者分灵那具现的可怖模样便完全烧尽…在灰烬与血肉的深处，老邓普斯蹲下身，伸手抓住了一只裹着绿芒的白皙手腕，缓缓滴下了泪水。 “孩子…爷爷终于帮你把它赶走了。” 老邓普斯渐渐哽咽住了，躺在他面前的正是恢复了人身的霍尔斯人少年。他的身上还泛着淡绿的光华，似乎药效还并未完全消散。 老人握着小邓普斯的手，将那只冰冷的手背抵在了自己的额头，脸上的表情却是难以辨认，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 “爷爷…对不起，对不起。”小邓普斯的声音微弱，老人却听得真切，他重重地应了两声，将苏醒过来的孙儿拦在怀里。爷孙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坐在六芒星法杖的边角，静静地坐着。 或许并不需要什么语言吧，老邓普斯与小邓普都沉默着享受这一刻的陪伴。六芒星的光晕照在两人身侧，将那些污秽者分灵烧尽的灰尘映出道道光线，恍如舞台幕布下的景灯，让除了二人以外的地方都变得黯淡无光。 大约一分钟后，老邓普斯缓缓抬起头看向了亚托莉娅的方向，这一刻老人又何曾有半点呆傻的样子，他望着希尔族的少女，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谢谢你…亚托莉娅，我终于替孙子赶走了那种怪物，嗯！赶走了！” 老人满是皱纹的眼角缓缓滑出了泪水，脸上却带着幸福与解脱的笑容。小邓普斯身上再也没有被污秽者折磨的痛楚了，他微笑着靠在爷爷的肩头，慢慢闭上眼睛，嘴唇微动像是在向爷爷道谢。蓝色的光晕渐渐消退，药剂的力量也正在散去… 老邓普斯与小邓普斯身上没有半点光尘，只是相拥着坐在那里，永远睡了过去… 第180章 学徒与馈赠 幽暗的地下仓库中，淡白与微紫的光束沿着符文与法阵的边缘亮起，它们刺破了黑暗，在悬浮的灰烬中拉出一道道如有实体的光柱，将老邓普斯二人围在当中。 露易兹双手抱在怀里，目光却不愿在老邓普斯爷孙二人上身停留，她抬手一挥将黯淡的六芒星法阵关闭，只是留下了些若隐若现的光纹用作照明。 克里斯三人迅速通过了阵法边缘，亚托莉娅更是蹲在老邓普斯的身前，垂下了眼帘。“克里斯，你说邓普斯先生他，刚刚真的幸福吗？” “幸福吗？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不过至少他完成了心愿，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克里斯看着生机耗尽的二人，心下却很是平静。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已经目睹了许多死亡，有些死于战斗，有些也正是死于克里斯之手。 “邓普斯先生并不是一个好霍尔斯人，但他却是一位好爷爷。”克里斯并不会因为老邓普斯敢于牺牲性命，去驱逐污秽者分灵而过分感动。他并没有忘记这位溺爱孙儿的老人，是如何包庇藏匿变成怪物的小邓普斯的。许多无辜村民也因此丧命，要论其罪责，老邓普斯也是难逃其咎。 只是善或恶在他死后，也便没有了价值…或许二者皆有，这才称得上是人吧。 “自己的选择吗…”亚托莉娅看着老邓普斯面上定格的笑容，似乎若有所思。始终侧着身子的长老露易兹随即叹了口气，伸手打了声响指，淡紫色的火焰便突兀地将老邓普斯二人包围。 “行了，人死后就别再影响其他人了…他的心愿是达成了，克里斯，可是你的呢？”露易兹轻瞥了下尚在感怀的克里斯，头也不回地向铁门走去。 熊熊的烈火将二人的尸体吞噬，周围却没有任何温度，长老步子沉重，哒哒的声音在地下室中回荡。随着嘎吱一声，陈旧的铁门被再次缓缓拉开，露易兹单手扶在门边，却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了火焰中的老邓普斯，继而扭头离开了储藏室。 “我们也走吧，别再打扰邓普斯先生了。”克里斯将蹲在地上的亚托莉娅轻轻拉起，又冲着还在死盯那些紫色火焰的菲妮克丝点了点头，转身向铁门外走去。 “露易兹说的对，这是邓普斯先生自己的选择，我们不必替他悲伤。”克里斯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却是一阵头疼再次涌上，“唔…我们也有自己的选择要坚持。” “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去青原树海。”克里斯单手扶住太阳穴，稍稍开启了魔眼后才将疼痛止住，“如果可能的话…一定要拿到木心果！” 江渚不论是对于自己，还是这片大陆，都是危险系数极高的不安定因素。只要主人格还存在一天，克里斯都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就在自己身上，一旦被江渚夺走身体的控制权，恐怕后果会难以想象… 菲妮克丝刚准备搀扶头痛的克里斯，后者却是冲她笑了笑，一步步向门外走去，似乎又陷入了如何应对主人格反扑的思考当中。小魔导师回头看了看还落在原地的亚托莉娅，少女正望着克里斯的背影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 解决完克里斯身上的污秽者分灵，虽然露易兹极力挽留，但他还是回绝了继续住宿在长屋的安排。若不是先前长老说自己会留在储藏室研究《启示录》第四卷，让克里斯住在长屋这里，方便有情况随时联系，克里斯才不会答应这种要求。 好在每日也只是冥想，有把椅子便足够了，不然还不知要有多尴尬。几人辞别长老后，便返回了老邓普斯的家中，亚托莉娅称自己还有东西没有收拾。 低矮的房屋，干燥的甬道，还有那一片狼藉的配药室，一如他们第一次来时那样。只是那位喜欢装作老师的古怪老头却再也没有出现。 亚托莉娅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又开始清洗实验台上的诸多玻璃器皿。克里斯站在一旁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撸起了袖子准备帮忙。 “亚托莉娅姐姐，为，为什么还要洗这些呀？”小魔导师则是小声问出了克里斯的疑惑，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小姑娘已经渐渐没有最开始那般怕生了，总是默默跟在亚托莉娅身后，很是乖巧。 “嗯…邓普斯先生还是挺在乎自己的实验台的，他教我炼药时要求可严了。”亚托莉娅稍稍回忆了下，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我还是想在走之前把这里打扫干净。” 看着亚托莉娅忙碌的身影，小魔导师的眼中再次浮现出了憧憬的目光。菲妮克丝应了声后，将那只大大的法杖靠在墙边，也加入了清洗实验台的行列。 “咦？这是什么…” 忙碌了半个小时的三人，总算将那些黏糊糊的药材渣滓给堆到一起，交给菲妮克丝准备放火烧干净。小魔导师取回自己的法杖，刚准备释放两个小魔法，目光却是停在了药渣堆里的一张碎布条上。 菲妮克丝缓缓蹲下身，皱着眉头从拿堆黑乎乎的东西里捡起这张布条，轻轻擦拭了下上面的污物。 “亚托莉娅姐姐，这，这个…好像是给你的。”小魔导师快速扫了两行，布条上竟然歪歪斜斜写着一些小字，在最开头她便看见了亚托莉娅的名字。 “诶？”亚托莉娅有些意外，还是在袄子下摆蹭了蹭手上的水，接过菲妮克丝手中的布条。但看了小会儿后，少女又回屋抽出了那本识字教材，在菲妮克丝的帮助下开始重新阅读起这封写给她的信。 “是邓普斯先生…”亚托莉娅眼前一亮，还是耐心将布条读到了最后。在这封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信件”的布条上，老邓普斯很是夸赞了自己这位新收的，也是唯二的学徒。 前一个自然是小邓普斯，老邓普斯还不忘在信里又花了小半篇幅，来称赞小邓普斯的勤劳和孝顺。直到信件快要结束的地方，老邓普斯才说道正题，也不知是不是那会儿又恢复了清明。 他自知生命快要走到尽头，即便他并不后悔，但还是会担心自己的药剂配方会彻底失传。老邓普斯在信里，用他那反复强调的独特腔调，多次感谢了亚托莉娅为他提供新的思路。 并声称将自己实验室里的一切物品，交由学徒亚托莉娅使用。这位稍有些疯癫的老人，还专门附了片单独的麻布，上面如数家珍般清点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财产”。 “可千万要记得，嗯！得记得啊！采集月见草精露需用陶罐，不能放在玻璃瓶中，也不能见强光。还有毛鳞壁虎身上的鳞片，记得要经常晒干不然药效会减弱很多。对了，别忘记经常收拾实验台，只有保持干净才能更准确…” 老人那冗长的信件并没有什么感人肺腑的用词和抒情，只有些零散混乱的叙述。整封信便在这林林总总的絮叨中，戛然而止，甚至连落款都没有。 “邓普斯先生……”亚托莉娅吸了吸鼻子，又将这封信放下，有些感怀。少女随后按照邓普斯先生的说法，在他的房间书架和柜子里，找到二十多张药剂配方，其中就包括无法炼制出来的“命悬一线”。 配方上写写画画，到处都是笔记，就连菲妮克丝都摇了摇头表示实在看不懂药剂师的笔记，但亚托莉娅还是将这些配方一一收起，又将老邓普斯留给他们的药剂全都塞给了克里斯与小魔导师。 三人忙碌了许久，既然接受了房间主人的馈赠，他们也没忘记将这处地穴房间打扫干净，才在第二天清晨动身离开。 第181章 手套 清晨的雾气还是时有时无，除了赛尔斯河面，谷内的水雾倒没那么严重。克里斯三人收拾了行李，再次来到露易兹的长屋外，准备向这位“霍尔斯人长老”辞行。 露易兹由于没有第二条纱巾替换，仍旧是用风魔法遮住了脸庞，只留下那对如宝石般剔透的灰蓝色眼睛还露在外面，不时眨巴两下。 一些无事的霍尔斯人村民，各自躲得好远，不时围观三位冒险者被长老送出了河谷。待到看不见人影后，他们又打了个哈欠重新钻回屋里，今天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罢了。 “你们出了河谷往西，走过第三条河后，再向东折返渡过一条河，随后一路向北沿着河走。”露易兹双手抱在胸前，昂着头看向身侧的克里斯，“等看到一座红色的山，就渡河转道向西南，直走就能到青原树海的范围了。嗯…差不多要四五天的路程吧。” 克里斯拧着眉头在脑中盘算了露易兹描绘的路线，“这么麻烦？你不会在耍我吧…这不是绕了一圈吗？明明可以直接渡河然后往西…” “嘻！我这可是为你们好，如果先过了河再折返回来，那就是从西方来的客人，如果不渡河那就是从东方来的客人。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大得多了。”露易兹却并没有在意，反倒颇有兴致地看着克里斯发愁的模样。 “河谷附近可是有很多古怪的家伙在沉睡…，它们都有自己的领地，虽然你们路过并不一定会惊醒它们，但还是少沾因果为好。”露易兹在一棵粗壮的榕树旁站定脚步，“反正你还是会回来的，我的自由可全都仰仗你了，预言中的勇者克里斯。” 女孩冲着克里斯眨了几下眼，似乎已经在畅享自由的生活是怎样一番光景了。无论怎么样，露易兹似乎都已经受够了这个连水杯和面纱都短缺的穷苦地方了，这种无聊乏味的生活，她简直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回来？”克里斯感到有些好笑，他知道露易兹似乎对那些预言深信不疑。只是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犯了错误，自己可从来不是什么勇者。 不论正主本应是格林，还是奥菲莉亚，亦或者很有勇者气质的查理，但那些预言说的绝对不是他克里斯。在这一点上，恐怕露易兹以后要失望了。 “当然…预言还没有实现，你一定会回来的。”露易兹左手轻打了声响指，淡紫色的波纹随即在身侧出现，她从波纹中拽出了一只棕色的薄手套。 上面刻满了各种各样的魔法符文，甚至在手背的正中处，还被人画上了一朵小花图案，克里斯隐约记得，那只被露易兹踩坏的心爱水杯上，好像也有类似的小花。 “这个送给你，如果感到压制不住另一个人格，就试试戴上它。会有帮助的。”露易兹将手套递给了克里斯，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哦！可千万不能戴在左手，这是右手的手套…” “嗯？”克里斯虽然对露易兹的提醒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了这只手套，“谢谢，不论怎么说，你也帮了我很多。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不谈什么预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嗯…我会尽力尝试的。” 旁边默默跟在后面的菲妮克丝，当看见克里斯接过那只手套时，忽然脸上一红，侧扭着身子却又忍不住偷看露易兹，直到被这位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长老，给深深看了一眼后才低下头。 “呵呵，不愧是预言中的勇者！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露易兹收回了看向小魔导师的视线，轻轻笑了起来，“快走吧，趁雾散开之前。” 克里斯将手套揣进怀里，并没有放进厄里斯魔镜。他再次谢过了露易兹，便带着两位同伴向着薄雾深处走去。小魔导师抱着法杖一直跟在最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还是有些脸红，女孩撩开自己额间红色的碎发，偷瞄了两眼克里斯，又看看默默赶路的亚托莉娅。 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或许还是不说比较好，应该是误会！菲妮克丝如此想着很快就将这件事暂且搁下，开始在心里期待着越来越近的青原树海。 毕竟，到了那里，就能见到许久未见的查理大人了！ 第182章 查理的轶闻 晨间的薄雾笼罩在远山之前，将原本的绿色染成一抹浅青。葱郁茂盛的高大乔木不时扎堆在一起，给这片潮湿寒冷的丘陵地带铺上了厚实的毯子。 克里斯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块旁，目光跃过石上的青苔，向面前的小河扫去。他手中摊开一张崭新的羊皮卷，不时用羽毛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这应该就是露易兹所说的，第三条河了…”克里斯抬起手中的笔，尾端的白色羽毛轻轻蹭着下巴，在试图校准自己刚刚绘制的简易地图。 “附近好像比河谷还要暖和些…”亚托莉娅松了松身上鹿皮外套，目光平静地望着周围的植被。无论是环境所见，还是少女自身的体感，这边的气温似乎都要高出一些，完全没有任何冬天的影子。 本就体热的亚托莉娅甚至感到了微微的炎热，她轻轻解开颈前的细绳，但还是感觉不太舒适。 “王国里不会有这样的地方…”菲妮克丝缓缓蹲在小河的滩涂边，将手中的法杖放平。“第三条”河流的宽度相比前两条还是要宽出不少，水流也更加湍急。在河中泛着白花的碎石旁，女孩隐约还能看见一条通体泛红的小鱼。 “菲妮克丝你们佣兵团都去过什么地方啊？嗯…查理看起来好像总会到处跑。”克里斯将手中的简易地图卷起，深深吸了口林间的清冷空气，感觉很是放松。 “诶？嗯…主要还是在王国境内，查理大人会接一些村庄或者协会的委托。”菲妮克丝低着头，和克里斯等人的交流已经顺畅了许多，“像是上次去亚拉拉特雪山，就已经算是远行了…” “原来如此，查理毕竟也是带着一支佣兵团，还是要接委托赚钱的嘛…”克里斯点了点头，他曾在查理主帐中暗自记下了勇者的地图，上面的绘制虽然还算详尽，但依旧是以大陆东部的王国为核心基点的。 像是青原树海和赛尔斯河谷这种极其“偏远”的地方，查理也只是粗略地标注了方位，附近更是大片留白。只是这片大陆真的如人族认知的那样，是王国占据了主要区域吗？ 克里斯并不是很相信这种观点，无论是无尽雪原还是青原树海，其尽头还有些什么，恐怕很少有人族知道。这片异世大陆，可能比人族想象的要更加宽广。 “不，不过如果是遭了灾，或者很穷的地方…大，大人也是不会收佣金的。”菲妮克丝则像是有些赌气，低着头好像在辩解着什么。 “接委托收佣金公平合理呀，又不是什么坏事…呃，我不是在说查理不好，我知道他很慷慨。”克里斯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小魔导师的想法，不由感到一阵有趣。 如此内向的菲妮克丝，都会在外面不自觉地替查理维护形象，这些被勇者视为家人的伙伴们的确和查理有很深的羁绊。 “不过听你这么说，查理一直在做亏本买卖啊…佣兵团的开销要怎么解决呢？”克里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魔导师，格林在刚召唤没多久就遇到了自己，他也算了解了这位勤勉勇者的成长历程。 但格林依旧是保持着自己前世游戏中，冒险者小队的配置：同行的人数不多，很适合探险和旅行。甚至还有审慎勇者奥菲莉亚那种没有伙伴的独狼。 只有查理跟这两位同是穿越者的勇者并不一样，不仅建立了佣兵团，还出手阔绰大方，看着可不像是刚刚召唤没几年的勇者能有的底蕴。 菲妮克丝忽然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除了最感兴趣的魔法领域，查理也是小魔导师非常骄傲的人，“查理大人自己出钱！大人以前可是白手起家的…虽然大人说的那些什么‘股权’、‘本金’之类的，我并不太懂。” “但是查理大人还是说服了行会里的商人，通过维护商路和运输，借了很多钱。”菲妮克丝虽然很聪明，但依旧不太理解这其中的过程，“后来大人置办了很多商铺，就很有钱了！王都有五分之一的产业，都在查理大人的名下。” 克里斯听完小魔导师那极其骄傲的“叙述”，心里却是暗自咂舌… 行啊查理，真行啊…不愧是带着后世知识的穿越者，难过他有大方的底气，原来是这样…虽然听起来勇者的财富积累很是不可思议，但听菲妮克丝的描述。 似乎王国的商业模式，还停留在商人行会与个体经营的阶段，再加上他的勇者身份，以及那如开挂般的魅力。‘忽悠’一下思想落后的商人们与自己合作，空手套白狼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王都五分之一的产业啊…的确算得上富可敌国了。 “好吧…不愧是勇者。”克里斯轻笑一声，随即将羊皮卷地图揣进怀里，“天色不早了，咱们抓紧过河，然后再渡回来扎营吧。” 菲妮克丝与亚托莉娅均是点了点头，赶路了整整一天二人皆是感觉一阵疲惫。克里斯随后放出魔法力，调集风元素施展了自己改良过的三级魔法风障术，在接七八米宽的河面上支起一片模糊的风属性屏障。 小魔导师依旧很是好奇地看着克里斯的施法过程，克里斯释放的魔法全都是最简单的低阶魔法，但每次都能让她感到惊奇。风障术这种简易的防御性魔法，基本上是在身前凝成一片风屏障，用作抵挡飞矢和远距离弹道魔法。 说是屏障，但其实就是薄薄的风墙。风本就是无形之物，这种简易的屏障抵挡不了近战的挥砍，很容易出现形变，所以实用性并不高。但克里斯释放的风障术却格外凝实，前两次渡河时，他们便踩着这处屏障走过了河面。 踩在柔软又韧性十足的风障之上，菲妮克丝更加确信，这形状奇怪的风屏障强度，几乎有五级魔法“风之壁垒”的一半了… 更何况，克里斯还能将风屏障“捏”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他绝对有不弱于自己的魔法造诣！甚至比她还强…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实力呢？也从没见过他释放中阶的魔法。菲妮克丝带着疑惑，抱紧了法杖快速走过小河。心里却在想着什么时候找克里斯请教一下魔法控制的内容。 毕竟她也只是才新晋级魔导师没多久，只会一种火属性的7级魔法，甚至连魔导师的标配通用魔法“漂浮术”都还没学… 第183章 河边的营地 三人很快按照露易兹讲述的方法，在渡过第三条河后稍事停留，又重新渡河折返了回来。虽然克里斯并不是很理解，“来自西方的客人”与“来自东方的客人”之间，究竟有多大差别，但他还是觉得宁信其有比较好。 从厄里斯魔镜中取出简易的帐篷，克里斯三人很快在河畔临近水源的地方，扎下了营地。他也随后体会了一把拥有一名火系魔法师的旅途，究竟是多么舒适了。 无论是清理落叶，还是点燃营火，菲妮克丝都做的井井有条。或许是出于在康斯坦丁佣兵团时的习惯，菲妮克丝甚至还在营地周围布置了三层辅助魔法，让克里斯感受到了强烈的安全感。 小魔导师布置完了这些后，便简单吃了些干粮。她默默坐在营火旁，闭上眼睛开始了当天的冥想修行。 自从离开河谷后，亚托莉娅的情绪始终没有太高，克里斯每每问起，少女便说是对周围的景色感到熟悉，莫名会有些低落。克里斯倒也还算理解，只是期待着少女或许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亚托莉娅独自坐在水边，呆呆地望着对岸的森林，耳边除了营火偶尔传出的噼啪声外，便被闹人的虫鸣声给占据了。少女单手抱着膝盖，脸颊侧躺枕在上面，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着冷冽的河水。 “亚托莉娅，是想起了什么吗？”克里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少女抬起头笑着摇了摇头，却见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杆，上面还系着长长的细绳。 “这是什么？”少女的目光很快便被这根长杆吸引了注意。 “鱼竿…我在邓普斯先生家里发现的，有些年头了但还能用。”克里斯将长杆竖起，开始整理起那一团团丝线来，“邓普斯先生把实验室留给了你，这鱼竿也算是你的东西了，哈哈哈。” “在我的家乡，很多人喜欢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钓鱼。”克里斯拍了拍地上的泥土，坐在少女身侧，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随着水流而不停晃动，“就像这样！” 克里斯用力挥动鱼竿，将带着弯钩的细线甩进河里，只听见扑通一声，鱼钩入水的声音又瞬间被水流声掩盖住了，“只是不知道这里的鱼喜欢吃什么…我只挂了蚯蚓。” 亚托莉娅饶有兴致地看着克里斯的动作，似乎完全忘记了心事，只是轻眨着眼睛，看向他。 “诶？我不会，嗯…要，要怎么做？”亚托莉娅见克里斯将鱼竿递给了自己，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又紧紧握住了这只长杆，手中传来的重量并不算轻，但少女还是转头静静看着克里斯的侧脸。 “没事，不需要做什么，哈哈哈…”克里斯将少女的手掌挪到适合抓握与发力的地方，又将鱼竿尾端抵进碎石的缝隙中，“只需要安静地等着，说不定就会有鱼咬钩。” “哦…这样就可以吗？嗯…真的会有鱼，会被勾上来吗？”亚托莉娅看着浮漂在河水中起起伏伏，很快拖着细线飘到了石块附近，目光又转向了克里斯。 “嗯！能不能钓到鱼要看运气，但期待着鱼上钩本身也很有趣。”克里斯将鱼竿完全交给亚托莉娅，少女则是睁大了眼睛，盯着水面上的浮漂，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克里斯的家乡人们都会…勾鱼吗？”少女盯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克里斯，眼睛弯成了一抹月牙。 “倒也不是所有人，不过很多时候大家都很忙，像是赶场一样今天过完开始准备明天。” 少女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听得明白，“克里斯的家乡是什么样的呢？也会有这么多树吗…还是和图恩先生一样，住在山上呀。” 家乡…这个并不遥远的词汇却让克里斯感到了一丝陌生。自从混入狼人沃尔特的记忆碎片后，自己那对于前世生活的回忆，就变得有些模糊了。 虽然主人格存在的现状，时刻提醒着他是被丢来异世界的，可他依旧会时不时混淆掉自己与沃尔特的记忆。自己并不是沃尔特，但他真的是江渚吗？还是克里斯… 毕竟他只是在被召唤投放时，被“那位大人”强行分割剥离出的一缕副人格…即使保留了前世的记忆，他仍旧不是原先的“江渚”… 或许严格意义上，自己这个副人格也是出生在这片大陆上的吧… 脑海中思绪万千，克里斯略有些迷茫，但还是凭借着印象与知识，讲述着自己前世的生活。那密集且高耸的大厦、那些不需要魔法就能移动的铁盒子… 以及自己家乡的人们，是如何建造船只征服海洋，甚至搭乘机械飞往天空的…树林里的虫鸣还在聒噪，少女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克里斯身上，没有移开。她总会很详细地询问一些细节，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 …… “真好啊，克里斯的家乡…果然更有意思。”亚托莉娅抱着膝盖，脸上再次浮现出一丝憧憬，“要是能亲眼见到就好了…” “如果我还能回去的话，就一定带你去看看。”克里斯笑了笑，但回到原来的世界对他来说可太过遥远了。 亚托莉娅眼帘低垂，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事情。然而还未等少女有所回应，河面上的浮漂却猛然晃动了几下，少女隐约还能在浮漂与岩石之间看见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上钩了！亚托莉娅！快，快拉杆！” “啊？”少女显然没想到真的会有东西被勾住，而且很沉。她有些手忙脚乱，好在克里斯及时抓住了鱼竿，和亚托莉娅一起将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拖到了岸边。 克里斯看着脚边这个黑乎乎湿漉漉的东西，脸上逐渐浮现了一丝苦笑：这哪里是鱼… 亚托莉娅钓上来的，分明是个溺水的人啊…… 第184章 旅行的学者 顺着鱼线被拖上岸的是一名湿漉漉的人类男子，他蜷缩着胸腹好像只裹上面包糠与墨鱼汁的大虾。几根绿油油的水藻趴在男子的耳朵与肩头，和他的头发混在一起，有些难以分辨。 “唔…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杆会钓上来什么，可能这也是钓鱼的乐趣吧。”克里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向亚托莉娅第一次钓鱼的成果，缓缓蹲下身与少女一同检查起来。 “还活着！”克里斯轻轻拨开男子脸颊上的棕色碎发，检查了下他的口鼻似乎并没有泥巴之类的堵塞，接着才将其放平，开始有节奏地按压胸部。 一旁的亚托莉娅这才松了口气，但也是颇为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钓鱼成果，或许少女还没想明白，为什么鱼竿会把一个人从水里勾上来吧。 “唔哇！咳…”一口河水吐出，男子侧着头开始急促地呼吸起来，或许是因为还有液体残留，他吸着鼻子不停咳嗽，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天使…？唔。”男子的眼睛眨巴了两下，正看见低着头打量自己的亚托莉娅。少女冲他笑了笑，男子却忽然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希，希尔族！啊…不对。” “我还活着？”翻身坐起的男子单手捂着额头，很快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蹲坐在前方的希尔族少女，又转头瞥到了克里斯与不远处的营火，“你是你们救了我？谢谢！谢谢你们！” 克里斯坐在地上眼见男子的反应，也是对他升起了一丝好感，至少这人没有弄不清情况就开始大喊大叫。他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来，对溺水男子露出了笑容。 “你理解得倒挺快，看来不需要解释什么了，来这边烤烤火吧，这个天湿透了可不太妙。” …… 亚托莉娅的第一次钓鱼体验，就这么彻底结束了。虽然没有钓上来鱼，但少女却并没有灰心。或许对亚托莉娅来说，钓上来什么其实并不重要，是和他一起才最有趣。 火堆中不时传来噼啪的声响，星星点点的火苗随着加热后的气流向上卷起，又恍然闯入几人的视野中。溺水男子蜷缩着身子不停发抖，正披着克里斯的备用衣物坐在营火旁边。他身上那些湿漉漉的衣服，和几根水草一同被撑在木架上，静静等待着被烘干。 “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嘿嘿…差点就没命了，真是邪乎！”男子大大咧咧地伸着手贴在火堆旁，再次向克里斯两人道谢，或许是看见了正专注冥想的菲妮克丝，男子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害怕打扰到恩人的同伴。 “我叫维吉尔，是一名旅行学者。”溺水男子冲着克里斯笑了一下，目光每次看向亚托莉娅时总有些躲闪。 “克里斯…这是我的同伴亚托莉娅。你好像…有些害怕她？”克里斯简单介绍了自己和同伴，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男子的神态。 维吉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停冲着亚托莉娅道歉，“不好意思，哈哈哈…我习惯了，看见希尔族就有点怕。” “我是从树海那边逃出来的，被几个希尔族抓了好久…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可能就被她们埋起来了。”维吉尔紧了紧身上的衣物，但还是冷得一阵哆嗦。 “这样啊…你是为了躲避追杀才跳进河里的？”克里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颇为热情随和的学者，从行囊里翻出了几块麦饼和干肉，放在营火边加热。 “这倒不是…那些希尔族只追我到树海的边缘，她们从不出来，咦？”维吉尔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希尔族少女的确是身在青原树海外，“这位姑娘怎么在这里呢？啊…我是说，难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维吉尔的猜测让亚托莉娅愣了片刻，但很快少女又露出了笑容，“没有哦，我一直在跟克里斯旅行。” “那我就放心了，还以为她们跑出来抓我了…”维吉尔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依旧湿漉漉的头发，“我已经出来旅行快四年了，好不容易才走到树海这边。” 维吉尔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低着头轻轻抿着嘴，“我在调查一种…‘永远不会盛开的花’。” 这位在各地旅行的青年学者随后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原本在王国西境的第三大城市赫尔斯堡生活，在当地的着名学院里做着各种基础研究。 但随着以一次偶然的机遇，维吉尔在外派调查时，无意间流落到了矮人生活的国度。因为较为出色的学识，并没有遭到敌视，反而结交了些矮人朋友。矮人的诸多研究与技术，让这位好奇的年轻人大开眼界，甚至留在那里生活了一年。 这种十分融洽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维吉尔最好的矮人朋友在某天深夜忽然兴奋地拉着他，说是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将信将疑的维吉尔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跟着他一同去了，毕竟这位矮人朋友，可一直是出了名的严谨、认真，从来不会开玩笑。 矮人朋友将他带到了一处河谷的岸边，这里的土壤都化作了红色，淡淡的微光在夜晚闪烁不定。几乎不需要寻找，维吉尔便发现了那恍如梦幻般的景色…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太美了，哦！我根本没法用语言来描述它。”维吉尔眼中依旧满是憧憬，静静看着克里斯与亚托莉娅，“那里开满了发光的花朵，就好像做梦一样…” “可是这些美丽的花，却并没有吸引我太久。因为我看见了它…它太特别了，太美了！那是一朵‘没有盛开的花’！”维吉尔双手搓着自己的脸，吸了吸鼻子，这才让自己清醒一些，\\\"我很确信，朋友说的就是那朵花！绝对是的！\\\" 亚托莉娅轻轻拨弄了下火堆，似乎也被提起了兴致，“没有开放的花，要比盛开的花还要美吗？” “嗯！是的！它的美不是表面上的好看…而是，嗯…唉！算了，我并不擅长描述。”维吉尔叹了口气，“我们对这朵花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可还未等细看，天就亮了，” “那朵没有盛开的花，连同周围的花海全都消失不见了。” 第185章 学者的执念 维吉尔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却还是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子，脸上依旧挂着不甘的表情。“我和朋友一连蹲守了十多天，可那些花海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可能是我只见了一面的缘故，仅仅觉得可惜。但朋友却完全接受不了这件事。” “自那之后，我们查了许多资料，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周围那群执着于科技的矮人，却完全不能理解我和朋友，觉得我们得了失心疯，哦谢谢。”维吉尔嘴角露出一抹惨笑，轻轻接过了克里斯递来的烤麦饼。 “朋友被剥夺了发明者协会的会员身份，却变得更加执着了…”维吉尔咬了一口麦饼，而后用力咽下，学着朋友的语气说道，“我一定要找到它！永远不会盛开的花…是真实存在的。” 维吉尔并没有讲述这个朋友的姓名，但语气中却满是尊敬与欣赏。年轻的学者始终认为，去探索未知、寻求真理是绝对正确的事情。那位失去了主要生活来源的矮人朋友也没有放弃调查，他们共同奋斗了一年，直到朋友虚弱到无法行动。 “都怪那群愚蠢的矮人！他一定是压力太大了才会这么心力交瘁…”维吉尔叹了口气，似乎对那些剥夺朋友职位的协会高层很是不满，“所以我才要出来旅行！我要找到那朵‘永远不会盛开的花’！带回去给朋友看，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了…” 克里斯静静听完了青年的故事，却感到了一丝古怪…虽然维吉尔曾说那位矮人朋友是因被开除，加上生活拮据才染病的。但出于直觉，克里斯依旧感觉，这可能跟那朵花有关。 维吉尔只是见了那枝神秘花卉一眼，可朋友却接触了数次，甚至有可能触碰或调查过。而当花朵消失仅一年后，矮人朋友便虚弱到走不下床…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联系，克里斯倒觉得不太可能。 “你的那位朋友以前有过什么病吗？”克里斯抬起头，轻声询问着陷入往事回忆的维吉尔。 “诶？没有的…他身体一直很好。”维吉尔胡乱拨着地上的草屑，深深叹了口气，“在我从矮人王国出发前，朋友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可他还是用力抓住了我的手，瞪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嘴里断断续续念叨着花…红色之类的词。” 亚托莉娅轻轻抱着膝盖，神色颇有些担心，“要是能找到就好了…你的朋友肯定很放不下。” “嗯…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找到那朵世界上最美的花！”维吉尔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却挂上了笑容，“谢谢你们…我好久没遇到能说话的人了。” “可是…维吉尔先生为什么会在水里呢？”亚托莉娅想了一下，又忽然冒出了疑惑。少女依旧好奇这位调查神秘花卉的学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鱼钩上。 “哈哈哈…惭愧，惭愧。”维吉尔挠着头，爽朗地笑了起来，“我是在追一条鱼，这四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也找到过几次会发光的花海，但里面都唯独少了那朵没有盛开的花，但我也发现了规律！” “花海出现的地方一定临河，而且每次都会有一条红色的鱼…我怀疑就是它带走了花籽。”维吉尔皱起了眉头，脸上又有些惆怅，“要不是魔药突然失灵，我没来及反应…唉。” “红，红色的鱼…我之前有见过。”一直在火堆边闭目冥想的菲妮克丝忽然睁开了眼，却在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双手撑地，向亚托莉娅的方向挪了挪位置，似乎想离这位陌生人远一点。 “真！真的？啊…抱，抱歉，是不是吵到你了。”维吉尔激动地直起了腰，却忽然察觉到自己有些失礼，但依旧不时看向小魔导师的方向。 菲妮克丝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身旁的亚托莉娅，“没事，嗯…是在我们刚到这里时，我在河边看见的，应该是往下游去了。” 克里斯稍稍瞥向那条河，忽然笑了下，“下游是往北走，看来我们刚好顺路…不介意的话，明天我们可以同行一段时间。” “真的吗！那太好啦…嘿，嘿嘿，说实话，路上总是一个人可太闷了。”维吉尔大大咧咧地摸着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路上有人说说话就太好啦。” 年轻的学者的健谈与大方，很快和克里斯与亚托莉娅熟络了起来，只有怕生的小魔导师依旧不太愿意搭理他。 维吉尔聊到兴起，甚至还从包裹里取出了一支陈旧的竖笛，围在火堆旁吹了两首曲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那有关“乌鸦与青蛙”的冷笑话。 密林河畔的一夜很快过去，落难的学者也重新收拾好了行囊，站在河边伸了个拦腰，目光看向了北方的那处隐约若现的山头。昨晚有克里斯守夜，躺在火堆边的维吉尔睡得格外昏沉，倒是许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安全的状态了。 “你不担心昨晚那条鱼就游到了合适的地方，花海已经消失了吗？”克里斯抖了抖支撑帐篷的厚布，随手收回了厄里斯魔镜。 “不会的…花海要是出现，一般不会一天晚上就消失，而且只挑红色的土壤。只是可惜了…我之前也在河里见过那只小鱼，但是没抓到它。”维吉尔摇了摇头，似乎这四年的调查追寻，让他积累了不少经验。 “红色？”克里斯捏了捏鼻子，“北面倒是有一座红色的山，我们正要去那儿，说不定会有发现…” 几人很快沿着预订路线向北前进，按照露易兹的说法，克里斯等人已经算是从西边过来的客人了。虽说原定计划是抵达红色的山头后转向，但维吉尔口中所说的那种美到极点，却不会盛开的花，也让克里斯感到很好奇。 路上的植被越来越茂盛，枝叶甚至遮蔽了阳光…若非有这条南北走向的小河作为路引，克里斯恐怕很难辨别方向。耳边逐渐传来细微且粗糙的虫鸣，他忽然站定了脚步，缓缓蹲下身捡起几根碎草。 “你们有没有发现…周围的植物好像变多了？” 第186章 逆流之河 细长的水流声在拍打着凹凸不平的碎石，或高或矮的草丛在淡淡水雾的笼罩下甚至结了一层薄露。亚托莉娅单手扶住一棵手臂粗细的绿藤，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的生命气息确实很浓郁，很有节奏。我能感觉到…有些像是，心脏在跳动？” 克里斯单手捂住自己的右眼，稍停顿了片刻，再次放下手臂时，眼眸已然褪色成了一片银白。他站在河岸边，目光扫过周围的一切。 白色的线条平缓却有力，如紧致的蚕茧又好似疏密有序的大网，转瞬便铺尽了目之所及。而无数丝线与白网，在勾勒出万物的同时，似乎都有着共同的收束方向。 节点！他仔细对比着各种线条的走势，无论是土石、水流，亦或是微风晨露。这些原本有着自己运行规律的事物，此刻都正以微小的偏角，在向着北方某个节点汇聚，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 “果然是这样…”克里斯眨了下眼睛，魔眼再次将色彩归还了回来，他蹲下身轻轻捡起一块细小的石子，扬起手任其自由坠落。 还算圆润的卵石咕噜噜向南滚去，克里斯轻轻捏了下鼻子重新站起身，像是在自言自语，“重力还是正常的，怪不得体感上没什么区别。” 一旁的维吉尔则是好奇地看着克里斯的动作，忍不住探了探头，“你发现什么了吗？” “维吉尔，我想请教一下，你之前的所遇到的花海，它周围的地形有什么规律吗？”克里斯并没有立即回答青年学者的疑问，而是继续搜集着信息。 维吉尔见克里斯面色严肃，也是略微回忆整理了片刻，“都在河畔，都有很多植物。嗯…花海存在的泥土会被染成红色，此外就是那种红色的鱼了，至于位置…” 维吉尔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羊皮卷，上面绘制着包含人类王国与北方矮人国度在内的大片土地。而上面最为显眼的，便是用血摁下的六个小号指纹，或许是因为按压力度的不同，指纹的颜色逐个变浅。 “这是我在朋友的书桌上找到的…我之前也从没听他说起过，因为那时他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维吉尔叹了口气，“说来的确惭愧，我对那朵花完全不了解，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跑去这地图上的红点附近…没想到真的找到了快要消散的花海，还有红土地！” 维吉尔将地图展示给众人，上面还有他用墨水勾勒的线条。再将那六处血迹连上后，刚好在地图上画出了一只规整的六芒星图案！ 青年学者随后又掏出了几个玻璃瓶，里面均装了半瓶红色的土壤，看来这位执着的学者当真做了不少研究。克里斯轻轻接过一只小瓶，再次用魔眼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的脸色一变，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无法解析！如同伊万的归灯与神迹之火，这红色土壤上遍布着无数断裂且致密的线头，白茫茫又密密麻麻，也不知是自己花了眼还是怎地，克里斯甚至感觉一旦自己的视线离开，那些线头便在余光中翻滚蠕动。 那朵美丽却不会盛开的花，果真和某位被封印的邪神有关！如此一来，克里斯也是更加确信了，维吉尔的那位矮人朋友，恐怕是窥探到了邪神的存在，从而精神失常且身体虚弱了… “如果你朋友的地图没错…那你在追的那朵花，很可能就在北边的红山上。”克里斯目测了下距离，“我们抓紧时间，傍晚前应该可以赶到。” 克里斯随即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看着维吉尔，“不过之后可能会很危险…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维吉尔你是从南边，顺着河水漂流下来的…对吧？我刚刚测试了下，我们现在正在走上坡路。\\\"克里斯平静地说出了自己刚刚的发现，心里早就已经对这些怪事习以为常了。 “诶？”菲妮克丝睁大了眼，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小魔导师抬起头看了看小河，脚底在泥地上踩了踩，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了。 \\u0027第三条河流\\u0027是自南向北流的，脚下的地势虽说很不明显，但在菲妮克丝的刻意察觉下，还是暴露了真实的走向：北高南低！ 这也便意味着，第三条河流的水一直在往高处流淌！菲妮克丝反复检查了地面，仍旧难以相信这种打破了自己十几年生活常识的事情，只是他并没有魔眼，无法像克里斯那样看得非常直观。 除了对常识不太了解的亚托莉娅外，其余众人在反复确认了这一事实后，都是惊到说不出话来…只有克里斯又重新咀嚼起露易兹的话俩。 长老说让他们见到一座红色的山头后，就可以渡河向西。这说明红山那里已经脱离了所谓的“危险地带”，可以安全过河。至于这作为东西方分界的第三条河，克里斯原本以为会绕过红山。 但当发现它在逆流后，克里斯猜测它更可能直接流到山顶…这无疑要有趣地多。 几人在克里斯的开路下，河边逐渐密集疯涨的植物，都被他挥剑砍断，硬生生趟出一条路。随着行程的深入，周围也渐渐听不到虫鸣与鸟叫了。 直至天色渐渐昏暗，夕阳越过树梢，将天空染成了红色。菲妮克丝与维吉尔两人的体力也再难坚持。当克里斯将圣剑收起，呼喊了众人一声后，维吉尔才双手撑在膝盖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缓缓抬起头来。 “居然…！”维吉尔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一滴浑浊的汗液沿着脖子流到衣领，他仍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红色的山！泥土只是普通的红土，微微泛红…真正让它看上去通红一片的，则是山上盛开的大片暗红色石蒜！那些如倒针形反卷的红色花被好似蜘蛛的腿脚，在一阵阵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恰如一片深不见底的红色大海。身侧那条溯回的河流，也正如克里斯猜测的那样： 正顺着山麓一路向上，汇入了这片隆起的血色“海洋”。 第187章 颠倒的山岭 昏黄的夕阳垂在山间，带着炙烤后的云霞与花海渐渐融为一体。晚风轻摇着漫山的石蒜，却吹不动那堆积在天边的殷红。 一切都好像被厚重的脂蜡封涂过，显得油腻且固执。仿佛是某位疯癫的画家，在对作品失望后，便将这满眼的暖色随意摔打进冷风中了… “真…真的会有这种地方？我在做梦？”维吉尔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红色巨山，以及脚下光秃秃的微红土壤。 他所站立的地方好似两个世界的交汇：身后一片葱绿、到处是疯长的杂草与茂密灌木，而面前的土壤却显得格外荒凉，似乎除了殷红的石蒜外，再也没有其他植物可以存活。 克里斯眯着右眼，缓缓走到的小河边，颇为玩味地打量着面前的老旧木舟，船身的木头因为使用过久而有些泛黑，只用一根快要断掉的草绳拴在河边的裸岩上，船侧还横放了只长竿。 “看来是想让我们乘船上山了…呵，有意思。”克里斯弯腰抓起船舷上的长杆，泛着银白色光芒的眼眸却是看向了那插满红山每一寸土地的石蒜。 眼前除了这条逆流的小河外，再没有其他可以上山的路了。他转过身再次看向了维吉尔，“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要上山看看吗？” 维吉尔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躁动的心跳终于得以平复，他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小魔导师和冲自己笑了笑的亚托莉娅，终于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我想上去看看！已经到这里了，我一定要追到那朵花！” 克里斯侧过身将船上的草绳解开，跨步站了上去，“那就上来吧，正好我也想看看这条河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 青年学者与亚托莉娅等人先后乘上了小舟，这条并不算宽大的老旧木船只是摇晃了下，却并不显拥挤。 克里斯支起长杆，抵在岸边的石块上用力一推，小舟便从浅滩的泥淖中挣脱，落进了向上流淌的水势中。 “真的…不要紧吗？”菲尼克丝站在克里斯身后，并不像心大的亚托莉娅那般已经找地方坐了下来。 小魔导师凝视着两侧缓缓向后退去的红色花海，脸上颇为担忧，似乎不太放心就这么坐上这条来路不明的船。 克里斯却站在船头，一左一右来回撑船，“问题不大…露易兹既然特意让我们见到红山再渡河，说明这里要安全很多。” “虽然那位看着就很奇怪的长老并不靠谱，但她有一点说得恐怕没错。那就是遵守规则能少惹是非，放心吧，如果情况不对我会保护你们的。” 克里斯的话让菲尼克丝安心不少，诚如克里斯所说的那样，周围静得可怕、处处透露着诡异，但小魔导师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危险的存在。 维吉尔也是脸色沉重，脸上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竟出了不少汗…只有亚托莉娅仍旧开心地看着船边向下远去的红色小花。 “坐船上山！我还是第一次…”少女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眼看舟随水动，沿着缓坡渐渐爬上山头。亚托莉娅抬头望着已经暗下的天空，双手搭在膝盖上将脑袋探出了船外，好像也融进了画里。 赤色的云霞在夕阳隐去后也染上了一丝暗色，那副夕阳中山与天色彩和谐的景象终究还是算不上长久。克里斯偶尔撑着船，让小舟随波逐流，在坡道的河面上缓缓驶入夜色。 慢慢…耳边只剩下了潺潺的水流声，随着光线变暗，河岸两侧竟隐约浮现出，像是萤火虫一样的淡淡微光。 它们有的像是米粒，有的却形如椰枣，或红或黄均是温暖的色调。这些荧光如呼吸般闪烁不定，又好似微尘在花海里沉浮。 随着水势渐缓，小舟也终于漂流到了山顶，克里斯用力推动长杆让船只靠岸，却是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目光。 “是的！是这里！”维吉尔吞了下口水，用力蹭了把脸上的汗水，却是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不停喘着粗气。 向高处流淌的小河，最终汇入了山顶的湖泊中，这片并不算大的天池湖泊占据了山顶的中心。只是任凭河水不断流入，湖面仍旧维持着不变的高度且光滑如镜。 若非是夜晚，克里斯倒是猜测可能会看见不一样的色彩。与山腰不同，天池边并没有那叠浪般的红色石蒜，反倒是堆满了红色的泥土。 在这些泥土之上，隐约栽满了无数轮廓泛淡白色荧光的奇妙花卉。漂浮的光点在空气中弥散升腾，即便不需要日光，也将山顶映得格外清晰。 红色的土壤，会发光的大片花海…一如维吉尔曾描述的那样，只是或许有一点不同，这栽满了湖畔的奇妙花卉，却全都紧闭着花苞，没有一枝盛开！ “好美…”亚托莉娅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如梦似幻的静谧湖畔，心下有些向往…如果能一直生活在这里就好了。少女眨巴下眼睛，又看向克里斯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开放的花…好多。”小魔导师同样有些移不开目光，但却又有些疑惑，难道是他们来早了？ 维吉尔始终捂着心脏，跟在克里斯身后跳下了船，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脚边最近的一枝花苞，冰冷丝滑的触感让他脸上一喜。 “没错…就是这里，我见过很多次！”维吉尔喉结抽动了下，这才重新组织好语言，“这些花只能看，没法摘，一旦摘下来就会碎成光屑。只是…我见到的花海，都是盛开的，为什么会这样…” “一入夜花海就是盛开的？嗯…没有开放的过程？”克里斯轻声询问着青年学者，双手抱在胸前。 “诶，没有的，我见过花海出现的样子，一开始就是满开，只是可惜没有蹲到那朵最美的花…” 克里斯心下了然，他拍了拍维吉尔的肩膀示意后者站起身，“这座山跟你之前去的地方可不太一样。” “那些红色的花叫石蒜…在我家乡附近的国度，是象征着死亡与哀伤的花，这里却开得格外有茂密有生气；山上的水往高处流淌；还有只进不出却始终不满的天池…。” “这座山上的一切，好像都是颠倒的。”克里斯随即笑着看向维吉尔，“如果原本盛开的花海不再开放。” “那不会盛开的花，又会怎样呢？” 红色石蒜（彼岸花） 第188章 花影与执念 山头上微咸的夜风吹进口中，维吉尔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嘴唇，却发现只是自己的汗水。他尽力克制着杂乱的呼吸，但克里斯的问题依旧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是啊…原本盛开到极致的花海，在这座山头上褪成了花苞，那不会盛开的最美之花，岂不是会在夜间盛开！ 有可能！太有可能了！ 维吉尔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骤停了一下，他完全无法想象，那份自己根本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丽，在盛开后将会是什么模样。但很快，年轻的学者还是恢复了冷静，不禁有些自嘲。 “啊…只是我也追上过几次花海，但里面都没有那朵花。恐怕这次也一样吧…”维吉尔摇了摇头双手撑住膝盖，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情复杂地看着不远处的闪光花海。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头那种狂跳的节奏却仍旧给了维吉尔莫大的希望，但或许在花海消退前，他都不想去思考成败了。克里见他有些呆愣，也是三两步走到了维吉尔身侧。 “现在就剩下等待了，那朵花究竟会不会出现谁也不知道，毕竟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克里斯眼中的白色渐渐亮起，他随手招呼了下菲妮克丝与亚托莉娅，示意两人站在原地不要走动，这才继续说道，“趁着有时间，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追这朵奇怪又神秘的花？” “嗯？我说了呀，因为我朋友…” “可是你的矮人朋友在你出发前，就已经虚弱到无法下床了吧？”克里斯很少见地打断了对话，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位执着的学者，“你从矮人国度开始旅行，到现在说是有四年了。” “就算你真找到了那朵花，等带回去恐怕朋友也已经离世了…”克里斯叹了口气，稍稍顿了下，“抱歉，我无意冒犯，只是以你朋友的身体状况，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些你应该很清楚的。” 维吉尔轻轻抬起头，发觉克里斯三人都在默默看着自己，不由又看向了头顶的夜空，“不知道…” “刚出发时，我的确是想将那朵花带回来给他看，毕竟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了。”维吉尔的眼中逐渐闪过几颗星星的倒影，眨巴了两下，那些光彩却又消失不见了。“但你说的没错，朋友的身体恐怕连一个月都撑不住…” “我也想过放弃，知道他的心愿这辈子也没法实现了。可我却又不甘心，好像总带着一股怨气和，嗯…倔强吧，带着这些不停旅行。”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追着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放？可渐渐地，‘去找永远不会盛开的花’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或者说生活方式。” “我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但又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能没有走出来的只是我自己吧。”维吉尔双手捂着额头，用力抹了把脸，随着一阵舒气，他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这就是执念…”克里斯左手拍了拍维吉尔的肩膀，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右手顺势向湖面中心指去，“执念大多不切实际，可在漫长的旅途之后，说不定也会等到花开的时候。” 维吉尔的目光掠过克里斯的指尖，向着天池湖心望去。光滑平整地好似镜子的水面被无形 力量吹皱，一圈圈波纹向岸边扩散开来。 不知何时，那岸边花海中的点点光尘，飘入池中竟升起一层五颜六色的薄雾，氤氲着向天空飞去。不知是维吉尔，连亚托莉娅与菲妮克丝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她们睁大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向湖面走去，口中还断断续续说着花… “这就是传说中无法言说的美丽，还有…永不盛开的花？”克里斯眯着右眼，瞳眸彻底褪成一片白色，他站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湖心的景象。 怪异且凌乱的线条…魔眼解构后，克里斯的眼中只剩下黑白两色的世界。他眼中有的只是混乱、无序，湖畔散布的发光花苞，在魔眼的视角下竟像是腔肠动物般，自形如花苞的褶皱“原口”中吐出数十根尚在蠕动的透明触角，扎在地上肆意晃动。 而在被光屑包裹，铺满了上升雾气的湖面上，则隐约浮现了一处模糊的光影…只是距离较远，且魔眼会被雾气阻隔，克里斯难以看清全貌。 只是那湖心中央，模糊好似睡莲的花朵却如剪影般，透过雾气将自己的轮廓与边界清晰地展现在克里斯的眼前。那花影高高扬起，几乎铺满了上方的天空。 无数跟脚沿着黑影两侧展开，不断斩碎雾气中的线条，克里斯看得真切！那自水面下长出的花，的确开放了…只是那花被中，却长出了一条像是千足蜈蚣一样的黑影！而若是顺着蜈蚣的剪影抬头望去，在蒙上雾气的夜空中，似有模糊的人类半身背影。 或许是早先便对这“美丽之花”并不抱什么期望，甚至猜测这奇花或许跟邪神有关。克里斯及早留了心眼，偷偷打开魔眼，这解构万物的力量，能够看破虚幻，直视事物最纯粹的模样。 克里斯快速跃起，双手接连抓住因看见绝美之花盛开而失神的菲妮克丝与亚托莉娅，将二人拽了回来。正当他准备转身，再次拦住快要走进花海的维吉尔时，那位执着的学者，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嗯？” 维吉尔单手捂在左胸，双眼依旧凝视着湖心，脸上的痴狂与失神却渐渐褪去，他眨了下眼默默低下头，似乎想起了克里斯就在身后。 “执念吗…还真是奇怪。”维吉尔背对着克里斯，好像有些自嘲，“我决定放弃了…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过，我有着奇怪的体质，能够提前感知到危险…” “自从上了山后，这种预警就没停过…我不会介意你笑话我胆小，笑话我在给自己找借口。”维吉尔逐渐捏紧了拳头，“我知道如果继续向前走，我一定会死。” “这不是我能理解的东西…更不是我能掌控带走的。你说的没错，坚持执念望向深空的人很厉害。”维吉尔这会儿才下定决心转过身一脸歉意地看着克里斯，眼中那里还有半分被幻象迷惑的样子。 “所以或许把目光收回脚下，才更适合我吧…” 薮枝螅（腔肠动物） 第189章 距离 克里斯站定了脚步，伸手捂住亚托莉娅和菲妮克丝的眼睛。稍过片刻她们才停下挣扎，不再试图向那片花海和天池走去。 只有维吉尔目光清澈，似乎又带着些许愧疚。这位年轻的学者挠了挠头，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害得你们跟我跑到这种地方。” 维吉尔叹了口气，随即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如释重负般坐在了地上，依旧憧憬地看着湖中心那朵绝美的“花”。 “你…看到的，是那朵花盛开的样子吗？”克里斯的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讶异，他本以为面前这个始终放不下这朵奇花，并为此旅行了四年的学者，才是容易被幻象吸引，从而身赴险地的人。但维吉尔却当真在即将踏入花海的前一刻停下了脚步。 “嗯？当然…它真的太美了，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任何词汇。你应该也看见了…诶？你的眼睛！还有亚托莉娅小姐她们怎么了？”维吉尔双手撑在背后的土地上，仰过头向身后看去，这才留意到克里斯那发白的右眼。 “无妨…你的确很让我感到惊讶。”克里斯看了看身侧呼吸渐渐均匀的两名队友，轻轻放下了手，“嘘，不要睁眼，你们中了幻术…慢慢走，跟我上船。” 克里斯知道，自己是靠着魔眼的力量才没有看见那些幻象的，亚托莉娅和小魔导师在目睹了奇花盛开的景象后，均如同丢了魂似得。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了幻象的影响？ 不，说是挣脱其实并不贴切，因为维吉尔如今依旧能看见那幅绝美的景色。但他却恢复了清醒，恍如被诱惑包围，却无动于衷。 “哈哈哈哈…是吧！应该是这人世间不会存在的美景，让我顿悟了吧！”维吉尔还以为克里斯在笑话他，倒是跟着豁达地笑了几声，“我以前的恋人说过，距离产生美…在跟我相处了几个月后，她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当时我不能理解，总想去找她问个清楚，为此还被人给打了出来。”维吉尔忽然说起来毫不相关的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湖心，似乎想要趁此多欣赏一会儿。“但见到这朵花后，我突然明白了不少。” “你明白了什么？”克里斯将两名队友带回了船上，这才接上了维吉尔人的话。虽然据他观察，湖心的那不知名怪物对自己等人并没有兴趣，但他依旧做好了随时撤退的打算。 “嗯…我想想，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抽象越陌生。她一定是和我相处久了，认清了我的各种缺点，那些原本朦胧模糊的美好，才会消散的。”维吉尔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又每句话都在思索，“就像这朵我总在追逐的花一样…” “它之所以如此美丽，恐怕也是因为我距离它太过遥远了…这不是我能理解的美丽，也不是我能掌控的东西，所以我忽然就想通了。”维吉尔忽然笑了笑，“不过这么看我倒有些配不上做一名学者了，嘿嘿。” 克里斯蹲下身拍了拍维吉尔的肩膀，又抬头看向那雾气中的庞大蜈蚣剪影，“你说得没错…如果你真理解它了，估计就不会觉得它很美了。” 虽然克里斯清楚他和维吉尔正在跨服聊天，但他们却意外得到了相同的结论。克里斯并无意打破这位青年心中对这朵花的美好印象，反正维吉尔已经自己想通，不再痴迷了，倒也没什么不好。 “我虽然说过不放下执念、依旧选择坚持的人值得钦佩。”克里斯想起了那位坚持了二十年的守夜人图恩，又看了看眼前的维吉尔，“但能够放下执念，认清自己的渺小，这同样很伟大。” “人最不缺的就是幻想和野心，都会努力看得更远，所以才很难注意到脚下，非得吃了苦头才愿意低头。能够像你这样，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能够在野心面前保持克制，可是非常难得，呵呵…至少我就做不到。”克里斯笑着看向站起身来的维吉尔，“将来你会是一名优秀的学者。” “谢谢，咱们走吧，已经不需要再看了。”维吉尔看到船上的两人，也是扫了下屁股上的泥巴，转身准备跟着克里斯一同离开，“不过…我倒有些好奇，能让你放不下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嗯…”克里斯抬起头思考了片刻忽然自己笑了起来，“保护这个世界吧，哈哈哈。” 两人随即都笑了起来，只不过完全跨服聊天的他们还是没对上电波。维吉尔只当克里斯在开玩笑拿自己打趣，而克里斯却在真切想着主人格的问题。 江渚实在太过危险了，自己只要看住这个潘多拉魔盒不被打开，也算是在保护这个世界了？或许吧… 颠倒的山岭上，依旧铺陈着迷人的花海，它们围绕在天池的周围含苞待放，以此来衬托湖心之花盛开后的美丽。当然在克里斯看来，这所谓的不存于世的绝美，不过是一群刚出芽的刺胞动物扎在泥里，共同围着一只长在花里的蜈蚣怪物罢了。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不感兴趣，那只疑似邪神造物的大家伙并没有对他们投来任何关注的目光，只是自顾自伸展着身子，很快就缩回了花中。 只是如果自己等人踩入了花海的边界，恐怕双方就不会这般“和睦”了吧？克里斯对此并不怀疑，眼见湖心的雾气散开，那朵开在湖心的睡莲也跟着消失不见后，他也便撑船逆着水流向山下驶去。 直到穿过那漫山的石蒜，再次回到山脚时，克里斯才敢让亚托莉娅与菲妮克丝睁眼。二人虽是一头雾水，但依旧对克里斯很信任。 “克里斯？”亚托莉娅疑惑地看着克里斯，脑海里却还在想着那朵“不会盛开的花”开放后的样子。 “等下就和你们解释，已经没事了放心吧。”克里斯小声安抚着同伴，接着将船停到了来时的对岸。“维吉尔，我们接下来要去青原树海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回去了，去北方的矮人国度。”青年学者笑了笑，将自己背上的行囊取下，在里面翻了好一会儿，“那边的矮人虽然固执，但他们的学识和技术的确比人族强太多了。” “我想去那边学习，到时候不只是再做出这种小玩意。”维吉尔随手将自己包里那一堆小发明拨开，从里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克里斯，这个送给你。” 第190章 记忆 维吉尔在包裹里翻翻捡捡，从中掏出一只乌黑发亮的木匣，轻轻抽开了盖子。盒子内似乎镌刻了大量难以辨认的符文与图案，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些纹路很是凌乱残缺，已然失去了作用。 “这也是件我理解不了的东西，是我在矮人国度的一处山谷中捡到的。”维吉尔将木匣递给了克里斯，这才将自己的包裹重新打好，“不过一些简单的功能我还是弄清楚了。这只乌木盒子有保鲜作用，本来我打算用它来保存那朵‘不会盛开的花’，再带回去的…” “不过现在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谢谢你们救了我还陪我到这里。”维吉尔笑了笑，似乎对那朵美丽的花当真不太在意了。 “谢谢，希望以后还会再见。”克里斯接过那只古旧的乌木匣，轻轻打量了下后便收进了厄里斯魔镜。 “嗯！如果你们以后要来矮人国，欢迎来找我！”维吉尔背起行囊，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他再次跟克里斯和亚托莉娅挥了挥手，便独自向跳上了小船，准备过了河向东北方走。 克里斯招呼了下亚托莉娅和菲妮克丝，待到维吉尔矮身钻进了草丛后，才转身离开。 “维吉尔先生他，不会遇到危险吧？”亚托莉娅颇有些担心地看着稍有些冒失的维吉尔，她对这个喜欢讲冷笑话的旅行学者印象还不错。 “只能祝他好运了…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应该不要紧。”克里斯想起了维吉尔的那种预知危险的能力，他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其具体原理。但这位青年人的确在即将迈入花海的前夕，预感到了死亡，从而生生摆脱了幻象的诱惑。 或许他就是靠着这项本领，才在这等荒无人烟的地方独自旅行了四年之久吧。 “走吧，我们也该出发了。”克里斯再次看了眼身侧的这座红色的山岭，便带着两人一头扎进了树林，渐渐向着西南方赶去。在路上克里斯和亚托莉娅两人简单讲述了山上的状况。 菲妮克丝始终低着头，似乎对那枝神秘睡莲开放的样子还是很挂怀，但当她听到克里斯说花中钻出了一只蜈蚣怪物后，还是有些惊讶，对克里斯描述的危险心有戚戚。 毕竟…那红色地穴中的巨婴怪物的恐怖，小魔导师依旧有些阴影。她看着淡然自若，好像在讲一件生活琐事的克里斯，不免有些感慨。 原来他的生活里，总会有这种怪物出现啊… 周围的树木逐渐粗壮，脚下厚实的落叶与腐殖质嘎吱作响，克里斯三人选定了西南方向，约莫走了一天多。周围空气的湿度明显增大了许多，但身边植被的密度却有所下降。 克里斯原本以为所谓的青原树海，会是一片从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但周围的植物似乎还没有红色山岭那边密集。若非那层厚到不知深浅的腐殖质还在脚下，总是传来黏糊松软的触感，克里斯恐怕会有种要走出森林的错觉。 “我们可能快要走到青原树海的地界了，大家小心点。”克里斯平视着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木与植被，那些树木看着约有四五米直径，恐怕少说百年的树龄了。 但树腰以及盘节的根茎都有被修剪过的痕迹，上面许多凌乱的划痕倒像是武器挥砍所留下的。克里斯的视线很快跃过这些古树，被附近逐渐增多的一种半米高的草植吸引住了。 这些并不算低矮的植物叶片边缘呈现锯齿状，长势极为茂盛，隐隐还弥散着香味。虽然周围随处可见，但克里斯还是敏锐地发现，这些植物似乎又被打理过的痕迹，而且像是团簇般总是七八枝围成一个圈。 “这是什么？”克里斯渐渐放缓了脚步，轻轻蹲下身从上面掐下一根叶片，放在鼻下嗅了起来。一阵淡淡的清香和草木香的味道在鼻间弥散，给人一种平静安宁的感觉。 “这是排草…希尔族人会用它来安抚死者的灵魂。”亚托莉娅平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女轻踩着脚下的腐殖质，缓步走到克里斯身边，目光却向着远方看去。 “嗯？亚托莉娅…”克里斯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愣了一下，亚托莉娅怎么会回答自己？他抬起头刚好看见面色平静的少女正站在自己身后，这时克里斯才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 淡白色的剑光瞬间闪过，克里斯几乎下意识地站起身，唤出圣剑冲着脚边的地面斩去。数十根细密的藤茎应声而断，却还在快速蠕动。 “小心！”克里斯伸出左臂将两名队友拦在身后，右眼忽然化作白色。直到魔眼扫过，他才发现…原来周围的古树上，竟有着十多个难以察觉的生命体！ 眼见行踪暴露，对方也不再继续隐藏，数不清的藤蔓与根须如同棕色的蝰蛇，在地上蜿蜒扭动，已然将三人包围。菲妮克丝握紧了法杖，身上逐渐亮起数道半透明的红色符文，警惕着瞄向了那些正顺着树梢垂下的家伙。 希尔族！克里斯眯起了右眼，他从未见过除亚托莉娅以外的其他希尔族。但这群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奇特种族却并不难辨认，他们大多在身上的关节处生有叶片与枝条，有些腿脚甚至化作了无数根须，正缠绕在古树的枝头，倒立着垂下身子。 “入侵者，现在就离开！”一道低沉且浑厚的男声忽然响起，似乎正是克里斯身前最近的那位希尔族在说话，那人的眼睛泛着蓝光，似乎对克里斯刚刚那下反击很是忌惮。 “请不要动手！克罗洛普叔叔…是我，我是亚托莉娅…”始终站在克里斯身后的少女轻抿着嘴唇，脸色有些焦急站了出来，一开口便让克里斯与那位希尔族同时吃了一惊。 “亚托莉娅！” “亚托莉娅？？”克里斯转身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脸色满是欣喜，“你…恢复记忆了？” 亚托莉娅轻眨了下眼睛，冲着克里斯露出了笑容，但却有些欲言又止，“对不起…其实，我在刚到赛尔斯河谷时，就记起了很多事情。” “不，这没什么。你恢复了记忆这是好事儿啊！可太好了！”克里斯也是为亚托莉娅感到开心，难过少女自从抵达赛尔斯河谷开始，就总好像有心事一样。 找回了丢失的记忆，要接受并习惯它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一点克里斯可是深有体会，他也曾忽然想起过被分魂的记忆。 “亚托莉娅，咱们回来就是为了帮你找回记忆呀，这是值得庆祝的事啊！” 第191章 神女 克里斯的欣喜似乎也感染了亚托莉娅，少女双手背在身后侧着脑袋，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嗯！谢谢你克里斯…我很开心。” 亚托莉娅随即走上前去，摘下自己的帽子，微微甩动了下自己的绿色长发，额间与耳后的幼嫩枝条也随之露了出来。少女的这一举动让包围了众人的希尔族均是一惊，或许是没想过会有同族从外界到来，他们纷纷沿着藤蔓倒垂落地，远看上去好像一只只蜘蛛。 “亚托莉娅…你是亚托莉娅！？”为首的男性希尔族瞪大了双眼，瞳孔中散发的蓝光渐渐淡去，他翻身落地，如同八爪鱼一样紧密聚集的根茎竟在落地前化作了人类的双足。 男子挥手示意了身后的族人呆在原地，独自走到亚托莉娅面前，仔细打量了这位毫无惧意的同族少女，慢慢闭上了眼睛。一颗颗绿色光在男子身上浮现，将他包裹在内。 约莫过了数秒，这位被亚托莉娅称作克罗洛普叔叔的男性希尔族，忽然单膝跪地低下了头，他的腿部在这一刻尽皆化作了根须与藤蔓，扎进了脚下的腐殖质中，恍若原生的根雕。 “恭迎神女殿下！！” “恭迎神女殿下！！” 随着克罗洛普的一声呼喊，周围十多名希尔族均是扎根进了土中，低着头用希尔族特有的方式表示着尊敬与喜悦。克里斯眉头一挑，闪着白光的圣剑渐渐消失在手中。 “神女？亚托莉娅？”克里斯虽然一早便猜到这位希尔族少女的身份并不一般，但还是有些超出自己的预计。就连一旁沉默不言的菲妮克丝也是睁大了眼睛。 亚托莉娅从未和他们说过…即便在赛尔斯河谷已经恢复了许多记忆，但少女却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份。亚托莉娅轻笑了下，弯腰扶住克罗洛普的手臂，“不必这样，快起来吧…” “太好了，您总算回来了…太好了，国王陛下这些年心急如焚，可是到处在找您啊！”克罗洛普站起身，已然激动地有些发抖，他还没忘记被晾在一旁的克里斯两人，视线越过亚托莉娅的肩头向后看去。 “人类，是你们送神女殿下回来的？”克罗洛普的眼神诚恳，却又显得颇为迫切。 “克里斯是我的…恩人，是他救了我并一路送我回来的。”亚托莉娅连忙接过话茬，目光在克里斯身上停留了片刻，却又很快移开。 克罗洛普很快对着克里斯和小魔导师俯下身，声音虽然略有干涩，但却中气十足，“神女殿下的恩人，就是我们希尔族全族的恩人，我代表菲顿王国向您表示感谢！” “不必，我只是替亚托莉娅考虑，与你们无关。”克里斯看着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希尔族战士，也是有些惊讶，他本做好了打上一场的准备，毕竟希尔族厌恶人类可是出了名的。 但这么看来，亚托莉娅的身份的确很受尊崇，以至于这些希尔族会放下成见感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类。 “殿下快和我们回去吧，我得抓紧向国王陛下汇报这个好消息！”克罗洛普站直了身子脸上难掩喜悦之色，只是他的腿脚却并没有恢复人形，似乎这种如触手的藤茎更利于行走。 “克里斯，欢迎来我家…”亚托莉娅站在不远处，回身冲着克里斯笑了下，又对克罗洛普说道，“你们会欢迎我的朋友吧…我想招待他们直到丰收仪式之后，可以吗？” “诶…当然欢迎，但这得国王陛下做主。”克罗洛普先是一愣，很快还是应承了下来，他看了看克里斯两人同样对他们摆出了邀请的姿势。 亚托莉娅在希尔族巡逻小队的护送下，默默向森林深处走去，少女也是回头冲着克里斯眨巴了下眼睛，似乎在告诉他不用紧张，自己会安排好的。 眼见亚托莉娅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克里斯心头却泛起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亚托莉娅还是亚托莉娅，即便恢复了记忆，她仍旧在努力维持着自己印象里的形象。 只是那位可怜却坚强的少女，从现在起就不再需要依靠他了吧…克里斯单手扶着一棵古树，指间依稀能感到青苔的湿润与滑腻。喜悦和失落交织在一起，克里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只得摇了摇头，拍了下同样在发呆的菲妮克丝，这才跟上那些希尔族。 “亚托莉娅姐姐回到家了，真好啊…”小魔导师的脑袋被帽子盖在下面，竟然主动开了口，只是声音太过细小，听不出什么语气。 “是啊，菲妮克丝想家了吗？”克里斯声音温柔，轻轻看向了正攀爬树根的小魔导师。 “我没有…那种家，导师也不在了，只是会想佣兵团的大家。”菲妮克丝停下了动作，低着头左脚抬起慢慢蹭着另一只靴子上的泥巴。 “嗯…查理应该会很快来的。打起精神来。”克里斯轻笑了下，他并不清楚菲妮克丝的童年究竟是怎样，但查理的佣兵团却总会收留救济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就好像那日集市里被勇者买下的那对亚人姐妹一样，或许这位天才魔导师的童年，也并不是那么幸运吧。克里斯并没有深挖别人隐私的习惯，倒也没再继续询问。 二人跟在希尔族巡逻队的后面，向着最近的“兰诺城”前进。是的…克里斯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这青原树海竟相当广袤，其中甚至还有着“城市”的存在。 那位亚托莉娅记得名字的希尔族大叔，不时关切地询问少女这些年的近况，但亚托莉娅却并只是称自己一直在沉睡，前不久才被克里斯救下。 “克里斯恩人，菲顿王国已经很久没有人类客人了。虽然如此说会有些冒犯，但还请你们遵守律法和我们的习俗…”克罗洛普仍旧十分恭敬地看着克里斯，“如果有族人冒犯了你们，还请不要动怒，毕竟…” “嗯我知道的，人族和希尔族的关系并不好，这点请放心。”克里斯点了点头，脸上换了副标志性的和善笑容。 “入乡随俗我还是懂得的…” 第192章 寻求解脱的圣地 克罗洛普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人类领进国内我压力可不小…得抓紧报告给国王。” 对于克罗洛普的担忧克里斯也能理解，沾亚托莉娅的光，他和菲妮克丝没有遭到希尔族的攻击和驱逐就已经是万幸了。克里斯点了点头，倒是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送亚托莉娅回家是一方面，但这次前往青原树海，他的目的还有那颗希尔族的圣物“木心果”。按照露易兹的说法，只要拿到木心果，她就有办法帮自己剥离甚至灭杀掉主人格。 如果说曾经在格林小队时，“拿到木心果”只是为了给艾米治病；那此时这枚圣物对于克里斯自己来说，同样意义非凡。他早已在心底暗下决心，如果有谈判的机会，无论对方提出是多么苛刻的条件，他都会尽力满足。 江渚早就苏醒，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想要除掉主人格这个潜在的威胁，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下次就是换成主人格来消灭自己了。 “咱好像…闻到了风的味道。”希尔芙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响起，像是刚睡醒伸懒腰时那般慵懒。但下一刻风精灵似乎又恢复了精神，“呀！这是什么地方！感觉好舒服…” “希尔芙？你终于出现了。”克里斯脚下一顿，默声问道。自从和主人格打过一架后，他便许久没有听到希尔芙的声音了。自己呼唤它也没什么回应，估摸可能在沉睡吧。 “是咱！是风唤醒了咱！”希尔芙的话还是那么中二，倒是让克里斯安心了不少，他边踩着脚下松软的腐殖质，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这倒惹得旁边的菲妮克丝有些侧目。 “哼哼！咱跟那家伙打了一架，还得是伟大的风精灵技高一筹…”希尔芙喋喋不休地讲述起了自己是如何痛揍江渚的，虽然风精灵的说辞克里斯是一个字也不信，但希尔芙的苏醒还是让他很开心。 周围的树木愈发茂密，茂密的树冠不知伸向了多高，阳光很少能穿透下来。满是昏暗湿雾的地面，也因此只有少见的数缕光斑沿着枝干投到根部，像是一根根斜立的光柱。 只是随着逐渐深入，克里斯发觉明明这里的阳光更加稀少，但那些被称作排草的香味植物却逐渐密集，甚至连它们围绕的鼓包也更加清晰可见。 “那些是坟地…”克罗洛普始终在留意着这位“人族恩公”的的动静，见他好像很在意这些排草便出言解释起来。 “坟地？你们会把族人的坟地安置在森林外围啊…” “不，不是我们的。这里埋葬的，大多是人类的。”克罗洛普叹了口气，他看了看远处已经有些轮廓的高大树木，连语气也变得沉重了起来。“每年都会有几个人类跑来树海，他们不是为了偷猎，而是寻死。” “为什么要寻死？”克里斯停下了脚步，略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位友善的希尔族大叔，如果说这里埋葬的都是跑来偷猎的冒险者，那他丝毫不会奇怪。人类为了利益铤而走险，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 “不知道…不想活了吧。”克罗洛普摇了摇头，“他们会在这片森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直至寻找到满意的葬身之所。” “嘁，真是麻烦…我们巡逻队的任务之一，也是给那些自杀的家伙收尸。”希尔族队长脸上颇有些不满地吐槽着。“当然，如果是遇到不怀好意的家伙，我们也不会手软，他们可没有资格被埋葬！” 克里斯微微转头，周围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古树。仅这一小片区域中，那些被排草包围的“坟堆”便有十多座。如果克罗洛普所说非虚，那这种离奇的自杀恐怕已经持续了几百年都不止。 亚托莉娅这时也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鼓包，“我印象中听姨母说过，人类中有一种很小众的教派，将树海当作了圣地。” “这里就是他们寻求解脱的朝圣之地，所以总会有陷入绝望的信徒，抱着自杀的目的回到这处圣所。嗯…不过我也不知道真假。”亚托莉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还是第一次给克里斯介绍未知的东西。 原来如此…克里斯神色默然地看着那些坟堆。他对希尔族的印象又再次刷新了不少，原本以为极度排外，厌恶一切人类的少数族群，竟然会为这些自杀的人收尸安葬。 “前面就是‘兰诺城’了，等下入城时，克里斯恩人，还有这位…小姑娘，你们尽量不要说话。”克罗洛普抬手指了下远处的模糊影子，十分重视地叮嘱道。 希尔族原本是很繁盛的族群，只是由于意外和人类的活动，后撤离了人类王国，退回了青原树海。菲妮克丝曾讲过那强盛至极的塔尔苏斯帝国，其疆界已然延伸到了树海的周围。 或许在那时候，树海才是人类国度的真正边界吧。令克里斯有些意外的，是这处树海的宽广，克罗洛普十分自豪地称树海是没有尽头的。希尔族也不过是只在一部分区域活动。 但这里已经被他们“开发”得很好了，和人类需要耕作而建立众多村落城镇不同。希尔族似乎跟喜欢聚集生活，绝大多数族人都集中在五座主要的“城市”，大约十多万人口的样子。 这个数字相比于人类来说着实有些少了，但仍旧出乎了克里斯的预料。他本以为这里的希尔族会像是部落或村庄那般，能有几千人就很了不得了。但无论是人口数量，还是他们的文明程度，都让克里斯暗自咂舌。 毕竟以他前世对于“精灵”种族的刻板印象，那些很相近的植物种族，应该还过着和自然和谐相处的简朴生活才对。克里斯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这座“兰诺城”，不由在心底发出了感叹。 原来大陆上，人族才是更加落后的文明啊… 第193章 伊格神树 青原树海的气候温暖湿润，即便人类王国已进入隆冬，这里依看不见半片雪花。松软粘滞的腐殖质在森林里随意堆积，如同厚重的地毯，不时向上氤氲着闷闷的水汽，向仅仅相距百多米，视线就会变得模糊难以辨物。 跟随着希尔族巡逻小队，克里斯几人一路穿行了许久，才抵达这座“兰诺城”。直到此时，克里斯才明白为何先前的路途中，不曾见过任何一位希尔族居民了。 没有围墙，亦没有塔楼或是城门。这座希尔族的城市和克里斯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伫立在眼前的，实际上只是棵难以望到头的参天大树！纵横交错的树根如同巨人的虬髯，只留下正面的过道。 灰黑色耸立的树干硬如坚铁，又好似墙垒般“横”在克里斯眼前，即便是昂头也难以窥见顶端。面前只有数个如同缆车模样的木车被藤蔓吊住，似乎可供垂直升降。 “我还以为走出森林了呢。”克里斯看着周围“空旷”却被巨树根茎占据的大片平原，不由在心里赞叹起来。或许是由于巨树那庞大的树冠遮蔽了大片阳光，这里的光线黯淡了许多，似乎一下便从白昼正午，进入了凌晨时分。 森林里的树木也需要阳光才能生长，所以巨树之下被树冠遮蔽的范围里，几乎没有任何绿色植物。只有些异常高大的蘑菇与不知名真菌与巨树的树根作伴，在菌菇的伞盖与褶皱间，不时有发光的孢子坠落，又因为十分轻飘而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这就是兰诺城…巨树之下，恍如盖了黑幕的梦幻舞台。克里斯停下脚步，左右扫过那些一米多粗细的树根，轻轻抖了抖腕部，将落在手背的发光孢子吹飞。他脚下这条唯一靠近巨树的过道，有着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看来便是希尔族们为自己留下的入城大道吧。 “嘿，凡是第一次见到伊格神树的家伙都会震惊到说不出话。”克罗洛普似乎很满意克里斯与菲妮克丝两人的惊讶，“就连刚刚学会下树的希尔族孩童也不会例外。” “伊格神树…兰诺城看来是修在树冠中的吧？”克里斯抬起头，隐约能在头顶看到如飘带般魔法符文，但视野中更多的还是深邃和幽黑，以及那零星如烛火般的光亮。 “没错。希尔族的领地里只有五棵神树，没人知道它们存活了多久…但这些巨树却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克罗洛普虔诚地冲着巨树低下了头，似乎在祈祷着什么。他身后那些希尔族战士也纷纷效仿，似乎要在登树前表达自己的敬意， 片刻之后一名战士右手化作藤蔓，紧紧捆住了木质缆车上的青藤。微绿的光芒在希尔族战士手上泛起，沿着藤条传到了缆车之上，下一刻这架无人的缆车便绷紧了绳索，同样闪着绿光，像是在呼应什么似得。 “大家都上来吧！克里斯恩人，请把这个披上…”克罗洛普从战士手中接过了一只包裹递给克里斯，他身后的希尔族很快坐上了缆车，缓缓向上攀升。 “这是什么？”亚托莉娅轻轻看着希尔族大叔，目光在不时瞥向克里斯手中的包裹。 “啊，神女殿下不用担心，这是前几日盘查时，从几个影魔族商人那儿没收的。”克罗洛普叹了口气，似乎也很是无奈，“如果其他族人都知道是您送神女殿下回国的，自然没有任何问题，您是全希尔族的恩人，但是…” “我知道了…我会在见到你们的王之前，尽量隐藏人类的身份的。”克里斯将包裹打开，里面是几件略显破旧的黑色斗篷，他从中挑选了一件较小且干净的拿给小魔导师，“不过我有些好奇…听上去希尔族好像并没有那么封闭？” “当然！虽然这么说您可能会不高兴，但希尔族只是讨厌人族和矮人罢了。”克罗洛普看着克里斯披上了影族的斗篷，总算放下心来，他可不想一入城就引起轰动，“嘿…幸好影族和人族的体型比较相近。” 菲妮克丝却捏着这只斗篷，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总算将这比她大好几圈的斗篷给套在了身上…看来即便是影族和人类体型相近，这种普适性对于菲妮克丝来说还是不太适用。 “克里斯…”亚托莉娅双手垂在身前，颇有些不安心地轻唤了一声。克里斯却只是冲少女笑了笑，表示没关系这才将斗篷的兜帽翻上来戴好，如此他的样貌便彻底隐藏在一片漆黑中了。 好东西啊！克里斯轻抬了下手臂，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件斗篷上的轻微魔法波动，他吸了吸鼻子，对那股魔族特有的苦杏仁味也并没有太多抵触。自己身上也有魔气，但厄里斯魔镜中的精纯魔气，其气味和其他魔族都不太一样，或许魔族种类不同，气味也会有微妙的差别吧。 影族厌恶光亮，所以总是将自己藏在阴影里。他在布尔加特营救亚托莉娅时，也曾见过影族：拉门罗大师的助手，亦或是侍从…克里斯对那位忠心耿耿的影族女剑士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隐约记得有这么个种族。 待到两人换好装束，克罗洛普才另外激活了一架缆车，载着亚托莉娅和克里斯两人慢慢离开地面。脚下的古旧木板十分坚固且有韧性，克里斯轻踩了几下也没有发出嘎吱的声响。 随着视角逐渐拉高，地面上的树根与巨大蘑菇也逐渐缩小，不时有轻飘的光点落在缆车的边角，或许不久之后车上便会多上一只小蘑菇吧。 缆车很快穿过树梢和枝叶，闯入了一片昏暗的冠层。缆车近处是一座简易的木质平台，它架在粗壮的枝干上，缓缓向远处延伸。而在这条最粗的“主干”两侧，各自延伸出了大量枝干，许多盖满了树叶和枯藤的木屋便坐落在那里。 克里斯轻眨了下眼睛，隐约能看见几名瘦小的希尔族孩童，正蹲在道旁似乎在玩什么游戏。他们睁大了眼睛，见有缆车上来，纷纷大叫一声，丢下手中的东西，乌嚷嚷向这边跑来。 第194章 平等 维护缆车的站岗卫兵横过武器，将身上的藤条展开尽力阻拦，但孩子们似乎对此格外熟稔。几名大一些的少年将手臂摊开，像是八爪鱼一样抱着守卫的腰部，嘴里花草闹地呼喊着什么。 剩下两三名小一点的则是趁机矮着身子弯腰滑过了栏杆，他们脸上露着激动的笑容，纷纷跑上前抓住了缆车上的藤条阻拦上升，并操着含糊不清的口音请求施舍。 “客人，客人…请施舍一些晦烛草种子吧，愿伊赫乌蒂保佑你们。” 缆车被孩子们抓住，随着藤条的摇晃而有些颤动，让包括亚托莉娅在内的三人都不自觉地扶住拉杆。 “松手！危险，快走快走…”克罗洛普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袋子，抓出把绿豆大小的黑色颗粒，冲着车外撒了出去。 孩童们这才纷纷撒手，欢呼一声后便蹲在地上开始捡拾起那些所谓的“晦烛草”种子。克里斯见孩子们动作娴熟，便猜测这些分工明确的小家伙们，恐怕对此早已驾轻就熟。 眼见缆车继续缓缓上升，克罗洛普这才松了口气，满脸尴尬地笑了笑，眼中的蓝色光芒都变淡了许多，“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本来我们从南边索道入城是最好的，这边的缆车并不是正式入口…不过我实在着急把神女殿下带回来。” “无妨…那些孩子们是？”克里斯的视线从斗篷下投出，看着缆车外的景象再次改变升上了新的一层，他甚至有种回到前世搭乘电梯的错觉。 “啊…他们是下三庭的苦孩子，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总喜欢堵在缆车和传送阵附近乞讨。”克罗洛普摇了摇头，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厌恶之色，“兰诺城和其他城市一样修在伊格神树的冠位，从下到上一共有九层。” “上三层离天空与星辰最近，那是官员和重要家族生活的地方；中庭三层则是城市的中心，那里也是最宽广的几层，通往其他城市的传送阵都修在那儿；至于下庭三层，则有些类似你们人族的贫民窟。” 缆车很快悬停，头上的青藤也拉到了极限。克里斯转过身看向周围被加固拓宽的树干道路，以及枝桠端口的众多形如根雕的木屋，不禁舒爽地深吸了口气。 他细数过上升的层数，知道这里看来就是克第五层，属于克罗洛普所说的“中庭”了。他们由于是贴着树干搭乘缆车，所以这里应该便是城市靠近主干的中心地区。 附近的希尔族人络绎不绝，有的抱着藤编的筐，有的依靠在长满枝叶的树枝上，面前还摆着地摊。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除了负责运营维护缆车的侍卫，有和克罗洛普交谈了几句外，再没有多余的视线看向他们。 克里斯眯着眼，却是感觉这中庭要比下面几层要明亮得多，希尔族的贫民就连阳光都见不到。他不由轻笑一声，“没想到希尔族也有这种阶级贵贱之分，和你们讨厌的人类也没什么区别嘛…” “当然有区别！”克罗洛普做好了交接事宜，早先上来的一名希尔族战士在得到吩咐后，快步跑进了一旁的传送阵法，随着一阵绿光亮起，他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汇中。 克罗洛普则是转过身，很郑重地反驳道，“人与人的财富、地位不可能相同：这是事实，希尔族尊重事实，但我们也同样尊重生命。” “在菲顿王国里，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人的生命，这是底线也是铁律，就算是国王也不可以。生命和死亡都是平等的。”克罗洛普的表情严肃，似乎这是每一位希尔族人都坚守的信仰。 亚托莉娅看不见斗篷里克里斯的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克罗洛普说得没错。克里斯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 只是克里斯可不相信这种所谓的“生命平等”，上庭属于官员和贵族，下庭则生活着需要乞讨的穷人。财富地位存在差异，不同人的生活条件也并不相同，这种情况下谈及生命本身的平等，未免有些太过天真了。 “克罗洛普叔叔，我…”亚托莉娅单手扶在一根枝条上，眼中满是怀念。 “请吩咐，我的殿下。”克罗洛普对于低着头，视线都不敢和少女交汇，轻声地回应道。 “我想问问你…普莉希娅姨母她还好吗？”亚托莉娅的询问很小心，她紧盯着面前的克罗洛普似乎很在意对方的回答。然而克罗洛普却只是缓缓抬起头，吸了口气几次想要回答却又很是犹豫。 “普莉希娅祭司她…这二十多年一直被关在大牢里，陛下很生气。这也没有办法，她的罪实在太重了。” “怎么会…不！当初是我自己贪玩跑丢的，跟姨母没有关系！你们…”亚托莉娅脸上闪过了一丝担忧，她单手握紧拳头，刚想继续争辩，却又看见一旁站立的克里斯，只是叹了口气重新恢复了冷静。 “这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殿下现在既然回来了，相信国王陛下也不会再责难普莉希娅了。”克罗洛普一杆子把事情都推给了国王，只是放低着视线不再答话。 “我知道了…我会和国王陛下说的。”少女随即转向了克里斯，刚准备开口，旁边的克罗洛普却早一步抢过了话头。 “不行，克里斯恩人你们还不能进王城。圣女殿下！没有国王陛下的首肯，我实在不能够带人族进王城啊，这…”克罗洛普很是紧张，他对于这种“越权”的事情显得异常抵触。 “可是…” “算啦，没关系的亚托莉娅，我就和菲妮克丝在这边走走，等你见到国王了再找人回来接我们吧。”克里斯倒十分好说话，他缓缓走到亚托莉娅身前，只是戴着斗篷看不见表情。 “不过…虽然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但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就像以前一样，好吗？”克里斯头部的兜帽轻轻动了下，第一次戴这种装束让他的动作略显笨拙。 亚托莉娅扑哧一声露出了笑容，眼角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嗯！那这次就换你来等我了。” 蜜环菌（菌丝发光） 苦牡蛎 第195章 中庭集市 克罗洛普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纤维袋子，交给了身侧的两名希尔族战士，“你们陪克里斯恩人在中庭逛逛，嗯…第三个日露刻的时候就去中央官邸吧，明白了吗？” “遵命！”两名战士接过了沉甸甸的袋子，默默走出队列。而亚托莉娅则是在克罗洛普的指引下，向着树心广场中央的传送阵赶去。少女不时停下，回头看向克里斯，却又很快在同族们的簇拥下再次迈动脚步，直到传送阵亮起绿光。 “我们走吧，不知道两位有什么好去处推荐吗？”克里斯的面容藏在斗篷之下，轻声慢语地对那两位希尔族战士说道。 ……… 深邃广阔的伊格神树树冠中，无数枝干纵横交错，无论朝哪个方向望去，都是望不透清深浅的枝叶。即便克里斯等人此时身处中庭，光线比下层要明亮很多，可依旧会略显昏暗。希尔族们便会在道路与屋檐两侧，参差着挂上一种会发光藤蔓用来照明。 在闲逛途中，两位并不算健谈的希尔族也只是偶尔会答上两句，比起陪同，或许更像是监视。但克里斯也并不在意，他对这座修建于树冠中的城市，还是很好奇的。 与克里斯的印象不同，越靠近市中心地段本应越繁华。兰诺城的中庭靠近树干的区域，倒并没有太过热闹。这里有的仅是一座传送阵，少量房屋，和几处缆车隧道罢了。 虽然这里的枝干十分粗壮，也有更大更宽敞的平台广场，但似乎希尔族们更偏好光线充足的边缘区域。据希尔族战士说，他们的家人也大多居住在那儿，只有负担不起地价又不愿住进下三层的人，才会选择在城市中心定居。 “哼…明明只是一群植物，对风的理解还挺不错。”从休眠中苏醒的希尔芙再次开启了她的吵闹模式，天性热爱自由的风精灵，对于克里斯到达的新地方，总喜欢发表些自己的评价。 “你说的是法阵吧？不过我没看见阵法的核心在哪…”克里斯一言不发地走在中庭的树干上，配合那身影族斗篷，看上去十分寡言冷淡，但实际上他正在心里和风精灵愉快地闲聊。 克里斯望着路边没有被树枝覆盖而“镂空”的地方，那里有一层极其暗淡的绿色光膜，上面还积了些许散落的叶片，但并不阻碍视线穿过，似乎只是用于分层，防止有人失足摔落下去。 “笨蛋，这哪里是魔法阵嘛，这就是魔法！”希尔芙很有精神地嘲笑着克里斯，“是这棵大树释放的风魔法，不过说起来还真是惊人啊，就连伟大的咱也没法维持这种规模的魔法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希尔芙…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克里斯忽然停下了脚步，惹得身后两名希尔族战士瞬间紧张起来，生怕这个神秘陌生的“人类”会突然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 “来是来过，就是年头有些久了咱记不太清…不过几百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也没什么变化嘛。”希尔芙得意地乐起来了，似乎想起了高兴的事儿，“那时候咱的同伴可比你要聪明多了，既风趣又温柔，还很有礼貌！不像你…” 风精灵的吐槽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不过希尔芙之前很少和自己提过曾经的同伴。但克里斯依旧能隐约猜到，风精灵的契约者，恐怕就是五百年前上一次之战中的某位勇者。 看来先代勇者的足迹也曾抵达过青原树海，这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那时候的塔尔苏斯帝国，可要远比现在的人类王国强盛得多。 曾经的勇者们，又是如何处理希尔族和人族之间恩怨的呢？想到此，克里斯不禁有些好奇，“希尔芙…咦？希尔族，希尔芙…你和希尔族是不是有什么渊源啊？它们似乎也擅长用风魔法。” “笨蛋！笨蛋！你要多读点书就不会这么蠢了，sylva是森林的意思，风是自由的，跟谁都没有关系，哼！” “好~好…伟大又‘睿智’的风精灵大人，你说得都对。”克里斯伸手抓住了小魔导师的肩膀，拦住了她继续向前走的脚步，“那我可要请教一下聪明无比的风精灵了。” “哼！你说！”希尔芙显得很是开心，她喜欢这种游戏。 “假如伟大的风精灵正站在前面的木杆上面向北方，先闭着眼向左转三圈，再向右转了两圈半…最后你的脚会指向哪里呢？”克里斯一边在心里给希尔芙出着脑筋急转弯，一边询问着身后的两名希尔族，前面是什么地方。 “嗯…北方？可是希尔芙不喜欢北方，一定要朝北吗？”风精灵沉吟思考了片刻，有些纠结地申请更换方向。 “随便，你想朝南也没关系。”克里斯点了点头，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左前方还算热闹的一条枝干便是城里比较有名的集市。 希尔芙的声音消失了片刻，即便没有开启魔眼，克里斯也大致能猜到，热衷于赢得游戏的希尔芙大概率可能真的跑去木杆上转圈圈了。 他低下头对小魔导师说道，“我们去集市看看吧，说不定能给你挑件更合身的衣服，只是不知道希尔族们平时都卖些什么。” 菲妮克丝感激地点点头，她拽了下身上的斗篷，这一路上衣摆拖在地上，她已经好几次都踩到了。这些都被细心的克里斯留意到了。 暂时摆脱了希尔芙那喋喋不休的声音，克里斯深吸了口气，只觉神清气爽。他冲着两名希尔族战士示意了下，随后便走进集市。 与人类集市的热闹嘈杂不同，希尔族并不会高声叫卖，这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他们都只是各自占据根较粗的分支，铺上用植物纤维织成的毯子，便坐在一旁等待客人的光临。 除了希尔族外，还有些长着兽耳的兽族，以及克里斯不认识的魔族在摆摊。他们都遵守着希尔族市场的规定，售卖些稀奇古怪的货物。看来的确如克罗洛普所言，希尔族和其他种族的交流并不算少。 这时，希尔芙也带着兴奋的声音重新飞了回来。 “咱知道了！一开始朝南的话，转完了就朝北！对不对，对不对！” 第196章 魔晶的承诺 希尔芙的声音很是激动，骄傲得像是刚刚捡到美丽贝壳的小公主。然而克里斯听见她的回答，只是咧开嘴哼了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要不…你再想想？”克里斯沿着这座并不算大的集市主干道慢慢走着，在心里好心为风精灵提醒，“如果你是站在木杆上，你的脚会指向哪里呢？” “嗯？”希尔芙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但不多时她便回过神当即大声吵闹起来，“啊！脚会指向地面！指向下方？如果咱是站在杆上的话…” “不行不行！你耍赖！咱还以为你说的是脚尖朝向…唔，指向？朝向？嗯…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且不谈看上去不服气，但实际很开心的风精灵。克里斯的注意却停留在了一处冷清的摊位上。 那里是集市的边角，几乎没什么客人显得很冷清。摊主是一位年迈的希尔族老者，他蹲在货物后面，身体蜷缩在一起，只是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货物。而在他周围还有不少闲置的枝干和空地，但都因为地段太差而没人租用。 克里斯和小魔导师示意了下，随后略一沉吟便从厄里斯魔镜中抽取了些魔气附在身上。配合着那件遮蔽身形的影族斗篷，倒真有几分纯正魔族的味道。 莫要说那两名负责“陪同”的希尔族战士，就连菲妮克丝都有些发懵地看着忽然变成“魔族”的克里斯，虽然她早先便知道克里斯能使用魔气，但女孩还是感到了怪异的违和感。 “菲妮克丝？怎么了…”克里斯回过头，兜帽下黑漆漆的阴影遮蔽了面容，“我看那里好像有卖斗篷，看看有没有合身的。” 熟悉的声音从“魔族”的口中说出，菲妮克丝总算松了口气，有一瞬间她还真有些怀疑，克里斯是不是什么时候被魔族给掉了包。 毕竟，只要是王都长大的孩子，绝对都听说过有关：影魔族会抓走替换掉不听话小孩的童话故事。 “嗯！”菲妮克丝快步跟上，只是怀里那只比她还高的法杖，和这身斗篷实在不太搭配，以至于女孩从外面看上去，好像一根人形的短柄拖把。 “这件斗篷怎么卖？”克里斯很快走近摊前，指了指纤维绒布上的那几件摊开的影族斗篷。他的视线扫过，老人的摊位上似乎有不少魔族的东西。 “只，只要三十颗晦烛草籽，你要是买两件，那只指环也送给你了…也是你们影族的东西。”老人只是抬起头在克里斯身上扫了一眼，便恢复了低头蜷缩的状态，并没有因为有客人而精神起来。 晦烛草籽？原来克罗洛普撒给那群孩子的黑色小豆就是希尔族的货币啊。克里斯将手伸进了兜帽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可以用魔晶和你换吗？”克里斯尽量压低自己的声线，出言询问道。他并不知道这些草籽的购买力究竟如何，但应该不会太高。但魔晶或是魔石对各个种族来说都是更有价值硬通货。 老人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诶…魔石，魔石可以的。” 克里斯随手从魔镜中取出了那块老邓普斯没能用上的火属性魔晶，这已经是他手中最小的一块了。 这一举动直接吓得菲妮克丝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她顾不上其他直直抓住了克里斯的手臂，被套进兜帽里的脑袋微微昂起，用力摇动了两下。 “克里斯，你难道，难道是要？”小魔导师的声音有些磕巴，目光只是牢牢盯着克里斯手里的极品火魔晶。 “放心，我知道这颗魔晶很值钱，嗯…” 白色的光芒在克里斯手中一闪而过，众人还未来及看清他的动作，那颗极品火魔晶便被削掉了一角。 圣剑迅速隐去，只留下微弱的圣法气，弥散在魔气当中又迅速堙灭。克里斯掂了掂手中的两块魔晶，满意地笑了起来。 不成想冷静乖巧的菲尼克丝，却在目睹了这一切后，忽然伸手抢过了那块缺了一角的火魔晶。女孩将它连同横握的法杖一起抱在怀里，蹲在了地上缩成一团。 “克里斯，你…你！” 支支吾吾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听上去小魔导师像是被气到说不出话了。克里斯无奈地笑着看向格外认真的菲妮克丝，“我这不是在找零嘛…” “魔晶…越大价值越高，你…你简直是在浪费。”菲妮克丝略带哭腔的声音因埋头而显得发闷，她颇为心疼地看着极品火魔晶上被削去的小角。 虽然缺损的地方很小，并不会影响这颗魔晶的鉴定评级。但作为元素法师，女孩仍旧反复摸着破口，眼中模模糊糊竟因气不过而渗出了泪水。 “唔…”克里斯也没想到菲妮克丝反应这么大。在他的计划中，准备拿去换钱的那部分魔晶，他是绝对会分割后再卖出的。 纵使这样会导致魔晶的价值下降，但克里斯却更看重安全。如此大颗的极品，就连菲妮克丝这种魔导师都格外在意，一旦流入市场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怀璧其罪的道理克里斯还是很清楚的。他并不想因为这些魔晶而惹上麻烦，倒不如稍作分割，用起来更加安心。 当然，留作自己使用的魔晶，他可不会傻到掰开使用。若非没想到来青原树海这么快就会用钱，他早就将这颗极品魔晶砍开了。 “哈哈哈…你这么喜欢的话，那颗魔晶就送给你吧。”克里斯无视了还处在震惊当中的两名希尔族战士，笑着开口道。 “诶？”菲妮克丝没想到克里斯会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摇了摇脑袋，“不，不行，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你…” “你答应我不许再破坏这颗火魔晶了，我就还给你！”小魔导师执拗地昂着头，将火魔晶护在了腰后。 克里斯摸了摸下巴，隔着兜帽阴影也看不清表情，随后笑着对菲妮克丝竖起大拇指。 “好啊，我发誓，绝对不再伤害‘这’颗魔晶，放心吧！” 第197章 晦烛草 克里斯的承诺让菲妮克丝安心不少，她再次小声询问确认过后，这才依依不舍地将那颗火魔晶还给克里斯。 这一小插曲也让克里斯感到啼笑皆非，他当真没想到小魔导师会如此珍惜一颗火魔晶。将手中那块削下来的小块魔晶递给摊主后，克里斯便开始翻看起地上那几件破旧斗篷。 他不断将衣服拎起撑开，横在菲妮克丝身前作为比对，寻找着尺寸最小的一件。老摊主则是捧着那小颗魔晶，怔怔地不知在说什么。 “这，这太贵重了…唔，我没有钱给你啊。”老人不安地挪动着脚掌，两只手不知该往哪里去放。他本以为客人会用魔石代替晦烛草籽，但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掏出了魔晶，甚至品相和纯度都很不错。 “无妨，我要是看中了什么东西，就再和你说，”克里斯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打量起摊位上的其他东西来。 除了那部分魔族的物品，老人还售卖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种子与植株，克里斯没有一种是认得出的，似乎是因为种族习性的缘故，希尔族对于植物的运用很有独到之处。 “这是迎宾草，种在盆里一有风就会弯腰点头…噢那是风魔草，这种草能吸收风元素，会自己形成微弱的风场……” 老人随口介绍着摊位上的各种奇妙植物，有的是观赏用，有的则有很不错的实用价值，比如充当绳索、容器或是用来清洗身体。 而其中能够自发吸附风元素的风魔草，更是让克里斯大开眼界。魔法的珍稀程度在人类王国是毋庸置疑的，虽然这种小草释放的风场与人类概念中的“魔法”并不是一种东西。 但能够利用风元素，仅这一点就足以拓展出许多用途了。唯一的缺憾便是这些植株均有着不短的生长周期，培育条件也略有些苛刻，想要熟练掌握这方面的知识并加以运用，恐怕需要花费不少精力。 但克里斯转念一想，这些限制对于希尔族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亚托莉娅在失忆状态，仅凭本能就可以快速催生藤蔓，想必这些植株也是一样吧。 不同的种族能力，不同的地域环境，由此催生出了不一样的科技树…希尔族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离不开植物的辅助，这让克里斯感到十分有趣。 “那个…这位影族大人，要不我把下庭的房子也给你吧？以前我在那儿开了家旅馆，经常招待外族的小商人。”老人不知何时从怀里拿出了一只小口袋，里面只有一小堆克里斯见过的晦烛草籽。 “虽然如此可能也不太够…但是这些草籽真的没法都给你，我得用它们生活…” 克里斯摆了摆手，他对于兰诺城里的房产可并不感兴趣，自己常年旅行，不可能在某个地方久留的。“生活？那颗魔晶不一样可以当钱吗？” “唉…魔石虽然贵重，但很难换到草籽的。”老人叹了口气，这时似乎也明白了过来，这位影族客人对于很可能是第一次来菲顿王国。 “您有所不知…这晦烛草成熟后，是可以发光的而且很亮，这和那些蘑菇的光可不一样，我们是可以用的。”老人那如树皮一样的脸微微抖了下。 “会发出很亮的光？那为什么叫‘晦’烛草？”克里斯起初对这种充当货币的草籽名字并未有太多注意，但老人的解释却让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老人瞥了眼站在克里斯身后稍远些位置的那两名希尔族战士，这才小声说道，“因为只有在下庭这种晦暗的地方，人们才会靠晦烛草的光亮生活啊。” “久了大家就开始调侃，烛草只会出现在晦暗的地方，也就有了这个名字。” 原来晦烛草籽这种克里斯原以为是货币的一般等价物，其实更类似于希尔族的“粮食”，而且只是底层人会吃的粮食。 据老人所说，居住在上庭甚至是中庭外围的希尔族，能够接触到充足的阳光，即便是雨季的阴天，也有更为明亮贵重的发光植物使用。念及此克里斯不禁又有些想吐槽希尔族的生命平等。 “大人？”老人见克里斯有些走神，不由轻声询问了下。克里斯这才将老人的摊上的纤维布料一兜，全部卷了起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东西我全要了…嗯至于房子，不过我想知道，你要是把房子卖给了我？你住哪呢？” 老人见克里斯答应交易，当即松了口气，这颗魔晶虽然不太好换成晦烛草籽，但换成希尔族真正的货币“月币”是完全可行的。 “我…我不需要这里的房子了，本来也打算处理掉的。我要攒够盘缠去王城看外孙女。”老人紧紧攥着自己钱袋，本就略有浑浊的眼睛再次变得模糊了。 “孙女生了病，女儿派人捎口信给我，希望我能去帮忙…但去王城‘达芙妮’的传送费用太贵了，唉。” 老人叹了口气，但似乎又因为女儿一家能生活在王城‘达芙妮’而感到骄傲。 “这样吧…这颗魔晶给你了，作为交换你带我去看看那栋旅馆。”克里斯站起身看着摆摊的老人，略一沉吟后便做出了决定，“就当我用这颗魔晶买下它了，但是我在这里呆不长久…” “如果你的孙女好起来了，你没什么事做的话，可以回兰诺城帮我打理旅馆，如何？对了，我的名字叫克里斯。”克里斯看着年迈却还算硬朗的老人，却并不太看好他的王城之行。 老人略满脸疑惑，他看着这位奇怪又大方的客人似乎看不透对方的想法。如此贵重的魔晶，换一座破烂旅馆和散碎物件，本就颇为不值了。 “好，好…谢谢您，谢谢克里斯先生，您叫我乔瑟夫便是。”老人深深地低着头，语气轻柔。克里斯在那些希尔族战士身上见过这个动作，是表示感激与尊敬的礼节。 他将老人扶起，随后笑着指了指菲妮克丝，“我想请问一下，附近有什么，嗯…隐蔽的地方，让我的同伴换身衣服？” 第198章 马蹄莲浴桶 菲妮克丝身上的影族斗篷实在是太过宽大，女孩几乎每走几步就会踩到没有被拎起的衣角。克里斯轻声询问了摊主，目光却也不时在周围扫过，但遗憾的是希尔族似乎并不是十分在乎私人空间。 这座集市中除了摊位外，也有几座店铺，但这些房屋无一例外均是用干枯坚韧的藤条“堆”成的。一圈圈自下而上，倒有几分像是克里斯前世印象中“3d打印”出的形状不规整的老藤之间每层都存在不少缝隙，隐约还能看见人影在晃动。 至于屋外与道旁那就更没有遮蔽物可言了。城市里枝桠和树叶都被精心修整过，可步行到达的范围里是不会有树叶妨碍活动的。而这里又不像人类都市中的区域那般排列紧密，房子都是错落地散布在各个枝头，中间空荡荡地，一低头甚至可以看见下庭的模样。 “嗯…克里斯阁下，您跟我来，这…这些可以派上用场。”名为乔瑟夫的希尔族老人也是看了看周围沉吟了片刻，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哼一声站起身，从被克里斯兜起的纤维布料上，拿起了一大一小两枚种子。 “走吧，这件小很多，应该会好一些。”克里斯见乔瑟夫慢悠悠地向着主干的方向走去，将手中那挑选好的小号斗篷递给了菲妮克丝，而后左手抓住纤维布料，将被自己包圆的杂货一口气封入了魔镜。 乔瑟夫在经过那两名希尔族战士的身边时，明显迟疑了下似乎有些畏惧。但他还是冲着对方点了下头，默默绕开的两人，带着克里斯两人来到了不远处一根侧枝的上。 两名希尔族战士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克里斯身后，似乎只要这两名人类不做出危害城市的行为，他们也不会过问太多。 乔瑟夫站停脚步，又抬脚踩了踩还算稳固的枝干，这才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叠好的小包，摊开后竟然是一捧黑色的泥土。老人将土放下，摁在树枝的凹陷处，用拇指压紧。 他随后从掌心拿起那枚大号的种子，埋进土里，单手抵在一旁。绿色的光亮自老人手臂上泛起，化作大小不一的数颗光球，慢慢飞入土中。 克里斯与菲妮克丝站在老人身后不远处，看着他的动作。乔瑟夫使用的绿色能量他们在亚托莉娅身上也见过，正是用于催生植物的生命力。 下一刻，棕色的藤茎迅速破土而出，周身缠绕着绿光，像是在老人的指挥下延伸向了小道的末梢尽头。发芽、生长、成熟，这些原本需要数个月时间的过程，仅在几秒内便加速复现！ “这是…”克里斯看着前方，不禁有些吃惊。棕色的藤茎只向上竖起开出了一朵纯白色巨花，那如同玉石一样的圆形绿色花托自花梗部伸出隆起，膨胀到差不多有一米宽，上方只有一片“花瓣”如苞叶般卷起，将中间的柱状花序包裹，看着有些单薄却围出了较深的空间。 老人随后捏住那枚小号的种子，并没有埋进土里，只是摊在手心同样用生命力催生出如爬山虎一样的网状细藤与卷须，紧紧扒住了白花的花瓣，组成了一条网状的“绳梯”。 “克里斯阁下…”乔瑟夫停下动作指了指那只花朵，小声招呼了下自己的客人，“这是培育改造过的巨型马蹄莲，一般是用来洗浴装水的，可，可以让您的同伴去试试。” 克里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株瞬间长成的巨大植物。果然如乔瑟夫所说，那“白花”卷得十分紧致，再加上细密的绒毛，就算是装水也不会撒掉。他拍了拍小魔导师的后背，略带鼓励地说道，“菲妮克丝，去试试看？” “可是…嗯…”小魔导师撩起自己那耷拉到脸前的兜帽，却是站在原地有些扭捏，女孩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花。但短暂的犹豫后，菲妮克丝还是鼓起勇气抱着新斗篷爬上了那网状的绳梯。 淡淡的青草气自鼻尖传来，让女孩安心不少，她趴在马蹄莲“花瓣”的上方，先是轻轻伸手摸了摸。与想象中柔软的叶片不同，这“花瓣”却格外坚韧，手感倒像是滑滑的硬质皮革。 “啊！”菲妮克丝伸着脑袋向花朵“容器”的内部看去，一咬牙跳了进去。克里斯站在外面，甚至没看见马蹄莲有太大幅度的晃动，心下对希尔族培育的各种植物更加好奇了。 不多会儿，更换好小号斗篷的菲妮克丝便用法杖敲了几下，沿着伸入白色苞叶内部的藤网爬出，冒了个小脑袋出来。整只马蹄莲花朵约莫有三米高，对于小魔导师来说已经是比较巨大的了。 “乔瑟夫先生，我刚来菲顿王国不久，你能和我说说你们平时常用的一些植物吗？”克里斯见菲妮克丝总算利索多了，这才对旁边的希尔族老者说道。 乔瑟夫见克里斯的同伴从藤网上趴下，对两人应了声后，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棕色的小瓶，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土中。灰黑色便自根部，沿着马蹄莲的茎叶迅速蔓延开来。 不到半分钟，生长正茂盛的巨大植株便好似中毒般变得干枯萎缩，最后被老人踩碎连同那浇了药水的泥土，一同踢下了树梢。恰如克里斯之前猜测的那样，马蹄莲的碎屑落在那层绿色的结界上后，便被“兜住”，和落叶一同躺在了半空中的风结界上。 “这样就可以了…明天会有清道夫来回收的。”乔瑟夫抬手在额间抹了把汗，似乎催动这些植物，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但老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疲惫，克里斯给他的魔晶足够拿去换到一笔月币，或许除了使用传送阵的资费外，自己还能给小孙女带些礼物。 想到此乔瑟夫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串奇怪的钥匙，交给了克里斯，“阁下，我这就带您去看看那件旅馆，那儿以后就是您的了。” 克里斯点了点头，他看向身后的两名希尔族战士，二人也没出言阻止。他便答应了下来，比起这座中庭和贵族富人们居住的上庭，他对下庭三层倒更加感兴趣。 或许在那里，才能看见希尔族王国更真实的一面吧… 马蹄莲 第199章 无尽的深黑 菲妮克丝穿戴好了小号的斗篷，衣服虽然仍旧不太合身，但整个人相比于之前要精神多了。她抱着自己大大的法杖走到克里斯身边，小声说了句谢谢，又再次默默跟在了几人之后。 小魔导师虽然魔法造诣颇有建树，但对于人际交流方面却并没有太多经验，除了相对熟悉的人外，她几乎总是这样很少说话。克里斯对此也只是轻笑了声，查理帮了他很多，自己替勇者照顾下对方的同伴，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嘛。 两名希尔族战士依旧紧跟在后面寸步不离，见老乔瑟夫当真准备带克里斯前往下庭，他们才有些犹豫出言提醒道，“克里斯恩人，我们得在第三个日露刻前赶回官邸的…” “中央官邸在中庭吗？现在是第几个日露刻？”克里斯沉吟片刻，他并没有主人格那般知识渊博，对于希尔族使用的这些名词，他很难与常识对上号。 好在两名希尔族战士对他的态度异常恭敬，除了小声提醒了时间外，并没有对克里斯的行程安排提出任何异议。希尔族的历法与人类相差不多，分为四个日露刻和五个月露刻。 新的一天是从人类印象中的凌晨四点左右太阳升起时算起，大约三个小时为一个日露刻，直到下午四点附近第四个日露刻结束，则代表着白日耗尽。 但令克里斯感到有趣的是，月露刻开始的时间并没有紧跟在第四个日露刻之后。而是跃过了黄昏时分，要从太阳完全落山开始算起。或许是希尔族极度依赖光线的缘故，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的刻度，都与昼夜高度锚定，自然也会因为季节而发生少许的改变。 克罗洛普提出的要在第三个日露刻时抵达位于第六层的中央官邸，也便是要求他们在中午时赶去那汇合。克里斯算了算时间，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指得是中午的几点，但自己少说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活动时间。 “我很好奇，你们不是十分需要阳光吗？为何对夜晚的划分要更加精细呢？”克里斯看着不远处的缆车，再次好奇地询问起带路的乔瑟夫。比起那两个“坚守岗位”的希尔族战士，还是这位被自己雇下的老人更好交流些。 “阁下，您有所不知…”乔瑟夫颤巍巍地停下脚步，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其实最早只有月露刻，是为了方便采露工在晚上劳作而制定的。阳光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但，唉…但是神树的露水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毕竟…庇佑我们的神树，是不会有雨水淋下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坐缆车下去？地面应该有很多资源吧？”克里斯皱起了眉头，他跟在乔瑟夫的身后，再次回到了中庭第五层的中央区域，只是面前的缆车却换了个朝向，应该是神树的另外一面。 “这…”乔瑟夫那浑浊的眼神跳动了下，他稍稍瞥了克里斯身后的希尔族战士一眼，却是闭上了嘴不再言语。克里斯见状并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走到缆车附近。 “每人两枚月币或者十颗晦烛草籽…”看守缆车的卫兵正倚靠在一根树杈上，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乔瑟夫刚准备掏钱，克里斯的两名希尔族战士“跟班”却拎着武器走了上来。 “这是防卫军在公干！”其中一人低声说完，从怀里掏出了枚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克里斯并不认识的文字与图案，看形状有些像是月亮。 守卫见到令牌，连忙直了直身子对二人行了一礼。他随后让开道路并替几人激活了缆车，态度不可谓不恭敬。两名希尔族战士，也在低头示意后，跟着克里斯与三人后面坐上了缆车。 防卫军吗…克里斯目光顺着逐渐上升的枝干与树叶移动，暗自记下了这个名词。自从进入这座兰诺城后，他始终在收集各种情报。 乔瑟夫这种普通居民，似乎是没法前往地面的…但在青原树海中，以克罗洛普为代表的这些边防军却可以随意活动，甚至在城内也有一定的特权。 他们入城时是跟随边防军一同上来的，所以并未有缆车收费的情况。但实际情况却是需要十颗晦烛草籽，恐怕这乘车费用对于下庭的居民们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带着生命平等的念头、有着坚定信仰的希尔族，却在城市中表现出了极强的矛盾与反差…这让克里斯感到很怪异，他看着周围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从中庭进入下庭，竟有种跌入深渊的错觉。 克里斯摇了摇头，整理下纷乱的思绪。脚下的缆车已然停在了第三层，只是这回并没有希尔族的小孩跑来乞讨了。周围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却是让克里斯眉头一皱。 克里斯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下层，但入城时注意力大多放在了孩童身上，并未仔细观察。这里的房屋密度，远比入城时那条缆车隧道周围要厚实得多，宽敞的枝干旁到处都是窝棚与临时加盖的藤条屋，看来这边才是主要的居民区。 黑暗…一眼望不到头，恍若深邃无垠的夜空。少许荧光植物点缀在屋顶和道旁，隐约能照亮小片区域，它们相互呼应，此消彼长，在黑色的幕布下蔓延至远方。 克里斯深吸了口气，即便他知道下层再怎么宽广也不会比中层面积还大，但第三层居民区望不见头的深黑还是让他感到了压抑。不同于人类贫民窟的破旧凌乱，这座完全修筑于黑暗之中的居民区，当真有种不见天日的凝滞感… 脚下的路面与下层风结界上，堆积了不少杂物与垃圾，显然负责清理的人并没有太过尽职。唯一还算整洁的便是缆车旁边了吧，或许是值班的守卫在担任清扫工作。 “阁下，这边…您的旅馆就在第三层。”乔瑟夫走下缆车，看着熟悉的环境长长松了口气，似乎感到一阵安心。“只是…我必须和您说清楚，那间旅馆地段虽然好，但是…” “但那里却曾经闹鬼！” 第200章 闹鬼的旅馆 “闹鬼？”克里斯与菲妮克丝都愣了一下，这个词汇从希尔族人的口中说出着实有些不可思议。克里斯一边示意乔瑟夫继续带路，一边轻声询问道。 “原来希尔族也有‘鬼怪’的说法吗？是什么？幽魂…还是死灵？” 乔瑟夫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许多，他走到近处的十字路口，伸手指了指左手边的岔路，“不知道…只是偶尔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唉…一个月前我就开始到处找人接手这家旅馆了。但是来看房的客人都遇到了怪事，这也就拖了一个月还没找到买主。哦，当然阁下，我没有恶意。” 乔瑟夫语气中透露着些许焦急，连忙挥动着手臂侧着身子向克里斯解释起来，“我是想说…阁下，如果我有坏心的话，就不会主动告诉您这些了。” “哈哈哈…放松，放松，我知道了。”克里斯见老人一副窘迫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去看过再说吧…这里就是吗？” 乔瑟夫松了口气，带着几人停在了路边转角的一处破旧的三层建筑前。歪歪斜斜的木牌，低矮的栅栏，虽然路标上的文字克里斯并不认识，但他还是一眼便看出来这栋建筑要远比周围的民房精致。 下庭的神树枝干十分粗壮，路边也便有较大的空间来修建更为牢固的建筑，这栋旅馆便是直接修在主干上的，甚至用藤条圈出了不小的院子。 无论是小院子还是三层的小楼，从外面看上去都显得一尘不染，或许是乔瑟夫为了尽快出手，而特意用心打理过。只是一些年代感带来的硬伤，却是显而易见的，恐怕这座旅馆修建要有些年头了。 “你们是客人吗？”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克里斯身后响起，他转过身目光穿过黑漆漆的兜帽口向街对角的小巷口看去。说话的是一位黑乎乎的希尔族少年，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半衫，其他部位都被身上的枝叶和绿芽遮蔽。在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小一些的希尔族孩童，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怕生，他们都只是躲在少年身后，睁着眼看向克里斯一行。 “罗兰，是我…唉，我早就给你们说过了，旅馆这边不用再帮忙了。”乔瑟夫这时也看见了来人，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无奈。 但被称作罗兰少年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克里斯，又在瞥了眼他身后的那两名希尔族战士，脸上闪过一丝动摇。“那你们是来买走旅馆的？” 克里斯点了点头，压低着声线笑着说道，“没错，旅馆我已经买下了…哦对乔瑟夫，这里有名字吗？” “昆虫面包，阁下…”乔瑟夫很感激地看着克里斯，听这位影魔族客人的意思，似乎已经决定用那颗魔晶买下了。 克里斯左手伸进了兜帽中，轻轻摸着下巴，“昆虫面包？嗯…” “您要是觉得不好听可以改的，这里已经是您的了，地契就在屋里，咱们进去吧。”乔瑟夫挠了挠脖子，脸上却露着笑容，能把旅馆盘出去这绝对是他这一个月听过最好的消息了。 “算了，就这个名字也挺好。”克里斯摆了摆手转过身，他看到那位希尔族少年在听到“改名”的时候，明显身子颤了一下。 “旅馆里会闹鬼！真的！请你相信我…”希尔族少年见克里斯几人已经推开了旅馆的院门，咬了下嘴唇突然大声喊道。 “罗兰！你…别在这儿胡闹了！”一向脾气很好的乔瑟夫，这时也难免有些生气，但也庆幸自己提前和克里斯等人交了底，不然恐怕就要被这几个小鬼给搅黄了。 遭到训斥的罗兰很快转身，带着自己的那几名小伙伴向小巷深处跑开了。乔瑟夫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招呼了克里斯几人进入旅馆。 “那几个孩子是我平时招的帮工，平时会帮我招呼客人，收拾屋子…罗兰也是苦孩子，他不是有意冒犯您的。”乔瑟夫一边介绍着旅馆的布局，一边替孩子们解释。 “无妨，他们是不是舍不得这里？”克里斯回看了眼身后，恰好看见一名小个子的希尔族孩子趴在墙角，被克里斯瞥见后立刻缩回了巷子里。 “有可能吧…他们都是孤儿，但都是好孩子。” 克里斯伸出指尖，轻轻抚摸着面前的木质大门，隐约嗅到了一丝魔气的味道。当然这味道并不是自己身上的，看来果真如乔瑟夫所说，这里也经常招待魔族的商人。 “我知道了，呵呵…不过或许，旅馆闹鬼的原因也并不复杂。”克里斯单手用力，推开了小楼的木门。昆虫面包“闹鬼”的事情也就是这一个月内才开始出现的。 在乔瑟夫打算出售旅馆前，这里可从来没有过闹鬼的传闻…而旅馆中的“鬼”，似乎也只是想要赶走前来看房的买主，并没有伤害他们。这些细枝末节的信息拼凑起来，克里斯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断。 克里斯轻笑着走进旅馆大厅，与想象中年久失修的老旧房屋不同，这里并没有任何霉味。简单的几张桌面和柜台都被擦拭地干干净净，并不像闲置了一个月的地方。 “罗兰他们每天都会帮我打扫…”乔瑟夫走到正对大门的柜台后，蹲下身子开始翻找起来。而克里斯与菲妮克丝则是在两名希尔族战士的“护卫”下，走到了大厅中央，开始打量起房间的布局来。 整座旅馆在内部看来并不算大，除了左手边的楼梯可以通往二层外，一层就只有客厅和一扇通往厨房的小门。据乔瑟夫说，因为要招待异族商人，原本这里也专门雇佣了厨师，只是上个月起就被他辞退了。 “诶？我的账本和地契呢…”乔瑟夫疑惑的声音在柜台后响起，他很快站起身，几乎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罗兰那群小子给藏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老人走出旅馆去找罗兰问清楚，他便呆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前方。 随着两声闷响传来，克里斯身后的希尔族战士竟同时昏倒在地。 第201章 被揪出的鬼 乔瑟夫睁大了眼睛，却还是以为是自己犯了迷糊，可即便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面前的景象却并没有任何变化。那位小个子的影魔族几乎在两位希尔族战士倒下的瞬间，挥动了手里的法杖。 淡红色的结界在两位影魔族的周围浮现，隐隐会有阵灼热感传开…菲妮克丝横举着法杖，轻松驱散了蓝色的波纹。女孩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个跨步侧身走到克里斯背后，小声提醒起来。 “是沉睡魔咒…小心点，可能是魔族？” 常年跟随查理讨伐与魔族作战的小魔导师，其战斗经验并不弱，只是长期处于“团队核心”的位置而备受保护，并未遭遇过太多危险罢了。 对于菲妮克丝的提醒，克里斯反而皱起了眉头，他愣在原地，单手摸着下巴喃喃自语着。“难道我的推测不对？” 当此之时，一道黑影迅速从楼上走廊的转角处窜出，瞬间跃下栏杆，目标直奔克里斯二人！黑色的光痕擦着克里斯的左肩划过，紧接着便是利刃破空的声音。 克里斯眯着右眼，以毫厘之差侧身闪开，右手凭空浮现一道白芒，细长的圣剑如发丝般刺出，尖细的圣法气轻薄得好像一面圆镜。 那黑影的反应极为迅速，见一击落空很快闪身跃起避开了克里斯的反击。短短一息之间，手中便带起厚重的紫色魔气与圣剑对拼了数下。 碎裂的声音恍如炸雷，一声响过一声…克里斯持剑而立，手中的细剑熠熠生辉。而对面的黑影却并没有这般轻松了，他使用的魔气远不是圣剑中精纯圣法气的对手，周身大片的黑雾散开，如碎掉的纸屑般轻飘飘撒了一地。 “看来阁下就是这间旅馆的‘鬼’了…虽然和我的设想有些出入，不过这里已经被我买下了，所以…”克里斯握紧了细剑轻轻抬起，右眼已经变得一片惨白。“就只能请你出去了！” 细密的剑网不时闪过又消散，克里斯快要只剩下数道残影，迅速将败退的黑影压制住。只是即便他已经在尽力克制圣法气的输出了，但二人的交锋依旧对旅馆大厅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魔气与圣法气的碰撞，并没有太多悬念。圣剑的压制力太过强势，只十多合克里斯便斩开了对方的防御，收剑回身，继而迅速对准了魔眼判断出的弱点。笔直刺出。 剑光…白色的剑光。黑影踉跄着向后退去，但很快脚跟般撞到了墙根再也退无可退。耀眼的圣剑在他眼中不断放大，那一击直奔自己的要害而来，而他却根本找不到闪避的方向，仿佛每一个角度都被这个家伙给预判到了一样。 死亡的念头迅速闪过，他暴喝一声刚准备发力，头上清脆的呼喊却忽然响起。 “不要！！” 一袭白衣的少女从推开了二楼拐角的房门，双手撑在栏杆上神色严肃地看着楼下的一地狼藉。她呼了口气，见那人的剑尖当真停在了黑影肋下不远处的位置，不再出手后，总算恢复了震惊。 “我跟你们走！放了他吧，他和我没什么干系。”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然，朗声冲着克里斯喊道。然而后者却只是笑了两声，表情完全藏在了兜帽的阴影中。 “看来你没以前那么聪明了啊，要是真没什么干系，你又为何要挺身救他？呵呵…我说得对吗？牧师小姐？”克里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剑锋，饶有兴趣地望着正站在走廊上的白袍牧师。 影魔族的话让少女愣了片刻，她紧捏着手中的栏杆，脸上的表情接连变换了数次，“这个声音…你，你是？” 克里斯左手抓住自己的兜帽，将其缓缓褪下，他微微晃动了下脑袋，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好久不见，柯琳斯。” “克里斯！！”小牧师惊喜地喊出了来人的名字，收回了探出的脑袋快步跑下楼梯，却根本等不及跑下来再说话，“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肯定没有死！” 一旁的黑影正是半路加入格林小队的弗洛德，他单手捂在胸口驱散了身侧的魔雾，盯着克里斯看了许久这才认出他来。他曾在罗塞蒂宅邸与这位勇者的同伴，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震惊的神色却并没有从弗洛德的脸上褪去，反而更加凝重了…几个月不见，这位克里斯实力怎会变得如此恐怖？ “你…变强了。” “是你？”克里斯眉头一挑，也认出这个差点被自己刺伤的“魔族”，竟然正是艾米的哥哥！他居然会和柯琳斯呆在一起，这倒是让克里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克里斯有些无奈地将圣剑收回了魔镜，对弗洛德道了声抱歉，视线刚好与跑下楼的柯琳斯对上。 “看来…的确是发生了不少事儿啊。”克里斯露出了一抹苦笑，但与同伴的重逢还是令他十分欣喜，“只不过，详细的经过可能要慢慢说了。” 克里斯望向旅馆的大门，原本空空如也的门廊那儿，罗兰等一群希尔族孩子正堵在那里，紧张地望着屋内。至于早就被吓呆了的乔瑟夫，更是蹲在柜台下面只露了半个脑袋出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头绪，自己的旅馆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 “大姐姐…你们没事吧？”罗兰颇为担心地望着柯琳斯，却只是和孩子们站在门口，并不敢跑进来。毕竟屋里战斗过的痕迹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没事…是误会，我们是同伴！”小牧师感激地笑了笑，随后才抬起头对克里斯解释道，“我们是逃到这儿的，是小罗兰藏下了我…国王下达了追捕令，我看到你们带着城防军进来，还以为是暴露了。”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也同样安抚了下受惊的乔瑟夫，表示自己一定会盘下旅馆的，后者才慢慢站直了身子，只是脸上仍旧带着些许疑惑与畏惧。 “孩子们不舍得旅馆易主，刚好又遇到了被大人抓捕的你们，所以你们就达成了协议藏在这里，扮鬼来吓唬买家？”结合柯琳斯的信息，克里斯很快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但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没想明白。 “嗯…格林去哪了？？” 第202章 丰收祭祀 如果是往常，那位闹哄哄的勇者肯定早就窜出来了，克里斯看着神色稍有些犹豫的柯琳斯，不用猜他也知道格林一定是又惹麻烦了。 “格林，嗯…”柯琳斯看了眼不远处的乔瑟夫和孩子们，并没有直接开口。始终抱着法杖立在一旁的菲妮克丝忽然催动了魔法，将法杖轻挥在几人中间布下了一张似有若无的透明薄膜。 “这是隔音结界…”聪慧的菲妮克丝只是看到小牧师的动作便猜到了她的想法，女孩小声说完这些后便默默背过了身去，连斗篷上的兜帽都没褪下。 “诶？谢，谢谢…”柯琳斯愣了一下，不由多看了这个跟在克里斯身后的小家伙两下，稍稍重组了语言才再次开口，“几周前，我们便进入了青原树海，也顺利避开希尔族防卫军的巡逻。” “虽然在入城时遇到了些麻烦，但总归还算顺利…你知道的，我们是来找木心果的。”柯琳斯叹了口气，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对了，艾米还好吗？”克里斯抱着胳膊，忽然想起了那位乖巧又可怜的女孩来。 “不太好……”弗洛德突然插入了对话，虽然依旧是那么少言寡语，但克里斯还是隐约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股担忧。 “艾米正在楼上，克莱尔在照顾她，只是艾米的病越来越重了，不是很乐观。”柯琳斯眼角低垂，目光只是无意地盯着附近一只被斩断的桌腿。 格林小队自从偷偷潜入希尔族的王城“达芙妮”后，就着手收集了不少情报。而他们最为关心的木心果也很快有了下落。 被希尔族誉为圣物的神秘果实，在达芙妮城与兰诺城中都并不是什么秘密。几乎大多数希尔族人都知道，木心果是大地丰饶之果。 它拥有着滋养生命，庇佑丰壤的神奇效用。据说青原树海这茂盛繁密的生态，便是和希尔族每百年的重要仪式：丰收祭祀有关。 而木心果，似乎就是祭祀中最核心且关键的贡品。 “我们本想等到那所谓的丰收祭祀开始前，再行动的…”柯琳斯的归纳极为精要，几乎没什么废话，“但艾米的身体却有些撑不住了，加上我们从一个祭司嘴里得知…” “希尔族负责主持丰收祭祀的神女，似乎在五年前遭到绑架被掳走了，至今没有消息。祭司说神女不在，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法举办祭祀仪式，所以格林决定冒险潜入希尔族的神社。” “看来格林是折在那儿了？”克里斯皱起了眉毛，虽然他对于勇者提议去偷东西的行为并不是很赞同。但恐怕在格林的认知里，所谓的祭祀贡品木心果，也不过是一件任务道具。 就算方式不太光彩，但接下任务奔波了数个月的勇者，自然不可能简单放弃，尤其还是那位勤勉勇者格林！ “这家伙…”克里斯见到小牧师点头，也就大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他甚至已经能想出，格林肯定是将木心果当成了放在“宝箱”中的宝贝，只要走到宝箱前就能顺利拿到吧。 “克里斯，守卫神社的希尔族长老…不是我们能战胜的，格林在他手上连十招都撑不住。格林为了掩护我和弗洛德逃走，才留下断后的。” 怪不得克罗洛普那群希尔族战士，会对自己这般恭敬…他刚好在丰收祭祀前，带回了丢失五年的神女亚托莉娅。 而露易兹也说过，希尔族的圣物“木心果”，每百年才会成熟一次。如果是丰收祭祀的专供贡品，那这个时间也恰好能对得上了！ 看来丰收祭祀对于希尔族来说，的确是重要无比…以格林强闯神社失败的经历来看，武力夺取恐怕很困难。 克里斯的思绪快速运转，忽然想到了关键：重要的其实并不是木心果，而是那场百年一次的祭祀！ 木心果对于祭祀很重要，但从柯琳斯的情报来看，主持祭祀的神女“亚托莉娅”，同样非常关键。 自己找回了亚托莉娅对希尔族有恩，不知道能否就此和对方商量，以交换或其他方式和平取得木心果。 这不仅是为了艾米，更是为了对付主人格。只要能拿到木心果，或者木心果的一部分，或许自己就可以找到露易兹，凭借《启示录》上的方法，彻底解决主人格的隐患！ 克里斯想要拿到木心果的意愿，可比格林要强烈得多！ “格林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柯琳斯的声音很弱，之前遇见克里斯的轻松感只维持了小会儿，虽然小牧师经常数落那位勇者，但每当格林闯了祸，她总是最担心的那个。 “我明白了，这段时间你…估计很辛苦吧？”克里斯简单合计了下，又将注意放在了消沉的柯琳斯身上，“以格林的性格，看来是没少惹事，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他可能根本走不了这么远。至于艾米和格林的事儿…我会想想办法的。” 克里斯说话的同时，目光同样看向了不怎么说话的“弗洛德”，帮格林擦屁股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这位在自己离开后入队的“新伙伴”，应该也没少操心。勇者小队能这么快走到青原树海，当真是让克里斯十分惊讶。 “克里斯…？”柯琳斯眨巴了两下眼睛，同样讶异地看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同伴，“你变化好大。” “有吗？” “嗯，变得稳重了很多…”小牧师侧过头，几个月前克里斯与她们并肩战斗的情景并不算模糊。克里斯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我没什么感觉，不过说起来…你的昏睡术魔法似乎也变强了许多？这次我连蝴蝶都没看见。”克里斯轻轻看向了那两名始终监视自己的小尾巴，他们此刻正昏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闻听此言，一向安静的菲妮克丝忽然抬起头，好奇地看了柯琳斯一眼，似乎想问什么但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 “算不了什么，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克里斯？”小牧师摇了摇头，绕开了克里斯的称赞。 “说来话长，等空下来我再慢慢和你说…”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第203章 奇怪的请求 克里斯望着那两名昏睡过去的希尔族战士，逐渐陷入了沉思。他很快简短地和柯琳斯讲述了自己的现状，以及希望借助找回“神女”这份恩情，与希尔族的王接触交涉的打算。 那位失忆的亚托莉娅竟然就是菲顿王国失踪了五年的神女！小牧师单手捂住嘴，似乎仍旧难以相信。虽说她和亚托莉娅只是在布尔加特的农神祭前夕，有过一面之缘，但这等近乎于巧合的际遇，着实有些太过奇妙了。 “巧合么…”克里斯低着头，脑海中却想起了露易兹说过的命运。即便他始终相信事在人为，有关命运与预言的事情都是些虚无缥缈的概念。但仔细回想自己这一路上的遭遇，克里斯却总是有种被诱导的错觉。 “等下如果他们醒了，可能不太好解释…”克里斯走到两人身前，又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罗兰等孩子，这些下庭的希尔族小孩，好像见到防卫军被袭击也没有太多反应。 “这个不要紧，交给我吧…”柯琳斯拄着法杖走到克里斯身后，单手伸出，口中默念着什么。随着咒文的念诵，小牧师的双眼渐渐染上一抹浅红，像是微醺之后轻轻吐出的酒气逐渐氤氲沉淀。 “咦？”菲妮克丝再次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似乎对于小牧师正在施展的魔法很在意。 没有任何可见的光彩，也没有任何符文与魔法回路，柯琳斯很快闭上了眼长舒了一口气，将伸平的手掌收回。克里斯明显看到她的额间浮现了一层薄汗，看样子魔法的负担并不轻松。 “好了…” “这就好了？你做了什么…”克里斯看着毫无反应的两人，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改变，就好像没有被施展任何魔法一样。 “我给他们的梦里稍微添了些内容，呵…等他们醒了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你只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弄醒他们就行。”柯琳斯笑了下，似乎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做了，否则想躲藏这么久也很困难 “诶…这种事情你都能做得到了？”克里斯意味深长地瞄了柯琳斯一眼，不禁又想起了在布尔加特时的情景。老伯爵宴会时，柯琳斯曾“失踪”了一段时间。 自己在解决掉那只苍蝇魔族后，曾去小牧师的房间里寻过她…魔眼的观测大抵是不会错误的，克里斯在走出房门前也犹豫了下，但他还是选择离开，选择了相信后面柯琳斯自述的身世。（第一卷第71章~） 毕竟…克里斯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自己也同样有很多秘密隐瞒了勇者小队。正如柯琳斯曾在格鲁特森林外说过的那样，每个人都需要保留一些秘密，才能更好地信任。 克里斯始终这么认为。 “你们暂时还待在这里…等我见过希尔族的王，再找机会帮你们洗白，我们还是尽可能不要跟希尔族发生直接冲突。”克里斯简单交代了下，心下已经安排妥当。 “洗白？是什么意思？”小牧师困惑地看着克里斯，直到后者重新解释了一遍，她才明白过来。克里斯又和乔瑟夫交代了几句，称这几人是自己的朋友，并没有什么恶意，也顺带替他们向老人道了歉。 这惹得乔瑟夫连连摆手，显得很是惶恐…老人看了看倒地不起的防卫军，同样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松了口气。反正旅馆已经卖给了克里斯，有了那块魔晶他已经能够换到足够的月币去王城的女儿家，顺便给外孙女带些小礼品了。 小魔导师随后解除了隔音结界，在克里斯相互介绍过后，怕生的菲妮克丝也只是躲在他身后冲着柯琳斯等人点了点头。克里斯也上了二楼，稍稍看望了艾米。 女孩恰如弗洛德所说，情况比在布尔加特时要更加糟糕了。她躺在床上，用力闭着眼睛，嘴唇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发白起皮。一位安静的人类少女，正不时给艾米更换着头上的毛巾，见到有陌生人进来显得颇为窘迫。 克里斯皱起眉头，他撑开魔眼，竟在艾米身上看见了如有实质的魔气正攀附在女孩的体表。如果再得不到治疗，恐怕那潜藏在艾米身体里的“魔灵”，就要彻底苏醒耗尽她的生命了。 “嗯…”克里斯摸了摸下巴，果然汇合了勇者小队，自己要发愁的事情又多了好几件…不仅仅是艾米的病情，还有倒霉蛋格林的下落自己也得弄清楚。 青原树海的行动十分关键，这是他反击江渚的重要“战斗”，克里斯完全容不得半点失误，必须杜绝掉一切不安定因素，否则他将再没有几乎把主人格消灭掉。 “时间差不多了…再久他们醒了也会感觉不对的。”克里斯估摸了下时间，又和柯琳斯以及 弗洛德讨论了几句，便再次戴上影族兜帽，走出了艾米的房门。 “我很快回来，艾米不会有事的…”克里斯踩着整洁却破旧的楼梯，缓步走下。旅馆一楼大厅中，罗兰等几名孩子正围在张侥幸完好的桌子旁，催生了一株晦烛草籽，很是享受地闭眼沐浴着明亮且难得的光亮。 晦烛草就和它的名字一样，长成后前端接出了根一指粗的棕色棒状物体，看上去倒有些像克里斯前世常见的“香蒲”。只不过这种希尔族底层赖以生存的植物，其“蒲棒”却散发着耀眼的光亮。与其说是蜡烛，倒更像是没有明火的火把。 孩子们见到克里斯等人下楼，纷纷站起身，罗兰翻过凳子三两步冲到楼梯口，昂着头看向柯琳斯，眼中仍旧倒映着晦烛草的反光。 “大姐姐…你们，你们是要走了吗？”罗兰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之前克里斯与小牧师的交谈，都被隔音结界遮蔽了，并没有传到孩子们耳中。 “嗯…还会再留几天，不过应该快了。”柯琳斯轻飘飘地望了克里斯一眼，轻声说道。 “……”罗兰侧身让开了道路，直到小牧师走到大厅中央，他才猛然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姐姐你说过，希尔族对人族很珍贵…会被拐走带去做实验是吗！” 柯琳斯有些意外，但还是回身点了点头，“是的，所以你们还是不要太相信我们这些…” “姐姐可以把我们拐走吗！”罗兰脏兮兮的脸上透露着一股坚决，却说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话，“我想去当实验品！如果被需要的话…” “至少会有真正的阳光吃，对吧！” 第204章 单纯与现实 跟在罗兰身后的一众孩童们此时也纷纷簇拥了过来，他们有的手搭肩躲在最后，有的昂着脸望向柯琳斯。似乎罗兰的想法并不是他的一时兴起。 “你们…”柯琳斯被孩子们的要求惊到了，短暂的语塞过后她略带疑惑地解释道，“不，我告诉你们这些，不是想让你出去被拐走。唔…罗兰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知道，姐姐说的是警示，是为了我们好。”罗兰向前迈了一步，仍旧在做着自己的尝试，“但我们也有自己的判断，被拐走到人类领地上，不是也挺好的吗？” “那里每个人每天都能见到阳光！如果我们对人类有用的话，他们至少会让我们吃饱吧？”罗兰低着头，不断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和对“被拐卖”生活的向往，但这些似乎都不是关键，少年捏紧了拳头，终于说出了自己最大的向往。 “我想做一个有用的希尔族！就算大多数人类可能怀有恶意，可我们到了那儿，一定是被需要的，是有价值的。”少年的肩膀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在身后小伙伴的支持下迅速镇定了很多。“不像在兰诺城，我们的生活毫无意义。” 罗兰的说辞让在场人们都不知要怎么回答，小牧师更是没想到，之前这群孩子询问自己外界的生活后，竟然会产生这种单纯却奇怪的心愿。 “这样也不行的…”柯琳斯张了张口，只觉脑袋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她与罗兰的思维完全不在同一维度。 克里斯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乔瑟夫，老人似乎对孩子们的想法颇为“理解”，完全没有感到惊讶更没有出言训斥或制止。克里斯看着这群天真的孩子，忽然开口打断了话题。 “你们以前有见过人族吗？”克里斯此时并没有取下兜帽，他的脸部黑漆漆地只剩下一片阴影，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孩子们。 “没有…” “没有亲眼见过就萌生了这种大胆的想法，你们可能会后悔的。” “但是柯琳斯姐姐她就很好啊！”罗兰颇为不忿地看着这个买走了旅馆的神秘家伙。 “没有但是，她不能代表大多数人族。”克里斯的声音十分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如果到了人族的领地，你们会失去自由，失去朋友…直至被压榨到失去生命。” 亚托莉娅身上那因为“实验”而留下的伤痕依旧历历在目，克里斯决计是不惮于用恶意来揣测人族的，这不是偏见而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罗兰并不了解实验品的生活，也并不知晓在人族领地作为一名“被需要”的希尔族，会经历什么。他的一切美好构想，只是来源于对当前生活的不满罢了。 “没关系！在兰诺城…想失去生命都办不到，这样才更痛苦！” “我的朋友和你们一样是希尔族，曾被人族抓到遭到了很严重的伤害。”克里斯轻叹了口气声音平静，“我知道现在劝你们也没有太多效果，但你们还小…我不希望你们因为冲动而做决定。人族领地的生活究竟如何，需要调查才有发言权。” 克里斯看着一时间说不出话的罗兰，心下却只为他们感到悲哀…究竟是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才会让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萌生出“想要被拐走”的想法。 当人在厌恶、反对某件事物时，会不自觉地认同它的对立面，越是单纯的人，越是如此…这算不上什么逆反心理，而仅仅是种茫然的挣扎。 在希尔族的王国里，厌恶、反对人族与矮人的思想是正统且普遍的，而与之相对的是，绝大多数一辈子连伊格神树都不会下去的普通希尔族居民，可能从没有见过真正的人族。 克里斯明白，他们因厌恶现状，而产生对人族的向往和美化，这并不是愚蠢，而是悲哀与单纯… “你…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们根本没机会出去求证…还，还有，我今年已经58岁了，不小了。”单纯的罗兰根本找不出克里斯话中的漏洞，但又想找些话来反驳，少年侧着头看向一旁还在发光的晦烛草，显然最初的冲动已经消退了不少。 “什么？？”柯琳斯没忍住惊呼出声，她反复看着这个总是叫自己姐姐的半大男孩，一股怪异感油然而生。“58岁？罗兰你没在开玩笑吗？” “他没在开玩笑，罗兰当初是我捡回来的。”乔瑟夫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轻轻扶住了少年的肩膀，克里斯上楼看望艾米的功夫，老人已经帮忙将大厅收拾了一番。 “我们希尔族的寿命，嗯…差不多是人族的五倍，所以身体成长也会慢很多。”乔瑟夫有些无奈地看着克里斯，老人对这位大主顾印象还是颇为不错的，“也正因如此，为了控制居民的数量，国王下达过法令：所有伴侣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都不得繁衍后代与子嗣，违反法令的都将被剥夺身份，或者丢进监狱。” “但还是会有些人偷偷繁衍，生下的孩子便是黑户…这里的孩子有一半都没有身份。”乔瑟夫那对粗糙褶皱的手掌撑在罗兰的肩头，替他向众人道歉，“罗兰也是黑户，他不是有意给你们添麻烦的，克里斯阁下也不用太过挂怀，毕竟像他这样的孩子，实在太多了，你就算想帮也是帮不过来的。” 克里斯并没有说话，而是稍稍思考了小会才重新开口，“我曾听说，希尔族十分尊重生命…这样的限制不算违背信仰吗？” 乔瑟夫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太过在意，“正是因为尊崇信仰与生命本身，我们才不希望有太多人降生。没有能力照顾或保护的话，就干脆不要繁衍，要慎重地对待每一个生命。” 诚然，克里斯明白乔瑟夫说的有道理，希尔族们也总能为自己的信仰找出各种解释。他点了点头，蹲下身将那两名希尔族战士扛起，默默走到旅馆门口。 无论是人族还是希尔族，即便生活方式差异巨大，但普通人似乎都过得并不如意啊… 第205章 混淆 “时间也不多了，我得带他们离开这儿…”克里斯看向那两名希尔族战士大致估计了下时间，转身对着柯琳斯等人说道。他又看了看乔瑟夫与罗兰等孩子们，沉默了片刻。 罗兰遇到的问题并不是个例，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而是整个希尔族王国的“传统”。虽然克里斯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但他更知道无论是能力还是时间，自己暂时都不足以去改变这一切。 “很抱歉我的力量有限，暂时帮不了你们，不过罗兰…我相信你只要冷静下来，一定能做出最合理的判断。”克里斯的语气格外平静，却又透露着一丝坚定，“如果对生活不满意的话，比起逃离…倒不如试试去改变些什么。” 克里斯见孩子们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他们能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又和柯琳斯交代些随后接头的细节，便从魔镜中取出了几瓶颜色各异的药剂，正是老邓普斯留下的东西。 “柯琳斯她们是我的朋友，之前躲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了，还请不要介意。”克里斯一边将药剂推给老人，一边宽慰着他：“我记得你说外孙女生病了，我虽然不太懂药理，但这些药剂都是是治伤恢复用的，不一定有效果，但可以找医生问问看。” “不，这太贵重了，克里斯阁下，您不必这样。”乔瑟夫脸上一片惶恐，但在推辞了几下无果后，还是感激地收下了这些药剂，并表示绝对不会为难克里斯的朋友们的。 眼见事情安排妥当，克里斯藏在阴影中的脸脸庞，也浮出了一抹笑意。他转身拎起了两名还在昏睡的希尔族战士，又回头看了下柯琳斯与弗洛德，便和菲妮克丝一道走出旅馆。 “……”小牧师望着克里斯的背影，似乎对克里斯的突然出现，依旧有些不真实感。 “他，很强。”弗洛德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才让柯琳斯回过神来。“特别是那柄剑…就算，格林，短时间击败不了我。成长怎会，这么快…嗯？” 然而出乎弗洛德意料的是，柯琳斯却并没有表现任何惊讶或是疑惑，牧师少女抬手将耳边的栗色长发理到肩后，转身倚在了门框上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弗洛德，脸上带着一抹骄傲与笑意。 “那当然了！克里斯他…可是我们的伙伴呀！” 而另一边，和旅馆中的“鬼”愉快碰头之后，克里斯便将那两名希尔族战士带到了路边转角的枝杈上，将二人平靠在墙角摆成了坐下休息的姿势。不成想其中一人在被放下时，忽然嘿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砸吧了两下嘴唇。 “柯琳斯这家伙…”克里斯愣了一下，见对方并没有醒来才站起身摇了摇头，他看向身旁的菲妮克丝，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轻轻挥动法杖，划出了一道红色的曳光。 “火焰意志！”女孩轻声喊出了魔法的名字，惹得克里斯回头多看了两眼。自从上次畅快地释放完高阶魔法后，他总会趁着没有别人在场时，喊出自己的魔法名，虽然这么做并不能增加威力便是了。 火红的光晕笼罩了两名希尔族战士，不消片刻他们便同时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克里斯脸上那迫近的阴影，慌忙爬起身。 “哟！终于醒了？你们是不是昨晚太累了？”克里斯装出愠怒的语气，略带无奈地吐槽着两人。谁知他们听见“昨晚”一词后，竟然都侧过了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似得有些心虚。 “对，对不起，克里斯恩人…太抱歉了，我，我们不是有意的。”希尔族战士急忙向克里斯道歉，他不停挠着后脑勺，左右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脸上的愧疚之色更重了。 “嗯？不是有意的，是指什么？”克里斯准备了好几种解释来糊弄两人，但似乎看样子他们非但没有对自己昏睡过去的事情产生疑心，甚至…还有些愧疚？ “唔…那个，我们不该偷懒的，才让您迷了路。”希尔族战士低着头脸上却有些泛红，他小声请求道，“还请克里斯恩人，不，不要告诉克罗洛普队长偷懒的事儿，对不起！” 克里斯看到那位希尔族战士，在说及“偷懒”的时候，明显扭捏了下，似乎有些避重就轻。难免让克里斯有些腹诽：柯琳斯那家伙，究竟让他们做了个什么梦啊…但他也无意深究，只是询问了最核心的问题，“嗯…你们说那间旅馆，我要不要买下来呢？” “诶？旅馆…哦，我想起来了，可是我们没跟您去啊。” 此时另一名希尔族也插话进来，只是冲着克里斯摇了摇头，“不过我还是劝您不要在这种地方费钱了，下庭又脏又乱没有什么前景的。”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谢谢你们的建议”克里斯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示意这两个可能是自己好几倍岁数的“棒小伙”不用太紧张，“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密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中央官邸吧。” “啊？”两名希尔族从怀里掏出了只被透明玻璃球，里面能清楚地看见一株闭合的迷你小花。 “没有花瓣掉下来！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已经过了一天，你的呢？”发现了时间不对的两人对照完各自的玻璃球，终于松了口气，甚至为自己没有误了工作而感到庆幸。 自感劫后余生的两名希尔族战士，兴冲冲地带着克里斯与小魔导师往缆车的方向走。柯琳斯的神秘“魔法”几乎完全篡改了两人的记忆，虽然按照小牧师的说法，他们只是混淆了梦里的事情，但这种效果已经很出乎克里斯的意料了。 “你们刚刚看的那种玻璃球，是什么东西啊？” “嘿！那是用月晷草制作的怀表…一颗能用一个月呢，只有在月露刻，月晷草的花才会开放，而且每开放一次，就会掉下一瓣。” “诶…还挺有意思！”克里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二人聊着天，两名希尔族战士的话明显多了不少，似乎这次“偷懒”被发现事情，反倒拉近了他们和克里斯的距离。他们不再只如同监视犯人跟在后面，不由让克里斯有些感慨： 看来新朋友也没那么难相处嘛！ 第206章 下马威 中央官邸，兰诺城中庭最重要的机构之一，位于伊格神树的第六层。与下庭的昏暗拥挤不同，临近上庭的第六层已然步入了“阳光明媚”的范畴。细密的阳光透过枝叶与上庭建筑的缝隙，静悄悄地铺在主干与门廊上，远远看去显得空旷且静谧。 当克里斯抵达这里时，第三个日露刻已经过去大半，那两名逐渐和自己熟络起来的希尔族战士，也在进入第六层后变得严肃默然，径直将克里斯与菲妮克丝引到了官邸的位置。 克罗洛普焦急地站在官邸正门口来回踱步，双手化作了藤蔓来回揉搓，总是不时抬起头向缆车的位置看去。而在他身后，则是整整齐齐排了将近数十人的队伍与仪仗，这些希尔族各个身穿轻薄华贵的衣物，但却是形态各异，有的甚至只有几十公分高。 “呵呵，好大的排场…看来希尔族的王的确挺欢迎我们啊。”克里斯抬起手扯了扯自己头上的兜帽，或许是穿着影族斗篷的缘故，他并没有感到第六层的光线太过刺眼。 战士长一见到缆车发动，便带着大群卫兵围了上来，直到见到克里斯两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克罗洛普才总算放下心来。 “克里斯恩人，您总算来了！”克罗洛普站稳了身子，双腿化作根须缠住了脚下的枝干，再次低下头用希尔族特有的礼节欢迎了克里斯，他随即瞪了眼那两名“误了时”的希尔族战士，声音中透露着一丝干哑。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克里斯摆了摆手，阻止了即将暴走的克罗洛普，“不怪他们，是我太好奇多逛了会儿，实在不好意思。” “您客气了，只要克里斯恩人喜欢，在兰诺城住下都没问题，一切生活所需，都由我们希尔族王庭承担。”克罗洛普满脸认真，脸上的胡茬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颇为有趣。 “哦？这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克里斯轻笑了两声，他还是第一次到了某个地方，得到这般尊重和优待。虽然曾经初到布尔加特时，老伯爵对他同样很好，但那是沾了勇者的面子，可完全不一样。 “这些都是王庭里的贵人，他们都是特意赶来见一见希尔族的大恩人的。”克罗洛普很快向克里斯十分冗长地介绍了身后那些非常有“特点”的希尔族官员。 菲妮克丝抱着自己的法杖，不时昂头看着与那些陌生人一一打招呼的克里斯，只觉有些无聊。比起这种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场合，小魔导师更宁愿去数一数马蹄莲浴桶里，究竟有多少根绒毛… 只是克里斯却始终耐着性子与这些人见礼，一时间倒让走神的菲妮克丝出现幻觉，还以为旁边的是查理来着。可惜这种和谐融洽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出所料地被某些人给打断了。 “听说克里斯恩人，您是一名人族？可居然披着影魔族的斗篷，你们人族和魔族难道不是死敌吗？”一位身高只到克里斯胸口的干瘦希尔族站在克罗洛普身侧，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他身上裹着数层丝制衣物，伸出手掌虚晃了下，上面每根手指都戴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魔法戒指。淡红的光晕一闪而过，也不知是反光，还是戒指上嵌石固有的光泽。 “哼！”脑内忽然传来一阵冷哼，重新惊醒了有些犯迷糊的克里斯，他站在原地不动心下却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江渚？是主人格的声音？克里斯迅速呼唤了希尔芙，简单交流两句后终于肯定，刚刚那声冷哼的确是主人格发出的！为什么！ 主人格早已经恢复，但克里斯在赛尔斯河谷接触《启示录》邪典并与江渚短暂交手之前，自己在主导身体时，主人格始终会处于休眠状态，对周围也是没有任何知觉的。 正是如此，他才得以与露易兹定下计划，赶出自己精神中的“污秽者分灵”，并微微战胜了江渚一次。但现如今…难道自那次交手之后，江渚就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想到此，克里斯不禁升起一阵寒意…刚刚自己看见那道反光时，的确有些奇怪的感觉…难道是魔法？那家伙做了什么。但有一点克里斯十分清楚，那便是江渚的力量越来越强了，刚刚应该是他驱散了那人的魔法。看来恐怕现在除了无法控制身体，感官的知觉已经可以获得了。 “怎么不说话了啊，难道是不…”那刚收希尔族话还未说完，便被克罗洛普一把抓住手腕，“昆尼尔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早就说过不欢迎你来…” 克里斯右眼的白光褪去，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笑吟吟地摘下了自己的兜帽，“我戴着这个，主要是克罗洛普队长的主意。不过既然就连讨厌人族的希尔族里，也有会这么多欢迎在下的贵人，克里斯自然也不能那么心胸狭隘，看不上影魔族的装束，您说对吗？昆尼尔阁下？” 显露出人族相貌的克里斯，立刻引起了人群中的骚动，但那些和他打过招呼表示了欢迎的大臣们，则大多是带着一抹新奇。 “你…你居然？”昆尼尔见到微笑的克里斯，脸上似乎闪过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本能想要往后退出半步，却被克里斯一把抓住了手腕。 “没想到昆尼尔阁下如此关心我，荣幸之至…我们人族中有句话叫做财不外露，算是在下的忠告了，还请昆尼尔阁下今后要多注意。” 克里斯扯着昆尼尔的手腕拽到身前，随即另一只手拉着对方的袖口，替他遮住了指间的那一大串戒指。克里斯盯了这位小个子希尔族大臣一下，才笑着将他轻推出去。 昆尼尔揉捏者手腕，脸色难看至极，这个人族小子不仅没受到魔法影响出丑，甚至还识破了自己的魔法戒指。 “好…呵呵，好。”昆尼尔面色不愉地冲着克里斯抬了抬手走到了一边，既然对方给了自己台阶，没有当场点破，昆尼尔也就顺杆而下，没再继续出声。 见克里斯两句话就让昆尼尔服了软，不明就里的克罗洛普倒是十分惊讶，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正事。 “克里斯恩人，请和我来…我们的王想要见你。” 第207章 浮空之城 克里斯并没来得及进入中央官邸休息，便与克罗洛普带来的护卫队与“观光团”一同，乘坐传送法阵赶去了中央王城达芙妮城。虽说他对于希尔族的城市仍旧抱着很大的兴趣，但此时自然是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去见一见希尔族的王，还有…亚托莉娅。 在请示过王庭后，克罗洛普也不再要求克里斯隐藏身份了，一行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过街道，开向了传送阵的位置。王族的仪仗并不复杂却是尊贵的象征，这百十号人的队伍无论在哪里，都是居民们围观的对象。 这些王庭护卫队所持有的王庭象征，只是几面黑色的印有麋鹿与新月图案的旗帜，以及数个类似“罗马鹰旗”的徽杆，只不过这些束棒的顶部并不是雄鹰，而是一团黑乎乎像是某种古树的植物，冠部满是鞭状的“藤蔓”。 但令人在意的是，这种黑色树木并没有根系，反而长着硕大的“蹄子”，就好像是蹲坐在束棒之上似得。克里斯敏锐地发现，无论是麋鹿新月旗还是“古树徽杆”，掌旗的清一色均是女性。 “克里斯恩人，昆尼尔的无礼我替他道歉了，唉…”克罗洛普一边安排人激活传送法阵，一边小声对克里斯说道，“王庭里的确有不少人对人族极度厌恶。您到了王城可要小心，虽然您是我们希尔族的恩人，但他们还是有可能会找麻烦。” 克罗洛普从一名随行的战士手中接过了只钱袋，直接递给了传送阵的守卫。那沉甸甸的袋子一看便知道，恐怕里面装了不少钱币。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克里斯轻笑着点了点头，希尔族厌恶人族的情况，他早就有心理预案了。或者说眼下这种备受尊崇的状态，才更加出乎克里斯的预料。 “那些…就是‘月币’？”克里斯眼中的白芒迅速熄灭，饶有兴致地看着守卫将一枚枚奶白色的扁平钱币从袋子里取出，并倒进传送阵的石刻凹槽中。他从这些白色的钱币上，竟然看到了魔法力的丝线，只是并没有任何元素属性。 “是的，看来克里斯恩人已经注意到了，哈哈哈这些月币实际上有些类似外界的魔石，不过相比魔石，月币里的能量可要纯的多，那是来自月亮的馈赠。”克罗洛普谈及月币时，似乎格外有兴致。 “原来如此…”克里斯看着吸收了月币中魔法力的传送阵，大抵是明白了希尔族的货币状况。只是无论是月币还是充当底层人口粮与必需品的晦烛草籽，都是消耗品。 这种会自然消耗的等价物，在行使货币职责时恐怕会多有不便，且十分脆弱。只是这就不是克里斯需要操心的了，他深吸了口气，绿色光芒逐渐在周身亮起，克里斯只是眨下眼，附近便已然换了人间。 王城—达芙妮！ 强光渐渐褪去，无数细小且密集的轮廓在背光中变得清晰，克里斯眯着眼，脑海里却并没有什么眩晕或不适。相比于依靠传送水晶发动的临时传送阵，这种稳固的定点传送似乎要稳妥得多。 “果然不愧是王城啊！”克里斯跟在王庭护卫队的中央，看着周围纷闹的主干集市，以及光线更为充足的街道，不由在心里暗赞叹了一声。 虽说达芙妮城与兰诺城都是修建于伊格神树之上的，但二者的规模与繁荣程度却不可同日而语。克里斯早先便询问了克罗洛普，他们传送后会抵达王城的第六层，而王的宫殿也便伫立于此。 王并没有住在上庭三层，这让克里斯感到了一丝意外。而据克罗洛普所说，王城的上庭是与守护神交流的阶梯，世俗的王是没有资格住进去的，只有神女殿下和神社的祭司可以居住在第七层。 而除了克里斯心心念念的神社就位于第八层，那里也将是希尔族举办重要仪式的祭祀场所。心下简单整理了搜集来的情报，克里斯也不禁又想起了那位冒失的勇者来。 勇者小队能潜入到达芙妮城的第八层，当真是令人唏嘘。看来这些日子格林也并没有闲着，只是不知道那庇护了他无数次的勇者光环，这回能不能让二愣子勇者逢凶化吉。 随行的大臣与贵人们，大多在回到王城后便和克里斯与克罗洛普战士长告别，返回自己的宅院去了。他们大多是为了专程见克里斯一面才跑去兰诺城的，并没有跟随队伍前往宫殿的打算。 克罗洛普也随后加快了脚步，在王城居民好奇的目光中，将这位希尔族的恩人带进了那座纯白的宫殿。乳白色的宫墙与门廊洁白如玉，又好似皎洁的月光，即便是白天也隐隐有光感。 远处的宫门白色的底座顶着金色的球形冠冕，好似一顶镶嵌了宝石的王冠。满是黑色栏杆的吊桥铺开，径直越过枝干间的悬空的部分伸向了克里斯所在的地方。远远看去，王冠门周围并没有其他墙闱，只是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显得庄严且肃穆。 “这是…悬空的宫殿？”克里斯透过阳光的间隙，看着那座自枝干上伸出好远的巍峨宫殿，竟有了种浮空之城的错觉。但仔细看去，还是能在建筑的底步，发现少量藤蔓与树枝的影子。 “哈哈哈哈，差不多吧，茨温格宫的确是依靠魔法修筑的。”克罗洛普随手指着远处“漂浮”与空中的巨大宫殿，声音中满是自豪，“不过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早些年伊赫乌蒂大人的神谕，说是要在这里修一座依靠月之力的宫殿。来平衡伊格神树的力量。” 克里斯点了点头，就连一旁摘了兜帽的菲妮克丝，也是被这座浮空城完全吸引了注意。女孩的知识大多是在书本与查理身上中学到的，对于这些人族王国从未有过的奇妙景象，她总是带着几分惊叹与好奇。 “快走吧，王就在门后的广场那儿等着我们。” 第208章 克伦威尔三世 王庭护卫队的希尔族战士们，先后走上了通往浮空城与王冠门的长长链桥，将克里斯与菲妮克丝护在中间。偌大的王族排场，即便是护卫客人，也总是周到严谨到最后关头。 菲妮克丝扶着链桥的栏杆，不时伸头向桥下看去，淡白的光尘如雾气般弥散在伊格神树的枝干与密叶旁，偶尔还能看见下面几层的建筑和影影绰绰的小人。 整座链桥与“茨温格宫”都独立于伊格神树外，却又好似挂在枝头，看上去倒有些像悬空的鸟巢。菲妮克丝咽了下口水，连忙收回目光，尚未学会漂浮术的女孩，只感觉腿部有些酸软。 当她看向周围的希尔族战士，以及淡然自若还在与克罗洛普聊着天的克里斯时，女孩不禁有些感慨，学习风魔法的元素法师，果然是不会恐高的啊！ 白金两色的王冠门是茨温格宫唯一通往王城城区的宫门，这里平日间便会有大量守卫站岗驻守，只是当克里斯随行的“王庭仪仗”返归通过正门时，这些守卫均是笔直地站在道旁，齐声呼喊着克里斯听不懂的号子。 “他们在说什么？”克里斯轻声询问着克罗洛普，这还是他来到兰柏尔大陆后，第二次听见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上一种便是那猩红地穴中听见的“古魔语”了。 “他们是在欢迎您，克里斯恩人。”克罗洛普目光在门洞两侧的战士身上扫过，似乎颇为满意他们的精神状态，“这是我们希尔族传承下来的旧语，和大陆上的通用语完全不一样，不过现在因为文字缺损太多了，流传下来的也只有少量句子而已。” 克里斯点了点头，大陆通用语这个名词，他在那几本教授人族文字的书册中，也曾读到过。很有趣的是，无论人族、魔族还是兽族矮人，这些互有恩怨甚至老死不相往来的种族，虽然有着各自独立的文字，但却使用着相同的发音与表意。 这是完全违反克里斯前世常识的，因为语言总是先于文字产生。这些有着地域阻隔的种族，如何能够独立演化出完全相似的“通用语”呢？又怎会在“通用语”近乎一致的情况下，创造出截然不同的文字符号？ 只有一种可能，克里斯望着前方门洞外豁然开朗的巨大广场，以及在日光下泛着晶莹水花的环形喷泉，默默眯起了眼。那便是“通用语”的出现远早于各族记载的历史。 大陆上是曾经统一过语言的！“通用语”取代了各族原先的俚语成为官方语言，并持续了不少年头。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原本统一而团结的各族分崩离析且遭逢重大灾难。致使文明倒退，丢失了文字和传承。 由此才有可能根据已经完成“清洗”普及的通用语，经由地域隔离而演化出不同的文字。这一切的源头，很容易让克里斯想起之战，也只有那些“神”，才有这等力量。 可惜，克里斯并未在那本《四国通志》中，看见过有任何一个时代，能够统一并整合兰伯尔大陆。即便是其中最强的塔尔苏斯帝国，也做不到这一点。 身侧的护卫队在通过王冠门后，尽皆散到两侧排成两列，自动让开了克里斯等人前进的道路。而广场中央的喷泉前，另一支仪仗更盛的队伍迅速了上来。 而被队伍簇拥着的人，更是瞬间便吸引了克里斯的注意。白绿相称的丝制长袍，嵌有红色宝石的金色冠冕，以及那堪称“完美”的俊朗面容。虽然克里斯猜想中国王必不会很年轻，可那人举手投足间的仪态气质，却没有任何老态。 这就是希尔族的…王？ “陛下，这位就是带回了神女殿下的克里斯。”克罗洛普十分恭敬地行礼，那人轻轻摆了摆手，从身侧的随从那接过了自己的黑色权杖。 “克里斯殿下，我代表菲顿王国欢迎您的到来。”被称为王的中年人微笑着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克里斯，而这会儿旁边的克罗洛普才回过神连忙向克里斯小声介绍起来。 “克里斯恩人，这位就是我们的王，克伦威尔三世陛下。” “多谢陛下的招待，不过在下也有些惊讶…”克里斯单手抚胸回了一礼，他轻点下头，面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太多变化，显得不卑不亢。 “哦？惊讶？是觉得王不应该这么年轻吗？”克伦威尔爽朗地笑起来，脸上看不见任何皱纹或岁月的痕迹，若非是那股沉稳成熟的气场，克里斯恐怕会以为他仅有三十出头。 “不，您误会了…年轻自然是好事儿，在下只是有些意外，自己会受到这般隆重的招待。”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毕竟…人族可不怎么受希尔族欢迎啊。” “哈哈哈哈，克里斯殿下多虑了。我们厌恶的，只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族，他们加害我的子民，破坏植被劫掠药草，自然该恨；但…对于有恩于我们的人，希尔族也不是是非不分的蠢货。”克伦威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有常年身居上位者的人，才有这种自信与气质。 “更何况…克里斯殿下的功绩，可不只是恩泽与菲顿王国啊。” “此话怎讲？”克里斯被克伦威尔那略显神秘的语气勾起兴趣，但后者却似乎并不着急解释原因，只是吩咐了仪仗队与身边的护卫，并邀请克里斯进宫殿内做客。 王的身边站在数个各有特点的“护卫”，无论是前来陪同的大臣，还是保卫王的战士，身上都流露着不弱的气势。克里斯粗略估计，只觉这些人比起那位冒险者安东尼奥来，也是不逞多让，甚至犹有胜之。 希尔族的战斗力普遍要强吗…克里斯不禁对此升起了一丝疑问。 而克伦威尔甚至拉着克里斯的手臂向广场深处走去，显得格外亲切。他热情地向他介绍着茨温格宫的建筑风格，只是对“恩泽”的事绝口不提。 第209章 万物的命脉 茨温格宫中此时并没有太多侍从与大臣，许是刚结束议事不久，那些跑去兰诺城围观克里斯的贵族们也大多没有回宫殿。这里除了标配的守卫与侍从外，就只有几名负责宫内杂务的官员在场。 但克伦威尔三世的亲自接待，已经算得上是菲顿王国最高规格的礼遇了。克里斯走在王的身侧，缓步通过了宽敞气派的喷泉广场。 在正殿的门前，耸立着一座接近十米高的洁白石像，克里斯放停了脚步抬起头向上望去，石刻塑造的是位半人半鹿的美丽女性。 她顶着一对洁白的鹿角，闭着眼睛双手捧起，仔细看去似有刻出的水滴浸在指间。女子的腰部以下则是四蹄的白鹿，身着轻纱侧卧在石台上，更添了一抹神秘与朦胧的疏离感。 “这是我们希尔族所信奉的麋鹿女神——伊赫乌蒂大人的雕像。”克伦威尔三世见克里斯看得有些出神，笑吟吟地出言介绍道。 “麋鹿女神…？”克里斯轻摸着下巴，眼中升起了一丝好奇。这个名字他在兰诺城下庭那群乞讨的孩子，以及克罗洛普的口中都曾听到过。甚至这座悬空的茨温格宫也是在“伊赫乌蒂大人”的神谕下修建的。 “原来如此，不过请恕我无礼…希尔族信奉的神明，我还以为会更偏向植物或大地。”克里斯眨巴了一下右眼，不知为何他竟从这座雕像上，看出了一丝哀伤与怜悯的神韵，由此可见匠师的深厚功底。 “伊赫乌蒂大人自然是有控制植物的能力，不过克里斯殿下说得没错，我们希尔族的确还供奉有其他神明，而那位大人也是神女一族世代尊奉祭祀的大地母神。”克伦威尔三世随口说着，又招呼了克里斯进入自己的正殿。 一众王庭仪仗和护卫纷纷止步于此，只有王身边的数名亲信以及战士长克罗洛普跟随几人走上了正殿的台阶。 “看来克里斯殿下是满腹疑问啊，哈哈哈”克伦威尔三世站在王座前，俯视着下面的人族客人，脸上依旧带着和善且威严的笑容。 “还请陛下解惑。”克里斯眼见周围的官员亲信，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深吸了口气不卑不亢地回道。 “嗯…”克伦威尔眯着眼，似乎对台下的人又多了一丝欣赏，“当然，首先还是要再次感谢您，带回了亚托莉娅殿下。” “神女殿下五年前遭逢歹人掳掠，就一直流落在外…这几年本王虽然派了人手外出寻找，但都没有结果，眼下丰收仪式临近，本王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啊。” “亚托莉娅现在在哪儿？”克里斯看着满脸惭愧的王，不由又担心起那个总是跟在自己后面，脸上挂着笑意的少女来。 “神女殿下嘛…已经回王城七层的宅邸中了，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克伦威尔稍稍停顿了下，走了两步单手搭在栏杆上又继续补充道，“克里斯殿下如果想她了，克罗洛普，你随后便带克里斯殿下去七层见神女殿下。嗯…你和那边的祭司说一声。” “就说克里斯殿下是亚托莉娅殿下的朋友，也是本王的客人，让她们安排好住处来，明白了吗？” 被点名的克罗洛普显然愣了下，但还是应承下来，表示一切遵照王的旨意。克里斯倒是有些好奇，克伦威尔竟如此爽快地让他与亚托莉娅见面。 原本他以为想要见到亚托莉娅还需费一番周折，但没想到这位王不仅同意见面，甚至要安排自己住在第七层。 按照克罗洛普之前的说法，第七层只有神女一族与象征神眷的祭司能够居住，就连高贵的王室也只能在第六层修筑宫殿。 希尔族的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虽然心有疑惑，但克里斯还是谢过了克伦威尔，毕竟只要能够见到亚托莉娅，他没有理由拒绝对方的提议。 “克里斯殿下之前不是问我，为何会受到这样的招待吗？不知丰收仪式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略有耳闻。”克里斯紧盯着王的一举一动，但克伦威尔似乎和查理那个老油条一样，想从对方的表情神态中看出什么，当真有些困难。 “那便好办了，丰收仪式祭祀大地母神，每百年一次必须要有神女的主持参与才能进行。但其实…这并不是仅是我希尔族一族的要紧之事。” “对于整片兰伯尔大陆来说，丰收仪式是保障万物生长的命脉。如果不能如期顺利举行，接下来的百年中，大陆每一个角落，植物的生长都会大幅衰败，我想克里斯殿下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克里斯皱起了眉头，缓缓开口道，“植被退化，环境会变得恶劣…粮食减产，以及随之而来的饥荒。真的会影响如此之大？” 克伦威尔点了点头，语气中带有一丝无奈，“神明的力量不是我等能够揣度的…若是惹怒了祂们，大陆上会有多少人死于灾祸啊。” “……”克里斯陷入了沉默，他开始思考起克伦威尔这番话的可信度来。但后者似乎看出了克里斯的疑虑，王又接着说道。 “如果克里斯殿下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调查看看…百年前的丰收仪式迟了三天，大陆上就出现了长达三年的旱灾，这无论是希尔族还是你们人族的书籍上，都是有记载的。” “所以我才会说，克里斯殿下带回了亚托莉娅，也是变相拯救了大陆上无数的生灵。这样的功绩，本王又怎会不心生感激呢。”克伦威尔感慨着，克里斯的出现的确解决了他最大的心事，“只是本王有些好奇，你是在何处寻到亚托莉娅殿下的？” 克里斯沉吟了片刻，便将自己遇到亚托莉娅的经过简要叙述了出来，只是并没有提及风精灵希尔芙，仅说少女落到了一群魔族手里。 “哦？魔族？这可让本王更加糊涂了。”克伦威尔听完后长吸了一口气，侧着头问道，“五年前掳走神女，试图破坏大陆命脉的歹人。” “可似乎…是你们人族的勇者啊！” 第210章 女神的信仰 人族，勇者？这两个词汇在克里斯脑海中被重新捡起，亚托莉娅是被勇者掳走的？王的这番话让克里斯愣了片刻，但随后他便笑着接下了话题。 “如此说来，看来魔族们还真是用心险恶啊。毕竟亚托莉娅的确是落到了魔王军的手中，被当做了实验的对象。”克里斯单手背在后面，侧过身去，“真正的犯人会老实报出自己的来路吗？魔族恐怕是借此嫁祸，来挑拨希尔族和人族的关系，陛下肯定早有判断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欢迎我这样的人族。” “哈哈哈哈，克里斯殿下果然聪慧，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克伦威尔笑了起来，接着王的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前段时间，倒是抓到一名自称勇者的人族小偷，只是不知道真假，只怕除了克里斯殿下以外，人族也并安什么好心。” 勇者？格林！克里斯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勇者消息，以克伦威尔的说法，格林似乎并没有死掉，而是被抓了起来。 “不知陛下可否开恩，之后让在下去见见这位同族？”克里斯顺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脸上仍挂着微笑，“如果真的是勇者，想必我是可以认出来的。” “嗯…那人实力不弱，潜入了王城祭祀的神社圣所，不过…”克伦威尔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如果他真是勇者，本王也无意杀他。” 勇者的身份竟如此好用？克里斯不禁又瞄了几眼克伦威尔这个老狐狸。格林被抓住的信息绝对是他故意透露给自己的，他究竟想做什么？ 缺少足够的情报让克里斯的判断变得束手束脚，但他仍旧决定暂时配合这位希尔族的王，毕竟目前看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利害冲突，甚至还有些合拍… 只是无论是对于亚托莉娅，还是陷入麻烦中的格林，克里斯都相信仅凭自己带回了神女的“事迹”，是不足以得到如此重视的。克伦威尔一定有更深的计划，而这个计划需要那位“自投罗网”的人族勇者。 一如克里斯所料，王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克里斯去帮忙指认勇者，并提出如果勇者身份被坐实，对方需要帮他办一件事才作为释放的条件。 克里斯并没有在此时提出木心果的交易，克伦威尔的表现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他准备弄清现状并收集足够的情报后再谈及此事。 无论如何，只要丰收仪式还未举行，希尔族就一定会准备木心果作为最重要的祭品，他并不需要太过急躁。 随后的交谈便是些无甚营养的场面话，王多次对克里斯和他的同伴菲妮克丝表达了最高的敬意与感激，并希望克里斯等人留下来参观百年一遇的丰收仪式。 王庭会随后通告全国，将克里斯恩人带回神女的事情告知全体希尔族臣民。按照克伦威尔的说法，这份恩情是需要全体希尔族共同偿还的。而且作为数百年未曾有过的人族贵客，克里斯在菲顿王国的任何地方内，都必须受到尊敬，如何要遮掩人族的身份呢？ 王还为此训斥了克罗洛普一番，似乎对其让克里斯穿上影族服装的事儿十分愤怒，但随着克里斯的说情，狡猾的克伦威尔也便顺势原谅了这位忠心的侍卫长。 …… 缓步走在茨温格宫的喷泉广场上，克里斯再次回望了那座栩栩如生的洁白雕像，侧卧在水边的麋鹿女神还是一如往常，捧着清水低头微闭双眼。 不知为何，克里斯总有些在意这座雕像，但又说不上是因为什么。直到身侧的菲妮克丝拉了拉他的衣角，克里斯才重新回过神来。 “亵渎…会，会有报应的…”小魔导师昂着头却又躲开了目光，似乎想要尽力隐藏自己那有些发烫的脸庞，“好意”提醒着克里斯。 “呀！”女孩捂着后脑勺，连忙拉开了距离，虽然克里斯并没有用力拍打，但她还是低着头跑开了。 “你都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有些在意那座雕像。”克里斯满脸古怪地看着菲妮克丝，但很快他又看着雕像发起了呆。 克里斯那副出神的样子，在菲妮克丝看来可完全没有一点说服力，只是女孩却也没继续吐槽，只是一边抱着法杖，一边揉着脑袋。 克罗洛普被安排去准备宣传魔法、维持纪律去了，带克里斯前往监狱探望勇者的工作，则是交给了一名胖胖的、身穿红衣的内务大臣。直到这会儿他才挺着肚子，急匆匆从远处赶来，似乎显得轻快了许多。 “克里斯殿下，若是对伊赫乌蒂大人的信仰有兴趣，那可再好不过了，女神大人是会很高兴的。”胖子大臣松了松身上的衣袍，这身红色的绸袍怎么看怎么违和。 “内务官阁下，我在别处从未听说过嗯…伊赫乌蒂大人的名讳。”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不过看上去似乎这位女神经常与信徒们有联系，我还听说过神谕的事儿，是这样吗？” 一旁的小魔导师见有旁人出现，也重新低着头默不作声，恢复了往常那副从不开口的的样子，只是默默跟在克里斯不远处，也不时打量着女神的雕像。 “诶，您叫我卡彭就行了…这边请。”内务官卡彭脸上露着微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与克里斯之前见过的希尔族不同，无论是脸庞还是身体，都似乎显得很臃肿。 “女神大人的信仰其实很偏的…大陆上知道这位女神存在的人都少之又少，不过您居然连神谕的事儿都知道，伊赫乌蒂大人的确每十年左右都会降下一次神谕。” “是克罗洛普先生告诉我的，他说这座茨温格宫便是因神谕而修建。”克里斯缓步走过喷泉，清冽的水花溅到他的侧脸上，只觉透露着一丝冰凉。 卡彭则是继续赔笑道，“不过说起来，伊赫乌蒂大人也是五百年前才来到青原树海的，也是那时候开始救护并引导我们…” 克里斯不断小声询问着有关麋鹿女神的情报，不多会儿便走出了广场尽头的王冠门，而包括他在内所有随行的人似乎都没有发现。 空无一人的喷泉广场中央，洁白的雕像不知何时竟抬头望向了前方。 第211章 牢里与牢外 久历风霜的树木，多半会由于损伤的积累，或是穴居动物的活动而出现树洞。但支撑起希尔族王城的伊格神树，却并不会如此。或许没人知道这棵参天巨树究竟生长了多少年头，但神树从头至脚却总是那副完美无缺的模样，就仿佛连枝条也从未脱落过似得。 然而就在这浑然一体的树木中心第五层，却有着一处王城居民无不畏惧的传送法阵。没有人知道它具体通往什么位置，也不知道法阵锚定的地方是何等光景，但那里却有着统一的代称——“树心地狱”，也便是旁人口中避之不及的“监牢”了。 希尔族的牢房究竟是否修建在树心之中，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但凡是从那里走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其称为地狱。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这座监牢的存在要比所谓的“死刑”更有威慑力。 正当克里斯尚在兰诺城中逗留的时候，这座牢房也终于迎来新的客人。 微绿的魔法光晕一闪而逝，将这片望不到底的漆黑重新染上阳光的味道。啪嗒的脚步声在幽长且静谧的走廊中时快时慢，似乎它的主人还并不太习惯这里崎岖不平的路面。 “神女殿下，您慢点，慢点…”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高挑女性跟在来人身后，轻轻撩拨下被帽子压住的碎发长呼了口气。她手中提的灯盏，内里却是一株散发光亮的幽蓝色小花。只是可惜灯光照亮的范围却总跟不上前人的脚步。 在昏暗又没有尽头的走廊笔直着向下倾斜，只有墙角偶尔会挤出散发荧光的小只蘑菇。前面的少女却并没因此停下，她探着脚避开那些高出地面的凸起，尽力将步子踩进“树根”的间隙里。 这久违的动静让左右沉寂如死水般的牢房逐渐掀起喧闹，一阵零碎的晃动和喘息像是波纹般迅速蔓延，中间夹杂着呼喊和嘲笑，却又被令人窒息的黑暗迅速吞没。 “出，放我出去！求…求你。”干枯的棕黄色手臂忽然抬起，一把抓住了前方少女的脚踝，匆忙赶路的亚托莉娅当即向前栽去，摔在了地上。 “唔…”亚托莉娅单手撑在地上，湿润黏糊的触感紧贴在小臂的皮肤上，她回头望去才借着微弱的荧光，看见了那从牢门栅栏下方挤出的脑袋。 干瘪…衰败。亚托莉娅很难找出更多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个还活着的人，他的眼窝深陷凹进去好似两只对称的树洞，无论是皮肤还是骨骼都彼此棱角分明。若非是看见了那关节处的细小枯藤，亚托莉娅一定会把这位希尔族同胞当作一具干尸骷髅。 只是令少女感到意外的是，那只抓住自己脚踝的手掌，竟如同掉渣的起司饼干一样，被自己摔倒的冲击扯断。只是碎掉的好几枚指头，大多被一片皮肉粘连，没有完全脱落。 “我不是故意，抱歉。”少女吓了一跳，但似乎却着急赶路，紧咬着嘴唇爬起身拍打了下身上刚更换不久的白色长袍，再次回望了一眼后还是避开了这个干尸模样的犯人。 少女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黑暗中扑腾着往下而去，很快消失在“干尸”的视线中。然而还未等他从手指碎裂的疼痛中回过神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迅速又从手臂蔓延至全身，只是他的喉咙却只呼呼了两声，竟没有发出任何惨叫。 “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低贱的罪人…”白衣女性一脚踩住了犯人伸出的手臂，洁白的短靴下，他的臂骨立刻碎成了无数细渣，深深嵌在皮肉当中。女祭司手中幽蓝色的光晕自下而上照亮了脸庞，他俯视着脚下的犯人，眼神淡漠却又愤怒。 随意碾碎了犯人的手臂，女祭司似乎仍不愿放过这个家伙。她抬起短靴踏住栅栏下“干尸”的脑袋，反复揉搓了几下，一点点加大力度。 “哼，反正很快就能长好…”女祭司呼了口气，向干尸的手臂看去，无论是被踩断的关节还是断裂的手指，仅在这片刻功夫后便恢复如初，只不过依旧是那幅干枯脆弱的模样。“376号吗…我会告诉班头，你的刑期要延长了，呵…” “不，不要，求…”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似乎比肉体的损害更令犯人感到惊恐，他在栅栏底部蠕动着身子，昂头张了张僵硬的嘴，似乎想要离女祭司更近一点好乞求原谅。 “别碰我！”女祭司厌恶地踹了犯人一脚，迅速退开看了看自己短靴上被犯人碰到的地方。上面虽然依旧洁白一片，但她还在站在地上轻跺两下，似乎想要甩掉些什么。 片刻后她抬起目光看向犯人刚刚恢复的脑袋，嘴角竟露出了笑容。 ………… 亚托莉娅不知走了多久，这幽长昏暗的下坡路终于看见了尽头。少女眨巴了几下眼睛，放缓了步子向最深处的那间牢房走去。 “普莉希娅姨母？”微弱的荧光下，少女隐约在透过木质的栅栏看见牢房内瘫坐着一片模糊的阴影，单手握在胸口小声呼喊着。 亚托莉娅的声音十分微弱，却如同一道惊雷让牢房里的人浑身颤抖了起来，几声沉重且急促的呼吸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挪动声，只是或许是太久未曾开口，那人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姨母，普莉希娅姨母，真的是你吗…我，我是亚托莉娅。”少女蹲坐在栅栏前双手抓住栏杆，终于看见了牢内人的模样，她捂着嘴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亚，亚…”牢里人微弱且生疏的话透过牢门的缝隙，再次让亚托莉娅咬住了嘴唇，是她！的确是普莉希亚姨母，即便她变成了什么模样，亚托莉娅都能一眼认出这个如母亲般养育自己的人。 “嗯，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姨母…”少女哽咽着，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害得普莉希亚姨母变成了这样。“我会和王说清楚，我会救您出来的。” 牢里的阴影颤抖着扒拉住栏杆，终于看清了亚托莉娅的脸庞，她愣神了片刻，却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愤怒地嘶吼起来。 “走！为，为什么…走啊！” 第212章 普莉希娅的救赎 牢门内晃动的人形阴影浑身颤抖着，嗓音干涩嘶哑好似一块劈开的朽木，但她还是尽力挣扎着扶住栏杆，似乎想要亲自将牢门外的少女赶走。 “姨母…”亚托莉娅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出了一身冷汗，险些坐在地上。她望着牢内那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并没有向后退去。 “走啊…亚托莉，亚托莉娅…”被称为普莉希娅的女人仍旧嘶吼着，但却不知是因为耗尽了力气还是酸楚的啜泣，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女人从栅栏的缝隙中伸出了手，满是烂疮与疤痕的小臂正一点点接近牢门外的少女。 “为什么会回来！…”女人的语言流畅了许多，可似乎仍旧难以接受现实，她奋力伸出脆弱的手臂想要将少女推开，但当指尖轻碰到少女的脸颊时，却已然没有了任何力道。“亚托莉娅，我的女儿…” 陈旧且漫长的记忆早已在亚托莉娅心中苏醒。但当普莉希娅那粗糙僵硬的手轻抚自己的脸颊时，少女仍旧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愧疚与哀伤。一颗颗温热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女人的指尖，迅速让附近干瘪的皮肤重新焕发了生机。 “普莉希娅姨母…我回来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一定会的。”亚托莉娅轻握住女人的手，生怕因用力而给她带来伤害。少女蹲在牢门边，眨巴了下眼睛将泪水擦干，脸上却露出了简单的笑容。 “是我决定要回来的…我遇到了很多坏人，但也有在乎关心我的人，就像…”亚托莉娅低着头，稍稍停顿后又看向普莉希娅，“就像普莉希娅姨母一样……” “但是他遇到了麻烦，所以我必须要回来，这是…”少女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便迅速打破了牢房里原有的宁静。 “普莉希娅…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精神。”女祭司的声音响起，脚步声也随即停在了亚托莉娅身后。她手中提着幽蓝色的灯盏，微微屈膝行礼。 亚托莉娅站起身，并没有因为女祭司打断了自己的谈话而生气，她看着一身洁白的女祭司，最终目光却停在了对方的短靴上，那里似乎沾染了许多棕黄色的污渍。 “克劳狄娅祭司，你的脚怎么了？” “呵…多谢神女殿下关心，只是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些脏东西，不是什么要紧事。”女祭司轻飘飘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却又将目光投向了牢房里的普莉希娅，“你的苦日子到头了…普莉希亚，神女殿下在丰收仪式前回来了，有她的求情，看来王应该很快就会放了你。”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了。”女祭司克劳狄娅的话锋一转，语气再次变得冰冷起来，“如果五年前神女殿下失踪的案件，当真与你有关…就算王既往不咎，长老会也不会放过你的。” “是我自己贪玩才走丢的！跟普莉希亚姨母没有关系！”亚托莉娅向前迈了半步挡在了牢门之前大声争辩着。 “如您所愿，神女殿下…”女祭司对待亚托莉娅的态度极为恭敬，再次欠身俯首并没有忤逆少女的意思，“当务之急还是要以丰收仪式为重，至少我想…对普莉希亚的审判，应该会放在那儿之后。” “……”亚托莉娅沉默了片刻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是你们必须尽快去王那里，要来普莉希娅姨母的特赦令！” “遵命。” “亚托莉娅，不可以，亚托莉娅…”牢房里的女人焦急的呼喊着少女的名字，却被后者再次握住了手掌。温热的触感自掌心传来，却似乎有着无尽的力量，她望着少女那坚定的面容，一时间千百句话都梗在了嗓子里。 “我很快就救您出来。” 亚托莉娅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跟在女祭司的身后决然地离去了。当少女的背影与声音全都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时，牢房里的女人却晃动着栏杆，小声啜泣了起来。 她还是回来了。 ………… “哟！太好了呢，看来你很快就能出去了。”一道颇有精神的男声在侧边的牢房里响起，只是由于光线太过黑暗，女人并没有看清里面的样子。 “嗯…？” “能出去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反倒不高兴啊？”那人略带疑问的腔调再次响起，但很快又变成了自言自语，“不过…总感觉刚刚那个女孩子看着有点眼熟…奇怪。” “什，什么人，你是谁？”普莉希娅那麻木呆滞的思绪自从亚托莉娅出现才逐渐重新运转，她只是隐约记得旁边的牢房里，前段时间好像来了新人，但对方怎么会这么精神？ 男子盘坐在地面上，双手撑在腿前，漆黑的牢房里渐渐闪烁起水蓝色的光晕，将他的笑容映了出来。 “嘿！我是勇者！虽然现在被关了起来，但你有难处可以和我说！” ………… 丰收仪式的时间就在今年开春，按照往年的日期类推，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神女殿下归来的消息很快经由克罗洛普的通告，以榜文与魔法镜像的方式传遍了菲顿王国的五座城市。 全国的希尔族都在同一时刻欢呼起来，高声颂赞着神女殿下的名字。而克里斯这位亲自找回了神女并带回王城的人族，也毫无意外地成为了菲顿王国家喻户晓的人物。 有的认为人族并没安什么好心，毕竟有流言说是曾经掳走神女便是勇者所为。但更多的民众却对此不以为意，只要神女殿下安然返回，那接下来的百年里，大陆都将风调雨顺欣欣向荣，至于送回神女的是人族还是希尔族，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克里斯轻站在“树心地狱”的传送阵前，望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围观者，不禁在心头感叹…克罗洛普那家伙的动作也太迅速了。 自己只是从浮空城茨温格宫离开，赶到王城五层中心的功夫，这位忠心的战士长便迅速完成了宣传通告的任务。 原来出名也挺不自在的啊！ 第213章 地狱中的生命力 克里斯刚到第五层的时候，便在广场与巷尾，看见了那一面面如同水波般的魔法镜像，悬挂在集市与酒馆的招牌前，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 里面的影像并不算太清晰，但似乎正倒映着克罗洛普念诵诏书通告的情景，倒是让克里斯感到十分新鲜。 虽然这片科技尚且停留在中世纪程度的异世大陆几百年也没什么长进，但拥有较为完备的魔法体系后，各个种族也大抵是因地制宜地发展出了一些魔法“黑科技”。 且不谈那些远距离传送的各式阵法与魔法晶石，单是这种水纹魔镜便足够让克里斯大开眼界了。只是当他听闻镜子中的克罗洛普念到自己姓名的时候，克里斯还是为了避免麻烦，早早跟着内务官卡彭离开了人群。 “其实王这次派我，而不是克罗洛普战士长跟您过来还有一件事。”卡彭在向“树心地狱”的班头递交了王的手谕与信件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袍子，轻声对克里斯说道。 “神女殿下之前向王求情，我也得顺带把普莉希亚祭司给捞出来，嘿…她在里面估计吃了不少苦头。”卡彭挺着肚子，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多少同情。 “亚托莉娅吗…”克里斯点了点头，他记得在分别前少女曾特意询问过克罗洛普，有关那位普莉希亚姨母的消息。 “卡彭阁下，五年前神女失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卡彭接回信物的手明显迟疑了下，他低着头似乎尚在犹豫，但很快还是凑到克里斯身侧，仰着头故作神秘，“这本来是王庭与长老会的机密，不过克里斯殿下您带回了神女，自然也不是外人，咱们慢慢说，慢慢说，哈哈哈。” 内务官笑着摆了个请的姿势，等到克里斯与菲妮克丝两人都走进了传送阵后，这才跟着一起站了进去。 卡彭透露的内容并没有太多营养，不知是他仍有所隐瞒，还是这位内务官也压根不太清楚事件的原貌。 神女这个希尔族传承了数千年的“职位”，始终在担任最高祭司的戈弗恩家族中世代沿袭。她们是大地母神所眷顾的家族，拥有着其他希尔族无法比拟的生命力，是离神最近的一群人。 那时候希尔族还并未有王国，实际掌权者便是戈弗恩家族的“神女”，她们以聆听大地母神的神谕，主持祭祀保佑大地丰饶，而成为了希尔族中最受尊奉的人。 而所谓的“丰收仪式”，便是神女们世代交接传承的重要时间点。然而在卡彭的描述中，五年前当时的“神女”亚托莉娅却遭到了人类勇者的掳掠，在严防死守的王城“达芙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据说这一事件，是代为抚养亚托莉娅长大的祭司普莉希娅一手策划的。但王似乎并不这么想。他认为亚托莉娅的失踪，是长老会对他的警告与挑战，神女一定还在国内只是被藏了起来。 由于寻不到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勇者，王只得将核心人物普莉希娅关进了监牢。 “说什么勇者劫走了神女殿下，长老会那群家伙就是一派胡言。”卡彭最后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他似乎和克伦威尔三世的观点一致，认为亚托莉娅的失踪是政治事件。 “勇者吗…五年前的勇者。”克里斯在心里思索着新情报，如果说他没有在人族王国遇见亚托莉娅，克里斯绝对会更赞同卡彭的推断。 毕竟勇者怎会如此闲得无聊，千里迢迢劫走事关大陆命脉的希尔族神女呢？但眼下他倒不得不认真考虑“长老会”的说辞了。 根据查理的情报，五年前包括查理、奥菲莉亚以及格林在内的大多数勇者还未被召唤。当时存在于大陆的勇者只有三名，最早召唤的，象征“谦卑与怜悯”的勇者，以及六年前象征“坚韧与正义”的勇者。 至于刚刚经由召唤，直接降临在王都教会的忠诚勇者威廉，恐怕当时并没有足够的时间与能力插手希尔族的事务。 是“谦卑”还是“坚韧”？如果长老会所说属实，满足条件的勇者只有这两位。只是克里斯并未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劫走亚托莉娅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然而当绿色的光晕散去，眼前被黑暗笼罩后，克里斯还是闭上了眼睛，打开魔眼以便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 “嘶…”白色的线条铺满了整片空间，克里斯却不由愣在了原地，直到卡彭呼喊了他几次，并掏出一盏装有发光小花的提灯后，他才回过神来。 生命力…磅礴无比的生命力在这处空间氤氲，克里斯看着那细密如绸缎般的白色“布帛”，在空气中飘忽流转，仍有些难以相信。周围的生命力浓郁程度，已然凝实到会阻碍魔眼的视线了。 “这里，生命力怎会这么充沛？”克里斯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墙壁与地面，只有一条缓慢下行的通道摆在眼前。两侧与头顶均是如老藤根部一样盘根错节的凸起，倒真像是来到了树木的根底。 布尔加特外的绿海植物？克里斯的脑海中忽然萌现了旧时的情景，树心地狱的模样当真与自己解救亚托莉娅的根茎迷宫有几分相似。 “哈哈哈…当然，这里可是伊格神树的内部了。”卡彭似乎很满意克里斯的表情，见对方眼中的白色逐渐褪去后，他还是提了提自己的肚子，“只是这里的生命力太过浓郁了，对我们希尔族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嗯？这是为什么？” “这养人和养植物一样…就好像是施肥，养料过剩也同样会让植物变得萎靡不振。”卡彭拎着那株蓝色小花，照亮了面前的小片道路。“这在我们这儿啊叫焦抑症，算是一种富人病。” “你们将犯人关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得病？”克里斯终于明白了这座“树心地狱”对于希尔族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诶！而且因为旺盛的生命力，所有在这里的犯人都会饱受折磨，但如若想要死去或自杀，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嘛…呵呵” 第214章 试探 克里斯这才注意到，过道走廊里虽然弥散着十分浓郁的生命力，但这片漆黑的空间中却除了偶尔能在墙角瞥见的荧光小菇外，并未生长有任何植物。 虽说缺少光照可能是主要原因，但这里极度浓缩的生命力也好似燥热的高温，对于包括希尔族在内的植物种族来说有害无益。 克里斯看着两侧一间间早被填满的牢笼，心下自是明白这群被剥夺权力的犯人，恐怕是没有机会享用阳光的，就连晦烛草都吃不上。 “咱们走吧，这地方待久了我感觉不舒服。”卡彭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依旧很不自在地抽了抽身子，带头向着下方的走廊摸去。 一天之内接连有外人进来监牢，这对于树心地狱中的囚犯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件破天荒的新鲜事。他们纷纷挪动着“生锈”的身体，凑到牢门前借着荧光观察起外面的环境来。 而越往下走，周围的生命力则愈发浓郁，克里斯即便不开启魔眼，也能感到一股湿润温热的气息黏连在体表，颇有种夏日夜晚的闷热感。 “卡彭内务官，这是什么…”克里斯停下了脚步，他抬起脚，只觉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当卡彭的荧光花灯盏靠近时，他才看见，刚刚被自己踩碎的似乎是一截棕黄色的枯枝。 然而胖胖的内务官却是目露疑惑之色，收了收肚子蹲下身，捏住那两截枯枝放在眼前仔细查看了一会儿。而在这枯木的周围，也零零散散撒了许多细黄的粉末，显得有些肮脏。 “咦？这好像是…”卡彭侧过脑袋，圆润的脸上流下了几滴汗珠，他吸了下鼻子不由自主地向最近的那间囚室看去。只是由于光线太过昏暗，那参差树立的栅栏内，只能看见一片深黑与幽暗。 “卡彭内务官？”克里斯见对方有些愣神，和菲尼克丝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轻声呼喊了下发呆的卡彭。 “啊？没，没事…奇怪。”卡彭站起身将手上的枯枝随意丢下，仰头看了眼牢门旁的数字，小声呢喃起来，“376号…这里有人还是没有来着。” 记性不太好的卡彭很快便揭过了此事，他拍了拍自己裤腿上的黄色粉尘，冲着克里斯歉意地笑了笑，再次带头向着深处进发。 树心地狱以缓坡的形式一路向下，克里斯能感到这条走廊似乎是一条曲率较小的弧形，盘旋着向下延伸。 不知行了多久，克里斯只看到卡彭早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双手撑着膝盖停下脚步时，他明白总算到了目的地。 克里斯轻拍了下身后菲妮克丝的肩部，在女孩诧异的目光中，缓缓戴上了影魔族的斗篷。小魔导师虽有些奇怪，但还是有样学样再次伪装成了影魔族。 “唔…可是累死我了。”卡彭招呼了下克里斯二人，拧了把汗水从腰间掏出了一快巴掌大的木牌，挪着步子走到不远处的牢房前。 “普莉希娅祭司，王命令我带你出去，这是你的特赦令，已经给班头看过了。”卡彭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三两下打开了牢门。 一阵腥臭腐败的恶臭在牢房里弥漫，卡彭捏着鼻子似乎在呼喊着牢房内的那一团微微晃动的黑影，却并不想踏进这肮脏的牢房半步。 “快出来吧…唉，你这些年也是挺苦的。”卡彭叹了口气，虽然面上嫌弃，但也并不想难为这位神女殿下最亲近的姨母。 只是任凭卡彭呼喊了几声，那堆阴影却根本没有移动的意思，只是静悄悄堆在那儿像是蠕动又好似在颤抖。 “普莉希娅祭司？”卡彭疑惑地向牢房里探了头，却在下一刻猛然被人抓住肩部扯了出来摔倒在地，圆滚滚的肚子翘了两下，终于翻身抬起头。 却见一柄水蓝色幽光的魔法长剑赫然甩在了牢房门口，而架住它的正是一直笑吟吟跟自己聊天的克里斯。 只是这位希尔族的恩人，此刻用魔法兜帽遮蔽了面容，左手成爪四溢的紫黑色魔气正牢牢抵住那飞来的一剑。 “魔族？” 持剑之人似乎也并未料到，自己的偷袭会被人挡下，更没想到这希尔族的监牢里，居然会遇到魔族。 水蓝色的剑光迅速抽回，隐约间竟变得模糊起来，只眨眼的功夫便连斩出五六下，但都被克里斯一一接下，精纯且庞大的魔气迅速鼓胀，在周围掀起了一片紫色的气浪。 直到这时，卡彭才真正看清楚，牢房里那团蠕动的阴影早已不见，似乎那袭击自己的家伙便是伪装在了普莉希娅的牢房之中。 菲妮克丝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卡彭，也没有去扶他的意思。两颗明亮的瞳眸正迅速跳动，不断追踪着克里斯的战斗。 “好强…”小魔导师连着眨了几下眼，却还是无法跟上两人的速度。克里斯的实力她还算比较清楚，但这个与克里斯交手的家伙在速度上竟丝毫不落下风。 而且在战斗经验与技巧上，也比克里斯要丰富许多。虽然这人根本无法突破克里斯周边的魔气，甚至还被魔气爆发掀飞击退了数次。 但菲妮克丝仍能感觉到，二人的速度还在不断提高。小魔导师呼了口气，有这等实力的人，再加上克里斯先前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她怎么还会猜不出，对方恐怕就算被关在这里的“勤勉勇者”格林了。 原来许久不见的同伴，是要这么打招呼的吗…菲妮克丝不禁有些腹诽，但很快战作一团的两人却突然同时停了手。 “怎么了勇者格林，为什么停下了？”克里斯站在牢门口，看向牢内的勇者脸上不禁浮现起了一丝怀念。 “你不也停下了吗？哼…不打了！你这个魔族好生奇怪。”格林突袭了几十合，也没能从这个怪家伙把手的门前冲出，虽然他有信心接着打下去胜利的一定是自己，但依旧有些憋闷。 “你明明早就找到了破绽，却好几次留手，为什么？”格林手中那柄水蓝色的魔法剑仍旧闪烁着光晕，“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想和我打？” 堵在门口的影魔族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随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温和且欣慰的笑容。 “你变强了，也变聪明了呢，格林！” 第215章 旋涡 漆黑的兜帽被轻轻取下，克里斯的面容便暴露在了微弱的蓝色荧光中。格林愣了片刻，眼睛瞪得溜圆，一声惊呼几乎是脱口而出。 “老板？？” 然而还未等克里斯承认，蓝色的剑光又再次亮起，却见勇者已然在装作“愣神”的那一刻做好了冲刺准备，悍然对克里斯发动了突袭。 “想骗我？影魔族能幻化相貌，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格林手上的攻击连连弹起，身形快到像是潜藏于黑暗中的猎食者。 “……”克里斯暗自苦笑，心想看来是自己扮得太像了，毕竟自己和格林分开那会儿，他还没有获得厄里斯魔镜，无法使用魔气的力量。 他只得再次张开魔眼，身子以怪异的姿势掠过根根丝状的线条。勇者的攻击迅猛且刁钻，如若不小心预判，恐怕他还真无法完全避开。 “格林，真的是我…在艾尔伯特村我还雇了你送我去王都呢。”克里斯抽身后退，站在牢门外空握着左手。他对于格林当下的战力已经有了大概的印象，也便没有继续交手的必要了。 果然当提及护送委托的事宜后，横冲直撞的格林终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持剑站在牢门口，眉毛和鼻子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你真的是老板？克里斯老板？” “当然…我还见到柯琳斯她们了，没想到你居然被关到了这种地方。”克里斯摆了摆手，将身上的魔气尽数收回魔镜。 “真的是你？！太好了！”心思单纯的格林眯着眼瞅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来，他三两步冲出了牢房扶住了克里斯的肩膀上下打量起来、 “不对啊老板…你怎么变得跟魔族一样了？难道是魔化？”格林深吸一口气，他还记得克里斯老板的左臂曾被那位魔族先锋官给污染了。\\\"不过你还活着就太好了！\\\" 看来终于病发了吗…念及于此，勇者不免又有些愧疚，毕竟当初在布尔加特，是自己能力不足才被奥菲莉亚打败，没能救回克里斯老板。 “这事稍后再说…格林，这间牢房里的犯人在哪儿？”克里斯拍了拍满肚子疑问的格林，目光越过勇者的肩头向关押普莉希娅的牢房望去。 “对，对啊…你，你把普莉希娅祭司弄哪里去了？”满头是汗的卡彭这才从地上站起，但仍有些畏惧这个差点一剑捅死他的“勇者”。 “啊…那位姐姐啊？她晕过去了，嗯…可能不太开心吧。本来还有些事儿想问她的。”格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牢房，“见她晕了，我就用魔法和她对换了位置，准备趁放她出去时候擒住看守，看能不能找办法逃出去呢。” 勇者大大咧咧地将自己的越狱计划如实讲了出来，完全没有在意一旁卡彭内务官的脸色已经黑成了只圆茄子。 太嚣张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嚣张？卡彭嘴角有些抽搐，他瞥了眼像是在思考什么的克里斯。看二人这样子，估计这家伙就算不是勇者也是克里斯殿下的朋友。卡彭想起临行前王对自己的嘱咐，也只得咬咬牙暂时忍了下来。 内务官从格林身边绕过，重新打开了旁侧的牢门，果然寻到了陷入昏迷的普莉希娅。 “卡彭阁下，刚刚的事我提格林向你道歉了。”克里斯见卡彭从牢房里拖出了一名脏兮兮的瘦弱人形，当即替格林说情起来，“不过我可以确认，他的确是勇者…王说过有事要拜托勇者，不知道在下可否将格林一并带回去？”、 克里斯的话并未出乎卡彭的预料，虽然勇者刚刚的确袭击了他，但这位精明的大臣在面对克里斯时，仍旧态度十分恭敬友好。 “当然，当然…陛下本就是这个意思。”卡彭将普莉希娅丢在了地上。克里斯这才发觉，普莉希娅身上依旧穿着白色的长袍，只是这件原本价值不菲的衣物，此刻早已遍布灰尘与污渍，像是稀碎的绷带条一样，裹在普莉希娅的身上。 卡彭随即又招呼了不远处的菲妮克丝，待到众人聚拢在一起后，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墨绿色的晶石。 内务官的口唇微动，迅速激活了这块石头。众人脚下逐渐展开了一座纹路繁杂的魔法阵，倒是和转移水晶发动时有几分相似。 “克里斯殿下，留神了…我们这就返程。”卡彭侧了侧身子，向克里斯的方向靠拢了几步，他清楚地看见，一旁那个被放出来的“勇者”，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晶石。 …… 光线迅速转移，明亮的日光铺陈在枝干与叶片的缝隙，让刚刚适应了黑暗的几人都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据卡彭说，想要脱离树心地狱必须使用他们特质的魔法水晶。除此之外，任凭你将监牢跑遍，都不可能找到任何出路。 至于想要打破伊格神树的壁垒，强行突破？那就更不可能了，就连希尔族的孩童都知道，神树的躯干是无法被暴力破坏的。 监牢外早早便聚集了一群白衣的侍从，为首的女性自称是隶属于长老会的祭司。她们在与卡彭争论了片刻后，便强势地带走了刚刚被释放的普莉希娅，称这是神女的命令。 整天到处碰灰的卡彭此刻心情糟透了，他挺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路上都在和克里斯抱怨。 一边感慨着自己兢兢业业，一边又吐槽着长老会那群家伙不将王放在眼里。倒是对于格林的事儿，这位混迹王庭百余年的老油条是只字未提，他明白这两个人很受王的重视，自是格外小心结交着。 虽然并没有什么机会和格林交换情报，但克里斯还是隐约感到了王与长老会之间的各种明争暗斗。 权力是不容分享的，无论对于封建亦或是神权制度来说，都是如此。他看着一旁正试图与菲妮克丝搭话而被嫌弃的格林，又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浮空城茨温格宫。 自己在这个时候带回了亚托莉娅，看来各种麻烦也离自己不远了。 第216章 紫衣三公主 趁着卡彭进入茨温格宫主殿通报的间隙，克里斯三人便再次留在了喷泉广场中，那座麋鹿女神的雕像前。 耐不住寂寞的格林早早便缠着克里斯问东问西起来，或许是菲妮克丝总躲着他的缘故，勇者还是对失踪许久的克里斯老板更为好奇。 “老板，这群希尔族好像对你很好诶。”格林昂着头看着那座洁白的雕像，不一会儿又叉起了腰，“要是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借用一下木心果就好了，艾米她……” “我知道大概情况了，我也是为了木心果而来。”克里斯扫了眼空旷的广场，还是渐渐压低了声音，“你之前擅闯神社禁地，都没有被直接处死…就说明这事有的谈，等会儿听我的。” “好的老板！”格林咧嘴一笑，毫不迟疑地拍起来胸脯，但随即勇者又走到克里斯身侧小声说道，“不过我之前听隔壁的姐姐说到过，什么丰收仪式、木心果之类的话。” “之前我就有点奇怪，希尔族如果要用木心果当贡品，总得有棵树能结果吧…可是我在那什么八层的神社里翻了一遍，也没看到能长出木心果的树。”格林挠了挠头，似乎在认真动脑子。 “你的意思是…”克里斯皱着眉头，但格林的话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难道木心果是在丰收仪式上才会收获？” 还未等他们有更深入的交流，风尘仆仆的卡彭便从主殿中跑了出来。 王希望换个地方接见他们。 …… 白砖与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没入草丛与花圃深处，周围的植被与装饰被修整打理得井井有条。与王城中那以枝干连接、错落有致的建筑布局不同，茨温格宫似乎更偏向克里斯印象中的人类宫殿。 脚下有着宽敞、坚实的地面，周围满是草木与花卉，即便是空气中也有着花粉与青泥土的气息。能在伊格神树上见到如此多树木，当真有些不可思议。 内务官将三人接引到宫殿后侧的花园，绕过了大片园圃，和开得正盛的粉白色花丛后，克里斯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位希尔族的王。 几名侍从分立在周围，或许是为了不影响王赏花的心情，这些卫士们大多围在稍远的地方。克伦威尔正持着一柄园艺剪刀，饶有兴致地剪下了一只淡白色小花。而在他身侧，一名身着淡紫色丝质衣物小巧的女孩正背着手，好奇地捧着几枚叶子。 “父王…”似乎是发觉了克里斯几人，女孩轻轻扶住了克伦威尔的胳膊，小声轻呼了一句，又转过头目光最终停留在克里斯身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哦！是克里斯殿下，你可让本王等得好苦啊，哈哈哈。”克伦威尔将手中的剪刀放在桌上，笑吟吟地带着女孩迎了上来。 \\\"在下惶恐…不过总算找到了真正的勇者，格林，这位就是克伦威尔陛下。\\\"克里斯微微行礼后，便拍了下还在发愣的格林。 “哦？”克伦威尔的目光跳过了之前见过的克里斯与菲妮克丝，最终停留在格林身上慢慢眯起了眼睛，“这位…格林阁下，就是勇者？” “当然了！我就是勇者，你就是希尔族的王吗？”二愣子勇者当即一拍胸脯站了出来，眼睛在克伦威尔的身上扫来扫去，丝毫没有任何礼貌可言。 “格林…”克里斯猛然拍了一下勇者的后背，果然几个月过去了，这家伙还是那么愣啊。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正是，本王就是菲顿王国的最高统治者。”克伦威尔十分爽快地笑了起来，对于格林的失仪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早就听闻人族勇者都是性格鲜明，特立独行之人，果真名不虚传啊。” “嘿！没想到你人还挺不错的嘛！”格林见克伦威尔如此“夸”自己，顿时对这个将自己丢进大牢的希尔族王改观了不少。 这家伙…克里斯瞥了眼活跃的格林，心下甚至有些怀疑。勇者莫非是故意这么没礼貌，以此来检验对方的态度？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克里斯就立刻将它彻底打散了，他更愿意相信格林是真的傻。倒是克伦威尔如此便认同了格林便是勇者，这让他很是在意。 …… “克里斯殿下，格林阁下…这是我的三女妮娜。”克伦威尔随意介绍着身侧的少女，后者也是随即提着裙边半蹲下身子，轻笑了起来。 “克里斯殿下的故事，妮娜可是已经听父王说了呢。”紫衣少女的声音十分轻柔，却在清脆中带着些许糯音。 菲妮克丝眨巴了两下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女。或许克里斯与格林并不太熟悉，但自幼生活在王都的小魔导师却认得清楚。 妮娜刚刚的动作，是人族宫廷里十分标准的贵族礼节。 简单客套过几句后，克伦威尔终于邀请克里斯三人坐在了花园中的石桌旁。王屏退了所有守卫，只留下了紫衣公主妮娜。甚至连颇受宠幸的内务官卡彭，也被克伦威尔给赶走了。 眼见王如此“大胆”地没有留下任何守卫，克里斯与格林均是感到一丝意外，克伦威尔真不怕自己这两个异族会暴起挟持他吗？ “陛下如此郑重，倒让在下有些不知所措了。”克里斯见周围再无旁人，不由出言打趣起来。 而克伦威尔则是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克里斯殿下不必担心，就算没有任何人在场，你我之间的对话长老会也自是一清二楚。” “只是本王不知…格林阁下，你究竟是哪一职阶的勇者？”王的这一番话，顿时让场面滞住 了片刻。 “陛下似乎对勇者很是了解？”克里斯趁着格林还没有一股脑把自己的背景全盘托出，抢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哈哈哈…这算不上什么秘密。本王在年轻的时候，曾离开树海在大陆上游学了百多年。这片大陆上，有太多的种族了，但最令我感兴趣的…” “还是你们人族。” 第217章 神罚与洗牌 克伦威尔随即讲起了有关菲顿王国初建的故事。克里斯虽不清楚这只老狐狸究竟带着什么目的，但出于尊重与收集情报的打算，他还是耐心听到了最后。 五百年前，在人族的塔尔苏斯帝国尚未遭逢倾覆之际，彼时的希尔族群还只是松散的部落结构。虽说青原树海始终是希尔族聚集最多的地方，但在其他植被丰茂之处也能遇见这群植物种族。 然而那场“劫难”却毁灭了一切。虽然克伦威尔说得比较含糊其辞，但克里斯仍明白，王所指的“劫难”大概率便是上一次之战！ “塔尔苏斯帝国是最强大的国家，英雄王奥托一世也是最英明的君主，即便作为外族，本王也是不会吝惜称赞的。”克伦威尔的眼中透露着一丝憧憬，这番言语丝毫不像一位国王会说出来的。 “当时奥托一世的宫廷中，有位希尔族的魔导师，他与奥托大帝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也陪同他走到了战争的最后一刻。”克伦威尔稍稍停顿了下，不免露出一抹苦笑。 “即便奥托大帝如何雄才伟略，在那场劫难中，塔尔苏斯帝国仍旧免不了覆灭的命运。但 那位希尔族的魔导师却侥幸活了下来，并回到了一片狼藉的青原树海。他便是我的祖父，菲顿王国的第一任王。” “历史会被尘封、会被曲解，但记忆不会。”克伦威尔指了指自己的头，待看到克里斯听得格外认真时，王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微笑，“我们希尔族有着比人族更漫长的生命，也正因如此…我们比任何种族都了解五百年前的那次争斗。” “您是说…上次‘劫难’，在菲顿王国是有记载的？”克里斯睁大了眼睛，克伦威尔的话提醒了他。虽然五百年至今，就连最长寿的希尔族也会死去，但侥幸从上一次之战中存活的菲顿王国王室，一定还有着口口相传的“记载”。 格林却在一旁啃起了指甲，他并不是太有耐心听下去，但王口中的时间点，还是引起了勇者的注意。“五百年前…那不是上一批勇者讨伐魔王的时候吗？难道是勇者输了？魔王占领了整片大陆？” 格林话一开口，克里斯便已经不指望从他那儿获得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了。二愣子勇者还被蒙在鼓里，对上一次的战争知道的或许还没有克里斯多。 “并非如此…”克伦威尔摇了摇头，见格林有些漫不经心不由得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看来格林阁下的确是人族的勇者，本王觉得这些你应该要记下。” “五百年前，虽然有神秘人搅局…但勇者们还是击败了魔王军，将斩杀了五名魔族统帅，将魔族赶出了很远。真正毁灭掉塔尔苏斯帝国的，是神罚…” “神罚？”克里斯与格林都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但二人的心理活动恐怕却截然不同。 “没错，正是神罚…就好像是这片大陆抛弃了上面的所有生灵一般，那是真正的世界终末之时。”克伦威尔的语气冰冷，但格林却只是挠了挠头，似乎并不怎么相信。 “而当世界即将迎来终结，人族的勇者们大多已经离开，剩下的也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切…”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的脸色难看至极，更是早没了心思去听克伦威尔和格林的对话，他终于明白了想明白了缘由。 之战是如何重启的？ 既然是战争，勇者与魔王总归会有一方胜利，据先代勇者——那位老村长所说，代行者也是上一次之战才刚刚出现。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勇者还是魔王哪方胜利，《四国通志》中记载的那些强盛国度，均会不约而同地五百年而覆灭，真的好似劫数一般。 如果将人类王国的覆灭完全归结于勇者与魔王的战斗，那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每次都是勇者战败，人族国家被魔王征服？这显然不太可能。 克伦威尔的话显然让克里斯想起了自己最不愿得出的答案。光明神与魔神，在之战结束，分出高下圈定好分配次序后，便会彻底掀桌子！将“人族”与“魔族”的势力清零，以便下次之战能够公平进行。 玩闹…简直形同儿戏。克里斯深吸了口气，捧起石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将这股嗔怒压下。一旁的格林与克伦威尔也终于讲到了关键之处。 “‘勤勉’勇者，嗯…”克伦威尔短暂拖长了尾调，似乎对格林的职阶有些失望。但王很快就调整了心情。 “本王希望拜托勇者阁下的，便是帮助我整合好菲顿王国里的各方势力，这样才能有把握渡过接下来的劫难。当然，有克里斯殿下在，就算是‘勤勉’，嗯…应该问题也不大。” “嗯？大叔你什么意思啊？”格林皱着鼻子，抬起手猛得一擦，就算脑袋不太灵光，他也听出了王对自己能力的怀疑。 “我是勇者！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和…” 格林还未说完，便被克里斯一把捂住嘴，给生生摁回了座位。他知道勇者很可能又遇到了“任务”，但这么爽快地接下显然不符合他们的计划。 “陛下，您是打算让我们帮您扫清反对派？这是不是未免有些太看得起我们了。”克里斯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替格林接下了话题。 虽然王并没有明说，但克里斯也大概能猜到：菲顿王国内王最大的反对派，自然就是那所谓的“长老会”了。亚托莉娅是长老会名义上的最高祭司，克里斯可并不想被这位国王平白当枪使，更不想将亚托莉娅当作敌人。 “呵呵…并非如此。”克伦威尔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克里斯的反应并不意外，“劫难当头，本王是更期待团结的，只是有些思想陈旧的家伙并不这么想罢了。” “再说…无论如何，丰收仪式的祭祀都必须进行下去，本王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克里斯沉吟了片刻，一旁的格林似乎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但出于和克里斯先前的约定，勇者还是忍住没有立刻接下任务。 “ 我需要木心果。”克里斯忽然抬起头，平视着克伦威尔的眼睛，“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丰收仪式后会有木心果成熟，是这样吗？ 第218章 合作 克伦威尔轻端起石桌上的水杯，神态自若地稍待了片刻，他似乎对克里斯的条件并没有感到意外。 “怪不得克里斯殿下会将神女带回来，原来是为了木心果…”克伦威尔笑了起来，忽然岔开了话题。“克里斯殿下知道世界上，什么人最可怕吗？” “嗯？” “那便是无欲无求之人，呵呵…”克伦威尔见克里斯没有接话，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只要大家都有所求之物，那合作就一定会顺利的。” 王的这番话让克里斯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他最担心的便是克伦威尔直截了当地拒绝用木心果作为报酬。 但眼下看来，克伦威尔的意思很清楚。你克里斯带回了神女，如此大的恩惠若是没有想要的东西，那才更令人不安。 即便送亚托莉娅回家这件事，克里斯一开始并未有带有任何目的。但在主人格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对于木心果的渴求也逐渐迫切。 能够借此和希尔族的王庭谈妥，解决掉这个隐患的机会，克里斯是绝不肯轻易放弃的。 “陛下果真爽快。”克里斯眯起右眼，脸上也和克伦威尔一样露出了笑容。只是双方的心照不宣落在单纯的格林眼中，却有些抽象了。 勇者挠着脑袋，焦急地看着克里斯与克伦威尔打着哑谜，他还在想这位希尔族的老大到底有没有答应。 只是王却迅速略过了这个话题，将站立一旁许久的紫衣女孩拉到身前，“妮娜最近可是好奇的很，一直缠着我总想听些树海之外的事情。” “父王！…”一袭紫衣，举止大方的希尔族公主见被父亲揶揄，不由扯着克伦威尔的胳膊，微微转了转身子，似乎很是害羞。 “如果克里斯殿下和格林阁下不嫌小女笨拙，就让她跟你们长长见识，我是早已经没什么可教她的了。”克伦威尔一脸“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将妮娜推到身前，反倒对“交易”的具体事项，没有过多谈及。 “诶？大叔你到底是…”格林话还未说到一半，又再次被克里斯捂住了嘴，但那对大大的眼睛却写满了疑惑。 “荣幸之至，妮娜公主的安全我和格林会负责的。”克里斯冲着妮娜笑了下，表示应承下此事。 克伦威尔这只老狐狸…一开始说着他们之间的对话，长老会必定会有所窥知，一面又和自己谈着这些“扫清敌对势力”的事情。 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假，克里斯的确难以完全确定。只是王屏退了所有亲信与侍从，单单留下了这位紫衣三公主在身边，自是打算让她参与到这次的计划中来。 妮娜跟在自己两人身边，既是王的话事人和的“监督”，又同样是王交给自己的“人质”。反正双方已经同意了合作，克里斯倒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太过纠结。 “老板！”格林深吸了口气，一把扯开克里斯的手掌，终于再次开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格林阁下可是担心小女会拖后腿？”克伦威尔轻轻一笑，同样打断了勇者的话，“妮娜在魔法上却很有天分,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是一名风系大魔法师了，相信就算是在你们人类王国里，也是很难得的。” 克伦威尔的夸赞并没有让妮娜感到骄傲，她很是乖巧地走到克里斯与格林身前，再次屈膝欠身，“这些天要麻烦克里斯殿下与格林阁下照顾了。” 克里斯听闻“大魔法师”后，不由瞥了菲妮克丝一眼。但女孩却对此并不是怎么关心，她一手抱着自己的法杖，正盯着远处花坛里偶尔冒头的小蝴蝶，早不知走神到哪里去了。 …… “大魔法师！”格林原本对妮娜不甚在意的目光很快变得郑重起来，勇者惊呼一声便盯着妮娜上下打量了许久。 正当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时，格林忽然说道，“嘿！你还挺厉害的嘛！” “多谢格林阁下的夸奖，妮娜还有地方想向勇者大人请教呢。”妮娜轻笑一声，抬手遮住了嘴，显得十分大方得体。 克里斯看着格林嘿嘿傻笑的样子，心知估计勇者刚刚动用能力去看了妮娜的等级。虽然他并不迷信这种条条框框的指标，但以格林的反应来看，恐怕妮娜的等级并不算低。 “如此，小女就拜托二位了。”克伦威尔轻挥了挥手，转身再次捡起桌上的园艺剪刀，“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请恕本王无法待客太久，有任何难处…两位都可以和妮娜说。” 王深深看了克里斯一眼后，便又开始修剪起花圃来，那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身体不适。 “请陛下保重身体。”克里斯拉着格林与菲妮克丝，再次向克伦威尔见礼后，便转身告退。只是与他们一同离开花园的，还有那位王庭的紫衣公主。 “克里斯殿下…妮娜很好奇， 您是如何遇见神女殿下的呢？” 几人走出茨温格宫的后花园，妮娜三两步走到了克里斯身侧，淡白如葱玉的指尖自袖子中滑出，不经意地搭在了克里斯的臂弯处，侧着脑袋十分好奇地问道。 淡淡的花香传入鼻尖，颇有阵清甜放松的味道，只是克里斯却并没有什么表情，“是在魔王军的试验场里找到的，想必妮娜公主应该已经听陛下说过了。” “嗯！妮娜有所耳闻，只是会有些羡慕神女殿下…” “羡慕？亚托莉娅可是被困在那儿，不见天日也没有自由啊。”克里斯停下了脚步，似有不解地看着一旁的妮娜。 “当然了，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那种绝望和无助…”妮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这时候如果有人愿意深入险地来救我，这得是多么浪漫的邂逅啊！而且…还是克里斯殿下这样，这样…” 妮娜的声音逐渐变弱，似乎因为害羞而最终变成了小声呢喃。她搭在克里斯臂弯的左手却稍稍用力却又松开，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妮娜公主应该会和格林很有共同语言，勇者大人可是经常拯救那些陷入危难中的人呢。”克里斯眨巴了下右眼，微笑着抓住妮娜的手腕，将其从自己胳膊上扯开，这才指了指还有些懵圈的格林。 “你说是不是啊？勇者大人？” 第219章 遗落的信仰 克里斯拉开妮娜，打断了那略显亲昵的动作，将话题丢给格林。一旁还在“思考”的勇者尚未反应过来，妮娜和克里斯的目光就同时盯上了他。 只是向来毫不怯场的格林可不会因此感到紧张，勇者当即一拍胸脯抬腿踏在了台阶上，冲着公主咧嘴一笑。 “哦！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我答应了大叔会保护你安全的，放心吧。” 格林说得痛快，但妮娜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僵硬。紫衣公主看着不远处，克里斯很礼貌地甩下自己后，又带着菲妮克丝走到了伊赫乌蒂的雕像旁。 女孩只得放下手，轻抿了下嘴唇冲勇者轻笑了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妮娜就知道，勇者大人一定会来救我的。” …… “如何？发现什么了吗？”克里斯抬起头假装瞻仰着麋鹿女神的雕像，却在心里小声询问起来。 “嗯…马马虎虎吧，也就差不多刚刚能够召唤咱的分身。”希尔芙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风精灵有事没事总喜欢在克里斯周围碎碎念，但大多是些没营养的话题。 “风精灵祝福吗…果然还是菲妮克丝更厉害一些。”克里斯收回目光，低头瞥了小魔导师一眼。这让本就感觉克里斯对“雕像”有特殊感情的菲妮克丝，立刻就变得警惕起来。 “不过你可别小看那孩子！她身上至少有四件增幅魔力与风元素控制力的东西，加上这些你们说的6级魔法，应该也能用出来。”希尔芙的声音左右飘忽，似乎对妮娜身上的道具很感兴趣。 “这点我知道…那位王可没少在妮娜公主身上下本钱。”克里斯点了点头，他早先在从花园出来时，便用魔眼扫视了妮娜公主。除了希尔芙所说的魔力增幅道具外，女孩身上的线条凝聚点还有数个。 可能是类似薇儿手中曾用过的那类防御型魔法道具。即便使用者能力不足以完全驾驭，但这些奇妙物件还是会让实力一般的袭击者吃到大亏。 谈话间，妮娜已经和格林快步赶了上来，“克里斯殿下，似乎对伊赫乌蒂大人很感兴趣呢…” “也谈不上感兴趣，只是有些在意。”克里斯轻轻揭过了这个话题，并不想过多纠缠，“不知道妮娜公主，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劳的地方吗？” 紫衣公主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她走到雕像正面，单手抚胸跪下来，用微弱却恰到好处的声音开始祈祷。 “美丽又仁慈的女神大人，希望您保佑克里斯殿下身体康健…” 格林疑惑地看着虔诚的希尔族公主，今天一整天勇者都觉得迷迷糊糊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妮娜而很快站起，面朝雕像退后数步才转身露出微笑。 “伊赫乌蒂大人，有着保佑植物健康生长的能力呢。既然克里斯殿下对女神大人的信仰很感兴趣，女神也一定会保佑克里斯殿下的。” 紫衣公主缓步走到克里斯身侧，眼中似有一些遗憾，“其实妮娜是伊赫乌蒂大人的信徒哦。但是国内除了王庭和一些穷苦之人外，许多居民还是会信仰大地母神，克里斯殿下应该听说过吧。” “略有耳闻。”克里斯眯起了右眼，王与公主明面上说需要勇者的力量，但妮娜却每句话都不离自己，甚至连格林都很少提及…这让他逐渐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暴露了什么才引得对方如此重视吗？ “大地母神是希尔族最初的信仰，也是万物的命脉与根基…这自然是不能忘却的呢。”妮娜缓缓低下了头，目光盯着地砖，渐渐露出一抹狂热。 “可是…伊赫乌蒂大人是那么仁慈！麋鹿女神也应该得到更好的供奉！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的。” “喂！妮娜公主？”就连单纯的格林此时也察觉到了紫衣公主的不对劲，似乎这位麋鹿女神的信徒，仍旧觉得国内的民众不够虔诚。他小声询问了一句，妮娜这才从怔怔的状态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妮娜一时想到了不公平的事情，有些失态了…”紫衣公主微微欠身，再次恢复了落落大方的贵族模样。 “伊赫乌蒂大人的信仰出现并没有太久，但却为族人们做了许多善事…包括这座浮空城，也是在女神的指引下才修建出来的。”妮娜稍稍停顿了下，总算讲到了正题，“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女神其实是流落至此的。” “流落至此？” 克里斯眉头一挑，妮娜的用语显然大为出乎克里斯的预料，神也会失势流浪？这的确是一件反直觉的事情。 妮娜点了点头侧过身去，“伊赫乌蒂大人所庇佑的圣所，在大陆最北边…但却因为信徒的背叛与敌人的攻击，而逐渐消弭了信仰。直到五百年前上一次“劫难”之后没多久，女神才来到树海，开始庇佑希尔族。” “你是说，那位伊…伊什么女神，最开始不在这里？”格林挠了挠头，似乎听见了很新鲜的事情。 “没错…这数百年多亏了伊赫乌蒂大人，希尔族才会如此安稳。只是…那位与女神大人敌对的邪恶神只，它的信徒竟然也不远万里跑到了树海，总是给我们找麻烦。” ………… 妮娜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了，紫衣公主随后又表达了自己对那群异教徒的痛恨。请求克里斯与格林，能够帮她在丰收仪式前，彻底剿灭那群邪神信徒，以此来宣扬麋鹿女神最纯净的信仰。 “没问题！那群家伙一听就不像什么好人，包在我身上！”格林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这次克里斯却没有再阻拦勇者接任务。 只是令克里斯有些在意的是，或许是因为格林在附近的缘故…勇者的“任务系统”似乎又开始凸显自己的影响了。 但至少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有迹可循的任务与老旧套路，总归是对自己获取木心果有正面作用的。 “妮娜公主，这位勇者大人还有些同伴被你们通缉，既然格林已经答应帮你们做事了。”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拍了拍格林的肩膀。 “不知可否撤掉通缉，也好为女神大人清扫异教徒提供帮助？” 第220章 规则 妮娜几乎毫不犹豫便同意了克里斯的提议，公主对于勇者同伴的态度十分大度，只是稍稍询问了柯琳斯等人的位置后，就准备着手取消通缉令。 格林至此总算松了口气，虽说勇者大人天不怕地不怕，但对于同伴们的安危却格外在意。待到妮娜陪同三人在茨温格宫中跑了一圈后，终于办妥了“特赦”与“取消通缉”的木质令牌。 据紫衣公主所说，只要出示这些信物手续，菲顿王国的防卫军便不会再为难几人。更何况克里斯带回神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国，妮娜十分确信民众们不会为难克里斯的朋友们。 “老板？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找柯琳斯吗？”勇者刚一走出悬空城，克里斯就提出了分头行事的打算。格林望着克里斯那只剩一只的眼睛，心下难免有些愧疚。 虽说克里斯老板好像变强了很多，但格林可没忘记自己承诺过要安全送老板去王都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他可总有些不太放心。 “我想去见见亚托莉娅，陛下也说过…找回了勇者后，我可以自行前去探望。”克里斯略一沉吟，依旧在想着亚托莉娅。 “亚托莉娅…啊！我想起来了！”格林一拍脑门，忽得想起来正是那位被克里斯老板救出的希尔族少女，勇者便开始傻笑起来，“原来她是希尔族的神女啊？嘿嘿！好啊！救得好，太好了老板。” 妮娜双手背在后面，侧着脑袋从看向克里斯，嘴角微微弯出一抹浅笑，“神女殿下可真是幸运啊，总会被人惦记……如此克里斯殿下就去中央传送法阵那边看看吧，王城的上庭是没有缆车的，只能传送过去。” “父王他…应该已经派人和白衣祭司们打过招呼了，如果是克里斯殿下的话…她们应该不会阻拦。”妮娜的眼睛格外明亮，浅蓝的瞳眸中泛着一丝绿色，显得十分有神。 “哦？妮娜公主不和我们一同去吗？”妮娜的回答让克里斯颇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位紫衣公主会一直监视自己的动作，没想到竟如此爽快地放任自己独自前往长老会的地盘。 “呵呵…克里斯殿下说笑了，妮娜是王族…除了丰收仪式外，其他任何时间都是不许进入王城上庭的。”紫衣公主微微抬手，掩面轻笑起来，似乎只要不谈及信仰， 妮娜便总是那么得体优雅。“妮娜便陪勇者大人去寻找他的同伴吧。” “不过妮娜有一言相告…”妮娜向前迈了两步，踮起脚尖渐渐贴近了克里斯的耳朵，“虽然克里斯殿下身份尊贵，可长老会那群顽固，恐怕就不会像我和父王这般了…” 妮娜的声音很弱，温热的吐气轻抚着克里斯的耳垂。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站稳身子，仍旧抬头看着身前的克里斯。 “多谢妮娜公主…” 几人约定了明日正午，第三个日露刻过半时，在茨温格宫的王冠门前汇合。妮娜早已锁定了那些异教徒们潜藏的据点，务必在一周内彻底肃清这群捣乱的家伙。 王城所在的伊格神树较之其余四棵来说，要更为粗壮庞大，甚至连高度也高出其他城市不少。远看之下，仅仅是中庭第六层便已经和兰诺城树冠最高处还要高了，也因此王城所能获得的光照，自是最充足的。 宽敞干净的街道，各类店铺与设施分立在侧枝之上，虽然日露刻将尽，但路上依旧满是行人。克里斯与菲妮克丝刚刚走出王城不远，便再次被拥挤的人群给淹没了。 “克里斯，那个…”菲妮克丝抱着法杖，紧跟在克里斯身后，女孩死死攥着他的衣服，却是低头盯着路面，显得十分窘迫。 “啊…是人太多了吗？”克里斯很快理解了女孩的难处，街上的这拥挤的人群来来往往，简直一眼望不到头，比初到王城时所见的要多出一倍。 怎么突然热闹起来了？ 或许是由于两人人族的身份，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视线投过来，这让原本走路都尽量避着人的小魔导师非常恐慌。 克里斯踮起脚尖，在周围寻找了一圈后，总算找了处没什么人的侧枝，拉着女孩的手拨开人群挤了过去。 “呼…果然希尔族的王城要比兰诺城热闹很多啊。”克里斯长舒了口气，坐在了侧枝之上，他从魔镜中取出一壶清水递到了身侧。虽然周围仍有些好奇的目光，但菲妮克丝的脸色总算好了不少。 “谢，谢谢…”女孩接过水壶，拔下了木塞却只是将它放在了大腿上，眼中似有些犹豫。“克里斯。” “怎么啦？”克里斯眯着右眼，大致估算起到中央传送阵的距离来，但看到菲妮克丝的状态，却有些犹豫是不是要等到傍晚再过去。 “那位妮，妮娜公主，我…”菲妮克丝几次想要抬头，但还是放下了目光，只是看向脚下的风结界，“我不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呢…”克里斯略有些讶异，小魔导师居然会主动谈及对别人的评价，便耐着性子询问起来。 菲妮克丝摇了摇头，声音却很含糊，“我不知道…只是有些不舒服。” 似乎也是察觉了自己的表述很差劲，菲妮克丝紧捏着水壶，也不知想从上面扣下来什么，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她身上的魔法力，很…很怪异，有些不高兴。” 克里斯仔细“品读”了小魔导师的话后，也没太明白她想说的意思。自己先前也用魔眼扫视过那位公主，除了那些奇特的旋涡与节点外，并没有其他古怪。 就连掌控风元素的希尔芙也没谈及所谓的“古怪”，这让克里斯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轻轻拍了拍菲妮克丝的肩膀，笑着站起身来。 “我也不喜欢她，我们只是目的一致暂时合作。那位公主殿下的心思太重了却没什么经验…”克里斯低头看着没什么精神的菲妮克丝，语气逐渐变得轻松，“恐怕啊，她肯定不是查理的对手。” “诶？”菲妮克丝并没想到克里斯会突然谈到查理，女孩连忙爬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昂着头略显骄傲。 “当，当然啦！查理大人…他可是最厉害的勇者！” 第221章 长老会的祭司 克里斯同小魔导师在街边的侧枝分叉上稍稍休息了片刻，期间吵闹的希尔族又好几次跑来玩先前的猜谜游戏，但遗憾的是，风精灵的脑筋似乎并不会转弯。 两人直到日露刻将尽，阳光略显棕红色时，才重新向树干中央的传送法阵走去。街上的人流当真少了些许，但毕竟此处是王城，相比于兰诺城来说还是要喧闹得多。 微薄的橙黄色顺着叶片垂下，浇灌在各式木屋矮楼的房檐屋顶，远远看去好似铺了层金色的瓦片。王城“达芙妮”的中央地段十分宽广，这里盘错着许多粗壮的主干，在被希尔族简单装整一番后，便打扮成了一处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小型广场。 然而此刻，这处汇聚了缆车与传送法阵的“交通枢纽”地段，却遭到了封锁。一身白衣的女性祭司每三五人一组，站在各条街口将行人全部拦下。 “克里斯…”菲妮克丝捏紧了法杖，女孩认得出来这些白衣服的神职人员便隶属于妮娜口中的“长老会”，她们在从树心地狱出来时，便有一队白衣祭司带走了普莉希娅。 “长老会果然挺霸道啊。”克里斯捏了捏鼻子，他眯起右眼望着传送阵旁那被簇拥着的队伍，心下已经有了判断。 他拍了拍菲妮克丝的肩膀，示意女孩不用担心，随即便拨开身前挡路的人群，快步走到拦路的祭司附近。 “退后！茛苕叶广场月露刻才会开放！”为首的女祭司手握一柄泛着光彩的木质短杖，向前迈了半步将试图靠近的克里斯拦了下来。 只是女祭司话刚说完，却是惊咦了一声，目光避过兜帽与面纱的遮挡，上上下下打量了克里斯与菲妮克丝一番。 “人族？你是…你是克里斯殿下？”女祭司的话迅速让被堵在这儿的居民炸开了锅，大多数人这才留意到这两名钻出来的人族。 “是我，我想见一面神女殿下，不知可否通报？”克里斯露出一抹苦笑，眼下王城里除了格林与菲妮克丝外，恐怕只有他是人族了。 “这…请稍等。”女祭司低头行礼，稍稍迟疑了片刻，很快转过身向广场中央跑去。剩下的几名祭司，也均是带着复杂的目光紧盯着克里斯两人。 救回神女的人族出现在了茛苕叶广场西南角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是以口口相传的速度沿着街道向远处辐射开来。 虽说王国的教育中，人族是极度危险且鄙夷的。但救回神女的人族自然要另当别论，这一点几乎所有信仰大地母神的希尔族都不会怀疑。 熙熙攘攘的希尔族们纷纷踮着脚向前挤去，有的跑上了更高一些的侧枝或屋顶，想要从上方一睹这位人族的模样。几名白衣祭司很快围在了克里斯身旁，手持短杖将人群驱散。 绿色的光点以女祭司们为基点接连亮起，很快连成了笔直的线路，如“栅栏”般将克里斯与菲妮克丝护在中央。 几名站得靠前的希尔族当即发出惨叫，手脚并用地向后方爬去，在原本向前涌动的人潮里，掀起了一波反向的浪头。 “是魔法阵？”迫于人员密集而面色苍白的菲妮克丝，在看见祭司们施展的“魔法”后，迅速被吸引了注意。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以人为基点摆出的魔法阵。虽然这几名白衣祭司身上的魔法波动并不算强，但菲妮克丝却注意到，她们手中的短杖间似乎有着紧密的联系与共鸣。 小魔导师很快看出了这层阵法的关键：与其说是人摆成的魔法阵，倒不如说是用人来为短杖提供充能与魔法力，间接摆成的阵法。 克里斯看着又发起呆的菲妮克丝，心知女孩可能对这种场面有些害怕，便将她拉了到了中间，尽量离混乱的人群远一点。 “这群家伙…对普通居民是完全不留情啊。”克里斯看着乱糟糟的人群，不由暗自咋舌，多看了身前那几名祭司几眼。 他这才发现，这些白衣祭司的胸前似乎都缀着黑色的纹路，细看之下正是先前在王庭仪仗中，所看见的黑色徽标。 只是这种没有根系，反而长着“蹄子”的古怪植物标记，与徽标上的相比，其“鞭”状的荆棘藤蔓要少了很多，只能大致看出有三条主要的分叉。 遭到武力驱赶的人群迅速散开了好大的空缺，克里斯还未等仔细打量祭司们袍子上的标记，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远处响起。 “克里斯！克里斯！” 啪嗒的脚步声响成一串，白袍的亚托莉娅穿过了祭司们的封锁，像一只灯下的白蛾，在落日的余晖中扑出，紧紧抱住了克里斯。 “太好了，克里斯，我还以为要见不到你了。”少女的声音埋在克里斯的肩头，略带哭腔的鼻音中却有着难掩的喜悦。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克里斯轻抚着亚托莉娅的头发，却是有些无奈。他并没有将少女推开，而是眼角抬起，正对上了亚托莉娅身后那几道十分不善的视线。 长老会的祭司们…似乎对自己敌意不小啊。 几名白衣祭司紧跟着亚托莉娅走出了广场，正好看见二人相拥的场面。她们站立在一旁眉头紧皱，脸色格外难看。 “克里斯殿下，请你注意下举止，莫要让神女难办。”其中一名年长的中年祭司将法杖往地上一杵，声音沉稳又带着一丝威势。 “西尔维娅大祭司，对…对不起。”亚托莉娅闻言颇有些畏惧地松开了手，轻咬着嘴唇不时抬头向克里斯看去。 “阁下就是克里斯…”西尔维娅身后还站着六七名高阶祭司。克里斯看见她们身上虽同样穿着白袍，但胸前的黑色绣纹却更加复杂，有着更多的荆棘分支。 大祭司西尔维娅身上甚至有着九条枝干，与王庭徽标上的一模一样。 “正是。” 西尔维娅向前走出几步，目光依旧有些愠怒，“王庭的谕令我已经看到了，但是克里斯殿下，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虽然你救回神女，有恩于我等。但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你最好…” “不要试图给神女和丰收仪式添麻烦。” 茛苕纹 第222章 理由 名为西尔维娅的大祭司相貌清瘦，看上去约有人类女性五十余岁的模样。但不知是否是由于常年主持神职工作的缘故，西尔维娅看上去并不显老，反倒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威严与圣洁。 亚托莉娅和自己太过亲近，这群祭司们对此不满克里斯倒也能理解，毕竟亚托莉娅是地位尊崇、身份圣洁的神女。但眼下这个矛盾已经浮现，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面对，毕竟现在还是有必要和长老会打好关系的。 “丰收仪式事关整片大陆的命脉…在下又怎会添麻烦呢，大祭司尽可放心。”克里斯再次换上了那副招牌式的和善微笑，单手抚在胸前微微躬身，并没有因为祭司们的态度不好而出言反驳。 “至于神女殿下…亚托莉娅是我的同伴，她的事情便是我的事。”克里斯抬起头，目光炯炯地迎上了西尔维娅的视线。“也请大祭司莫要见外。” 大祭司并没有言语，而是紧盯着克里斯。她一脸严肃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深重的凝滞感忽然在克里斯胸前浮现，他只觉像是掉入了深莽的海底，原本平静顺畅的呼吸也变得粘稠起来。 “精神系魔法！混蛋，居然敢打扰伟大的风精灵！”希尔芙的声音当即响起，背后的风之刻印忽然亮了起来，无数缓慢却“坚韧”的风压在克里斯周围盘旋回溯。 或许是由于猜谜游戏接连败北的缘故，积攒了不少压力的希尔芙格外暴躁。克里斯周围激荡的风场肆意流转，将风眼周围的人们全都吹得睁不开眼。 “大祭司…”站在西尔维娅侧后方的白衣祭司单手扶着兜帽，顶着四散的风压向前凑到大祭司身旁，正是先前与亚托莉娅一同前往地牢的高阶祭司克劳狄娅。 “哼。”大祭司轻哼了一声，周围的压迫感瞬间消散。对面的克里斯也迅速叫停气愤的风精灵，以下次接着玩猜谜游戏为条件，好不容易才制止了希尔芙准备报复的动作。 “克里斯！你没事吧…”亚托莉娅抓着克里斯腰间的衣服，见周围的风压停下才小心地询问道。似乎只有克里斯受到了那精法的影响。 “我没事。”克里斯笑了笑，看着少女担忧的模样，心头闪过一丝暖意。先前他还有些在意，恢复了记忆的亚托莉娅是否就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希尔族少女了，但显然这份担忧是多余的。 即便多了许多旧时的记忆，亚托莉娅仍旧是那个善良、单纯又带着一丝灵性的少女。 “克里斯殿下果然有几分本事，难怪能将神女带回树海。”西尔维娅的脸上仍写满了不欢迎，但态度比之先前似乎柔和了许多。 “在下惶恐。”克里斯依旧微笑着看向白衣祭司们，果然一如妮娜所说，长老会的这群祭司们的确有些难以相处。 “希望克里斯殿下不要忘记今天的话。王庭的安排我已经听说了，但七层是大地母神的眷属信徒才可以居住的地方。”大祭司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就算你找回神女有功，没有充分的理由我也不能让你上去，这是规矩。”大祭司虽没有明说，但话中的含义倒也明朗，王庭那边想要搞小动作长老会可是一清二楚，至少她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西尔维娅大祭司，克里斯是我的朋友，而且您…”亚托莉娅拦在克里斯身前，话只说了一半便被西尔维娅打断了。 “神女殿下，您还有救济平民的大会要主持，我们时间可不多了。”西尔维娅冷着脸将亚托莉娅堵了回去。 菲妮克丝抬起头看向克里斯，心下有些焦急，看来想住进七层是行不通了。女孩有些害怕这群白衣服的家伙，长老会的人似乎都凶巴巴的。 只是克里斯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单手扶在菲妮克丝的肩膀上，向前迈了半步，“大祭司刚刚说，只有大地母神的信徒和眷属才可以进入七层是吗？” “没错。”西尔维娅依旧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着急赶路的意思。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嘛，大地母神护佑万千植物的生长繁育…无论是植物，还是需要进食的动物，都离不开这位母神的庇佑。”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见西尔维娅并没有出言打断自己，这才坦然说道。 “无论是什么种族，都应该感谢大地赐予食物、庇佑繁衍，这么说来，每个懂得感恩的人，都应该是大地母神的信徒，在下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什么人都能去上庭的神眷之地了？”一袭白衣的克劳狄娅皱起了眉，丰润姣好的脸庞上逐渐浮起一层阴霾。 “让他说下去。”西尔维娅大祭司却毫不客气地制止了克劳狄娅，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克里斯身上。 “呵呵…”克里斯轻笑了两声，“我曾听说，希尔族尊崇生命的绝对平等，如果是在下妄加揣度，还请各位祭司原谅。” “但在我看来，生命的平等自是源于大地母神的宽容与伟大。任何生命、任何种族、任何‘人’，都能在这片大陆上获得生存的权利，也自然都有信奉大地母神的权利。” “如果因为一时的误解而否定别人对母神的信仰，嗯…我想这样的信条可就有些狭隘了，大地母神永远是宽宏的。您说是吗？这位祭司大人？”克里斯伸出左手目光轻转，看向刚刚说话的克劳狄娅，算是结束了自己的这番说辞。 “你！”克劳狄娅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她刚想反驳却又被大祭司抢走了话头。 “克里斯殿下当真有趣，不过你说得没错，母神是宽宏的。”西尔维娅少见地露出了笑容，“克里斯殿下也是大地母神的信徒，又救回了神女殿下……” “克里斯殿下进入上庭的事，我同意了。” “大祭司！可是…”克劳狄娅还想说些什么，大祭司却已经转身向着传送阵走去，只得再次瞪了克里斯一眼后，扭头跟上。 …… 第223章 救济会场 “克里斯，太好了…西尔维娅大祭司同意了，太好了。”亚托莉娅拉着克里斯的衣袖，由衷地笑了起来。少女没想到，那位非常难说话的大祭司，居然就这么同意了克里斯入住七层。“西尔维娅大祭司一直很严格的…” “是那位大祭司本就没想拒绝而已。”克里斯呼了口气，刚刚的场面虽说自己已有预期，但还是不免有那么一丝紧张。 西尔维娅的暗示他的确领会到了：即便自己救回了神女，没有充分的理由也不能进入上庭，这是规矩。 那么自己需要的就是给出一个，还算“充分”的理由。长老会并不是不允许自己和亚托莉娅一同进入七层，而是不想在王庭的安排下，让自己进入。 自己带回亚托莉娅这件事，最直接的受益者便是这群祭司们了，她们并没有理由敌对自己，但如果他牵扯进了王族与神族间的斗争，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想到此事，克里斯只觉头脑发昏，这些家伙的勾心斗角实在令他有些厌烦。但为了亚托莉娅的安全，以及洗涤灵魂的木心果，他也只能尽力周旋了。 “我们是打算去下庭分发救济的，大祭司说既然我回来了，就最好也跟着一起去。”亚托莉娅见长老会的祭司们都已经走到了广场中央，连忙和克里斯谈及了行程。 周围的几名低阶祭司已经将人群驱赶了好远，而亚托莉娅身旁一直有两名高阶祭司以及一队十多人的中阶祭司。此刻，她们已经开始催促亚托莉娅跟上队伍了 她们清一色全是女性，白色的祭司衣衫上大多纹着五或六根“鞭”状荆棘藤蔓。克里斯已经注意到了，长老会的祭司们，似乎是以绣纹上黑色植物的分支数，来象征位阶高低的。 “我知道了…菲妮克丝！咱们和亚托莉娅一起去。”克里斯点点头，招呼了下身后的小魔导师，便跟在了神女的护卫队伍中向传送法阵走去。 …… 菲顿王国的五座城市，都有着上中下三庭区域。即便是王城达芙妮，也同样有着下庭“贫民窟”的存在。 先前在兰诺城的下庭旅馆中，罗兰等孩子便是依靠救济下的晦烛草籽生活长大的。底层的希尔族，见不到光照许多也无甚工作，但也正是因为长老会对于“生命平等”的执着，才会定期花大力气发放救济，维持他们的温饱。 昏暗朦胧的下庭世界与兰诺城的类似，但王城的贫民窟要更加拥挤混乱。纵横的阡陌胡乱划在神树的基干上，到处都是简易却层高的小矮楼。 祭司们的队伍占据了三层最核心的矮楼城区，这里似乎是固定的场所，以至于近处的大圈范围都是没有住房的。 “母神的子民们，神会为我们带来救赎与光明…”亚托莉娅站在布置好的高台之上，双手搭在自己的对侧肩膀上，轻声念诵着祷词。在她身前，有一名低阶的白衣祭司手捧绿色的水晶，凭借固化的风魔法将神女的声音放大。 与前来领取救济的贫民不同，祭司们均是手提一盏明亮的提灯，里面并不是荧光植物，而是一棵棵早已催亮成熟的晦烛草。 这些如同香蒲一样的棒状植物，散发着明亮耀眼的白色光芒。白衣的祭司手持短杖与提灯，将这处分发救济的设施广场围上数圈。 大片的白光聚集于此，将整处广场都照得恍如白昼。这对于见不到阳光的下庭来说，足可以算得上是难遇的场面了。 许多终日生活在下庭的贫民们，纷纷跪坐在地上，伏低身子非常虔诚地称颂着伟大的大地母神，以及仁慈的神女。 “看来就算没有精力催熟点亮晦烛草的希尔族，也能凑到这处救济场吃现成的晦烛草光。”克里斯看着祭司们将一只只装有晦烛草籽的袋子，分发给排队的希尔族，倒是没什么要做的事情。 长老会虽说同意了自己与菲妮克丝随行，但分发救济的工作倒也轮不到他们来做。只是当亚托莉娅结束“演说”，却似乎看起来有些发愁。 在前往更下一层的路上，亚托莉娅小声和克里斯抱怨。说是长老会用来分发救济的晦烛草储量不多了，甚至有可能只能坚持到下次分发就会告罄。 “怎么会这样？”克里斯低声询问起来，这种类似的救济大约三天便会进行一次，按理说长老会不可能不储备足量的晦烛草。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克劳狄娅祭司说过，要是断了救济，下庭会饿死很多人的。”亚托莉娅叹了口气，这些对于刚回来的亚托莉娅来说，还是太过陌生了。 克里斯又宽慰了亚托莉娅几句，却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长老会的晦烛草缺口暂时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但如果救济断档，长老会的威信自然会大打折扣。 而这正是王庭所希望看见的…但这样做底层的居民恐怕会引起暴动，甚至影响近期的丰收仪式。 克伦威尔如此畏惧丰收仪式延误带来的灾难，那个老狐狸可不像是这么顾头不顾尾的人。克里斯皱起了眉，后面两场分发救济的活动也没太过留意，只是在计划着之后的安排。 与王族的合作可信，但不可尽信…长老会这边自己同样可以尝试接触，毕竟王族和神族之间虽然矛盾重重，可总归是有一件事是立场统一的。 那便是顺利举行丰收仪式！ 自己和勇者的目的并不是参与到政治斗争当中，这一点克里斯十分拎得清。他们所求之物只有木心果而已，那做好的办法便是努力促成丰收仪式的进行。 虽然自己因为送回亚托莉娅而卷入了无法避免的矛盾漩涡，但这层身份倒也给了克里斯一些斡旋的方便。 克里斯揉着眼角，跟上了祭司们的队伍，她们已经结束了救济活动，赶在第一个月露刻结束前，踏上了返程的阵法。 “还真是不好办啊…” 第224章 入夜 数百人的祭司队伍排成几列，沿着神树的枝干脉络向基干中央行进。在这条蜿蜒的白色中，克里斯与菲妮克丝算得上唯二的异类了。 救回神女的人族贵客跟随祭司们进入上庭的消息，也很快在王城居民的口中传开，算得上近期除去日益临近丰收仪式外，最新鲜的事情了。 当第一个月露刻将尽时，两名负责看守城际间传送阵的守卫舒展了下身体打着哈欠，准备将栅栏合拢上锁，结束这一天倒霉的工作。 第二月露刻开始，城市中所有缆车与传送阵法都将关闭，除了依旧忙碌的采露工外，希尔族们也大多结束了劳作。 守卫刚准备拿走阵法核心的水晶，却见淡绿的光芒骤然亮起，竟再度浮现出一前一后两道人影来。 “这个点了…怎么还有人过来。”矮瘦的希尔族守卫挠了挠自己额头上有些无精打采的细枝，揉了揉被光线刺痛的眼睛，收回了伸向水晶的手。 “你们两个，做个登记！” 绿色的光线消退，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背着大包的老人，他将沉重的包袱从背上放下，站直身子抬手擦了擦汗，正是曾卖给克里斯旅馆的乔瑟夫。 “诶！好的…”乔瑟夫面露笑容，躬着身子走到守卫跟前，两只手拽着包裹的系绳，目光却总是打量着四周，看上格外局促。 “以后要用传送阵，就早点来，听见没有？”守卫看了看放置在木桌上装有“月晷草”的花盆，散发着白色幽光的小花已经亮了许久，这令矮瘦守卫颇有些烦闷，毕竟往日这个时间，他早就应该已经在热闹的花酿酒馆了。 “明白了，明白了…”乔瑟夫继续陪着笑容，丝毫不想惹出事端。 “嗯…第一次来王城？”矮瘦守卫看着乔瑟夫那生疏的模样，心知这家伙肯定是没来过王城的土包子，当即伸出右手又开始催促起来。 “是，是的大人。”乔瑟夫十分配合地往怀里掏了几下，继而往守卫手中塞了几枚月币。 “呵呵，你还挺懂规矩。我可事先告诉你，这是登记注册的费用，第一次来王城都得交。”矮瘦守卫只是瞥了一眼手中的钱币，在腰间的衣服上搓了两下，接着便揣进了口袋。“你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 “啊？”乔瑟夫忽然一愣，本能地转过头去，和守卫一同望向了还未来及关闭的传送阵，但见木质亭子中却并没有任何人影。 “刚刚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呢？”矮瘦守卫一激灵，一把推开乔瑟夫走到传送阵前，探着头。 “没，没人啊…大人，我是最后一个坐传送阵来王城的，没，没有人一起啊。”乔瑟夫疑惑地看着矮瘦守卫的背影，心下却在担心这恐怕又是新型的刁难。 “怪事了。”矮瘦守卫鼻子里呼了几声粗气，暗道一句晦气。自己明明看见有两个人传送过来，这里只有一处出口，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 “弄好了没。大家都订好位子了，你快点啊！”通道外不远处，其余守卫们的催促声随即响起，这让矮瘦守卫更加不耐烦了。 “知道了！”矮瘦摇了摇头，重新走回了乔瑟夫身旁，再次伸出了手，“我明明看见两个人，你得交双份的登记费用！” “什么？”乔瑟夫脸上的皱纹都开始抖了起来，他有些不甘心地继续争辩道，“大人，我真是自己来的啊！我…” “啰嗦什么！交钱！”矮瘦守卫此刻可没心思继续跟这个小老头废话，只是想着赶紧了事。 乔瑟夫被守卫的语气吓了一跳，咬了咬嘴唇还是将怀里仅剩的一些月币交给了矮瘦守卫，“大，大人…还差两枚，可我只有这么多了。” “算了算了，赶紧走吧！”矮瘦守卫掂量了下手中的月币，冷哼了一声后便转身关闭了传送阵，准备将老人抓紧打发走。 乔瑟夫将克里斯留给自己的小角魔晶卖掉后，便采买了许多用得着的东西，准备带去女儿家。虽然在用魔晶兑换月币时，他便已经被商人们宰了一次，但好在那颗魔晶品质足够好，还是换到了买东西以及足够传送的月币。 只是老人并没有想到，王城这里的传送阵守卫竟是如此刻薄黑心。明明只有自己使用传送阵，却非说是两个人。 他拖着自己手里的包袱，望着不远处矮瘦守卫锁上平台后，快步追上了结队而行的几名士兵，只得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件。 “这儿应该是六层…”乔瑟夫看了看信件上绘制的简要地图，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包括王城在内，菲顿王国的所有城市城际传送阵都在中庭六层。 这很好理解，城市间传送所需要的月币并不便宜，对于下庭的居民来说，城际传送几乎是这辈子不用考虑的事情了。 好在女儿一家就住在王城的六层，乔瑟夫倒不必等到第二天再搭乘缆车。他伸出指尖轻轻摸着地图上，那略显稚嫩的笔触和一朵用来代表女儿家的可爱小花，心头的委屈很快又淡了很多。 真希望孙女的病能快些好起来。 老人拖拽着行李缓慢挪出了茛苕叶广场，只是等他刚走进某处分枝巷尾，头顶一阵风吹过，一团黑色的阴影忽得掉在了自己身前。 乔瑟夫浑身一哆嗦，连忙抬头，但头顶除了繁密的枝叶，与高枝上参差错落的灯火外，便再无他物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却是停留在了身前那团坠落物上。老人将包袱拖到一旁，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袋子？”乔瑟夫打量着手中的亚麻布袋，再次昂起头寻摸了一圈，但周围除了自己外可没有任何人。老人犹豫片刻，这才松开布袋的系绳，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合拢了口袋。 魔石！全是魔石！看颜色应该是水属性与火属性的魔石，乔瑟夫掂着手上的重量，不自觉有些颤抖。 袋子里的魔石，少说也有二三十枚。这笔意外之财可比交给守卫的那两人份“登记费”还要多出不少。 乔瑟夫原本糟糕的心情当即转晴，将魔石口袋装进怀里，便扛起地上的行李往女儿家赶去，似乎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点点灯火在城市中渐渐亮起，让夜晚的风也带了几层暖意。身穿骑士轻甲的银发少女正坐在矮楼顶部的房檐边上，望着乔瑟夫离开的方向露出了一抹轻笑。 …… 第225章 汇合 王城上庭又称神之庭院，是只有长老会的祭司与神社圣所的神职人员才能居住的地方。虽然七层的面积并不比六层小多少，但由于居民很少，这里倒显出了几分肃穆与清冷。 “克里斯殿下，请跟我们来。”两名低阶的白衣祭司走在前面，带着克里斯与小魔导师在这片精致且安静的园林中穿行。 虽然已经入夜，但道路与石径的两旁都种着会发散荧光的花卉植物，比起神树下的荧光蘑菇要明亮不少，只是散发的光晕仍旧是冷色系。 “神之庭院”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嘛，克里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倒是感觉除了氛围外，这里甚至没有克伦威尔的浮空城精巧。 …… “西尔维娅大祭司安排您住在这里，旁边便是神女殿下的居所。”见习的小祭司一脸认真，指了指前方的大型宅院特意叮嘱道，“但是请不要打搅神女殿下休息，愿万物之母庇佑您。” 木质的回廊与角楼安静地伫立在枝干上，几面标有黑色古怪植物的旗子飘在窗边与屋檐，正随着晚风的流逝而微微摆动。大门敞开，门板与墙壁行隐约还能看见些许水渍，似乎刚刚被清扫过不久。 “这一整座庭院，都是分给我们的？”克里斯迟疑了下，还是询问了一遍，两名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见习祭司相视一笑，均是点了点头。 “当然，您和同伴可以随意使用。” “替我向大祭司转达一下谢意。”克里斯对那两名小祭司点了点头，便带着菲妮克丝一同走进了这座大型院落。 “到底是占了整个七层啊，房子修得都挺宽敞。”克里斯倒是挺满意这座院子，除了正对的一间主厅外，院子里还有好几座小屋。 即便这里不似茨温格宫中那般奢华，但却格外令人放松。菲妮克丝待到那两名小祭司离开，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这一整天跑来跑去，见到的人比她先前一个月见到的都多，现在可算是来到没人的地方了。 “这里安静多了。”小魔导师快步走到一间小屋旁，似乎没有旁人后女孩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随便找了两间小屋当作卧室，这么大一间庭院他们也用不了。只是还未等菲妮克丝好好享受一番久违的宁静，门板外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克里斯？”素白衣衫的亚托莉娅拎着小篮子，从门外探出头来向院子里张望着。少女已经褪下了那件正式的祭司服，束好头发换上了常服。 “亚托莉娅？”克里斯正瞅着小屋的布局，看见来人是亚托莉娅后也是一阵欣喜和意外，“你来这边不要紧吗？” 少女趴在大门口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在克里斯应声之后才溜进院子，“我是偷跑出来的，嘻嘻…来看你们！” 亚托莉娅头上多了许多精巧的头饰，在梳洗打理了一番之后整个人更显轻灵与圣洁了。克里斯隐约还在她身上感到了魔法的波动，似乎那些饰品也不只是装饰。 少女将篮子递出，似乎心情十分不错，木藤编制的篮子里似乎是一些面包、熏肉之类的简单餐食。 “希尔族是不需要进食的，所以这边也没有准备食物，我托了小时候一起玩的祭司去集市换了些吃的。”亚托莉娅将篮子里的吃食分给了克里斯和菲妮克丝。 “亚托莉娅姐姐，谢谢。”菲妮克丝从小屋内走出，很自然地接过食物，又抬起头看了看换了一番模样的亚托莉娅，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姐姐，你…你今天好漂亮。” “诶？”菲妮克丝的夸赞让亚托莉娅有些措手不及，但少女还是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她蹲下身，擦了擦菲妮克丝脸颊上沾的灰尘，“你这么夸我，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当，当然了…亚托莉娅姐姐，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最漂亮的人了。”一向表达能力欠缺的小魔导师说话忽然流畅了许多，这让克里斯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古怪。 果不其然，菲妮克丝下一刻便瞄上了自己，“克里斯也这么认为的，是吧？就，就算是女神的雕…” 菲妮克丝话还未说完，克里斯便用面包塞住了小魔导师后面的话，“快点吃吧，你刚刚不还说饿了吗。这些是和中庭的商人们买的吗？原来希尔族真的不需要吃东西啊。” 亚托莉娅虽然不太明白这两人在说些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只是不需要吃，吃了也不会有问题…中庭里还有一些花酿酒馆来着，光顾那边的客人也不少。” “只是祭司们是不被允许进食的，所以上庭这里才没有任何你们能吃的食物。”亚托莉娅笑了起来，似乎恢复记忆后少女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 “原来如此…看来神族的生活也没那么自由啊。”克里斯叹了口气，笑吟吟地看着差点被面包噎到的菲妮克丝，将水壶递了过去。 亚托莉娅侧身走了两步，抬头看起来黑压压的上空，“是啊，还是大家一起旅行的时候比较开心…” “这有何难？既然你喜欢，那等丰收仪式之后，咱们就跟那位大祭司商量下，看看能不能放你出去，咱们就去往北走，去人类王国转转。”克里斯啃了口面包，饶有兴致地计划着。 “嗯…”亚托莉娅闻言小声应了下，目光低垂但很快又恢复了精神，开心地转过身来，“差点忘了，克里斯！” “嘻嘻，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第226章 礼物 亚托莉娅从篮子里拿了一颗不知是什么果实的青涩水果，握在手中轻轻揉搓着。少女微侧着脑袋，头上淡金色的坠饰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 “好消息？嗯…让我猜猜，是大祭司准你的假了？”克里斯望着亚托莉娅那期待的笑容，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还是找到了新的菜谱？” “唔…都不是。”亚托莉娅笑了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将捏着果子的双手背在身后，又向前靠近了半步，“我和大祭司约好了。” “只要丰收仪式顺利结束，就让大祭司拿一颗木心果给你，当作送我回来的谢礼，也是…也是我送给克里斯的礼物。”亚托莉娅莞尔一笑，转身靠在了门框上，又拿出背后的水果放在面前嗅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克里斯的反应。 “木心果！？”克里斯原本玩笑的语气立刻消失不见了，他站直身子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一把扶住了少女的手臂，“当真？那位大祭司她同意了？” 亚托莉娅点了点头，少女那对蓝色的眼睛，倒映着荧光植物的微亮，在寂静的庭院中，好似两颗会说话的蓝水晶。 “当然啦！再怎么说，我也是希尔族的神女，嘻嘻…”少女颇为满意克里斯的反应，自从想起曾经的记忆后，她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开心。 “那位…露易兹长老说过，只要找到木心果，她就能帮你消灭另外一个人格，这样克里斯就不用整天苦着脸啦。” “亚托莉娅…”少女的话让克里斯感到一阵暖意，亚托莉娅一直在关心着自己…但又有一种说不上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亚托莉娅也好，布尔加特时勇者小队冒险营救自己也罢，这些关心与在乎对他来说，都太过于陌生和奢侈。 他不习惯别人的热情，更不适应得到关心。原先的世界里，除了那个偶尔会站在楼梯口，在出门前看向自己房间一眼的妹妹江月外，几乎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活。 但即便如此，自己和妹妹半年也说不上一句话，更谈不上什么交集了。 如果是前世完整的自己，还会得到亚托莉娅的关心吗？克里斯不知道答案，但现在这样，倒也挺好… “克里斯？你怎么了…”见克里斯发起了呆，亚托莉娅凑上前来，有些担心地询问起来，“你不开心吗…” “啊！抱歉，我有些走神了。”克里斯尴尬地笑了下，随即拉住了少女的手。他看着亚托莉娅那对漂亮的蓝色眼睛，语气有些感慨，“我怎么会不开心呢？原来这一路上我都在苦着脸呀，哈哈哈…” “克里斯有心事嘛，我也想替你分担些。”亚托莉娅做了个鬼脸，一如在布尔加特的农神祭上那般率真。 “你还惦念木心果的事儿，我…” 克里斯话还未说完，便被踮起脚尖的亚托莉娅捂住了嘴，少女呼口气装作生气的模样，“诶！克里斯要是说感谢的话，那我可就不开心了。” 少女说完又立刻笑了起来，似乎在完全恢复记忆后，亚托莉娅也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好，好…那我安心享受神女殿下的照顾了。”克里斯撇了撇嘴，和亚托莉娅相处时，他总能感到放松与惬意。 “嘻嘻…” 菲妮克丝吃完了面包和熏肉，还趴在自己刚挑选的小屋门口，心满意足地看着门外的克里斯两人。待到克里斯和亚托莉娅同时向自己看来的时候，女孩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连忙跳开两步抓住门板给关了个严实。 “我不在的！你们不用管我。” 小魔导师略有些慌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克里斯与亚托莉娅相视了一眼后，都是有些无奈。 “这孩子…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情。”克里斯看着被关了严实的小门，便招呼亚托莉娅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 “所以丰收仪式真的会有木心果剩下？”克里斯拨弄着院子里种下的园艺植物，和亚托莉娅闲聊起来。 “嗯，除了为百年后，下一场的丰收仪式做准备外，应该还有三四颗可以用。”亚托莉娅蹲下身，看着脚边一株快要枯萎的淡蓝色小花，伸手轻抚了几下。“所以不用担心啦，西尔维娅大祭司是很守信的。” “不过…她可能会让克里斯帮忙准备丰收仪式。” 克里斯点了点头，对此倒并不意外，“没关系，如果真能拿到木心果，我帮些忙也是应该的，对了，丰收仪式具体在什么时候进行？” “还有一个月零三天，大祭司说这次的仪式比往年要早一些。”亚托莉娅指尖散发着微绿的光芒，那株萎靡不振快要凋零的小花逐渐变得丰润精神起来。 “我听说神女需要主持丰收仪式，是怎么主…” “神女殿下，神女殿下您在这儿吗？大祭司让我们带您回去。”克里斯话音未落，院子外忽然传来了几道清甜的女声，似乎是那两名见习祭司的。 “呀！大祭司知道我溜出来的事儿了。”亚托莉娅恍然站起，单手捂着嘴似乎有些吃惊。 “大祭司吗？她还挺神通广大的…”克里斯叉起了腰，亚托莉娅才溜出来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嗯…大祭司有占卜过去的能力，应该是看到我偷跑出来了吧。”亚托莉娅呼了口气，似乎有些不舍，“我得走了克里斯，我会找机会再来看你的！” 少女说完便从花丛中探出了头，正好看见堵在门口的两名白衣小祭司，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便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啊我在这里，你们没有给克里斯他们送吃的，我才来看看…嘻，咱们回去吧。”心满意足的亚托莉娅很随意地承认了自己偷溜出来的事实，两名小祭司似乎也说了什么，但她们的声音逐渐变远，克里斯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他站在院子中，看着那株被亚托莉娅重新救活的蓝色小花，不禁有些出神。少女这份意外的礼物，让克里斯最近疲惫的心情逐渐振奋起来。 克里斯抬起头，看了看上方密布的枝叶，那里便是丰收仪式举办的神树“八层”。虽只有一层之隔，却又好像十分遥远。他伸了个懒腰，短暂收拾心情缓缓走回自己的小屋。 夜色在风中流转，却不见星光片缕。 第227章 被驱逐的女神 翌日正午，庄严魔幻的浮空城漂浮在神树枝头，在薄云与虫鸣声中迎来了白日的第四个日露刻。王冠门前那条幽长的吊桥上，格林怀中抱着那柄造型奇特好似一截枯藤的长剑，不时昂起头向周围看去。 “老板怎么还没来，说好的正午见呢…”勇者撇了撇嘴又似乎有些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克里斯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与格林相伴的，正是先前被取消通缉的柯琳斯与弗洛德，好心的紫衣公主带着王庭的谕令前往兰诺城后，不出意外地寻到了勇者躲藏在旅馆“昆虫面包”中的小牧师等人。 原本如临大敌的众人，在见到格林后，双方一触即发的争斗也随之消弭。虽然有格林的斡旋，但二愣子勇者显然不太擅长这种事情。 待到勇者支支吾吾解释了好半天后，才没让误会进一步扩大。 谨慎的柯琳斯依旧不太信任这个所谓的第三王女，只是在听说她们与克里斯有过照面和合作后，小牧师才渐渐理清了事情的来由，并和格林汇合来到王城，暂时将没有战力的艾米与克莱尔安置在浮空城里。 …… “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了？格林，克里斯昨天是说，去找那位神女殿下了是吗？”柯琳斯撑着法杖，身上已经重新换上了崭新干净的法师袍，看来妮娜对她们的招待还算周到。 “没错啊，老板是这么说的…难道是那群白衣服的家伙，把老板抓走了？”勇者将怀里的长剑拎在手中，一拍脑门似乎想到了十分合理的解释。 “看来已经过了第三个日露刻了…”始终站在吊桥头，倚着栏杆的紫衣公主妮娜，看了看怀里指示时间的小球，拎着法杖缓步走到三人中间。 妮娜一身淡紫色的法袍，手中的木杖上还嵌有一颗鸡蛋大小的绿色水晶。相比于昨日的宫廷装束，王女的装备似乎又多了几件。 “时间没有多少了，我们先出发吧。既然克里斯殿下没有赴约，一定是有其他事情。”妮娜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脸上仍挂着温和自信的笑容，似乎对于克里斯没能如约而至的事情并不意外。 柯琳斯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妮娜殿下？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牧师小姐多虑了，克里斯殿下去了王城七层，那里是长老会的地方。妮娜又怎么会知道呢？”王女抬手轻掩了下笑容，神色也随即黯淡下来，“不过放心吧，克里斯殿下是希尔族的贵人，长老会只会比王庭更感谢他，说不定…还会拉拢，自是不会有危险的。” 柯琳斯默然不语，她仍然对妮娜的话将信将疑。小牧师将目光看向了格林，勇者也只是挠了挠头，表示妮娜说的的确有道理。 “克里斯，很强…没问题。”始终默不作声的弗洛德也点了点头，在和克里斯交手之后，他便一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你们…”柯琳斯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小牧师向前走了两步，直视着妮娜好一会儿才开口，“希望你说的没错，那请问王女殿下，我们有什么具体的作战方案吗？” 妮娜轻笑了一声，对于柯琳斯的态度也并未有什么表示，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地图，在三人面前展开。 “伟大的麋鹿女神曾居于大陆终北，那边生活着同样生活人族与兽族…或许你们会称呼那群大胡子为希柏里尔人。”妮娜稍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原本希柏里尔人当中是有着各种各样信仰的，而对于伊赫乌蒂大人的供奉也是其中之一。” “但随着五百年前，那场浩劫灾难的降临…生活在大陆最北方的希柏里尔人，也大多遭逢了严苛的寒潮，拥有操控植物能力的伊赫乌蒂大人，也没能在寒潮下庇护足够的作物，信徒们也陷入了饥荒。” “而趁着麋鹿女神信仰微弱的时候，蟾蜍之神的信众却开始了大肆屠杀，给本就陷入危机的大陆终北再次带来了灾难。最终伊赫乌蒂大人战败，只得向南而行。”妮娜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哀伤，但随即这份难过却又转变成了愤怒。 “女神在终北地区的信仰随着寒潮和蟾之神的偷袭而几乎彻底消弭，但可恨的蟾神信徒却不知为何一路南下，到处寻找伊赫乌蒂大人的踪迹，我们这次前去就是去剿灭那群希柏里尔人的老巢。” 妮娜手中的地图，上面绘制了青原树海的小片范围，除了用绿色颜料标记的五棵伊格神树外，柯琳斯还看见了许多被勾画的地点。而她们此行的目标，便是树海中一处极矮的瀑布，据说蟾神的信徒便躲在那里的山洞中。 “希柏里尔人…我倒是知道一些。”柯琳斯接过妮娜的地图，认真查看了许久，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记住这些道路和方位的话，凭借格林和弗洛德认路，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们虽然也是人族，但几乎很少和王国有交集…倒是王国东北面的海岸，总是遭到希柏里尔人的劫掠，属实是野蛮的民族了。”小牧师似乎对希柏里尔人同样没什么好感，但她手捧着地图，还是缓缓抬起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王女殿下，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一群希柏里尔人，可以追杀伟大的麋鹿女神？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人，真的有能威胁到女神的能力吗？”柯琳斯略一沉吟，将已经记下大概的地图还给了妮娜。 “换句话说，如果这些希柏里尔人足以威胁到女神，那单凭我们几个，恐怕去了也只是送死吧？” 第228章 对质 柯琳斯的问题让一旁还在犯迷糊的格林顿时反应了过来，勇者一锤掌心似乎也发觉了这件事的奇怪之处，当即将目光投向了妮娜，看上去在等待王女的解释。 “呵呵，你说得没错…牧师小姐果然心细。”妮娜将地图收好，招呼了几人登上吊桥，“凡人自是不可能伤害到女神大人的，只是他们却携带了蟾蜍之神的信物，能够感应到女神的踪迹。一旦被他们发现伊赫乌蒂大人，那恶心可怖的蟾蜍之神就会自动降临。” 妮娜扶着吊桥的栏杆，手上的力道逐渐加深竟微微有些颤动。她低着头看向下方的长枝与风结界，随意地整理了下鬓角的发丝，脸上不禁显露出些许厌恶，“怎么可能让恶心丑陋的蟾蜍，去玷污美丽的伊赫乌蒂大人…” “王女殿下？”柯琳斯走在近处，似乎听见了妮娜的喃喃自语，但见王女抬头却又恢复了宽和自信的模样。 “啊…没什么，最初来到树海的希柏里尔人早已死去，但这些家伙的后代却在树海里定居了下来，甚至还有些希尔族人也受到蟾之神的蛊惑而叛逃出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下令不许任何国民走下伊格神树的缘由。” 妮娜的语气淡然自若，好似在讲述一件平常的琐事，王女拎起法袍边缘小跳一步，落在了伊格神树的街道上，回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格林三人。 柯琳斯看着妮娜的背影，只是点点头便岔开话题，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着行动的细节，但主要都是柯琳斯和妮娜在说话。有小牧师在身边，格林倒是又乐得变回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只是留意着周围哪里可能会有宝贝。 轻装简行的妮娜并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只是在乘坐传送阵与缆车时，出示了王庭的谕令。一路畅通无阻，从王城达芙妮的神树上下来，重新回到地面。 希尔族五座城市的名字，也是这五棵伊格神树的名字。虽说柯琳斯等人眼下只见过神树“兰诺”和神树“达芙妮”，但这几棵奇妙的植物周围，其环境却大相径庭。 由于神树繁茂的枝叶遮蔽了大片阳光，神树下几乎看不见任何树木，只有满地的气根与众多荧光蘑菇铺在众人脚下。王女带领勇者小队刚刚走出“达芙妮”的遮蔽范围，柯琳斯却忽然站停了脚步。 “王女殿下，就到这里吧。我依然想不通…五百年至此，王庭对于那些邪教徒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柯琳斯看上去还是有些怀疑妮娜的这个计划，这让都走下树的格林不免又感到一丝头疼。 “柯琳斯，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咱们都答应…”格林还未说完便被小牧师瞪了一眼，只得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呵呵，不是没办法，而是找不到……那些邪教徒平日里几乎完全不见踪迹，只有每百年的丰收仪式前后，他们才会现身…嗯，因为一些缘故，祭祀大地母神的丰收仪式，伊赫乌蒂大人也一定会在场。”妮娜思考了片刻，几乎将柯琳斯下一句想问的问题也回答了上来。 “所以现在就是铲除那群家伙的好机会，边防军前些日子发现了他们的活动踪迹。而我们也不需要和蟾之神正面抗衡，只要抢走或毁掉那块‘圣物’，他们就再也没办法找到伊赫乌蒂大人了。” 一提到那群邪教徒，妮娜的言语中便透露了一抹杀意与自信，这和女孩那略显稚嫩的面容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我明白了。”小牧师横举着手中的橡木法杖，淡淡的幽蓝色光晕在法杖尖端浮现，“看来王女殿下似乎是想要拿勇者当诱饵啊，我说得对吗？” 此言一出，格林与弗洛德均是感到摸不着头脑。格林更是以为柯琳斯还在抵触妮娜，他见小牧师摆好了架势，便冲上去想要制止这场冲突。 “牧师小姐怎会这么想？”妮娜叹了口气，脸上仍挂着笑容，却是看向了格林，示意勇者不必紧张。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蟾神的信物，恐怕并不是感应麋鹿女神的吧？”柯琳斯稍微停顿了下，目光在周围瞟过，“而是感应‘神’的气息。” “虽然你们要举行丰收仪式，祭祀那位大地母神…但母神恐怕除了丰收仪式的时间外，从没真正降临过树海。这数百年间活跃的神，只有麋鹿女神一位。” 柯琳斯语气肃然，见妮娜并没有开口便继续说了下去，“那群希柏里尔人能感应到神的气息，却到处找不到麋鹿女神，但又不敢随意召唤蟾神。毕竟无论我怎么想…那位蟾神大人如果有手段来到树海，都是亲自出手来寻找更快吧？除非…” “除非…信物，使用一次。”弗洛德此时也反应过来柯琳斯话中的含义，他断断续续地接上了话头，倒是让柯琳斯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还好队伍里不全是格林这种呆瓜。 “啊？可是这跟我们做诱饵有什么关系啊？”勇者似乎还是一头雾水，但相比于妮娜他还是更加信任柯琳斯一些。勇者挠着脑袋小声说道，“奇怪…任务都接了，难道系统有问题？” “傻子！”柯琳斯呼了一口气，还是不得已解释起来，“你是勇者！是光明神赐予祝福的勇者，你身上是带有光明神部分力量的。” 格林此时也抽出长剑，做好了战斗准备，“好啊！妮娜公主你居然骗我们！看来是想让我身上的光明神气息引出那些邪教徒，让他们用掉那唯一一次的召唤机会吧！可恶！到时候不论我们是生是死，召唤的信物用掉了，蟾蜍之神扑了个空，就再没有办法骚扰那什么麋鹿女神了对吧，对吧！” 格林提剑指着妮娜，他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又大义凛然，好像真正破解了这份“阴谋计划”的是他自己一样。 “呵呵…精彩，牧师小姐果然聪明，格林阁下身边幸亏有你这样的人，否则看来也走不到这里。”妮娜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是轻笑起来，稍稍偏了下脑袋问道，“可是你应该不会猜不到，一旦离开伊格神树遮蔽的范围，就会被希柏里尔人察觉到神的气息吧？毕竟这里可不是兰诺，那群邪教徒就在王城附近。” 柯琳斯此时收回了手中的法杖，看着妮娜的笑容嘴角一撇，“先前我还有疑虑，但现在我反倒确信了。王女殿下你没有带一名护卫就敢跟我们离开了安全的王城，似乎……” “也是有意为之吧？” 第229章 勇者的承诺 看上去年纪相仿的两名女孩忽然间一齐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这让旁边剑拔弩张，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格林与弗洛德再次搞不清状况起来。 “哈哈哈…没错，妮娜喜欢聪明人，看来我们很合得来。”妮娜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这次行动的确风险很大，想要从愤怒的蟾之神手中逃脱的确需要花一番功夫。但妮娜可是将自己当作人质了，还不够有诚意吗？” “勇者阁下既然想要得到木心果，也总得担一些风险吧？没有事先告诉几位的确是妮娜不好，但妮娜也只是担心！毕竟格林阁下是勤勉勇者，如果是审慎或是仁爱的勇者，恐怕这件事根本算不上危险。”妮娜口中透露着些许无奈，似乎她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喂！你什么意思啊？勤勉勇者怎么了！”格林很不服气地喊了起来，尤其是听见妮娜说起‘审慎与克制’的勇者——那位揍了自己一顿的银发少女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格林！”小牧师抬手拦住了勇者，“多谢王女殿下的欣赏，只是很抱歉，我跟喜欢算计同伴的人可合不来。这次行动我们拒绝参加，如果是其他事情倒是可以商量。” “你们真的不想要木心果吗？”妮娜看了柯琳斯一眼，却是没想到小牧师会如此坚决，“妮娜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又怎会独自跟你们到这里？” 似乎是见勇者小队的三人没什么反应，一向沉稳的妮娜也不禁加快了语速，“那名女孩…你们要木心果是为了她吧？说实话，她根本撑不到丰收仪式了，如果你们愿意和我一同前去，妮娜保证回来后会用王庭最好的药剂……甚至拉下面子，请长老会的大祭司出手延缓她的病症也不是不行。” “怎么样？格林阁下，你们真的要拒绝吗？” 妮娜的一番话戳在了格林与弗洛德的痛处，艾米的状况他们也是看在眼里，明白王女说的并不是假话。柯琳斯见状连忙提醒道，“格林！不要听她的！神太危险了…要是连你都死了，那谁来救艾米啊？” 弗洛德捏了捏拳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救下艾米，但小牧师说得没错…如果为了艾米将格林和柯琳斯害死，他也同样无法接受。 只是他还尚在动摇当中，格林却反而笑了起来。勇者将那柄枯木长剑扛在肩上，目光柔和地看着柯琳斯与妮娜。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妮娜公主，我答应你了！” “格林！” 勇者抬手制止了焦急的柯琳斯，他直视着妮娜缓缓说道，“不过只有我和你去，让我的同伴返回王城去找克里斯老板吧。” “反正充作诱饵的也只需要勇者就行，她们去不去并不影响对吧？”格林的语气颇为认真，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诶…的确是这样不错。”妮娜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呆呆傻傻的格林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愣了下，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格林变得认真起来，完全不见平日里不着调的模样，“柯琳斯，我明白你是为大家好，你说得没错，我也认为伙伴的安全最重要。” “但艾米也是我们的伙伴！我也答应过哈维，一定会照顾好她！就算我脑子笨，这也是我格林的承诺。如果放弃这次机会，艾米坚持不住…大家都不想见到这种结果。” “可是！”柯琳斯还想要继续劝说，但勇者那坚定的目光却让她再难说出一句话来。虽然平日里队伍里的事情都是自己做主，但真正决定队伍大方向的，还是格林。 一旁的勇者十分轻巧地将剑向地上一插，自信地看着柯琳斯与弗洛德。 “不冒险就不会有收获，既然总要有人去冒这个风险，那就让我去好了，毕竟我可是勇者啊！” “格林…”弗洛德脑袋发懵，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总是惹祸的勇者，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格林会对一个陌生女孩如此重视，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无心的拜托？ 即便冒失的勇者一路上总会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但弗洛德始终记得，这位自称勇者的年轻人是在为艾米，在为了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女孩跋山涉水，甚至出生入死。 为什么会做到这种地步…换作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坚决吧。弗洛德只觉干涩的眼角有些湿润，沉寂许久的情绪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如果勇者真能救下艾米，自己兄妹应该一辈子都还不起这份恩情。 勇者，这就是勇者吗… “ 我和你一起去！”弗洛德的声音嘶哑颤抖，话语却流畅了许多，只是还未等从复杂的情绪中回转过来，地面上无数老藤忽然从脚下窜出，直接禁锢住了他与柯琳斯两人。 格林的身影早已化作虚幻，慢慢消失在几人眼前。淡蓝色的光华掠过，勇者已经站在柯琳斯与弗洛德身后，轻拍了下二人的肩膀。 水蓝色的光华在格林身上流转，小牧师只觉一阵眩晕，便昏迷了在了紧缚的老藤之间。而被克里斯打伤弗洛德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又骤逢突袭，他只来及侧转脑袋，望着身旁的勇者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格林这家伙，居然隐藏了实力…” 勇者挥剑收回了剑身化作的枯藤，将二人放了下来。他望着对面的妮娜开口说道，“先把我的同伴送回王城，没问题吧？” 妮娜被眼前的变故惊到了，她那白皙的脸颊又单薄了几分。但王女很快震惊下来尽力维持笑容，她冲着勇者点点头，“当然可以，格林阁下，妮娜先前有些无礼了……您的确称得上是勇者。” “嘿！别说没用的了。”格林揉了揉鼻子，将柯琳斯与弗洛德扛起，再次露出了单纯的笑容，“就让我去会会那什么蟾之神好了！” 第230章 大祭司的占卜 神树“达芙妮”扎根在水边，逐渐蜿蜒出繁茂的枝干与树冠。河流在青原树海中并不罕见，棕黄的泥水在植物的根茎与老藤中流过，卷走少量的泥沙与腐土奔向下一节点。 格林与妮娜在将被打昏的柯琳斯和弗洛德交给维护缆车的兵士后，便顺着这条土黄色的河水逆流而上，去寻找蟾之神信徒们所藏身的“第四瀑布”了。 且不谈王女的冒险计划是否会顺利。此刻王城七层的“神之庭院”中，克里斯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的西尔维娅，后者双眼微闭双手却在紧贴在一颗木质的圆球上，似乎没什么功夫理会旁边的克里斯。 足足过了一整个日露刻的时间，殿内始终未曾开口的西尔维娅这才放下了双手，口中缓缓吐出一缕浊气。 “克里斯殿下还真是有耐心啊，这么久的时间竟然一句话也没说…是在等我先开口吗？”大祭司眼角微闭，轻眨了两下后慢慢睁开，颇有些欣赏地看着安静的人族。 “呵呵，不敢…只是见大祭司忙碌，自是不便打扰。”克里斯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他平静地看着大祭司从座位上站起，心下却已经有了猜测。 自己和紫衣公主妮娜约定了今日正午第三个日露刻时，在茨温格宫前的王冠门汇合，一同去讨伐骚扰麋鹿女神的邪教徒。 但当自己赶到七层的传送阵时，却被几名白衣祭司给拦了下来，说是西尔维娅大祭司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他。 眼下估摸着时间早已误了约定，但克里斯却也没有太过着急，毕竟安排自己住进七层长老会地盘的正是那老狐狸克伦威尔。 王和王女恐怕并不会想不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大祭司限制住。但王族依旧如此安排了，克里斯还并未想通这其中的缘由与关键。 “亚托莉娅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无论怎样我还是要感谢你救她回来。”西尔维娅看着空荡荡的神殿，庄严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亚托莉娅能平安回来，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嗯…那孩子似乎很喜欢你，说是希望等到丰收仪式之后，让我交给你一颗木心果用来清除心魔。”大祭司的语调平淡并未带有太多情感，她顺着台阶缓步走下来，目光森然地看着克里斯。 “所以不论你跟王族那边达成了什么协议，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哼，反正他们能给你提供的，也不过是木心果罢了。”大祭司轻笑了一声，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 “协议？”克里斯没有过多反应，他依旧摸不准这个大祭司的真正能力，但自己在面对西尔维娅时，总有一种被人彻底看穿的不适感。 “不必隐瞒，亚托莉娅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拥有占卜过去的能力。凡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我都有知晓的权力。”大祭司看出了克里斯心中所想，只是默默走到了他背后。 “包括…你的来历，还有你的另一个人格。” 西尔维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虽然平淡到听不出什么情感，却让克里斯感到了浑身的毛孔都在迅速收缩。 “你还知道什么？”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克里斯回过头紧盯着西尔维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截了当地戳破自己的底细。 “呵，你不必紧张…我对窥探别人的过去并不感兴趣，我们虽然被称为希尔族中的神之眷属，但那之战和我们关系也不大。我们一族的使命只是供奉大地母神，庇佑兰伯尔大陆罢了。” 克里斯看着西尔维娅的北影一言不发，思绪却在迅速运转，占卜过去的能力？只要发生过就有知晓的权力？这岂不是赶上主人格“全知人偶”的能力了？ 知识即是对过往经验、历史、规律的总结。即便大祭司并没有这些储备，但想要获取却只需要通过占卜便能轻松得知？ 真的有如此便利的能力？即便西尔维娅道出了主人格存在的事情，但他依旧对此秉持怀疑。毕竟…“全知人偶”可是那群古怪邪神们合力才定下的礼物，这其中一定有差别。 “那大祭司也一定知道，我送亚托莉娅回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吧？”克里斯试探着问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能力只是占卜…并非百分百成功。”西尔维娅还未等克里斯说完，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比如…我就占卜不出，为什么亚托莉娅的身体会这么虚弱。”大祭司叹了口气似乎对此也颇为头疼，“克里斯，你知道原因吗？” “虚弱？”克里斯重复了遍这个词汇，他并没有因为大祭司自曝能力并非全知而感到庆幸。亚托莉娅身体虚的情况，他也知道。 “可能是因为魔气实验？”克里斯搜寻了脑海中的记忆，列娜的父亲也曾说过，亚托莉娅似乎沾染了一丝奇怪的“因果”，还给了少女一枚暖石。 只是除了拉门罗的魔气实验外，克里斯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缘由。但西尔维娅却好像抓住了重点，迅速回过身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魔气实验…具体是如何的？这部分我也占卜不到。” 克里斯随后以自己的视角讲述了布尔加特时的遭遇，大祭司甚至还能提出些许关键作为衔接与补充，显然西尔维娅也知道些许内容。 只是当他们将事件“还原”，却也只能得出恐怕是拉门罗的古怪实验造成的影响克里斯也随即发现，西尔维娅似乎并没占卜出“神迹之火”的存在。 为了保险起见，他也没有交代自己拥有这一火种的事情。只是说在审慎勇者奥菲莉亚的帮助下，挽救了整座布尔加特。 …… “亚托莉娅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克里斯看着眉头紧锁的大祭司，还是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并不好，亚托莉娅的生命力流失严重…若非她身为神女，生命力远超普通的希尔族，恐怕早就衰弱而死了。”西尔维娅从座位上站起，双手背在身后。 “不过倒是有些办法可以调养缓解…”大祭司思考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克里斯，但是这需要你来帮忙。” \\\"如果有能效劳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便是。\\\"克里斯点了点头，能够帮亚托莉娅调养身体，他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大祭司随后交代了需要克里斯帮忙的三件事情，说到最后忽然语气变得格外严厉。“另外，不要再和王庭那边有联系了，木心果我会给你的。” “…”克里斯尚在思考，大祭司便走下台阶，紧接着说道，“我拥有占卜过去的能力，但百多年前王庭却拿到了一本预言书，知晓了片段的未来。” “克伦威尔早就被权力迷了双眼。我占卜不到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不敬神者…必遭毁灭。” 第231章 过去与未来 占卜过去与知晓未来的斗争吗？西尔维娅的话引起了克里斯极大的好奇，虽然自己对于预言命运之类的东西向来不甚信任，但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没错的。 “西尔维娅大祭司，真的有预言书这种东西吗？”除开第一次见面时对自己的“威压”外，西尔维娅对自己的态度还算诚恳，克里斯自然不会放过这收集情报的好机会。 “你知道《启示录》吗？”大祭司点了点头，轻轻抬手摸了摸台阶旁的栏杆，似乎若有所思。 “《启示录》！！略有耳闻…” “王族的人百多年前便得到了这本典籍的残卷，上面书写了许多预言…但很可惜，他们只拿到那书册不久，便被一名人族女子给抢去了。” 克里斯逐渐想起露易兹所说的预言，几名客人会将青原树海和赛尔斯河谷搅得一团糟。 虽然那位假冒的霍尔斯人长老一口认定自己便是预言中的勇者，但克里斯始终不以为意，毕竟他的确不是勇者，那这份预言也便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如果大祭司所说不假，克伦威尔的确看见过《启示录》上面的预言，而这本残卷又被前来回收《启示录》的露易兹抢走。那露易兹对待自己的态度，以及王庭寻求勇者的“合作”，也便都能串起来了。 对于克伦威尔这种反传统、渴望彻底变革的老狐狸来说，带来混乱的“勇者”的确算得上一股吹进青原树海的变革之风了。 但他并不清楚，那预言中是否有自己的部分…露易兹将他当成了勇者，而王庭对自己的安排实在太过模棱两可，双方都没有言明那所谓的预言。 只是无论是克伦威尔还是王女妮娜，都从未和自己提及过有关《启示录》的事情，所以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西尔维娅大祭司的说法。 “我会考虑您的建议的，对于丰收仪式的维护也会尽力帮忙。”克里斯思考了片刻后缓缓开口，“只是希望您能照顾好亚托莉娅。” “呵呵，这是自然。另外这段时间如果有时间，就多陪陪神女殿下吧，那孩子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 克里斯面色凝重地走出了大祭司所在的中央神殿，殿外早已焦急不已的小魔导师立刻抱着法杖迈着小步子跑了过来，似乎很是担心。 “克里斯？她们…怎么样？”菲妮克丝抬着头，小心询问着克里斯。 “没事儿，那位大祭司只是看着凶了点，只是看来这段时间我们是下不了七层了…”克里斯苦笑着摇了摇头，西尔维娅的警告并不是随口说说。 从她派人将自己拦下就能看出，如果自己想要拿到亚托莉娅许诺的那颗木心果，就不要与王庭那边有联系，至少丰收仪式前都不要有。 虽然强行突破并不是不行，但因为亚托莉娅身体的缘故，他目前也不想和长老会翻脸。表面上看，自己是被两方势力拉拢争夺，但实际却也是被双方束缚制约。 是与王庭合作换取克伦威尔承诺的木心果，还是遵守大祭司的约束，等到丰收仪式后得到亚托莉娅赠送的木心果。 克里斯此时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倾向…但他明白自己必须每一步都小心谨慎，否则便会从人人争抢的香饽饽，立刻变成两方势力的公敌。 “那，那我们怎么办呀？没有传送阵…那些，那些风结界壁垒太过强韧，恐怕很，很难打破。”菲妮克丝小声说着，她早先便观察过各层之间的风结界，这些以神树为核心的奇妙壁垒，用坚不可摧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慢慢来吧，至少今天和妮娜那边看来要爽约了。”克里斯看着七层中心的传送阵，那里的传送晶石似乎保存在大祭司手中。 没有大祭司的首肯，传送阵无法启动，七层的所有人都无法离开。 “真是奇怪…希尔族的王，为什么要让我们住进七层？”克里斯皱起了眉头，带着小魔导师向自己居住的庭院走去。 克伦威尔究竟在计划些什么？他真的想和自己合作吗？ 虽然想不明白，但眼下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调养亚托莉娅的身体需要一些奇特的植物充当药物。 而作为合作的前提，那位大祭司也在交代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时，告诉了他有关白色魔眼的来历与功能。 “那家伙居然连重构魔眼的事情都能占卜到…”克里斯摸了摸鼻子，他必须尽快测试一下西尔维娅所说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 而在王城六层，某处不起眼的矮楼屋顶，一名银色头发的冰冷少女正坐在房檐与烟囱的夹缝初，望着头顶的绿色结界。 圣剑的气息在兰诺城的旅馆出现过，随后便再次消失。但当有人族护送神女回国的消息传遍五城后，她还是猜得到那人便是自己追踪许久的“假克里斯”。 “丰收仪式…原来那家伙是这个打算。”奥菲莉亚站起身，不知因何转为赤红的双瞳越过烟囱看向了遥远的浮空城。勇者的目光锐利，似乎带着十足的坚定与决心。 必须遵照承诺！阻止假克里斯的计划，夺回圣剑和亚托莉娅！ 第232章 勤勉的能力 且不说被禁足的克里斯正忙着验证白色魔眼的秘密，格林此刻身上满是汗水，正和王女一同抓着河畔的茎藤溯流而上。 虽只是刚刚开春，但青原树海中的温度却要远比王国中来得更加闷热，除了脚下松软粘稠的腐殖土壤外，就连身前挡路的杂草灌木也都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让人颇不自在。 “妮娜公主！我们为什么要逃啊？”格林看着身上透着淡淡魔法光彩，纤尘不染的妮娜不由想起了刚刚的遭遇。 他明明已经看见那群可疑的家伙了，但妮娜却带着自己往上游奔逃起来，这让勇者十分愤愤不平。 “我们不能被那些家伙看见，格林阁下。”妮娜紧了紧手中的法杖，轻声说着，“别忘了我们是要假扮成女神大人的，他们眼下只能模模糊糊感知到我们的位置。” “但如果正面撞上，恐怕就会露馅了。就算要暴露…也得等到蟾神被召唤。” 勇者挠了挠头，看上去似懂非懂的模样，他感觉妮娜说得有道理，但如果柯琳斯没有拆穿她的计划，那这位王女还会如此行动吗？ “嘿！我倒有个主意！”格林奔跑了许久，虽然不甚疲惫，但丛林中那黏糊糊湿漉漉的感觉还是让他十分不舒服。 “什么？啊！”妮娜转过身，正疑惑着格林能有什么主意时，勇者忽然伸出自己那脏兮兮、满是汗水和泥巴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淡绿色的光晕一闪而过，妮娜身上的防御道具忽然打开，但却并未能将格林弹开。渐渐地，一股似有若无的感觉在身上泛起，又好像从未出现过。 “你对我做了什么！”王女回过神后迅速抽回了手，不停揉搓着手腕，满脸警惕地望着格林。 “没什么！只是承认了你是我的伙伴！”勇者咧嘴一笑，随即继续补充道，“勇者的职阶能力有各种各样的，但恰好‘勤勉’中有一种团队增益效果。” “但只有我承认的伙伴才能获得分享，所以…”格林口中默念了几句，蓝色的光华在身上亮起，他的身形竟如同波纹般渐渐扭曲隐去，继而完全消失不见了。 “格林？勇者阁下？？”妮娜双眼瞪得大大的，但任凭她给自己加持了风系3级魔法‘风之眼’，也未能发现格林的身影。 “妮娜公主你继续跑就行了，我来解决那群追过来的家伙！” 格林的声音回荡在森林中，在叶片与湿润的空气中逐渐远去。只剩下满脸呆滞的妮娜还愣在原地，女孩的指甲都快掐进法杖里了。 勇者！可恶！自己小看他了！这家伙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憨厚！ 妮娜看着刚刚被格林抓过的手腕，上面什么都没有，毕竟在魔法道具的作用下，就连灰尘也无法落在自己身上。 但妮娜可以肯定，她刚刚一定是被做了手脚！格林将职阶效果分享给了自己？是好心吗？怎么可能！自己可是先前还算计勇者小队呢。 勇者的职阶效果，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身上也有了光明神的气息？自己也成了那群希柏里尔人追踪的目标？更何况格林现在隐身，那能被直接看到的目标就剩自己一个了！ 想到这儿，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和屈辱感自妮娜的心头泛起。 可恶！勇者是想用这种方法拖自己下水！免得自己丢下他独自逃跑？好精明的算计！好彻底的隐忍！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连她都给骗过了！ 真是可怕的勇者… 妮娜脑海中又浮现起格林那张爽朗无害的笑脸来，但此刻她才明白充当‘诱饵’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女孩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愤怒。 好一会儿后，妮娜才咬紧了牙关，长呼一声快步向河流上游跑去，脸上再没有先前的从容了。 害怕被发现？格林才懒得去想要怎么躲避追查，还能顺利潜入那第四瀑布。在勇者的念头里，只要把追来的人全干掉，那不就没人能发现他们了嘛！ 可惜格林根本想不到，自己灵机一动想出的作战计划，竟有了更深的含义。勇者斜握着手中的枯枝长剑，正吊在妮娜后面稍远的地方，留意起后面的动静来。 ……… 妮娜的行进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她不时机警地扫视着四周，甚至释放了中阶的风魔法来探查森林中是否有快速运动的东西。 微弱且遥远的惨叫声偶尔在各个方向响起，妮娜心里却顾不得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抓紧赶去第四瀑布！ 直到天色入夜，一队五六人的灰袍子趁着光线昏暗摸到了妮娜近处时，王女紧绷的精神终于到了临界值。 她愤怒地抬手念咒，青绿的风压囚笼瞬间便将这几名接近两米的灰袍汉子全部压在了地上。妮娜胸前的吊坠闪着荧荧微光，正随着她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不可饶恕！”妮娜哼了一声，加持在一众灰袍人身上的风压顷刻间仿佛夹杂了无数利刃，在一声声哀嚎中将他们绞成了碎块。 王女依旧站在原地，飞溅的血液皆在她身前被无形的壁障挡住，没有丝毫沾到妮娜的身上。好一会儿后，格林的声音才在背后响起。 “抱歉抱歉…天太黑了，不小心漏了一队！”蓝色的光华泻下，格林手中拖着一具灰袍人的尸体，站在了妮娜不远处，脸上满是抱歉的神色。 抱歉？这家伙绝对是在针对自己！为了报复她算计勇者队伍的事儿吗？所以才要把队友送走，免得破坏了勇者一贯伪装出的形象？ 真是滴水不漏啊！ 亏得自己之前还稍稍敬佩这家伙一下，没想到勇者的内心居然这么阴险！可恶啊… 王女眼中格林那满是歉意的笑容已经变得好似恶魔一样了，她愤怒地看着勇者，再次伸出手腕来，嘴角似乎都有些抽搐。 “把，把我身上的东西去，去掉！快点！”妮娜心中一愣，自己为什么会有些结巴？ “啊？你说‘勤勉’的效果吗？”格林看着忽然就生气的妮娜，脸上满是不解与可惜，“为什么啊…难道你没觉得更有斗志了吗？而且还能加快你的升…啊不成长速度。” 第233章 妮娜的臆想 “快给我，给我去掉！！”妮娜见格林向自己走来，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跑什么啊，真是的…”格林完全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一番好心，怎么对方就这么不领情呢，当即便有些委屈地小声嘟囔起来。 “唔…我看你还挺顺眼的，本来还说等治好了艾米，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冒险来着。” 格林的小声吐槽却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妮娜的耳中，王女在躲避追踪时用魔法强化了视觉与听觉，没想到这回倒是发挥了作用。 “你，你刚刚说什么…”妮娜再次向后退了一步，瞳孔微颤地看着走过来的格林。 一起冒险？？这是要自己继续跟着他们充当人质的意思吗？妮娜脑海中一瞬间冒出了无数种可能，难道这个可怕的勇者早就计划好了？ 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想把自己变成他的东西？ 等等…如果是以父王的计划，自己还真得配合这个勇者，格林已经看穿这些了吗。妮娜一瞬间面色发白，她无比后悔为什么要亲自跟勇者下来。 本来以为傻乎乎的格林很好指使…先是被那名牧师点破计划也就算了，局势尚且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但格林的突然发难却让整个布局都失控了，就连她自己也被胁迫，不得以变成这个男人的棋子。 多么可怕的勇者！难怪能和那位精明的克里斯殿下成为朋友，真可怕啊… “你躲什么啊！离这么远，不是你要我帮你消除掉‘勤勉’的嘛！”格林见妮娜总是躲着自己，不由感觉有种被耍了的错觉，语调也稍稍提高了一点。他默默叹了口气，公主的心情变得比柯琳斯还快，真是搞不懂女孩子都在想些什么。 “诶？是…”妮娜浑身一激灵，立刻站在了原地不敢再走动，直到被勇者再次抓住手腕，她便紧闭起双眼来，似乎这样就不会看见恐怖的事情。 “好啦！这样就暂时消掉了。”勇者叉着腰呼了口气又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没有取消你的伙伴身份，嗯…要是你做了让我不想再承认你的事情，再取消好啦。” 勇者挠了挠头，脸上依旧是率真直爽的笑容。虽然妮娜说话委婉别扭了点（指隐瞒计划），但是先前请他和伙伴们吃了大餐，还愿意给他们木心果来救艾米，自己还是很欣赏她的！总得再争取争取。 格林说完便带头向着河流上游走去，按照妮娜先前的估计。如果顺利，他们应该正好可以在第三个月露刻时赶到那些希柏里尔人的老巢。 然而被解除了“勤勉”效果的妮娜，心情却更加糟糕了，她望着格林的背影，又开始盘算起勇者最后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等自己做了让勇者不想再承认她的事情？是说背叛？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搞小动作吗，这个承认到底是什么意思… “喂！！”在格林继续呼喊了一声后，妮娜才迈着浑浑噩噩的步伐往前走去。她拄着法杖心不在焉，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淡然自若。 …… 此刻，被重新送回王城中的柯琳斯也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小牧师眨了下眼睛，面前却是棕灰色的天花板，她轻哼了一声缓缓坐起，单手捂在后脑处，那里依旧有些隐隐作痛。 “醒了？”弗洛德见柯琳斯苏醒，当即站起身来，“我去找…格林。” 柯琳斯眯着眼，脑袋中还是一阵阵眩晕，她见弗洛德转身便准备离开这间屋子，当即抬手喊住了对方。 “等等…弗洛德！”柯琳斯扶着墙壁站起身，晃了晃脑袋，“现在是什么时间？这是哪里？你先别，别急！” 弗洛德见柯琳斯摇摇晃晃的样子，也是转身将小牧师扶着坐了下来，“晚上，王城守卫…岗亭。” “格林和那个女人走了吗？”小牧师抓住弗洛德黑色的袖子，但见后者稍稍点了点头，也是不由松开了手，眉头紧皱。 “现在，找他们！” “不行！”柯琳斯沉吟了片刻。“虽然我确实记下了第四瀑布的位置，但是我们不能冲动。” “怎么办？”弗洛德点了点头，目光透过兜帽向柯琳斯看去。 小牧师迅速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记忆来，格林跟着那个女人跑去充当诱饵了，甚至还打昏了自己和弗洛德…如果贸然追上去，能不能追上他们暂且两说，以自己的实力，恐怕也很难救下格林。 “去找克里斯！”思考了片刻后，小牧师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似乎有了新的打算。 “我们先去确认一下艾米和克莱尔的情况，王族已经无法信任了。再想办法联系上克里斯，只有他能救下格林。”柯琳斯嘴上说着，眼珠却在左右扫动着。 “好！”弗洛德也不废话，当即扶着摇摇晃晃的柯琳斯走出了城卫军的岗哨小屋。由于第一个月露刻已尽，王城中央各层的传送阵都已经关闭，就连看守传送阵的卫兵也大多下了班，回去休息了。 好在格林与妮娜是将二人直接带回了六层，她们返回茨温格宫中的居所倒是并不会受到影响。 二人一路沿着城中的主干道向浮空城奔去，路上的希尔族们倒也对最近经常出现、且非常有名人族纷纷投来议论的目光。 “看来我们的行踪很难保密…”柯琳斯叹了口气，身体已经并无大碍了，“只是希望王庭没有彻底翻脸，毕竟格林的确是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行动。” 直到她们重新赶回王冠门，向守门卫兵出示了临时的出入手谕后而没有被阻止后，柯琳斯才总算松了口气。 妮娜给勇者小队安排的居所正在王宫的西面，需要路过克伦威尔的后花园。只是当柯琳斯行至栅栏旁时，却忽然慢慢停下了脚步。 第234章 突入! 夜色中的茨温格宫寂静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柯琳斯站在后花园园圃栅栏的边缘，微微侧头稍停了数秒，而后一把拉过弗洛德，潜身躲进了那一片厚实的“爬山虎”藤叶中。 几只浅白的光蝶自小牧师的身前飞出，盘旋在二人身侧。这些光蝶扇动着翅膀，一根根淡蓝色的丝线便自它们尾端拉开，像是编好的毛线织物一般身体渐渐脱线分解。 片刻间，闪着流光的丝线自上而下缠绕堆叠，如同蚕茧般将柯琳斯与弗洛德的身形完全裹住。渐渐地从外界看去，她们所占的位置竟完全是一片绿色的藤叶。 “嘘…不要出声。”柯琳斯轻声提醒了身旁的弗洛德。二人屏住呼吸，单手扶在身侧的藤茎上，神色紧张地向园艺植物后的花园小径望去。 ……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陛下估计这段时间都不会再见我们了。” 一名身材矮胖的华服希尔族，挺着棕色如老树般的肚子，一脚踏在花园外的石砖上，抬起略显臃肿的腿，将鞋子在地砖上蹭了蹭，似乎在刮掉鞋底的花园土。“陛下这什么都好，就是非要学那群人族，弄得都是脏兮兮的泥巴。” “别抱怨了，我那边差不多了，兰诺和赫斯提亚那边能收来的晦烛草我都收来了，现在价格已经快翻倍了。”矮胖希尔族身边，一名身高接近三米的高个子中年希尔族也站停了脚步，布满皱纹的脸上咧出一抹笑意。 “你说…我们要是现在抛掉？”矮胖希尔族凑到高个子身边，尽力踮起脚但依旧凑不到对方耳边，“那些祭司肯定也会买的，这不就赚大发了！” “嘘，快别胡说！你是想被陛下流放吗？”高个子连忙捂住了同行者的嘴巴，站直了身子目光向周围扫来扫去，但见四下无人后才皱着眉放开了胖子。 “别忘了这儿还是浮空城，虽然陛下称病特意减少了花园的守卫，但还是小心点。” “说说而已，嘿嘿…说说而已。”胖子自觉失言，打了个哈哈又开始蹭起脚底的泥巴来。“不过有什么好保密的，我们做什么都逃不过大祭司的眼睛，她肯定早就知道了，但不照样没办法吗，哼。” “行了，抓紧走吧，王城这边的生意以后还得仰仗老弟你啊。” “好说，好说…” 待到矮胖希尔族清理完鞋底的泥土后，两人便有说有笑地径直往喷泉广场的方向走去。直到他们走远，柯琳斯长吐出一口气，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石砖大口呼吸起来。 “没事吧？”弗洛德将小牧师扶起，后者面色发白却摇了摇头。 “不要紧，只是被格林打昏的那下，魔法力损失太多。”柯琳斯扶了下额头，心下却是吐槽起格林来。 魔法师的魔法力源自精神与精力，当头脑昏沉注意力难以集中时，魔法力的储备也会像是被摇晃的水缸一样受到削弱。 如果是精神遭到重创，甚至有可能打破水缸，使得短时间内再难聚集起魔法力来。 “哼，明明是一群植物种族，却嫌弃泥土肮脏。”小牧师冷笑一声，目光看着远处的喷泉广场与王冠门。 “商人？有什么，阴谋。”弗洛德从那两人的直言片语中也猜到了一些东西，无论是之前兰诺城下庭旅馆“昆虫面包”的原店主，还是罗兰那群孩子。 都有说到过最近晦烛草越来越难换到了，就连长老会在各城的救济会场中，发放的晦烛草数目也变少了许多。 希尔族并不需要进食，但没有阳光却会让他们彻底萎靡甚至死亡，当然树心地狱中养料过剩的囚犯们自是另当别论。 晦烛草这样一种底层希尔族赖以生存的重要物资，居然会被商人们垄断囤积，实在是太过荒唐。 “不过我们暂时也管不了，而且…似乎这件事跟那位王也有关系，先回去看看艾米吧！”柯琳斯点了点头，她抓着弗洛德的袖子，两人快步赶去了勇者小队被安排的住所。 ……… 另一边，格林与妮娜一路上又“躲”开了几只希柏里尔人的巡查队伍，终于来到了那所谓的“第四瀑布”。 格林将长剑扛在肩头，单脚踏在水边的石块上，揉了揉鼻子。 “妮娜公主，按你的计划，我们要么等他们召唤蟾神…要么就把这个老巢掀了对吧？” 妮娜瞥了勇者一眼，虽然不是很想和他说话，但还是点点头，“直接强攻太危险了，真正的蟾神眷属，可是拥有着奇怪而强大的力量…而且就算你能打败他们，也很难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要是有人携带蟾神的信物逃脱，那我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妮娜略一沉吟后，条理清晰地分析了眼下的局势，“所以我比较推荐第一种…” “嘿！那多麻烦，我们走了这一路，也没见到他们用那什么信物。”格林撇了撇嘴，大大咧咧地吐槽着，“明明他们都能定位到我们的位置，派人堵我们来着。” “信物只有一件，不找准对象确定无误，他们怎么可能用？”妮娜右手抓住左手的小臂，偷瞄了一眼格林，心想这混蛋现在还在装白痴。 “啊！你说得对诶！”格林一拍脑门，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所以那信物到底长什么样？” “雕像…很可能是蟾神撒托古亚的雕像！不过具体我也不确定…” “明白啦！我觉得那东西应该在他们老大身上，”格林听完瞬间有了主意，“要是到了十分危急的时候，应该也会用吧？还是直接闯进去把他们的老大揍一顿比较好！” 格林握着肩膀上的长剑，脸上满是对战斗的向往与热忱，但这一反应却让旁边的妮娜大惊失色。 “我先去了，你来盯着有没有逃跑的吧！” “什么？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怎，怎么可以直接！”妮娜话还没说完，格林已经冲向了瀑布，王女气得站在原地浑身都在打摆子。 格林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建议！怎么会有这么莽撞的家伙？这可是敌人的老巢啊！但妮娜转念一想，先前勇者表现出的心机与城府可完全不像是如此冲动之人。 他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他为什么还要询问自己的意见呢？是为了故意否定我的想法，来让我服从他吗… 妮娜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臆想里，而对此毫不知情的格林却已经身化利箭，一头扎进了瀑布当中。 骤然突入的勇者，只觉沉重的水压击打在后背上，片刻后自己便感到了一层绵软却十分有弹性的阻滞感。 格林手中长剑挥动，身前的小片淡红色结界被剑光一斩而断。他晃了晃脑袋将头发上的水滴甩开，这次睁开眼打量起这瀑布之后的石洞来。 洞中黑漆漆一片，并没有灯盏或其他照明设备。只有些许荧光蘑菇长在岩石与的缝隙中，勉强让格林可以看清环境。 但荧光蘑菇在青原树海中十分常见，除了那一层被自己斩破的红色结界外，他便再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人活动的痕迹了。 “应该是这样了…我应该已经被发现了，但怎么还没有人过来。”格林喃喃自语着，迈着湿漉漉的步伐向洞内摸去。 湿润的脚印一串串排在他的身后，又在瀑布水流的撞击声里渐渐蔓延至山洞深处。只是或许连格林也没有发现，自己踩出的脚印，似乎正默默从外到内逐渐陷入地里，隐去不见。 那整齐的程度，就好像有人正亦步亦趋地踩在他留下的脚印上一样，将他进入洞穴的痕迹一点点抹除。 ………… 第235章 求救 第三月露刻过半，夜色早已沉寂…就连王城的街道上，也几乎看不见什么走动的行人了，多数希尔族早已沉入梦乡，并期待着第二天那充满阳光的白日。 王城达芙妮并没有像人类城市那样，一旦入夜便会在街道上拉起长长的铁链，以此来阻碍盗贼或其他夜行者的脚步。 但此刻正是在这片安静的城市中，弗洛德正背着艾米，和柯琳斯与哑巴女孩克莱尔一同奔跑在小巷与侧枝上。 “前面就是茛苕叶广场了，通往七层的传送阵应该也在那儿。”柯琳斯抬眼看了看前方空荡荡的广场，心下却完全不敢放松警惕。 自己和弗洛德将艾米带出茨温格宫的事情，恐怕并不能隐瞒太久。他们并不会漂浮术，也没有其他飞行能力。 不得已小牧师只得故技重施，让看守站岗的卫兵睡去。才得以沿着吊桥跑进城市。但她实在没有信心，能够一直不暴露。 虽然此刻还没有和王族彻底翻脸，但将艾米和没有战力的克莱尔放在茨温格宫中，柯琳斯总归是不安心。 “传送阵，关闭了。”弗洛德看着广场中央，脸上全无表情。 “果然是这样吗…”柯琳斯叹了口气，希尔族各城的中央传送阵在第一个日露刻结束时，便会停止运营。 但抱着七层传送阵归属神族管理，可能会有所不同的侥幸心理，她们还是再次赶了回来。两人先前昏迷的岗亭还在那里，只是同样早已没有任何守卫。 不去七层就找不到克里斯…但如果想激活传送阵，就必须找到核心晶石。要用那个办法吗？ 柯琳斯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犹豫，但正当她还没下定决心时，一道淡漠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勤勉勇者的伙伴？你怎么在这里？” 柯琳斯心下一惊，猛然抬头却见白色的光影一闪，一身骑士轻甲的银发少女便已经落在了她们身后。 弗洛德当即并爪迈步，毫不客气地向来人攻去，小牧师却连忙喊住了自己。 “住手！弗洛德。”柯琳斯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目光却停留在银发少女那双赤红色的瞳眸上，“这是我该问的才对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勇者奥菲莉亚？” “勇者？”弗洛德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本能地从面前的少女身上感到了十足的压迫感。那是种源自本能的恐怖，像是面对了天敌与捕食者时一样。 “勤勉勇者的队伍里，怎么竟是些用魔气的家伙。”奥菲莉亚瞥了弗洛德一眼后，便没有理会这名大汉，她只是看着柯琳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放心，我不是跟你们而来的。”奥菲莉亚淡淡说道，“我只是来找克里斯，你们已经见过了吧。” 奥菲莉亚的名字，柯琳斯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格林自从在布尔加特被狠揍一顿后，便更加刻苦地修炼起来，总是叫喊着要找奥菲莉亚再打上一场。 因此小牧师对于这位曾将他们“送”出布尔加特处刑场勇者，也并没有什么好感。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你也要找克里斯吗？他应该就在上面的七层，只是我们上不去。”柯琳斯连忙说道。 “也不算是克里斯，嗯，你们不要去找克里斯了。”然而对面的奥菲莉亚却轻轻摇了摇头，“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呵，果然是在计划着什么。”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总拦着我们？”柯琳斯见奥菲莉亚小声说着什么，脸上逐渐浮起一丝不满，奥菲莉亚似乎总会妨碍她们。 “那家伙已经不是克里斯了。”奥菲莉亚叹了口气，似乎对柯琳斯等人被假克里斯蒙蔽而感到失望。 柯琳斯疑惑地看着勇者，完全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奥菲莉亚也很快解释起来，“我不知道那家伙的来历…但他绝对不是克里斯。” ………… “布尔加特一战中，我们交过手，他很强…失去圣剑的我不是对手。”奥菲莉亚简单讲述了她与“克里斯”的相遇，也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战败，“他很危险，虽然我早就猜到…他带走亚托莉娅是要来这里，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野心。” “怎么会这样…”柯琳斯有些难以相信，但她们在旅馆中所见的克里斯的确变化很大。无论是做事风格还是实力的增长，这不由让她对奥菲莉亚的说法更信了几分。 “那克里斯去哪了！我们得帮帮他。但是格林那边…唉！”小牧师只觉脑袋一片混乱，无论是丢下伙伴独自涉险的格林，还是有可能被冒充的克里斯，都让柯琳斯感到了一股十足的混乱与无力。 情况真的已经超出自己想象的范围了… “格林，勤勉勇者又怎么了？”奥菲莉亚对于柯琳斯等人并没有什么敌意，自从与神迹之火一战后，她对于格林的看法也有所转变了。 “对，对了…”柯琳斯忽然握紧了法杖，声音从唇齿的缝隙中轰然泻出。 “请你救救格林吧，勇者奥菲莉亚！” 第236章 不完整的魔眼 植物的灯光透过窗户，投射在静谧的庭院中，几棵芭蕉叶般的灌木植物随着晚风左右晃动，些许轮廓清晰的投影在光晕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亚托莉娅一如昨天的约定，再次“偷”跑到克里斯与菲妮克丝的院子，给他们带了新鲜的吃食。少女总是一副开心的模样，甚至还给小魔导师梳上了希尔族特有的发式，直到那两名小祭司再次呼喊寻找起神女时，亚托莉娅才再次依依不舍得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只是克里斯很清楚，少女的“偷跑”是那位大祭司默许的，否则也不会将自己两人的住处就安排在亚托莉娅附近。他站在窗边，桌上摆了几株造型奇特的植物，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跟随老邓普斯学习过基础药剂知识的亚托莉娅，先前便一眼认出了这几种药用植物的名称。虽然它们在人族王国可能是十分名贵稀有的药材，但对于生活在青原树海的希尔族来说，却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克里斯拿起了一株像是罗勒叶的古怪植物，捻在指尖轻轻揉搓着。他的独眼迅速化成一片惨白，点与线组成的网状结构像是扫描仪般将这株药草铺满，丝状的线条沿着那些原本被称作“茎”的部位上下游动着，克里斯知道这些便是植株中蕴含的生命力。 “你所持有的白色魔眼，是源自一名远古神明的馈赠…虽然我占卜不出那位大人具体因何将它赠予你，但模糊的结果大致与你的身份有关。” 大祭司的话在脑海中隐约响起，克里斯也是那时才知道，所谓“占卜”并非是如同搜索引擎那般直截了当地呈现想知道的结果，而是会占卜出一系列有所象征的“意象”，再由大祭司根据结果来推断出最有可能的解释。 所以即便是拥有占卜过去的“伪全知”能力，西尔维娅也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占卜是百分百正确。 “如果我的占卜无误，那白色魔眼能够解构万物的机理，甚至直接操纵诸如元素、精神力、生命力等的无形之物。” 克里斯凝聚心神，仔细观察着这株药草上的每一处结构，以及生命力流转的规律与线路。他左手翻转，忽得从魔镜中取出了一枚黑色圆形石头，把玩在掌心，正是那雪山风暴斯维特兰娜被归灯引走前，核心的黑瞳所流出的泪珠。（详见第二卷第60章） “解构魔眼吗？这么称呼倒也没错…不过那位神明却并没有赠予你完整的力量，所以你只是看得见却摸不着。” 西尔维娅曾在大殿中与自己约定了三件事，而其中两件都需要借用这解构魔眼的力量，所以大祭司才告诉了自己有关魔眼的情报。 克里斯轻轻揉搓着手中的黑色泪珠，他的确在对战斯维特兰娜时，从中感受到了与魔眼近似同源的力量。那高悬于风暴中心的黑瞳似乎也与那位破坏与重构之神有联系。 “那位大人的魔眼，原本是一黑一白…但你只有白色的魔眼，便只能拥有神的视野。最关键的黑色魔眼则是能够操纵那些线条，甚至加以改造…就算创造出新的生命也并非不可能。” “这才是真正的，属于神明的力量。” 西尔维娅对魔眼的评价极高，但也十分惋惜克里斯的魔眼并不完整。只是她的占卜中，又似乎总预示着克里斯是能够解决那两件困境的人，所以她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了克里斯。 “操控线条吗…”克里斯口中喃喃自语，他想起在最初从绿色藤蔓怪物的心脏处解救亚托莉娅时，那会儿自己便已经猜测“破坏与重构之神”的魔眼，不该只是如此，但当时却因为缺少情报而完全没有头绪。 真正让他想到线索的，是那斯维特兰娜黑瞳中所释放的白色线条：那些曾钻入冒险者安东尼奥身体，并控制了他的白色线头。 那些线段在他的魔眼中并没有任何变化，的确是魔眼所能观察到的基本单位。甚至它们还能直接控制安东尼奥的身体运转，像是手术或木偶戏中的线绳，直接控制到他的身体结构。 莫非斯维特兰娜的那枚黑瞳，便是重构之神的另一种黑色魔眼？ 只是他现在可完全没机会去找斯维特兰娜，那可怕的死亡暴风雪大概已经被归灯引去了无边雪原吧。他身上唯一与那黑瞳相关的东西，便是这颗泪珠了。 但任凭他使用魔气、圣法气亦或是魔法力注入这颗黑色石头，后者均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需要魔眼的力量？可是白色魔眼只能够观察… 思考良久之后，克里斯忽然打起了哈气，几下用力后眨巴了右眼，竟挤出了一滴泪水来。克里斯将泪水涂抹在黑色石块上，满怀期待地打开魔眼观察良久，最后也不得不放弃——那石块依然没什么变化。 “魔眼的力量……”克里斯犹豫了片刻继而似乎下定决心，左手掰开眼皮，右手翻出一柄切熏肉用的小刀，深吸了口气却又没敢动手。 直到这一动作保持了数秒后，他才咬紧了牙关，扬起右手中的小刀飞速向右眼划去！ 第237章 探索 “呀！傻瓜！你在干什么！”希尔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克里斯却一把将小刀摁在桌面上，左手捂着流血的右眼。 刺痛，灼热与鼓胀的痛感沿着右眼蔓延到了整张脸，他只觉额间的血管像是随着心跳的节奏而不停胀痛。克里斯紧闭着右眼，从魔镜中取出一瓶老邓普斯留下的恢复药剂，也不管有用没用喝下一半后将剩下的全部倒在受伤的眼睛上。 “没事…我有注意分寸，只是一点伤口应该影响不大。”克里斯在心里安抚着希尔芙，过了片刻后才眨了眨眼，久违的光线与视力再次恢复，但眼部仍是阵阵刺痛。 即便有老邓普斯的独门恢复药剂，但克里斯仍旧能感到视野变得模糊黯淡了许多。 他咽了下口水，将小刀拿起，刀刃刃口处沾了几滴粉白色的血迹。克里斯迅速将那几滴魔眼之血涂在黑色石块上，而这一次，那死硬的石头终于发出了滋滋的响声，迅速融化开来！ “神奇诶！你是怎么想到的？不过…嗯，咱觉得你早就该让咱把你的眼睛取出来看看的。”希尔芙线偶从刻印中飞出，围着克里斯的脑袋绕了几圈，便好奇地盯着他手心那颗渐渐融化的泪滴。 伟大的风精灵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件好玩的事情，她探着身子瞅了许久，但见那颗坚硬无比的黑色圆石，如同冰块般融化，渐渐露出了一根白色的线头。 那线头蜷缩盘团起，若是拉直恐怕约莫会有十多公分长，此刻正趴在克里斯的掌心像是活物般扭动着身子。 “果然是斯维特兰娜的白线！”克里斯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自己赌对了！他忍着疼痛再次张开魔眼，而那掌心中的白色线头也好似忽然找到了目标般，一瞬间从手中弹起飞射向克里斯的右眼。 “停下！”心念一动，恰如自己想要开启魔眼时那般得心应手，弹起的白线瞬间停在了半空中，又开始如同波浪般规律地扭动，好似一条正弦曲线。 “诶？它听你的呀！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希尔芙惊讶地叫了一声，在风精灵那渊博却又渺小的知识储备当中，可完全没有关于这种东西的记忆。 “应该就是黑色魔瞳的产物…”克里斯心中念头通达，单手摸着鼻子，那根白色线段便在他眼前上下翻飞，看上去十分灵巧。而好奇的希尔芙线偶则是跟着节奏，不停追逐着白线。 “不要跑！看看谁才是最快的！”风精灵像是发现了新玩具般，跟那白线一前一后翻起花来。但即便风精灵的速度极快，可每每要接近白线时，线偶周围离散的风元素线条便会将白线挤走。 那线头就如同风中的柳絮般上下飘忽，一时间竟没有被希尔芙抓住。 “啊啊！可恶！”风精灵一开始的兴趣很快转变成了气急败坏，小线偶在空中一个急停，周围便鼓荡起磅礴的气流。 “希尔芙！看来是你输了哦，哈哈哈哈…”克里斯看着房间里凭空刮起了大风，将周围弄得一片狼藉后，不由笑了起来，“有什么你越想抓住什么，可就反而越得不到，用力过猛可不行啊。” 随着克里斯话音落下，那被风压吹出了窗外的线头便兀自飞回，轻巧地落回了他的掌心。而希尔芙眼睁睁看着这白线被克里斯“抓住”，声音里又多了几分不服气。 “不行！不行！再来一次，我这才肯定能抓到！” 这几乎已经成了克里斯与希尔芙之间的默契，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便会自动开始“游戏与比赛”，包括那些脑筋急转弯和谜语也是。风精灵总是玩得很开心，虽然她几乎从没赢过… 观察与操控吗…在等待右眼恢复的时间里，克里斯一边陪希尔芙玩耍，一边在思考着可供尝试的用法。虽然这根线条被魔眼的血液激活复苏，暂时跟自己心意相通，但这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呢？ 虽然他几乎可以确信，这白色线头是可以直接在魔眼视角下，完成对线络结构的“操控”的。但毕竟这不是真正的黑色魔眼，只是黑瞳的残余力量，究竟能做到几分他还有待测试。 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可有的忙了…克里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并没有告诉亚托莉娅，那位大祭司所拜托他的三件事当中，就有一件是想办法改良药草，为神女调养身体。 不知道亚托莉娅看见那些药材后，会是什么表情。想到这儿，总是“苦着脸”的克里斯也不免露出一抹笑意，他的目光跃过窗户，渐渐投向了幕布般的夜空…… …… 第四瀑布的水帘洞中，格林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黑色泥地中，慢慢向着洞穴深处摸索。勇者手握那柄枯木似的长剑，侧身躬步正贴着右侧的岩壁。 “按经验来说，遇到迷宫就往右转！”他驻停了脚步，看着面前的几条岔路，略一思考后毫不犹豫地继续贴着墙根，走进了右手边的通道。 洞穴里的潮气比起森林里要更胜一筹，或许是并不通风的缘故，空气中除了泥土的气味外，还有着霉菌的味道，这让格林总是揉起鼻子，忍不住想打喷嚏。 出乎勇者的预料，这瀑布后的洞穴竟直通向下，似乎一直延展到地底，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窄小。只是他进洞已经不少时间了，却连一个毛发旺盛的希柏里尔人都没看见。 “不应该啊…难道是吓跑了？”格林在心里奇怪道，但脚下却并没有停，既然那些家伙不出来自己就进去找他们！ “啊！”格林眯着眼睛，望向岔路深处忽然惊呼出声，接着脚下步伐加快像是一道闪电般窜了出去。直到再次停下，勇者已经半蹲下身子，将手中长剑刺出，接着用力一撬！ “哈哈！是宝箱！一定是宝箱。”格林看着堆在墙角的几只用木条钉成的箱子，以后毫不犹豫地将最近的一只撬开。这条岔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是死路！而在勇者的脑回路中，死路就代表着宝箱。 只是当他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时，脸上的兴奋之色又迅速黯淡了下去。那粗制的箱子中，并没有什么魔法道具，也没有古旧的典籍，只是歪歪斜斜躺着一些植物块茎，似乎是储备的粮食。 “唔…这也拿不下嘛。”格林又很快将周围几只箱子全部撬开，除了些许食物外便只有些简陋的兽皮与绳索了。 “可惜了…”他挠了挠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将这些吃食搬走，却又不得不放弃，只是在其中挑选了几只长相还算顺眼的块茎，揣进怀里，又本着吃一个就相当于多拿一个的原则，往嘴里塞了一块。 然而他刚啃了几口，还没仔细嚼两下时，格林耳朵却忽然动了动。他渐渐放缓动作，一秒、两秒…直到三秒之后，勇者忽然扭动身子，一道水蓝色的气刃轰然向背后斩去！ 第238章 物理免疫 剑光如一道湛蓝的月牙，自昏暗的甬道中骤然浮现，烟尘与风压紧跟着气刃的威势向着勇者身后扫去。格林嘴里叼着那黑色的块茎，手拎长剑迅速起跳整个人都贴在了甬道尽头的石壁上。 只是样锐利的剑光消散，格林眯起眼睛在烟尘中来回扫过，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那漆黑的通道中，除开被这一击犁出的长长沟壑外，一如他来时的模样。 “奇怪…明明感觉有东西在靠近。”格林啃了一口块茎，刚一咽下便将其拿在手里，警惕地背靠石壁，观察等待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放下心来。他将目光再次再次投向木箱中的那些植物块茎，却猛然发现箱子里已然空空如也！ “啊！有小偷！”格林惊叫一声，当即原地打转着圆圈，四处寻找起那称自己不注意偷走战利品的家伙。勇者轻闭上双眼，平静地做了几下呼吸，便再次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心如止水…周围的声音在这一刻几乎全部消除，安静到就连自己的心跳声，格林也不曾听见。他的感官在这一刻停止，却又像是有着无数的触角，蔓延在周身五米的范围，将这片领域内的一切尽数掌握。 忽然间，格林将长剑刺向地面，剑身尖端立刻化成了五六根棕色的老藤，贴着地面向某处突刺。那藤蔓的速度极为迅速，在王城下时，即便是弗洛德有分心大意的缘故，但还是一瞬间便被这藤蔓制住。 勇者睁开眼，那六根枯藤如同尖刺般从地底跃出，好似一根根坚不可摧的长矛，穿刺汇聚到了同一个位置。然而想象中某物被捆缚刺穿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格林皱着眉头，只是隐约看见些许黑色的、诸如液体般的阴影沿着藤蔓的缝隙流下，一碰到地面便再次消失不见了。 “诶？”正疑惑间，勇者左手感到一松。那被啃了一半的不知名块茎，忽然在他的掌心融化，变成一滩类似腐泥污水般的东西自他指尖泻出，却没有留下任何污渍或尘土。 格林连甩手，而那团黑泥也同时落在地面，像是水滴没入大海中一样无影无踪了。 “什么东西？”勇者愣了片刻，身体的反应却毫不迟缓，他似是察觉到了危险，猛然向侧面跳转，接连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却见他原先所站立的位置，赫然立着一片一人高的乌黑刀刃！那刀刃上泛着水纹与波动，像是某种液体组成。格林毫不犹豫，迅速拧断剑身上延伸的枯藤，脚下一点便带着数道气刃一同撞向了那奇怪黑刃。 锋利的蓝色气刃如同螺旋搅动的钻头，顷刻间便将那黑刃绞碎。勇者矮身闪避，余光里却是看见那黑刃的碎屑恰如一片片软烂的黑泥，被自己的攻击打得四处飞溅，只是当这些泥巴摔打在石壁上时，依旧和落入地面一样消失不见了。 物理伤害免疫？ 格林脑海中迅速闪过了这样一个名词，勇者小队在前往青原树海的路上，曾遇到过拥有这种能力的敌人。那是一片沼泽，里面有一种粉色的史莱姆便是如此。 无论遭到多强的物理伤害，无论是斩击亦或是钝击，都只能将其打烂打碎…那些碎块仍旧具有生命，一旦互相接触就会重新融合。 格林也是那次才纠正了概念，所谓的“物理伤害”并不单指的是武器伤害和拳脚击打。一切以“动能”为主的攻击都算作物理伤害。 无论是气刃斩击，亦或是风刃、冰锥这种简单的魔法…其原理都是依靠运动和撞击来伤害敌人，即便其中涉及了魔法与元素，依旧只是换了花样的物理伤害。 随着第一击的出现，越来越密集的攻击开始浮现在格林周围。那黑泥总会从各种意想不到的位置冒出，接着化成锋利的刃片或尖刺，将勇者逼得连连后退。 眼见自己根本找不到敌人的位置，格林再次闪身躲在了通道转角后，立刻闪身跳入另一条甬道。可惜那无处不在的黑泥怪物，却好像跗骨之蛆一般，毫不迟疑地追向勇者，即便格林速度不慢，但仍感觉不到甩掉对方的希望。 “可恶…怎么追着我不放了？难道是希柏里尔人的老大？”格林心中腹诽，脚下跑得飞快，一连周旋了十多分钟。格林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跑到了哪里，四周全是黑漆漆的石壁与湿润的烂泥，好像到处都一样。 感受了体内魔法力的储备，格林闪身溜进了一处还算宽敞的“厅堂”，这里似乎的确有人活动过的痕迹，在石壁与拐角处还能看见些许发霉的茅草与简陋的木板。 只是这里是否曾有人活动，格林毫不关心。他打眼瞥了下周围的地形后，忽然在厅室中央站停了脚步。勇者抽剑横斩，将再次从脚下窜出的黑色尖刺瞬间斩断，他身边那些蓝色的波纹如同风压般将靠近的攻击尽数震碎！ “这地方终于够大了。”勇者随即单掌贴在了地上，口中默念了几句，湛蓝色的水纹便自他的掌心涌动起来。只眨眼间便迅速铺展，将整座厅堂全部覆盖。 水创造——水系元素魔法中十分实用且多变的4级魔法。这项中阶魔法并不能真正意义上创造水，而是凝结水元素供施法者所用，一旦魔法消散，这些“魔法水”便又会消散成游离的元素。 格林缓缓站起身，那黑色软泥的攻击果然没有再次袭来。他左手上还缠绕着一圈透明发蓝的水膜，正随着他手指的伸展而变换形状。 同样的水膜紧贴在地表与石壁，满满当当将所有沟壑缝隙填平，好似一只被关在盒子中的膨胀水球，而格林便在这“水膜”内部。 格林再次闭上双眼，将感知延伸到水膜的每一处边角。这些附着有他魔法力的水膜，无论有任何变化，格林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勇者在逃跑时已经观察到，那黑泥并非会溶解消失…而是钻入了几乎肉眼难辨的微小缝隙中，加之洞穴里阴暗潮湿，脚下全是烂泥，更没法仔细分辨了。 既然战场不利于自己，那就自己创造战场吧！ 第239章 战斗的策略 不刺破水膜便无法攻击到格林，而一旦刺穿水膜，那勇者便能第一时间判断出攻击的位置。在水膜内部被打散的黑泥，若想再次溜走聚合成整体，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格林虽然平时看上去又傻又愣，但他却具有极佳的战斗天赋。这种天赋并非是指学习的快慢，而是能否在战斗中运转思维破局，或创造优势。 原本以为那黑泥怪物会有所忌惮的格林，只安宁了数秒，脚下的水膜便有几十处在一瞬间被同时刺穿！数不清的尖刺状凸起毫无征兆地射出，逼得格林也迅速跳起，挥动长剑震动断了数根尖刺，但匆忙间脸颊还是被突袭的尖刺划破。 一齐攻击！那自己就算掌握了攻击的方位也是没有用处的。 “呵！有两下子！”勇者左手一挥，手上那团水球便贴在了顶部的水膜之上，二者很快融为一体，像是具有吸力般让格林整个人贴在了上方。 他口中轻念了几句，任凭颧骨附近渗出一滴血水。当那血滴滑落，空气中再次变得一片宁静。格林右手挥剑，无数发气刃精准地斩向那群尖刺，剧烈的爆炸声在水膜内部响起，就连格林支撑的水膜也跟着颤动起来。 但很快！蓝色的光芒便自格林为起点向周围扩散，像是溅起的波纹，一瞬间将躁动不安的水膜抚平。正如那被打散能够重新凝聚的黑泥一样，地面上被刺穿的水膜也在片刻间交汇，再次融成一片。 许多突入的尖刺被格林击碎后还未落入地面，水膜便再次合拢，而它们也被困在了水膜当中！ 格林咧嘴一笑，身体俯冲而落，那团左手上的水球忽然胀大变形，像是海啸般淹没了那些散乱的黑泥。蓝色的光华接连亮起，格林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努力操控着水球的形状。 那些黑色污泥在水中翻滚碰撞，强烈的压力将它们的活动空间逐渐压缩，活像是无意间掉入了滚筒洗衣机中的黑毛老鼠。 勇者心神凝聚，却忽然大喝一声将左手甩动，那被困住的黑泥也早已完成聚集，它们忽然凝聚变硬，如同一颗巨型海胆般向四面八方伸展出无数尖刺。 格林的水球也骤然遭创，完全爆散开来。透明发蓝的水四处溅射，却被周围的水膜拦下吸收。格林似乎早就料到这水球困不住那怪物，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伤痕，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眼中满是战意。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一只体长三米的黑泥怪物正不断改变着自己的形态，黑色的烂泥和焦油在它身上翻滚涌动，时而长出蠕虫般的头部，时而化作长满触角的臃肿蟾蜍。 正如格林在警惕着怪物一样，那怪物也在观察着格林…似乎想通过改变自己的体态，来找到最佳的对敌姿态。双方在这一刻竟然默契地相互停手，谁也没有冒险发动第一击。 “你就是那什么蟾神是吗！看来只要干掉你就可以回去了！”格林看着对方那形似蟾蜍的臃肿身躯，立刻将它与那恐怖的蟾之神联系到了一起。勇者也不管这怪物有没有耳朵，能不能听懂，说完便抬脚踏出，迅速发动了攻击。 口中默念，格林在冲刺的过程中一连加持了三种武技，蓝色的光华一闪一灭，勇者整个人便如同瞬移般迅速闪到了黑泥蟾蜍的背后。他手中的长剑微抖，几根从蟾蜍身上挤射的尖刺便被斩碎，而格林却仍不罢休，枯木长剑泛起震动，接上数道连斩，将那几根袭来的黑刺彻底震碎斩作了粉末。 “果然是这样！”格林抽身后退，嘴里长呼了口气，似乎刚刚的攻击也消耗了不少体力。那些被彻底斩碎的黑泥，散落在水膜之上，想要再次聚拢成型，但被水膜上的吸力所影响，聚拢的速度非常慢。 黑泥蟾蜍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发射的几根尖刺，被打散后竟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回拢，而是在落地之后，像是纸屑飘进满地的胶水中一样粘滞。 眼见水膜上蓝光粼粼，格林凭借水膜上传来的力量，大致对微尘的聚合力有了判断。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似乎胜利已经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物理伤害免疫…无论切成什么模样都可以复原？如果是一般的战士，恐怕早就放弃使用物理攻击，另换思路了。但格林却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整片黑泥的力量是固定的。那碎块体积越小，其单块能发挥的力量就越小，聚拢的时间也越久。只要自己能够将黑泥斩得足够碎，让对方的力量足够分散，找到某一个平衡点… 那他便可以凭借水膜的牵扯，让散落的黑泥碎块无法寸进，阻碍本体的复生！ 找到对敌策略的格林当即毫不留手，身形与速度几乎拉到了自己的极限，不断逼迫黑泥蟾蜍与他动手。而那些被他彻底斩碎的黑尘，也纷纷散落在水膜上被拉扯束缚，黑泥怪的体型在短短半分钟的交手内被快速削减了小半！ 胜券在握的格林更是乘胜追击，只是当他再次斩落黑泥蟾蜍几根触角后，那庞大的黑泥怪却再次翻滚涌动，改变形态迅速抽离了战斗。而这次，它竟变成了扭曲古怪的人形！ 勇者皱着眉头看着那好似婴儿学步般，摇摇晃晃的黑泥人，心下不知道对方怎会选择变成这样。但即便心有疑虑，但格林可不是多疑谨慎的人，不管这东西变成什么模样，该揍还是得揍！ 强大的攻击将黑泥人打得节节败退，甚至由于不适应身体，比之黑泥蟾蜍受损还要迅速。格林剑光连斩，转眼中那黑泥人已经变得比他还要矮了。 “那就结束吧！”勇者手中的长剑震动频率更加迅猛了几分，蓝色的光晕暴涨，只一瞬间便斩断了黑泥人的头，将其彻底化作粉尘。 只是下一刻，冲刺势头正盛的格林，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在他面前，一柄锋利的黑色长剑正从奇特的角度向他刺来！ 第240章 丢失的传承 勇者眼中的黑色利刃只剩下一抹弧光，几乎在片刻间便洞穿了自己的腹部。下一刻格林的身形渐渐淡化隐去，如同水波般扭曲消散。 黑色的泥人攻势收缓，突然倒转身体在另一侧重新凝成柄黑剑，脚下连点猛然冲刺了过去。勇者的身形刚一浮现，便再次遭遇攻击，接连几记对拼后，格林忽然惊咦了一声快速闪身抽离。 “我的剑技！”格林惊讶地看着先前连站稳都费劲的泥人，在短暂的交手之后竟然开始模仿起他的剑招来，不由心中升起一丝怪异。 虽然黑泥人的动作十分生疏，但无论是架势还是招式，格林都能从中感到一阵熟悉。勇者当即并剑侧立突然转换了战斗风格，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 “唔…这下应该搞定了吧。”勇者手里还握着长剑，仰面躺在了水膜之上。那黑泥怪的学习能力简直可怕，但总归还是自己技高一筹！想到此格林不禁哈哈大笑出声。 虽然如果再给黑泥人一些时间交手适应，恐怕他也有可能败下阵来，但事情是没有如果的…他赢了！赢得很干脆。那黑泥人也被格林彻底斩成了齑粉，一粒粒洒在水膜上，和先前斩落的躯体一样无法复原了。 勇者休息了片刻后，一个猛子翻身爬起，并没有解除这水膜的魔法，只是拎起长剑破开一个小洞溜了出去。那黑泥怪物并没有死亡，即便被格林斩成细粉依旧活着。 只不过有水膜的牵引束缚，它被困在那里无法复原身体罢了。一旦格林解除水膜的魔法，那些淡蓝色的魔法水消散，恐怕黑泥怪不消片刻就能重新复原。 “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蟾神啊…”勇者挠了挠头，兀自走进了洞穴深处。由于跟黑泥怪的战斗，此刻他已然彻底迷路，但抱着来都来了，说不定里面会有宝箱的想法，格林还是打算将这处洞穴探索完全。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那水膜上的黑泥怪微尘，似乎全都在努力向他离开的方向挣扎游动… …… 而在洞穴深处，某个宽敞的石制大厅中央，那用赭红色颜料绘制的魔法阵繁杂而精巧，在法阵中央赫然躺着几只已经被宰杀的像是鹿一样的牲畜。几根装饰着蟾蜍刻纹的立柱围在阵法周围，每根柱子之上都安放有一只扁平的火盆，那里面燃着的均是幽蓝色的火焰。 几百号身穿兽皮的希柏里尔人正堵在这里，为首的几人好像在争吵着什么。 “没反应…怎么会没反应？”身穿灰色袍子，看上去像是祭司或萨满一类的大胡子面色古怪地望着毫无反应的法阵，脸上的汗水已经快能堆平皱纹了。 “撒托古亚大人不要抛弃我们啊！” “蟾神大人已经遗忘了我们吗？” “都闭嘴！”灰袍子萨满手中揉捏着自己的胡子，迅速呵止了喧闹起来的人群，他望着那分毫未动的牲畜脸色也是极其难看，但又不得不强装镇定。 “蟾神大人福泽整个终北，哪有那么多时间回应我们？”灰袍子萨满冷哼一声，开始指责起周围的人不够虔诚，“再说了…只准备这几只祭品，蟾神大人会回应我们才怪了！” “可是上次、上上次的献祭…您都是这么说的。”一名年轻的希柏里尔人小声反驳着，即便他看上去岁数并不大，但依旧留了长长的胡子，看上去十分怪异。 “邦迪！你说什么？你敢质疑伟大的蟾神？”灰袍子萨满气到胡子都翘了起来，但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因为眼前这个多嘴的家伙，正是他的倒霉儿子。 “除，除非…您再让我们看到蟾神大人的力量，就算是神使也好啊！”名为邦迪的年轻人脸上写满了委屈，“这都十几年了…蟾神大人一定早就抛弃我们了。” “我都说了，一定是撒托古亚大人开始沉睡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灰袍子萨满气得脸通红，但他转头一看周围那群有些呆滞的希柏里尔人，同样带着绝望的表情，又只得叹了口气。 这支持续了接近五百年的“远征”队伍，终于要失去传承了吗…灰袍萨满摇摇头，他们的祖先带着荣光从终北之地出发，来到这大陆南端的树海中，希望传播伟大的蟾神撒托古亚大人的福音。 但似乎最开始，祖先们的目的好像并不止于此…可惜随着五百年的世代变迁，这只远征队伍虽然在树海中定居繁衍了下来，可最重要的知识传承却逐渐丢失，而那群可恨的希尔族也从未停止过对他们的袭击。 现在就连祭祀蟾神大人的咒文，那些只保存在族长手中的羊皮卷，也在十多年前被他不小心点着了半张…自那时起，沟通蟾神的仪式就再也摆不成了。 撒托古亚大人抛弃了他们…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如果自己没有不小心弄坏那些羊皮卷就好了…灰袍祭祀也不敢明说自己的过错，便只得借以大家的祭品不够，信仰不虔诚为由，应付过了两次祭祀。 只是现在…恐怕已经很难瞒住了。 “算了！既然你们都这么想，责怪你们也没有用…那我现在就召唤蟾神大人的眷属来，让你们看看！伟大的撒托古亚大人，是绝对不会抛弃我们的！” “哦哦！” “太好了！” 灰袍子祭祀轻咳了一声，心下却根本没有底…虽然最初跟随远征的的确有一只蟾神大人的眷属，他能感应到无形之子身上蟾神的气息！神使很可能就栖息洞穴里的某处。但那呼唤联系的咒文是什么来着？灰袍子开始疯狂翻动记忆，脚下却默默迈起了奇怪的步子，装作全神贯注的模样。 带有神之气息的家伙靠近了第四瀑布，之前通过秘术得到的情报是不会有误的。一定是那可恨的植物种族所信奉的神明，派下来神使准备剿灭他们了。己方的侦察队几乎全灭，希尔族们一定是带着彻底灭亡的念头来的。 灰袍子下定决心，一定得趁早整合好内部矛盾，抓紧撤退！ 一连串冗长怪异的音调从灰袍子萨满口中念出，他将阵法中的牲畜移开，又单手贴在魔法阵边缘，不断回忆着完整的的咒文。 是什么来着…后面是什么？ 满头大汗的灰袍子忽然眼前一亮，那生锈的记忆像是转动了门轴般缓缓展开。他迅速跪伏于地，口中高呼着剩下的咒文，而那诡异的魔法阵也在同一时刻闪出大片红光，将在场的每个人都染成了血红色。 这等异象立刻让周围的希柏里尔人惊惧不已，纷纷高喊着蟾神大人赐福、恭迎神之眷属等含义的句子，跟在老萨满的身后哗啦跪倒一片。 而当红色的光晕变淡，那魔法阵中竟然生出了一阵尘烟，所有人都是低着头战战兢兢，却又忍不住缓缓抬眼瞟去，只见一名人形模样的家伙正站在魔法阵中，一脸呆愣，正是刚发现宝箱准备打开的勇者格林！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咽了下口水，奇怪地问道。 “什么情况！我怎么又穿越了！” 第241章 神之眷属 格林心下别提多气恼了，那该死的洞窟一定是和他有仇。第一次找到宝箱，刚一打开就遇到敌人，战斗了好久才险胜一筹，还没什么战利品。 自己费了好半天劲，才找的第二只宝箱！而且那箱子比第一次的几只要好看很多！根据常识来看，越精美的箱子里面的东西肯定就越值钱！ 可惜自己刚刚撬开箱盖，周围便闪过一圈冒着红光的奇怪咒文，他连闪避都没来及就眼前一黑，被转移到了这里。 “可恶…女神呢？赫尔缇娅？这是什么地方？”格林心下一阵恼火，那闪烁的红光和脚下亮起的法阵，他可再熟悉不过了！自己就是这么红光一闪来到异世大陆的！当时明明自己只是在街上走路，可恶！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又让自己穿越了！ 还没有治好艾米的病啊！ 勇者大喊了几句，整座大厅内却没有任何人敢出言回答，所有人都只是眨巴着眼睛，望着这个突然被召唤出来的家伙。直到此时，稍微冷静了下来的格林才发现，面前这群家伙长得好像被自己杀掉不少的希柏里尔人… 坏了！难道自己下地狱了？这些家伙都是冤魂？要找自己索命？ “希柏里尔人？”格林喃喃自语了一句，但这却让下面的大胡子们都欢呼起来。 “神使！是伟大的神使！” “果真是蟾神大人的眷属！” 纷乱的场合只持续了片刻，便被灰袍子萨满给叫停了。这位还算精神的老人此刻激动得老泪纵横，好在有儿子邦迪搀扶才不至于摔倒。 “没错了，是蟾神大人的眷属！是的，是的！！”灰袍子萨满哽咽了一下，扬起手上的短杖，“蟾神没有抛弃我们！” 老人揉了揉眼角，终于从最后一刻想起了咒语的喜悦中缓过劲来，他欣慰地看着阵中的格林：有神的气息…还能响应召唤，至于是什么模样都无所谓。 毕竟蟾神大人的眷属，可以任意改变形态，这不是他们能够妄加揣度的。这次是他们人族的模样吗？太好了！看来神使果然还记得他们！ “啊？你们在说什么？”格林却是对灰袍子萨满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什么神使？蟾神？自己不是又穿越了吗？但为了保险起见，勇者还是打算先问问这些家伙是不是被自己杀掉的希柏里尔人鬼魂，“这是地狱？你们已经死了吗？” “我们？”灰袍子一愣，一开始似乎没有明白蟾神眷属的意思，但很快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层白毛汗，果然是自己弄坏卷轴丢了呼喊蟾神的魔法咒文，让神使大人生气了吗？ 想到此灰袍子迅速趴下身子，“我们该死，虽然还活着但的确该死…但请神使大人宽恕，眼下有强敌要彻底诛灭蟾神大人的信徒啊！他们就要打进来了！” 格林挠了挠头，终于发觉了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但勇者思考了片刻只觉太过麻烦，当即长呼一声，“算了，你，就是你…你把事情说清楚，嗯…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既然这些家伙不是鬼魂，还能沟通那就好办了！格林摸着自己的肚子，只觉一阵阵饥饿感涌了上来。他先前找到的那箱子吃食，虽然里面的块茎是黑色的，但酸酸的还有点甜，味道还算凑合。 只是他只来及吃了半根，就遭到了黑泥怪的袭击…但此时格林又忽然想起，自己啃剩下的那半截块茎，是不是变成了黑水来着？ 嗯…应该不会吃坏肚子吧？ …… 等在瀑布外的第三王女妮娜，心情却十分焦急…她拎起法杖站在瀑布口，左右踱着步子不时看向那哗啦的瀑布。勇者让自己盯在外面，看有没有落单逃跑的希柏里尔人。 但是眼见天都快亮了，里面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是战斗一边倒，也总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吧？难道勇者的实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妮娜忽然站停了脚步，她忽然想到了一种被自己忽略的可能！ 他是在观察考验自己！考验自己会不会背叛他，或者见死不救！所以才故意躲在里面不出来！自己如果一直傻站在瀑布外，他就有借口发难了！ 想到此，妮娜不禁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想找机会让自己留下把柄？门都没有！她必须要让那个可恶的勇者知道，自己可是菲顿王国的第三王女！不是他能轻易拿捏的！ 妮娜下定决心，迅速窜进了瀑布，在这片迷宫中快速前进。王女身上的魔法道具不时亮起，微风的流动就好像是她延伸的感官，这粗略的复杂地形几乎根本未能拖慢她的脚步。 只是同样令妮娜感到古怪的，则是洞里竟然没有找到一名希柏里尔人，也没看见希柏里尔人的尸体。虽然有些地方的确有打斗过的痕迹，可连一丝血迹都没留下。 那勇者究竟去哪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妮娜只用了半个月露刻（一小时）的时间，便摸进了洞窟深处，而王女也终于听见了不远处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 光亮…漆黑洞窟里只有一处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妮娜小心地迈着步子，扬起法杖一连给自己施加了四五种风属性增益魔法，这才摸索着岩壁，缓缓走到了那明亮的洞口。 轻眨了几下眼睛，稍稍适应了骤然变亮的光线，妮娜手中的法杖吧嗒一声没抓稳掉在了地上。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大脑里一片空白。在那明亮宽敞的大厅中，希柏里尔人正热闹地开着宴会！而被他们围在主座上的： 正是和自己同行来此的勇者格林！ 第242章 决死 妮娜单手捂着嘴，一时间大脑彻底宕机，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景象实在是太过怪异了…勇者？ 邪教徒？他们在做什么？原本都做好了战斗准备的王女不由咽了下口水，只觉嘴唇有些干涩。 “哦！！妮娜公主，快来呀！就差你啦，他们请我吃饭，人还不错诶！”眼尖的格林倒是一眼便看见了露头的妮娜，他放下了手中的烤鹿腿，冲着高处洞口的妮娜挥了挥手。 妮娜深吸口气，望着下面大厅中的热闹氛围，那群大胡子的希柏里尔人似乎宰杀了不少牲畜，像是鹿又像是羊的奇怪动物正被架在火堆上烘烤，虽说有小半已经变得焦黑但剩下半面还在滋滋冒油。 王女沉下声色并没有回答，她的脸色冰冷弯腰将掉在脚边的法杖重新捡起，接着纵身一跃，从接近五米高的洞口跳下。青绿色的微风在妮娜脚边浮现，她像是踏在柔软的布帛上一般，轻巧地落在地上。 附近的希柏里尔人见状散开，惊叫着往周围跑去。有些眼尖的瞬间便认出了妮娜的种族，当即在人群里大叫起来。 “希尔族！是希尔族！” 包括灰袍子萨满在内的一众希柏里尔人，都再次炸锅起来，敌人已经入侵到这里了吗？但他们却并没有慌乱，因为伟大的蟾神眷属就在他们身后，他一定会保护族群的！ “神使大人！请快点出手吧，她就是一直袭击我们的希尔族！”灰袍子萨满恭敬地跪在了格林身前，颤抖地说着。 “神使？”妮娜眉头紧皱地看着这一切，再次小声重复了起来，“他们叫你…神使？” 此刻即便再傻，妮娜也反应过来了。她上当了！被这个勇者彻头彻尾地骗了！原来他一早就和蟾神有关系，勇者和这些希柏里尔人居然才是同伴！ 现在自己被骗到这里，被一群希柏里尔人包围，已经彻底落在他的手中了。 妮娜惨然一笑，却是捏紧了法杖，“来吧！我该叫你勇者格林呢？还是神使格林呢？无所谓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这污秽恶心的家伙一起死！” 王女说完身边便鼓胀起阵阵狂风，在计谋上完败的耻辱感让妮娜感到浑身都在颤抖，她不能原谅！不能原谅那恶心的蟾蜍，和这个骗了自己的勇者！ “喂！等等啊，不是！”格林手里还抓着那只油腻腻的鹿腿，将妮娜翻脸准备释放魔法，他也明白妮娜是误会了什么，当即摆着手准备解释一下。 只是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妮娜却根本顾不了这么多。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出了自己力战不敌，最后为伊赫乌蒂大人献身的情景了。 一圈圈青绿色的魔法咒文凭空泛起，狂躁的风压就好似王女此刻的精神状态，直吹得周围那些希柏里尔人东倒西歪。 “你先别…”格林话还未出口，四五道魔法符文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四周，紧接着便是扭曲旋转的飓风带着无以匹敌的冲击力，将勇者整个掀飞，直直向上撞去！ “瞬发四级魔法？嘿！你果然很厉害啊。”格林仰面朝上，一眼便认出了这股风压是中阶魔法“大型龙卷术”。而且勇者几乎没怎么看见她念咒，算得上瞬发的标准了。只不过妮娜释放出来的龙卷风却整体小了一号，并不是完全版的中阶魔法。 “迎敌！”灰袍子萨满当即抓起一边的短杖，口中也是念了几句，妮娜脚边便出现了数个黑色旋涡。红黑色的符文锁链从旋涡中飞射而出，从七八个方向将年团团紧缚！ ‘‘唔…’’灰袍子萨满忽然身体晃动了一下，那些锁链在接近妮娜周身半米的位置时，全都像是扎进了粘稠的液体当中，无法寸进。 好强的魔法抗性！灰袍萨满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他拱了拱自己的胡子，却是顶着反噬的效果迅速解除了魔法。这种直接锁定目标的施法，极难闪避但若是对方的抗性足够，施法失败甚至会造成更严重的反噬。 妮娜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种程度的魔法也想伤到自己？淡白的光晕像是剥了壳的煮鸡蛋般光滑润洁，将周围希柏里尔人刺出的长矛尽数挡下。 “格林！我不会再向你低头了！”妮娜非常豪气地大喊一声，一想到自己遭逢陷害，却又拼死反抗，即将为女神大人的信仰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便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激昂，就连先前被格林算计，处处受制的憋屈都消失不见了。 “啊？什么低头？”勇者此刻正一手抓着洞顶的石柱，一手握着半只鹿腿挂在洞窟的顶端。他见下已经打作一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傻呢？明明问题都解决了，真搞不懂…” 勇者自顾自感慨了一句，随后纵身掠下，拎着那只鹿腿便落向了下方严阵以待的妮娜。 “来得好！去死吧勇者！”王女右手不断挥动法杖，左手却伸向了自己脖颈间的坠饰，只打算等勇者靠近，她便启动这自爆术式！ 王女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自由落体的格林，左手紧紧攥着项链。只是她刚准备念诵咒文，却惊讶地发现那快速掉落的勇者忽然间似乎失去了平衡，手脚胡乱挣扎了起来。 不对！那不是勇者！ 第243章 使命完成 片刻的迟疑对于生死搏斗来说，便是最致命的失误。原本做好了自爆和格林同归于尽想法的妮娜，却发觉空中那一直被她锁定气息的勇者，竟然变成了一名普通的大胡子希柏里尔人！ 王女愣了一下，并没来及念出自爆咒语，后脑便如遭重击般感到一阵眩晕。她脚下不稳，身形晃了晃向前踉跄了两步，迅速回身。 却见格林一手拎着鹿腿，另一只手上却拿着一只巴掌大的奇怪雕像，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到手了，笨蛋！”勇者说完便将那蟾神雕像抛给了王女，随即用空出的手开始蹭自己嘴角的油渍。 “诶？” 那黑色的骇人雕像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的抛物线，还未反应过来的妮娜想要伸手去接却又有些惊疑不定，双手在那晾了半天，愣是连抓了几下才没让落下的雕像砸到地上。 “神使大人？您，您怎么可以把，把撒托古亚大人的雕像给希尔族啊！”灰袍子萨满见格林随手便将最重要的信物丢给了敌人，一时间说话都结巴起来。 即便召唤蟾神的咒文已经被他遗失，但这怎么说也是部族里传承了数百年的信物啊！怎么可以交给那群植物种族！ “嘛…有什么不可以呢？”格林挠了挠头，又啃了口手中的鹿腿。当妮娜还在瀑布外纠结要不要进来时，格林就已经大致弄清楚了现状，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他们称作神使，但弄明白自己并没有再次穿越后，心情大好的格林便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蟾神撒托古亚的雕像。没想到他一开口，那些希柏里尔人就将这蟾蜍雕像拿出来，甚至当自己说饿了之后，萨满还组织族人烤肉款待自己。 果然是群好人！会请自己吃饭的都是好人，雕像拿到了，也就没必要赶尽杀绝了嘛！于是，大大咧咧的勇者在这群希柏里尔人的簇拥下，开始大吃大喝起来，也便有了妮娜所见的那一幕。 至于神使是什么？格林不明白，也懒得去想。虽然蟾神很有可能已经被自己打败了，但总得把雕像要回来好给妮娜交差… 反正是已经召唤过了蟾神的雕像，不就没用了吗？给谁都无所谓呀！格林如此想着，非常古怪地看着惊愕的希柏里尔人，他不能理解，为了一块用过的破石头至于这么紧张吗。 无论是灰袍子萨满，还是看着雕像发呆的妮娜，都愣在那里没有说话，场面忽然就冷了下来。 “呃…”似乎是感觉自己冷场了有些尴尬，格林不得不又挠起头自言自语起来，“差不多了，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只是灰袍萨满可不知道用纸盒正在查看自己的任务面板…他忽然身上一颤，哆哆嗦嗦地向前走了两步，茫然又难以置信地望着格林。 “您，您是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是吗？”灰袍萨满的话让周围的希柏里尔人都忍不住留下了泪水，老萨满又向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场远征，真的算成功吗？” 五百年的传承，这支背井离乡游荡到大陆南端的希柏里尔人，都背负着极为崇高的信仰与使命。即便身死，他们依旧将远征的任务与新年传给了后代；即便五百年后的希柏里尔人甚至已经记不全远征的完整使命，但他们依旧将信仰放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信仰远比故乡重要！ “啊？嗯，算吧…我觉得只要自己没有遗憾，那就算成功了吧！”勇者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所谓的远征是什么东西，但他看着这群希柏里尔人如此激动的模样，也便顺着他们的话说了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老萨满伏地大笑，而后缓缓站起身，冲着身后的族人们喊道，“神使大人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伟大的撒托古亚大人在夸奖我们！” 乱糟糟的希柏里尔人再次炸开了锅，有的兴奋地大叫，有的黯然落泪…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似乎在庆贺这个被“神”肯定付出的一刻。 “神使大人…我们可，可以回家了吗？虽然我们没有一个人在终北长大，但大家做梦都想回家乡看看…”灰袍子萨满激动得涕泗横流，断断续续地提出了诉求。 “哦！当然可以！嗯！我是说…你们要走就全部都走，回去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格林忽然想起，妮娜希望彻底解决隐患的事情，他便叉着腰对一种希柏里尔人说道。 在勇者的催促下，灰袍子萨满迅速带领族人打包收拾好了行李与食物，背负了神之荣光的远征开拓团，终于要踏上返乡之旅了。 至于他们能不能顺利回到终北之地？这暂且不表… 始终没有说话，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妮娜依旧没能从这一系列的转变中回过神来。待直到洞窟里一个希柏里尔人都不剩了之后，王女也没有想起来追击… 她看了看正在希柏里尔人废弃的营地中，翻箱倒柜的勇者，又看了看手中那头顶蝙蝠翅膀的蟾蜍雕像，满脑子都像是在做梦。 这就解决了？嗯？没想到那可恨的勇者还真有两下子，居然想到了打入内部来瓦解对方…甚至在能在自己眼前消失，还瞬间突破了自己的防御道具。 不得不说，虽然格林阴谋算计自己，但他的确拿到雕像，为女神大人的安全做出了贡献，想到此妮娜又不禁对格林有所改观起来。或许他也没那么可恨吧…… “诶？”她摸了摸后脑的头发，一股滑腻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妮娜将手指放在眼前，又侧着脑袋嗅了嗅，白皙的脸颊忽然变得和猪肝一样。 啊！是鹿腿！那可恨的勇者！他先前居然用油乎乎的鹿腿打自己！ 勇者好不容易扳回的印象分，又顷刻间逆转了。格林搜刮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东西，他叉着腰站在大厅中央，眼瞅着不远处地上那座魔法阵，心里格外郁闷。 那群大胡子！收拾得也太干净了吧！什么都没给自己剩下。 “没想到勇者倒成了蟾之神撒托古亚的使徒…”淡漠的女声在洞窟里回荡，“看来是不需要我来救你了，勤勉勇者格林。” “嗯？谁？什么人！”格林迈出一步昂起头向上方看去，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银色长发的少女凌空悬浮，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晕，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格林与妮娜二人。 “啊！奥菲莉亚！是你！”格林一见到来人，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勇者奥菲莉亚吗！“好啊，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上次的架还不算完呢！” 勇者当即将手中只剩下骨头的鹿腿丢下，从腰间抽出那柄形如枯木的长剑，但此时他又回过神来，“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漂浮术！！魔导师！妮娜一眼便认出了银发少女所施展的魔法，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奥菲莉亚缓缓从空中落下，心中升起了强烈的警惕。 人族女子…看上去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魔导师了吗？一向以魔法天赋为傲的妮娜，顿时有些难以置信，希尔族的寿命是人族的数倍…自己花了这么多时间钻研，也只是大魔法师。怎么会这样？ “我是跟在她身进来的，有人托我来救你。”奥菲莉亚叹了口气，似乎早已料到格林会是如此态度。“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第244章 再战奥菲莉亚 银发少女看着眉头紧皱的格林和他嘴边的油渍，只是轻眨了几下眼睛什么也没说。即便这位勤勉勇者的确有着配得上勇者的品质，但形象可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快和我打一场！奥菲莉亚！”格林说罢已经摆好了姿势，完全没有放银发少女离开的意思。“我等这一天可好久了。” “我没有必要和你战斗…”奥菲莉亚摇了摇头，“我之所以现身，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被克里斯蛊惑了，他并不是真正的克里斯。” 格林的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怪响，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随着胸口一阵起伏，格林手背抵住鼻子，竟然口一张吐出团黑泥来。 “无形之子？”一向淡然的奥菲莉亚在看见地上那团还在蠕动的阴影，也是愣了下但随即似乎明白了过来，“怪不得那些希柏里尔人把你当成了蟾神眷属。你，你…” 或许是这件事太过离奇，银发少女原本顺畅的思路忽然间像是打哽了一样，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格林。 “唔…晦气！真闹肚子了。”然而勤勉勇者却对此嗤之以鼻，他抬脚便将那团黑泥踢开，再次举起长剑直指远处的奥菲莉亚，“克里斯？老板？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老板就是老板！怎么会是假的呢？我看得很清楚，你可别想骗我！”格林说完脚下一蹬，身形骤然消失出现，以看上去极其“缓慢”的速度冲向了银发少女。 奥菲莉亚侧身闪避，在格林冲到一半时便扬起右拳，白色的火焰缠绕其上，迅速对着空气砸出。 格林的身形立刻翻转，斜退着跳到了一旁，却见他的左肩上已经有了被烧焦的痕迹。他看了眼自己肩头的伤痕，眼中的战意更盛了。 “有两下子！这样才好！” “等等！勤勉勇者，比起打架无形之子的事情才更重要吧？”奥菲莉亚一击逼退格林后，眼中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你难道把蟾神的眷属吃进肚子了？” “嗯？我没有啊！别转移话题！我今天一定要打败你！”格林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银发少女的托词，勇者身上蓝色的光晕接连闪过，已然运转起了武技再次向奥菲莉亚攻杀过来。 弱小，便无法保护同伴！自从布尔加特刑场一战的败北后，格林便愈发勤勉起来…每一场艰苦的战斗中，他总能想到奥菲莉亚当日那种碾压级别的压制。 同样是勇者，但自己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惨败。银发少女已然成了格林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必须打败她！必须正面战胜她！努力修行的这几个月，不正是为了这一刻吗？ 水蓝色的剑光划过，整间洞窟都变得黯淡起来，格林的身形缥缈不定，如同残影般在奥菲莉亚周围频现。 “唔…看来是说不通了呢。”奥菲莉亚叹了口气，那对赤红的瞳眸也在片刻间盯上了高速运动的格林。 那白色的火焰在少女手中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每每被格林近身，爆展的火舌总能将他逼退。一时间格林那绵密不绝的攻击，竟然尽数淹没在白火之中。 妮娜呆愣在远处，两名勇者都下意识地将战场向远离妮娜的方向转移，但如此激烈的战斗还是让王女感到惊愕。 格林的战力自不必说，即便佩戴了价值连城的魔法道具，妮娜仍旧没有什么机会反抗便被格林突然击倒。直到如今她也没想通，格林是如何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并用鹿腿打破自己防御的。 而那位突然出现的人类魔导师少女…更是让妮娜无法理解。明明是魔导师，却凭借拳脚和对魔法火焰的操控，和格林打成了平手。 这种魔导师的战斗方式她可从没见过。妮娜站在远处紧盯着奥菲莉亚的动作，双手紧捏着法杖，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炽白的火焰迅速涨大，奥菲莉亚单脚点地，身形扭转，一脚踢在了空气中。然而这看似落空的一击，却又和先前一样正中格林胸口，将他踢飞了数米。 蓝色的光华闪过，格林将剑插在地里，单手捂着胸口哗啦一声吐了口血。在那片血迹中，隐约还能看见黑色的丝状纹路，看上去仿佛菌丝一般扒在血液里。 “唔…”格林却并不服输，抬起袖子冲着嘴角一抹便再次站起身来，“为什么不用剑！你的武器呢？是看不起我吗？” “圣剑在假克里斯那里，我败给了他。”奥菲莉亚看着受伤的格林，暗自摇了摇头，她知道不把格林打败，这个固执的家伙估计绝不肯罢休。 “什么？”格林脸上露出一抹惊异，但远处的银发少女却似乎下定了决心，身上的白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缕缕淡白如奶的蒸汽，骤然发动了冲刺。 “好快！”格林瞳孔放大，他竟然没有看见奥菲莉亚的运动轨迹，只来得及提剑横举，剑身上便传来一股难以匹敌的巨力，格林不得不顺势向后飞退，才勉强消解了这股力道。 奥菲莉亚一击得手，单膝提起猛然跃出再次贴身紧逼起来。密集的拳影如同雨点般落在了格林身上，在蒸汽的遮蔽下让人难以看清二人的动作。 “嗯？”奥菲莉亚一脚横踢，面前格林的躯体轰然碎成了粉末。银发少女猛然回身，单手对着空气某处一抓，裹挟着大量蒸汽的冲击直接喷了出去。，直到此时，格林那模糊的身影才在半空中出现，生生撞进了岩壁中，带出阵轰隆的巨响。 “格林阁下！”妮娜见格林被打飞，不由向前迈了半步喊了一声。但随即便被银发少女冷冷地瞥了一眼。 那种仿佛是被猎鹰盯上的寒意让妮娜浑身寒毛倒竖，她连忙闭上了嘴又将腿收了回来。是啊，自己为什么要管那可恨的勇者呢？明明总是算计她，可妮娜转念一想，格林毕竟帮女神大人解决了麻烦，自己帮他一下也不是不行对吧。 妮娜默声念起了咒文，只是还未等她释放完自己还未掌握的六级魔法，格林被打落的地方忽然闪过一丝蓝光，浑身是血的勇者再次从烟尘中弹出，直奔着奥菲莉亚杀去。 “还真是顽强啊…”银发少女只是瞥了妮娜一眼便将注意收了回来，她右手平举，口中默念了几句，四五层魔法符文便后发先至地浮现在格林周围！ 一层层冰霜在格林体表突显，他那冲刺的势头也逐渐减缓，但即便如此勇者依旧迈着僵硬生涩的步伐，直到银发少女面前。 闪耀这水蓝色光华的剑锋离奥菲莉亚的掌心只有数厘米的距离，但格林却已经也无法行动了。那蓝白色的寒霜铺满了他的整个身躯，就连头发上也凝结了一坨坨冻在一起的冰锥。 “水系七级魔法‘霜之荆棘’，只要我的感知或视线能捕捉到你的身形，魔法就必定命中。”奥菲莉亚看着身体被彻底冻结，钉在原地的格林，缓缓开口说道。 只是下一刻，七八根棕色的老藤忽然毫无征兆地从奥菲莉亚周围的地面窜出，一瞬间便将银发少女捆缚结实！ 第245章 半百与圣域 棕色的枯藤是格林那奇特长剑所附带的技能，其速度之快就连潜藏在缝隙阴影中的无形之子，也曾被这些老藤叉起。 银发少女身上缠满了这些看上去完全没有生命的藤蔓，被生生压制在了地面上。她看着眼前格林那坚毅的面容，还有离自己只有半米左右的剑锋，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因为是枯死的藤蔓…所以体内没有任何水份吗？”奥菲莉亚身上骤然燃起白色的火焰，那些枯藤遇到白火便迅速焚断碎裂，少女长靴落地，径直走到了如雕塑般的格林身侧，将手掌抵在了他的肩头。 “你最好不要试图攻击我…希尔族的公主。”奥菲莉亚用火焰帮格林解冻，头也没回地说道。这让两人身后的妮娜浑身一激灵，那念了半截的咒文竟被打断，王女随即捂着胸口，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勤勉勇者，你躲在烟尘里释放藤蔓我是知道的。”银发少女见格林身上的冰霜消退，也便默默走开，任凭格林坐在地上打起摆子。“我的霜结魔法也将那些藤蔓包含在内，但却失效了这我的确没有想到。” “如果你没有被被‘霜之荆棘’控制住，恐怕在那些藤蔓的束缚下，那一剑的确能够伤到我。这场比试是你赢了。”奥菲莉亚淡然地说道，她并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争斗，毕竟自己还得留着精力与底牌去对付假克里斯。 “呼…好冷，好冷。”格林一恢复行动，便从地上跳起身将长剑往地上一插，开始不停揉搓着胳膊，“你， 你别说这种话了…输，就是输了，我，我格林还是输得起的！” “是吗…” “嘿！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你，等我！”格林不停向掌心哈气，余光似乎看见了受伤的妮娜，顿时又大吼起来，“你可以打我，但你不能打我的伙伴！” 格林说罢捡起长剑，便拦在了妮娜身前，冲着奥菲莉亚怒目而视，“可恶！” “……”奥菲莉亚本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又感觉和格林说话真的好麻烦，便只是默默转身跳过了这个话题，“你的能力是勤勉，想要超过我并不需要很久。” “但是看上去，你应该陷入瓶颈了吧？” “你怎么知道？”格林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奥菲莉亚，身上的伤势其实并不重，一时间倒也没什么痛感。 “我也是勇者…别忘了，所有勇者都能使用‘探查’。”奥菲莉亚轻轻说道，“不过能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升到49级，你的潜力的确是我们中最强的。” “不对啊！为什么我看不出你的等级？”格林这才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关键的事情，他看了看身后的妮娜，本不想在原住民面前谈及这些“勇者的秘密”，但见奥菲莉亚似乎并没有什么顾虑，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因为我是50级。”奥菲莉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差了1级？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格林有些难以接受，奥菲莉亚的战斗力可不像只比他高了1级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奥菲莉亚，后者却只是平淡地向格林“科普”起来，“怎么不可能？虽然只差了1级，但这1级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50级开始，便是圣域，算是大陆上最顶尖的战力了…不过你不用灰心，据我了解，有几个比你早来几年的勇者，现在同样没进圣域。你已经比他们要强了，格林。”奥菲莉亚叹了口气，似乎对于勇者们“不务正业”的情况很是无奈。 “要怎么，怎么突破50级？” “想进入圣域，就算你是勇者，一昧苦修也是不行的，需要契机与顿悟。” “契机与顿悟…那是什么？”格林咀嚼着奥菲莉亚的话，却感觉对方说的太过玄幻，有些难以理解。但他自己也很清楚，自从升到49级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实力增强的感觉了。 “我只能说到这里。作为这些情报的交换，勤勉勇者，我需要你帮我一起制服假克里斯。” “制服？克里斯老板？”格林皱起了眉头，似乎十分难以理解，“老板就是老板啊，怎么可能是假的，我亲眼见过。” 奥菲莉亚似乎早就料到格林会如此固执，也不继续纠缠，便纵身一跃运起漂浮术飞到了半空，“你有所警戒就好…另外，那无形之子不知为何在你的体内，如果放着不管恐怕会有麻烦，你最好早点解决掉它。” “你说什么？”格林呼喊着跑出两步，却见银发少女已经沿着甬道飞离了大厅，便再次蹭了蹭嘴角的血迹，开始思索起奥菲莉亚的话来。 而妮娜则是一直看着勇者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十分意外和复杂的神色。 勇者，刚刚是在保护她？ ………… 第246章 亚托莉娅的爱好 神圣且庄严的伊格神树，每日清晨在最后的月露刻耗尽后，总能最先沐浴到那久违的晨曦。而王城达芙妮作为五棵神树中最高大的一株，其视野与景色自是颇有独到之处的。 亚托莉娅看着远处，那好似溏心鸡蛋般的太阳逐渐从树海和天空的边界处浮现，不由眯着眼长长舒展了下身体。 这里是王城七层，是专属于神的庭院。少女面露微笑，目送着一队十多人的白衣祭司从身边路过。她们手中均抱着一只用绿叶卷成的“牛角”型容器，里面隐约可能看见因晃动而泛起的水纹。 亚托莉娅知道，这些都是二十年以内招募的见习祭司。她们在升任低级祭司前，除了正常的祈祷供奉外，还要负责整个七层的杂务，这其中就包含了在夜晚采集“月露”。 一众见习祭司们纷纷向路过的神女行礼致意，自从神女回国到现在已经有接近两周了，她们总能在结束工作的归途中看见这位等待朝阳的神女殿下，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与常事。 “神女殿下，我们该走了，今天是您预定巡游的日子。”亚托莉娅身后，负责神女日常起居的见习祭司低着头，小声提醒着少女。 “嗯…我还想多看一会儿。”亚托莉娅紧了紧自己的白色披肩，戴着手套的指尖在手臂上轻轻揉搓。即便时节已经开春，但由于神树七层的高度，清晨的风总会带着些许凉意。 “你们有去旅行过吗？”亚托莉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轻轻拨开道旁的灌木枝叶，目光却随着天边的橘红色一齐向上空晕染。 两门见习祭司互相看看，都是不太明白亚托莉娅的意思，犹豫了片刻后其中一名瘦小些的才开口问道，“旅行？旅行是什么意思？” 少女听见此回答，先是一愣而后轻转过头看了二人一眼这才哑然失笑，“看我都忘记了…族人们都是不被允许走下神树的。” “旅行的话，就是去看看没见过的风景，嗯…说不定也能认识新的朋友。”亚托莉娅缓缓将手套摘下，活动了两下手指。她将五指张开，感受着晨风在指缝溜走的触感，少女指节微微用力，虽抓不住却心向往之。 “就像…这风一样，旅行是自由的！”亚托莉娅忽然笑了起来，不断翻动着手掌，只是原本那葱郁纤细的手指上，却布满了如瓷器修复后的层层裂纹，看上去似乎只要用力一握便会彻底碎开。 “那旅行…是要去哪里？会回家吗？”小祭司好奇地抬起头，她们这个年纪倒也正是对各种事物都充满好奇的时候。 “去哪里，并不重要呢，嘻嘻…”亚托莉娅深吸一口气，又重新将手套戴上，“只要旅行的时候很开心，不就足够了吗？” 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似懂非懂的两名祭司，思绪不禁又回到了那日和克里斯一同，乘坐风舟飞翔于云间，俯瞰大地的情景。 “唔…神女殿下，今天的出巡？”两名祭司面面相觑，吞吞吐吐地再次提醒了一下今天的日程安排。 “知道啦~~”少女有些无奈地拖长了尾调，又偷瞥了两名小祭司一眼后转身走到她们身侧。“不过我想先去看看克里斯！” …… 等待朝阳爬出地面是亚托莉娅每天第二期待的事情，但要说起第一件那便是去克里斯居住的院落看看。 虽然克里斯与菲妮克丝两人的居所离自己的神殿很近，但除开最初的几天夜里，少女有机会溜出来与二人见面外，最近一周多都是未能如愿。 只是少女却仍不气馁地每天从采露场回来后，都要去克里斯院落瞅上一眼，而几乎每天都会看见同样的情景。 几十名各种职阶等级的白衣祭司，在克里斯的院子里进进出出，她们总是带着一只只篮子与容器，看上去十分忙碌的模样。 而院子外的每个角落，都有白衣祭司在巡查，就连夜晚都有人替班。每每亚托莉娅提出想要进去见见克里斯时，这些祭司们都会十分恭敬地将少女阻拦下来。 “神女殿下，看来今天也不行呢…”身后的小祭司看着水泄不通的院落，自知神女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不由有些犹豫。 “嗯…总要问一问嘛。”少女倒是格外乐观，她笑了笑依旧例行公事般走到院门前，那几名看门的白衣祭司也习惯性地对神女行礼。 “我想见见克里斯，他今天也没空吗？” “这，很抱歉神女殿下…克里斯殿下正在做很重要的事情，恐怕没法见您。”其中一名祭司头也不敢抬，只是小声回答着神女的问话。 “这样啊，可是你们已…” “亚托莉娅？是亚托莉娅吗？”少女的话还未说完，院子里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亚托莉娅顿时眼前一亮，嘴角弯了起来。 “克里斯！” 一身白衣的克里斯身上却有着各种颜色的污渍，甚至还带上了帽子。他手中正捏着几根奇怪的植物，从院门内奇怪地探出头来。 “亚托莉娅，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诶？”克里斯愣了半秒，迅速回过神来，他狐疑地看向门口那几名白衣祭司，“你们不是说神女这些日子特别忙，根本挤不出时间吗？” 克里斯将手中的不知名植物交给身后的一名祭司，冷冷地看着门口几人，眼中似乎有些生气。他这两周始终在研究开发白色魔眼与那细小线段的功能作用，十分贴心的大祭司还派遣了一大批空闲的祭司给自己帮忙。 虽说的确省下了自己收集材料的时间，但每当他提起亚托莉娅的情况时，那些白衣祭司们都会不约而同地以神女很忙为由解释起来。 丰收仪式将近，克里斯倒也对此没有太多怀疑。毕竟作为丰收仪式中最重要的人物，亚托莉娅可是要肩负起主持仪式进行的任务，在丰收仪式前做些准备和练习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你们不会是在骗我吧？到底是什么情况？”克里斯语气严肃，质问着门口那几名白衣祭司。 “不敢，克里斯殿下我们怎么敢…只是大祭司说您不能分心，而且这件事事关…” “克里斯，不怪她们哦…我今天的确是要准备巡游，只是抽空来看看你，嘻嘻…没想到刚好遇到你了。”亚托莉娅见克里斯有些生气，连忙接过话茬，替那几名白衣祭司解释了一番。 克里斯看着少女那对明亮的蓝色眼眸，不禁感到一阵安心，“嗯…这样的话倒是我错过你们了，不过今天机会难得我也出去走走。你们那位西尔维娅大祭司也说过，让我抽空多陪陪亚托莉娅的。” “可是克里斯殿下…那件事情？”一名白衣祭司小声询问起来，但声音又渐渐减弱，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放心吧，已经差不多了。”克里斯随口答道，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亚托莉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就连刚刚那严肃的表情表情也变得格外温和。 “介意我为你护航吗？神女殿下” 亚托莉娅看着克里斯那故意装作庄重的腔调和动作，不禁抬手捂住了笑容。她的眼角弯成了一道月牙，轻轻摇晃着脑袋似乎对克里斯的这番说辞并不讨厌。 第247章 神女巡游 克里斯旋即又挠了挠头，他看着自己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污渍，知会了亚托莉娅一声后便返回了院落，直到更换了崭新的衣物才重新走出。 长老会的祭司们颇为贴心地为克里斯和菲妮克丝都准备了白色的衣物，虽然和祭司服并不相同，也没有那奇怪的黑色植物饰纹。但至少远远看上去统一了色调，使得克里斯这样一个人族在白衣祭司的队伍里，显得没那么突兀违和了。 “亚托莉娅，你不好奇我们在院子里做什么吗？”一路上克里斯看着与自己闲聊的少女，还是没忍住询问起来。 “好奇啊！不过克里斯不说，我也不会主动去问啦，毕竟如果是能告诉我的事情，你一定会告诉我的。”亚托莉娅双手背在身后，偏侧着脑袋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似乎自从回国之后，少女的行为举止也愈发安静了起来。 “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之后你会知道的。”克里斯颇为诧异地看着淡然自信的亚托莉娅，倒是有点怀念以前被少女缠着问东问西的时候。 “好啊。” 亚托莉娅在克里斯的陪同下，很快赶到了七层中央的传送法阵处。而这里早已等候了一支接近百人的祭司队伍，她们手中带着“法器”与书本，为首的正是与克里斯有过一面之缘的高阶祭司克劳狄娅。 “神女殿下，您来晚了。” “没事儿，时间还很多。”亚托莉娅轻轻点头，倒是对来迟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 克劳狄娅躬身行礼，但当看到克里斯也在其中后，这位白衣祭司明显态度变得有些不快。 “克里斯殿下，您不是正在忙着重要的事吗？怎么有功夫陪我们下去巡视？”白衣祭司的态度并不算好，她对于克里斯这样一个人族能够住进神之庭院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虽然在那日后，克劳狄娅也曾多次去找过大祭司，但都被西尔维娅以克里斯殿下是重要的客人为由给挡了回来。 “您好像是…克劳狄娅祭司吧？我的确是有事要忙，不过有一点你说得不对。”克里斯再次换上了那副标志性的和善笑容。 “什么？” “我不是在陪你们，只是陪亚托莉娅而已…这也是你们西尔维娅大祭司的意思，下次可不要弄错了。”克里斯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却是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 “那可希望克里斯殿下能够玩得开心了。”克劳狄娅瞪着眼睛，表情倒是和话完全不符。她见克里斯只是笑笑点了点头，虽然憋了火气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便回到队伍里。 克劳狄娅从怀里拿出一枚启动传送阵法的水晶，将七层与六层的传送门打开，迎着亚托莉娅的队伍重新从神之庭院进去王城的城区。 长老会的巡游算是一种例行的宗教仪式，几乎每隔一段时间白衣祭司们便会从高贵的神之庭院来到人间，为迷途彷徨的希尔族居民播撒大地母神的福音。 这种巡游与固定化的“救济”不同，并不是发放晦烛草之类的“食物”，但除了必要的教义解释与宣讲外，祭司们也会为居民，尤其是中下庭里较为贫苦的希尔族人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困难。 即便神女回归并参与到这些宗教活动中，这种类似的传统也并没有发生变化。然而走在亚托莉娅身边担任“护卫”的克里斯，却似乎发现，王城下庭的居民们看向巡游队伍的目光似乎有些古怪。 “那些人好像不太喜欢你们？是我的错觉吗？”克里斯有着留意周遭环境的习惯，这王城的下庭接近两周前他同样跟随祭司队伍来过这里。 当时下庭平民们对于这群白衣祭司，还是格外地恭敬，但现在…似乎多了些冷漠。他们一口气在三层街道上绕行了一圈，也没有任何一位希尔族前来寻求帮助。 “嗯…克里斯你还记得长老会的救济吗？”亚托莉娅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克劳狄娅，见对方十分专心的样子，这才小声和克里斯闲聊起来。 “记得…上次我和菲妮克丝就参加你们的救济会来着。”克里斯点了点头，旋即想到了什么，他记得少女对自己说过，长老会储备的晦烛草并不多了。 “那是上上次了，上周的救济克里斯你不在，但是大祭司却让我们将准备发放的晦烛草数量削减了一半。”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我明白大祭司是想节约些坚持到丰收仪式之后，但真的已经撑不住了。” “本来发放的晦烛草就只够大家吃一周的。上次削减了一半，很多人都开始饿肚子了，可长老会也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亚托莉娅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在地牢里见不到阳光的日子。 “要是明天的救济活动再发放一半，或者更少…大家就可能会闹事了。” 第248章 三色魔眼 亚托莉娅的担心几乎是写在了脸上，神女虽然刚回国不久，但似乎却已经习惯了这一身份。或许是小时候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吧，少女总归是希望大家能过得很好。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忽然喃喃自语起来，待到亚托莉娅向他看去时，克里斯才露出一抹轻笑，出言宽慰道，“不用太担心了，你们的那位大祭司既然有占卜过去的能力，这些问题她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也已经有对策了呢。” 亚托莉娅点了点头，祭司们的队伍已经绕行了整个三层。除了部分希尔族贫民跑来乞讨晦烛草籽外，大多数底层民众已经对这群高高在上的白衣祭司们产生了不小的抵触心理。 毕竟…这些自称神之眷属的同族们，可都是生活在王城七层的啊！那里阳光充足，根本无需吸食晦烛草这种东西。 “大家好像都讨厌我们了…”亚托莉娅感受着周围民众们冷淡的目光，走在祭司队伍中最显眼的位置。少女直到重新踏上传送阵，回到六层城区时，才恍若走完独木桥般长松了口气。 “人就是这样，升米恩，斗米仇…这一点无论是希尔族还是人族都差不多。”克里斯轻哼一声，对此倒是见怪不怪。 这群希尔族贫民，虽说有社会的原因导致大量失业没有工作。但长老会却是在奉行“生命平等”的原则，定期救济他们。 只不过这种救济时间久了，民众们反而会形成依赖，甚至认为这理所应当。当祭司们减少了救济后，情绪也便迎来了反弹。 “嗯？生米…？米。”亚托莉娅侧着脑袋，反复咀嚼着克里斯刚刚的话，随后忽然笑了出来，“克里斯总能说出有意思的事情呢，嘻嘻。” “啊，这是我家乡的古话，一时说习惯了。”克里斯有些尴尬，但他看着少女的笑容还是感到了一丝安心，看来自从恢复记忆回到家乡后，亚托莉娅的确开心了许多。 “不说这个了，巡游是到这里结束吗？菲妮克丝那孩子，一直想要些会富集火元素的植物素材呢，我等下准备去市集看看。” 亚托莉娅摇了摇头，随着少女的手指抬起，祭司的队伍恰好转向了王城的街道，“还有中庭要巡呀！这边没有救济活动，大家应该没这么大敌意。” 果然如神女所说，中庭的民众们对于祭司的宣讲活动要更加感兴趣。祭司们每来到一处街道，都会稍作停留。 以小队为单位的白衣祭司，也会在人流量较大的区域单独留下。她们手中至少会捧着一套法器与书册，由中级祭司带领。民众们有任何疑问和需求，都可以在这时寻求帮助。 百多人的祭司队伍逐渐缩水，直至巡到六层最后一处预定地点时，亚托莉娅的队伍已经只剩下了十多人。 而这里也是整个巡游的最后一程。神女的巡游并不会将每一层都走遍，而是在下庭与中庭各挑选顶层。 “前面就是王城的集市了，克里斯你快去吧。”亚托莉娅指了指不远处的商业区，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推车挤满了神树的主干。 虽然此处仍以希尔族为主，但兽族与魔族的身影也并不罕见。许多外族的商人总能给当地人带来些稀罕物，顺带买走希尔族们看不太上的风干药草。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魔族…那是史莱姆？”克里斯抬眼一望，便瞅见了打扮怪异的魔族商人们。有些甚至都没有人形，更像是那种rpg游戏里的“精英怪”。 “傻瓜！那才不是史莱姆呢！”希尔芙的声音忽然响起，对于嘲笑克里斯的机会风精灵从不会放过，“那是淤泥潜行者！嗯…算是很不常见的种族了，还得是伟大的风精灵才能认得。” “淤泥…潜行者？听着不像是种族的名字啊。”克里斯自动无视了风精灵自夸的部分，倒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披着外套的黑色不定型生物。 “虽然怪，但是怎么说也是智慧较高的种族了，哼！温蒂尼那家伙住的地方，就有好多这样的魔族。”希尔芙慢悠悠地飞到克里斯头顶，饶有兴致地看着市场里那些奇怪的家伙们。 克里斯捏了捏鼻子，他倒是记得水精灵温蒂尼…希尔芙曾在亚拉拉特山上提过这位“好朋友”。只是克里斯没想到，水精灵居然生活是在魔族领地吗。 包括亚托莉娅在内的十多名祭司，很快在集市的入口“腾出”了一片空地。少女也很快进入了工作时的状态。 只是与其他白衣祭司不同，就连异族前来寻求帮助，亚托莉娅也是不会拒绝的。 克里斯颇为欣慰地看向乐在其中的亚托莉娅，也是十分欣慰。毕竟他也有人格与记忆不完整的时候，少女能顺利回家并恢复记忆，对他来说也算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告别了亚托莉娅一行，克里斯拨开人群钻进了这处希尔族最大的集市。他渐渐眯起右眼，淡白色的纹路在瞳眸中时隐时现。 两周的时间克里斯并没有白费。在大祭司的占卜帮助下，白色魔眼的能力他已经大致有了概念。那位破坏与重构之神拥有三色瞳眸，黑白两色的魔眼分别象征着“执行者”与“观察者”。 白色的魔眼能够看破虚妄，以神的视角观察万物。而黑色魔眼则如同神的手术刀，拥有切断、重构万物的能力。 至于那最后一种魔眼…大祭司也占卜不出，但克里斯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他仍记得自己在布尔加特时，曾梦见的那只金色的眼睛。（详见第一卷第90章。） 那应该是“监管者”… 自己仅仅是借助白色魔眼的观察能力，便已经度过了数次危机。对于那承担“执行者”能力的黑色魔眼，克里斯更是难以想象。 但那滴斯维特兰娜所流下的泪滴，却给了自己一丝探索的空间。而这也正是西尔维娅大祭司所需要的能力。即便使用魔眼依旧会有不甚明显的副作用，但这对于随时可能被主人格取代的克里斯来说，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一边在摊位上挑挑拣拣，克里斯从魔镜中“变”出了许多月币，将自己看得上的素材植物都挑选了一些买下。 反正这些月币都是长老会提供的，克里斯用起来可是完全不心疼。虽然两周的研究里，他的确认识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但在集市上总能看见些从未见过的新东西，这让本就好奇心旺盛的克里斯大呼有趣。 只是忙着逛街采购的克里斯并没有留意到，那集市建筑的屋顶檐后，似乎正有一道身影站在那里。 第249章 你还活着! “出现了，要来吗？”奥菲莉亚轻轻撩起自己的银色长发，单手扶着屋顶上高高立起的树干，目光紧紧盯着脚下集市的某个位置。 少女的手中握着一枚绿色的水晶，唇齿微张像是在对着水晶说些什么。她的身上萦绕着一圈无色的光晕，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加热了一样扭曲晃动。若非仔细留意，从外界几乎很难发现她的身形。 “勇者奥菲莉亚，很抱歉…我们不会参与你的行动。”平静的女声自绿水晶中响起，对面似乎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虽然我相信你的说法，但格林坚持克里斯并不是假冒的。” “我知道了。”奥菲莉亚眨动了下眼睛，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那位勤勉勇者的固执程度她已经有所了解，便没有必要再把精力花在这上面。 “……”水晶那边也陷入了沉默，但随即又响起了一番争吵的声音，“奥菲莉亚！喂？你不要对老板出手！嘿！有本事你就来找我…” “格林！” 水晶后的吵闹声让银发少女感到一阵无奈，她随手掐断了魔法将水晶揣进怀里。自己已经等待了两周，是绝对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的。 奥菲莉亚手掌轻轻挥动，那层灼热的气罩便彻底散开。这种凭借加热附近空气而改变密度，以此来偏折光线的小把戏骗过普通人还行，对于势均力敌的战斗来说反倒是需要分心的累赘。 勇者默念起咒文，双脚凭空飘离了屋顶，像是一团耀眼的白色火球直直向下坠去。湛蓝色的魔法符文突兀地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七八团坚固的冰晶便自那些符文中绽放，如同冰刻的蔷薇花般在集市的某处摊位前炸裂。 冒着寒气的冰花四处飞溅，离得近的人群只是愣了下便迅速乱作一团。只是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那些商贩和行人都惊讶地发现，脚边的空地上除了那些晶莹剔透的冰蔷薇外，便再无他物了。 “那是什么？”周遭也并没有人受伤，只是那突然绽开的魔法冰花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渐渐凑了过来，有大胆的还侧着身子摸摸了那地上的冰晶。 “好凉啊！”希尔族们围在一起，很快将这片摊位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激动地讨论着这奇特的“植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毕竟对于常年温暖湿润的青原树海来说，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冰雪天气。 只有那摊主奇怪地皱起了眉头，因为他隐约记得…刚刚那里是不是有个人想买自己的草药来着？ ……… 苍蓝的冰川，灼热的烈火…克里斯正站在一座矮山的峰顶，疑惑地看着漂浮于不远处的人形。 “是你？勇者奥菲莉亚？你…？不对。”克里斯眉头紧皱，很快从现状中整理好了思绪，“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之前我还没有向你…” “心象结界，在这里战斗并不会波及无辜。”银发少女漂浮于空中，那对赤红色的眼眸显得格外锐利醒目，“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易就被我拖进来。” “战斗？你…”克里斯思索了片刻，忽然明白了过来，仅剩的右眼中似乎坦露出一抹笑意，“莫非你将我当作了那个家伙？原来是这样吗…” “先别着急出手！我还有话说。”克里斯见奥菲莉亚一言不发，眼看就要发动攻击了，他便连忙从魔镜中取出细剑握在了右手当中。 “我知道即便我解释，你也很难相信…所以我需要做的便是证明我不是他，是这样吧？”克里斯的思路十分清晰。虽然他不清楚当时奥菲莉亚是因何被江渚击败的，但这位银发的勇者追到这里，目标绝对不是救过她的自己而是主人格。 克里斯说完便激活了手中的圣剑，淡白的圣法气沿着剑身传入了克里斯的半边身子，那许久未出魔镜的圣剑也随即出现了嗡嗡的震动，像是在回应着克里斯一般。 “我的圣剑…！你已经能操控了？”奥菲莉亚脸色十分不好看，没想到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那家伙就已经找到了控制圣剑的办法。 “唔…你这人怎么比格林还固执？我是克里斯，不是和你打架的那个家伙。”克里斯本以为自己祭出圣剑，奥菲莉亚便能认出自己的身份来，毕竟勇者可是亲口说过，只有得到圣剑承认的人，才能够使用他的。 银发少女依旧漂浮在空中，默然地看着下面的克里斯。虽然她没有接话，但也停下了攻击，少女曾设想过无数种与假克里斯交战的对策，只是却唯独没想到眼前这种。 难道勤勉勇者是对的？ “好吧…我跟你没什么过节，反倒听亚托莉娅说了，当时我失去意识后是你在保护她，所以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克里斯说完便将手中的圣剑抛出，径直丢向了奥菲莉亚。 “你这是什么意思？”奥菲莉亚茫然地接下了细剑，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与契合只手中泛起。这的确是自己的圣剑，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物归原主而已，呵呵…”克里斯眨了下眼睛，笑了起来，“虽然这柄剑用我也很喜欢，但我还是习惯用自己的东西，所以就还给你吧。这下可以相信我了吧？” “你真的是克里斯？当真？”奥菲莉亚看着手中的圣剑，默默闭上了眼睛。她从没想到圣剑会回来地如此容易。 “嗯！”银发少女那常年淡漠到如冰霜的脸上，竟在这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浅笑。 “克里斯，真好…你还活着。” 第250章 认清自我 奥菲莉亚的心象结界中，冰与火的界限清晰可见。克里斯颇有些意外地望着半空中奥菲莉亚露出的那抹笑容。 虽然和这位勇者少女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克里斯的印象中，奥菲莉亚始终是一副冰冷淡漠的模样，似乎对身边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你之前觉得我死了是吗…” 奥菲莉亚摇了摇头，双眼再次睁开已经变成了淡淡的浅蓝色，她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淡去，“没错，我以为你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至少是灵魂死去了…” 克里斯倒也并不避讳，他刻意朗声将那日亚托莉娅复述给自己的情况再次讲述了一遍。江渚已经苏醒，甚至在污秽者分灵事件后，就能够与自己共享感官了，但直到他和奥菲莉亚说完，那潜藏在意识另一层面的主人格，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原来是这样…只是那日我败给了他，假克里斯…请允许我如此称呼那个人，他已经带着亚托莉娅小姐离开了。”奥菲莉亚已然从空中落下，缓步走到克里斯面前。“他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不知道…当时意识与肉体间的壁垒突然就被打破，应该是主人格昏了过去。”克里斯略一沉吟，这一点他也始终没有想明白。 那日江渚筹划了许久，才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甚至就连自己故意留下的后手——奥菲莉亚都不是他的对手。 江渚本该是志得意满的时候，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知情的亚托莉娅也没告诉自己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那家伙并没有死，他正在积蓄力量…随时等待着机会。”克里斯叹了口气，倒是很随意地坐在了冰山之上，他随手捏起一层冰沙，稍微揉搓便碾作了无数细小的蓝色尘埃。“一旦我的心灵出现裂痕，恐怕他就会趁虚而入，到时候…整片大陆都会遭到破坏。” 勇者站在克里斯左侧，任凭海风将自己的银色长发吹起，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后者，“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给大陆带来灾难吗？” “诶？”克里斯抬起头，正对上奥菲莉亚的目光，“大概吧…他很自私，凡事都追求最大效率与利益，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克里斯，虽然我很讨厌假克里斯，但你说的这几点…如果排除掉你对他主观上的厌恶，倒算不上什么恶行。”银发少女神色郑重，语气不慌不急十分理性地分析道。 “自私换句话说便是爱自己，追求效率与利益更是无可厚非；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也总会被人解释成坚持与执着吗？”奥菲莉亚声音淡然，随口指出了克里斯评价里的主观色彩。 “当然我不是说他是对的。比起那个人，还是克里斯你更值得我尊敬。布尔加特的事情，我必须要向你道谢。”勇者稍稍停顿了下，又眨了下眼继续补充道，“我只是建议你…能够丢掉不必要的情绪，重新认清另一个自己，否则你没办法真正打败他。” 克里斯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奥菲莉亚说得没错，他真的了解主人格吗？即便他们曾经同是一个灵魂，但有时候最不了解自己的人，也正是自己。 “所以我才要找到木心果，这是我目前唯一的反击办法。我有预感，如果放任主人格不管，用不了多久，他的灵魂强度就会超过我。那时候，恐怕就是换他来考虑如何彻底抹杀我了。” 克里斯说道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倒并没有因为谈及生死而有所畏惧和恐慌。他转头看着奥菲莉亚，勇者却好像在喃喃自语。 “木心果…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带亚托莉娅小姐回国。” “嗯…只能说阴差阳错，不过丰收仪式后的木心果，我一定要拿到。”克里斯眼中闪过一丝执着，紧紧盯着远处无边无际的海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奥菲莉亚数次想要开口，但又都咽了回去。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般舒了口气，“你是对的，克里斯。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丰收仪式是对大地母神的供奉与祭祀，是大陆上所有生命赖以生存的根本。一旦出问题，那将是极其可怕的灾难，所以…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克里斯单手撑在冰块上翻身站起，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要不要再联手一次？那位希尔族的大祭司以三个要求，作为木心果的交换…其中最令我在意的就是维护丰收仪式顺利进行。” “王族那边一时半会儿我还摸不清他们的意图，但我总有预感…这次的丰收仪式不会那么平静。”克里斯摸了摸鼻子，倒也说不上自己那莫名的担心究竟是因为什么。 “来帮帮我吧，勇者奥菲莉亚…” ………… 热闹繁华的百足虫集市是王城达芙妮中最大的商业中心，而在与此毗邻的两个街区外的某处枝干小巷中，奥菲莉亚与克里斯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墙角的阴影里，银发的勇者换上了克里斯先前购买的影族斗篷，暂时伪装了人族的身份。 “呼…这心象结界还挺方便，没想到居然可以任意决定脱出的位置，用来逃命倒是不错。”克里斯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建筑，不吝夸奖地称赞起奥菲莉亚的能力来。 “……”勇者沉默了半晌，才颇为认真地回复道，“我得提醒你，心象结界是进入圣域后才能领悟的能力，发动起来很耗精力，更不可能连续施展。” 勇者那副认真过头的语气让克里斯叹了口气，“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当真的…” 既然遇上了奥菲莉亚这样一个额外的战力，勇者也希望维护丰收仪式顺利进行。那克里斯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一机会。 无论是大祭司还是王庭，在这青原树海中还是希尔族的势力最为庞大。即便自己带回了亚托莉娅，克里斯仍然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一股势力。 奥菲莉亚的出现，无疑让他多了一个帮手…同为人族，这时还是要团结起来的。 “你确定我可以跟你进入七层？那群祭司不可能发现不了的。”披上了斗篷的奥菲莉亚吊在克里斯身后很近的位置，小声询问起来。 “没关系，我们大大方方回去就行…就说你是我的同伴，菲妮克丝就还在七层呢。”克里斯抬起手掌遮挡了下稍有些刺眼的阳光，走出巷子时他甚至有些不太适应周围的光线。 “看来已经差不多第三个日露刻了…我这两周来唯一一次走下神之庭院，那位大祭司肯定会占卜我的行踪。”克里斯脸上露出淡然的笑意。 “我们见面的事情，她绝对会知道，那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第251章 故人 当克里斯带着奥菲莉亚一同回到百足虫集市的东街入口处时，却发现亚托莉娅的祭司队伍已经离开了。除了空地上还有几名小祭司在收拾卫生外，神女和剩下的十多名祭司都不见了踪影。 在短暂的询问之后，克里斯才知道：亚托莉娅似乎带人到西边替人治病去了，并没有离开太久。 “亚托莉娅小姐，似乎很忙…”奥菲莉亚那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 “是啊，她就是那个样子，总是太过心善。别人一有什么难处找她帮忙，她肯定会答应下来的，真的是…”克里斯语气有些无奈，但却又带着笑容。“走吧，咱们去找找看…说不定还能赶上，要是找不到就去中央传送阵那边等她。” ……… 王城的街区整体呈现辐射状从树干中心向外延伸，但由于神树枝干并不是都生长于同一水平面上，所以即便是同一层中，不同街区的高度与走势也稍有区别。 只是总归来说，地价还是由“高度”来决定的。越高的位置视野和光线也就越好，价格也便越高。克里斯一路询问着能遇到的白衣祭司，终于来到了神女所在的“艾尔夏街”。 这条街道虽然也是王城六层，但其走势却是一直向下的斜坡。整条枝干以畸形的方式向下穿插，恰好位于两条街道的正下方。 这也导致此处比起王城其他地方要更显得“荫凉”，艾尔夏街也是整个王城六层最便宜的地段，但即便如此艾尔夏街也是无数希尔族挤破头想要迁入的居住区。 两侧的建筑高低错落，但大多长着像是避雷针一样的木质尖角，屋顶上铺满了绿油油的植物藤叶，据说这些植物可以低效地吸收阳光，等到晚上再微微亮起。 或许是由于神女巡游的缘故，这条街道上已经堵满了希尔族。他们与下庭的贫民们不同，并不需要长老会的接济，对于刚刚回国的神女自是充满了好奇。 “那是…”克里斯茫然地沿着艾尔夏街走了小半，终于寻到了最为拥堵的地方。而在这里，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瑟夫阁下？是你？”克里斯一眼便认出了那个正拦在门口，和围观群众对视的干瘦老头，正是在兰诺城卖给自己影族斗篷以及“昆虫与面包”旅馆的老人乔瑟夫。 “你的朋友？”奥菲莉亚的目光在乔瑟夫身上停留了片刻，她隐约记得这个老头，自己刚来王城时恰好与他同路。 “不，算不上…只是熟人。”克里斯见那处矮楼的状况，不由在心里感慨一声，“不会这么巧吧。” 乔瑟夫正堵在矮楼门口，在他身旁还有两名白衣祭司，她们手里都拿着短杖，只要有人敢靠近，这些“温和善良”的白衣天使就会毫不犹豫地施展魔法攻击。 克里斯推搡着人群，好不容易才从缝隙里挤到前排，他刚走出人群自动留出的“警戒区”，两名祭司手中的短杖便忽然亮起，笔直的光线在短杖间骤然连通，猛得便是一道光鞭向克里斯迎面砸下。 克里斯却只是眼中白芒一闪，身体向前缓慢挪动了半步，那光鞭便砸在了空中。一击未中克里斯便已经走到了两名白衣祭司身旁。 她们没看清克里斯是如何闪避的，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前躲开攻击，就好像提前知道会有某个方向的袭击似得。 “慢着，我是克里斯，神女殿下在里面吗？”克里斯脸上扔挂着温和的笑容，就好像刚刚的攻击并不存在一样。 “是克里斯殿下！抱歉…我们不知道是您。”两名祭司在看清来人相貌后连忙慌乱地行礼，克里斯是大祭司最重要的客人，这是每一名祭司都知道的事情。 “无妨，我只是来找亚托莉娅。”克里斯摆摆手，便和奥菲莉亚一同走进了矮楼。他的目光在乔瑟夫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笑着打趣道，“我们又见面了，乔瑟夫阁下。” 老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位有名的希尔族恩人，便是出手买下自己旅馆的那个“影魔族”。 他结结巴巴地回复了几句，才终于说到重点。亚托莉娅的确是来帮乔瑟夫的外孙女治病的，老人变卖家产来到王城已经快两周时间了。 但外孙女的病却始终并不见好，各种药剂师与祭司都请来看过，却都只是得出了是女孩体质太虚的结论，只能开些缓和病情的药剂来服用。 迫不得已的乔瑟夫一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向巡游中的神女寻求帮助。虽然先前有听说刚回国的神女与那些白衣祭司并不一样，但乔瑟夫实际上也没有抱什么希望。 克里斯眼见又消瘦了一圈的老人，知道对方这段时间过得恐怕并不好。他拍了拍乔瑟夫的胳膊，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进去。 这栋矮楼只有三层外加一座阁楼，虽说是“楼”但面积却并不大，除了过道走廊外，两侧都只有三两户房门，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木材气息。 几人一直走上三楼，克里斯才知道…诚然乔瑟夫花费半辈子心血，换来了女儿在王城居住的机会。但似乎，她们一家也只是住在最窄小的阁楼里罢了。 第252章 灵魂的声音 矮小逼仄的锥形阁楼位于三层之上，只有一处挂有藤蔓绳梯的通道可以爬进去。克里斯捏了捏那被刷过油脂的坚韧藤蔓，缓缓爬进阁楼。 整座矮楼的面积并不大，这间阁楼能够让人直起身子的地方便更加狭窄了。但正是这片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地方，此刻却满满当当挤了十多名白衣服的祭司。 一位陷入昏迷的希尔族女孩正躺在麻布铺成的“地铺”上，她的面部干瘪发黄，裸露的脖颈与手臂上，均能看见无数像是鳞片一样的干皮在层层堆叠、皲裂。 亚托莉娅跪坐在女孩旁边，抓着她的手腕紧闭着双眼。周围包括克劳狄娅在内的白衣祭司们围了一圈，却都因为害怕打扰到神女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稍远的位置，一男一女两名希尔族身上穿着简单的麻布衣服，不时向女孩的床铺投去担忧又紧张的目光。他们看上去像是女孩的父母，只是由于一众白衣祭司的阻隔，她们不敢靠近女孩和亚托莉娅。 克里斯爬上阁楼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屋内众人的目光，克劳狄娅一看见是克里斯便拧起了眉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连忙闭上了嘴。 “是克里斯？”亚托莉娅眼睛还未睁开，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将女孩的手臂放下，坐直了身子这才转头向阁楼唯一的活板门看去。 “唔…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克里斯见亚托莉娅不再继续“诊断”，便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没有哦，我差不多已经听清楚了。”少女莞尔一笑，默默从地上站起，那身白袍的的下摆沾了些许灰尘，但亚托莉娅却并没有在意。 “神女殿下…”克劳狄娅叹了口气，但依旧保持着恭敬，“这件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吧，我…” “不要紧的，克劳狄娅祭司。既然我遇上了，总不能不问吧，嘻嘻…毕竟我也是大家的神女嘛。”亚托莉娅直接笑吟吟地打断了克劳狄娅，她随即又看向了那对希尔族夫妻，女孩的母亲正趴在丈夫肩头小声啜泣着。 “小莉姆的确是身体太虚了，那些药剂师和祭司们说的没错。”少女略一沉吟后还是得出了近似的结论，“不过…她的生命力却有些太过旺盛了，已经到了身体承受不住的程度，灵魂的力量太强，身体无法承担这样的负荷。好奇怪啊…” 直到这时，乔瑟夫和扮作侍从的奥菲莉亚才先后爬进了阁楼，老人一听见外孙女的状况，当即急切地问道，“神，神女殿下…这可要怎么办吧？我们什么药都给莉姆吃了，可是…” “请您救，救救莉姆吧，救救我的女儿…”希尔族母亲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忍着哭泣哀求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吧。”亚托莉娅见状更是于心不忍，连忙将女子扶起，脸上却有些犹豫，“办法我倒是有，但我没有把握，你们愿意相信我吗？” 无论是乔瑟夫还是莉姆的父母，一听见这位归国的神女说有办法治愈疾病，便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了，毕竟以他们的家庭情况，如果失去这次机会，那恐怕就真的没钱给莉姆治病了。 克里斯回头瞥了眼披着斗篷的奥菲莉亚，这才走到阁楼中央张开魔眼，目光向着病床上的女孩扫了过去。 繁密的线条如同蚕茧般将女孩包裹，克里斯一眼便认出那些细密坚韧的丝线便是象征着生命力的特殊能量。 这些天他没少在各种植物中发现这些勾连独特的“生命力”。虽然只是研究植物，但他对于魔眼的理解和运用却都更加深入了。 白色魔眼拥有解构万物的独特视角与能力，但先前克里斯却大多将其用于战斗。那些白色的丝线虽然清晰可见，但他却并没有刻意分辨那些象征不同材质、能量的丝线，其排布究竟有怎样地差别。 正如使用不同的排列顺序进行勾线，便能用毛线勾出繁杂的花纹一样。白线的疏密与排布，同样会表征不同的含义。 但无论是人也好，植物也罢，克里斯从未见过流于体表的生命力，更没有如女孩这般密集到快要结成蚕茧。 “亚托莉娅，你的身体还比较弱，不能再勉强自己了。”克里斯见少女已经答应了下来，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神女抬眼看了克里斯几秒，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克里斯你真好，不过小莉姆是因为生命力旺盛才生病，嗯…可能对于克里斯来说比较难理解呢，但其实任何东西，太多或太少都不太好。” “放心吧，我是想用薇儿妹妹笔记里，所记录的方法…”亚托莉娅随即吩咐了克劳狄娅，让祭司们回七层取一些工具来，最好再去集市买些材料，便只留了两名小祭司在身边，将剩下的祭司与莉姆的父母都打发了出去。 “薇儿的笔记？”克里斯愣了一下，后面半句话便没有继续往下说。死灵魔法在各个种族中，都是被厌恶的魔法，毕竟无论是哪个种族，都是拥有灵魂与生命的。 “没想到啊，咱们的神女殿下还真的挺聪明呀…”克里斯笑着跟亚托莉娅打趣着，他并没有想过，死灵魔法居然有一天也能拿来治疗疾病。 “嘻嘻…”亚托莉娅撇了撇嘴，这才留意到克里斯身后的“影魔族”，少女愣了片刻忽然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是奥菲莉亚小姐！真的是你吗？” 少女的话让奥菲莉亚十分惊讶，她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开口问道，“你怎么认出是我？好久不见了，亚托莉娅。” “嗯…灵魂的声音是不会骗人的。”亚托莉娅好奇地看着奥菲莉亚的这身打扮，“为什么你们刚来都要穿这种斗篷啊？” “灵魂的声音…我不太懂。”勇者显然不太明白少女的意思，但克里斯却是见过亚托莉娅的这种奇特能力。 薇儿哥哥变成了尸傀，但亚托莉娅仍旧听见了他的歌声。以及…少女是唯一一个能彻底分清自己与江渚的人。 灵魂真的也有声音吗？ “你们怎么遇上的啊？奥菲莉亚小姐，为什么会在王城？” 克里斯很快在等待祭司们寻找材料的时间里，简要将奥菲莉亚的情况告诉了少女，他随后长舒了一口气，宽慰少女道，“放心吧，有奥菲莉亚帮忙，丰收仪式一定会很顺利的。” “诶…嗯。”亚托莉娅看着斗篷中的勇者，似乎有些走神。对于奥菲莉亚的出现，少女在欣喜的同时也略感意外。 这位性格冷淡的美丽女子曾经舍身保护过自己，明明自己应该很感激或喜欢她，但亚托莉娅却有些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 第253章 死灵炼金术 亚托莉娅即便恢复了记忆，也没有落下对薇儿笔记的研究学习。甚至由于记忆的恢复，原本难以看懂的笔记与文字，现在倒变得驾轻就熟起来。 本就十分聪颖的亚托莉娅只用了两周的时间，便将没有看懂的部分全部记下，除开一些她还不甚了解的原理与缺少的实践外，少女足以算得上将薇儿的死灵炼金术给囫囵吞枣般学了一遍。 在神女严令只允许克里斯和他的侍从（奥菲莉亚）观看后，亚托莉娅便站在阁楼里开始面对眼前这些瓶瓶罐罐发起了愁。 “这是…这么用的！我知道了！”亚托莉娅将一系列炼金工具与各种玻璃器皿摆放在桌子上，刚准备点火，勇者却摘下来斗篷的兜帽，从掌心翻出一团白色的火焰。 “亚托莉娅小姐，我可以提供火焰，你只要告诉我需要的温度即可。”奥菲莉亚操控着白火点燃炉灶，这种程度的火焰控制对于身为魔导师的勇者来说自是格外轻松。 “那太好啦…炼金术里最难控制的就是火焰了，嘿…我是第一次炼金，你们不要笑话我啊。”亚托莉娅还在摆弄着桌上那些器皿，好在她也跟随老邓普斯学习了一些入门的药剂炼制原理，对于坩埚等器具还算比较熟悉。 “嗯…月砂，蓬蓬草，鸟类的尸体…，这些不太像炼金术的材料啊？”奥菲莉亚并不清楚薇儿笔记的真实内容，倒是对亚托莉娅派人找来的材料有些上心。 “嘻嘻，因为这是薇儿妹妹独创的炼金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没事儿，我也可以帮忙，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没想到啊，奥菲莉亚你居然也懂炼金术？”克里斯看着忙碌起来的两人，也想帮忙做些什么，却又有些无从下手。 勇者还好，亚托莉娅显然对于炼金术格外生疏，拿取各种材料时也总要在笔记上比对好几次才肯罢休。 “我在教会的图书馆学习过一段时间。炼金术在书里有记载，对我也有帮助，我自然会去学习的。”勇者头也没抬地帮忙整理起桌面来，将各种材料分门别类地归置好，总算让亚托莉娅的炼金实验加快了不少。 “至于帮忙就不必了…外行人只会越帮越忙，克里斯…你就在那边休息吧。” 克里斯的一番干劲被奥菲莉亚给生生浇灭了，他向亚托莉娅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后者却只是跟着笑了起来，同样没打算让他帮忙。 掺入了死灵魔法的炼金术无论是流程还是材料，都十分古怪刁钻。亚托莉娅将那只黑色的乌鸦尸体用木签钉住翅膀与爪子，又将头胸腹间的羽毛全部拔下，重新涂上了一种刚吩咐勇者煮出来的绿色泥膏。 奥菲莉亚每次都会再三和少女确认才愿意进行，若非她负责的部分的确大多是炼金的操作，勇者一定会认为自己在布置什么邪恶的远古仪式。 “线…线，对！蓬蓬草！”亚托莉娅很快便沉浸在了炼金实验当中，她口中默念了几句，几道奇特的紫黑色符文便在那乌鸦尸体上浮现，像是硫酸般将乌鸦的绒羽与腐肉溶解，深深嵌了进去。 “死灵魔法！”直到亚托莉娅念诵咒文，对着那鸟类尸体施展魔法时，奥菲莉亚才恍然大悟，她奇怪地看着少女的动作，却还是继续做起了自己的工作。 阁楼里唯一一个闲人便是克里斯了，他一边跟希尔芙闲聊，一边不时张开魔眼，观察着亚托莉娅所释放的死灵魔法。 “死灵魔法也分等级吗？”克里斯好奇地询问着风精灵，他隐约记得在救下亚托莉娅前，希尔芙曾告诉过他，因为他的力量太弱，导致风精灵只能释放出中阶的魔法。 “咱不知道啊！”希尔芙线偶在克里斯头顶飞来飞去，似乎对克里斯的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元素魔法肯定是有分级的，哼！听咱的，等你能和咱一起创造魔法了，那肯定得是禁咒级别的才行。” “行，行…慢慢来。没想到亚托莉娅进步这么快，虽然还不太熟练但依旧能用出来了，这比我学魔法快多了。”克里斯又想起了布尔加特那位教自己风魔法的老法师。 如果没有魔眼的力量，如果希尔芙没有正好因为无聊出来瞎逛，恐怕以自己的魔法天赋，这辈子也别想学会什么魔法了吧。 炼金实验一直从正午持续到傍晚日露刻结束才进行了大半。神女原定的巡游时间早就结束了，散布在王城六层的白衣祭司们也大多聚拢准备收队。 但由于神女不在，负责带队和保护神女安全的克劳狄娅自然也不会离开。在入夜的时候还逗留在王城，这对与很多祭司们来说可是件稀罕事。 “呼…这样就差不多了，剩下只需要画一下符文就可以啦！”亚托莉娅擦了擦额间的汗水，若有所思地看着昏迷的女孩莉姆，以及那只以及身上多处创口的乌鸦尸体。 画符文？画？克里斯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他面色古怪地看着正准备动笔的在地上画圈的亚托莉娅，忽然间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不行！绝对不可以！克里斯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有种莫名的心悸…绝对不能让亚托莉娅来画，否则一定会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出现。 默默咽了下口水，克里斯缓步走到忙碌的少女身边，尽量摆出还算温柔的笑容。 “亚托莉娅，要不你休息会儿吧…我来帮你画这些符文？” 第254章 尸傀炼成 绘制魔法符文或法阵纹路所使用的，大多是一些具有魔法相性的颜料。最常见且廉价的便是一种形如石膏的白色粉末。 使用时需要加水搅成糊状再涂抹到地面上，这种材料蕴含微量的“魔法力”并没有明显的使用倾向，但可以向其中混入对应属性的元素素材，以此来增加适应性。 当然长老会那群祭司们所收集来的绘阵原料自然不是什么大路货，克里斯从亚托莉娅那接过的碳笔上都刻有繁杂的魔法回路，所使用的颜料糊似乎也是加入了希尔族常用的货币——月币碾碎后制成的微尘。 神女虽然有些担心克里斯能不能画好，但见他这么替自己着想也便笑吟吟地将笔递给了克里斯，自己倒是蹲在一旁开始和克里斯描述那所需绘制的符文形状。 “这些颜料…难道是用了那只乌鸦身上的毛？”克里斯揉了揉鼻子，那木质小碗里的黑泥散发出一股潮湿腐烂的恶臭，一瞬间让他有种回到前世菜市场给鸡脱毛的大锅旁。 “嗯！没错，用的是乌鸦腹部的毛，加上紫根、赭石与矿石乳，啊对，还有小莉姆的头发，一起炼制的。”亚托莉娅单手捧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回忆着笔记里的配方，说是炼制其实只不过是都放在一起加热煮烂。 “唔…”克里斯此时总算知道死灵魔法为什么这么不受待见了，但他还是捏着鼻子将魔眼打开，按照亚托莉娅的描述和薇儿笔记上的模样，一笔笔将环形的魔法符文绘制在莉姆周围和身上。 奥菲莉亚这时也从白火中取出了一根约有五米长的褐色细线，交给了旁边的亚托莉娅。 “蓬蓬草处理好了，这样的长度足够吗？”勇者轻声询问着少女，随后按照要求将细线的一端缠在莉姆的手腕，另一端系在乌鸦尸体的脖颈处。 亚托莉娅又将其他“预制”好的炼金材料，按照顺序依次摆在莉姆周围的符文阵法当中。随着一切准备就绪，少女将手中薇儿的笔记摊开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吟诵起死灵魔法的咒文来。 褐色的细线如同看不见的桥梁，架在了希尔族女孩与乌鸦尸体之间，随着亚托莉娅的吟唱而恍惚颤动起来。 克里斯与奥菲莉亚警戒地站在不远处，他张开了魔眼仔细观察着阵中的能量运转和调配，额头上渐渐浮出一层薄汗，看上去比阵中的亚托莉娅还要紧张。 “用死灵魔法来充当炼金反应所需要的动力吗…不对。”奥菲莉亚认真观看着阵法内的情况，脸上不时闪过一丝疑惑，“应该是以炼金阵来充当死灵魔法的媒介？” 克里斯也很快被勇者的自言自语所吸引，这个表面上看上去十分冷淡的银发勇者，实际上话却并不少只是懒得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审慎”职阶的副作用。 “炼金术的动力？我一直以为炼金就和药剂师炼药差不多。” 奥菲莉亚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从亚托莉娅身上移开，“不要小看炼金术，炼金是一门很严谨、系统的学说，也是凡人真正有可能触及神之领域的门道之一。” “神之领域？你说这个我可就感兴趣了。”克里斯眼中的白芒闪过，在白线组成的世界里，克里斯已经能够看到莉姆身上那如同白色蚕茧一样的生命力正随着炼金仪式的进行而不断被“抽丝剥茧”。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并没有人做到过就是了。人族和矮人族都有伟大的炼金学家，我们现在用的许多魔法道具都是炼金的产物…据说最高深的炼金术，就连足以匹敌圣物的东西都可以炼出。” “原来是这样吗…”观察了许久的奥菲莉亚似乎终于理解了死灵魔法是如何与炼金术融合起来的了。她出神地看着桌上那不断颤动的蓬蓬草细线，以及像是遭遇电击般痉挛的乌鸦尸体，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天才！将死灵魔法与炼金术结合，并研究到如此地步的人…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炼金术中最难甚至被认为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部分，便是有关“生命”的炼成。倒不是因为生命力太过虚幻而无法控制，只是任何生命体的炼成实验，都好像是缺了某种既定的“规则”一样。 所创造的形如“生命”的东西，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死去。生命炼成也一度被认为是只有神才能掌握的能力。 但死灵术的引入，却彻底颠覆了奥菲莉亚的认知…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死灵生物并不能算作生命，但这种怪异邪祟的魔法的确是提供了一种操控生命力的规则。 “小心！”克里斯忽然大喊一声，也顾不得其他迅速冲进了阵中，将念完咒文的亚托莉娅一把扯出。 与此同时，那只栓有细线的乌鸦尸体，猛然鼓胀起来，只听砰的一声，那只乌鸦头如同炸开的西瓜般爆裂开来。 无数黑褐色的淤泥自乌鸦脖颈的断口涌出，他们翻滚着冒着浓稠的气泡，像是火山喷发一样顷刻间便将整只鸟尸都淹没包裹。 “亚托莉娅，你没事吧？”克里斯看着身上溅了不少污渍的亚托莉娅，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几遍发现对方并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口气。“可恶，是失败了吗？” “没有，我没事的！ 这是正常反应，嘻嘻，克里斯你好像着急了。”亚托莉娅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克里斯那副担心的模样，倒是轻笑起来了。 “正常？”克里斯这才发现，阵中的死乌鸦还在不断涌着黑泥，但那具早已失去的躯体却随着黑泥的浇灌而逐渐“生长”蜕变，就连羽毛也变长了一截。 直到片刻后，那无头的乌鸦猛然张开翅膀，展翅扑腾到了半空中，在阁楼的横梁与墙板上连撞了几下脑袋。哦不，它没有脑袋。 “乌鸦的尸体肯定是承受不住小莉姆身上的生命力的，所以我猜到会是这样。”亚托莉娅倒是对此并没有什么意外，她轻轻招手，那在空中胡乱扑腾的无头乌鸦便像是得到了命令般，一个滑翔落在了亚托莉娅头上。 “呀！下来，你下来…”少女挥手驱赶着乌鸦，那只没头的鸟这才扑腾了下翅膀落在亚托莉娅面前的地上，昂首挺胸地踱着步子。嗯…它没有可以用来昂起的头。 克里斯看着眼前身体涨大了几圈，活像是一只鹰隼的“乌鸦”，不由又张开魔眼向阵中的希尔族女孩看去。 “咦！真的不见了。” 那裹覆着莉姆的生命力蚕茧，当真沿着蓬蓬草榨取传给了死乌鸦！女孩此刻扔躺在麻布草垫上昏迷不醒，但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了许多，皮肤上那些如鳞片般的死皮也褪去不少。 “嗯！这是薇儿妹妹笔记上记录的，炼制尸傀的办法！” 第255章 无头乌鸦 尸傀这个词克里斯并不是第一次听说，那位天才死灵术士薇儿，便是误将哥哥炼制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尸傀”。 这种死灵魔法创造的“生物”受到魔法的约束，会绝对听从施术者的命令。但和众多死灵魔法一样，其炼制过程则是阴损之极，尤其是需要榨取活人的生命力充当原料。 “亚托莉娅小姐，请原谅我的冒昧。那位名叫薇儿的死灵术士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有些问事情想和她谈谈。”奥菲莉亚单手抚胸，缓缓低下了头十分诚恳地说道。 “我记得王国和光明教会好像都是不会容忍死灵术士的吧？”克里斯看着奥菲莉亚这般诚恳，只是感觉有些奇怪。 “……”奥菲莉亚沉默了片刻，“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反对死灵术的，正如我抵制魔气实验一样，研究这类技术都会害死无数无辜的生命。” “但是亚托莉娅小姐刚刚便向我展示了…死灵术也是可以用来救人的。”奥菲莉亚叹了口气，却并没有为自己先前的看法而感到羞愧。“是我的想法太过片面了，力量就是力量，如何使用才是关键，就好像克里斯…你不也在使用魔气战斗吗？” 见对方说到自己，克里斯倒也笑了起来，“看来勇者大人还不算太过迂腐嘛…不过很遗憾，恐怕你见不到那位术士少女了，因为薇儿已经死了。” 亚托莉娅随后便简要和勇者讲述了有关薇儿的故事，少女并没有避讳薇儿所犯下的过错。那些被死灵术杀死的人再也没法复生，但薇儿记录在笔记上的，有关死灵术与炼金术的研究构想，却难免让奥菲莉亚感到一阵惋惜。 “如果…能真正规范这些实验就好了，只要有合理的原则和底线，这绝对算得上一门新的学科。”勇者叹了口气，也并没有提出想要借阅薇儿笔记的请求，“果然还是要有规则…有规则才能建立秩序，这些力量才能造福大陆。” “造福大陆那是你们勇者会考虑事儿，可不是所有人都抱着这种想法的，至少薇儿就没有想这么多，她也算是半个可怜人了，就算她还活着估计也很难帮你实现这些。” 克里斯摇了摇头，对于奥菲莉亚说的那些想法并不是十分感兴趣，比如建立规范的秩序来约束危险研究，将新领域融合进旧体系中创造价值等等。 “你说得有道理，所以这个世界才需要勇者，我会亲自去做这些的。”奥菲莉亚的话逐渐多了起来，似乎相处久了便能发现，这位银发少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冷。 随着无头乌鸦的“复生”，躺在病床上昏迷了好几天的希尔族女孩莉姆也终于悠悠转醒。女孩眨巴了几下眼睛，却似乎感觉有哪里不对，手脚挣扎着想要爬起。 “小莉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亚托莉娅见状十分紧张地走到草垫边，抓住了莉姆的手腕，将上面的细线解开。 “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嗯，我没有不舒服…只，只是有些奇怪，身上不疼了。”莉姆的声音有些干哑，似乎是长久没有进水的缘故，但女孩的精神却格外得好，说话也很有条理。 “那太好啦！我叫亚托莉娅，小莉姆你要好好休息哦，以后就会好起来的。”神女冲着希尔族女孩点点头，这才站起身叫人进来开始打扫阁楼。 莉姆睁着大大的浅蓝色眼睛，始终看着亚托莉娅的背影出神。她不知道为什么，但眼前这个温柔的姐姐却总给她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白衣祭司们很快帮忙收拾好了实验场地，将莉姆家重新复原。女孩的父母和乔瑟夫见莉姆苏醒，都哭喊着趴在地上，连感谢神女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女孩能够康复，这可多亏了神女殿下的帮助和恩泽！ 乔瑟夫自是没有想到，亚托莉娅竟然真的能治好外孙女，这让原本就感觉亏欠克里斯的老人，更加过意不去了。 他实在想不出要怎么报答神女和她的朋友们，但亚托莉娅倒是对感谢也并不在意，只是叮嘱乔瑟夫，让他最好带莉姆远离王城，去其他城市生活。 毕竟神树达芙妮的生命力要远比其他神树要强得多，到生命力弱一些的神树上生活，对女孩的身体恢复是有好处的。而等到莉姆长大，身体足以承受灵魂的负荷时，就不会有生命力溢出的风险了。 克里斯走到矮楼门口，此时天色已经入夜多时，许多疲惫的白衣祭司们都靠在街边的墙角上，已经昏睡过去了。 克劳狄娅很快开始整队，她同样询问了一番有关“影魔族侍从”的事情，虽然极力表达了不允许外族进入七层的规定，但还是被克里斯以大祭司为幌子给堵了回去。 “亚托莉娅，他们感谢你不挺好的嘛，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啊？”克里斯有些好奇地看着亚托莉娅，后者则是双手背在身后冲着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因为我想，如果是克里斯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的。”少女侧着头，脸上满是自信与憧憬，那对蓝色的明亮瞳孔中好像亮着微弱却永不熄灭的光亮。 “你啊…嘿。”克里斯嘴角轻轻翘起，好一会儿才留意到那只没了头的乌鸦竟然跌跌撞撞地从楼道里蹦跶了出来，又是一头撞在了门框上。“不过…刚才我就想问了。” “亚托莉娅，你不会想收养这只乌鸦吧？” 第256章 较真的勇者 那没有脑袋的乌鸦在矮楼门口蹦跳着寻到了方向，它身上的翎羽参差不齐且大多像是被腐蚀过一样泛着些许乱糟糟的油光。尤其是被重点照顾的腹部与脖颈，那些地方甚至秃到不剩下什么毛发了。 “嗯…我没想好诶，不过倪克斯她没有脑袋…就只能通过生命力上的联系感知到施术者的我，或者是提供生命力的小莉姆。”亚托莉娅看着乌鸦那如同不倒翁一样摇晃的动作，不由感到一阵好笑。“诶…留给小莉姆作伴也挺好，你看它多可爱。” “确实挺可爱的，嗯…是叫倪克斯吗？不错的名字。”身后的奥菲莉亚也将手伸入了自己的斗篷，像是在摸着下巴般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克里斯面色古怪地回过头，看着面容被藏在斗篷兜帽下的勇者，连忙指着乌鸦说道，“不是，等等，奥菲莉亚！你也觉得这种东西很可爱吗？这，这怎么看都…” 他打眼瞅了那乌鸦好一会儿，但任凭克里斯如何想象，也实在无法将眼前这只奇怪生物与“可爱”挂上钩。尤其是那没有头还能转动的脖子，已经算得上是惊悚了。 “把它留在这儿，还不得把小莉姆吓坏了啊。”克里斯话音刚落，乌鸦又是往前走了两步咣当一下被台阶绊倒，翅膀张开扑腾了一跤。 “啊…克里斯。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小倪克斯，她才刚刚出生嘛，太过分了。”亚托莉娅见那黑色乌鸦摔了个马趴，立刻蹲下身，双手插在那鸟状的不明生物的翅膀根，给它拎正了身子，“你之前就总这么捉弄菲妮克丝妹妹，真是的。” 刚刚出生？不应该是刚死没多久吗…还有把这种东西和菲妮克丝放一起比较，小魔导师肯定会伤心的吧！那孩子可是很喜欢亚托莉娅的。 克里斯瞥了无头乌鸦一眼，只觉得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哪说起。但当他看到亚托莉娅正蹲在那儿，轻顺着那乌鸦背上的毛，脸上满是开心的表情后。他还是长舒了口气，这样也挺好，至少这丑陋吓人的乌鸦应该不会伤害亚托莉娅。 “你还是把它带走吧，还是不要把这东西留给小莉姆了，呃…我是说倪克斯。” …… 无头乌鸦最终还是跟着神女返回了七层神之庭院，那名白衣祭司克劳狄娅对倪克斯表现出了十足的厌恶，但又拧不过神女殿下的意思，只得捏了捏鼻子走到一旁。 难得有这么一个审美正常的人，倒是让先前不太喜欢克劳狄娅的克里斯，不禁觉得她顺眼了许多，也称得上是怪事了。 乔瑟夫带着家人们一直送着这队白衣祭司，直到中央传送阵才重新返回。亚托莉娅的高超“医术”也让神女的事迹在王城里逐渐流传起来，甚至隐隐有越传越夸张的趋势了。 只是重新返回了七层过上“禁闭”生活的克里斯，倒是没机会了解这些了。在与奥菲莉亚达成合作后，这位银发的少女勇者也扮作侍从跟着祭司队伍进入了七层。 即便克劳狄娅对此是异常愤怒，但克里斯前脚刚返回自己的住处，便有两名见习祭司带了些人族常用的生活物品和一些女式衣物走进了院子。 那位大祭司似乎的确已经知道了奥菲莉亚的事情，但派人送来衣物却并没明说的行为倒是表明了态度：她并不反对但也不会欢迎。 克里斯自是乐得如此，只要西尔维娅不来找麻烦，他们之间的交易还在进行。那剩下的那些祭司们也便不会影响到自己。毕竟在这王城七层中，就算是克劳狄娅那种高阶祭司也是要无条件服从西尔维娅的。 “你们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应该来得及吧？”克里斯看着那两名送衣服的小祭司，不由询问起来。 “请克里斯殿下放心，多亏了您的帮助，现在已经量产了许多。”其中一名棕色头发的小祭司沉稳地说道，又将那些衣物和生活用品交给了一旁的奥菲莉亚。 “嗯，那就行…我听亚托莉娅说情况似乎不太乐观。”克里斯点了点头，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女需要的药我这两天就能处理好，不需要祭司们来帮忙了，还请转告大祭司希望她信守诺言。” “如您所愿，克里斯殿下。” 两名白衣祭司很快转身离开。自从奥菲莉亚跟着上了七层后，克里斯便将院子里给自己帮忙的祭司们都打发走了。 虽然知道了大祭司的态度，但克里斯依然不想让奥菲莉亚的存在太过招摇。 “她们是…？”奥菲莉亚摘下了兜帽，面色平静地看着手里那些丝制衣物，大祭司的安排倒格外周全，这些生活用品都很常见且实用，倒是比对待克里斯和菲妮克丝那会儿要用心很多。 “西尔维娅的心腹，你应该能看出来…她们看着年纪不大，但是实力却不弱。”克里斯随口应道，又开始在桌子旁摆弄起新买回来的植物起来。 “嗯，三十级出头…已经很强了。”奥菲莉亚点点头，她的确事先探查了那二人的等级，“不过你说她们年纪不大可不对，希尔族的寿命比人族要长，就算是看着像十来岁的希尔族小姑娘，恐怕也至少六七十岁了，她们有充足的时间锻炼学习。” “唔…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给我纠错啊。”克里斯叹了口气，他原本以为在三名勇者里，就冷静克制的奥菲莉亚最容易相处，但现在看来自己错得离谱。 勇者就没一个正常人！ 银发少女严谨到了几乎偏执的程度。就算你跟她开玩笑她也会认真考虑许久，然后给出自己的评价和建议，就好像是一个生活中完全没有任何乐趣的人一样。 “……”奥菲莉亚沉默了片刻，“我是觉得你可以交流，才会指出你的问题…如果你和那位勤勉勇者一样说不通的话，我也不会费事了。” “好，好，勇者大人您说得对，是我肤浅了。”克里斯将手中的药草放下，又从魔镜里取出一把紫红色的茅膏草，正是他替菲妮克丝买来的火元素素材。 这种植物克里斯前世便见过，与大多数植物主要靠光合作用获取能量不同。茅膏草的一大特点便是能够捕食小型昆虫，将它们溶解消化，算是少见的食肉植物了。 只不过眼前的这株茅膏草呈现紫红色，克里斯只要张开魔眼便能在那一根根如梳子齿般的腺毛上看见黏液中拥有大量火元素聚集。这也是菲妮克丝指名需要的高级素材，只在青原树海这边湿润温暖的环境才有生长。 “你先去休息吧，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再向你请教些炼金术上的问题。”克里斯轻捻着手中的茅膏草，笑着对勇者说道。 “克里斯你也对炼金术感兴趣？”奥菲莉亚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有些…不过我的确遇到了些问题，可能你的炼金术能帮我解答，嘿嘿。” 奥菲莉亚的神色郑重，考虑的片刻后才点点头，“我还真没想到…如果你要拜我为师的话，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拜师的步骤我们…” “不用到拜师那种程度啊！只是有些问题想不通。”克里斯叹了口气，果然奥菲莉亚这种认真过头的性格相处起来也很累。 “只是问题的话，应该没问题…”银发勇者点了点头，这次思考了没那么久，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一开始就是说请教问题的吧…”克里斯暗中腹诽了一句，又对着还站在院子里愣神的奥菲莉亚说道， “你挑一间屋子呗，我去看看菲妮克丝…那孩子好像不太高兴。” 第257章 菲妮克丝的秘密 菲妮克丝不开心，很不开心！小魔导师正趴在自己小屋的门口，将门板偷偷拉开一道小缝，偷瞄着院子里的克里斯与奥菲莉亚。 那就是勇者吗？银白色的头发…一点也不吉利，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看着凶巴巴的。真不知道哪里好了，完全比不上查理大人那么亲切嘛。 可恶的克里斯… 小魔导师撇起了嘴，有些抵触地看着奥菲莉亚接下那小祭司递来的衣物，脑子里满是亚托莉娅伤心难过的样子。真不知道克里斯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说…？ 女孩忽然感觉脸上一阵发烫，连忙将门缝合上，双手捧着脸揉搓起来。待到精神了一些后，菲妮克丝才哒哒地跑回床铺，在床下面自己换下来的法师袍里翻出了两本由纤维纸做成的小册子来。 “嗯…”女孩的目光在书册上来回跳转，十分熟稔地将书翻来翻去，好一会儿才略显失望地将书册放下，似乎并没有找到想要的内容。 女孩的动作很小心，但如果有旁人在场还是能看见，这两本书都是王都流行一时的戏剧刊本…而且都是以描写爱情为主的台本，其中一本的封面上海画着一只狰狞高大的狼人。 这便是是菲妮克丝隐秘的爱好了，早年在王都学习魔法的日子里，没有一个朋友的菲妮克丝除了钻研魔法外，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溜到剧院门口用魔法强化听力。 那些王都艺人们的演出固然精彩，但最吸引女孩的还是故事里那些传奇般的爱恨情仇，与令人潸然泪下的美好爱情。 虽然菲妮克丝每每都会因为羞涩而紧张地心脏狂跳，但不得不说这种台本戏剧中虚拟的体验也让从小自闭的小魔导师愈发着迷起来。 “呀！” “菲妮克丝？你还没睡吧？”克里斯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他轻敲了下门又继续说道，“你要的火焰茅膏草我帮你买回来了。” 菲妮克丝手中的书册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菲妮克丝慌张地从地上站起，脑袋却又撞到了床沿，直痛得她惊叫了一声。 “菲妮克丝？” “嘶…别，别进来！”小魔导师结结巴巴地喊道，声音里还夹杂着些许哭腔，但已经能看出她在竭力忍着眼泪了。 菲妮克丝很快将这两本她始终随身收藏的台本重新藏好，这才捂着脑袋跑到门口哗啦一声将门板拉开。 “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克里斯手里拎着一把紫红色的茅膏草，尽量避免那些红色的黏液沾到身上。 菲妮克丝身上穿着长老会提供的白色便服，虽然颜色并没有那么鲜艳，但总算要比穿了很久的法师袍要合身舒适。 女孩那微卷的红色头发尚有些许湿润，正垂在她的耳边与肩头，看上去似乎刚清洗完还未彻底弄干。 克里斯看见打开门的菲妮克丝满脸通红，眼角还泛着些许泪光，不由感到一阵奇怪，“嗯…我是不是明天再找你比较好…给，你要的素材，不过说起来这种植物居然可以富集火元素，这些黏液会不会自燃啊…” 菲妮克丝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脑袋，只是看着克里斯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跃过克里斯的肩头向后望去，再发现并没有那位银发勇者的身影后，女孩这才开口说道。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找亚托莉娅姐姐？” “啊？什么？”克里斯有些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菲妮克丝这句话是怎么冒出来的，“我们白天还见到了，总不能晚上还呆在一起吧？” “有什么不可以的…”小魔导师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克里斯有没有听清。她一把抢过克里斯手中的的火焰茅膏草，接着用力将门关上用后背将木门抵住。 “你明天记得找亚托莉娅姐姐！晚上…晚上风景也不错的。”菲妮克丝的声音并不大，却从门板后清晰地传了出来。 自从和克里斯与亚托莉娅相互熟悉后，或许就连菲妮克丝自己也没发现，她和克里斯两人的交流变得亲切顺畅了太多。这还是除了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大家外，小魔导师第一次交到朋友。 “这孩子…怎么脾气变大了。”一头雾水的克里斯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又问了问希尔芙。但风精灵却表示这不好玩，她也不清楚为什么。 想不明白的克里斯在菲妮克丝的门前站了片刻，不一会儿，女孩将屋子里用作照明的植物用亚麻厚布盖上后，他才摇了摇头返回了屋子。 克里斯深吸了口气，缓缓张开魔眼。他也想多陪陪亚托莉娅，但帮少女恢复身体的药草，只有他才能“改造”啊… 第258章 解构与改造 克里斯的小屋内壁，不知何时被彻底涂成了黑色，上面画满了繁复的魔法纹路，就连窗户与门板也同样如此。整座房间在关闭大门后便成了完全没有光线的暗室。 白色的魔眼微微张开，微弱却锐利的淡白光亮在克里斯的眼中若隐若现。他单手捂住自己的左眼，再松开时那由于受伤而始终紧闭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黑色，漆黑的空洞填满了整只左眼，克里斯的眼球早在布尔加特时便在神迹之火中炸裂，此时左眼内更是看不见一丝光亮。 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气，那黑漆漆的眼眶中竟缓缓流出一截白色的蠕动线头，细小却清晰，正随着他右眼的视野转动而迅速爬出。 这只白色的线头取自斯维特兰娜风暴之眼的泪滴，克里斯在用魔眼的血液，浸润融化了外层的黑色“岩石”后，才得到了里面这一丝残存的黑色魔眼之力。 克里斯轻轻拿起桌上的一粒棕色的种子，随着白色魔眼的解构，那如网格丝帛般的层叠便清晰地展现在克里斯面前。 细小的线头拥有“执行者”的力量，在克里斯的操控下沿着网格的缝隙，轻巧地钻进了种子内部。而如果没有白色魔眼的视角，是根本无法看见那线头的，若是有其他人在此，恐怕只能看到克里斯在盯着这粒种子发呆。 克里斯操控的线头拥有着与网格细线十分相近的结构，几乎毫不费力地便缠住了某根种子内的网格细线。 “可恶，还是太小了。”克里斯右眼的白芒再次亮起，瞳孔迅速缩小，眼前那微小到难以看清的结构也逐渐被放大了些许。 这也是大祭司占卜出的，有关白色魔眼的基础用法之一…而此刻克里斯却没有任何精力分神思考，他的注意力全被那根线头的动作所吸引。 被线头缠绕的白线在被拉扯几下后当即溶解，与那只线头融为了一体！而克里斯也牵引着这根白线与另一处位置，他先前早已摸清的线条勾连融合。 线头如同剪刀与黏合剂般，将种子内原本规整的白线一点点剪切重组，直到一个月露刻的时间后，满头汗水的克里斯才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果然又失败了…还有三十四个位点可以尝试。”克里斯叹了口气暂时解除了魔眼。那粒种子在被克里斯重构了生命结构后，已经彻底碎开失去活性了。 在他与大祭司的构想中，利用白色的魔眼的观察能力，加上这黑色魔眼的“执行” 能力，便在理论上可以改造世间一切生命的原始结构。 这是真正神明所拥有的力量！至少在理论上，克里斯是可以与精通植物的祭司们合作，改造出一批从未在世间出现过的新植物。 可惜这线头具有的黑色魔眼力量并不完全，克里斯也总觉缺少了些什么。他所尝试使用的白色魔眼，仍旧是较为宏观的视角，想要进行极其细微的操作还是很有难度的。 以克里斯前世的知识储备来看，即便他选取了种子这一植物器官，但并不能确定在经由白眼改造后，这植物的基因是否也会随着改变。如果可以，这可是相当难以置信的事情。 但那前些日子交给大祭司的第一件“成品”似乎已经量产，的确是可遗传的。这倒是让克里斯在欣喜的同时也感到一丝畏惧：仅仅这一丝黑色魔眼的力量残余，便能够达到彻底改造植物生命的程度。 神明的力量吗…克里斯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他完全想象不出… 自己所面对的敌人，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 克里斯很快便再次沉入了对魔眼和新型药草的开发，他希望在丰收仪式前能把帮助亚托莉娅恢复身体的那种药材彻底弄好。 为了测试实验，这段时间他可没少向祭司们请教各种药理与植物的属性，并在使用魔眼线头破坏、改造某处后，让祭司们将种子快速催生以此来观察改造的效果。 因为只有他能够实际操作，所以研究的进展并不快速。不过在彻底弄清这粒“噬风草”种子的结构后，他也不太需要祭司们的帮助了，剩下的便是通过枚举将每种改造的方案都尝试一遍，找到可信的方案再交给大祭司催熟了。 “不知道亚托莉娅的身体怎么样了…”克里斯叹了口气，手上的工作却没有闲下来，如果一切顺利，后天或许就能给少女一个惊喜了。 ………… 树海的夜晚总是十分静谧且安详的，与七层神之庭院的神秘圣洁不同，茨温格宫却更有人族王宫中那中奢华大气的氛围。 早先逃出浮空城的柯琳斯等人，也在格林重新回归后将信将疑地回到了原先的住所。虽然小牧师已经和妮娜撕破了脸皮，但那位“大度”的王女却不知为何，好像对勇者和他的伙伴们愈发照顾起来，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芥蒂。 与克里斯的清贫生活不同，格林在浮空城里几乎过上了每天都会接受宴请的生活。毕竟长老会没有储存外族的食物，但王庭可不会计较这些。 克伦威尔早先便声称得了重病，将茨温格宫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心腹与妮娜来管理，这也便使得勇者小队在这里的待遇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格林！你别吃了！你到底要吃多少啊？”小牧师扯过勇者手中的酒杯，一把摁在了桌上。“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每天大吃大喝？” 柯琳斯的语气十分烦躁，瞪着眼睛毫不客气地数落起格林来。“你和我说，那紫衣服的小公主是不是塞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又贪小便宜了是不是？” “唔，啊？你在说什么？”格林打了个饱嗝，转头看了看这处妮娜单独留给勇者小队的侧殿，包括克莱尔在内的队友们都似乎正看着自己。 “妮娜公主也不算坏人吧？她每天都请我们吃饭来着，还派人给艾米调理了身体。”格林将手中的烤肉放下，又灌了杯花蜜酒漱漱口，“这不挺好嘛，等到那什么丰收仪式之后，就能拿到木心果给艾米治病了。” “吃，吃吃！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柯琳斯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一把站起身十分郑重地对格林说道，“自从你回来后，那位公主殿下可就派了十几波巡逻队出去，到处剿杀落单或没来及迁走的希柏里尔人。” “这不是很正常吗？除恶务尽，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唔…你怎么这么笨吗？”柯琳斯叹了口气，伸手揉起了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如果只是对付那些希柏里尔人倒没什么，可是那位妮娜公主却对外宣称…” “伟大且英勇的勤勉勇者格林阁下，带领菲顿王国城卫军剿灭无数流窜的希柏里尔人异教徒！” 第259章 幸福 格林挠了挠头似乎并不太理解柯琳斯在担心什么，在他看来妮娜还是自己的伙伴，她派人做出的成绩算在自己头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嘛。 “我担心她们还有其他的谋划…你忘了在布尔加特时，奥菲莉亚是怎么说你的了吗？”柯琳斯看着对战斗和宝藏以外的事情，都恍如一个白痴的格林，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要卷进贵族之间的争斗，你太傻了格林！搞不清楚状况肯定会被当枪使的。” “啊！你说我傻…”勇者对待自己的伙伴总是格外宽容，即便柯琳斯天天数落他的各种不不是，格林也丝毫不在意只是整天笑嘻嘻的，下次还敢。 “我和弗洛德之前听见，那些疯狂囤积晦烛草的商人似乎跟王庭有关系…”柯琳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王庭和长老会之间的斗争，最后受伤害的还是最底层的希尔族平民。” “我知道…可是，艾米还需要木心果啊，我不能放弃我的伙伴。”格林难得眼中带着些许郑重，“要是…” “格林！你还像是个勇者吗？一颗木心果就让你畏首畏尾，甘愿当王族的打手了是吗？”柯琳斯的声音很大，眼中却并没有愤怒。 “我知道的，但是…我难道要去打劫那些商人吗？如果跟王庭闹翻，他们不给咱们木心果，艾米就真的没救了。”格林站起身，脸上也不知是因为微醺还是亢奋而微微发红。 不远处的弗洛德却是始终一言未发。他曾是汉萨小镇最底层的矿工之一，自是比格林更加清楚民众们的生活状况。 恶意哄抬晦烛草的价格，可要远比打压矿石价格要更加恶劣…毕竟即便是希尔族也总是要吃“饭”的。 可格林说的也没错，妮娜已经答应在丰收仪式后给他们木心果治疗艾米…如果这时候跟王庭闹翻，说不定先前的努力就完全付之东流了。 柯琳斯刚准备说什么，却看见勇者忽然笑了起来。格林将手中的杯子丢在桌上，又在衣角上蹭了蹭手掌上的油，咧嘴一笑。 “不过我也没说什么都不做，既然王庭那些家伙在做坏事，我也不能指望他们如约给我木心果了。” 柯琳斯看着像是忽然想通了的格林，满脸都是疑惑，好一会儿才重新问道，“格林，你要做什么？” “晦烛草的事儿我们管不了，那就趁着这个机会再去神社找木心果！如果能进入圣域的话…也许我就能击败那个看守神社的祭司！”格林脸上逐渐浮现一抹自信，再次想起了在神树八层将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白衣祭司。 “格林，你…”柯琳斯诧异地看着格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勇者则是挺起了胸膛，表示自己怎么可能做王族的走狗！只是给艾米治病的木心果他必须得到，用自己的方法… 话说到一半的柯琳斯眼神复杂地看着逐渐骄傲起来的勇者，忽然捏紧了手中的橡木法杖，毫不客气地拍了格林一下。 “你真是个白痴啊！！” ………… 勇者小队的战略，看来还是掌握在柯琳斯手中。暂且不提秘密计划起来的格林等人，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的救济会，这是丰收仪式前最后一次救济活动了。 长老会的祭司们按照惯例，会发放双倍的晦烛草籽，因为在丰收仪式到来前的日子里，祭司们将会专心为即将到来的重大仪式做准备。 亚托莉娅今天并没有去采露场等待日出、她正坐在窗边，抬手轻轻在无头乌鸦的背上顺着毛。不知为何，自巡游回来后少女便感到有些疲劳，虽然她已经在尽力强打精神了，但总还是会不时走神，大脑好像宕机了似得突然开始发呆。 “神女殿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贴身照顾神女的小祭司恭敬地站在门口，向亚托莉娅请示是否要现在启程。 只是亚托莉娅依旧像是放空了的人偶般，坐在窗前发愣，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来人的呼喊。 “神女殿下？” “啊！抱歉，好，我们这就出发吧。”亚托莉娅转头笑了笑，这才拍了下乌鸦倪克斯的后背，将它赶去桌角。 少女将桌上的手套重新戴好，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不过，我想先去看看克里斯。” …… 只是不出意外，少女并没有见到克里斯。 当亚托莉娅再次来到他的院落时，虽然那些忙碌的白衣祭司们已经全部不见了，但少女也只是看见正站在院子门口的奥菲莉亚。 “克里斯…他又在忙吗？”亚托莉娅茫然地望着一袭白衣的勇者，小声询问着。 奥菲莉亚只是点点头，随后握住了腰间的细剑，“亚托莉娅小姐，克里斯让我这几天保护你的安全。” “这样啊…”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又很快藏了起来，重新看着白衣的奥菲莉亚露出一抹笑容，“那就麻烦你啦，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默然地看着少女转过身，准备回到祭司队伍里去，她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这样真的好吗？” 少女缓缓站停了脚步，仍旧背对着奥菲莉亚，晨起的微风在院落前的空地上轻轻吹拂，将亚托莉娅与勇者的长发都轻轻扬起。好一会儿亚托莉娅才忽然转过身，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嗯？有什么不好吗？嘻嘻……” 第260章 神女的果决 少女的笑容徜徉在风中，又在阳光与树影的斑驳下时明时暗。亚托莉娅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并不清楚奥菲莉亚在询问着什么，只是她脸庞上那故作镇定的表情却是不会说谎。 勇者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亚托莉娅却并不想给她继续询问的机会。神女笑吟吟地跑回奥菲莉亚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 “走吧，咱们不能让祭司们等着急了。” 奥菲莉亚被少女拉着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很快驻足，她的一对瞳眸此刻又换作了赤红，正死死锁定着亚托莉娅的身影。 “唔……”少女见状也只叹息一声，跟着停了下来。 “亚托莉娅小姐，我只有一个问题，只有一个…”奥菲莉亚神色郑重，见那群祭司们已经准备往小院子这边赶来催促，当即加快了语速。 “你说吧。” “这是出于你的意志吗？还是克里斯他…” “跟克里斯没关系！”亚托莉娅忽然打断了勇者后面的话，她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盯着自己的袖口与裙边，默默说道，“这是神女一族的命运，也是我唯一能帮上克里斯的地方了，他需要木心果…” 奥菲莉亚轻眨了下眼睛，她能察觉到少女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只是盯着自己裙边不再言语：亚托莉娅似乎并没有想象般那样坚定。 “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决定…”勇者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她单手抚胸平静地说道，“克里斯，不…这片大陆都必须感谢您。” “嘻~好啦，不过你得替我向克里斯保密，我不想让他担心，快走吧。”亚托莉娅开心地笑了起来，随后拉起勇者的手快步奔等候已久的祭司队伍。 这支负责救济的队伍仍旧是由克劳狄娅带队，这位性格颇为“急躁”的神职人员正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好像在训斥着什么。 淡绿色的光晕在克劳狄娅手中亮起，她刚准备动手惩罚一下面前的两名小祭司，亚托莉娅便小跑着奔了过来，连忙制止了她。 “克劳狄娅祭司！你这是做什么？”亚托莉娅看着趴在地上的两名低阶祭司，她认得她们正是负责采购晦烛草的人，顿时神女感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吗？” “哼！神女殿下，我正要教训这两个东西呢！”克劳狄娅满脸怒色，双手捏得十分用力，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囤积晦烛草的仓库…失火了！” “什么？失火？怎么可能？”亚托莉娅捂住了嘴，似乎有些难以相信。长老会所采购囤积的晦烛草都安置在王城七层，除了祭司与克里斯等人外，旁人是不可能进入神之庭院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长老会的祭司中有人被买通了…想到这儿亚托莉娅又看向了趴在地上正浑身颤抖的两名低阶祭司。 原本就配给不够的晦烛草，这下彻底被付诸一炬…少女只觉大脑一阵眩晕，深吸了口气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克劳狄娅祭司，告诉我，还有多少晦烛草籽剩下？” “我已经派人去抢救了，但是火势很大我们发现得太晚了…恐怕剩不了多少，今天的救济…”克劳狄娅气得脸上不停抽搐起来，她一把扯起小祭司的衣领，厌恶地说着。 “是不是你放的火？混蛋，就算不是你居然这么晚才来报告！” “克劳狄娅！”神女十分罕见地喊了一声，制止了暴怒的白衣祭司，她只觉脚步虚浮，好在一旁的奥菲莉亚顺势扶住了亚托莉娅。 “您的奇怪爱好我不管…但现在已经这样了，就算把她们打死也没用啊…先跟我来仓库。”亚托莉娅这一刻十分果决地制止了内部矛盾，她的语气坚决果断，丝毫看不出任何软弱。 神之庭院的大火只持续了小半个日露刻便被彻底扑灭。在最后一次救济会活动的当天，又只有囤放晦烛草籽的仓库被烧，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有人在刻意破坏。 亚托莉娅带着祭司们抢救回了一部分晦烛草籽，但即便没有这场大火…剩下的配给也并不足够，眼下就更是杯水车薪了。 …… “神女殿下，我觉得我们得取消今天的救济活动了。”克劳狄娅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她明白取消今天的救济意味着什么，但这位高阶祭司看着眼前仅剩的几口袋草籽，还是不得不如此建议。 她早先便派人去通知大祭司了，但那人至今还没有回来，这便更让克劳狄娅感到烦躁。 “是啊，神女殿下，我们没有东西给居民了…再下去可能会有危险。”另一位祭司也颇为担心地看着亚托莉娅，十分诚恳地劝说着。 少女沉吟了许久，只是站在废弃仓库门口发呆。她是神女，是救济活动名义上的带队者与负责人，虽然平日里大多是克劳狄娅在处理各种杂事，但亚托莉娅仍旧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如果是克里斯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被亚托莉娅彻底打散了，克里斯曾说过希望她能自己思考，独立做决定。那如果是自己…… “救济活动不变！我去亲自和大家说明情况！这是长老会的责任，我们要和居民们站在一起。”亚托莉娅坚定地看着一众慌乱的祭司们，她明白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慌张。 “不行啊，神女殿下！这太危险了，丰收仪式前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白衣祭司一听亚托莉娅打算亲自下去跟那群贱民解释，顿时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没关系的…我们并没有做对不起民众的事情，有什么好遮掩的？”亚托莉娅似乎又恢复了精神头，完全不见了早上那副反应迟钝的状态。“真正应该被指责的，是故意放火破坏救济活动的家伙！” “神女殿下，这…”克劳狄娅见少女如此沉稳坦荡，不免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但她依旧在为亚托莉娅的安全担忧。 “再说了…就算有危险，大家也会保护好我的，对吗？”少女的目光在一众祭司身上转过，最终停在了奥菲莉亚身上，对着勇者微微一笑。 勇者抽出细白的圣剑，剑尖斜指地面，她向前迈了半步拦在亚托莉娅身前。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却散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气势。 “我来负责亚托莉娅小姐的安全。” 第261章 英雄与借势 一身白袍平平无奇的奥菲莉亚，此刻却散发着骇人心神的压迫力，这并非是精神系魔法，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级上的威慑。克劳狄娅暗自心惊，默默看向这位跟随克里斯上来的“朋友”。 她原本以为奥菲莉亚和克里斯身边的那个小不点一样，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从银发少女此刻故意散发出的威慑力来看，恐怕她的实力丝毫不弱于看守八层的那位大人。 圣域强者吗…克劳狄娅眼中露出一抹畏惧，银发少女是故意放出气势来为神女殿下撑腰的。从没听说过会有人族的圣域强者来到树海啊…… 她紧咬着嘴唇，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对于这群大陆上最强的这一拨人，一切规则和约束都变成了笑话。 好在…眼前的这名圣域强者，似乎并不想与她们为敌。 “我等也会拼死保卫神女殿下的安全！”克劳狄娅随即半蹲下身子，带着一众祭司宣誓，不会让亚托莉娅受到一丝伤害。 “谢谢，谢谢你们…” ……… 浩荡的祭司队伍很快出巡，而只是因救火而耽搁的这段时间，王城的下庭就已经积累了不少怨气。前一次的救济会上，祭司们削减了配给的份额，很多饿肚子的人都在盯着长老会今天的行动。 他们见原本早就该出现的队伍始终没有现身，希尔族们便如同蚂蚁般迅速挤满了下庭的中央部分，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那空置的传送阵。 不多时，绿色的光芒亮起，等待救济的居民们全都绷紧了神经，目不转睛地盯着强光向传送阵看去，不少人甚至开始向前推搡，以期能蹲到更近的位置早些拿到救济。 只是躁动起来的人群只在片刻后，便不约而同地沉寂了下来。传送阵的光芒落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并不是白衣祭司的队伍，而是几名冒险者装束的人族。 “嘿！你老实点儿~再乱动我就要用力了！”格林一手拎着一名矮胖希尔族的领子，抬脚便将他踹在了地上。与勇者一同出现的，还有柯琳斯与克莱尔，几人刚适应了传送阵的亮光，却发现自己正被几千号人盯着，顿时有些发愣。 “我们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不，或许刚刚好。”柯琳斯看着周围那一道道目光，不免也感到了些许紧张，但还是和格林一道走出了法阵。 …… 在否决了格林再次去抢木心果的提案后，柯琳斯还是重新与格林等人商议了行动计划…王族虽然和恶意抬价这事儿有牵扯，但这盆脏水是克伦威尔决计不会想要泼到自己身上的，所以才会找这些商人来做。 “既然王族爱惜名声，那便不会直接掺和进来。”柯琳斯当晚的目光十分冷静，甚至让格林都觉得有点恐怖，但二愣子勇者虽然不喜欢思考，可对于伙伴的决定却十分信任。 小牧师的计划很简单，晦烛草涨价导致长老会那边的救济可能跟不上…民众如果暴动，那将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惨剧。 柯琳斯知道格林说的没错，如果他们去劫富济贫将商人的存货洗劫，恐怕也满足不了所有人，还会惹上麻烦…更何况他们还是人族，在菲顿王国并不受欢迎，更不能去做这种事了。 所以…既然无法解决，就一定需要人来背锅！总要有人来承受怒火，柯琳斯的目的很单纯：让贪心的商人们去死好了。既然他们被王族选作棋子，那也应该做好随时被抛弃的准备。 小牧师顺手给格林施展了扩音魔法，勇者便深吸一口气猛然大喊起来，“你们听好了！这个家伙想必你们都认识，他就是王城里最有钱的商人，嗯…你叫什么来着？” 格林说到一半又忘了手上这个矮胖希尔族的名字，此人正是柯琳斯那天看见的两名希尔族商人之一。 “维，维…” “算了，就是他买光了市场上所有的晦烛草，把祭司们要用来发给你们的食物都抢走了！”格林还未等那商人说完自己的名字，就继续说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大，在扩音魔法的加持下几乎响遍了整座广场。 “这家伙正准备逃跑，被我抓了个正着！” 希尔族们一片寂静，少数地方在小声议论了几句后，还是没有勇者的嗓门更大。 格林厉声数落着这名商人的“罪行”，有的是真事，有的是柯琳斯编造的。勇者的条理清晰、声音洪亮，当然这些话都是柯琳斯事前教给他的。 格林的身份也很快被民众们认出：那位带领城防军一周内扫平整个青原树海，将讨厌的希柏里尔人全部剿灭的勤勉勇者格林！ “打死他！” “这个混蛋，把草籽还给我们！” …… 这份额外的“名声”让格林的演说顺利了不少。小牧师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逐渐群情激奋的希尔族居民们，内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民众是最单纯的生物，当他们反对某件事物时，就会不自觉地站在他的对立面。垄断晦烛草的商人十分可恨，是敌人，那抓来矮胖商人的勇者一行便是英雄！ 但民众又是十分可怕的生物，他们拥有着难以匹敌的力量…任何时候都不要试图站在民众的对立面，即便是王庭或是长老会，一旦惹怒了这头怪兽，也将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煽动、站队、借势…这便是小牧师的谋划。 既然妮娜率先出手在民众心里，给格林塑造一个“好形象”。那柯琳斯也不惮于将计就计，将格林的名声继续拔高，他要成为英雄！一个和底层民众站在一起的英雄！ 如此…就算是王庭想要对付他们，也得掂量掂量后果。柯琳斯深吸一口气，这场没有魔法与武技的战斗，或许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然而正当格林的演说达到高潮，无数希尔族已经难以抑制愤怒，准备冲上了围殴矮胖商人时，那沉寂了许久的传送阵竟然再一次亮起了绿色的光芒。 第262章 失望 热烈的魔法光晕短暂打破了广场中的喧哗，群情激奋的王城下庭居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尚有魔法余晕的阵法基座，待看到一众白衣祭司从阵中走出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终于来了吗…长老会的祭司们。”小牧师向身后瞥去，接近百人的祭司队伍几乎填满了整个传送阵基阵， 虽然在柯琳斯的期望中，长老会不出现最好，那样她与勇者便能毫无阻碍地“顺应民心”，得到底层民众的好感。但祭司们来到会场的情况也在她的预案当中：想要获得民众完全、彻底的好感与支持，那格林就需要坚决反对民众的一切敌人。 “柯琳斯，我们怎么办？”勇者瞄了眼逐渐散开迫近的白衣祭司们，不由扯着已经被吓昏过去的矮胖商人向侧边避了避。 “静观其变…看居民们的反应。”小牧师护着哑巴少女克莱尔缓缓后撤，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白衣祭司们的身上。 一众手持短杖的低阶祭司迅速各自成队，散开奔去了广场的各个角落。既然事先已经知道了这次没有晦烛草发放的救济会很可能会有冲突，那神女殿下的安全将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走开，快走开！”几名白衣祭司手中的短杖散发着链状的光束，毫不客气地驱赶着过于靠近 的人群。 离得最近的格林等人自然成为了最先遭到驱逐的对象。白色的鞭状辉光毫不客气地抽打向了勇者，在那些成队祭司看来，格林可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家伙。 水蓝色的剑光冲天而起，勇者一手拎着矮胖商人，一手挥动长剑，接连几道气刃便将祭司们的攻击尽数斩破。 “那是…人族？”克劳狄娅眯着双眼，迅速察觉到了场中唯一敢于反抗的地方，那几名冒险者装束打扮的人族，可不正是早已投靠了王庭的勤勉勇者格林嘛！ 长老会并不像人族的教会那般，会“温和仁善”地对待自己的信徒。这群向来以严厉与强势着称的祭司们，可从来不会对不听话的族人手下留情。 克劳狄娅轻声默念着咒文，刚准备出手去给格林一个教训时，亚托莉娅却伸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克劳狄娅祭司，先不要…他们好像，好像是克里斯的朋友。”少女远望着格林与柯琳斯的身影，虽然相处的时间颇为短暂，但亚托莉娅也在布尔加特的农神祭前，见过这支与克里斯同行的勇者小队。 “神女殿下！他们是王族的人，唔…是王庭指使的，一定是！哼，故意煽动民众和我们作对吗，我可得好好招待一下他们。”克劳狄娅眼中满是怒意，这群人族来到树海之后就没什么好事儿，就算是送回了神女的克里斯也一样。 “不要…我们不是来找元凶的，大家吃不上饭的问题…还得我们来负起责任。”亚托莉娅轻扶着鬓角，看上去似乎有些虚弱，“克劳狄娅祭司，让大家都住手吧，我们是来道歉的…不要再鞭打族人们了。” “遵命。” 祭司们的指令颇为迅速，在短暂的驱赶与长年的积威下，令行禁止的她们很快主导了广场会场的局势。 但之所以会这么顺利，恐怕还是因为大多数下庭的希尔族想听听祭司们会说些什么，也希望能够从长老会这里获得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口粮罢了。 银发的勇者奥菲莉亚一眼便看见了被祭司们裹挟的格林与柯琳斯，她眼角轻抬，在视线捕捉到被格林拖拽着的矮胖商人后，便似乎明白了一切。 “祭司们好像停手了…”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柯琳斯却见那些祭司只是将自己等人包围，并没有再度攻击后，也很快拦住了冒失的格林。 “是亚托莉娅小姐…还有奥菲莉亚！她们怎么在一起？” 她轻咽了下口水，默默探头向祭司队伍最核心的位置望去，而在那里，绿色长发的希尔族神女似乎也正看向小牧师，微微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亚托莉娅迈着坚定却虚浮的步伐，在奥菲莉亚的护送下缓缓走到队伍最显眼的位置。她身上已然被祭司们施加了传音用的风属性魔法，这种倚借风元素散播声音的魔法要比柯琳斯施展的通用扩音魔法要强上不少。 “族人们，我是亚托莉娅…我有一些话想和大家说。” 阴寒凌冽的穿堂风吹过整片广场，将神女的长袍与头发都轻轻拂起。亚托莉娅轻攥着领口，她的掌心正是那枚一直被她戴在胸前的暖石坠饰，这些许温度正支撑着她继续向下说下去。 “我知道，你们都在期待着今天，今天能拿到后续的口粮…因为长老会一向做的，就是让每一位族人都有权利活下去。”少女的声音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只是更让她感到凉意的是一种希尔族们淡漠的目光。 即便已经恢复了记忆，但亚托莉娅可从来不擅长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她只是不停攥着掌心中那微弱又坚挺的一抹暖意，强撑着重新开口道。 “但是我必须像你们道歉…长老会储备的晦烛草籽，被人放火烧毁了。我…”亚托莉娅话还未说完，下面的人群便已经爆发出了大片的议论与叫喊声。 “什么意思？没有草籽了吗？” “骗人的吧！你们这群…” “没有草籽就滚蛋！” 即便加持了风属性魔法，亚托莉娅后面的话却依旧逐渐被淹没在越来越高的呼声当中，渐渐地这些呼喊与质问变成了咒骂与攻击。 “大家不要慌…我们一定会…”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却还在继续坚持着呼喊，只是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弱，越来越微不可闻… 不，或许只是那属于民众的浪潮声，逐渐变得太过喧嚣罢了。 早已“猜到”答案的希尔族下庭民众们，即便只是听到了一些苗头，便依旧笃定了事情的真相——那便是长老会今天拿不出本应该属于他们的救济粮了。 “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会尽量筹集食物，分给大家的！请相信我！”亚托莉娅向前迈了半步，尽力撕扯着喉咙，希望能有人听见自己那被淹没的声音。 原本因畏惧祭司魔法的希尔族底层，此刻已经开始逐渐失去控制，他们愤怒地叫骂着长老会，向白衣祭司的防线发起冲击，似乎连带着将刚刚未能对商人发泄出来的怒火一并宣泄出来。 好在祭司们通过短杖而组合成的小型魔法阵还算坚挺，并没有在这第一轮冲锋中被击散，倒是胡乱冲撞的民众，不断被光鞭击倒打退。 “大家请听…”亚托莉娅还在继续呼喊，一旁的银发少女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待到亚托莉娅回头时，奥菲莉亚才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吧，亚托莉娅小姐…已经没必要解释了。”勇者暗自叹了口气，她从一开始便料到会是这般结果，但却不忍心打击想要担起责任的亚托莉娅。 “可是……”神女双眼紧闭，胸口缓缓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仍旧不愿放弃地想要通过呼喊和道歉来制止逐渐失控的场面。 “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周全，将你送回克里斯那里的。”奥菲莉亚看着失落的神女，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数月前自己曾在布尔加特的南城门上，对克里斯起誓要誓死保护亚托莉娅的情景来。 ………… “看看吧，格林…这就是单纯且充满劣根性的民众。”柯琳斯脸色发青，即便是早已料到民众的力量会非常恐怖，但第一次做这般谋划的小牧师还是有些吃惊。 她与勇者此刻被祭司们包围，倒是成了被保护的一方，并没有受到波及。“希尔族从来没有面向底层的教育…这点其实人族也好不了多少。” 格林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场中还在奋力呼喊，希望声音能被听见的亚托莉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那是听不见吗？他们只是不愿听罢了… “格林！”柯琳斯轻声呼喊下勇者，似乎在提醒着他下定某种决心。他们早在抓捕商人之前便做好了规划，而现在正是时候！ 第263章 勇者各自的正义 勇者回过头，正对上小牧师那焦急却又有些犹豫的目光，格林明白柯琳斯要说什么。想要不被王族利用，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还能顺利取得木心果。 这看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柯琳斯却提出了另外一条十分冒险的道路：那便是从棋子变为参与博弈的棋手… 只要能够借到“势”，那便足够他们摆脱妮娜与克伦威尔的摆布，只有借到“势”，勇者才有能够和王庭与长老会谈判的筹码。 而这个“势”，便是民众的力量…更确切地说，是底层民众的力量，格林要成为为底层出头的英雄。长老会发不出救济，民众与白衣祭司们的根本矛盾就无法调和，所以长老会注定要成为勇者的敌人。 而现在，正是勇者振臂一呼，带头冲破祭司们的法阵队伍的绝佳时机！只要消灭或赶走这群长老会的“使团”，民众一定会感激勇者的。 “格林…”柯琳斯看着仍旧没有行动的勇者，不由又想起了先前冲自己微笑的亚托莉娅，她紧咬着嘴唇，一时间也似乎陷入了犹豫。 “抱歉柯琳斯，我不能这么做。你说的没错，这些民众既麻木…又卑劣，他们不明是非，也不知好坏。”格林看着柯琳斯不再催促自己，也缓缓放下自己的剑。 “我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知道祭司们才是受害者，如果为了得到木心果，就利用这群混蛋一同欺负受害者……那我宁愿堂堂正正去抢！”格林十分郑重地拍起来胸脯，丝毫不在意附近的祭司们会不会听见，“通过战斗，获得战利品！这才是勇者该做的事儿！” 柯琳斯看着忽然正义凛然的格林，倒是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不仅是格林…她也同样下不了决心，只不过她并没有格林那般上纲上线。 让小牧师真正犹豫的，或许正是亚托莉娅那一道善意的微笑吧… “你啊…还真是个白痴，呵呵呵…怎么，怎么说得好像勇者，倒像是强盗一样。”柯琳斯看着格林那傻傻的模样，不由感到一阵心安，小声补上了后半句，“不过这样的白痴…我也并不讨厌。” …… 始终留意着格林动作的奥菲莉亚，也终于重新收回了目光。她随即默默念咒，周身闪烁着微光渐渐飘上了半空，银白色的衣甲好似一颗炙热且明亮的启明星高悬于空中。 勇者慢慢扬起圣剑，将剑尖向上方刺出，圣剑上那如同天平一般的护手精雕竟然迅速震颤起来。一圈圈乳白色的光晕像是道道涟漪，转瞬便传遍了整座广场，如惊雷般的巨响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开，无论是祭司还是民众，全都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慑与晕眩而安静下来。 “唔…是奥菲莉亚！”格林捂着脑袋，尚未突破50级进入圣域的他同样感到了一阵晕眩。格林记得很清楚，银发少女在布尔加特时曾用过这一招，只是没想到现如今这震慑的威力要更强了。 骚乱、暴动，以及祭司们的疯狂攻击，在这一刻全都停了下来。正如克劳狄娅先前想象的那样，任何规则与矛盾对于这群圣域强者来说，都好似笑话一样。 绝对的实力，能够一瞬间制住所有人的强大威慑，这才是维持秩序的根本力量。也是背负了审慎与克制的勇者，所具有的职阶能力——永不落败的秩序。 银发少女的瞳眸此刻已经变得如同冰霜般冷淡，她漂浮于半空中，头顶便是下庭与中庭分界的绿色结界。宁静几乎持续了十多秒，普通民众才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纷纷地上站起，昂着脸看向奥菲莉亚。 “所以我才不希望勇者卷进政治斗争…”奥菲莉亚自言自语道，她明白一旦牵扯上政治，那便不会有所谓的善恶对错，只有利益争夺。 凡俗之人如此尚会造成严重后果，更别说有着超凡能力的七位勇者了。世界需要秩序来维持运转，勇者也同样需要谨慎地遵守秩序，否则灾难便可能因强大勇者的“过失”而起。 正当奥菲莉亚准备再激发一次圣剑的力量，驱散人群彻底结束这场闹剧时。忽然一道平静的女声在她背后响起。 “感谢您出手制止了冲突，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我代表西尔维娅大祭司向勇者大人表示敬意。” 第264章 神奇的亚托莉烛 奥菲莉亚并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转了脑袋，手中细白的长剑缓缓垂下。“我并不是为了帮助你们，我只是为亚托莉娅小姐着想，请不要混为一谈。” 白色长袍的祭司和勇者一样漂浮于空中，正是先前与克里斯有过交谈的大祭司心腹。小祭司身上闪烁着微绿的光芒，似乎是对奥菲莉亚的回答并不意外。 “神女殿下是长老会中最核心的人物，您帮助她自然便是帮助长老会。”小祭司缓缓飘到了勇者身前低头见礼，“请不用紧张，这并不是漂浮术，我只是使用了能够短暂飞行的道具，天空依旧是您的领域…那些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小祭司话音刚落，两人脚下的传送阵再次泛起明亮的光芒，显然是有人正在使用并通过传送！ 被勇者一击震慑的希尔族居民，此刻仍旧没能从那一记眩晕的威慑中完全恢复。虽然痛感已经消失，身体也恢复了行动，但他们此刻都看见了那位高悬于半空中的银发勇者，没有重新陷入混乱与争斗。 他们大多看着再次亮起的传送阵，并没有说话，一时间场面竟然再次恢复了先前的那种秩序。 亚托莉娅被两名白衣祭司搀扶着，仍旧目不转睛地看向那逐渐亮起的传送阵。她轻咽了下口水，嘴唇却依旧十分干燥。 “是大祭司的直属队伍？”神女睁大了眼睛，这才看清从阵法基座中走出的，竟然又是一队十多人的白衣祭司。 她们清一色均是中阶祭司，每个人身上都拖着一只闪着微光的巨大口袋。看上去这圆润饱满的口袋可要比瘦弱的祭司们重得多。 这十几只口袋被迅速放在了神女面前，祭司们在短暂的行礼后便大多向“防线”外圈赶去，像是早有计划般直奔乌泱泱的人群。 “亚托莉娅殿下，很抱歉没能事前通知您…但是大祭司已经带来了新的救济品，希望可以帮到您。”一名白袍的小祭司留在了亚托莉娅身边，并没有像自己的同伴那样跑去执行任务。 神女抬头看向广场周围，那十多名中阶祭司已经奔到了广场最外围的地方，看她们的站位与分布，似乎隐隐有将这几万民众彻底“包围”的意思。 “果然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住西尔维娅大祭司…”少女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她们并没事先通知自己，只要能让没法吃的民众吃上晦烛草，顺利把矛盾解决那就足够了。 只是当亚托莉娅轻轻打开最近的一只口袋时，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口袋中的确是如同沙粒般的一颗颗草籽。 但神女还是轻轻抓起一把握在掌心，又嗅了几下，这才皱着眉毛询问起那位大祭司的心腹来。 “这，这好像不是晦烛草籽…这是什么？”神女将手中的草籽放回口袋，这些草籽的确与晦烛草籽很像，但只要稍加留意便能发现它与晦烛草籽的区别。 难道大祭司是打算用这些假冒的草籽来蒙骗民众吗？这一定是行不通的啊，用不了片刻谎言就会被识破，到时候恐怕会激起更大的混乱。 更何况…就算大祭司带来的的确是晦烛草籽，只有这十多口袋也完全不够分发救济的啊… “呵呵，这自然不是晦烛草…”白衣小祭司看着神女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这些可是要比晦烛草明亮数倍，且更加持久的亚托莉烛草啊。” “亚托莉…烛草？”神女狐疑地看向这些古怪的草籽，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和自己同名的烛草啊。长老会的所有祭司名字中都会以“娅”结尾，所有神女的名字被称作亚托莉也并无不可。 “神女殿下，还是先开展救济吧，不要让大家等着急了。”白衣小祭司表现出了远超她外表的成熟与稳重，再得到亚托莉娅的首肯后，这才和不远处的高阶祭司克劳狄娅小声攀谈起来。 祭司们迅速返回中央基座，各自领取了一小袋亚托莉烛草的草籽，也不等分发便在广场上动用希尔族的生命力，挑几颗草籽迅速催生成熟。 这也是往常救济活动的第一步：点亮整片昏暗无光的下庭三层会场。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是赶到救济场的希尔族，都可以凭借祭司们点亮的烛光饱餐一顿。 所以当这星星点点的亮光在会场中闪耀之时，原本躁动且畏惧不安的底层民众们也纷纷静下心来，开始闭上眼吸食这来之不易的光亮。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被迅速催生成熟的亚托莉烛却在不断提高着亮度，似乎完全没有停下了的趋势。 很多希尔族都察觉到了这巨大的变化，忍不住好奇地睁开眼。只是这次，他们却不得不半眯着双眼才能适应这前所未闻的光明。 明亮！闪耀！近百名祭司点亮的百株亚托莉烛，其光线交错汇聚，一瞬间便将整片会场照耀地比茨温格宫还要明亮温暖。由于光源比较分散，希尔族们甚至只能在地上看见微不可查的影子，好像一切阴影在这片炙热下都无所遁形一般。 骚动，混乱…人们或是处于震惊，或是处于本能，在沐浴到阳光后再次恢复了生机。他们喊叫着，祈祷着，呼吸着…只是和先前的躁动相比，吃到阳光的希尔族们显然变得克制了许多。 “怎么会？”亚托莉娅单手捂住了嘴，即便是并不缺少阳光的她，在身体接触到这明亮耀眼的烛光时，也感到了丝丝暖意。 适量且充足阳光对于植物来说，大抵是有好处的。 “是克里斯…？”少女感受着身上的暖意，毫不迟疑地说出了这个名字。那跟在神女旁边的小祭司也随即点点头。 “是克里斯殿下实验改造了晦烛草，我们才顺利生产出这一批亚托莉烛的…啊，至于名字。”小祭司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仰起头想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原本按照大祭司的意思，是准备以克里斯殿下的名字命名这种新植株的。不过克里斯殿下却坚持要用神女您的名字。” “诶…为什么？”亚托莉娅看着躺在掌心的那位小巧草籽，难怪克里斯前段时间这么忙…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少女向来对克里斯充满了信心。 明明都是克里斯的功劳，自己什么都没做到，如果没有奥菲莉亚的帮助，恐怕现在会场都已经乱作一团了…亚托莉娅有些迷茫，正如在雪山时克里斯也将英雄的名誉送给了声名狼藉的伊万一样，为什么克里斯似乎从不在意旁人的感激与赞美呢。 “因为克里斯殿下说，这些天最为救济活动操心的，就是亚托莉娅殿下您了。”小祭司看着少女那副认真的模样，倒是没什么表情，“他说希望您好好休息，也想让大家记住您的付出。” “克里斯…”亚托莉娅紧握着那颗草籽，将双手捂在胸前，似乎只是那尚未催生成熟的种子便比狼牙坠饰还要温暖。 她轻抿着嘴唇，那因为呼喊与演说而干涩起皮的唇边也被逐渐润湿。亚托莉娅像是忽然恢复了精神一般深吸了口气，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我们抓紧…把救济分发完，我想去见见克里斯！” 第265章 神女的声望 “你们既然早有准备，为什么到现在才现身？”奥菲莉亚将圣剑收起，看着脚下那“灯火辉煌”的景象，不禁又瞥了眼身前的小祭司。 “为了捉虫…”小祭司漂浮于空中，眼神却在留意着人群的某处，“树木一旦长大了…很容易藏进些害虫，平日里倒并无大碍，但如今丰收仪式临近…母神大人可不会允许有任何不敬与瑕疵。” 而恰如小祭司所说，那十多名已经包围了广场的中阶祭司，也在亚托莉烛亮起的一瞬间，便各自闪身跃出，开始了那所谓的“抓捕行动”。 对于可以占卜过去的西尔维娅祭司来说，想要知道什么人背叛了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捉虫倒也需要一个契机与名义。正如克伦威尔与克里斯所说的那样：与大祭司交手，任何密谋都是藏不住的。 “我对你们长老会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丰收仪式的重要性我很清楚。”奥菲莉亚冷冷地看着小祭司，似乎并不太想与这群家伙有太多接触，她随即指了指脚下的某个位置，显然格林与柯琳斯与同样遭到了“抓捕”。 “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对勤勉勇者出手…勇者们的力量都很重要，保护他们也是我的职责之一。” “如您所愿，奥菲莉亚阁下…”小祭司很快取出绿色的传讯水晶，简单交代了几句，那几名围攻格林的祭司便迅速退开，不再纠缠了。“那位勇者大人还并未进入圣域，我们的本意也只是想警告一下他而已。” “呵呵…果然，情报掌握的越多，也就越容易自信吗。”奥菲莉亚扫了眼小祭司，似乎长老会那边并没有太过重视格林。 以西尔维娅的情报与布局能力，她能够获取的资源实在太多，取胜的次数也太多了…或许在她的布局里，还没进入圣域的格林恐怕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只是奥菲莉亚却很清楚格林的潜力与成长速度，轻视一位勇者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至于能力古怪的克里斯…就连银发少女自己也摸不清他的真正实力，永远谨慎地对待每一个朋友与对手，这是奥菲莉亚立于不败之地的诀窍。 当然，她可没有兴趣去提醒大祭司这些，长老会和王族之间的斗争，她没有丝毫偏袒或倾向。 “还请原谅我的冒昧，大祭司先前并没有欢迎您的做客，但这也是出于迫不得已…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哦？那位无所不知的大祭司，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吗？”奥菲莉亚毫不客气地回应道，毕竟以西尔维娅的能力，恐怕早已掌握了难以估量的情报。 “当然…不知您是否知道，有关《启示录》上的预言？”小祭司的态度依旧十分恭敬，即便是大祭司，在面对圣域强者时，也不想惹怒了对方。 “你是说……世界终末的预言？” …… 救济会场的闹剧在祭司们祭出“亚托莉烛”这件大杀器后，几乎毫不意外地被彻底平息。那群愚蠢却单纯的底层民众，只要吃饱喝足，拿到了应有的救济，便没了那份斗争的激情。 自知场面已经得到控制，计划破产的柯琳斯倒是一身轻松。虽然将计就计将格林塑造成民众英雄的事情已经不太可能了，但王族打击长老会声誉的行动也同样破产。 格林与柯琳斯在丢下了那矮胖商人后，便“轻易”突破了那几名中阶祭司的拦截，顺利逃出了广场，潜进了贫民窟深处躲藏。只要等祭司们都离开，他们就能重新乘坐缆车或传送阵回到六层。 同样的救济活动在其余四棵神树的下庭接连上演着，大祭司早已暗中派人将这类替代品送往各个城市，并以雷霆手段抓住了大批混在人群里的王族眼线。 亚托莉烛的名头，也随着救济承诺的兑现，而越传越广，甚至就连中庭的居民也对其爱不释手。这种在亮度和持久度上都远超晦烛草的上位替代品，还是第一次现身青原树海。 据说这是新来的神女殿下，因为太过操劳忧心救济事务而感动了母神，亚托莉烛便是神赐的礼物！ 失踪的神女重新归国，本就带着一丝神秘色彩。她既能帮助民众看病，又心系族人得到了母神的恩赐。一时间亚托莉娅的声望和名气在五座城市中都在迅速升温。 凡是食用过亚托莉烛的希尔族们，无不对这位仅在魔法镜面中看过影像的神女产生了崇敬与好感，毕竟…谁会讨厌能让“食物”变多的伟大人物呢？ 只是这一切对于解决了救济事件的亚托莉娅来说，却并不重要，她也完全不关心。神女眼下想着的只有一件事。 亚托莉娅轻轻整理着衣领，又将手套戴好，在吩咐见习祭司们不要总跟着自己后，这才轻轻叩响了克里斯院落的木门。 第266章 噬风草·改 微风在树影中静静地流淌，克里斯居住的院子倒是并没有进入正午十分的燥热，或许是因为这里是整片树海最接近“神”的地方之一，神树达芙妮的上庭总是带着些许凉意。 亚托莉娅在门前等候了片刻，院子里也并没有脚步声传来。少女向前迈了半步将身子半贴在木门前，手掌扶在那道细小的缝隙间，似乎是想要往院子里看。 “咦？”亚托莉娅晃了晃松垮的木门，却是发现院子并没有上锁，只是需要用力推两下，这严实紧扣的木门才嘎吱一声向内里转去。 “克里斯？你在吗？”少女迈着轻巧的步子溜了进来，视线不断在院子中扫过，却是并没有看见克里斯或是菲妮克丝的踪迹。 院子的布局并没有太大变化，除了奥菲莉亚也占据了一间小屋外，最令亚托莉娅在意的便是克里斯的那间房子了。 少女站在门前，目光略带疑惑。克里斯的屋子没有一条缝隙剩下，到处都被堵死封糊看上去就连这形如“门”的地方也完全浑然一体。 亚托莉娅犹豫了片刻，刚准备敲了下门看下克里斯是否在屋里时，那扇像是被封死的门板却忽然闪过一丝波纹。 水纹般虚幻扭曲的褶皱在木门上浮现，让人一时间竟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实的物体，亦或只是一道幻象。 “亚托莉娅？你怎么来了？奥菲莉亚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单手揉着眼睛的克里斯从那虚幻的门板中走出，他先是一愣接着赶忙眨了眨满是血丝的右眼，似乎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亚托莉娅。 “嘻，我来看你呀…那位勇者大人中途就飞走了。”少女撇了撇嘴，但当她看见克里斯的模样时又笑了出来：克里斯的脸上和袖口满是奇怪的污渍，就连头发上也好像粘在了一起。 克里斯好像也发觉自己的形象有些不雅，不好意思地捏了下鼻子准备转身回屋，“我，我先去换身衣服…” \\\"诶！\\\"亚托莉娅下意识抓住了克里斯的手腕，侧着脑袋小声说道，“没关系啦，你还是休息会儿吧。” 少女从怀里取出了几片白色的丝织物，踮起脚轻轻帮克里斯擦去了眼角下的墨绿色污渍。“救济活动很顺利，谢谢你…克里斯。” “啊，你是说亚托莉烛的事儿吗？”克里斯轻闭上了右眼，任凭少女在在自己脸上擦拭。亚托莉娅随身携带丝织物质地轻柔，且似乎带着些清雅幽淡的花香。 这股香气也好像是那丝织品中拖散的绸线一样，微弱却真实存在。克里斯闭着眼睛，但在气味的萦绕下，只要他放松注意，那眼前似乎总有些难以看清的光点在飘荡。 “大祭司说希望封锁消息，所以没事先告诉你，嗯…不过我还以为你能猜出来呢。”克里斯重新睁开眼，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似乎并不想落下她的任何反应。 “克里斯总是会替我着想呢…以后还会想到我吗。”少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后半句却是声音很小。她的眉眼间闪过几缕低落却又很快笑了起来，“我很开心…嘻，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给克里斯拖后腿啦。” “当然会想着你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克里斯笑着打趣起来，似乎也听见了亚托莉娅的喃喃自语，他带着少女走进了自己那黑漆漆的屋子。“你什么时候都没拖我后腿啊…要是没有亚托莉娅，恐怕我早就冻死在雪山了，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啊！我知道了，咱们的神女殿下，肯定又学会了什么新菜式吧，那我可得第一个尝尝。” 他知道亚托莉娅的一大爱好便是钻研新的菜谱，自从在亚拉拉特雪山那里学会了炖菜和煮汤后，少女总是对制作人族能吃的食物很感兴趣，每次研发出新的“东西”，都会神神秘秘地拿给克里斯，当然亚托莉娅的厨艺和她的绘画水平几乎不相上下。 “这都被你猜到了…看来我得重新准备准备。”少女佯装赌气般转过了头，却仍旧不时偷瞄着克里斯的背影。 “这几天我在忙着研究怎么改造植物，一直没怎么陪你。”克里斯随手打了响指，屋里被完全涂黑的墙壁上忽然亮起了几道火光，将屋子里的简单布局照得一清二楚。 “现在终于闲下来了，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克里斯双手撑在桌面，那张简单的木桌上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绿色植物，亚托莉娅竟没有一株是认识的。 “礼物？给我的？”少女眨了两下眼睛，水蓝色的瞳眸在火光的映衬下似乎正在发光，她本以为亚托莉烛便是克里斯为自己准备的东西，但没想到还有其他礼物。 克里斯故作神秘地从桌下翻出一只乌黑发亮的木匣轻轻打开盖子，正是先前维吉尔放弃了追逐花影，而留给他的乌木古匣，这只木匣可以用作保鲜植物。 “这是…噬风草？不，不对…是克里斯改造过的噬风草？”亚托莉娅盯着盒子里那半发芽的种子，很快便认出了这粒种子的原型。 “不愧是希尔族的神女！”克里斯笑着将盒子递给亚托莉娅，“噬风草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可以不断收集空气中的风元素，并将其导入根系的土壤中排除，所以看上去就好像是风被吞噬了一样。” “呸！恶心的绿叶子！”希尔芙很不屑地骂了一句，又不再说话了，风精灵似乎很讨厌这种草。 “嗯…这个我知道，噬风草开的花可漂亮了！是淡黄色的，就像蒲公英的花一样。”亚托莉娅当即笑了起来，准备接过那粒种子当场就给催生激活。 “诶，等等…”克里斯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连忙制止了准备动用生命力催生“噬风草·改”的亚托莉娅，“要只是送花，我也不用花这么大力气了，这粒噬风草种子已经改造成功了，它现在不会再吞噬风元素…” “取而代之的则是迅速吸收周围生物的生命力，并输送到根部散开…”克里斯目光灼灼，颇为欣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吸收生命力？克里斯，难道你是想…”亚托莉娅眼中的光芒抖动了一下，一个可能却又不太可能的猜测在她心里浮现。 克里斯点点头，脸上已经看不到先前那种玩笑的模样了，“用这株噬风草做媒介，再配合其他生命力旺盛的植物药材，大祭司就能布置装置将噬风草吞噬的生命力渡送给你。” “跟我走了这么多的路，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正好趁…” “我……”少女缓缓低下头，脑袋里却是一片混乱。克里斯还在想着这些，他已经默默替自己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亚托莉娅只觉一股难言的酸楚涌了上来，少女捂着衣领想要将其咽下，视线却不由自主开始变得模糊。克里斯的话断断续续，温柔却平和有力，亚托莉娅却只觉嗡嗡的耳鸣在不断加重。 “亚托莉娅，好好调养身体。等丰收仪式结束了…” “我们就一起去旅行吧！” 第267章 安心与谎言 克里斯单手撑在桌面上，轻轻一跃坐了上去，他抬头望着不远处墙壁上跃动的火光，并没有留意到少女的神情。 “咱们可以先去王都…虽然之前答应了查理，要去帮他讨伐魔王军，但应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空下。”克里斯轻轻摸着鼻子，脸上带着一丝向往。 “就是不知道查理什么时候来树海，到时候就可以把菲妮克丝那孩子还给他，就我们两个人去旅行，我记得你还想去王国北境的风霜崖来着…诶？亚托莉娅？” 少女低着头紧咬着嘴唇，双手扯着法袍的衣角，用力攥出了几道褶皱。亚托莉娅的身体微微颤抖，眼泪却不争气地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克里斯连忙从桌子上跳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神女，“我这就带你去找大…” “嗯…我没事的，嘿嘿…只是想到能去旅行，有些太激动了。”亚托莉娅的声音有些哽咽，尽管她已经在尽力克制了，但强忍住泪水后嗓子仍有种被扼住了的感觉。 “唔…你别吓唬我嘛，不过你的身体的确不能再拖了。”克里斯见状也是松了口气，但却仍有些奇怪，亚托莉娅的反应似乎有些太大了吧。 “克，克里斯，你为什么想和我去旅行呢？”亚托莉娅神色郑重，揉了揉眼角的泪水，眨着眼睛看向克里斯。 “当然是因为和你相处很开心啦。”克里斯叹了口气，“这片大陆对我很陌生…除了格林他们外，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亚托莉娅你先前说的没错，我总是一副神经紧绷闷闷不乐的样子…呵，确实是这样，我很疲惫…疲惫到连我自己都没想过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你却总能发现我的问题。” 克里斯轻扶着亚托莉娅的肩膀，情绪也有些被少女感染，变得有些低沉，“旅途是新奇的，但也处处磨难…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恐怕我早就被压力打垮了吧。”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些。”亚托莉娅轻抿着嘴唇，在激荡的情绪缓缓退潮后，少女终于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可是我并不能帮得上你很多…” “安心。”克里斯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和你一起旅行，我会很安心。无论遇到怎样的伤害、背叛，付出再多辛苦，我都能挺下来，因为我知道，世界上只有亚托莉娅是一定不会欺骗我的。 “只有和你相处时，我才能感到安心和放松，不需要再考虑那些勾心斗角，也不用时刻警惕戴上伪装，毕竟…连我这副脏兮兮的模样，你都已经看过了，还有什么卸不下的呢，呵呵。” 克里斯笑得很自然，这和他平日里的那副标志性的和善笑容并不一样。自从被神明强迫丢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克里斯几乎没有一天轻松过。 虽然旅途中也遇到格林与柯琳斯，这些确实将他视作伙伴的人。但他们和亚托莉娅却也完全不一样，或许正是少女长久的那份热情与单纯，才让克里斯感到了那久违的，如同“家”一般的感觉吧。 亚托莉娅低着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克里斯的这番话。她很开心，却又很难过，少女张了张口，甚至想过就在这里把一切都告诉他，就像曾经自己对克里斯复述降临日集市的情景一样。 “我……” 告诉他，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离开这里，去什么地方都好。即便只是一个月，一周也行！ 亚托莉娅深吸了口气，尽力压下自己那翻涌的情绪，重新抬起头时，已经再次笑了出来。“克里斯，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我会听大祭司的安排，好好调养身体的。”少女轻轻将那只木匣合上，脚步轻移靠在了克里斯肩头，双手抱在他的背上缓缓说道，“等丰收仪式结束，我们就去旅行吧。” “嗯！”克里斯十分自然地将亚托莉娅拥在怀里，不再像布尔加特时那般面对少女的热情而感到扭捏与不安了。或许正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此时便是他最安心的时刻吧。 亚托莉娅闭着眼睛，将头埋在克里斯的肩膀上，只是安静地感受着他的体温。少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没有木心果，克里斯就会被那个讨厌的家伙杀死…无论是克里斯，还是那位露易兹长老，都毫不怀疑这个结论。 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又何止自己一人呢？即便感性几乎完全占据了上风，但亚托莉娅依旧做出了最理性的选择。 “抱歉克里斯，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没有那么值得信任。”少女默不作声，在心中诉说着难以宣泄的感情，幸福的泪水却渐渐将克里斯的肩头打湿。“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让你活下去。” “所以，请原谅我最后的谎言吧…” 第268章 武技与炼金 青原树海是没有凛冬的，即便人族王国已经过了最冷的化雪天，位于大陆南方的树海依旧保持着温暖与湿润。 每年到了开春的时节，都是希尔族们最忙碌的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出于植物的本能，对于即将到来的春天，这些植物种族们总是带着由衷的期待。 王城达芙妮的街道上，除了日常为节庆准备的装扮外，甚至还搭建起了大大小小几十处法阵基座：这自然是为了几天后的丰收仪式而精心布置的。 克里斯在帮神女解决了救济危机后，便将那株改造完成的“噬风草”交给了大祭司。亚托莉娅虽仍想多和克里斯相处一段时日，但依旧十分乖巧地答应了前去调养身体，还把那只名为倪克斯的无头乌鸦交给了克里斯照顾。 按照西尔维娅的估计，有了这座转嫁生命力的法阵，神女身体应该能够在丰收仪式前应该能有所恢复。如此，克里斯距离和长老会约定的木心果，又再次近了一步。 或许是因为克里斯先前对祭司们的帮助，长老会对于居住在神之庭院的克里斯等人，也逐渐放松了限制。 除了去打扰正在恢复身体的神女之外，他们就算是请求到王城里去逛逛也是不会受到阻拦的。当然，克里斯自然也不会想去在这个时候影响亚托莉娅的治疗。 “有意思…原来这就是武技。”克里斯手中握着一根通体漆黑的木棍，饶有兴致地轻轻挥了几下，粗钝的木棍竟轻易将飘落的树叶斩作了两截。 “剑之锋锐只是最基础的器灵类武技，并不怎么有趣。”一旁的银发勇者却是面无表情地给刚刚学会武技的克里斯浇下一盆冷水。 自从摆脱了对植物改造的研究后，克里斯又见不到亚托莉娅，索性便向奥菲莉亚讨教起有关武技和炼金术的知识来。 勇者并没有提任何条件便答应了下来，但不知为何小魔导师却好似赌气一般每天都要跟过来，就连冥想也要在能看见二人的地方，倒是让克里斯感到十分不解。 于是七层中安静且美好的银月湖，便成了克里斯临时的训练场。这里虽然说是湖泊，但只要稍加思索便能发觉：伊格神树上又怎么会有真正的湖泊呢？ 克里斯缓缓蹲下身，轻轻拨弄了下眼前的“湖水”，那如同银屑细沙般的小颗粒在他的指尖流逝，又缓缓落回了湖泊当中。 这种名为“银月莎草”的植物比大多数植物都开花更早，一旦成熟便会从穗状花序上脱落下这些如银屑般的细小花瓣，直到整个春天过去才会彻底腐烂。所以眼前这波光粼粼的银月湖，其实只是片银月莎草的花田罢了。 “慢慢来，慢慢来…哈哈哈哈”克里斯站起身，脸上仍挂着自信的笑容，“我还是挺有耐心的，就算是要学也得从最基础的来嘛。” 自从和亚托莉娅约定好继续旅行后，克里斯的心情一直很好。亚托莉娅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木心果的事儿也有了着落，一直忙忙碌碌的他倒是难得享受了几天清闲日子。 “你学得很快了…应该是和意志强弱有关。”勇者点了点头，倒是没再给克里斯挑错，“嗯…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这么快掌握圣法气的修炼与运用。” “克里斯，莫非你是一名虔诚的光明神信徒？” “光明神吗…我对神的威能可没有什么崇拜和向往。”克里斯心念一动，解除了武技的挂载，手上的黑色长棍也似乎因为“过度透支”而瞬间化作了碎屑。 “可能和我的身体有关，这也是我向你请教炼金术，并修炼圣法气的原因……”克里斯拍了拍掌心的灰烬，又看了眼远处湖对面默默冥想的菲妮克丝，这才郑重地说道，“我怀疑，我的身体成了某种炼金产物。” 克里斯随即将自己在布尔加特时的遭遇，以及后来发现身体可以同时兼容魔气与圣法气时的情景都简要叙述给了这位知识储备丰富的勇者，甚至还亲自展示了对魔气和圣法气的操控力。 按照他的猜测，自己的左眼炸开，魔眼的血液在神迹之火中溅了他一身。重构之神的神秘力量，神迹之火，厄里斯魔镜中十分精纯的上古魔气，还有这取自勇者圣剑里的纯粹圣法气。 这些听上去都不可能聚在一起的条件，在那种极为巧合的境况下竟同时达成了。这不得不让他联想到罗塞蒂宅邸中，老伯爵雇佣的炼金术士们所进行的秘密研究。 当然他学习圣法气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归还了圣剑后，克里斯失去了圣法气来源。而没有圣法气也便无法与魔气“交融”产生那种高能微尘。他必须补足这一短板，最好能连魔气的修炼方法也学到，那样就可以摆脱对魔镜与圣剑的依赖了。 “抱歉，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炼金仪式…”奥菲莉亚听完了克里斯的猜测后，也是陷入了沉思，“但你的身体能够同时兼容魔气与圣法气，如果你真的变成了炼金道具，那这已经…嗯，已经算的上接近圣物的级别了。” “唔…我只是这么打个比方，我可没有真成什么炼金道具。”克里斯听着勇者的说法，总感觉处处透露着古怪，但当他看见奥菲莉亚那赤红色的瞳眸后，这种感觉就几乎变成了警觉。 这哪是把他说成道具啊，勇者的目光倒当真像是在看一件珍稀的炼金品似得。 “人体炼成一直是炼金术里的禁忌，只要稍有不慎被炼制的人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奥菲莉亚摇摇头，仍旧在盯着克里斯的身体不停打量。 “你不会是想说，我已经不是人族了吧？”克里斯嘴角有些抽搐，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银发勇者说话这么直来直去的。 “你见过能变成狼人，还能再变回来的人族吗？”勇者直起身子，很是不解地问了一个理所应当的问题，直接把克里斯后面的吐槽全给堵了回去。 “总归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更好地控制那种奇怪的微尘，我需要力量。”克里斯双手一摊，直接将问题抛给了奥菲莉亚。 在克里斯的推断中，魔气与圣法气在自己体内碰撞交融，最终产生高能微尘的过程，其实也是一种“炼金反应”。但自己对于炼金术实在一窍不通，只懂得将他们强行混在一起，如此用前世的术语来形容，那便是反应效率与转化率都低到离谱。 如果他能够通过炼金术来优化以这一过程，那自己的实力定然又能提高不少。 只是克里斯的话却让一向“健谈”的奥菲莉亚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她才眨了下双眼，再次睁开时瞳眸已经变成了浅蓝色。 “克里斯，你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渴望力量？” 第269章 嫌疑 克里斯握紧了拳头，将其伸开又握住，目光盯着手掌正变得逐渐锐利起来，“我还很弱，我的敌人却非常强大，所以我必须变得更强，才能在将来保护好亚托莉娅，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保护…”银发少女打量着克里斯的神情，见对方并不像在说谎，心下更加肯定了克里斯并不清楚丰收仪式的过程与目的。勇者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日大祭司心腹所说的内容来。 ………… “世界将走到尽头，迎来最终的审判之日，灾祸即将拉开序幕。”小祭司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透明的水晶，轻轻晃动激活后，一道无形的隔音壁障便在两人周围形成。 “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启示录》，但是如果世界真要迎来审判，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奥菲莉亚一贯的谨慎让她从不会去挑战没有胜算的事情，如果是布尔加特遇到格林前的银发勇者，遇到绝死的境况，恐怕会直接放弃。 “很巧合的是，树海这边曾有过一卷启示录残卷…只是后来被抢走了。”小祭司似乎并不心急，只是慢慢说道，“长老会和王族都曾看过残卷上的预言，我想您也有权利知道…” “预言中的勇者，会给青绿之地带来彻底的变革之风，将一切陈旧的秩序彻底打破、扫尽，审判的沙漏也将行至半途。”小祭司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预言中的每一个细节。“而大祭司怀疑…灾祸的源头，恐怕便是有人会破坏丰收仪式。” 奥菲莉亚握紧了手中的圣剑，脸上仍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白衣小祭司，“你是在怀疑我？” “不敢，我只是在陈述预言当中的内容，具体如何解读，还是得看勇者大人您了。” “正是，预言是不会落空的，但没有被正确解读的预言却一定会落空。”奥菲莉亚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却又很快话锋一转，“不过长老会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如果真有什么会酿成巨大灾祸的事情，那除了丰收仪式被破坏外，我也想不出其他了。”奥菲莉亚沉吟了片刻，“我会保护好神女与丰收仪式的，为了大陆上的万千生灵…” ………… 暂时放下了回忆，奥菲莉亚仍旧默默看着面前的克里斯，心下却逐渐开始怀疑…莫非《启示录》中所记载的“预言中的勇者”，其实就是克里斯？ 对于克里斯是不是勇者的问题，银发少女并没有任何犹豫或迟疑。真正的勇者从不是职阶或身份决定，克里斯在布尔加特时的所做所为，足以称得上是勇者。 神的思维凡人很难理解，而所谓的预言如果不是神棍造谣，那便一定是出于神的意志。所以在解读预言时，一定要万分谨慎。 预言中的每个字都是真的，预言里的每个词却都可能另有它意，所谓的命运便是如此。 但对于奥菲莉亚来说，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仍旧需要确认和防范，那便是一根筋的勤勉勇者格林。 即便克里斯有可能为了亚托莉娅而失去理智，但在银发少女看来，那位勤勉勇者却好像从来没什么理智。格林会做出破坏丰收仪式的事情来吗？简直太可能了！唯一让奥菲莉亚产生顾虑的便是格林的实力。 尚未进入圣域的勇者，真的能破坏掉有圣域强者守护的丰收仪式吗？ “审判之日的沙漏…”奥菲莉亚单手捂着嘴，喃喃自语了一句却是没想告诉克里斯真相。毕竟她答应了亚托莉娅要保密，况且…克里斯是值得尊敬的人，她并不希望那个破坏丰收仪式的人就是克里斯。 所谓的世界终末，便是最终到来的审判日。因为人世间的罪恶实在是罄竹难书，所以神才会开启审判，将世间所有的恶都彻底毁灭肃清。 “我明白了，到丰收仪式还有五天…”银发勇者忽然打破了沉默，十分郑重地说道，“这些天我会用炼金术的知识在你身上刻下炼金阵，帮你彻底掌握魔气和圣法气的融合反应。” “真的！那太好啦！”克里斯可没有奥菲莉亚想得多，见勇者答应帮自己，立即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神色，“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毕竟这也算魔气实验了吧？” “……”奥菲莉亚冷冷地瞅了克里斯一眼，心下却已经想好，只要能在丰收仪式期间将克里斯拖在这儿，那他便不可能有机会去成为引发灾祸与审判的“勇者”。 眼下克里斯提出炼金术的事，正好给了奥菲莉亚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去排除掉他的嫌疑… “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银发少女并没有说出这句话，但却在心里由衷祈祷着，她是勇者，必须为大陆上的万千生灵负责。 “需要什么材料吗？我去找那些祭司们去要，咱们得抓紧时间，我还答应了大祭司要帮忙维护丰收仪式来着，这是她答应给我木心果的最后一个条件。” “不需要。”奥菲莉亚眼中的蓝色瞳眸似乎完全剥夺了她额外的感性，只是冷冷地抓住克里斯的胳膊，缓缓说道。 “脱衣服。” 第270章 孤独的奥菲莉亚 “哈？” 克里斯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有些发愣，他看着奥菲莉亚那对浅蓝色的眸子，面色古怪地询问着。“你说脱，脱衣服？” “当然，我们应该都是在说大陆通用语吧。”勇者皱了下眉，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说完便扯着克里斯的袖子，准备将他身上的这件长袍生生拽下。 “等等！不是，我是说…”克里斯向后退了半步，抬手拉住自己肩头的衣领，“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就要脱衣服了，你没事吧？” 奥菲莉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即便是蓝色眼睛的状态，也不免迟疑了片刻。 “不是你说希望我用炼金阵，帮你掌握魔气与圣法气的使用吗？”勇者的语速很慢，像是在陈述一件和她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你不脱衣服，我要怎么刻阵呢？总不能刻在衣服上吧。” “你说这个啊…”克里斯长呼了口气，他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到认真过头的奥菲莉亚现在就准备开始，“那行！嗯…只脱上衣就行吧？” 克里斯随即褪下了自己最外层的长袍，刚准备解开内衬的衣物时，却又迅速停下了动作，他向着银月湖对岸瞄了一眼，菲妮克丝依旧坐在那里“认真”冥想。 “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菲妮克丝还在那边…” “嗯？克里斯，莫非…你在害羞？”勇者好像发现了什么颇为新奇的事情一样，神色不变地眨了几下眼睛，看上去十分古怪。 “呃…总归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不好。”克里斯情急之下随便说了个理由，小魔导师这几天脾气变得很古怪，原本已经跟自己混熟了的，现在却总是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虽然克里斯并不清楚菲妮克丝闹别扭的原因，但他隐约却能感到，女孩的变化是从奥菲莉亚出现后在自己身边后才开始的。 加上这个小家伙现在整天盯梢自己，克里斯不用想也知道，要是被菲妮克丝看见自己不穿衣服还跟勇者待在一起，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可是，如果是因为怕被异性看见而害羞…就算换个地方，至少我还是能看到的。”奥菲莉亚此时却自顾自地开始了盘逻辑，稍加思考后，勇者忽然抬起头，脸上竟有一丝异样。 “克里斯，或许你没有发现，其实我也是女孩子。”银发的勇者十分郑重地解释道。 “这种事我一开始就知道啊！唔，算了，就在这儿吧。”克里斯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郑重其事解释自己性别的奥菲莉亚，不由感到一丝心累。 不管是格林还是查理，亦或是奥菲莉亚，这群勇者相处起来就没一个省心的。 “这样啊，那我明白了，就和病人不会对异性医生害羞是一个道理，对吗？”奥菲莉亚见克里斯并没有搞错她的性别，稍加思考后，便再次提出了新的推测。“你这么想也没错，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我当作朋友看待。” 这次倒是轮到克里斯眨巴了两下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银发少女来，“嗯？奥菲莉亚，莫非…你的朋友很少？” 克里斯甚至学起了勇者先前的语调和断句，十分“郑重”地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而奥菲莉亚却只是沉默起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克里斯挑错，或是出言反驳。 啊！看来的确是如此了。克里斯见奥菲莉亚没什么反应，知道恐怕被自己猜对了，当即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歉起来。 “抱歉，玩笑可能开得有点过了，我不该这么说你。” 克里斯这才忽然想起，这位背负了审慎与克制美德的勇者，总是一个人独自行动呢。即便不像查理那般组建一支几百个人的佣兵团，勇者也完全可以和格林一样找到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 可奥菲莉亚却始终独自一人。但若是细想，这也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谨慎与克制让她并不会轻易去相信别人，而对秩序的承担与守护，也让银发少女总是在到处“得罪”人。 他可是听柯琳斯说过，奥菲莉亚一上来就把格林给揍了一顿，还总是摆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停指责别人引发了混乱。如果能和这种“恶劣”性格的家伙相处成朋友，那估计也不太正常了。 “不，这没什么，你说的是事实，没有什么好避讳的。”银发少女摇了摇头，似乎对克里斯的失言不甚在意。“很多人咒骂过我，也有人称呼我为‘教会走狗’。就算不被喜欢也没有关系，秩序的正义却总要有人来守护，既然一定会有人被骂，那让我来当这个人也并不坏。” “秩序吗…”克里斯小声重复了这个词，的确相比于一腔热血，只为了伙伴与宝箱拼搏的格林；以及操心整个人族，渴望引发战争击败魔族，让人族能更好生存的查理，奥菲莉亚所背负的正义更像是一种“抑制力”。 纷争会引发混乱，争斗甚至战争都会导致死亡，与前两位勇者的激进不同，奥菲莉亚更希望通过维护秩序来换取“相对较好”的结果。这也是她与其他勇者合不来的原因之一… 热血的正义、种族的正义、秩序的正义…三名勇者都有着不同的目标与价值观，这不禁让克里斯产生了一个曾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神为什么要召唤七名勇者？为什么需要这七名对“正义”有着不同理解的勇者去执行同一件事情——讨伐魔王？ 深意？规则？亦或是…乐趣？ 短暂的失神让克里斯思考了许多，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开始揣度神的意图了。 “克里斯？”勇者轻声询问了下发呆的克里斯，又重新抓住他的手腕，眼中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啊！好，我会认真学习的，接下来就麻烦你了。”克里斯点点头，将上身的衣服轻轻脱下，深吸了口气，随着胸膛的一阵起伏，克里斯也摒弃了乱糟糟的思绪，逐渐认真起来。 “开始吧！” 第271章 格林的好消息 与神之庭院中，努力学习修炼新技能的克里斯不同，此刻疯狂练剑的格林却显得颇为急躁。一周多前的救济活动，虽然他和柯琳斯并没有按照计划取得“势”，但也算不上什么损失，毕竟只要妮娜的约定还在，勇者就能在丰收仪式后取得一枚木心果给艾米治病。 真正让格林感到烦躁的却是自己的瓶颈，他迟迟无法找到突破49级的办法。奥菲莉亚所说的“契机”与心境，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任凭他如何努力锻炼、拼命战斗，那冷冰冰的经验条却是如乌龟般陷入了冬眠。勇者的50级就步入圣域了，但他差的究竟是什么？ 想不通这个问题的格林，只得更加勤奋地锻炼技能，既然等级提升不了，那就让战斗经验和招式熟练度更高一些，同样可以增加战力，虽然这样做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但好在，弗洛德却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给众人带回了一桩好消息，让众人都安心了不少：妮娜的确打算兑现自己有关木心果的承诺。 一周前格林与柯琳斯抓走矮胖商人，跑去了救济活动的广场搅合。而实力不弱又擅长潜行侦查的弗洛德，却是被小牧师安排去跟踪监视菲顿王国的第三王女妮娜。 无论是选择和王庭合作还是翻脸单干，情报都是必不可少的，至少柯琳斯需要弄清楚王庭的真实目的。 在救济活动的风波被长老会摆平后不久，王女曾在夜里偷溜出茨温格宫，甚至用水晶联系了克伦威尔。而懂得一定唇语术的弗洛德，也的确能从说话者的口型中领会部分意思，当然，前提是对方说的也是大陆通用语。 格林再次将体力消耗一空后，单手拎剑坐在了茨温格宫的草坪之上，即便勇者并不喜欢思考，但那日弗洛德诉说的内容，却是不经意间萦绕在格林心头。 ……… 数日前，妮娜站在王冠门前的吊桥上，再三环视了下周围空旷的环境后，才小心打开隔音结界，掏出了一只绿色传音水晶。 “父王，晦烛草的事儿是您安排的？”妮娜的情绪似乎很是激动，稍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水晶那边说了什么，王女又再次皱起了眉，“您都说要交给我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预言吗…预言真的靠得住吗？父王。”妮娜脸上写满了疑惑，但情绪却渐渐平复了下来，“可是那什么亚托莉烛肯定和克里斯有关，您的计划就是被他搅黄的。” “他真是我们的朋友吗？他明明在帮那群白衣祭司。” …… “勇者这边没有问题，请放心。”妮娜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被水晶对面的人说服，“好吧，我会等待的，不过我还是相信，格林就是预言中的勇者！他一定就是变革之风！” “我希望您再考虑考虑，勇者无论是心机还是城府都十分可怕…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这种人我们最好不要与之为敌的好。” “嗯，我会在丰收仪式之后把木心果给他的，如果丰收仪式顺利的话…” “希望如此…” 直到王女离开吊桥后又过了半个月露刻，弗洛德的身形才从吊桥的木板下面缓缓浮现。他的手脚都没有抓住木板，身体却奇怪地“吸”在了上面，先前妮娜通话时，他正躲在王女脚下！ 只是妮娜仍旧过于谨慎张开了很小范围的隔音结界，使得弗洛德并没有听见水晶里的内容。但仅仅是妮娜愿意给他们木心果，便足够让勇者小队安心留在浮空城里了。 毕竟，艾米的病情虽然在被王族疗养后，有所延缓，但木心果这个他们为之努力了数个月的东西还是第一位的。 “预言中的勇者吗？”格林撇了撇嘴，他倒是对此没什么概念。但即便是再不愿思考，格林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计划就是什么也不做，安心等到丰收仪式后兑换木心果。 那既然什么都没做的话，又怎么可能带来什么变革之风呢？格林想了许久，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丰收仪式一定会出岔子！而那时就需要自己这个预言中的勇者来出头，像风一样把所有障碍都全部吹走！嗯！一定是这样！ 但这又迫切需要自己抓紧提高实力，如果连圣域都进不了…光是那位守卫八层神社的祭司，就足以痛揍自己了！ “可恶，难道预言中的勇者其实是说奥菲莉亚？”格林一拍大腿坐起身来，银发少女拥有圣域的实力，若打起来那位八层的祭司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一想到自己又被奥菲莉亚压了一头，格林不禁再次燃起了斗志，他连忙爬起身刚准备再次挥剑锻炼，腹部却猛然传来一阵绞痛。 勇者单手捂着肚子，手中的长剑也丢在了一旁，只见他弯着腰伸手刚捂住嘴，一口黑色的液体便从指缝中吐了出来，洒在了茨温格宫中的草坪上。 是无形之子！先前奥菲莉亚便给格林指出了这种黑泥怪物的名字，他倒是还记得，也没有把这东西再当成蟾神。 一定是自己先前啃的那半拉不知名块茎！格林只觉腹部靠下的位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胡乱顶撞似得，每一下都踹在自己的肠子上。 “啊！厕所！厕所…哪里有厕所！”格林环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方便的地方。他这才想起来，希尔族即便吃了人类的食物，也不需要上厕所！ 饶是实在忍不住了，格林再三摸索后，终于还在跑到了克伦威尔的后花园附近，找个园艺树篱间的缝隙，迅速窜了进去。 直到四分之一个日露刻后，勇者才浑身轻松地站起身，紧了紧腰带长舒一口气，甚至没有忘记回头再看一眼。 “什么嘛，奥菲莉亚那家伙就会唬人！” 那堆排泄物除了有些发黑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也可能是他吃太多了的缘故。只是格林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早先被他吐出来的那几滴黑水，似乎正向某个方向缓慢移动着… 第272章 黑色曼陀罗 丰收仪式前这几天，树海中的菲顿王国出奇得平静。无论是总想着给祭司们使绊子，打击长老会声望的王族，还是领到了亚托莉烛的底层平民，所有人都没再有什么额外的举动，几乎不约而同地在等待着与神相会的日子。 只是平静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长老会的白衣祭司们也大多陷入了对丰收仪式的筹备当中。与大地母神约定的日子越是临近，祭司们的颂祷也便越频繁。 直到今天，也便是丰收仪式的前一天。西尔维娅大祭司甚至亲自带队进入了神树八层，与负责守卫神社会场的祭司长老见过面后，才安排人手将这常年没什么人迹的八层再次翻新一遍，顺带安装上用于投影捕捉的魔法阵石。 并不是所有希尔族子民都能有幸亲自登上八层，在丰收仪式上切身感受母神的福泽与荣耀的所以必须通过这些魔法阵石与魔法镜面的回路连接，让五座城市里的人都能远程观看丰收仪式。 至于允许进入八层的名额…除了长老会与王族各有一部分名额分配外，剩下的参会名额将由祭司们在王庭六层主持抽签决定。 神是公平的，也是慷慨的。能够亲自见到母神神使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毕竟这不仅是一种虔诚，更代表了地位与等级。 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许多平民在中了签后，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参会，主动申请将名额让出，交由祭司们二次抽签。 只是相比于第一次抽签，这第二场的补录则不再公开，最终中签的也大多是王城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面神的机会吗…”菲妮克丝坐在一根树杈上，双腿来回轻轻摆动着，就好像规律又单调的摆钟似得。 小魔导师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却是抬头望向了遥远的北方。作为与克里斯同行的伙伴，她自然是无需抽签便成为了长老会的座上宾，被允许进入八层观看丰收仪式。 但菲妮克丝却总有种烦躁的感觉，使得她最近连冥想都时常走神，当然…这份烦躁里恐怕也有嫌弃克里斯太过愚笨的缘故。 菲妮克丝轻哼了一声，又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这才没有被晚风从树枝上吹下去。她反手握紧了身边的法杖，心有余悸地探出头向脚下看了一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即便只是这短暂的一瞥，也让菲妮克丝感到浑身酸麻，连忙用手指抠住了树梢的坑洼处。 恐高…就算是成功晋级了魔导师，菲妮克丝仍旧不敢去学那几乎所有魔导师都会学习的实用魔法七级的“漂浮术”。 只是为了盯梢克里斯那个笨蛋，小魔导师又不得不尽量在银月湖附近找个视野较好的地方，免得克里斯跟勇者做出什么违背“神圣爱情”（戏剧台本中）的事儿来。 \\\"明天就是丰收仪式了啊…查理大人怎么还不来。\\\"小魔导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神之庭院的夜晚依旧带着些许凉意。 她探了探头，目光越过宛如繁星的“银月湖水”，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对岸的克里斯正盘坐在地上，赤裸的上身隐约在闪烁着紫白两色的魔法回路。 而那位银发的勇者奥菲莉亚，则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盯着克里斯身上的变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菲妮克丝并不喜欢那个凶巴巴又冷冰冰的女人。对于女孩来说比起勇者的不食烟火，还是温柔大方的亚托莉娅更有亲和力。 虽然一开始看见那个女人又在跟克里斯捣鼓些什么时，菲妮克丝甚至当场便跑去了两人身边，但等到了那儿，憋了一肚子话的小魔导师刚开口，却又变成了往常那番社恐的样子，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是啊…自己要说什么呢？菲妮克丝一瞬间也懵住了，但好在克里斯还是给她解释了一番，这才让女孩渐渐放下了心。 只是两人一脸鼓捣实验好几天了，一直盯着他们的菲妮克丝也总算感到了些许无聊。这段日子，菲妮克丝唯一能说上话的克里斯和亚托莉娅，似乎都很忙，尤其是一下变成神女的亚托莉娅，刚来时还能在晚上偶尔遇到少女，如今却是许久未见了。 “对了！是不是得喂倪克斯？”小魔导师一想起亚托莉娅那温柔亲切的笑容，便立刻回忆起前几天克里斯和勇者“入定”之前，曾把那只名叫“倪克斯”的乌鸦交给她照顾。 菲妮克丝一心放不下克里斯和勇者这边，却是几乎忘记了那只被自己留在小院里的乌鸦，好几天过去了也没给它喂食。 但刚站起身往回走了两步的菲妮克丝却又慢慢停了下来…倪克斯是不是没有头来着？这要怎么喂食呢？还有…它需要吃东西吗？不需要喂的话，克里斯让自己怎么照顾呢？ 带着这些古怪疑问的女孩，抱起自己的法杖心不在焉地往小院的方向走去，她甚至已经在想，如果直接从乌鸦断掉的脖子那里往里面喂水，倪克斯会不会呛到了。 然而刚走没多远的小魔导师，却吸吸鼻子而后打了个喷嚏。女孩这才留意到，不知何时周围竟然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微弱却真实，恬淡又迷幻…菲妮克丝原本以为是春天到了，七层中祭司们栽种的花苗开放才有的花香。但当她环顾四周，却根本没在道旁看见有任何盛开的花卉。 “奇怪…”菲妮克丝十分警觉地捂住了鼻子，多年来跟随查理的佣兵生活，让魔导师女孩养成了极强的警惕心。 然而菲妮克丝警觉地向前缓慢移动了数步，周围除了那股香味仍然在氤氲凝汇外，一直没有什么异常。 好一会儿后，菲妮克丝才放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只是下一刻，凌冽阴冷的晚风忽然迎面向她吹来。女孩只来及伸手抓住自己的帽子，不让它被吹飞，眼睛里却好像进了什么灰尘，让她觉得又干又涩。 “脚步声？”菲妮克丝像是听到了什么似得，迅速转身，随即一发火弹便丢了出去。只是那拳头大小的火球直直做了个抛物运动，却是落在了神树的树干上，渐渐熄灭了。 什么也没有… 菲妮克丝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冷静。自己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敏感…女孩仔细观察了身后的每一寸角落，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晚风吹过道旁的花坛，将坛中的绿植叶子吹得微微晃动，可就连这风也变得小了许多。 女孩单手扶着帽子，依旧紧握法杖确认了没有袭击与敌人后，这才重新转身，准备抓紧回到住所的小院。 “咦？”菲妮克丝轻咦了一声，大大的眼睛眨了两下，目光却是停在了道路中央。那里横躺着一支黑紫色的花。 孤单的花枝被人修剪下来，顺着那只有两片叶子的茎上看去，最尖端却是一朵喇叭型的黑色花朵，那花朵开得鲜艳，甚至还能看见些许水滴。 菲妮克丝嗅了嗅鼻子，缓缓走上前，她隐约记得先前路上似乎并没有这枝花…但自己又在走神，或许是没留意脚下？ “黑色的…曼陀罗？” 白色曼陀罗注：没找到黑色曼陀罗的图，网上的黑色曼陀罗图都是假的，都不是茄科的花qaq 第273章 花语 女孩蹲下身，那股清雅幽淡的花香更加令人迷醉了，她好奇地伸手捡起这枝曼陀罗，伸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为什么？ 自己好像突然特别想捡起这枝花？菲妮愣了片刻，才发觉自己刚刚似乎有些失神。这种来历不明的奇怪东西，还是不要碰得最好。 打定了主意的菲妮克丝站起身，拍了拍袍子边角的灰尘，这才抱着法杖径直从黑色曼陀罗上迈了过去。 只是她刚刚走出两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轻灵好听的女声来。 “新鲜美丽的花朵，要赠给迷惘的人…” ……… “唔！”女孩瞪大了眼睛，却仍旧没看见哪里有人，她再次看了看地上的黑色曼陀罗。几乎像是躲避瘟神一般，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开。 可惜当她一口气跑出几十米后，却又当即停下步子，因为在不远处的地上又躺了一枝几乎一样的黑色曼陀罗！ 瞬移了？女孩咽了下口水，虽然早已经算得上是资深冒险者，但面对当下这番怪异离奇的情景，菲妮克丝还是不由感到了一丝害怕。 她转过头再次向身后看去，几十米的距离并不算远，原先那枝黑色曼陀罗还躺在那儿，看来的确是有两枝花…没有瞬移，还好还好！ 只是，为什么会有新鲜开放的曼陀罗横在路中间呢？ 菲妮克丝抬起头，看着还有挺远路途的小院，不禁萌生了一股退意…这太恐怖了，女孩完全不想再沿着这条路走，万一前面还有曼陀罗花，那可怎么办。 小魔导师几乎毫不犹豫地掉头，向着神树枝干的另一个分支跑去。她隐约记得，还是有其他路可以回到住处的，虽然要绕远一点，自己也不太记得请，但总归是要比继续走下去要强。 想到这儿， 菲妮克丝几乎行动力拉满，迅速开始了绕路计划，她可不想跟这些怪异的黑色曼陀罗扯上关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 正当小魔导师开始绕路并感到焦躁畏惧时，同样焦虑不安的还有躺在神女主殿中的亚托莉娅…少女身上缠着金白镶边的祭司袍，头上戴着草木编织的花环，一双蓝色的漂亮瞳眸正静静地望着神殿的顶部。那里遍布着星星点点的光尘，少女的上方则有着一片旋转扭动的旋涡，不断将那些星屑卷入吞噬，又从别处喷出。 还有不到三个月露刻的时间，就要动身前往丰收仪式的现场了。少女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眠，她多想在仪式前能再见克里斯一面，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可大祭司却直接否决了亚托莉娅的外出打算，她在调养身体结束后，便被安排呆在了这处神殿，再也没走出过半步。 西尔维娅早已安排了数百名祭司在神女休息的地方轮流警戒站岗，如今可不能掉链子。这是丰收仪式前最后的时刻，每一位虔诚的祭司都在用行动向母神表达最深切的崇拜。 少女缓缓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头顶的光屑的亮度并不高，这让少女的面庞都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来。 她缓缓伸平了手掌，将那白皙美丽的指节挡在旋涡前遮住视线。原本如黏合瓷器般皲裂的皮肤，如今更像是蒙上了一层煞白的粉，将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痕尽数遮挡掩盖，倒的确看上去格外修长好看。 这是自己最美的时刻，不再有裂痕细缝的忧患，身体也似乎充斥着用不尽的活力；但这也是自己生命即将迎来终结的时刻，丰收仪式意味着什么，亚托莉娅很清楚。 “原来死亡前，居然这么孤独…”偌大的神殿中，只有亚托莉娅一人，她努力想要让自己静下心来，尽量平静地去迎接明天。 但不知怎的，一闭上眼少女总会想起像许多事来…有克里斯，有菲妮克丝，还有图恩先生…当然，还有那位并未窥见真容的蒙面勇者… 只是这些零散的记忆或喜或悲，又大多和克里斯有关。就连亚托莉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近百年的记忆中，只有这几个月的记忆最难以忘掉。 明天就是百岁的生日了吧…这对于希尔族而言意味着成年与责任，对自己来说也是如此吗？亚托莉娅的思绪很乱，她尽力去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思绪转不了多久，神殿里的清冷却又会将她吹醒。 “克里斯，你在做什么…”亚托莉娅缓缓从石台上坐起，抱着双腿将头埋进了膝盖里。少女那淡绿色的长发穿过头环，跟着垂在了脚边，又铺在了冰冷的台子上。 亚托莉娅明白，自己在害怕，只是并不是在害怕死亡，而是一种始终没能说出口的情绪，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吧，也没有必要了。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流淌，抱膝而坐的亚托莉娅沐浴在旋涡与光屑下，好似一座雕塑。她渐渐淡去了思考，只是放空着自己，什么也没有想。 “呵呵…” 极淡的轻笑声在神殿中响起，亚托莉娅眼角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空旷的神殿出神。 她的脖颈处，某个难以看见的“黑点”却不由自主亮起了微弱的黑色光芒。只是亚托莉娅却并未察觉，直到下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好听的空灵女声。 “卖花嘞，卖花嘞…新鲜美丽的花朵，要赠给迷惘的人” 第274章 卖花女的指引 空旷且安静的神殿中除了亚托莉娅外，再没有其他人了。但那道轻灵独特的叫卖声却还是清晰地传进了神女的耳朵里。 亚托莉娅眼角微动了两下，缓缓抬起头来，少女的目光在神殿中来回扫动，仍没发现说话的人在哪。 “谁…是谁在那里？”亚托莉娅那渐渐放空的思绪又逐渐飘回，她将手臂从小腿上移开，撑在了石台上，耳边似乎仍旧能够听见微弱的轻笑声。 这声音…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亚托莉娅揉了揉眼角，等待了片刻后大殿再次归于平静。少女这才有些寂寥地笑了起来，看样子是她太过烦恼，以至于都出现幻听了。 只是…为什么幻觉也没有克里斯呢？如果是那样，倒也不坏… “你很想见他吗？那位旅行者…” 突兀却毫不违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女瞪大了眼睛，连忙转过身，她又听见了！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而顺着亚托莉娅的视线看去，在大殿左后方的柱子边，隐约站着一位身穿黑色礼服的人影，那影子飘忽模糊，就好像蒙上了一层水汽一般。 “你是？我好像见过你。”亚托莉娅揉了揉眼睛，仍旧看不清那人影的模样，但对方却莫名让她感到有熟悉的气息。 黑礼服再次轻笑了两声，迈着轻巧的步子缓缓走来。那层模糊虚晃的水汽像是逐渐被褪去的轻纱一样，随着那人步伐的节奏，一点点剥离消散。 亚托莉娅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人影靠近后，她才恍然想起，正逐渐走上台阶的黑礼服自己的确见过。 布尔加特坑洞迷宫中，自己无意间闯入了劳工们自相残杀的埋骨地…那些未曾消散的灵魂，他们的声音，亚托莉娅不仅听见了，更如同做了一场梦似得亲身经历了他们生命中最后的绝望。 而那一事件中，最为神秘的人物…正是眼前这位身穿礼服，手捧花束的女子！ 亚托莉娅本能地想要逃开，但她脸上的表情与神态却随之被定格，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好似乖巧且精致的人偶。 “可怜的女孩，你在迷茫…”卖花女怀里抱着几只黑色的曼陀罗，她站在神女面前轻轻弯下腰，白色的手套在亚托莉娅的脸庞划过，又随之托起了少女的下巴。 “你要…做什么？”亚托莉娅仰着脸，被迫看向卖花女，只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地想要看清，对方那顶宽大贵妇帽的下面，却始终是一片模糊混乱。 “什么都不做，应该做些什么的人是你，呵呵…”卖花女的声音依旧十分甘甜清冽，她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少女，等待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 “你是有希望成功的…至少目前是这样。”卖花女稍顿了下，满是模糊混沌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怜又迷茫的女孩，你甘心就这样等到天明吗？” 亚托莉娅并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她在面对这个神秘人时，竟然没有任何畏惧或害怕。反倒是对方身上的那种熟悉之极的气息，让亚托莉娅还能感到几分亲切。 就好像…好像对方是和自己熟识多年的姐妹一般… “你想活下去，对吗？你也有想见的人…任何生灵都想要活下去，这是本能，这才是正确。”卖花女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却总能清晰地在亚托莉娅的脑海中响起。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我活下去，克里斯就没有木心果，他就会死。”少女茫然地思考了片刻，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出言反驳道。 “呵呵，那他愿意看见这样的结果吗？”卖花女轻轻一笑，从怀里抽出一枝新鲜的黑色曼陀罗，指尖用力，便掐断了花枝的长茎。 “克里斯？他…”亚托莉娅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因为她知道，克里斯绝对不希望自己这样做，这也是为什么她要一直隐瞒下去的原因。 “所以说，你在迷茫…”卖花女走到亚托莉娅的身侧，亲切地扶住了少女的肩膀，缓缓将那枝剪短的曼陀罗插在了亚托莉娅头顶花环的缝隙间。“杂念太多的祭品…是不会被喜欢的。” “但想要活下去绝不是件羞耻的事情，这片大陆上有各种各样的情感…可是非常有趣的。”卖花女后退了半步，侧着脑袋像是在欣赏戴上花朵后的亚托莉娅。 “我…”少女想要反驳，想要坚持自己的打算…但却又不知为何，眼泪不住地留下，逐渐打湿了她腿上的袍子。她原以为自己能够坦然地面对死亡，但在这丰收仪式的前夜，那源自内心中最原始的冲动，和对克里斯的思念还是无可抑制地迸发出来了。 亚托莉娅头上的曼陀罗飘忽着乌黑的反光，随着少女的抽泣而微微震颤。 “克里斯…克里斯。”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卖花女饶有兴致地看着哭泣的亚托莉娅，她轻轻走到少女的面前，抬手拭去了亚托莉娅眼角的泪痕。 “大殿的守卫阵法似乎失灵了，那些祭司们也都睡了过去。记住，这是最后的机会，可怜的女孩。”卖花女的声音充满了温柔，却不见丝毫怜悯。 “去吧，跟随心底的渴望去找他吧。把一切都坦白，全都告诉他吧…你没必要担起这么多责任，你只是个孩子，对吗？” 亚托莉娅茫然地抬起头，那神秘的卖花女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正回身看着自己。 “美丽的花朵，赠予迷茫的人…花香自会指引方向。” 第275章 告白 “等等，我该…”少女的身体忽然恢复了控制，她挣扎着从石台上爬起，却因为腿部的酸麻而摔了一跤，直接滚下台阶。 感受着身体的疼痛，亚托莉娅才恍然重新感到真实…再抬头时，卖花女早已不见了身影。少女缓缓站起身，看向神殿大门。 那原本被大祭司布下七八道魔法阵法的厚重殿门。竟然不知何时拉开了一条小缝，清冷的夜风透过那缝隙，缓缓流入大殿，将亚托莉娅的头发吹起。 阵法被破了？少女赤着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大殿门边，那凌冽的寒风顺着领口灌进了亚托莉娅的衣服里，才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亚托莉娅单手扶着门边，只是稍稍用力那大门便发出了沉重的转动声，眼前的视野也迅速扩大。 “怎么会。” 展现在少女面前的，的确是熟悉的七层庭院…那些负责看守大殿的白衣祭司，此刻全都瘫软在地昏了过去，而在神殿入口不远处的道路中央，恰好躺着一枝黑色的曼陀罗花。 少女的思绪一时间陷入了停滞。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难道那位卖花女说的都是真的？这可是大祭司精心准备的防护阵法，还有那么多祭司看守，竟然全都彻底失效了！ 亚托莉娅立在大殿门口，夜风将她的衣服与长发全都吹起，挡在少女面前的再无任何阻碍，这就是…最后的机会吗？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拎着长袍的边角将拖地的部分拎起，快步向殿外跑去，直到跑了近百米，亚托莉娅仍旧有一种不真实感。 自己真的跑了出来？就这样跑了出来？少女内心感到一阵激荡，溢满的情感像是沸腾的热水般咕咕噜泛着泡泡，随时都会将她淹没。 去见克里斯！去找他！把一切都说清楚…也要把没说出口的那句话说给他听。就算被责骂也好，被拒绝也好，只要再见到他就好了。 那位卖花女说的没错，如果克里斯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他一定会很痛苦，也一定会怪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 亚托莉娅快步在七层的道路上奔跑起来，她的心里此刻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去找克里斯！ 少女一口气跑到了克里斯和菲妮克丝居住的小院，接连推开了每一扇门。每次都忍耐着四溢的情绪，可每一扇门后面都只有失望。 “倪克斯…你在这里啊。”亚托莉娅蹲在小屋中，那只没了头的乌鸦却是蹦了几步，用身子在少女的脚步蹭了两下。 “抱歉，我得去找克里斯。”神女轻轻抚摸了两下倪克斯的后背，一咬牙再次站起身，不知为何，空气中似乎隐约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在那边…亚托莉娅头也不回地奔出了院子，却好像隐约知道克里斯在哪儿。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赤着脚在道路上奔跑，而在她前进的道路上，每隔近百米便能看见一株新鲜的黑色曼陀罗。 夜风愈发凌冽，这在开春后是比较少见的…伊格神树的叶子在风中来回摇曳，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亚托莉娅丝毫不在意身上的寒冷，跌跌撞撞地向道路的尽头跑去。 和克里斯相处的日子并不漫长，却格外清晰难忘…从地底迷宫睁开眼的那一刻，到农神祭上捧着鼠尾草轻笑的情景，再到熊熊大火下的温柔狼人… 还有那雪山与风暴…河谷中的迷雾以及这如牢笼般的青原树海。短暂的旅途中，克里斯总是那样温柔，总是再照顾自己。每一份少女珍视的记忆、甚至是和他相处的每一个平凡的午后，此刻都不断在亚托莉娅的脑海里闪过。 激烈的运动加上躁动的情绪，少女只觉嗓子里像是塞满了棉花和柳絮，单手扶在祭司们种植的树木上，不断咳嗽。 “克里斯，我喜欢你！” “喜欢和你旅行，喜欢呆在你身边，我的身体要撑不住了，但你邀请我去一起旅行时，我真的很幸福…”少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从未说出口的话，只是渐渐得…亚托莉娅的步子却停了下来。 脚下的花坛泥土松软湿润，四周都弥漫着花香与晚风的味道。她愣愣地走到树梢边的花坛前，站在一棵树后探出头，出神地看着前方。 她记得这里，这里是银月湖，是祭司们栽种“银月莎草”的花田，也是整个七层，春天最美的地方。 那泛着粼粼银光的“湖面”在风中微微荡漾，像是把漫天的星辰都收进了湖中，但少女却意不在此…她的视线越过整片湖面，呆呆地看着银月湖对面的空地，克里斯就在那里。 赤裸着上身的克里斯笔直地站在岸边。和他差不多高度的银发少女半弯着腰，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克里斯身上的炼金符文，不时做出些微调。 片刻后，克里斯身上的紫色光芒骤然褪去，他似乎松了口气般结束了模特站姿双手撑在膝盖上晃了晃脑袋。而一直站在他面前的银发少女，也好像在说些什么，克里斯也随即挠了挠头，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们似乎聊得很轻松，也很开心，银发少女随后又将他扶起，重新摆好了姿势。 …… 亚托莉娅停在了原地，她没有再向前靠近，更没有绕过这美丽迷离的银月湖。少女将头贴在树干上，双手轻轻扒在花坛植物的藤叶上，目光渐渐向脚下看去。 原本白皙干净的赤足，此刻已有多处划伤，花坛里的泥土沾在了她的足弓与脚趾上，显得很脏。亚托莉娅慢慢转身，并没有再回头去看克里斯，只是拖着疲惫的步子，安静地向神殿的方向走去。 刺啦！ 亚托莉娅胳膊上的金白镶边的法袍好像勾住了道旁的植被，在少女的转身时一下扯开了道十几公分的破口。 “啊…”少女低头看了看袖子，喃喃自语起来，“袍子破了啊，明天大祭司会再找一件给我吗…” 路很漫长，亚托莉娅却还在行走… 直到她重新回到那冰冷的石台上时，大殿的木门却已经合拢。在那神殿门外的大道上，一袭黑色华服的卖花女轻笑了两声慢慢蹲下，随手捡起了地上那枝黑色曼陀罗。 她将那只深黑色的花朵伸到帽檐下嗅了嗅，而后又唱起了歌谣，和那歌声一样，飘然融进了风里… 同一时刻，谁也没有留意到，神树六层的茨温格宫中，那喷泉广场上唯一伫立的洁白雕像，却忽然闪烁起了淡白的光芒，雕像的目光似乎忽然转变了方向… 第276章 寻找 浮空城早已沉寂下来，就连守卫站岗的希尔族战士，也已经换班了数次。他们笔直地站在王冠门与主殿门前，偶尔打个哈欠目送着一队队巡逻探班的同僚。 寂静的喷泉广场中，巡逻的侍卫刚离开不久，并没有人看见那原本安置了洁白如玉的女神雕像的台座，此刻竟是空空如也。 清冷的夜风在宫殿的灯火与园艺间自由徜徉，一抹明亮淡白的影子在城中快速奔驰，带出淡淡的微光流痕，绚丽的光晕像是一条扫过天际的骤亮银河。 只是这光彩似乎并不能被守卫们看见，即便那白光在他们身前掠过，这些负责站岗的卫士们也仅是自顾自地撑着武器，或许在思考还有多久才会天亮。 神树达芙妮的枝头，那悬着青绿色脆果与天边明月的地方，一位半人半鹿的洁白女子正眺望着远方，她长着一对通体透明的鹿角，有如麋鹿般肉垂的茸耳，那细白流光的长发披在肩头，又贴这白色羽衣垂在腰间。 随着晚风的吹拂，不时有光屑顺着女子的发梢与衣角缓缓落下。女子双手捧在心口，默默低下头又昂起脸，额头上的奇妙纹饰看上去好似一轮圆月。 没有人看见她，更没有人留意到她的离开。半人半鹿的女子向前迈了几步，探出头像是在寻找些什么，身形便再次化作流光，直直向着神树更高层飞去。 ………… 同一时刻，绕了远路的菲妮克丝抱着法杖，同样不时探着脑袋打量着周围的树木和雾气。脚下早已没有了人工铺就的道路，取而代之的则是松软漆黑的泥土。 这片幽暗的迷雾森林中，不时有着好听且悠扬的歌声响起，但那声音太过飘忽，让人根本辨别不了来源与方位。 白衣祭司们在七层是移植了许多土壤和植物的，几乎在神之庭院的任何位置都能看见繁密且生长良好的花坛植物，但像眼前这种满是泥尘的地方，菲妮克丝可完全不记得有过。 迷路了！ 女孩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猛得一个喷嚏打出，不由感到有些畏惧…眼前的场景，说是神树七层，倒更像是树海森林，像是在地面上！ “怎么会这样？”菲妮克丝迅速挥动法杖，火红色的微光在她身上浮现，女孩顿时感觉身上暖和多了，只是任凭她加持了可以强化感官的魔法，也看不了多远。 菲妮克丝心下奇怪，这绝对不是通往小院的路，但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还是说她中了幻术，其实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幻影？ 这还是小魔导师第一次独自冒险，曾经在康斯坦丁佣兵团时，作为团队的魔法担当，她可是承担了包括范围杀伤、团队辅助、阵法构建等一系列重要事务，每次行动都会有一整队的佣兵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毕竟无论怎么说，菲妮克丝也是一名佣兵队长来着！可今晚的古怪遭遇还是让孤身一人的小魔导师，感到了深深的不安。那些凭空出现的黑色曼陀罗，还有眼前这遍布迷雾的恐怖森林，都让女孩不由绷紧了神经。 “那是…”菲妮克丝眯起双眼，强化过的视力穿过浓雾，隐约看见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人造的建筑，她舔舔嘴唇，轻轻哈出一口水雾，脚下加快了步子，向着那片建筑跑去。 满是迷雾的森林并没有太深的厚度，当菲妮克丝靠近了那些石制的廊柱和台阶时，周围已经看不见树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宽敞整洁的广场，以及刻有精致雕花的石柱。 她单手扶着白色的大理石柱子，抬起头向上方看去，这石柱做工精致上面刻有美丽繁复的茛苕纹路，而在石柱的柱顶，则是一只被涂黑的怪异荆棘生物。 这是一种外形介于动物与植物间的奇怪生物，它的上部满是分叉的藤蔓荆棘，好像向上扬起的黑色巨柳，而在“树根”部位则并没有任何根茎，反而长出了四只山羊蹄子，正蹲坐在石柱的顶端。 黑色立于白色之上，整根石柱给菲妮克丝一种头重脚轻的怪异感。她将拇指靠在嘴边，轻轻咬着早已秃掉的指甲，想了一会儿才忽然睁大了眼睛。 这奇怪生物的造型，她见过！那些白衣祭司们胸前的纹饰，不正是这个家伙吗！虽然不同位阶的祭司，那黑色纹饰上的荆棘分叉数目不同，但总体还是保持着近似一致的图案。 而眼前这个家伙…头顶的荆棘分支可绝对不止八根，即便光线很差，但菲妮克丝稍一估计也得有数十根以上。如果分支的树木代表等级秩序的话，莫非这个怪物要比西尔维娅大祭司的等级还要高？ 女孩十分聪慧，本能地向后退去…她可不是格林那种对什么都好奇的热血笨蛋，每次佣兵团有重要行动前，查理总会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事以保全性命为第一要务。 这种怪异且危险的雕像，菲妮克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前这片广场上类似的石柱对称分布，还有十多根。在女孩看来，冒险进入里面绝对是作死行为。 菲妮克丝警觉地向后退去，目光时刻在广场与雾气间流转，寻找着任何可疑的地方。但直到她重新退出广场，回到森林边缘，也没有遇到任何袭击，这不禁让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菲妮克丝顿感无所适从。 “唔…”女孩握着法杖的手越来越用力，不断在森林里穿行。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找不到出路，一直转到天亮等雾气散掉说不定会好些。 脚下的泥土逐渐变得湿润粘稠，就连雾气中也好像夹杂了些许腐烂与发霉的气味，菲妮克丝揉了揉鼻子，刚准备转身换个方向，脚下却猛然一滑，仰面摔了下去。 “呀！”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菲妮克丝惊出一身冷汗，只是预想中背部和屁股着地的痛感却并没有传来，她好像躺在了什么坚硬的斜坡上，正迅速向下滑落。 第277章 囚禁 周围没有任何光线，女孩只觉好像陷入了什么泥泞的沼泽，浑身上下都感到了强烈的阻滞感。她强忍着压力，调整心神迅速默念了几句咒文。 火红的亮光划破黑暗，一抹微小且活跃的火苗在女孩掌心跳动，好似蜡烛上的烛光。菲妮克丝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黑泥…腐土，以及早已沉积多年的草梗与枯枝，她正顺着一条坑洞斜向下滑落！ 女孩早已将法杖横过来，想要卡住这并不算宽的洞口阻止掉落，可那些软塌塌的黑泥却好像是奶油一样完全不着力，她滑动的速度甚至有增无减。 紧张到嗓子眼的菲妮克丝连忙给自己施加了各种祝福，火焰的力量灌注于身后，她狠下心翻身以趴伏的姿势抓住身下的斜坡。 泥土嵌进了她的指甲，尖锐的石子将掌心划破，菲妮克丝只是咬着牙，尽力减缓着下落的速度。直到这时，她甚至还有些庆幸，如果周围十分明亮，让她看见脚下那“无底”的深坑，恐怕她早就吓得全身酸软，开始自由落体了吧。 饶是有减缓速度，女孩的滑落也持续了接近半分钟，当她瞥见深坑的底部时，猛然转身抄起法杖，对着下面便是一发剧烈的喷火！ 爆燃的气焰成为菲妮克丝落地的最后一道缓冲，她身上泛着红光，像是落入了水中一样，乘着喷涌的火焰，坠落于地。 即便如此，那股冲击还是让菲妮克丝感到双腿一阵钝痛，而后瘫坐在了地上。 “啊！！”紧咬牙关的小魔导师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缓缓渗下，那股钻心的疼痛几乎让她昏迷过去。 来不及查看伤势，菲妮克丝已经将嘴唇咬出了鲜血，她强忍着剧痛念诵咒文，明亮且柔和的火光在法杖尖端闪烁起来。 “呼…呼。”小魔导师吸了吸鼻子，只觉嗓子发干，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坑洞…大约直径二十米左右的坑洞，自己刚刚那记魔法燃出的火焰，几乎舔舐了坑道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被火焰焚烧过的漆黑痕迹。 但菲妮克丝却敏锐地注意到，在坑底的另外半边，那里插满了木质的栏杆。即便处在火焰覆盖的范围，栅栏仍然没有任何焦黑，木质的栅栏上隐约有着魔法的气息在流转。 女孩双手撑地想要爬起身来，但双腿却似乎因为下落的冲击而骨折了，即便只是稍稍挪动都是钻心的疼痛，更不用说重新站起身来。 菲妮克丝忍着泪水，却是有些无计可施了。她所学的火焰魔法中并没有像图恩那种能够治愈伤势的魔法，而克里斯虽然分给了她一些药剂，可女孩最近一直在盯梢克里斯，也没想到会有战斗，那些恢复药便放在了住处小院。 小魔导师默默抽泣了两声，这才重新强化了视力，丢出一发照明用的火球后，便向着那栅栏的方向看去。 “咦？你…”菲妮克丝望着那栅栏深处，在那片黑色的阴影中，隐约好像有一个人正被锁在那里。 那人早已昏迷，即便菲妮克丝弄出的动静并不小，但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是死是活。小魔导师趴在地上，用双臂尽力向栅栏那边爬去，那人的模样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喂…那个，醒醒…”菲妮克丝心中颇为疑惑，但还是挥动法杖，甩出一条火焰锁链，拽着将自己拖到了栅栏旁边，对着那个眼熟的人呼喊起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菲妮克丝一脸呼喊了几声，那呆滞麻木的人影还有了些许晃动，只是她的手脚很身体都被藤蔓穿过，像是遭受了什么酷刑般将她与背后的墙壁彻底固定在一起。 “你…你是谁？”微弱的声音在栅栏内响起，却并没有抬起头，显然那人已经虚弱到气若游丝的程度了。 “我，我是菲妮克丝，那个…嗯。”原本对方不答话还好，一开始说话倒是让社恐的菲妮克丝有些紧张起来，好一会儿才重新组织语言。 “我是勇者和克里斯的同伴，我记得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放出去了吗？普，普莉希娅祭司？”菲妮克丝连忙询问起来，那人虽低着头但她依旧不会认错。 被锁在这里的人不正是亚托莉娅的姨母，那位被关在树心地狱的白衣祭司普莉希娅！在小魔导师的印象中，她已经被王释放，还是克里斯亲自带出监狱的。 只是后面又被长老会的祭司们接手，将她带了回去。女孩本以为她会回到祭司的行列中，但没想到她怎么又被换了个地方关押？但…这又是哪里？ “勇，勇者？勇者…”普莉希娅的声音很是虚弱，只是反复念叨着这个词，渐渐抬起头，那对黯淡却坚定的眸子，死死锁定着菲妮克丝。 “时间…什么时间了？丰收仪式，丰收仪式。”普莉希娅似乎想起了什么，嘶哑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一头濒死的母狮。 “唔…丰收仪式还没到应该，啊！”菲妮克丝显然被普莉希娅的状态吓了一跳，她也没想到这么虚弱的人既然一瞬间变得有些癫狂。 “快，快去救救她…勇者，勇者的伙伴。”普莉希娅的情绪十分激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叫喊扯到了伤口，她疼得直哼了几声，“如果你是勇者的伙伴，我求求你，请救救亚托莉娅吧！” “诶？”菲妮克丝愣了一下，慌忙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亚托莉娅不是神女吗？为什么要救？难道她会有危险？ 见菲妮克丝没有说话，情绪激动的普莉希娅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渐渐平复下来，生怕吓坏了眼前这个人族女孩。 “我不知道，唔…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普莉希娅的眼神十分坚定，几乎是用意志在强撑，她在树心地狱中好像见过自称勇者的人，但当时由于太过虚弱，没来及拜托对方，眼下既然丰收仪式还没有举办，那就还有机会。 “但无论如何…请告诉勇者。”普莉希亚说一句都要喘好一会儿，“丰收仪式是向母神献祭祈求丰饶的仪式。” “而神女一族…亚托莉娅，她就是作为祭品的木心果！” 第278章 神女的传承 普莉希娅的声音很坚决却满是嘶哑的破碎感，无论是神态语气还是其中的内容，都让菲妮克丝当场愣在了那里。 “木心果…亚托莉娅姐姐？”小魔导师此刻甚至忘记了腿部的疼痛，伸手抓住了栏杆再次重复道，“你说什么？” “亚托莉娅就是有生命的木心果，她会死在丰收仪式上的！” 菲妮克丝嘴唇有些颤抖，她的大脑发懵似乎一时间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那群白衣服的祭司，对神女是那般恭敬顺服，可…他们居然是想要让亚托莉娅去送死吗？ “你，你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菲妮克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询问着被囚禁的普莉希娅，“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一定会去救亚托莉娅姐姐的！” “呼…”普莉希娅调整了下呼吸，语气也渐渐平缓下来，“希尔族有一项传统，那便是对大地与丰饶的母神的祭祀。只要按时献祭，母神便会庇佑大陆百年时间，否则神便会降下惩罚。” 普莉希娅尽量让声音变得平缓，以免因太过激动而有所遗漏，但菲妮克丝能感觉到，这位祭司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我不清楚最初的族人们，是如何接触到那位大地母神的，但那时的大陆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为了能在残酷的环境中存活下去，祖先们便便开始崇拜这位大地母神…只是无数次献祭与供奉都未能让神明满意，也没能换来关注与眷顾，直到…” “直到怎样？”菲妮克丝见普莉希娅又开始咳嗽起来，不禁有些担心和着急。 \\\"人族的小姑娘，你知道希尔族其实并不是一个种族吗？\\\" 菲妮克丝点点头，她知道虽然外族们会用希尔族统一代指这群介于植物与动物之间的种族。但就好像是“植物”这种广泛分类一样，希尔族内部也是可以细分出许多不同亚种的，这一点魔族与人族也是一样。 “直到当时的月桂亚族的领袖，与母神定下契约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贡品，才成功博取母神的欢心。契约达成后，母神也开始庇护这片大陆，伟大的神力让环境迅速改善，无数新的种族也也在那时出现了大爆发，这其中就包括了你们人族的祖先。” …… 菲妮克丝的历史知识还算充足，但普莉希娅所说的这段时期，却是她从未听说过的。不知因为什么缘由，人族王国的历史最多只能挖掘到上一任帝国—塔尔苏斯时期。即便是对塔尔苏斯帝国的研究，也仍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更不用说再往前的历史了，那里只有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 按照普莉希娅的说法，希尔族的历史可要比人族要悠久得多。甚至在兰伯尔大陆尚且一片蛮荒，动植物都难以存活的年代便已经开始挣扎求生了。 如果普莉希娅所说不假，是那位希尔族祖先献祭自己的生命，与大地母神订下契约才换来福泽，使得兰伯尔大陆变得适宜生存。 那么无论是人族还是希尔族，能够拥有眼下适宜生存的环境，都得感谢那场远古时期的献祭。 这太难以置信了！ “而那位牺牲生命换来福泽的领袖，也因此得到了所有希尔族亚族的敬佩和拥护。”普莉希娅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感情，但却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哀怨，“月桂一族的领袖被拥护成了神女，有着希尔族里最高的地位与待遇，但代价便是要承担每百年一次的献祭。” “怎么会这样…”菲妮克丝此刻已经明白了大概，神女的地位并不是通过权力斗争而得以建立的，它是建立在自我的奉献与神的契约之上的。 如果那位大地母神真的只钟爱神女一族这个“亚族”的贡品，那神女的地位便永远不会被取代。 菲妮克丝有些难以评价：那位领袖的确用自己的牺牲为她的后人换来了无上的地位与尊崇，但这份与神的约定，却也成了后代们无法逃离的诅咒。 月桂亚族渐渐变成一脉传承，除了神女外，其余的族亲都在百年间离奇过世。就好像是神明要故意进行“修剪”来维持“顶端优势”一样。 至于神女直系也没有一人活过百岁——所有背负了诅咒命运的神女都会在百岁成年的当天，被迫诞下子嗣并将自己献祭给母神。 如果说早年间的神女还能够掌控希尔族的全部权力，是真正意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但千百年的传承至今，到了亚托莉娅这里，恐怕所谓的神女已经成了希尔族中的精神象征与公认的“伟大牺牲品”。 “那你，你为什么会想到找勇者？如果…”菲妮克丝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如果普莉希娅说得没错，那救下亚托莉娅则会彻底得罪大地母神。 神明的怒火会给兰伯尔大陆带来覆灭的危险和灾难。真的会有勇者，会做出这种可能毁灭世界的行为吗？即便…即便在菲妮克丝看来，亚托莉娅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可怜人。 “因为勇者帮过我…勇者救过亚托莉娅一次。”普莉希娅紧咬着嘴唇，似乎又陷入了回忆当中。 “我和亚托莉娅的母亲是最好的朋友，她是个善良且很有魅力的人，即便在短短百年的时间里，她也已经成了菲顿王国所有人都爱戴的神女…” “我还记得，无论遇到什么困境，她总是会笑着鼓舞大家。我本以为她会成为整个树海最耀眼的人，可…” 普莉希娅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或许是又想起亚托莉娅的母亲，想起了百年前的那场丰收仪式。 “我亲眼目睹了百年前的丰收仪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泣。她在哭，可并没有人在意…献祭是传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要顺利诞下子嗣，长老会和王族也就不会在关心她的命运了。” “她将刚刚出生的亚托莉娅交给了我照顾，从那时起我就在怀疑，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 “直到五年前，有一位人族的勇者旅行至此。那时亚托莉娅也已经长大…的确是我将她送走的，我的确是整个希尔族的罪人，但那位勇者认同了我，并将亚托莉娅带离了树海。” “我不知道亚托莉娅为什么会回来，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真的是勇者的伙伴，就请替我求求那位勇者，去救救亚托莉娅吧！她是无辜的，不应该成为大家的牺牲品。” 普莉希娅的情绪再次变得难以抑制，但一旁的菲妮克丝却陷入了矛盾与思考当中。先前无论是遇到什么情况，小魔导师总会本能地去想，如果是查理大人，他会怎么做。 但是…查理会答应营救亚托莉娅姐姐吗？菲妮克丝不知道… 如果救下亚托莉娅，那丰收仪式必定遭到破坏。这无论对于人族还是希尔族来说，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为了一个人，而害死成千上万的人…查理恐怕并不会答应。菲妮克丝对那位勇者十分信任，但更明白他是一名人族的勇者。 第279章 赴死 小魔导师抱着脑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五年前那位出手相助的勇者，肯定不会是查理，如果自己能找到他或许对方依旧会愿意帮忙。 但现在… “我去找克里斯！他肯定不知道这些！”菲妮克丝强忍着腿部的疼痛，扶着栏杆爬起身，但刚一站起她又开始犹豫起来。 克里斯是需要木心果的，他想要木心果甚至已经到了会说梦话的程度…先前在赛尔斯河谷告别了那位露易兹长老后，克里斯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去救亚托莉娅，那大祭司许诺给他的木心果就没了着落。克里斯真的愿意放弃木心果去救亚托莉娅姐姐吗？ 等等…菲妮克丝纷乱的思绪中忽然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她反复念叨了几遍木心果，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普莉希娅。 “你说，亚托莉娅姐姐就是木心果？可是大祭司和王族都说过，愿意在丰收仪式后拿出木心果给我的同伴，这是怎么回事？” 普莉希娅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你们说的木心果和亚托莉娅并不一样。” “神女会在丰收仪式上，接受母神的福泽，从而诞下子嗣果实，这些果实中只有一颗是有生命的希尔族，她将是下一任神女。至于剩下的…便是被你们称为木心果的死胎。” “就，就是说…如果献祭不进行，就没有木心果产生了？”菲妮克丝很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只是连她也没想到，被希尔族视为圣物的木心果，竟然是神女产下的“死胎”。 见普莉希娅应了一声，菲妮克丝终于明白了一切。亚托莉娅明明在河谷时就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不会不知道回到树海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亚托莉娅还是默默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为她精心准备好的“处刑台”，她是为了让克里斯能够拿到木心果！ 为了能让克里斯消灭主人格的隐患，亚托莉娅选择了赴死啊！ 菲妮克丝呆呆地愣在那儿，好一会眼中才闪过一丝坚决，克里斯那个混蛋！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克里斯必须知道这些！他必须知道这一切，不然亚托莉娅姐姐岂不是太过可怜了。 “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要去救她！”菲妮克丝顾不上腿部的疼痛，一连念诵咒文给自己加持了数个魔法，火焰的祝福与力量在她身体里流转回荡，让女孩似乎有了战胜一切的决心和勇气。 菲妮克丝拄着法杖便往回去，她本想救普莉希娅出来，但对方却拒绝了她。一旦普莉希娅脱困，那位布下禁制的大祭司便会察觉。 一旦她开始占卜，那所有的计划和行动都将暴露无遗。而这时小魔导师也才从普莉希娅口中得知，这里居然是神树八层！正是即将举办丰收仪式的神社外围。 “八层？怎么会…不可能啊。”菲妮克丝愣了片刻，她明明是在七层准备回小院时迷了路，怎么可能跑到八层来呢？ “这儿的确是八层神社…”普莉希娅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 小魔导师这下可犯了难，自己莫名其妙跑到了神树八层…这可该怎么回去？先前希望等到天亮的想法也行不通了，克里斯还在七层鼓捣炼金阵，如果自己没法即使赶回去，她便会被堵在这丰收仪式的会场，那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 原本鼓起勇气要救下亚托莉娅的菲妮克丝，已然变得心急如焚。她腿部的伤很重，在魔法的强化下，现在也只能勉强行走，恐怕连这个深坑自己都出不去。 只是当她无意间向着那深坑洞口望去时，耳边却似乎响起了缥缈空灵的歌声… ………… 太阳逐渐升起，这对于希尔族们来说是平凡的一天，却又是十分特殊的一天。他们中大多数人是没有资格参加丰收仪式的，但这个日子却又是百年一次是盛事，即便只是蹲在街角透过魔法镜面看看投影，也是与有荣焉。 只是与普通民众们的小小期待不同，西尔维娅大祭司此刻心情却是跌到了谷底。 神女殿的禁制全被破坏了，所有负责守卫的白衣祭司全都毫无征兆地昏迷了过去，但她却完全占卜不出昨晚发生了什么！ 当自己最倚重信任的能力出现纰漏，很难让西尔维娅冷静下来。她一改平日里淡然自信的样子，伸手抓住昏迷的克劳狄娅，不停摇晃着。 “醒醒！醒醒，混蛋克劳狄娅你这个混蛋，你都在做些什么！”大祭司看着躺了满地的祭司，她已经发现了神女殿的大门是半掩着的了，果然自己千防万防，还是在丰收仪式前出了意外。 悠悠转醒的克劳狄娅先是有些发愣，但很快留意到了周围的情景，当即背后冒了一身冷汗。只是任凭她如何回忆，也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哼，回头再跟您算账！”西尔维娅顾不得叫醒全部祭司们，快步向着神女殿走去。亚托莉娅恐怕已经被人劫走了，但无论如何她也得去现场确认一下。 只是自己居然什么都占卜不到…抢走神女的究竟是什么人？ 第280章 失意的神女 克劳狄娅带着几名祭司灰溜溜地跟在西尔维娅的身后，一行人火急火燎地推开了大殿的正门。想象中禁制阵法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并未被发现，那些阵法全都像是自行解除了一样。 西尔维娅快步推开大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亚托莉娅并未被劫走，她的法袍上多处破损，数公分到十多公分的划痕随处可见，少女正抱着双腿坐在冰冷的石台之上，即便大祭司等人进入神殿，亚托莉娅也并未有任何反应。 “神女殿下！” 西尔维娅顿时松了口气，但也顾不得奇怪，连忙上前走到亚托莉娅身边，小心查看着神女的“伤势”。 “神女殿下，幸好您没有出意外，昨晚发生什么事了？”西尔维娅小声询问着眼前狼狈的少女，语气温婉慈爱像是位关心后辈的长者。 亚托莉娅却好像并未听见一般，只是低着头右手无意识地蹭着自己脚上的泥土。大祭司这才看到，神女赤着的双足上竟然有好几处伤口。希尔族特有的透明体液和着泥土干涸后，形成了黑色与白色的混杂硬痂，看上去似乎奔走了许多路程。 “神女殿下…亚托莉娅？”见少女仍没有反应，大祭司不由站直了身子语气也渐渐沉寂下来，“昨晚您出去了？” 亚托莉娅眼角的睫毛微动了下，少女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对明亮精致的水蓝色瞳眸此时却已然失去了神采。 “啊，是西尔维娅大祭司。”亚托莉娅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她只是抬了抬了手臂，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的衣服破了，可以再给我一件吗？” “……”西尔维娅沉默了片刻，静静地看着失魂落魄的亚托莉娅，好一会儿才对身后的祭司们说道，“去给神女殿下沐浴更衣，今天谁再有失误，就等着去树心地狱吧！” 祭司们的动作十分迅速，丰收仪式将在第二个日露刻时开始，他们还有些许时间为神女梳洗打扮。没有人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亚托莉娅会突然变得这么消沉，但这些重要吗？至少对于西尔维娅大祭司来说，亚托莉娅还在神殿中，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长长的祭司队伍随后启程，原本按照惯例神女是需要在丰收仪式前做最后一次巡游的。但今年情况特殊，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西尔维娅当机立断取消了巡游安排，改为直接前往八层神社。 亚托莉娅被簇拥着登上了魔法浮台，这是一座由七层六芒星横板拼接而成的“载具”。风属性的魔法回路镌刻其上，随着符文的激活，翠绿色的光晕在横板间亮起，每一层六芒星都在以不同的速度缓缓旋转。 少女此刻已经换上了备用的衣物，甚至戴上了崭新的配饰与头环，她坐在浮台中央的椅子上，脸上无悲无喜，只是亚托莉娅仍然单手攥着胸前的那颗月牙形暖石，任由祭司们吟唱着神秘且悠扬的宗教歌谣，缓缓步入了七层的传送阵。 在希尔族的部落传统中，丰收仪式原本是对所有希尔族人公开开放的重要祭典。但随着族群的扩大，祭祀的场地也逐渐容不下所有族人前来观看了。 由此，这项对大地母神的奉献与祈祷，便逐渐开始脱离大众的视线。即便大多数希尔族还是会通过魔法镜面的投影来远程观看这一盛况，但他们倒也并不是特别关心。 只是今年…似乎有些不一样。 王城达芙妮的街角巷口，无数希尔族簇拥在一起，围着空中那面不大的的投影，关注着神女殿下的祭司队伍。 “亚托莉娅殿下！” “赞美神女殿下！” 当画面中出现了少女的侧颜时，热情洋溢的民众们当即大声喊叫起来，为伟大而崇高的神女献上祝福。 这些人拥堵在一起，甚至爬到了屋顶与房檐，没有人想要错过观看的机会。今年的丰收仪式是最受瞩目的一次，这一切都源于亚托莉娅重返王国的传奇经历，以及治病救人和赐下亚托莉烛的巨大声望。 或许王国里人们记不得前几任神女的名字，但几乎每一个吃过亚托莉烛的国民，恐怕此时都对亚托莉娅的名字并不陌生。 这场赞颂神女与丰收仪式的热情与浪潮，随着魔法投影的展开而迅速蔓延至了王国全境。 而这其中，自然也不乏有些许幸运儿，获得了入场八层神社的机会。老乔瑟夫此刻正和女儿一家站在六层的中央传送阵附近，十分局促不安地等待着。 他们是长老会的特邀人员，作为接受了神女恩泽的王城居民，他们有义务在丰收仪式上为亚托莉娅祈福并唱诵赞歌。而恢复了健康的小莉姆甚至也在被邀请的行列。 “爷爷…我们还要等多久啊？”莉姆抱着乔瑟夫的胳膊，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陌生人。 “再等等，莉姆，不要缠爷爷。”莉姆的母亲拉着小莉姆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身前，小声叮嘱了女儿不要乱说话。 与莉姆一家不同的是，周围那些同样等待祭司接引的“幸运儿”们，大多是王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有的是王庭中的内务高官，有的是商界巨贾，除了上次被格林抓走的那位矮胖商人并未见到外，几乎王城中数得上号的商人们都在这里。 而那位矮胖商人，据说因为亚托莉烛的出现，使得晦烛草价格暴跌。他囤在手里的晦烛草籽都快发芽了也没有人愿意购买，恐怕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了。 大约半个日露刻后，传送阵基座终于亮起，一支由高阶祭司带领的祭司队伍很快从阵法中走出，迅速接管了场中的秩序。 “请各位出示令牌，丰收仪式将在一个日露刻后开始。”高阶白衣祭司的语气冷漠，但却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大祭司已经下了死命令，今天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允许出岔子。 拥有资格进入神社的人并不少，祭司们光是校验身份就花了半个日露刻的时间。所幸莉姆一家倒是并未受到太多盘问，在祭司的接引下，启动了通往神树八层的传送阵。 第281章 命运的骰子 王城的第八层！那是祭祀大地母神的神社…对于大多数希尔族来说，一可能辈子都没有机会靠近。 乔瑟夫心下激动，这位在兰诺城下庭开办旅馆的老人，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来到王城，甚至参加这种盛大的典礼祭祀。 这一切可都要感谢克里斯先生和那位救治莉姆的神女。 随着光华闪过，一行数百人再次恢复视觉时，周围的景象已然变成了一片寂静的黑森林。除了参加过上一次丰收仪式的人外，剩下的都是一脸愕然。 这与想象中的神树八层可完全不一样！脚下不仅看不到任何枝干与叶片，就连用于神树分层的风结界也无处可寻。 与其说是神树之上，倒更像是一片地表的森林。祭司们倒是轻车熟路，很快带着这支王城的队伍向着神社走去。 与此同时，陆续仍有传送阵的光华亮起，那是其他城市以及属于王庭的队伍。这些传送阵光芒亮起的位置都各有不同，似乎八层中并没有固定的传送锚点，而是以较为随机的方式落地。 “唔…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回到这里了。”格林双手抱在头后，嘴里还叼着一根茅草，小声对同伴吐槽着。 神社八层他并不是第一来了，上次偷了传送石潜入这里，就被那个看守神社的祭司给揍了一顿。但现如今，他们摇身一变反而成了王庭参会的代表与特邀宾客，不由让格林感到一阵唏嘘。 “别说这么多了，我总有预感…丰收仪式上会不太平静。”柯琳斯却是叹了口气，虽然在来之前妮娜和他们交代过，并不需要勇者小队做些什么，只要保护丰收仪式的顺利进行，剩下的随机应变即可。 但小牧师却从这个“随机应变”中嗅到了更深的意味。王族是知道丰收仪式一定会有变故的，可即便是克伦威尔，也不希望这场丰收仪式遭到破坏。 “保护好丰收仪式就是底线了…”这是柯琳斯揣度出的方针，但对于王族的态度和目的，她仍有些摸不准。 “艾米，你的情况怎么样？”柯琳斯看着跟在弗洛德身后的小艾米，颇有些担心地询问着。由于一直有不祥的预感，为了避免艾米成为王族的人质，她临行前特意坚持要将艾米与克莱尔全都带上。 “嗯嗯，我没事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艾米冲着柯琳斯笑了笑，王族的疗愈让女孩的病情得到缓解，这些天没有再昏迷过去。 “哼！王族那群家伙，自己不来肯定是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格林撇了撇嘴，似乎对于王族没有出现一事很是愤愤不平。“他们又要我们保护丰收仪式，又想着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你说他们在图什么，真想不明白。” “格林，你小声点！”柯琳斯一把捂住了勇者的嘴，好在这些话似乎前面的祭司并不是很在意，但小牧师还是狠狠看了一眼格林。 “见机行事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唔！肯定是少人的缘故！”格林长舒了口气，一脸自信地说着，他的目光在一众伙伴的身上扫过，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 “少人？” “嗯！老板不在这儿！不然咱们小队就齐全了！” 柯琳斯看向说着无心之语的格林，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啊…她差点给忽略了，作为护送神女归国的希尔族恩人，克里斯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这里？ ………… 同样想到克里斯的，还有远在浮空城里的妮娜。王女此刻正站在整殿的王座旁，而在王座之上的，正是一直托病隐居的王克伦威尔三世！ 在他们面前是一面形似水波的魔法镜面，里面倒映着的正是八层神社中的情景。 “神女已经就位了…”妮娜颇有些着急地看着镜中的影像，此刻神女已经从浮台上走下，在祭司们的护送下来登上了神社的祭坛。 “父王，您真的觉得预言中的勇者，就是那位克里斯吗？”妮娜的目光在镜面上反复扫过，仍旧没能从中找到克里斯的身影。“可是，他连丰收仪式都没有参加啊。” “呵呵，乖女儿…要沉得住气，否则以后你要怎么统治这个国家？”克伦威尔轻笑道，“预言是不会有错的，你也要相信你父王的眼光。”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把克里斯殿下送到长老会那里，而没有提出任何请求的原因。因为预言都已经写好了，我只需要顺势而为即可。” “可是父王，有关预言…”妮娜点点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她其实一直并不怎么相信那所谓的预言，王女的想法很单纯，对于还没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能够确定呢？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我们要做的就是顺应命运的走势，这才是生存之道。”克伦威尔站起身，拍了拍妮娜的肩膀，似乎对这个还缺少磨炼的女儿寄予厚望。 “放心，克里斯一定会出现的。妮娜，那位勇者已经进入八层了是吗？我们的人也安排好了？” 妮娜点点头，他们手中掌握的棋子并不少，至少在面对长老会时也足有一战之力。“格林阁下已经就位了，我按您的说法，只拜托他保护丰收仪式，剩下的…就交给预言和命运。” “至于汉斯殿下…虽然我帮他混进了八层，但圣域强者的气息是会互相感应的，这肯定瞒不过看守神社的茱莉娅祭司。” “呵呵，无妨…长老会的精力全都在丰收仪式上。我们又不是为了破坏丰收仪式，西尔维娅不会想在这时候跟我们翻脸的。” 两位圣域强者…这是菲顿王国的最强战力，也是王庭与长老会相互制衡却无法彻底击败对方的最后底牌。 “机会总是眷顾有准备的人，命运也同样如此…”克伦威尔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魔法镜像。 “骰子已经掷下！只要静待命运即可…” 第282章 母亲的愿望 希尔族曾在多地为信奉的大地母神修建过神社，随着族群的变迁与发展，祭祀供奉的神社规模也愈发扩大。而当族人们集体搬迁到伊格神树上定居后，长老会更是将王城中的上庭第八层单独划归给了神社。 想要进入八层，必须持有祭司们保管的传送石，否则根本找不到任何通路与入口。这使得原本就极其神秘的王城上庭更是充满了朦胧感。 亚托莉娅的目光顺着脚下的台阶，一步步向祭坛上方扫去，在神女的两侧各立着十多根排列整齐的精致白色石柱。 她一步步登上祭坛，却是无心留意周围的环境，只看见祭坛上孤零零站着一名黑衣祭司。即便在记忆深处，亚托莉娅清楚这座祭坛正是她的出生之地。 少女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有关母亲的一切都是从普莉希亚姨母那里听来的。但当她轻轻扶着栏杆，指尖触碰到那石刻的茛苕纹时，亚托莉娅又不禁开始思考：当年母亲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台下的“观众”们渐渐到场，他们或是在祭司的组织下咏唱赞歌，或是安静地立在一旁等待仪式开始。少女也从中发现了几道熟悉的目光，那曾经和克里斯同行的勇者小队：那位牧师小姐似乎正远远地望着自己。 就这样吧，或许也没什么… “神女殿下，还请稍待片刻。”一名身穿黑色祭司服的中年女子在手中摆弄了什么，祭坛的四角猛然爆发出数道青绿色的光柱，无数细密繁杂的回路咒文便交错勾连，形成了一张半球形的大网，把整座祭坛彻底罩住。 亚托莉娅眨了下眼，那对水蓝色的瞳眸却依旧没什么神采。 “嗯…亚托莉娅，的确是很好听的名字。”黑衣祭司叹了口气，轻轻走到神女身旁，这座不小的祭坛上，只有她们两个人，“这还是您母亲起的…” 亚托莉娅抬起头，第一次看清了黑衣祭司的容貌。虽然希尔族的寿命十分漫长，但眼前的祭司依旧能从容颜上看到岁月的风霜。 神女知道，眼前这位便是负责看守神社的祭司茱莉娅。茱莉娅总是行事低调，即便是在长老会中也几乎从不参与任何决策与事务。 但没有人敢轻视这位身穿黑衣的祭司。即便是西尔维娅，在做出重大决定前也不得不考虑茱莉娅的意见。因为这位比大祭司还要年长的中年祭司，据说在百余年前便已经步入圣域，如今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母亲吗…”亚托莉娅缓缓开口，微热的气息顺着唇间吐出，便在空气中化作小缕白雾。 “你和你的母亲艾丽维娅都是这片大陆的恩人，不论别人怎么看待丰收仪式，但至少对我来说，你们是最值得尊敬的人。”茱莉娅眼角布满了皱纹，她的语气平缓沉稳，似乎能从中感到一丝无奈。 “茱莉娅祭司…您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看守神社呢？”亚托莉娅心中微微升起一丝暖意，不由转头看向茱莉娅，“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一旦有人出现，就是这种情景…” “您比您的母亲要冷静很多，看来是已经做好觉悟了。”茱莉娅眼中露出一抹讶异，又将目光转向台下还在布置仪式阵法的队伍，“我留在这儿，是为了守护这片大陆上最重要的事情。” “丰收仪式的重要性很多人都知道，神女殿下您也不例外，只是…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所敬奉的大地母神，其实还有个名字。” “是什么？” “至高母神。”茱莉娅抬头看了看天空，此刻正是一片晴朗，她便知道还有些时间，“即便是神明也会有位阶高低，而母神大人便是其中最崇高强大的神明。” “祂的怒火是足以轻易彻底抹除这片大陆的，所以我留在神社，也只是为了避免最糟糕的事态发生。”茱莉娅又将目光收回，她转身看了看身后的神女，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虽然您已经做好了觉悟，但我还是要照例问上一句…”茱莉娅的声音并不大，但对于亚托莉娅来说却格外清晰，“神女殿下还有什么愿望吗？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尽力去做…您的牺牲是为了这片大陆，所以任何要求都不算过分。” 亚托莉娅的耳边此时响起了一阵阵热切且整齐的号角声，她知道这是仪式开始的标志。也便意味着，少女已经没有退路了。 “愿望…”神女轻轻咀嚼着这个熟悉却陌生的词汇，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您说…照例，那我的母亲，当年也许了愿吗？” 黑衣祭司显然没想到亚托莉娅此时还会去关心自己母亲的遭遇，她沉默了片刻还是点点头，“嗯，她许愿了。” “可以告诉我吗？”亚托莉娅轻声追问着，她的确很好奇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那位普莉希娅姨母口中坚强、勇敢又事事为他人着想的艾丽维娅，究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许了什么愿望。 “活下去。艾丽维娅最后哭着许愿…”茱莉娅稍稍停顿了下，“她想活下去…” “这样啊…”亚托莉娅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是有些低落，“可是您却不可能满足这个愿望，对吗？” “嗯…抱歉。”茱莉娅点点头，“如果艾丽维娅活下去了，那大陆上所有人都会死去。” 神女低垂着眼角并未出言反驳，她明白茱莉娅所说并不是危言耸听，但她又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哪里不对。明明母亲并没有什么过错，但为什么她一定要站在大陆生灵的对立面呢？亚托莉娅想不明白… “您真的没有任何愿望吗？”茱莉娅再三询问了神女，但亚托莉娅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好吧…不过或许您可以考虑为您的女儿取个名字，趁天还没有暗下来…”茱莉娅话音刚落，无数翻滚着的乌云凭空在神社上方挤出，像是团积的黑色淤泥，又好似粘稠的墨水迅速铺满了整片天空。 即便头上还有神树第九层，但先前神社依旧格外明亮。但仅仅片刻后，那些翻滚的乌云甚至吞噬了所有光线，让整个会场都恍如黑夜。 “唉…恐怕您没有时间考虑了，仪式已经开始了。” 第283章 无言的愤怒 同一时刻，神社七层的银月湖旁。已经数日没有合眼的奥菲莉亚抬头看了天色，倒是松了口气。 按照估计的时间，丰收仪式应该已经开始。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看来并没有发生，克里斯应该不是会破坏仪式的“勇者”。 “果然是我太敏感了吗…或许预言中的勇者真的是指‘勇者’？”奥菲莉亚看着不远处还在专心适应炼金阵的克里斯，轻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那剩下的可疑人员，就只有勤勉勇者格林了。那个一直感情用事，热血上头的家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想到此，银发少女也顾不得校验炼金阵的成果，她再次看了眼专心致志的克里斯，从怀里摸出一枚通体绿色的传送石来。 这便是通往八层的“钥匙”。当日和那位大祭司的心腹达成合作，承诺保护丰收仪式的顺利进行后，白衣小祭司便给了她一块通往八层的传送石。 奥菲莉亚握紧了手中的石头，脚下轻点身体腾空飘起，迅速向着七层中央的传送阵赶去。克里斯没有钥匙，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丰收仪式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盯紧另外一名勇者。 银发少女的身形快似一道闪电，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银月湖畔。而就在她刚离开后不久，一身泥泞还伴有血污的菲妮克丝却刚好从湖边的森林走出。 她手中攥着一枝黑色的曼陀罗，拄着法杖泛着红光的双腿每走一步，关节处都在往外渗血。 女孩紧咬着嘴唇，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直到顺着黑色曼陀罗的指引，重新看见了那片银月湖时，菲妮克丝终于扶住一棵老树，一口气呼出像是卸去了全身力气。 回来了！自己终于回来了！ 虽然并不清楚那古怪的曼陀罗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迷路到八层…但小魔导师却能感到，冥冥中似乎有人正在帮助她。 女孩来不及休息，目光不断在湖边搜寻，在拨开眼前的树叶与灌木后，她终于倒吸一口凉气，默念起咒文来。 一发巨大的火球顺着法杖尖端飞出，带着小魔导师的怒气轰然砸在了克里斯身上。 淡紫色的微光闪过，由魔气形成的旋涡在克里斯掌心凝聚，黑白两色的波纹在旋涡中以逆反的方向交错着，却并没有相互抵消。 那发火球落在这片旋涡中，竟然被强大的吸力牵引彻底融化开了。克里斯停下动作，身形一闪便追到了这枚火球的源头，他的身上裹挟着黑白两色的气团，好似一根根轻盈的飘带。 “菲妮克丝？是你？”克里斯刚准备抓住偷袭自己的人，却见面前竟然是倚在树上，支撑不住身体的小魔导师。 “克里斯…呵呵，克里斯！”菲妮克丝长长舒了口气，她猛然丢掉了手上的法杖，用尽全身的力气拽住了克里斯胸口的衣服，整个人便靠着双臂渐渐撑着没有倒下。女孩低着头声音却逐渐哽咽起来，正当克里斯还在发愣的时候，菲妮克丝猛然抬起头，哭喊着盯着克里斯的眼睛。 “快，快去救救亚托莉娅姐姐吧！她…她为了你，选择去送死啊！” ………… ………… 克里斯静静听完了菲妮克丝的叙述，女孩的哭声就没有停下过，但即便是断断续续的信息，他依旧明白了前因后果。 亚托莉娅打算牺牲自己，为他换取一枚木心果… “把这个喝了吧。”克里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从魔镜中取出一瓶老邓普斯的独门药剂递给了菲妮克丝，又缓缓蹲下身，将右手放在女孩的膝盖上，轻轻将圣法气注入到菲妮克丝的体内。 “别管我了，快去！快去啊！要来不及了，克里斯！”菲妮克丝见克里斯还在给自己治伤，不由心下再次焦急起来，她顺着曼陀罗的指引从那片深坑中摸索走出，到这里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再不去神社恐怕真的一切都晚了。 “我知道。”克里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小魔导师预想过好多种情况，就连克里斯发疯的样子都想象到了，但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此刻竟然一点反应没有。 “克里斯！你！” “能站起来吗？能的话请帮帮我吧…”克里斯站起身，抬起头向着上方那层淡绿色的结界看去，声音中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诶？”菲妮克丝愣了一下，这才双手撑地想要爬起，她惊讶的发现在自己哭喊的时候，克里斯已经用圣法气和药水帮她恢复了双腿的伤势。 即便身上依旧很痛，但女孩此刻倒是恢复了行动力。这时她才渐渐冷静下来，就算克里斯知道了亚托莉娅的遭遇，可又要怎么前往神社呢？ “曼陀罗…对了！黑色的曼陀罗！”菲妮克丝急中生智，她想起自己是顺着黑色花朵的指引走回来的，虽然不清楚是怎么跨越七层与八层之间屏障的，但若是顺着黑色曼陀罗摸回去，一定还能走到八层！ “没那么多时间了，抓紧我。”克里斯一手抱起并不会飞的菲妮克丝，双腿起跳在心中默默呼唤了希尔芙。微绿的光芒在他身上浮现，显然是精灵附体的效果。 与风融为一体的克里斯如同一道青烟向头顶的绿色结界飞去。在风精灵附体的状态下，只要周围有风元素，他就可以御风而行！ “咱说，你不会是生气了吧？”风精灵很罕见地没有和克里斯斗嘴，而是小声询问起来。 “……”克里斯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向上飞起，被他拦腰抱在怀里的菲妮克丝只是向下瞥了一眼便快浑身瘫软，差点吓昏过去。但女孩一想起亚托莉娅的模样，便紧咬住嘴唇，用疼痛让自己不会昏迷。 “那个丰收仪式，是真家伙！”希尔芙好心提醒着克里斯，她知道这个家伙准备去干什么，“咱以前的同行者，也都没去管的…你不要命了吗？” “希尔芙…”克里斯在心里沉沉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 第284章 过错 “当然啦！伟大的风精灵什么都…”希尔芙话说到一半似乎觉得克里斯状态有些不对，连忙闭上了嘴，她的确一早就知道丰收仪式是怎么回事，但克里斯没问她又何必说呢？ 只是希尔芙却没想到，克里斯居然会反应这么大。那个红头发的小魔法师看不出来，伟大的风精灵可不会看差了。 她从来没见过克里斯这个样子，若是他大吵大闹一番希尔芙倒不担心了。但现在的克里斯甚至让风精灵联想起了那个讨厌的江渚来。 “算了…像你们这样拥有无限生命的精灵，是做不到理解和共情的。”克里斯转眼间便来到了七层最上方的绿色结界前，这层由伊格神树自主释放的防御壁垒，几乎是不可能被突破的。 “什么嘛！”希尔芙见克里斯这么说，顿时不高兴起来，“可恶，要没有咱，你早就被打死了多少回了，现在倒说咱不理解了，啊…太可恶了！” 吵闹的希尔芙看似理直气壮，但实际上心里却又没什么底。毕竟她的确没告诉克里斯有关丰收仪式的事情，但这也是为了他好。 作为能一同旅行的有趣人类和契约者，克里斯的生命才是希尔芙更关心的事情。 “哼，伟大的风精灵不和你计较，不过呢…”希尔芙的声音十分轻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哼哼~你要是好好恳求一下，咱就答应帮你把这层结界给破开，嗯…虽然会花些时间，怎么样？” 伊格神树是远古生命，虽然只是一介植物，但它所释放的本源魔法壁垒，其强度根本不会弱于九级的防御魔法。就算自己拥有对风元素的绝对掌控，想要在短时间内干扰拆解掉这层屏障也有些困难。 但伟大的风精灵是无所不能的！解决掉它绝对没有问题！ “没关系…我等不了太久时间。” 希尔芙已经做好了“原谅”克里斯无礼之举的准备，但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克里斯似乎并没有想要完全依靠风精灵突破风结界的打算。 他一手抱着快要昏迷过去的菲妮克丝，一手在空中轻划，从魔镜中取出了块薄薄的石板。风精灵一眼便认出了上面那种令她讨厌的气息。 土元素之种的力量。这片大约一公分厚度、圆盾大小的轻薄石板正是克里斯在亚拉拉特火山中用神迹之火开采下来的火山岩！（详见第二卷第79、80章） “呀！你还留着这东西呢！”风精灵显然已经忘记了这火山岩的存在，“可是这上面的力量恐怕不够吧，毕竟脱离了元素之种能量供给…” “试试看！”克里斯点点头，倒是并没有灰心，他单手托着那片石板身形再次向上顶去。克里斯的想法很简单，他并不需要完全破坏这层结界，只要能利用土元素之种排斥风元素的残余力量，“拨开”供自己通过的洞来即可。 克里斯眯起右眼，淡白的眼眸中倒映着无数网格与花纹。那面盾牌大小的火山岩石板刚一接触到风结界，整层壁垒都像是滴入了不溶物质般，反复震颤开来。 在魔眼的视角下，克里斯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与火山岩接触的风元素都像是被推开了似得，缓缓向周围散去。 快了！就快了！ 薄薄的绿色结界好似一张延展性极强的牛皮糖，被克里斯手中的火山岩顶出锥形的凸起。只是随着排斥的时间越久，那火山岩上土元素之种的力量也在快速消耗着。 “剩下的就交给咱吧！”风精灵眼见那块火山岩快要支撑不住结界的回弹力，便应声接下了后续的工作。 本就被疏离开的风元素在风精灵的指挥下，毫无顾忌地向周围散开。有这枚石板的先行开路，可是给风精灵省了不少时间。 没有任何巨响，也没有爆炸的烟尘。精灵附体状态的克里斯，就好像一根钢针扎穿了伊格神树的七层顶部！ “呼…刚好。”克里斯看了看手上已经失去力量的火山岩，随手将它收回了魔镜。“抱歉希尔芙，先前是我有些失去理智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责怪你…”克里斯叹了口气，也是逐渐从愤怒的状态脱离出来，“明明一直非要送亚托莉娅回来的人是我，在布尔加特的农神祭上…是我想当然地以为回家会让亚托莉娅找到同类，能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这里根本没有她的同伴…”克里斯怔怔地看着头顶那庞大的岩石与泥土，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这是我的过错，是我亲手把她送进了绝路…怨不得任何人。” “你这家伙…”希尔芙有些无奈地哼了一声，这才正经地说道，“果然是傻瓜呢…不过知错就改的傻瓜咱也不讨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咱会把力量借给你的…” “等你死了之后，咱也会记得你的名字的，克里斯…对吧？”风精灵似乎坚信着克里斯是去送死，但此时她倒也提不起去阻拦的心思了。 能有什么事，比阻挠他人的觉悟更无聊呢？克里斯已经下定了决心，那风精灵也便没有任何兴趣去劝他了。甚至…这位曾陪伴了数代勇者的风之精灵，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还有着不小的期待。 眼见小魔导师紧闭着双眼，一副快要吐了的模样，克里斯迅速向头顶的岩石土壤飞去，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 八层的面积并不大，神树上庭是越往上面积越小的。只是这一层与树心城市那种依靠神树枝干搭建的样式完全不同，这里的枝桠上堆满了泥土与黑壤，呈现出倒圆锥体的形态，颇有种树上岛屿的味道。 自知时间不多的克里斯根本不再藏拙，反手取出一团神迹之火来，用紫黑色的魔气托举过头顶。 在他身上无数繁密的花纹接连亮起，白色与紫色的气息交替鼓胀缠绕。五天时间，奥菲莉亚在他身上刻下了十三座炼金阵，这些大大小小的阵法环环相套，是以用克里斯的身体为炉，以魔气和圣法气作为材料的极端炼金反应。 即便归还了圣剑后，克里斯后修炼的圣法气远没有魔气强盛，但依旧可以通过十三座炼金阵，与魔气发生层级反应。 而魔气与圣法气交融炼化的后果… 爆裂的气压裹挟着无物不燃的神之火焰，如同一道炙热的喷泉向上狠狠掼出！如果但是靠神迹之火灼烧，那速度就太过缓慢了。借住高能微尘的爆炸冲击，那火焰便像是矛头一样，似乎要整座岛屿都刺个对穿！ “亚托莉娅…等着我！” ……… 第285章 意外 将时间稍稍倒回一些。乌云已经彻底铺满了整片神社会场，那翻滚涌动的粘稠“乌云”看上去更像是一滩腐烂的沼泽。 白衣祭司们似乎早有准备，那十多根廊柱上的球型装饰慢慢亮起了淡淡的白色光晕。人们这才注意到，这柔和的白光好似一颗颗挂在黑色荆棘怪物身上的“月亮”。 光球的亮度并不算弱，整座神社即便失去了日光，但依旧能够看清事物。而就在此时，疲惫的奥菲莉亚也手持圣剑，从外围的黑森林中走出，谨慎地抬头望向头顶的乌云。 黑暗丰穰之女神…看来并没有亲自降临。 银发少女并没有进入神社，她对于神女的献祭过程并不感兴趣。这位勇者只是站在森林边缘，留意着乌云以及格林的动作。 然而勤勉勇者却是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奥菲莉亚最为怀疑的不安定分子。此刻格林正挠着头，看着周围逐渐热烈起来的氛围，无所事事又有些喘不过气来。 “祝福神女！赞美大地母神！” 洗礼的赞歌早已结束，当黑云现身后，来到现场的希尔族们纷纷跪伏于地，热切地表现着自己对母神以及神女的敬意。 亚托莉娅此刻只感觉喉咙里满是窒息感，茱莉娅祭司激活了祭坛，随着白光从乌云中投下，浸润在了祭坛上那层大网里。 黑衣祭司也在配合着不断向其中灌注正在生命力。这座祭坛还有一个职责，便是借助母神的力量，在献祭之前让神女诞下子嗣，如此才能选定下一任神女并产出“死胎”木心果。 神女单手抚胸默然地望着台下，目光在这些同族的身上扫过。他们是如此激动，如此虔诚…亚托莉娅甚至在其中，看见了不少自己亲手发放救济的下庭贫民。 追求生命平等的长老会果真邀请了不少贫民，以此来说明就算是下庭民众，也有资格接受母神的恩泽。 身上的红色光晕愈发浓烈，亚托莉娅只觉身体在逐渐发烫，她的呼吸也在慢慢变得短促，强烈的痛感与疲惫在她身上交替出现。 只是当她看着这些自己救助过的贫民，看着他们脸上那迫切与热烈的样子，亚托莉娅不禁更加迷茫了… 他们，就这么盼望自己去死吗？ …… “爷爷，神女姐姐真的会被大地母神眷顾吗？”大病初愈的莉姆跟着老乔瑟夫跪伏在地上，却是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当然！嘘…亚托莉娅殿下那么善良，一定会得到母神恩泽的。”一向胆小的乔瑟夫立刻捂住孙女的嘴，就连旁边的女儿女婿也向莉姆投来了训斥的目光。 这可是伟大且神圣的丰收仪式现场，怎么敢随便说话！ 然而莉姆却越来越痛苦，一种强烈的心悸与不安让小女孩难受至极。而乔瑟夫这时似乎也发现了孙女的异样，他轻轻松开了手，却见小莉姆抬起头脸上满是疑惑。 “可是…我总觉得，神女姐姐如果得到了眷顾，我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莉姆瞪着大大的眼睛，那种源自生命力的牵扯，让她能够感到，神女姐姐（施术者）正在承受着痛苦。 “快别说了！莉姆！”老乔瑟夫几乎是吓出了一声冷汗，见周围的人都没怎么注意到莉姆，这才拉着孙女的手，准备带她往人群后面躲。 然而一向乖巧的莉姆却在这时拼命挣扎起来，“不要，我不要！我还要长大了报答神女姐姐，要是再也见不到的话…我不要！” 莉姆的声音很大，一时间周围临近的希尔族全都停下了参拜。他们纷纷扭转了脑袋，一言不发地默默看着还在哭闹的莉姆。 乔瑟夫浑身颤抖，想要摁住胡言乱语的孙女却发觉自己浑身根本提不起力气，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将冷漠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孙女。 “不…对不起，请不要…” 乔瑟夫的嘴唇颤巍巍地吐出几个音节来，他已经看到了几名白衣祭司正在向他们跑来。扰乱丰收仪式的秩序，恐怕他们一家都会被丢进树心地狱吧… 与此同时，莉姆刚刚被迫闭上嘴，一阵巨大的冲击声便在神社中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都给拉走。无数粘稠的黑色雾气如沙尘暴般席卷了整个祭坛。 “快拦下它！”西尔维娅猛然从地上站起，手中的水晶球顿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但周围的祭司们却根本反应不过来，她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 而在祭坛之上，茱莉娅单手抓住亚托莉娅的肩膀，将神女迅速拽到身后，随即口中默念了什么，周围的空间都好像灌进了胶水般变得粘稠且迟缓。 一道如同利箭般的黑色淤泥几乎毫无阻碍地从那祭坛法阵的网格中窜出，直奔着她身后的亚托莉娅而来。 “无形之子！”茱莉娅瞳孔骤缩，当即认出那奇怪生物的身份，“原来是这个打算吗…哼。母亲大人的祭品，也是你可以玷污的？” 祭坛外的西尔维娅额头上不满了汗水，她的占卜什么都好，就是无法占卜还未发生的事情，虽然早就预计到丰收仪式上会出现意外，但大祭司还是格外谨慎小心。 “蟾之神的眷属…它怎么敢的！”大祭司惊疑不定地看着水晶球里的占卜结果，对于刚刚的袭击，片刻间便完成了占卜。 而远在六层浮空城里远程观看的妮娜，似乎也看见了那层层的黑雾。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贴身口袋，顿时脸色一片煞白。 “父，父王…蟾神的雕像，好像被偷走了！” 第286章 变故 自从格林将那群希柏里尔人忽悠返程，并拿到了蟾神雕像之后，妮娜便始终将这座异教神明的雕像贴身保管，毕竟一时半会儿王女还找不到可以摧毁这神明信物的方法。 “不见了？”克伦威尔皱起了眉头，预言中可从来没有提及有关蟾神的事情，“刚刚看得不甚真切，不过应该是那蟾神的眷属没错。” “怪不得它敢中途闯进丰收仪式…”克伦威尔的目光仍在镜面中扫过，自言自语道，“那种怪物是怎么进入王城的？” 妮娜此时忽然想起在第四瀑布时，那位银发少女离开前留下的话…无形之子在格林的腹中？莫非！ 一个大胆且不可思议的猜想瞬间在王女的脑海中冒出，勇者无意间将无形之子带回了神树，而那邪恶丑陋的蟾神眷属潜入她的卧室，偷走了蟾神雕像并最终袭击破坏了丰收仪式！ “父王！父王！这是格林阁下的因果…预言中的勇者一定是他！”妮娜睁大了眼睛，虽然一想到那烂泥一样的丑陋家伙很有可能跑进了自己房间，她就泛起一阵恶心。 但这也恰恰是佐证自己猜想的关键证据：她在格林身上的“投入”是值得的。王女好像忽然想明白了关键点，毕竟不仅仅是勇者本人，勇者的行为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都有被预言命中的可能。 只是克伦威尔却仍旧摇摇头，“不会…就算那眷属拿到了蟾神雕像，也不可能召唤蟾神的，恐怕这只是它的擅自行动。” “为什么？”妮娜见王仍旧不愿相信自己的话，不由有些气恼。 “蟾神能够将伊赫乌蒂大人赶出终北之地，但却绝对不会想要得罪母亲大人…就算是神，也会分长幼尊卑，据我所知…” “蟾神撒托古亚，也是母亲大人的后裔之一…” ……… 与浮空城中远程看戏的淡定王族不同，此刻的八层神社却俨然因为无形之子的突然袭击而出现了不小的骚乱。 那软泥浆糊般的黑色怪物隐藏在雾里，完全没有形状…也不知是否因为借助了雕像的力量，祭坛周围那些阵法与禁制竟然都被瞬间破开。 而守卫神女的最后一道防线——长老会的黑衣祭司此刻却是警惕地看着那近乎癫狂的无形之子，缓缓伸平了双手。 无数淡白色的波纹自茱莉娅的身前散开，将正面的黑泥触手全部击散打碎。软烂的污泥飞溅得到处都是，却又被祭司身边的光罩给尽数阻拦在外。 “神女殿下请小心！”茱莉娅的神色郑重，从刚刚的试探攻击中她已经察觉到了，眼前这只无形之子所拥有的力量并不比她弱太多… 怎会如此？ 只是来不及细想，无形之子的下一波攻势却又扑了上来，只是它似乎对拦在自己身前的茱莉娅没有任何兴趣，直射出七八道触手奔着亚托莉娅而去！ 轰隆！！ 一声巨响紧跟着传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是茱莉娅和黑泥怪物战斗的余波？包括格林在内的大多数人，注意力都在祭坛与黑雾之上，祭司们更是各自念诵魔法，开始对着黑雾里的敌人发起了攻击。 然而只有一个人除外，那便是始终游离在神社之外的奥菲莉亚。银发少女看着祭坛上被茱莉娅压制的无形之子，心下早已把格林再次挂上了黑名单… 明明她已经提醒过那家伙了…没想到那个勇者竟然还是让这种东西跑来袭击了丰收仪式。真是糟糕透了！ 不过奥菲莉亚的目光却是转向了身侧的森林中。神社中的人或许没能注意到，但她却很清楚，刚刚的巨响和震颤的源头绝对不在祭坛那里。 有人入侵了神社八层？？ 奥菲莉亚像是心有所感，头也不回地向着刚刚巨响的源头奔去。无形之子？银发少女可不相信丰收仪式会被这样破坏，真正需要警惕的…只有那位“预言中的勇者”。 ……… 刚刚跃出地面的克里斯单膝跪在地上，将菲妮克丝放了下来随后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那十三座炼金阵果然精巧，自己对于魔气和圣法气的融合反应几乎可以做到定量与配比控制了。 看来奥菲莉亚的确在用心帮他…克里斯心生感激的同时，心念一动将周围散落的神迹之火尽数封回魔镜。 “这里就是…八层？”克里斯拍了拍已经昏迷过去的小魔导师，这才留意起周围的森林来。由于自己的强行突破，这座架在树枝上的倒锥形岛屿，既然有一个小角被刚刚的冲击与爆燃给彻底崩断，落在了下面的风结界上。 “醒醒，醒醒，咱们到了。”克里斯拍了拍菲妮克丝的脸，女孩这才悠悠转醒，像是被课堂上遭遇点名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份精神并没有持续很久，下一秒菲妮克丝便拄着法杖开始呕吐起来。 “抱歉…你没事吧，是我心急了点。”克里斯看着小魔导师难受的模样，这才想起来，魔法师的身体大多还是比较孱弱的，至少对于菲妮克丝来说是这样。 “不，不要紧…快去！就是这里。”女孩一眼便认出了这片困住自己的黑森林，她没想到克里斯居然用这么短的时间就进入了八层，心下哪里还顾及地恶心眩晕，连忙推搡着克里斯让他快去救亚托莉娅。 “我知道了，那我先…”克里斯的话还未说完，他便心有所感使得转头看向了身后，那里远远漂浮着一位银发银甲的少女。 “克里斯…果然是你吗。”奥菲莉亚眼角低垂，那对红色的双瞳中竟然闪过了一丝犹豫，“为什么？” “这是我要问你的才对吧？奥菲莉亚。”克里斯双脚点地，在风精灵附体的状态下缓缓飘到了勇者对面，“我没时间和你争论，让开，我要去救亚托莉娅。” 第287章 所谓正义 克里斯话音刚落，数发火弹便从地面上窜出，直奔奥菲莉亚而来。勇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手中的细剑轻轻一斩便将那些火球尽数击散。 “克里斯！快去，我来拖住她！”菲妮克丝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已经开始吟唱起来。但克里斯却依旧紧紧盯着奥菲莉亚，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菲妮克丝不可能拖住奥菲莉亚的，克里斯非常清楚这一点…虽然他很着急亚托莉娅的情况，但若是无法击败眼前的勇者，他是绝对不可能走到祭坛的。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奥菲莉亚摇摇头还想做最后的劝说，“你会成为整片大陆的罪人，会害死无数无辜的生灵，这值得吗？” “值得！”克里斯的身形窜出，几乎以肉眼难辨的状态飞身撞到了奥菲莉亚身前，带着魔气的左手猛然探出。 爆裂的压力将周围的空气尽数推开，勇者的细剑横斩却被克里斯死死抓在了手中。明亮炙热的圣法气侵蚀着他掌心的魔气，但在接触到克里斯的皮肤时却又变得柔和起来。 奥菲莉亚屏住呼吸，收剑翻身一脚踢向克里斯，白色的火焰迅速沿着剑身窜上了他的左臂。 然而克里斯只是一甩手，那些灼热的烈火便被封入了厄里斯魔镜。 连神迹之火他都能收起了，更何况这些魔法火焰？ “克里斯，听我的不要再往前走了，这也是为了拯救大多数人。”奥菲莉亚抽身后退，再次小声劝说道。 “大多数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吗？”短暂的交手后，克里斯已经发现奥菲莉亚并没有使出全力，但即便是这样的状态，他想要迅速突破奥菲莉亚的阻拦也十分困难。 “……”奥菲莉亚并没有说话，但几乎算是默认了克里斯的说法。为了拯救更多的人，牺牲是可以容忍的。 “我不是什么勇者，也没你们这么伟大。我只知道要是为了讨好什么神，就逼迫一个无辜的女孩去送死，这算什么正义？”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克里斯，这不一样…亚托莉娅她，她是自愿的。” “自愿？在布尔加特时你不是发过誓，要至死保护亚托莉娅的安全吗？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呵…这就是勇者的答案？”克里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在看见奥菲莉亚时还是不免感到了愤怒。 他知道奥菲莉亚有苦衷，但却并不认同这种为了大多数人，就可以逼迫少数人去牺牲的“正义”。在克里斯看来，真正的正义，是平等且没有偏颇的。 “我…” “我没时间陪你慢慢犹豫了，我现在就要去神社。”克里斯说完径直从奥菲莉亚身侧掠过，而勇者却只是低着头紧握圣剑，没有再攻击克里斯。 奥菲莉亚抬起头，只觉心口处隐隐作痛，亚托莉娅的模样。是啊，克里斯说的没错，自己的确在犹豫，否则只要张开心象结界，拖住克里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为什么自己下不了手呢…… …… 丢下了茫然的奥菲莉亚，克里斯径直奔着银发少女来时的方向飞去。勇者的阻拦虽然拖慢了自己的脚步，但也给他指明了方向，越是前进，克里斯心中的情绪就越难平复。 自愿成为神的祭品？开什么玩笑？我们可以约好了一起去旅行的。为什么要这么自说自话，就背叛了当时的约定呢？亚托莉娅… 而此时，神社会场中却已然回归了平静。西尔维娅手中拖着一枚闪亮的水晶球，默默站在了祭坛之上，而祭坛周围的黑雾以及黑衣祭司茱莉娅全都消失不见了。 大祭司松了口气，默默将目光转向了身侧的亚托莉娅。虽然无形之子的袭击打乱了祭祀的节奏，但茱莉娅却已经将那怪物给拖住，如此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神女殿下…”西尔维娅默默低着头，茱莉娅不在，只能由她和神女一起来主持仪式了。大祭司单手一挥，那股自乌云中投下的光束再次照在了神女身上，而这一次亚托莉娅的四肢都猛然喷出了大量透明液体，并顺着光束倒流进天空的乌云里。 ………… 格林怔怔地望着刚刚茱莉娅消失的地方，勇者看出来了。那位和自己交过手的黑衣祭司，是用了心象结界将无形之子一同拖进了自己的领域。 这就是圣域的力量吗…先前那家伙和自己交手，看来根本没有出全力啊… 而在格林不远处，以为身穿精铁铠甲的壮硕汉子，却是拿起了一枚绿色的传讯水晶，目光死死盯着祭坛上痛苦的神女。 “要动手吗？茱莉娅暂时不在，这里没人拦得住我。”壮硕汉子甚至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十分坦然地对着水晶说道。 但好一会儿后，他那横着一道长疤的脸上便迅速变得狰狞起来，“为什么还没到时候？唔…我知道了。” 那汉子忿忿不平地将绿色水晶捏碎，目光凶狠地盯着台上的西尔维娅，像是看着一个将死的猎物。而这一切都清楚地落在了柯琳斯的眼中。 王族就派了这么个家伙来搞破坏？小牧师心下有些奇怪，但据格林说，眼前这人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很可能也是一位圣域强者。 他们在等机会…王族如果想要搞事情，现在那位强大的黑衣祭司不在，难道还有比眼前更好的机会吗？ 柯琳斯正疑惑间，天空中忽然翻滚起浓烈又粘稠的漩涡来，无数闪电夹杂其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缓缓爬出。 “神使！恭迎神使！！” 民众与白衣祭司们纷纷跪伏于地，就连王族的人也毫不犹豫地趴在了地上。柯琳斯眼疾手快，迅速拉着近处的弗洛德等人趴下，但格林却好像愣住一样，任凭她怎么拽也无动于衷。 “格林！格林！” 一时间整片神社会场中只有格林还站直了身子，显得突兀至极。在包括圣域强者在内的所有人，都臣服于即将降临的神使时。勇者却是抬着头，似乎没有丝毫敬意与畏惧，他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那逐渐从漩涡里爬出的“神使”，脸上满是嫌弃。 “你们…就管这种家伙叫神使？？” 第288章 讲真话的勇者 格林一开口便是语出惊人，直吓得柯琳斯也站起了身，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勇者，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疯了吧？ 然而勇者却望着空中那伸展开来的四只羊蹄，默默皱起了眉头。虽然“神使”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但依旧能够窥见个大概模样。 巨大又粘稠的黑团块，上面生长着无数鞭状的触手，而在触手与触手之间到处都是裂开的大嘴，一道道绿色黏液也不知是口水还是毒液，正顺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嘴巴垂下，有些甚至已经飘落到地上。 而那健硕粗壮的四只山羊蹄子，倒像是某种古树的树干与气根，粗壮怪异，正与上方“树冠”处的一根根触手一齐扭晃着。 “这怎么看都是怪物吧！”格林摆了摆手打断了一旁“闹腾”的柯琳斯，“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种东西就是神使？是不是出问题了？肯定是有人在搞破坏吧，咱们得出手了！” 单纯的勇者厌恶地看着头顶上方那个巨大又恶心的怪物，在他的一贯的冒险“经验”中，这种丑陋恶心又邪门的东西，一看就是某种怪物，还得是boss级别的，神使？别开玩笑了！ 格林的嗓门很大，但周围的祭司们却无一人敢抬头，而那位与他们同行而来的壮汉汉斯，则是脑袋顶在地上，像是看死人一般瞥了格林一眼，也没有出言阻止。 不敬畏神的傻子就去死好了。 柯琳斯已经快要急哭了，即便她觉得格林平时蠢一点无关痛痒，但眼前这可是真正的“神使”。连那群白衣祭司都没说什么，这时候当出头鸟简直是有病！ “格林，快趴下，我求你了…别犯浑啊。”柯琳斯抓着格林的胳膊，眼见头顶的神使已经露出了大半身子，顿时有种全身寒毛都立起来的惊惧感。 死…再继续站着绝对会死！ 柯琳斯紧咬着牙关，她看了眼身前的格林，可是勇者就是死活不愿给怪物下跪。 大祭司冷眼瞅着站在人群中的两人，心下已经开始警惕起来。那个投靠了王庭的勇者，居然对神使如此不敬，看来预言说得就是这个家伙了。 大祭司一手摁住亚托莉娅，只需要等神使赐福，神女便能诞下子嗣与木心果。作为仪式的召唤者，她目前还没法分心去对付格林。 然而正当肃静的神庙里，被格林与柯琳斯的吵闹声侵扰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再次给这庄严肃穆的丰收仪式染上了一抹不和谐的色彩。 “做得好格林！这才有勇者的样子。” 克里斯身如流光，带着狂暴的气压，轰然撞向了亚托莉娅所在的祭坛。淡白的流罩与紫黑色的魔气对撞之后，竟然出现了丝丝裂痕。 “是你！” “哦！是老板~” “克里斯！！” 亚托莉娅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身上的痛楚…少女抬起头，目光顺着大祭司的手臂向上看去，克里斯…他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 身披精灵力量的克里斯，正一拳一拳地轰砸着祭坛上的防护罩。无形之子先前破坏了禁制，眼前的光罩只是西尔维娅临时布下的，几乎眨眼间便被克里斯操控高能微尘，给砸了个粉碎。 “真是可笑…怪物就是怪物，明明都亲眼看见了还顶礼膜拜。”克里斯缓缓落在了祭坛之上，目光看向了照着亚托莉娅的那层光柱。 “偌大的神社会场里，只有格林敢说真话。呵呵，你们的眼睛没瞎，倒是都被恐惧蒙了心。” “克里斯！你要做什么！你答应过我要保证丰收仪式的顺利进行的！”西尔维娅厉声呵斥着面前的青年，她看着克里斯反手掏出了团橘红色的火焰，一股危险的信号在她脑海里蔓延。 这是什么东西！克里斯怎么会有这种火焰？她可从来没占卜出来过！ “大祭司，合作的前提可是坦诚…这可是你们先隐瞒的。” “不要再靠近了！木心果，你不是要木心果吗？要是仪式被破坏，就没有木心果了！”仪式只差一点就要完成，大祭司不禁开始抛出价码，希望能够拖延下时间。 “木心果？不必了，我现在…”克里斯反手一推，将那团奇妙的火焰砸向了亚托莉娅头顶的光束，那白色的光柱好像蜡烛一样，在接触到火焰时被迅速吞噬融化。“不想要了。” 大祭司浑身颤抖，猛然喷出一口无色的液体。她颤巍巍地收回了摁在神女肩头的手，脸上满是愤怒。 给神女赐福建立血脉联系的仪式被打断了…西尔维娅看着头顶那继续向上燃烧的诡异火焰，似乎完全没想到，母神投下的光束，居然会被火焰吞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被火焰烧到的“神使”猛然发出了难听的悲鸣。它像身上的黏液随着头顶触手的胡乱拍打，将那些神迹之火裹挟着拍飞出去，似乎刚刚的灼烧让它十分痛苦。 猛烈且狂放的气流以祭坛为中心向四周激荡开来，克里斯身上闪烁着绿光，但依旧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击，将他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硕大的山羊蹄子落在了祭坛周围，数名倒霉的祭司直接被踩成了肉泥。它站在祭坛上方晃动着身子，那些咧开的大嘴一开一合。神使不断甩动着触手，看起来十分躁动不安。 “老板！”格林抬脚跃起，翻身接住了向后倒飞的克里斯，随即还未等克里斯站稳，便焦急地问道，“老板！她说的是真的吗？” “要是仪式不成功就没有木心果产生，你是要…？”一向对克里斯信任有加的格林，也不禁开感到了一丝古怪，老板刚刚怎么看都像是在破坏仪式，而不是对付那头怪物。 “抱歉格林，我要食言了，我要破坏这场仪式…”克里斯单手捂住胸口，压住了翻涌的气血，重新站稳了身子“这他们要献祭亚托莉娅给那头怪物换取木心果，格林…你要阻止我吗？” “可是，我们还需要木心果给艾米治病啊！”勇者愣愣地看着克里斯，这和先前说好的可不一样，“我们努力了这么久，都是为了木心果…” “老板…艾米，我们不能放弃艾米啊！” 第289章 艾米与亚托莉娅 格林睁大了眼睛看着身旁的克里斯，又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艾米。女孩那张惨白的脸上尽显憔悴与病态。 艾米却是抬着头，冲着许久未见的克里斯露出了笑容，这还是艾米苏醒后第一次见到克里斯。原本在布尔加特意外走散的克里斯哥哥，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抱歉艾米…我拿不到木心果给你治病了。”克里斯也察觉到了女孩那安心的笑容，一股愧疚感便从心底浮起。此刻，他已然无法再兑现当日的承诺了。 周围的白衣祭司们直到神使降临、赐福仪式被打断都畏惧于母神大人的神威而不敢起身，但当克里斯被神使击退，大祭司便迅速下令包围了克里斯和勇者小队。 “拿不到？是你不想拿了！老板！艾米可是每天都念叨着你，你！”格林却无视了周围剑拔弩张的祭司们，一把拽住了克里斯的衣领，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愤怒？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格林如此生气，是因为自己失约了吗？还是觉得被同伴欺骗了？克里斯直视着勇者的目光，没有丝毫退意。 “格林，我没时间和你解释太多了。”克里斯单手攥住了格林的手腕，将其扯了下来，“你要救艾米，我要救亚托莉娅，我们都没有错…但如果你要阻拦我，那我一定会把你打趴下！” 西尔维娅尽力压制着翻滚的内息，仪式被破坏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反噬。大祭司抬头看了看上方神使那庞大的躯干，却在疑惑它为什么没有立刻出手消灭敌人。 无数细密的光网自空中撒下，趁着格林与克里斯争吵之际，祭司们已经完成了吟唱，无数密集的光束如同雨点般向众人坠落。 无数魔气猛然爆开，克里斯毫不顾及消耗地从厄里斯魔镜中汲取力量，顿时他身上的衣物纷纷碎裂，一只三米出头的狼人猛然从紫黑色的雾气中窜出。 格林毫不迟疑，一边闪避着光束的攻击，一边抽出长剑贴身迎上了那狂暴的狼人。 “丰收仪式不能被破坏！不论是为了这片大陆，还是为了艾米…”格林心下逐渐坚定起来，长剑贴身回转，直直斩向了狼人的手臂。 金铁相交的声音与魔法光束穿刺坠落的响动交替响起，短短数秒时间二人对攻的位置便转移了数次。弗洛德护着三名队友，不断闪避着袭来的光束，但祭司们的一轮齐射后，还是有数发攻击让他避无可避。 猛烈的爆炸骤然激起了磅礴的气浪，将格林直直掀飞出了神社会场。狼人化的克里斯身上满是炼金阵的花纹，白色与紫色的气流像是遭遇了旋涡的小船般，在他身旁加速流转。 他望着格林被击退的方向，却是没有追击反而在心中呼喊了风精灵的名字。 “好玩！好玩！哈哈哈哈”希尔芙早已构筑好的高阶魔法在此刻已然成型，扭曲狂乱的圆形风球突兀地浮现在祭坛上空，好似黑洞一般不断将周围的风吸扯入内。 一时间场中无论是祭司还是民众，全都歪斜着身子，相互拉扯着同伴以避免被风压卷起吸入那颗大球当中。 “高阶魔法！”西尔维娅紧咬着牙关，神社里这庞大的风场除了高阶魔法外，绝不可能引导得出！而高阶魔法的范围杀伤与破坏力…就连圣域强者也不会想去硬抗的。 希尔芙的风魔法一瞬间便搅乱了整个神社，克里斯有意控制着风场的流向，默默看了不远处的柯琳斯等人。 小牧师一手拉着艾米，一手拦在身前遮挡狂风，她迎着风势昂起头看向克里斯，嘴唇微动了几下，而后头也不回地向着格林被打飞的方向追去。 克里斯叹了口气，但自从他孤身来到这里时，便已经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心理准备。无论是格林还是奥菲莉亚，他们都是勇者，而自己如今在做的…可是即将给大陆带来灾难与毁灭的事情啊！ “引爆吧！”克里斯轻声呼喊着风精灵，准备将那颗风球爆开。只要清理掉那些祭司与杂兵，自己就可以趁乱抢走亚托莉娅。 然而克里斯话音刚落，那颗高度凝缩甚至快要塌陷的闪光风球，却忽然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一直没什么动作的“神使”忽然咧开大嘴，一口将这高阶魔法的核心吞入了腹中。 见此情景，还未等克里斯有所反应，暴怒的希尔芙当即引爆那颗坍缩的风球，激烈的颤动在神使身上浮动了几下，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风被平息了… 神社里一片狼藉，但却一瞬间恢复了平静。克里斯呆立在半空中，仍旧惊愕地望着刚刚那一幕… 生吞了希尔芙的高阶魔法？开什么玩笑？那风球只是在聚集阶段便几乎摧毁了整个神社，而积蓄完力量的高阶魔法，竟然被一口生吞，甚至连那怪物的皮都没弄破？ 神使仍旧挥舞着头上的触手，而后晃动着蹄子，发出了古怪且尖锐的鸣叫。克里斯顿时身形不稳，无法掌握平衡似得向下方坠去。 “可恶！”一股鲜血自空中吐出，狼人那硕大的身子单膝跪地，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神使则是毫不留情地撒开蹄子向克里斯狂奔而来，踩得整片大地都跟着震颤起来。 粗壮的触手在神使那歪斜的身躯旁接连挥下，还未等接近克里斯，那些触手之间的大嘴便再次吼叫起来，粘稠且怪异的符文骤然在克里斯身上浮现，他还未来及反应，这魔法的效用 便已经浮现。 “是咒术！八级魔法！坏了！”希尔芙惊呼一声，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克里斯身上大大小小浮现出了十多个染血的深色符文，所有与符文有接触的部位全都在一瞬间腐蚀爆开。 第290章 江渚的道德 直接锁定释放的单体高阶魔法…是无法闪避的。奥菲莉亚曾冻住格林的“霜之荆棘”便是如此，但很显然这被希尔芙称作咒术的八级魔法，其杀伤要恐怖得多。 克里斯浑身无力地瘫在了地上，只觉关节与手脚都好似没了知觉，只要他一张口便是少量破碎的脏器碎片混着鲜血吐出，显然胃部与肝脏都破了。 眼见那怪物越来越近，克里斯却根本提不起一丝气力。而当神使靠近，那滴落着粘稠绿色液体的大嘴便猛然向克里斯啃来！ “不要！！” 克里斯败北的过程太过迅速，亚托莉娅还未反应过来，那神使的大嘴便已然落下。少女本能地喊叫了出来，而那长着羊蹄的恐怖神使竟然像是感到了什么似得，猛然停住了动作。 神女生生顶开了西尔维娅的束缚，在大祭司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走到了祭坛边缘，她单手扶抚在胸前，紧咬了下嘴唇。 “不要…克里斯，不要。” “亚托莉娅！！”克里斯单手撑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若非他早早变成了狼人，刚刚那一记咒术便足以杀死他了。 神使停在了那里，不断摇晃着触手好像颇有智慧般等待着神女，并没有再攻击克里斯。 “已经，已经足够了，克里斯…不要再打了。”亚托莉娅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神社中却格外清晰，“我是自愿来这里的，这是我的命运…快走吧，不过你能来这里。” “我真的很开心…”亚托莉娅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不知为何少女此时竟然感觉一切都变得坦然起来，也不再有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我求你放过克里斯吧，我愿意将一切都献给母亲大人，只要你放过他…” 那庞大丑陋的神使好像听懂了亚托莉娅的话使得，猛然站直了身子，不断摇晃着头顶的触手，向着祭坛的方向走去。 “不，不可以…”克里斯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摔在了地上，他眼睁睁看着神使越走越远，心一横猛然激活了身上的十三座炼金阵。 无法反抗神明…真是可笑，到头来自己什么都保护不了。反倒需要亚托莉娅用性命给他换一条活路吗？ …… “呵呵…不枉我放你在外面这么久，你终于想明白了。”江渚的声音在克里斯的脑海中响起，却没有丝毫紧张与担忧，而随着主人格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染上了深海般的颜色，渐渐定格在了那里，无论是神使还是祭坛上的亚托莉娅，全都一动不动。 “江渚？呵…你果然早就苏醒了。”克里斯只觉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任凭他如何呼唤希尔芙，风精灵也没有任何应答。“这是…时间停止？” “哈哈哈哈，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得愚蠢。我若是能静止时间，还在这儿跟你扯皮？”江渚却是毫不留情地嘲笑起克里斯来，“只是我们的思维被加速而已，嘛…或者说阉割版的心象结界，你更容易理解是吗？” 心象结界？只是加速思维吗…看来无法干扰到现实。克里斯却是心下渐渐平静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这种时候出现，还真是有你的风格。” “既然你知道我想说什么？那答案呢？”江渚似乎胜券在握似得，丝毫没有意外克里斯的反应，“把身体还给我，我就帮你解决掉眼前这个怪物，还能救下那个希尔族女孩？如何？很公平吧？” 不得不说，克里斯的确心动了…与其放任亚托莉娅牺牲自己，倒不如把身体交给主人格。只要他能救下亚托莉娅，那也值得了。但是克里斯却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关节自己一时间没有想通，便索性缄口不言。 见克里斯并没有说话，江渚也不着急，又兀自开口说道，“你不会还在担心我掌控了身体后，会给大陆带来什么灾难吧？啊？” “明明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的人，是你啊！哈哈哈。”江渚毫不客气地攻击着克里斯的心理防线，“你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善恶道德，你是善良的？我是邪恶的？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还算得上善良吗？真是可笑。” “你想说什么？”克里斯静静地回复道，似乎并没有因为江渚的指责而生气。 “你在愧疚…也在摇摆，因为你知道救下亚托莉娅便会害死很多人，所以你才发挥不出这具身体的全部力量。毕竟，只有像你这种目光短浅的家伙，才会拘泥于善恶。” “呵，你得把境界提高一些，我就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善恶道德，不过是用于维护秩序的潜在规则罢了。”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不过比起消灭掉你，或许我们也可以达成合作，所以我就再费一些口舌吧。”江渚此刻倒是充满了耐心，思考了片刻后才缓缓说道，“一群绵羊中忽然有一只羊变成了狼，并杀害了周围的羊，你觉得这时那些弱小的羊羔们，会怎么看待这只变成了狼的同伴？” “会害怕、畏惧，并合力制裁他！”江渚饶有兴致地继续说着，“而当这只狼被赶出了羊圈，小羊羔们自然就会警惕类似的行为。” “他们会宣传：伤害同胞是恶行，吃掉同伴更是十恶不赦，并教育自己的下一代，千万不要变成那只被流放的‘狼’。久而久之，最初的道德也便开始形成了，羊羔们会有一整套约定俗成的道德准则：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我想你一定明白为什么那些羊羔会如此约定，因为他们弱小，因为谁也不想成为受害者，所以才会需要道德来彼此约束维持秩序，说到底还是为了保护自己。” “道德就是维持秩序的工具而已！你执着于此岂不是可笑？”江渚讲完了一个长长的比喻，像是在等待克里斯的回复一样停了下来。 “但这种工具，对于弱者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没有道德的社会，岂不是和动物世界的丛林法则一样？”克里斯并不觉得江渚的话很突兀，善恶观…这是自己和主人格最大的区别之一。 “不不不，但是道德已经变味了。道德只会束缚绑架你们这些自以为善良的人，让你们胆战心惊，处处受制…如果是十恶不赦的家伙，道德能够约束他们吗？” “不会。”克里斯的回答十分简洁。 “那不就结了？指望恶人愧疚悔改？别开玩笑了。道德对于恶人没有任何约束力，道德只会束缚善良的人，去绑架她们为了别人而牺牲…但善良的人就算你不去约束，她依旧十分善良，就像那希尔族姑娘一样。” “如此看来，约束不了恶人，反倒会绑架好人的道德，真的有意义吗？既然你抛弃不了那份道德，就让我来吧，不就是毁灭世界吗？有什么好犹豫的？”江渚恶趣味地摆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你看看神社里的这些人吧，他们多少接受过那希尔族姑娘的恩惠，看看他们的嘴脸。”江渚的语气里满是鄙夷，“他们想的只有自己，为了让自己能够活得更好，能过获得神的恩赐福泽，宁愿让恩人成为祭品，这就是弱者的思维。” “那些魔法石可是一直将神社里的场景投影到整个菲顿王国了，可这又怎样呢？这个希尔族都好像在庆祝似得，在笑着用道德与传统来绑架他们的神女去送死。” “这样的世界，这种愚民…有什么好拯救的？” 第291章 反抗的朝阳 江渚的语气颇为自信，他对于自己的判断从来没有任何迷茫，“一边是善良纯粹的希尔族姑娘，一边是愚昧丑陋的无数民众，这不就是经典的‘电车难题’吗？你会怎么选呢？呵呵…” 克里斯默默听江渚啰嗦了半天，这才重新接上话茬，“既然你主动提起了电车难题，我想你肯定没忘记前世的西哲课上，我们给出的答案吧？” “呵呵…”江渚只是笑笑，而克里斯的思绪也渐渐飘回了前世，最后一次西哲课的情景。 所谓的电车难题其实并不困难，只是大多数人都被局限在了题目里。路过铁轨的普通人，发现两条铁轨上一边绑着五人，一边绑着一人，只要他拉动操纵杆，原本撞向五人的火车就会驶向另一条轨道。 救下五人？那便会害死一人…但若什么都不做，失去的就是五个人。当时的课堂上，对这个问题的思辩可谓层出不穷。但完整的江渚却有自己的答案。 无论路过的人做出什么选择，都不应该受到责难或声讨。这道电车难题，其实就是针对善良之人的一场道德绑架！ 为什么没人跳出这个问题去思考：是谁把这六人绑在铁轨上等死的？是谁创造出这样一个两难的困局？真正应该被批判的，难道不应该是绑匪吗？为什么大家却会批判路过此地的无辜路人？ 人…天性会服从规则。既然题目这样出了，人们也便大多不会去思考这些额外的事情，而一旦跳入其中，开始推己及人地代入那个面临困境的路人，道德的绳索也便开始缠了上来。 “我想明白了…”克里斯终于平复下了内心的矛盾，此刻显得格外冷静，“此时面临电车难题考验的人就是我，而真正的敌人…便是那创造困境的‘绑匪’。” “该责怪的是这扭曲、畸形的秩序…是谁规定必须要牺牲亚托莉娅，才能救下这片大陆的？是神！是疯狂可笑的献祭规则。”克里斯的语气渐渐亢奋起来，“只有打破神建立的秩序，以后才不会出现类似的两难困境；只有驱逐掉那些自以为是的神明，这片大陆才能迎来真正的自由！” “哈哈哈哈哈，果然就算是渣滓，也不愧是我。”江渚颇为欣赏地念叨着想法和自己逐渐趋同的克里斯，“那…就把控制权给我，你做不到的让我来，我来击溃那些该死的神！这是咱们共同的愿望！” “谢谢你…让我彻底下定了决心。”克里斯重新恢复了斗志，“不过即便我们都要驱逐神明，但我依旧相信，善意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希望。” “哈？”江渚似乎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克里斯会这么说，这不是白费口舌吗！“你什么意思！” \\\"你会对付神明，但不一定会保护亚托莉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希尔族神女的价值，你绝对不会放弃。\\\"克里斯从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来揣度曾经的自己。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亲手救下亚托莉娅。” 克里斯说完，江渚只是冷哼一声便解除了那阉割版的心象结界。当深海蓝渐渐从周围褪去，他便再次感受到了那全身碎裂般的剧痛。 乌云遮蔽了光线，整个神社会场里一如既往得压抑昏暗。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十三座炼金阵激发到了极限，圣法气在魔气的鼓动下不断在他的体内加速流转，那些破损的伤口全都被临时撑了起来。 ……… “大块头！过来啊！你那什么母亲大人，不过是一团腐烂的臭泥！伟大的神明？吃人的怪物吧！”克里斯右眼一片惨白，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神使咆哮起来。 不可饶恕！听闻母亲被凡人辱骂，这智慧不低的怪物当即停下了脚步。敢侮辱母亲大人的，一定要被毁灭！ 刚刚返回祭坛的神使也不再估计与亚托莉娅的约定，在神女惊愕的目光中,庞大却敏捷的怪物猛然飞撞向了克里斯。 “神授人以火种…”克里斯身上一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以魔气为燃料的神迹之火片刻便将他彻底吞没。 神社上空依旧密布着蠕动的乌云，不见天日。亚托莉娅瘫坐在祭坛之上，两道泪痕挂在少女的眼角。她看见了…她终于又看见了：自己曾每天都在等待的朝阳日出。 昏暗无光的会场里，被橘红色火球吞噬的克里斯，此刻正如同挂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那灼热却不炫目的光芒，将神社中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好长。 四条腿的神使畏惧着那骇人的火焰，当即准备减速，但以身殉火的克里斯却猛然在风的推力下，直直与来不及刹车的神使撞了个满怀！ “而这火焰，便是反抗的宣言！” 第292章 绝不说谎 朝阳…一瞬间爆炸。 创造神迹的火焰在克里斯身上流转燃烧，在他与神使相撞的同时，橘红色的流火般同样顺着爆炸的冲击窜上了那具半树半羊的庞大身躯。 克里斯死死抓着神使那滑腻粘稠的触手，身上十三座炼金阵接连亮起，磅礴且暴戾的冲击随着高能微尘的炸开而将火焰弹得到处都是。 骤然遇袭的神使头上有数根触手被神火吞噬，那鼓胀壮硕的身子在爆炸的冲击下向着祭坛侧后方倒飞而去，直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巨响。 克里斯半蹲在地上，张口便吐出一滩鲜血。他身上的火焰被迅速封印，没有烟尘亦没有灰烬…他的半边身子因为高能微尘裹挟着神迹之火爆炸，而变得焦黑一片，就连炼金阵也被毁坏了五座。 “果然没来及封印…咳”即便狼人的身躯有着不俗的恢复力，但那爆炸带起的神火还是不偏不倚地将他的半边身子“舔”了一遍，他甚至都来不及用魔镜回收神火。 但…那神使自然也不好过。 克里斯左手翻转，一瓶老邓普斯特制的恢复药水便出现在掌心。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受损的器脏有所恢复。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了，早有预谋的克里斯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从挑衅神使，到将那庞大怪物击飞，神社会场里的众人尚未来及反应，转折便已经出现。 “克里斯…”亚托莉娅见克里斯受伤，当即便准备从祭坛上跑下，但神女刚行至台阶边缘，便一头撞在了白色的光幕之上。 大祭司单手虚握，在克里斯与神使搏杀之时，她已然重新构筑好了祭坛的防御。只要没有那古怪的火焰，短时间里想要突破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克里斯！我西尔维娅自认待你不薄，向来是把你当成贵客，可你却屡次破坏我族的重要仪式…” 大祭司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克里斯的注意却始终停留在亚托莉娅身上。远处着火的神使不断扑腾着触手，将那烧尽一切的火焰甩得到处都是。 火焰沾到那些白衣祭司们的身上，便是怎么也无法扑灭，树木、砖石、廊柱，神社里的一切都渐渐被零星的火苗点燃。 人群开始四散奔逃，前来观礼的民众和贵族自然不愿卷入这种战斗。就连老乔瑟夫一家也在先前希尔芙风魔法引发的混乱中，悄悄逃进了周围的森林里。 一时间只有西尔维娅脸色铁青，依旧死守着祭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得。 “亚托莉娅…”克里斯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神女的脸庞，“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火焰在周围迅速窜起，克里斯却恍然不闻，只是自顾自地向前挪步，“你要有自己的理解，自己的…” “判断！我们之间不需要谎言。告诉我吧，你最真实想法。我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去旅行吗…”克里斯口中满是血沫与泥土的味道，他忽然深吸一口气，冲着祭坛大声喊了起来。 “快说！你想活下去！！” 克里斯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药水的恢复速度并没有那么迅速，而最后一次拼死爆发也让他伤上加伤。克里斯并没有贸然接近祭坛，更别说那里还有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西尔维娅。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有件事需要确认。 那便是亚托莉娅自己的意愿…奥菲莉亚曾说神女是自愿为了世界牺牲的，而菲妮克丝则告诉他，亚托莉娅是为了给他换取木心果才选择赴死。 无论是哪个理由，都是为了他人…少女几乎从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愿望。 曾经在布尔加特时，克里斯便自以为是地认为回到树海对于亚托莉娅来说更安全，即便当时少女便有些抵触，但他却并没有尊重少女的愿望。（详见第一卷第89章） 是他的自说自话亲手将亚托莉娅送上了祭坛与刑场，这是克里斯最后悔的事情。所以无论是出于执念还是对亚托莉娅的尊重，他都要确认少女真实的愿景！ 克里斯的声音穿透了熊熊火焰，透过了坚实的壁垒，一字不落地落入了神女耳中。少女怔怔地站在原地，泪水却兀自流了满面。 西尔维娅的目光忽然瞥向了远处的投影镜面，虽然其中已经被风暴和神火摧毁了小半，但仍有几十座依旧在工作。 她暗道一声不妙，抬手便向着神女丢出一道光网，又开始念诵隔音结界的咒文。 …… “就是现在！！快！快通知汉斯！一定要让神女开口！”浮空城中的克伦威尔猛然站起，身子因为激动而差点没有站稳，一旁的妮娜则是毫不迟疑地摔碎了手中的绿色水晶。 啪嗒… 神社会场里，刀疤壮汉汉斯手中的绿水晶也同时碎裂。这位始终退避着战斗从未插手的圣域强者，忽然嘴角咧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支援克里斯殿下！保护神女！”汉斯强压下心头的振奋，振臂一呼周围十多名王族派来“观礼”的代表纷纷抽出兵刃，直扑神社中心的祭坛。 汉斯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柄接近两米的砍刀斧，口中不知在念着什么，一道道武技的光华在他身上闪过，只眨眼间便突破了白衣祭司们的阻拦，移动百米的距离，撞到了祭坛正上方。 野蛮凶悍的砍刀斧当头挥下，带着黑色闪电的丝状裂缝登时劈在了白色的光幕上。西尔维娅来不及继续束缚神女，迅速通过手中的水晶球向壁垒继续输送魔法力。 “给老子破！” 金色的光华在汉斯身上流转，他身上的气势再次暴涨一截，那劈山一斧恍如一道漆黑的闪电，登时将大祭司的光罩斩裂。 光斑与裂痕顺着受击部位迅速向周围蔓延，和玻璃粉碎时一样，那光幕碎成了无数闪亮的光屑，将整个祭坛都彻底包裹。 “克伦威尔那个混蛋。”大祭司紧咬着牙关，她早先便占卜到汉斯会被王族送进神社，但西尔维娅完全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当真敢破坏丰收仪式。 “哟！西尔维娅，没想到吧…”汉斯单脚立在了祭坛之上，将砍刀斧的的刃头扛在了脖子上，又是反手一击打散了周围的隔音结界，“五年前被你流放的囚犯，现在居然进入了圣域，还来找你晦气了。” 汉斯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他只觉脸上拿到深可见骨的疤痕此刻依旧在隐隐作痛。他瞪了西尔维娅一眼，复仇的快感已然要压制不住了，“神女！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在这儿看谁敢拦你。” 亚托莉娅被大祭司的光网扑倒在地，她连忙扯开那粘稠沉重的大网，感激地看了汉斯一眼。少女完全没想到除了克里斯之外，还会有人来帮自己。 但她可不想放弃眼前这个机会，少女看着台阶下还在等待自己回复的克里斯，终于捏紧了拳头。 和克里斯相处的一幕幕再次浮上心头。那些记忆，那种安心，以及…难以诉说的悸动，一股脑地泛了上来。 最真实的想法吗… 亚托莉娅想起了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满是泪水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微笑。没错，自己和一百年前的母亲完全不同，因为… 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克里斯总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活下去！我想活下去！克里斯！”亚托莉娅的声音嘶哑，她要回应克里斯的心情…回应那个愿意违抗整个世界来救她的人！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说谎了。 第293章 利用 神女的声音响彻了小半个神社，也顺着那些投影的魔法镜面传遍菲顿王国的大街小巷。即便神社里到处都是王族好手与白衣祭司之间的战斗，已经乱成一锅粥，。 但王城乃至其他神树的镜面投影处，围观丰收仪式的人却越来越多…或许也正是这神圣仪式的意外频出，才更能激起人们的好奇与关注。 她说了！她说出来了！ 克伦威尔忍不住拍起手掌，他什么都不需要吩咐克里斯，但命运依旧会把事情推往既定的轨道，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预言中的变革之风已然吹起，干扰掣肘王权的宗教政权今后将不再存在！菲顿王国将在他的带领下成为大陆上最强盛的政权！ 因为… 长老会的最高象征，希尔族的神女殿下…在祭司们主持的敬奉母神的神圣仪式上，公然对着全国民众说出了自己不愿奉献的怕死言论。 这是多么讽刺又可悲的事情啊！ 谁都可以有权利活着！生命是平等的！这正是母神信仰的重要信条，但唯独长老会的神女不能希望苟活…因为与母神大人的献祭仪式，需要她来奉献，而这正是白衣祭司们维持信仰与权力的根基。 当所有族民都知道神女都想要违抗母神时，长老会的形象与统治根基也便被动摇了。 “恭喜父王！”妮娜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神女做出了他们最期望的行为，但这也意味着她一直押宝重视的格林并不是那预言中的勇者。 “哈哈哈…还早，还早，妮娜，你要学会沉得住气。”克伦威尔笑了一阵也是渐渐收回了目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长老会已经注定失败了，但清场工作还得咱们费一番功夫。” “我想，是时候废弃掉‘王族不可以进入上庭’的规矩了，你说对吗？” …… 且不谈亚托莉娅这位国民声望极高的神女，说出想要活下去后在菲顿王国内掀起了怎样的舆论浪潮。处于神社中的克里斯自是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他欣慰地望着敢于直面自我的亚托莉娅，脸上满是笑意。亚托莉娅想要活下去，那自己就来救她！这不再是他的自说自话，也不再是亚托莉娅的善意谎言。 他们两人之间的最后一丝芥蒂也随风而去了…如此，剩下的事情，不就很单纯了吗？ 克里斯忍着身上的剧痛，踉跄着向祭坛跑去。西尔维娅的光幕已经被那巨斧壮汉劈碎，大祭司也被他盯住无法行动，那位恐怖的神使虽然身上的火势不知为何已经小了许多，但短时间里仍旧没法恢复战力。 只要趁现在带走亚托莉娅！ 狼人克里斯抬脚迈上了祭坛的台阶，在他的余光里，那两侧的茛苕纹雕花石柱已经被神火吞噬了小半。 然而下一刻，胸前一股巨力传来，克里斯当即倒飞出去，又重重摔在了祭坛边的空地上。他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满是血丝的狼人瞳眸猛然向前看去。 “抱歉克里斯殿下…你已经没用了。”汉斯收回了脚，满脸戏谑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克里斯，“丰收仪式是不能被破坏的，这是规则，不过念在你帮了我们大忙的情面上，你现在离开我保证没有人可以阻拦你。” 西尔维娅恶狠狠地盯着汉斯的背影，倒是对这个莽汉的出手并没有意外。无论王族和长老会如何相争，丰收仪式都必须举行。 克伦威尔那个老狐狸还是有底线的…只是他居然抱着谋夺丰收仪式这种计划吗，这是要将长老会逼进死路啊！一切的计划只有那位希尔族的王才知晓，西尔维娅曾无数次占卜过克伦威尔的行动。 但这家伙却做了太多干扰自己视线的事情，比如清剿希柏里尔人、联系人族勇者以及试图破坏救济活动等等…最主要的是，他甚至主动将关键棋子克里斯送到了长老会身边。 这就是预言的力量吗？果然是自己大意了…一阵难以抗争的苦涩感在西尔维娅心底泛起，但眼下她又不得不跟王族的人合作，因为丰收仪式绝不能被破坏！ 只是大祭司不禁在想…如果自己没有那么笃信占卜能力，结果会不会更好些… 克里斯翻身从地上爬起，和希尔芙简单沟通了几句，却没有任何畏惧。自己最害怕的是亚托莉娅仍旧不愿袒露心扉，害怕他仍旧在自说自话地单方面想要“拯救”亚托莉娅。 亚托莉娅想活下去，那自己就打败一切想要加害她的敌人！ 狼人的右眼中散发着惨白的光晕，身形一闪再次扑向祭坛上的汉斯。刀疤壮汉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身上的流光迸发，举起手中的砍刀斧便迎了下来！ 爆裂迅猛的攻击接连响起，狼人与汉斯几乎片刻间便交手了十数次。即便身上伤势颇重，但运起魔眼的克里斯，其闪避能力几乎到了难以理解的层次，让汉斯的攻击频频落空。 “哼！居然连圣域都没进吗？？”汉斯震惊于克里斯能力的棘手，但却在数轮交手中逐渐摸清了他的实力。除开那怪异的火焰无法应对外，重伤的狼人克里斯只是个难打中的泥鳅的罢了！ 这让错估了对手实力的汉斯不禁怒火中烧，圣域之下皆为蝼蚁！先前见克里斯骤然爆发击退了神使，还以为是个能够隐藏气息让他无法感应到的圣域高手…… 没想到居然是杂鱼！ 第294章 强敌 汉斯手中砍刀斧的速度再次飙升，那闪着土黄色光芒的斧刃几乎快成了一道曳尾的流星。狼人克里斯频频撤步，几乎脚不沾地地侧转身子，在闪避的同时利爪裹挟着绵密的魔气，狠狠袭向了汉斯身上的网格节点。 金铁相交的声音再度响起，克里斯身形倒退，同时丢出数发风矛，在精灵附体的状态下，周围的风元素几乎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而汉斯则是手中挥舞着砍刀斧，斜砍顺劈！轻松将这些低阶的风魔法全部击碎。他立在原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却是时刻警惕着克里斯掌握的那种神秘火焰。 狼人单爪抓在地面的石板上，犁出了数米长的沟壑这才稳住身形。克里斯啐了口满是血丝的唾沫，神色凝重地望着守在祭坛前的汉斯。 强敌… 从未遇到过的强劲对手，毫无疑问这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粗壮汉子，实力极为恐怖。与奥菲莉亚那种魔法武技、乃至炼金与元素反应都有所涉猎的六边形圣域高手不同。专精于武技与格斗的汉斯，绝对是一名近乎完美的战士。 幸亏有风精灵附体的状态加持，才使得克里斯没有在速度上落后对方，否则以汉斯的破坏力，他早就被砍成两节了。 克里斯深吸了口气，脚下连连蹬踏地面，直直向着汉斯冲去。而全神戒备的汉斯将砍刀斧往地上一插，身上顿时散发出阵阵气浪。 网格状的世界。单调且简洁。克里斯的魔眼能够捕捉弱点与能量交汇处，但这一刻他却发觉，汉斯身上的网格节点竟然在不停扭动变换！ 幻象？不可能，魔眼是足以看破虚妄的。狼人紧锁着眉头，却是猛然向侧边闪去。七八根怪异粗壮的藤蔓当头劈下，几乎扫断了克里斯的每一条退路。 狼人单手撑地，仰面向天，堪堪避开了那头顶的突刺，随即扭转身子利爪挥出，将那根手臂粗细的藤蔓斩成了两截。 果然如此！魔眼并没有欺骗克里斯，此刻的汉斯已然改变了生命形态，原本那和人族近似的样貌体型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近乎七米高的壮硕树人！原本的利刃斧插在地上，只到汉斯的膝盖处，看上去好似玩具。 “希尔族的力量…”克里斯没有丝毫畏惧，周身的青绿色光芒大盛，无数卷积着尘土、碎石的风暴在他周围形成了致密的壁障。 希尔芙将大半力量借给了克里斯，所以此时释放法术的威力和速度都会下降不少，但克里斯却没有时间跟汉斯继续鏖战了。 远处那位神使很快便能摆脱神迹之火的侵烧，克里斯心知自己根本耗不起。那似树似羊的不知名怪物，虽然无法抵抗神火的灼烧，但却能通过不断吐出绿色粘液隔离加甩动，以及自断触手的方式将神火“剥离”出去。即便是自损八百的截肢治疗，但克里斯估计用不了一刻钟，那怪物就会再回来找自己算账。 狼人嚎叫一声，迎着汉斯的攻击，不断在藤蔓的缝隙里穿行。而化身树人的汉斯却动作丝毫不见迟缓，带着千钧之力的拳头狠狠锤向了刚刚靠近的克里斯。 避不开！ 克里斯双臂交错，橘红色的火焰在他的小臂上燃起，而树人也在看见火光后也是咬牙继续加快了力道。如同山岳般的强劲力道直接将狼人砸进地面。 震颤带着无数裂纹迅速蔓延至半个神社，就连祭坛上的亚托莉娅也不由扶住了栏杆才没有被晃倒。 “嘁…”树人收回手臂，即便他早有预料，但依旧脸色难看，他还是被伤到了。几缕微小却坚韧的火苗在他的指尖蔓延，正侵蚀着他的皮肤。 汉斯毫不犹豫反手抄起地上的砍刀斧，对着着火的手指便削了下去，将带火的部位生生砍下，这才活动了几下手腕，似乎并未太过在意。 这古怪的火焰太过棘手！早先他便观察过那些火苗，这东西像是什么都可以烧着，一旦沾上就无法熄灭，除非等燃料耗尽… 不过好在…战斗已经结束了。 遭受了自己的全力一击，那只狼人不可能还活着，更何况他先前便受了重伤。但出于谨慎，汉斯仍旧挥动手臂，渐渐凝聚起一杆匹配了树人身形的橘黄色长矛来，对着克里斯被砸下的坑猛戳几下。 预想中的穿刺手感却没有传来，汉斯心中一凛，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树人迅速扭头，却刚好看见满身是血的狼人正飘在自己的脖颈后方。 而他的手中，正是那难缠诡异的橘红色烈火！ 精灵魔法，风之幻象。 克里斯右眼圆睁，如同彗星一样撞向了树人的脖颈，身上仅剩的八座炼金阵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紫色的高能微尘凝聚成肉眼难见的明亮光点，这极不稳定且能量巨大的微尘对于神迹之火来说，可谓是一记大补。克里斯双手推出，爆裂的冲击带着暴涨十多米的火舌，硬生生喷向了树人的后颈。 死亡的预感在汉斯心中狂跳，他顾不得其他只得抬手向前挡去。神使被击飞的情景尚且历历在目，汉斯可不认为自己能比母亲大人的使者还要抗揍，更何况还是后颈这种脆弱且关键的部位。 但树人的防御动作却几乎只是徒劳，克里斯偷袭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即便奥菲莉亚替他绘制在体表的十三座炼金阵，在先前的神迹之火中损毁了五处，但凭借希尔芙替他创造的先机，他还是得以完成了炼金反应。 狼人如同一颗流星划破黑暗无边的天际，正当爆裂的火焰气流即将撞上树人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变得凝滞粘稠气流。 一道如有实质的透明光膜趁机拦在了汉斯身前，如同一张大网般兜住了速度延缓的树人。克里斯只觉眼前一花，面前那遮蔽视线的庞大身躯便已经消失不见。 避无可避的一击彻底落空，克里斯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刚一站起身上便渐渐凝结出了暗黄色的土块。下一秒，狼人脚下的泥土轰然隆起，像是涌动的流沙般吞了狼人的半个身子。 土魔法！！ “咱要不行了，精灵附体的时间太久了，啊！咱讨厌土！”希尔芙的声音在脑海里传来，他身上那层淡绿色的光芒在被土石包裹后，也渐渐变淡最终完全散去了。 不远处的祭坛边，倒地的树人迅速变回了人形，挣扎着站起身，依旧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汉斯顾不得去看被控制住的克里斯，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依旧完好无损的祭坛。 一袭黑衣的祭司神社祭司身上纤尘不染，正站在祭坛中心，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克里斯。 “茱莉娅…”汉斯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虽然有些不满黑衣祭司插手自己的战斗，但对方总归是救了自己一命。 而茱莉娅的出现也让西尔维娅大祭司重新振奋起来！两位圣域强者坐镇，任凭克里斯手段通天，也是 不可能抢走神女的。 剩下的，只要等神使恢复，就可以继续举行丰收仪式了。 第295章 所谓伙伴 茱莉娅冷冷地扫了眼几乎被破坏殆尽的神社，即便西尔维娅不说她也猜得出来，在自己将那异变的无形之子拖入心象结界后，有人出来破坏了丰收仪式。 她看了看退到祭坛边角的神女，亚托莉娅此时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与愤怒，这让茱莉娅感到十分意外。 “西尔维娅祭司，怎么回事？” 大祭司简要说明了情况，茱莉娅看向点燃神社的大火，她同样没认出这古怪的火焰来，也没料到居然有人可以伤到神使… “混蛋！”即便茱莉娅重新出现，汉斯仍旧没有给两位祭司继续说话的时间，他反手唤出一柄橘黄色的长矛，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克里斯身前。 自己没有输！战斗还没有结束！ 圣域强者的自尊让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差点被一个杂鱼杀掉的事实，甚至还让那讨厌的黑衣祭司给救了一命。 汉斯早已顾不得克伦威尔先前的交代与忠告，他愤怒地挺枪刺出，一击洞穿了狼人的胸膛，像是要把刚刚的屈辱全都发泄出来似得。 被茱莉娅控制住的狼人根本动弹不得，只是嘶吼一声，眼睁睁看着汉斯破开自己的胸膛。 剧痛如爬虫般蔓延至克里斯的整个大脑，他紧咬着牙关，血液却从齿缝中不停渗出，即便没有低头查看伤势，克里斯明白这一击几乎就要了他的命。 “克里斯！”亚托莉娅的反应根本跟不上周围的人，待到她看见时，克里斯已经被汉斯捅了个对穿。神女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下祭坛，却又被西尔维娅重新拦住。 黑衣祭司看着这一切，默默叹了口气，只是侧过头闭着眼睛，并不打算阻止暴怒的汉斯。破坏丰收仪式的人必须要死，这是规矩也是原则。 只是可怜的神女，这一切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哈哈哈哈！死吧！”汉斯手中的光枪抽出，上面沾满了粘稠暗红的血液，他毫不留情地反身横扫，准备将狼人的咽喉斩破，以此来报一箭之仇。 就这样结束了吗…克里斯眼见着那枪头越来越近，心下渐渐升起一丝无力感来。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再强一点… 或者…干脆把身体让给江渚吧，就算他会利用亚托莉娅，但也比什么都做不了就这样死去要好。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逞能，如果是主人格的话，一定可以做得更好吧？ 最后一刻，克里斯的视线越过了亢奋的汉斯，径直停在了远处的祭坛上。 亚托莉娅… 爆炸的气流在身前浮动，克里斯只觉身上一阵清凉，那些坚硬如铁的泥土竟然缓缓融化。 “越是绝境才越需要勇气啊，老板！！” 水蓝色的长剑竖劈，格林嘴角抽动，双臂发力硬生生架住了汉斯的横扫的光枪。勇者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地看向先前和自己同行的刀疤脸，毫不犹豫地和他对攻了数个来回。 “格林？是你？”克里斯看着身上黏糊糊的泥巴，看来是勇者用水魔法帮他破解了泥土的束缚。只是克里斯完全没想到，先前还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救艾米的格林，此时会出手相助。 “混蛋！”几下对攻，格林当即抽身后退，拉起克里斯的胳膊便向后跑去，“是艾米…艾米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唔…会有危险，可恶！” 拖着克里斯的格林，艰难地闪避着汉斯的攻击。眼见到手的猎物被抢走，汉斯的怒气几乎窜到了头顶，招招不留手，几乎要连着格林一起弄死。 “艾米…”克里斯的眼角有些湿润，那个天真善良又总是喊他克里斯哥哥的病弱女孩，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听好了老板！艾米是我们的伙伴，但你也是啊！”格林再次抽身后退，原先站立的位置既然被汉斯轰出了一个大坑，“所谓伙伴，就是值得托付生死的人！这里留给我，但是…别忘了艾米！” 格林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汉斯攻击的余波震飞出去，他一把将克里斯丢出，独自迎向了暴怒的汉斯。 克里斯站稳身体，心中却泛起一丝暖意。伙伴…这个陌生却温暖的词汇，让他原本干涸的内心再次迸发出少许力量。他连忙从魔镜中取出好几瓶各种颜色的药水，有的灌下有的直接浇在伤口处，迅速开始调理伤势。 “快！在那里！”小牧师的声音在树林边缘响起，勇者小队的其他人这才姗姗来迟，先前克里斯在于格林的战斗中就变成了狼人，所以柯琳斯此时倒也记得真切。 格林手中的枯木长剑不知是和构造，在迎上汉斯的攻击时能够稍稍卸掉一部分力道。但同为战士，49级的勇者与步入圣域的汉斯，差距太过巨大。 暴怒的汉斯招招要命，只是片刻的交手，格林身上已挂彩数处。勇者单手拄剑半跪在地上，吐了吐嘴里的泥巴与血丝，脸上没有任何畏惧。 他看着远处同伴们已经和克里斯汇合，并准备向着祭坛赶去时，不由脸上浮现出一丝战意。 “勤勉勇者，你不是我的对手！”经过一阵发泄，汉斯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看着执意阻挠自己的格林，嘴角抽动了几下。“你会死，你的伙伴也会死。” “嘿！那你怎么还不来杀了我？”格林嘴角露出一抹率真的笑容，“我相信伙伴，所以我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就好。” “那么…只要打败你！我就是超越圣域的男人了！” 第296章 流火萤光 格林伸手用力擤了下鼻子，长剑平指眼中逐渐燃起熊熊战意。圣域级别的对手，平常可不容易见到。除了那位不知深浅的奥菲莉亚外，眼前的汉斯无疑是勇者冒险途中遇到过的最强敌人。 即便他深知圣域是拦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鸿沟，可如果不迈出这一步，鸿沟便永远都是鸿沟…背负着勤勉与勇气的格林，他的字典中从来没有畏缩与放弃。 水蓝色的剑光如有实质，气刃与魔法交相辉映，格林的身形几乎眨眼间便融入到了那绵密且飘忽不定的斩击浪潮当中。汉斯眯着双眼，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圣域以下的混球挑战了，这群杂鱼，凭什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战斗，难舍难分。 …… 克里斯此刻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了，即便汉斯的那一拳并没有正面击中他，但拖着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又强行承受了希尔芙的幻象施术，他吐着浊气，意识却渐渐涣散。 即便柯琳斯等人的呼喊让他感到安心，但克里斯却压根不敢解除狼人化…药水的恢复速度太过缓慢，他知道如果恢复人类状态，眼前的伤势足以让他瞬间彻底失去战斗力。 而此刻…亚托莉娅仍旧被困在祭坛之上。 等我…等我！ 温暖却柔和的白色在面前浮现，克里斯却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小牧师伸手抓住了克里斯的胳膊，这才和弗洛德一同将半跪着的狼人搀起。 “克里斯，你不要再逞能了，你已经不能再战斗了。”柯琳斯身上洁白的牧师服沾满了猩红凌乱的狼血，她站在原地想要阻止克里斯继续靠近祭坛。但克里斯喉咙里那如破风箱般的呼气声却又让她不忍玷污这份决心。 狼人应该算是魔族…圣光魔法恐怕没有用吧？ 柯琳斯心下有些犹豫，但依旧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和旁边的艾米对视了一眼。艾米点点头，将小手贴在了克里斯受伤的腹部，渐渐一阵水蓝色的流光便从女孩的掌心蔓延开来。 三级的水系治愈魔法——水之韵。 或许连克里斯也没有想到，自己曾经让艾米一同学习魔法的无心之举，竟在此刻救了他一命吧。 女孩脸上的汗水如黄豆般凝聚坠落，弗洛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女孩的脸上，他本想出言让艾米休息下，却又因为她那从未有过的执着模样而渐渐出神。 艾米…成长了。 她不再是那个害怕生人、总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家伙了，艾米也有了想要帮助并保护的同伴。 弗洛德眼中渗出些许暖意，却又不禁开始担忧起艾米的身体来。没有木心果，女孩恐怕注定难逃一死。 茱莉娅默默站在祭坛的台阶上，只是看着勇者小队帮克里斯疗伤，并没有动手阻止。她转头看了看被西尔维娅重新控制住的神女，还有远处重新站起身来的神使大人，慢慢闭上眼。 丰收仪式可以重启了。 那怪异骇人的神使，在强行舍弃掉沾上神火的肢体后，此时看上去更加恐怖可憎了。本就流着绿色涎液，满是大嘴的身躯，如今更是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变得畸形扭曲。 不少嘴巴被它自己生生扯开，也有些被凝固的黏液糊住，就连四条山羊蹄子般的巨腿也被它生生啃断了一只。 神使咆哮着发泄愤怒，这副恍如从地狱油锅中爬出的模样即便狼狈，却足以让克里斯感到棘手。毕竟，它可是正面吃下了自己的最强攻击，甚至摆脱了看似无解的神迹之火。 “艾米…”克里斯身上的伤势太过沉重，即便女孩已经消耗了大量魔法力，狼人身上依旧不断有鲜血渗出。 他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强行开启了魔眼让自己不至于昏迷。狼人缓缓推出前爪，将艾米和柯琳斯推开，又是向前一倒，靠着双臂支撑着身体。 “对不起，艾米…走，快走！”克里斯抬起头，惨白一片的右眼中已然能看见那神使飞奔而来的样子。 会死的，柯琳斯与艾米都会死的…她们如果还呆在自己身边，克里斯紧咬着牙关，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那怪物是冲着他来的，他已经失信于勇者和艾米了，绝对不可以再牵连她们。 狼人突然的发狂让勇者小队都不由退后了几步，克里斯深吸了口气，身上的绿色光芒渐渐亮起。一阵强烈且急促的狂风便吹向了艾米等人。 咔嚓！ 专心操控魔法的克里斯忽然感觉身体一阵剧痛，那些原本缓慢的伤口几乎同时崩裂，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风元素也再次散去。 风止…云至。 漆黑浓密的“乌云”顿时罩在了克里斯的头顶，神使那庞大却敏捷的身躯遮蔽他全部的视线。克里斯看着离自己不远的柯琳斯等人，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就算用神火覆盖身体，和这个怪物同归于尽，余波也会伤害到赶来救自己的柯琳斯等人。但如果不用…可恶，来不及了！ 神使的攻击毫不花哨，它没再使用那种咒术，而是直直抬脚准备将眼前的狼人踩成肉泥，似乎若非如此根本不足以平息自己的愤怒。 阴影越展越大，克里斯心下一横高速运转起八座炼金阵来，硬扛！自己真的能顶住吗… 柯琳斯等人几乎来不及反应，神使的攻击便已然到来。怪物那头顶的无数触手长鞭像是有自我意识般，分成好几路向着柯琳斯与弗洛德等人攻来。 糟了！ 克里斯口中呕出几片脏器碎片，头顶那无可匹敌恐怖力道一瞬间便将狼人踩得陷进地里。他仿佛能听见自己骨折的声音，眼前却逐渐模糊起来。 流火…白萤。 模糊的景象在眼前闪过，克里斯便彻底昏迷过去，在最后一片视野中，他似乎看见了道熟悉的身影。 猛然爆开的气流将神使掀倒，原先自己啃掉了一条腿，如今更是扭动了几下如同一棵被伐倒的枯树，横在地上。 七八根断掉的触手从天上掉落，散开的黏液如同一场腥臭腐蚀的酸雨，将周围的小半地面都砸得坑坑洼洼。 柯琳斯睁开紧闭的眼睛，原先几乎砸到她头上的那截触手正掉在她脚边，不断扭动着。小牧师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层洁白的光罩。 她怔怔地抬头向前看去，不由脸上多了丝欣喜。在克里斯身前，正站着一名银发银甲的骑士少女，她那手中的白色细剑正闪耀着无与伦比的光辉。 “勇者奥菲莉亚！” 一击放倒了半残的神使，银发少女毫不犹豫地单手拎起昏迷的克里斯，转身落到了柯琳斯等人中间。 “不是勇者，只是奥菲莉亚…”银发少女的瞳眸一片赤红，她将左手上的狼人丢下，随即一股圣法气拍进了克里斯体内。 “他的身体特殊，圣法气与圣光魔法是有效的。”奥菲莉亚随即伸平了左手，奇妙且炫目的红蓝旋涡便自她掌心浮现。“五分之一月露刻的时间，这是极限了。” 勇者不由分说地一口气将连同克里斯在内的众人全都拖进心象结界，直到周围再无一人，奥菲莉亚这才默默转身。 “别再看戏了，克伦威尔王…”银发少女忽然凌空飘起，银色的长发在肩头拂动，“再不出来，可就没机会了。” 第297章 勇者的本体 将时间倒回克里斯刚闯入神社会场时… 奥菲莉亚独自漂浮在半空中，闭着眼睛。就在刚刚，她犯了一个身为勇者绝不应该犯的错误。就这样放走了克里斯？放走了可能会毁灭世界的元凶？怎会如此？ 明明自己的实力足以拦下他的，或是将他困在心象结界中也没问题。只要预言中的“勇者”抵达不了神社会场，或许…命运就只是自己解读有误？ 但亚托莉娅的笑容与真诚却始终在少女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克里斯的那份决绝更是让勇者的内心彻底动摇起来。 ………… “我以审慎勇者奥菲莉亚，和圣剑‘御衡’之名承诺，将守护亚托莉娅小姐的安全，至死方休。” 曾经在布尔加特的南城墙上，她曾是如此郑重认真地发过誓言。甚至为了从假克里斯手中夺回亚托莉娅，孤身追赶了数千里来到这青原树海。 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 奥菲莉亚抬起手中的圣剑，深深看了几眼才重新收回。 “哼！”一瘸一拐脚步虚浮的菲妮克丝拄着法杖，抬头鄙夷地看了一眼勇者，头也不回地向着克里斯离开的方向追去。只是因为恐高和呕吐，小魔导师那孱弱且伤痕累累的身体却根本走不了多快。 “你要去做什么？”奥菲莉亚从空中落下，拦在了菲妮克丝面前。但执拗的小魔导师本就不喜欢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只是哼了一声径直从她身旁绕过，没有说一句话。 啊…为什么自己会明知故问呢？奥菲莉亚呆在原地，心下却感到一阵荒谬。红头发的女孩除了去追克里斯，去破坏丰收仪式外，还能做什么呢？自己不是明明很清楚吗… 刚走出几米的菲妮克丝缓缓停下脚步，就这样背对着勇者，“我要去救亚托莉娅姐姐，你要杀了我吗？” “……”勇者重新抽出了细白的圣剑，转身看着菲妮克丝的背影。 “你根本不配被称作勇者！”菲妮克丝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完全不见了那幅怕生的模样，像是要把一腔委屈与怒气都宣泄出来，“如果是…如果是查理大人。” “背负了慷慨与希望的勇者，从来不会丢下任何一个绝望之人！”菲妮克丝目光坚定，此刻她有自己想做的事，绝不辱没查理和康斯坦丁佣兵团之名！ “愿意给绝境中的他们最后一丝希望，这才是真正的勇者！”菲妮克丝随后便拄着法杖，毫不迟疑地向着森林深处走去。 勇者吗…奥菲莉亚嘴唇动了动，却是立在原地，直到菲妮克丝的身影渐渐远去。 ……… 银发少女凌空飘在祭坛前方，随着她的喊话，一队几十人的王庭卫队慢慢从树林里走出。先前那片地方还是一片空荡，竟也不知这些人是如何凭空出现的。 “勇者…果然好眼力，只可惜你做了最坏的选择。”克伦威尔手中握着一柄权杖，身后则是妮娜与克罗洛普等精锐战力。王十分爽快地应承了奥菲莉亚的喊话，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克伦威尔！你违反了禁令！王族不…”西尔维娅冷着张脸，毫不留情地质问起克伦威尔来，但话说到一半便被王打断了。 “禁令？谁规定的？我克伦威尔向来只尊奉母神大人和伊赫乌蒂大人，和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假信徒可不一样。” 大祭司紧咬着嘴唇，用力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和王族在此时翻脸。直到被奥菲莉亚击倒的神使再次爬起身来，除了激战中的格林与汉斯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银发少女的身上。 那目光不言而喻：保护丰收仪式…这是长老会和王族都必须坚守的底线，而敢于挑战母神威严的叛逆者，必须以死来谢罪。 “父王…”妮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明白了王的意图。想要彻底抹除长老会的势力，王族就必须承担起原先长老会的职责来。 而参与击退试图破坏丰收仪式的敌人，这将为后面接管丰收仪式的主持提供极大的便利。王女知道自己父亲隐藏的实力，也不怀疑长老会的黑衣祭司。 如果对手只有这位银发的勇者，希尔族绝对会取得胜利。但妮娜心中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父王做了如此多的算计想要扫清并取代长老会，可万一…丰收仪式当真被破坏了呢？他真的又想过这一点吗？妮娜并不确定。 “不必多言，你们一起上吧。”银发少女手中的圣剑斜斩，身上的气势逐渐拔高俯视着茱莉娅等人，一时间竟让茱莉娅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压迫力。 同为圣域，怎么会这样？ “克里斯被误认为勇者并不奇怪…”银发少女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勇者并不是奥菲莉亚…” “这柄御衡之剑，才是背负了审慎与克制的勇者！” 第298章 勇者的回忆 冰与火的世界中，狼人与勇者小队突兀地来到此地。唯一来过这里的克里斯如今陷入昏迷，而小牧师等人均是对刚刚的变故感到茫然。 在询问了同伴有没有受伤后，小牧师这才想起了奥菲莉亚最后的话，一把扶起倒地的狼人，口中开始念诵起圣光魔法来。 ……… 另一边，黑衣祭司茱莉娅率先出手，她身上泛起无数淡黄色的沙尘，凌空飘起。一阵无形的波浪自她的身体向外扩散，在触碰到奥菲莉亚周身数十米的位置时，猛然引起剧烈的震颤。 茱莉娅皱起了眉头，却并不意外…同样拥有心象结界的圣域强者，是很难被拖入他人的心象当中的。 所谓心象…其实便是意志与心念的具象化，能进圣域者无一不是意志坚定之人，她们突破了心灵枷锁的束缚，又怎会轻易受困于他人的心象枷锁。 空气中的粘稠凝滞感逐渐加深，茱莉娅所使用的似乎是结合了希尔族能力的土元素魔法，绵密的生命力与土元素在一同运转构筑。 淡白的流光在奥菲莉亚身上转过，圣剑上的溢彩此刻格外耀眼。她挽过灿白的剑花，向祭坛边快速俯冲，堪堪避过了神使喷出的黏密绿液。 无数猩红的符文在奥菲莉亚身上突兀地出现，只见克伦威尔手中的权杖轻展，口中吟唱的魔法便已然成型。 “魔导师…”银发少女手中圣剑骤然亮起，无数半透明的碎片自她身边碎裂，与那些符文一同消散。 但奥菲莉亚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时间，神使的咒术魔法也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这种锁定对象的高阶魔法，是无法闪避的。 银发少女自空中坠下，下方正是神使张开的巨口。奥菲莉亚身形侧转，无数浓密的蒸汽自她身上激射而出，硬生生扭转了下落的方向，而后脚尖不断在地面掠过，从几人的包围圈中抽离。 持续性的破坏在银发少女身体里侵蚀，但圣剑随即闪过一缕白芒，将少女身上的血色一扫而空。她认得这怪异的神之使者，正是传闻中大地母神的眷属后代——黑山羊幼崽。 这绝对不是现阶段自己可以对抗的敌人，就算全开圣剑的职阶能力也不可能…虽然在茱莉娅与克伦威尔等人的围攻下，奥菲莉亚看上去颇为狼狈，但勇者明白真正能杀死她的，只有黑山羊幼崽。 “审慎与克制的勇者…”始终没有出手的西尔维娅渐渐皱起了眉，她拥有最广泛全面的情报，自是对这位突然背叛约定的银发少女，有着很深的警惕。 “西尔维娅祭司，她有什么弱点吗？”茱莉娅接连操控魔法，不断封堵着银发少女的位置。 西尔维娅摇了摇头，却是十分果断，“没有。” “没有？” “审慎与克制的勇者，代表不败的秩序…对手越强实力增幅也便越高。”西尔维娅早先便占卜出了奥菲莉亚的情报，但出乎这位祭司预料的，却是最守序的人族勇者，居然也会参与到破坏丰收仪式当中，这简直荒谬！ “奥菲莉亚！你身为守序的勇者，真的要与这片大陆为敌吗！”西尔维娅用扩音魔法大声喊话，但包括茱莉娅和黑山羊幼崽在内的强者们都没有停下攻击。 “想干扰我的心神吗？还真是难看…”银发少女身化剑芒，如一道流星般直坠向了黑山羊幼崽，神使的伤势正在恢复，必须趁这会儿压制住它！ 西尔维娅的喊话并未让少女有所迟疑，奥菲莉亚嘴角泛着血迹，剑身上不断燃起白色的火焰。而在勇者前方，正是她绝对战胜不了的强大敌人。 黑山羊幼崽已然开始了吟唱，飞舞扭动的触手也渐渐重新长出，俨然要将冲刺的奥菲莉亚彻底困住绞杀！ “如果是以前的我，绝对不会进行必败的战斗吧…”勇者赤红的瞳眸渐渐亮起，她迎着风场与气流，任由脸颊因咒术而被划破。 奥菲莉亚的思绪却渐渐飘回了初来这片大陆时的情景。 ……… 有着银色长发的美丽勇者，这是教会主教区中修女们最热衷于谈论的话题。与其他勇者不同，这位高傲的勇者几乎从不浪费时间与他人沟通。 如今，已经是她泡在图书馆的第三个月了。 奥菲莉亚不断汲取着有关大陆的一切知识：魔法、武技、炼金乃至人文历史与风俗常识。在少女看来，贸然前往一片陌生的大陆与魔族战斗，这是极其莽撞且不理智的行为。 稳妥与谨慎…先立于不败之地才有必要考虑如何取胜。 少女放下了手中的书籍，陈旧古朴的气味却仍旧氤氲在她的指尖，若是有人凑巧看来，便能顺着少女手指的缝隙，看到书页上那描绘王国战争的文字。 “呵呵…奥菲莉亚，你还是打算继续留在这儿吗？” 和善又充满了磁性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勇者猛然站起身，在长椅的背后正是比自己早两年召唤的忠诚勇者威廉。 一身金甲的高大骑士，总是带着自信且坚定的目光，奥菲莉亚虽很少与人打交道，但对于这位“前辈”倒也不算抵触。 她点点头，并没有回话。 “你不会打算在这图书馆里，呆一辈子吧？”威廉笑吟吟地走到桌旁，这里并没有其他修女或神父，大家都默契地给这位好学的勇者留了一片安静的角落。 见奥菲莉亚还是没有答话，威廉也不觉尴尬，目光自顾自地瞥向了桌上少女正看的那本书。 “阿普里亚会战…你对战争感兴趣吗？”威廉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孩会看有关战争的书。 “不，我厌恶战争…战争破坏秩序，只会带来死亡。” 威廉眉毛一挑，忽然松了口气，也不知是因为少女终于回答了自己，还是在庆幸奥菲莉亚不是哑巴。 “是啊…阿普里亚战役里，起义的六万名奴隶全都战死，只有千余人逃离。”威廉似乎对这场发生于四百年前的战争颇为熟悉，“这是场不公平的战斗。” “奴隶们没有武器与护具，也从未接受过军事训练；而反观王国军队，全都是带甲精锐，还有专门的法师部队，就连人数都是起义军的好几倍。可奴隶们差点就获胜了…” “但还是失败了…”奥菲莉亚低头看向了那书册上的文字，只是几行干瘪的数字，便记录了十多万人的牺牲。“如果没有战争，他们就不会死…” “……”威廉沉默了片刻，这才问出自己的疑问，“你觉得这场战斗值得吗？” “当然不值得！”奥菲莉亚这次甚至学会了抢答，似乎对于威廉的问题很是不解。在当时的银发少女看来，战争没有对错好坏，只会带来死亡和灾难。 “呵呵…那你觉得，为什么六万名破衣烂衫的奴隶，能差点打赢二十万王国正规军？” 第299章 从我开始! 不知不觉中，奥菲莉亚的思维已经开始跟着威廉的话题走了，她想了很多有王国军队的腐败、决策失误以及天时运气等诸多因素，但威廉却在这时接下了话头。 “因为信仰…奴隶始终处于被压迫的地位，就算他们不反抗，不去挑战秩序，他们同样活不下去。”威廉的话温柔却充满力量，“想要获得平等生存的机会，这便是起义奴隶们的共同信仰。” “你想说什么…”奥菲莉亚此时倒是对这个，跑来自说自话的前辈勇者产生了一丝无奈。 “阿普里亚战役后，即便起义的奴隶们大多战死牺牲了，但席卷全国的反抗运动，也逐渐迫使王国废除了奴隶制。”威廉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所以，他们虽然输了战争，可信仰却不可阻拦地获胜了，由此…才建立起新的秩序。”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种胜利对他们而言没有意义，再说了新的秩序就会更好吗？明明有更稳妥温和的办法。” “哈哈哈…勇者奥菲莉亚，你还是太单纯了。”威廉轻抚着桌上的书页，目光坚定地看着奥菲莉亚，“请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告诉你，带来死亡与牺牲的战争不一定都是罪恶的。” “奴隶主压迫欺凌奴隶，反抗这种秩序和规则的人，不正是伟大信仰的践行者吗？人会死去，但他们的信仰却活到了现在，至少你在王国里看不到名义上的奴隶了，不是吗？” 奥菲莉亚刚想反驳：事实上的奴隶仍有不少，却又好像抓住了什么便没有开口。只是她依旧笃信，人族内部至少要维持稳定与秩序，这样才能一致对外地打击魔王军。 “战争并不值得吹捧，可如果是为了信仰…也无需畏惧死亡。”见银发少女不说话，威廉的脸上又挂上了一抹笑容，“青涩的小苹果，或许等你走出这座图书馆后，就会有新的想法了…书本上的知识再多，也抵不上生活嘛。” “……”奥菲莉亚盯着威廉看了片刻，随即抓起座椅旁的圣剑，头也不回地向着图书馆外走去，只是面无表情的银发少女却在想着。 小苹果？不会是在说自己吧… ……… 一口鲜血涌出，奥菲莉亚手中的圣剑依然带起数道流光，直直将神使的侧边砍出一道数米长的巨大豁口。 她蹲在地上，脸上不断有暗红的黑雾显现，即便圣剑为她提供了很强的魔法抗性。但那黑山羊幼崽的咒术，实在是太过霸道。 土黄色的坚壁自脚下隆起，勇者手中细剑横斩，当即将那硬如生铁的魔法岩石斩作了两半。她在心中估摸着时间，却是抬头看向了又重新复原的黑山羊幼崽。 自己的攻击效果不大… 她看了看手中的圣剑，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奥菲莉亚作为圣剑的契约者，已经突破圣域达到51级，在圣剑职阶能力的加持下，任何70级以内的对手都不可能战胜她。 但毫无疑问…眼前的黑山羊幼崽，便是70级以上的恐怖怪物，那是源自神明的力量。70级…可是一道她难以触及的门槛。 勇者看着祭坛上的亚托莉娅，轻轻蹭了下嘴角的血迹。在遇到了克里斯之后，她才真正明白了三年前威廉那段话的真正含义。 维护秩序的确可以获得稳定，从而避免更大的牺牲…为了救助更多人，少数人的牺牲也是可以允许的。这便是银发少女一贯的认知与观念。 但…什么样的秩序才值得自己去保护呢？奥菲莉亚却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克里斯的确在破坏这片大陆的秩序，给大陆带来灾难，就像那些起义的奴隶一样。可是… 需要献祭无辜女孩讨好神获得安稳的秩序，真的是正确的吗？ “果然我所欠缺的还有很多…”银发少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赤红的瞳眸中满是坚定与自信，就像是克里斯与曾经的威廉一样。 黑山羊幼崽身上逐渐泛起黑色的浓雾，与天空中翻滚的乌云渐渐勾连融合，奥菲莉亚知道这怪物在汲取乌云的力量，它在变得更强！ 但即便已然受伤，银发少女的眼中却并没有丝毫畏惧，“这片大陆需要秩序，审慎与克制的守序勇者，绝不应该抱残守缺。”她看了眼手中的圣剑，“我们所要守护的秩序。” “它必然要从旧时代的尸骸里爬出…为了信仰？不…这是为了秩序！即便牺牲在所难免，但也绝不应是献祭无辜女孩这种牺牲！” 银发少女停下了对圣剑的讲述，她默念起咒文，身形再次飘起。那白色光华已经闪烁到夺目的状态，一阵强烈无比的震颤波纹自圣剑荡开。 必须阻止黑山羊幼崽联系母神！否则就算是他… 与此同时，远处的茱莉娅与克伦威尔均是顿了下，口中的咒文全都被强行阻断，遭到了魔法反噬。银发看了眼手中的圣剑，意志愈发坚定起来，如一道流星般冲向了天空与黑山羊幼崽的连接处。“克里斯，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光芒如超新星爆炸…无数刺目的耀斑如雨点般落下，那汲取力量的通道已然不见，就连天空中涌动的乌云也被炸开了一大片空当。庞大且恐怖的黑山羊幼崽，竟然在这一刻发出了难以言说的哀鸣。 “勇者，将为新秩序而战，若有牺牲…请从我开始！” 第300章 崩坏的心象 此时，奥菲莉亚的心象结界中，冰与火的世界正慢慢变得崩塌。无数冰川碎裂滑坡，带着浮冰与山石落入茫茫的海面，而在喷吐流火的半边则是涌现出了大量岩浆。 柯琳斯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手上的圣光魔法也渐渐停下。她警惕地感受着脚下的震颤，这片立足之地似乎正在崩解。 “怎么回事？这里…”小牧师单手扶住了旁边的弗洛德，又呼喊了几声艾米与哑巴女孩，但周围摇晃的程度却愈发剧烈起来。 “是心象结界开始崩塌了，呵呵…”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柯琳斯恍然一惊不由睁大了眼睛，“克里斯？” 刚刚还重伤垂死，依靠自己的圣光魔法得以稳住伤势的狼人，此刻竟然缓缓站了起来。他抬起头望着上方，柯琳斯顺着狼人的视线，这才发觉，不只是冰川与熔岩，就连天空也碎成了一个个规整的方块。 “我不是克里斯，不过得谢谢你帮我恢复伤势。”江渚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人形，他早已苏醒只要克里斯陷入昏迷他就能接管当下的身体。 “你是什么人！”柯琳斯的目光牢牢锁定江渚，不禁想起了奥菲莉亚曾说的“假克里斯”，对方在这个时间点冒出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呵呵…”江渚忽然心有所感，并没有理会一旁的小牧师，反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你醒过来了吗？不过可惜，现在是我控制身体了。” …… “哦？居然是真的…看来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啊。”江渚抬了抬自己的右手，动作十分机械僵硬，但他脸上却看不见什么担忧。 “算了，既然你不愿配合，那我就让你再出来一次，这具身体早晚都是我的…这就是命运。呵呵呵。” 江渚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右眼已然化作了白色。克里斯呼了口气，似乎完全没想到主人格居然这么好说话？ 他看了眼自己戴在右手上的那只装饰着可爱小花的手套，不禁感到了一丝庆幸。在进入神社之前，他便预料到会有大战，也自然想到了重伤昏迷的可能。 为了避免前几次自己意外失去意识而导致主人格出来搞事的情况重现，克里斯早早便将露易兹赠给自己的手套戴了起来。 即便他仍旧不知道，为什么露易兹要强调这只手套一定要戴在右手，不过显然由于这只手套的存在，主人格似乎没法避开自己完美掌握身体。 “这么爽快…”克里斯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才看见前方的柯琳斯等人，此时心象结界已经崩塌了大半，只有他们所在的位置还算完整。 “克里斯？” “啊…谢谢你柯琳斯，还有艾米。”克里斯感激地向几人道谢，虽然身体的伤势主要还是刚刚被江渚修复的。那个家伙可不想见到自己的东西被弄坏… 柯琳斯看着恢复正常的克里斯，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对于这位曾经一同冒险过的同伴，小牧师向来十分信任，即便…艾米的病很可能又没有头绪了。 “克里斯哥哥，不用担心我的，艾米很好。”艾米站在柯琳斯的身后，小声说道，“快去救那位姐姐吧，她更需要你。” 也不知是不是克里斯的错觉，她总觉得几个月没见艾米似乎长高了一些。克里斯点点头，再次承诺道，“我会想办法帮你治病的，抱歉。” “这里快塌了，奥菲莉亚应该会把我们送到远离神社的地方…”克里斯认得出这片心象，也记得心象结界可以小范围任意投放，只是这里的逐渐崩塌的环境却让他有些在意：冰与火、矛盾与对立… 那位看似淡然的银发勇者，实际上一直游走在天平与矛盾之间…一旦天平倾覆失去平衡，冰与火交汇碰撞，这片心象中也将什么都不再剩下。 莫非…奥菲莉亚出事了？ “克里斯，你打算怎么办？”柯琳斯虽然仍有些在意假克里斯的事情，她看着克里斯从左手中翻出了一滴奇怪的血泪，仰面一口吞了下去。 “列娜，谢谢你…”克里斯在心里默默念着，一口咽下了那微咸发涩的半滴血泪，他依照约定想起了将它赠予自己的黑狐少女。 磅礴的生命力如涌现的温泉，让他那干涸残破的身体逐渐润泽起来。仅仅是小滴血泪向前便几乎治好了重伤的查理，如今克里斯直接生吞了半颗，身上如爆豆子般发出啪嗒的脆响。 他抬起头，身体逐渐膨胀再次化成了狼人，只是他并没有发现狼人的毛发上，隐约似乎多了些暗红色的光泽。 “战斗还没有结束…我还有必须战胜的敌人。”克里斯的惨白的右眼中渐渐闪过一丝凶光，勇者们的接连出现帮了自己很多。 但即便是勇者，也有做不到的事情…那强大恐怖的神使，就算是奥菲莉亚也不一定能够取胜，能打败它的，只有神迹之火。 正当时，夺目的白芒也在众人之间亮起，随着这片心象结界的彻底崩坏，奥菲莉亚也终于将他们全部送出。 灰蓝色的天空，绕过高耸的乔木铺在头顶，一如克里斯预料的那样，银发少女果然将他们丢到了神社外围的树林当中。 “你们就在这里不要走动…”克里斯小声交代了一句，神社里的战斗柯琳斯等人很难插上手，反倒不如留在这里更加安全。 “你要回去吗？”小牧师望着狼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然！”克里斯身形略微停顿，只是回过了头留下了一句话，“亚托莉娅还在那里…” 第301章 大与小 剧烈的爆炸带起极致的强光，神社上空密布的乌云在这一击下被生生炸开了一处豁口，但阳光却只停留了数秒，那些粘稠的云系便又再次合拢，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得。 黑山羊幼崽平躺在地上，头顶的触手伸展了几下便缓慢爬起。它身上满是被炸开的豁口，无数腥臭腐烂的黏流出，将那些伤口掩埋凝固。 神社的祭坛已被摧毁大半，为了抵挡那狂放的爆炸冲击，黑衣祭司几乎耗尽了自己的魔力，仍旧没能完全抗下。 茱莉娅半跪在地上，以她为锋矢，祭坛被彻底削成了弧形。但黑衣祭司也只是保护下来这一小半而已。她的右臂在爆炸中被彻底蒸发，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与缺损。 若非是半人半植物，恐怕这种程度的破坏早已将她的内脏搅成浆糊。西尔维娅与神女躲在茱莉娅的身后，此时倒是毫发无伤。 “嘁…自爆了吗？”汉斯扬起头，仍心有余悸地看着场中的黑山羊幼崽。刚刚的爆炸仅是余波便逼迫得他与格林都停下了手，不得不暂避其锋。 怎会如此！ 银白色的碎屑自乌云坠下，场中却不见了银发少女的身影，只剩下一柄细白的长剑正插在泥地之间，静待着黑山羊幼崽的靠近。 “偷袭！” 水蓝色的剑华掠过，汉斯分心之下躲闪不及，右肩当即被划出了长长的口子。他脸上愤然扭曲成一团，单手向着准备逃窜的格林一伸，一股金色气浪迅速铺开。 “兔崽子！” 尚未抽身退开的勇者顿时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种来自于意识层面的模糊感逐渐封闭了格林的感官，渐渐的…他与汉斯一同消失在原地。 唯一受爆炸波及较小的便是神社边缘的克伦威尔与妮娜等人了。但此时王依旧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汗水。 “父王！父王你怎么样了？”妮娜蹲下身，刚刚那爆炸的余波传来，即便克伦威尔挡下了主要的冲击，王女身上也有数件保命道具，可她仍旧感到胸闷恶心。 “无妨，无妨…还好离得远。”克伦威尔在妮娜的搀扶下站起身，即便他是一位出色的魔导师，但离圣域还有不小的距离。 如果先前冒险走进神社范围，恐怕他早已经被炸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想到此，老狐狸又开始庆幸起来，他能够活下来这也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自己，命不该绝！ “唔…怎么会有人刚开始战斗就自爆啊。”妮娜颇为不解地看着场中孤零零的细白圣剑，似乎完全不明白奥菲莉亚为什么这么做。 那位勇者…就算父王与黑衣祭司联手也不一定能够取胜。那位神使…真就这么可怕吗？ 妮娜眨了眨眼，远处的黑山羊幼崽在逐渐走向圣剑的路途中，身体竟然在快速复原。断掉的触手重新自皮下钻出，可任意扭动的关节也渐渐咧出一张张大嘴。 虽然奥菲莉亚及时阻断了它与乌云的联系，但仅仅是小会儿功夫，黑山羊幼崽便已经吸收了不少力量。 至于奥菲莉亚的舍身一击？这种程度的伤势甚至还没有神迹之火烧得严重。 “居然…”妮娜不自觉吞了下口水，黑山羊幼崽的存在几乎超越了少女的全部认知，这就是神明的力量，母神大人的眷属与代行者… 王女默默向后退了半步，即便她知道这位神使并不是她们的敌人，但那种发自心底的畏惧还是让她想要逃离。难道王族真的要接替长老会，供奉崇拜这种强大的生物？ 这太危险了！就算是表示臣服，也会在对方不高兴时随手抹杀吧… 淡白的圣剑斜插在神社中央，那里原本是祭坛的台阶，此刻已经炸得成了平缓的土坑。黑山羊幼崽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那个讨厌的人族，一步步挪动着仅剩的三条腿，扑进了坑中。 先是与月桂一族的赐福被打断，如今与母亲的联系也被蝼蚁们破坏。这群家伙当真是不将母亲大人放在眼里，它必须解决这一切！ 庞大粘稠的黑色躯体，默默在坑中站定，它头上的触手不断扰动，这些遍布周身的触须不断探嗅着，而与他那高大可怖的身体相对的，则是一名红头发的矮个子女孩。 菲妮克丝撑着法杖，拦在了黑山羊幼崽与圣剑之间，女孩身上散发着红光，微卷的红发正随着火焰的跳动兀自飘起。小魔导师在奥菲莉亚战斗时便来到了神社，但却并没有立即冲进场来。 此刻在菲妮克丝面前，四五只形态怪异的火鸟正绕行盘旋，原本橘黄色的光焰似乎又染上了些许红色。但若仔细看时，便能发现这四五只火鸟原本只是被另一种火焰“烧着”了而已。 “不，不要再靠近了。” 菲妮克丝挡在圣剑之前，仰视着比自己高出数倍的黑山羊幼崽，害怕吗？害怕极了…女孩从没有单独直面过这种可怖的怪物，就算是那红色巨婴，也没有眼前的黑山羊幼崽可怕。 直到那爆炸响起… 一大一小两个差别巨大的身影就这么对峙起来，场面顿时安静到只能听见火焰晃动的声音。 就算以人类的身高来评价，菲妮克丝也绝对称得上小个子了…或许是幼年时营养不良的缘故，女孩到如今也只有一米四多，与眼前的神之使者相比更是不成比例。 可就算害怕，女孩还是带着决心站了出来！ 银色头发女勇者为了救亚托莉娅而牺牲，这一切小魔导师全都看见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女孩心底发酵。 明明自己之前还那样骂她…如今道歉也来不及了吧。 但至少这柄剑，不能再被这怪物玷污了！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菲妮克丝发自内心不希望这怪物靠近圣剑。 黑山羊幼崽并没有眼睛，只是用用触须向前探了探，那几只护主的火鸟立刻飞窜了起来，将神使的触手点燃。 黑山羊幼崽反应格外激烈，毫不犹豫地抽断了那几根触须，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再继续靠近。 “果然…”菲妮克丝看着逐渐被火焰烧尽失去控制的火鸟，再次念咒召唤了几只扑向了那火鸟的“尸体”。 这大怪物在畏惧这种红色的火焰！ 本身就对火焰十分感兴趣的菲妮克丝，自是一抵达会场便发现那熊熊燃起的神迹之火。向前黑山羊幼崽在剥离火焰时，曾将这霸道的神火甩得到处都是，如今几乎吞噬了小半个神社。 而这种古怪的火焰，竟然能够点燃火元素… 第302章 涅盘 晶莹的汗水自菲妮克丝的额间滑落，轻坠到女孩那火红的发梢，又迅速在烈焰的炙烤下蒸发地无影无踪。 浓密的火元素弥散在她周围，可菲妮克丝的注意力却全都停留在身前那四五只燃着橘红火焰的火鸟上。 那些没有生命的元素小鸟，在沾染了神火之后身形迅速崩解。这并不只是火元素在充当薪柴的缘故，而是因为小魔导师自己的魔力联系与符文架构都在被神迹之火吞噬燃尽。 只是短短十多秒，女孩的魔法力便已经消耗了不少。纵然如此，她依旧在重复着创造火鸟的过程，毁灭、新生再毁灭…周而复始。 青绿色的符文在菲妮克丝周围亮起，女孩打眼扫过毫不犹豫地挥动法杖，数道魔法火焰便以更快的速度成型，将那些风魔法符文全部击散。 远处连魔法都没构筑完的妮娜脸色铁青，显然遭到了反噬。王女愣愣地看着念诵咒文的菲妮克丝，满心不愿相信。 能够这么迅速吟唱魔法，并打断自己的构筑…除了魔导师之外再无可能。但，那位一直跟在克里斯殿下身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族小女孩。 竟然是一名火系魔导师？？ 一向以魔法天赋自傲的妮娜完全不愿相信这种事情，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以人族的寿命来论，怎么可能在这个年纪成为魔导师？ 只是妮娜的疑问对于西尔维娅大祭司来说，却并没有那么意外…菲妮克丝是魔导师的情报她一直知道，但却从未太重视…她神色郑重地看着对面的红头发女孩。 若是往常，一名魔导师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但此刻茱莉娅重伤，汉斯被缠住进了心象结界…神使也不敢靠近那怪异火焰，一时间神社里竟然找不到能彻底压制菲妮克丝的人来。 大祭司瞥了眼神社边缘磨洋工的克伦威尔，心底冷哼一声几乎不对这个老狐狸抱什么希望。她捧着那颗灿白流光的水晶球，气息逐渐锁定了菲妮克丝。 小魔导师身上泛着红光，几乎同一时刻转身挥杖，将面前还未沾染神火的火鸟丢向了祭坛，那边西尔维娅大祭司正念诵着咒文，准备吟唱高阶魔法。 爆裂的火焰如同一道长蛇，精准地缠住了西尔维娅周围的光罩，盘旋紧束缚住大祭司的护身光罩，炙热的烈焰迅速让大祭司周围的温度开始攀升。 “风属性？土…？不对！”菲妮克丝眼中的闪光不断跳动，西尔维娅显然已经发动了攻击，但她却并未认出对方所使用的魔法类型。 虽然仍旧是元素魔法，但却似乎是从未见过的魔法类型。 默默咬紧牙关，小魔导师瞥了眼仍旧停在原地不愿靠近的黑山羊幼崽，心一横同样吟唱起来。 磅礴的风沙自祭坛卷起，西尔维娅手中的水晶球凌空飘起，将周身盘旋的火焰尽数吹灭，这才带着整片风场向菲妮克丝卷去。即便小魔导师的吟唱速度很快，但赶不上大祭司，只见女孩身上的衣物法袍全都被风沙扬起。 然而当躁动的龙卷靠近菲妮克丝的前一刻，女孩忽然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强忍着魔法反噬打断了当下的吟唱。 那几只沾染了神迹之火的元素小鸟早已蓄势待发，在女孩闪身翻滚的同时，自杀式地冲向了大祭司召唤的沙尘龙卷。 远处的西尔维娅神色一凛，却见到菲妮克丝的火鸟在靠近龙卷的瞬间便被吹灭打散。但那些橘红色的难缠流火却如同丝线般被卷入了风暴。 火借风势，几乎一瞬间便铺满了整个沙尘龙卷。西尔维娅只觉旋风中的魔法回路在逐渐遭到破坏，正当她准备解除魔法时，却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火焰依旧在旋风中升腾，不仅是神迹之火的红光，更是不知何时燃起了无数细小的流焰。 “火焰魔法？不可能！”西尔维娅心中大骇，那被自己放弃解除的沙尘龙卷中竟然被构筑了新的魔法符文。 在高阶魔法的风暴里构筑新符文？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是很快，西尔维娅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红头发女孩刚刚的吟唱…并不只是在掩人耳目！而是在聚集游散的火元素。 即便魔法构筑到一半，但被聚集而来的火元素却并不会迅速消散。而是弥散在小魔导师与祭坛之间，此刻…几乎都被龙卷风扯了进去，自己的魔法反倒帮助她汇聚富集了大量火元素！ “原来是这样…” 西尔维娅此时已经彻底失去了龙卷的控制权，神火同时破坏着她与菲妮克丝的魔法回路…但却是风场中大祭司的那颗水晶球率先裂开。她在元素控制的精度比拼中，彻底败给了这个人族女孩。 嘴唇几乎被咬出了血，西尔维娅顾不得其他，重新吟唱起魔法咒文来，但祭坛周围神迹之火燃得正旺，她不得不强行停下魔法，准备带着神女与重伤的茱莉娅撤离祭坛。 而此时夺得了残余龙卷的菲妮克丝也在风场魔法彻底崩溃前，完成了自己的火焰构筑。 耳鸣！在场的所有人脑海中几乎都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鸣叫。一直斑驳的巨型紫色凤凰煽动翅膀，自龙卷的残骸中昂头跃起。 八级火焰魔法——涅盘！ 只能熟练完整释放出七级魔法的菲妮克丝，是几乎不可能成功释放八级魔法的。眼前的火凤凰也显得斑驳凌乱，紫色的身躯上到处都是因控制不住而扭动变形的凸起，好像随时会崩解消散一样。 甚至就连那霸道无比的神迹之火，也散乱夹杂在了凤凰体内，正在不断破坏着魔法回路，更是加剧了凤凰的糜烂。 这橘红色的流火的确是火焰！就算没有任何火元素，但只要是火… “唔…”菲妮克丝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女孩昂起头望向了祭坛之上的神女，此时亚托莉娅全身都被禁锢，既无法活动也传不出声音，但很快神女的身影便被祭坛下方的神火遮蔽。 攻击西尔维娅？不…就算打败了那个希尔族的魔导师也没用，真正会杀死亚托莉娅的，正是那黑乎乎的庞大怪物！ 小魔导师整个人的身体都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开始颤抖，那落魄却骄傲的火凤凰猛然昂首展翅！恰如女孩心中的傲气一般。 自己可是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魔导师！王都最负盛名的魔法天才！只要是火，她都能掌控给你们看！ 骄傲的火凤凰贴地飞行，毫不犹豫地撞向了祭坛侧方的黑山羊幼崽！地面在凤凰靠近之前便彻底干涸开裂，其中裹挟的神迹之火更是随着凤凰的飞行而降她与祭坛之间的空地全部化作一片火海。 “去吧！”菲妮克丝心中激荡！既有成功释放出八级魔法的雀跃，又有拼尽全力的希冀，她的身体停颤抖，口鼻耳朵全都渗出了鲜血，但依旧在控制着火凤凰的轨迹。 因为在女孩的视野中，那庞大无比的黑山羊幼崽正因犹豫而不断后退！ 第303章 答案 吃过两次亏的黑山羊幼崽，几乎本能地抗拒着这种来历不明的火焰。如果单是菲妮克丝那不成熟的八级魔法，神使完全不会在乎，甚至早就一口咬了上去，就像吞下希尔芙风球那样将这只脱毛的凤凰撕个粉碎。 但…这紫红色的火焰大鸟，却如同燃命一般夹杂着怪异火焰，让神使完全不想与其有所接触。一时间神社中竟上演了副众人做梦也想象不出的情景： 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族女孩，正指挥着庞大可怖（已经散了形状）的火焰巨鸟，到处追杀神明的使者。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菲妮克丝心中却愈发激昂起来，黑山羊幼崽不断逃窜，眨眼间便钻到了神社边缘。火凤凰也调转方向，完全没有放过神使的意思。 黑山羊幼崽咧开的大嘴忽然发出一声低鸣，无数细密的波纹震荡着向四周传开。火凤凰离黑山羊幼崽的触手只有数米不到，但菲妮克丝的笑容却彻底僵在脸上，眼前一黑失去了平衡。 魔力…燃尽了！ 即便她已经非常专注心神控制这团庞大的火焰，但要维持八级魔法的运转，加上神迹之火对魔力的灼烧，女孩本就不多的魔法力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庞大的火团顷刻溶解，像是岩浆一般缓缓淌下，失去控制的火焰与神迹之火迅速交融，顷刻间凤凰便被神火完全吞噬，整个化成了巨大的橘红色火团。 那颜色…好像一颗温度较低的红矮星。女孩晃了晃脑袋，顾不得吐出嘴里的土，魔力透支而产生的眩晕感便一波波涌了上来。 只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 要是自己平时冥想再努力些，是不是结果就能改变了呢？ 菲妮克丝想要站起身，身体却根本无法控制。黑漆漆的视野中，什么都看不到，只是隐约她好像听见了黑山羊幼崽那沉重却迅速的脚步声。 绕开了那团火吗…可恶！ 泪水自菲妮克丝的眼中滑落，到头来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就像三年前王都的大火一样… 火海，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而在那片灼热的浪潮中，似乎正站立一个孤零零的黑色的人形剪影。 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红与黑两种色彩，而记忆中那抹黑色的人影正缓缓蹲下，向自己伸出了手。 …… 白色的流光划过，细白的圣剑裹挟着淡白的圣法气，对着面前横斩。黑山羊幼崽那庞大的身体瞬间被看出一道浅浅的印痕，趁此空档，持剑者拦腰抱起倒地的菲妮克丝，向后极退而去。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狼人化的克里斯一手握着圣剑一手托着小魔导师，快步脱离了黑山羊幼崽的攻击范围。 他看向神社周围的场地，除了剩下的半边祭坛外，到处都燃着火焰，俨然化作了一片炼狱。这些流火有些属于菲妮克丝，有些则是沾之不灭的神迹之火。 无论是边缘的黑森林，还是神社脚下的泥土，都被烧没了大片。一堆堆散乱分布的神火让黑山羊幼崽的行动逐渐受到限制。 克里斯右眼一片惨白，他透过网格世界看见了祭坛上的亚托莉娅，而那被自己抢下猎物的黑山羊幼崽，也在同一时刻向自己飞扑而来。 “圣剑…奥菲莉亚。”克里斯将女孩放下，淡白的剑身发出了嗡嗡的响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他左手握住了剑身，紫黑色的魔气自掌心涌出，与圣剑上失忆的圣法气相互排斥挤压随着克里斯缓缓抽动剑身，一丝橘红色的火苗自黑白两色间涌现。 圣剑是不会被神火焚毁的！ 克里斯随手从魔镜里取出了一堆药剂，由于时间紧迫他根本来不及分辨便全都倒在了菲妮克丝面前。 “我来拦住那个怪物，菲妮克丝…我相信你的火焰！” 克里斯说完便冲了出去，狼人的身高比起在布尔加特时虽增长了几分，但与黑山羊幼崽比起来仍显得矮小。 必须在它发动那咒术之前，用神火压制住黑山羊幼崽！ 克里斯完全没有应对那可怕咒术的办法，只要沾上不死也是重伤。但只要是魔法…就一定需要分心准备。 燃着橘红色神火的细剑在空中流转，与先前神使敢于硬抗克里斯的攻击不同，沾了火焰的圣剑，每次攻击都迫使黑山羊幼崽闪避或用可无限再生的触手抵挡。 只要不大意…不给它释放咒术的空隙！ 火场中灼热的高温让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除了还在克里斯与菲妮克丝外，神社里的人几乎都向着外围撤去。 即便火焰几乎要将这里完全淹没，克里斯的眼中也没有丝毫退意，手中长剑紧逼，速度不断提高，渐渐的…他身上也逐渐浮现出精灵附体的淡淡绿色。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希尔芙、闯入战局的格林、奥菲莉亚的圣剑…还有帮自己赢得了宝贵时间的菲妮克丝。就算自己固执地反抗神明，执拗地选择了亚托莉娅。 他们最终还是和自己站在一起，去做着几乎注定失败的事情。如果说雪山之后，克里斯还想不出自己能在什么地方赢过江渚… 但如今，或许他已经找到答案了。 第304章 契约 魔力几乎耗尽的菲妮克丝趴在地上，面前不远处便是克里斯丢下的各种药剂。红色、棕色、灰蓝色，大大小小的瓶子散落得到处都是。 “相信我的火焰…”女孩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耳边除了烈火烧灼的劈啪声外，便只剩下了远处的一声声震响。 她知道，克里斯正拖着燃火的圣剑，拖住那恐怖骇人的怪物… 红发的小魔导师一把攥住了眼前的灰蓝色药瓶，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即便克里斯并没有明说，但女孩依旧明白了，他这是将希望押在了自己身上。 一口饮下那带有绯兰果口感的药剂，菲妮克丝拧着眉毛脸上浮现出恶心的表情。但原本干涸的魔力也在药剂的作用下缓缓渗出，像是打了口深井似得。 只要…只要能控制这种古怪的红色火焰！ 菲妮克丝看着逐渐被压制的克里斯，再次撑着法杖站起身，时间…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魔力并接触这强力的神火… 整座神社里除了激战的克里斯与黑山羊幼崽外，几乎再看不见有任何高速移动的身影。即便神使的体型十分巨大，但由于要避开场中散布的神火，它的行动反倒不如体型较小的狼人迅捷。 又是自断三根触手，神使猛然发力，自数张巨口中喷出大量黑色粘雾将面前的狼人逼退，随即发出了古怪且难以理解的怪吼。 暗红色的符文忽然在克里斯身上浮现，他心中一凛却只得从圣剑中疯狂抽调圣法气。 威力惊人的咒术，怎么施展得如此快？ 只是克里斯根本来不及思考那神使是如何吟唱魔法，一阵阵割裂感便从身体各处传来，那猩红的符文像是嵌入了狼人皮肤，迅速扯开了无数裂口。 这么下去…会碎掉！ 疼痛刺激了狼人那暴戾的情绪，克里斯看着皲裂的皮肤，张口喷出一缕深色的凝血。就在此时，闪光的细白长剑忽然炸起强光，一道急切的声音在克里斯脑海中响起。 “契约解除！” 奥菲莉亚？克里斯隐约好像听见了银发少女的声音，但只此一声后便再无动静。淡白的气息自圣剑中涌现，一股洗涤灵魂的力量如同潮汐般冲刷修复着他的身体。 那些猩红的符文，在闪亮了几下后终于力量耗尽…而狼人的躯体除了遍布伤痕外，终是没有彻底碎开。 “检测到契约者资质…” “勇者属性契合…” “是否要与我签订契约，成为继任勇者？” 机械且淡漠的声音在克里斯脑中响起，他转头看了眼手中的圣剑，忽然明白了过来。 奥菲莉亚放弃了勇者身份？和圣剑解除契约了？银发少女曾说过，圣剑虽然承认了他，但却因为有契约者的缘故，克里斯无法发挥圣剑的全部力量。 她…为了从咒术中救下自己，解除了与圣剑的契约？ 克里斯紧咬着牙关，但脑海中圣剑冷漠的询问声仍在不断响起，接替奥菲莉亚成为勇者？他望着不远处又准备再次吟唱咒术魔法的黑山羊幼崽，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我拒绝！”克里斯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银发少女对自己的帮助已经足够了…奥菲莉亚解除契约后，他对于圣剑的亲和与控制又增强了不少，至于勇者的身份，还是留给心怀整片大陆的家伙们吧！ 狼人挥动了手中的细剑，上面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后便黯淡下来。即便拒绝了成为新的勇者，无主的圣剑依旧能够给被认可之人有限的权限。 “菲妮克丝！” 克里斯大喊一声，随即昂首仰天发出阵狼嚎，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咒术符文再次浮现，但圣剑提供的小幅魔法抗性，让他生生硬吃了这恐怖的攻击。 三次…在无主圣剑的增幅下，他最多挨三发同样的咒术就会毙命。还剩最后一次吗…爆裂的火焰裹挟着神迹之火，快速砸向了站立不动的黑山羊幼崽将第三发咒术的吟唱打断。 支援到了！ 克里斯反手握着圣剑，猛然对准了自己的心脏部位捅出，剑身没入躯体却未从后心钻出，狼人的大嘴忽然咧开一抹难看的笑容。 果然在这里… 虚幻扭曲的景象在克里斯周围浮现，在精灵附体的加持下，克里斯的速度几乎快到肉眼看不见，只一瞬便贴近了黑山羊幼崽那恶心的触手。 硕大的黑山羊幼崽，连同克里斯一齐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克里斯身上的碎片状衣物落在地上，又被周围的火焰迅速焚毁烧尽。 彼时的布尔加特，镜面后的世界正迅速展开。 ……… 烈焰，被焚毁的街道与教堂，模糊的夜色里整片夜空都被烧得通红。黑山羊幼崽茫然地站在农神广场边缘伸探着触手，如同荆棘般的长须刚一沾染火焰，那红色的流火便像苍蝇一样黏了过来，它连忙自行切断了那着火的触手，向后退了退。 神迹之火… 怎会如此多？虽然神社也被神迹之火污染，但由于时间尚短，火势并不算大，而且沾上的东西会很快被烧尽。可眼前的这座城市，却完全不同！ 墙面、建筑、地砖、喷泉…到处都被红色的流火点燃，但却完全不见减少或烧毁，反倒使得神迹之火完全挂在上面，好像一座满是荆棘的牢笼。 镜只里的影像…又怎么会被烧毁呢？ 克里斯凌空飘在城市上方，他已然捕捉到了黑山羊幼崽的位置。他的胸前破开了个大洞，却没有一滴血向外流出。 他将狼爪探入胸膛，轻轻摸了摸那坚硬的心脏。 “果然是这样…” 漫长的旅途中，他始终以为那面藏在他体内的厄里斯魔镜，是在左手的手腕上。无论是魔气还是狼人变身，都是从左手的腕部印记开始的。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沃尔特曾经便是只剩下了一颗心脏，仍旧能够使用魔镜的力量，可从不见什么手腕标记。克里斯并未忘记当日在使用转移水晶前，那颗狼人心脏的异动。 前几日的闲聊中，奥菲莉亚也向自己提过…在她与狼人化江渚的战斗中，刺中了对方的心脏，但这颗心脏却无比坚硬，这一误判也直接导致了银发少女的败北。（详见第一卷第149章） 同样硬如铁石的心脏？自己与沃尔特的交汇点，不正是厄里斯魔镜吗？ “或许我早该想到，映射心象的魔镜…”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看着下方被困住的黑山羊幼崽，逐渐握紧了圣剑。 “一直都就在我心里。” 第305章 镜面 如果魔镜的确在心脏中，那作为不弱于圣物的魔器，厄里斯魔镜大概率不会被圣剑破坏。克里斯只是在赌，赌魔镜在遇到危险时会自动激活映射机制。 幸好…他的思路一直很清晰。 这是克里斯第二次进入魔镜后面的世界，但却是第一次掌握镜像世界的主权。火焰中的城市并不算大，彼时的布尔加特也没有外面那圈屎山。 这镜面世界很像圣域强者的心象结界…但却并不是。只不过当年未进入圣域的沃尔特都能够凭借这奇特的魔镜，展现出近似心象结界的能力。 那他克里斯同样可以做到！ 狼人迅速向下俯冲，城里的一切都好像在他的感官里。那些通过魔镜成像出的楼阁街道，并不会被神火烧毁，但这些火焰对他来说同样危险。 镜中世界，克里斯可没有办法再转移封印神火，看上去他与黑山羊幼崽同样受到了制约。但拥有镜面世界全部感知的克里斯可不这么想。 他侧身避开满是火焰的倒塌横梁，手中圣剑迅速划出几抹剑光，气刃撞向火焰立刻被点燃，变成道火焰月牙直斩向了黑山羊幼崽。 本就只剩下三条腿的神使踉跄地向后退了半步，刚避开那道火焰斩击，脚下却踩到了路边的火焰，第一次…黑山羊幼崽感受到了恐惧，而克里斯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 神社会场中，菲妮克丝睁大了眼睛，刚好看见克里斯与黑山羊幼崽消失的瞬间。女孩拄着法杖，显然刚刚那记攻击又耗费了她不少魔力。 圣域？克里斯进入圣域了？ 菲妮克丝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发自真心地为克里斯感到高兴。但正当女孩发呆的时候，一抹流光迅速在她不远处浮现。 满身是伤的格林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吐着一团团血迹。而在勇者不远处，正是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汉斯！ 赢了…他打赢了那位圣域强者？ 菲妮克丝愣了片刻，依旧没敢上前。她虽然认得这位勤勉勇者，可却几乎没跟格林说过话，只是默默靠近了两步，瞪着眼睛看向咳嗽的勇者。 “你是？老板的朋友？咳咳。”格林拄着枯木长剑站起身，还是他先开了口，“快！老板在哪里，我得去帮他。” 格林一把攥住菲妮克丝的袖口，鲜血沾满了女孩的衣衫，眼中满是担忧和坚决。但一口气没喘上来，他便栽倒在地上，小魔导师这才看到，格林的腹部彻底糜烂，血液混着肉块像是剁碎的肉馅般，甚至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呀！你…你别动。”菲妮克丝连忙蹲下身，将格林扶着躺下后，又跑去捡了几瓶药水回来给勇者灌下。虽然老邓普斯的特制药水疗效不错，但格林这么重的伤，恐怕短时间里也不能活动了。 眼见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帮勇者灌完药水的菲妮克丝开始考虑要怎么离开神社，还得去找到被带走的亚托莉娅姐姐！ 正当女孩急得焦头烂额时，她一咬牙给自己上了增强力量的火魔法，准备先将受伤的格林带出火场。 只是当菲妮克丝急匆匆转过头时，却看见勇者坐在地上，往掌心吐了几口唾沫开始往肚子上抹。 嗯？？ 这是在做什么？女孩完全不理解格林的脑回路，但就在她被格林的奇妙操作震撼到时，勇者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上去至少能够行动了。 “嘿！谢谢你的药，我感觉好多了。”格林大大咧咧地说道，虽然肚子上依旧在流血，但勇者却恍若不觉一样。“咱们去找那群白衣服的祭司！” 骗人的吧？这药绝对不可能这么灵。菲妮克丝抱着法杖，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格林。倒是勇者此时正在心里感慨。 原来这就是50级的感觉啊… ………… 魔镜中，克里斯的攻击还在继续。烈焰已经吞噬了黑山羊幼崽的小半身子，但狼人的腿部与后背也在承受着灼烧。 饶是有圣法气不断涌出试图隔开火焰，但狼人依旧处在严重烧伤的程度。双方在这片火焰化作的绝境开始了彻底的死斗。 拥有镜像感知占据主场的狼人，在黑山羊幼崽准备吟唱咒术前都能发现，并以伤换伤用神火逼迫其打断，只要被让这怪物再放出魔法，胜利便会不断倾斜。 “神使…？眷属？不过是吃人的怪物罢了…”克里斯右眼的白色瞳眸中倒映着熊熊火光，从死亡暴风雪到黑山羊幼崽，这些人类力量难以匹敌的怪物，便是神明的爪牙。 克里斯手中的长剑不断斩出，剑锋每每刺中黑山羊幼崽都能留下一道浅痕，但神火的灼烧才刚刚开始。 他明白自己如今根本没有实力对抗神明，就算是凭借神火压制了黑山羊幼崽，但这依旧是属于神明的力量。即便如此，他也要从这些怪物口中把亚托莉娅救下来！ 百年的时间对于神明来说，恐怕很近吧…只是不知眼前的这只黑山羊幼崽，究竟是不是常年降临丰收仪式。 一代代神女，亚托莉娅的母亲、先祖…究竟有多少人被献祭，被这些怪物“吃”掉了呢？克里斯并不清楚，圣剑的剑锋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过往的悲剧他已无法制止，但当下少女的眼泪，却是克里斯能拭去的。一切还并不算晚… “我不在乎得罪你的主子，报复也好，神罚也罢，但是…”克里斯纵身跃起，周围建筑上的神火像是被控制了一般，纷纷向着他手中的细剑汇聚。 黑山羊幼崽被流火灼伤，触手下的大嘴咧出了难听的哀嚎，它恐惧地望着凝聚了火焰的圣剑剑身，那些橘红色的神之火焰，恰如破晓时分的朝阳。 “讨好神明的献祭，就到此为止吧！” 第306章 新生 圣剑中精粹至极的圣法气自剑尖喷薄涌出，如喷泉升到最高点般分成两股在空中回转下落，又从剑格处流入剑身，勾勒出数道近乎完美的流线。这些乳白色的气流被神火点燃吸附，以剑身为干隐隐像是一对展开的蝴蝶翅膀。 狼人的身形极速俯冲，火焰流转在那蝴蝶虚影上，随着剑光落地猛然煽动下沉，纯粹由火焰组成的风暴自苍穹泄出，顷刻间将整片农神广场淹没。 灼热、焚毁、烧尽… 黑山羊幼崽自头顶伊始，每一根触手长须都被神火吞噬，焦黑之色只持续了片刻不到便再次气化。狂暴的火焰在地面与街道间翻滚涌起，又打出高高的“浪头”，倾泻而下。 带着流火的剑光横斩，爆燃的切口像是切入热刀的黄油般迅速融化，庞大的黑影当即拦腰而断，分成了两截。克里斯半蹲着身子单手撑地，将圣剑上最后一丝火星甩脱，静静呼出口浊气，任凭背后火光冲天… 浅薄的雾气中，被火光映照后的天穹里，骚扰的流云被渐渐推开。明亮且猩红的圆月渐渐露出端倪。 克里斯轻巧地站起身，将手中的圣剑扬起，无形的波纹自剑身荡出，将广场里遍布的神火全部推开。 强大可怖的黑山羊幼崽已然完全不见了踪迹，在神火的煅烧下连灰烬也不曾剩下。或许战斗的结果在他出其不意将神使拖入镜中后，就已然没有悬念了。 如果没有菲妮克丝的支援打断，以及奥菲莉亚的舍身援护，他恐怕早就被黑山羊幼崽咒杀数次了。 “这就是…魔镜的力量吗？”克里斯心中满是平静，既没有战胜强敌后的喜悦，也没有对可能到来的神罚感到畏惧。 他抬起头看着高耸完好的农神像，不禁感到了一丝迷茫。 ……… “快把亚托莉娅姐姐放了！” 魔镜之外，神社边缘的森林中，菲妮克丝紧握着法杖拦在西尔维娅身前，鼓起全身的勇气大声说道。 而在红头发的小法师身旁，格林也是横剑出刃紧盯着大祭司和茱莉娅，只是勇者的腹部仍旧在不断渗血，时不时有粘稠的血滴落在他的脚边。 “神使会把你们都杀了的，丰收仪式…丰收仪式是不可能被破坏的！”西尔维娅脸色难看至极，奋战守卫神社的白衣祭司们大多战死，剩下的也在神火蔓延开后便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孤零零带着神女和茱莉娅的大祭司，此刻倒成了孤家寡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敢挑战母神大人的神威…为什么？ “认清现实吧，西尔维娅祭司。”熟稔的声音自森林的另一角传来，克伦威尔在妮娜的搀扶下缓缓走出，这位魔法造诣不在西尔维娅之下的魔导师同样被奥菲莉亚伤得不轻，在两名王族身后，王庭护卫队也只剩下了克罗洛普等零散五六个人。 “老狐狸…”大祭司一见到克伦威尔便咬紧了牙关，好一会儿才将怒气压下去。虽然她非常讨厌这位希尔族的王，但也不得不承认，克伦威尔说得没错。 预言中带来变革之风的勇者，终是彻底改变了树海的格局…而这正是通过破坏丰收仪式，触怒伟大的黑山羊来实现的。 对预言的解读千奇百怪…预言中的时刻将至未至之时，谁也不能肯定自己的解读便是正确的。但事到如今，她又如何能猜不到命运的齿轮将如何扭转呢？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呵呵…”克伦威尔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双手背在身后，“克里斯殿下便是承奉预言之人，所谓新生，不正是要在彻底的毁灭之后才会诞生吗？” 格林与菲妮克丝均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自信且骄傲的克伦威尔。这家伙明明之前还在和长老会一同保护丰收仪式，说什么底线和不能违背之类的话。 这连四分之一个日露刻都不到，克伦威尔就改了口？倒是说得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得，至少小魔导师可从不认为王族是她和克里斯的同伴… “哼…看来你是打算背叛母神了，克伦威尔。”西尔维娅看了看始终闭目不语的茱莉娅，倒是冷笑了一声，同样对王族见风使舵的脸皮感到不屑。 “不…这可不是背叛，而是顺应预言与命运。”克伦威尔向前走了几步，冲着格林和菲妮克丝投向了善意的目光，“我们是无法忤逆神的意志的…” “如果神赐下的预言里，丰收仪式注定要被破坏。那拼死维护旧习的你们才是在真正违抗命运。”克伦威尔的口才十分出众，几乎毫不费力便摆出了十分恰当合适的理由。 “预言的结果还没落定！神使它不…” 西尔维娅的话还未说完，一抹皎白的剑光便在众人之间划破，克里斯的身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克伦威尔满脸笑意，得意地望着这个斗了一辈子的老对手，那眼神不言而喻。 解除了狼人化的克里斯单手持着圣剑，像是早有准备般迅速闪到大祭司面前，流白的剑刃接连砍断了亚托莉娅守卫的符文锁链，接着左手探出一把抓住了神女的胳膊。 “亚托莉娅，我来接你了…” 神女周围的隔音结界被打破，克里斯的声音如同破壳后的第一缕阳光，给让亚托莉娅重新听见了“生”的色彩。 西尔维娅刚想反抗，却是听见旁边始终闭目不语的茱莉娅淡淡地说道，“停下吧西尔维娅，这就是命运…” 黑衣祭司睁开眼，平静地看着被克里斯拥入怀中的神女，既有无奈，也带着些许…祝愿？ 茱莉娅是整个希尔族除了神女外，接触丰收仪式最多的人。几百年间，她一共见证了三名神女的献祭，她们有的善良单纯，有的懵懵懂懂，在其他希尔族举办成人礼的年纪，为这片大陆献出了生命。 如果不这么做，世界便会迎来灾难…尽管茱莉娅总是如此说服着自己，可在亲眼见到一代代善良的神女，哭着求她想要活下去时，黑衣祭司的内心总归还是难免出现了犹豫。 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且值得尊重的。这是希尔族们曾经最纯粹的信仰，可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呢。 那为了大义和众人牺牲的神女们，她们的生命真的有被尊重吗？ 她曾怀疑过这套沿袭了千百年的神女祭祀，甚至动摇过对母神的信仰，但却什么都做不到，她终究还是无法违抗传统与信仰。 为此茱莉娅甚至将洁白的祭司服换成了黑色，以此来提醒自己，她的内心早已被“污染”，对母神的信仰也不再纯洁。 茱莉娅默默看向克里斯，能够在所有人都选择沉默之际，为无辜者发声；能够以零星的反抗火苗，唤起一个又一个迷茫之人，最终掀起无可逆转的燎原大火… 敢为天下先，或许这才是《启示录》预言中，对“勇者”的期待吧… 第307章 衰败 克里斯紧紧抱着面前的少女，终不愿再次放手，他轻抚着亚托莉娅的长发，眼眶竟有些湿润。他差点就彻底失去了这个女孩。 “克里斯…克里斯。”神女略带颤抖的声音有些发闷，只是不断重复着克里斯的名字，隐约间甚至能听见少女的啜泣，也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激动。 “嗯，我在…”克里斯完全没有顾及周围在场的旁人，鼻尖的气息轻吐在神女的头冠上，心中的情绪如同开闸洪水般泻了出来。 什么木心果，什么世界的灾祸…这一刻都被克里斯抛诸脑后，此时他不愿去想那些复杂的难题，也不想去担忧前路与性命。 至少这一刻，亚托莉娅还活着，这便足够了。 包括格林在内的众人皆是没有打扰重逢的克里斯，他既然完好地出现在这里，便说明神使已经被打败，丰收仪式不可能再继续了。 此刻就算是杀了克里斯，伟大黑山羊的神罚依旧会到。母神可不会宽容到再派出一名神使来接受供奉，仪式在黑山羊幼崽被斩杀的瞬间便彻底失败。 菲妮克丝满心欢喜地看着冲破阻力，终于重逢的二人，心情畅快极了。历尽磨难，主人公终于救下了心爱之人，当真和王都流行的台剧一样，不！比台剧还要精彩。 小魔导师像是吃了蜜罐一样，干燥起皮的脸颊通红，不由稍稍侧过头去，又不时用余光偷看两人。 深红的神迹之火已然吞噬了整个神社，就连外围的森林也被渐渐点燃，火焰的浪头映照在空中，直至上方那翻滚粘稠的乌云逐渐消散。 温暖却并不炫目的阳光划破八层上方的神树结界，将斑驳的树影投在克里斯与亚托莉娅的肩头。随着流云的浮动，那树影被拉长又缩小，周而复始，短短几分钟却像走完了数个春秋。 “你来救我…我，我好开心。”亚托莉娅的声音很小，也不知是因为哽咽还是欣喜，少女的语速缓慢且多有停顿，“我，我就知道…嘻，无论在什么时候，克里斯永远都会，会赶来救我。” “会的，我会的。不要再离开我了，亚托莉娅…”克里斯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他听见怀中的少女应了一声，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 “就算变成这片大陆的罪人，就算遭到神罚…我们也一起面对。”克里斯的鼻尖再次嗅到了那淡淡的令人迷醉的幽香，但此刻他却格外安心。 “我们之后就去旅行，去王都…去看大海。”克里斯吸了吸鼻子，有些感慨于自己的不争气，“还有你最想去的北境，我也都没去过…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嗯！” “还有…” …… 克里斯说了很多，无论是将来的计划，还是对少女的感情…他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想告诉亚托莉娅，而怀中的神女则是十分乖巧地不时应声附和。亚托莉娅的声音，让克里斯感到了十足的安心。 “我还想给你买些讲烹饪的书，嗯…王都应该有吧？”克里斯面露思索之色，却没有留意到少女回应的声音越来越弱。 “对了，你…亚托莉娅？”克里斯忽然停住了话头，他愣了一下，但这次却再没有得到亚托莉娅的答应，“亚托莉娅？” 克里斯缓缓松开抱住少女后背的手臂，亚托莉娅脸上挂着微笑与泪痕，在失去了支撑后重重倒在了他的怀中… 嗯？怎么回事？ 啊？不对！！克里斯抱着亚托莉娅僵硬的躯体，瞳眸不由自主颤动起来，他轻晃着亚托莉娅的肩膀，又用指尖碰了碰少女脸颊上挂着的泪痕。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会。”克里斯忽然抬起头，右眼上满是血丝与泪水，\\\"西尔维娅！！\\\" “为什么！！你不是帮亚托莉娅调理了身体！！为什么？你在骗我？” 克里斯的咆哮让大祭司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又很快侧过头似乎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的确调理了，神女的身体确实在好转…” “放屁！”克里斯紧咬着牙关，刚准备站起身逼迫西尔维娅去救救可怜的少女，耳边却渐渐传来了江渚的笑声。 主人格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看向怀里倒地不起的亚托莉娅，又猛然抬头冲着急忙跑上前来的菲妮克丝等人，大喊了一声。 “都不要过来！！” 克里斯抱着亚托莉娅将她放在地上，整个人跪在了原地，神色冰冷地在心里询问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说！” “哼，命运啊…就是如此奇妙。”江渚的语气充满了戏谑，“你拼死救下了这个女孩，真的以为自己便是是赎罪了？呵呵呵…” “什么意思？” “这希尔族姑娘，可是早早便已经为你献出了生命。”江渚的语气多了丝郑重与谨慎，“亚托莉娅…呵呵，这个满心都是你的坚强女孩，几个月前便和混乱的信使签下了付出生命的契约，哼…” “不然你以为自己是怎么重新接管身体的？什么都不做就拿回了控制权？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一切馈赠，早被命运标好了价格，嘘…在你知道或不知道的时候。哈哈哈哈哈。”江渚的话如同一句句刀子，狠狠捅在了克里斯的心上。 “你多活的几个月，可是这女孩用命换来的啊！” 第308章 命运的绳索 克里斯的手臂微微颤抖，并非由于恐惧或寒冷，而是因为想通了一切后的彷徨。与混乱的信使签订契约？这种事他可从没听亚托莉娅说起过啊！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击败了奥菲莉亚的江渚，不可能好心把身体还给自己，可如果是亚托莉娅向那邪神许了愿望？ 可恶！！又是那群该死的神！ 克里斯紧咬着牙关，唇角也被生生咬破，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答，静静跌落尘埃… 少女的身体渐渐僵硬，似乎失去了生机，任凭克里斯疯了般向少女身体里灌注圣法气，或者喂服药水都没有任何改变。 亚托莉娅还穿着神女那套华贵且精致的祭司礼服。随着克里斯的摇晃，那只陪伴了少女数个月的狼牙坠饰从衣物间抖出，上面已不见任何光泽。 只有些许温热还残留在躯体之上，并在消散的过程中，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亚托莉娅，那短暂又如同泡沫般的幸福。 空药瓶自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摔得粉碎。亚托莉娅死了？不可能，这一定是自己在做梦…克里斯茫然地望着少女还保持微笑的脸颊，上面已经开始渗出些许细小的裂痕。 一路上正是这副笑容在感染鼓舞着自己，可…可难道，亚托莉娅从一开始便知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吗？ 开什么玩笑？如果知道会死，又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又怎么会有心思考虑别人？克里斯的大脑一片混乱，可…她是亚托莉娅啊。那个单纯、乐观对一切充满好奇又饱含怜悯的女孩。 这就是，罪孽吗… 一瞬间，自责、愧疚、哀怨，大片的负面情绪如同雾气般逐渐蒙住了克里斯的眼睛。 如果当初自己再强一些就好了；如果自己有狠下心逼问少女那日的经过就好了；如果他从没有遇见亚托莉娅，也许少女便会被其他人拯救，也不会为了愚蠢的自己而丢掉性命。 对，如果从未相遇就好了… 克里斯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就连好像说着些什么的江渚，他也不再理会，直到渐渐什么也无法听见。 ……… “呵呵…命运啊，既残忍又有趣。”身形微微停顿的克里斯很快又睁开了眼，看了看自己右手上那只绣着小花的手套，口中说着奇怪的话，“究竟是残忍还是有趣，可完全取决于你所站的位置。”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江渚缓缓站起身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被命运操控玩弄的人，可是享受不到快乐的，呵…正因如此，命运才永远都要握在自己手中。” “从希望的顶点，一下子坠入绝望的深渊了吗？有点意思，嗯…我有些开始理解那些家伙们的乐趣了。”江渚饶有兴致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亚托莉娅，少女脖颈处隐约散发着微弱的黑光。 “老板？”格林首先察觉到了克里斯的不对，前一秒还几近发狂般失魂落魄，如今却满脸戏谑，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哦？格林？怎么了？”江渚转过身，丝毫没有继续关注亚托莉娅的意思，反倒将注意力停留在了勇者身上，“原来已经进入圣域了啊，看来我得恭喜你。” “你？你怎么？”格林紧皱着眉头，身旁的菲妮克丝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小法师瞪着眼睛，似乎带着无比的怒气。 “他不是克里斯！” 有关克里斯另一个人格的事情，菲妮克丝在赛尔斯河谷时便听说了。那位灰蓝色眼睛的长老露易兹也提过，只有使用木心果才能彻底驱除另一个人格。 但丰收仪式被克里斯亲手破坏…所谓木心果也便不可能产出了。 克里斯会被另一个人格取代，他会死…但克里斯仍旧为了阻止亚托莉娅被献祭，而放弃了取得木心果保护自己的机会。 只是菲妮克丝完全没想到，不顾及性命的克里斯，还是没能阻止少女的死亡…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被另一人格取代。 怎会这样？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长老会的两名祭司和王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唯一隐约猜到真相的西尔维娅也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小魔导师红着眼睛挥动法杖，便准备找江渚报仇！在她看来，是这个家伙害死了克里斯，而且至少…至少也要把亚托莉娅姐姐的尸体抢回来！ 只是菲妮克丝还未来及动手，一阵好听却急促的铜铃声便在林中响起。微弱的流光如一道雾气组成的飘带，自林木深处而来。 “是你吗？你在这里？”半身人半身鹿的洁白女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自雾中的流彩现身，微亮的光屑自那对通透的鹿角间洒下，又落在女子的衣衫与蹄边。 她的身影渐渐凝实，手中捏着十多株枯萎的黑色曼陀罗，刚一出现便侧转脑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伊赫乌蒂大人！！” 克伦威尔与妮娜完全忘记了思考，但在看见着女子第一眼的同时，便立刻匍匐下身子，顶礼膜拜起来。 被称为伊赫乌蒂的女子却并未留意王族的几名信徒，她的目光不断流转，终于停在了亚托莉娅身上，旁若无人地走上前去。 “真的…真的是！”伊赫乌蒂半跪着前蹄，将脑袋贴近了少女的胸膛，稍作停留后才发现她脖子上的黑色花瓣印记。 稍作迟疑后，就连长老会的祭司们也跪伏了下去。大祭司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女神大人…是分身还是降灵？麋鹿女神怎会出现在这里？ 就连傻乎乎的格林，也凭借敏锐的直觉，感到了一丝危险。这是比那黑山羊幼崽还有恐怖万分的威胁，勇者几乎毫不废话地抓住菲妮克丝的胳膊，带着她后退了一段距离。 与众人近乎一致的反应不同，江渚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目光不断在这位半人半鹿的神秘女子背后打量。 麋鹿女神？伊赫乌蒂？真的假的，自己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神明？ 这种想法若是放在常人身上，定是会被当作疯子看待。但江渚却有资格怀疑麋鹿女神的身份，融合了全知人偶的他滞销大陆上的一切情报，而后在布尔加特又被奈亚那个疯子灌了大量知识导致自己宕机。 但这浩如烟海的情报之中，他可从来不记得有关于所谓“麋鹿女神”的信息。卖花女那个混蛋灌下的情报里也没有… 等等…想到此时，江渚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混乱的信使奈亚，那位神秘的卖花女。 有关这位神明的任何情报，均是一片空白。就算是全知人偶的能力，也不足以了解这位混乱的神明，莫非… “混乱的信使，你在找她？”江渚突然开口，轻声询问起来。 而那位麋鹿女神在听到江渚的声音后，当即直起了身子，却并没有回头。她伸出右手，在亚托莉娅的额间、咽喉与胸膛处各自轻按了一下，口中好像在喃喃自语。 “还有命数…”伊赫乌蒂闭上眼站起身，似乎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这位疑似“神明”的神秘女子脸上，总是带着和人类十分契合的表情与情绪。 “线索。” 第309章 花即命运 神秘女子将手上枯萎的黑色曼陀罗放在亚托莉娅身边，这才转过身来。那对超脱了言语可形容的美丽瞳眸静静落在了江渚身上。 一瞬间，江渚有种骤然沉入海底的窒息感。无需任何言语，他已然明白了，眼前的家伙是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神明！ 而之所以自己对她没有任何了解，则只可能说明这位麋鹿女神和奈亚或另外两位有关系… 毕竟就连那些创造人偶的旧日神明们，也有不敢提及的禁忌存在。 他紧咬着牙关，并没有像周围的希尔族一样跪下，只是开启了魔眼硬生生扛下了麋鹿女神无意间散发的威势。 “你…就是破坏了母神祭祀的人？”伊赫乌蒂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带着一丝幽怨，前蹄轻轻点地，向江渚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唔…不，不是我。”江渚的身体开始发颤，果然那个白痴耽误自己太久时间了吗？现在的他，绝对不是任何一位神明的对手。“但是，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伊赫乌蒂侧着脑袋，似乎不太明白这位古怪的人族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找奈亚吗？我见过她…”江渚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能够沟通的神，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他轻轻抽了抽鼻子，那抹淡淡的迷醉幽香缓缓自亚托莉娅身旁的曼陀罗上传来。 “当真？”麋鹿女神的确有些激动，但很快又闭上眼，好像对一切都感到失望，“不必了，她不愿见我，我又如何找得到。” 随着伊赫乌蒂的情绪变得颓废，江渚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他不卑不亢地看向了，“看来你也发现了，这女孩身上有奈亚的印记。呵呵…” “奈亚是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因为印记还没有收回。”江渚仅剩的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是他没有告诉克里斯那傻瓜的事情。 公平合理地履行契约，让这可怜女孩衰弱而死？那不是太过无聊了，那位邪神可从来不是一名称职的商人。 她都没有提前取走这孩子的命，甚至还等到了现在…就一定另有所图。 虽然江渚还猜不到卖花女究竟想做什么，但凭借远超克里斯想象的知识与见识，江渚依旧能看出些表面的端倪来。 只是这些，愚蠢的副人格可是永远不会知道了。他为了等待克里斯心灵防线彻底崩溃，可是耐着性子看了好长一出戏啊。 “只要您现在动手杀了这个女孩，奈亚说不定就会现身。”江渚脸上挂着一丝自信，面对神明他并不敢大意和信口雌黄，这些可全是他一步步推理出来的。 这位麋鹿女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奈亚，但最有可能的便是想要寻仇。神只们之间的恩怨可比人类要复杂得多，尤其是达到了不死不灭的层次后，矛盾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多。 “杀了她？”伊赫乌蒂转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亚托莉娅，不知在想些什么。 ……… 深邃幽暗的世界里，属于克里斯的灵魂正跪坐在一片虚无当中。除了他以外，周围什么都不曾有，亲眼目睹亚托莉娅死在怀里的打击让他几乎停止了思考。 任凭自己怎么努力，就算打败了无法战胜的神使…就算亲手闹翻了绵延千年丰收仪式。就算已经将亚托莉娅重新揽入怀里，可少女还是离开了她。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克里斯的眼睛空洞无神，只是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没有尽头。 淡淡的花香在周围弥漫，克里斯却好像并未闻见。这虚无的心象中，可是什么都没有。直到片刻后，淡淡的白色亮光在他面前氤氲凝结，逐渐幻化成了银发的少女。 奥菲莉亚？ 克里斯缓缓抬起头，却见银发少女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是来责备自己的吗？啊…是自己对不起她，银发少女为帮自己，彻底放弃了勇者的身份。可他却还是没能救下亚托莉娅。 “美丽…”银发少女的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意，看向克里斯的目光，好像是在看精致的艺术品。“有趣…” 见克里斯仍旧无动于衷，银发少女轻轻抱起了胳膊，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克里斯来，直到她的身形渐渐开裂碎掉，重归于虚无。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克里斯！！” 这一声呼喊让克里斯猛然惊醒，是亚托莉娅的声音！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眼前仍旧是一片虚无。只是这次，他好像再次闻见了亚托莉娅身上的那股幽香。 黑色曼陀罗的迷醉气味，微弱却真实。 “花即命运。” ……… 神社会场之外，黑色的丽影嗅了嗅手中的曼陀罗，瞥了眼仍在与伊赫乌蒂谈论“交易”的江渚，轻笑着走进了树林深处。 “林深时见鹿…呵呵” 第310章 夜的向日葵 堕入深渊的克里斯，在花香弥漫的黑暗中再次听见了亚托莉娅的声音。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幻觉，但眼前散发着乌光的向日葵却让克里斯再次感到了真实。 有人入侵了自己的意识！甚至在他和主人格都没发现的情况下…一瞬间的冷静让克里斯的理智恢复了少许。 他盯着面前骄傲绽放却孤独可怜的向日葵，那是一枝被丢在如夜幕般黑暗中的金色向日葵…… 明明是向阳而生的植物，却好像盛开在了夜晚？为什么… 克里斯的思绪不断拨展，这满是虚无的意识中，不该有任何东西。更别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向日葵了，如果把周围的黑暗当作夜幕… 一直追寻阳光，把花盘转向太阳的向日葵，为什么还会如此盛开？ “不合时宜者…”克里斯的口中恍然蹦出了这几个字。不合时宜的向日葵，不合时宜的自己…同样是坠入无尽长夜，自己几乎放弃了一切，但这花却… 执拗，倔强，它盛开在漫漫长夜。虽无人欣赏，虽不合时宜，却保持着独有的骄傲。 克里斯不自觉地伸手抓住那向日葵的长茎，一抹白光自向日葵的花盘向外扩散，他那原本闭塞的五感，此刻均变得渐渐清朗。植物需要阳光，向日葵更是如此，那一定… 在它面朝的方向，是有太阳的吧！ ……… “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如何？美丽的女神大人…”江渚尽可能用严谨且不失礼貌的言辞，将自己的交易开诚布公，但对面的麋鹿女神却似乎看不到什么反应。 神秘女子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亚托莉娅，最终还是闭上眼轻叹了口气。“我不会杀死这孩子的，那位大人的气息…我不想再让她生气了。” 伊赫乌蒂的眼角忽然滑落了两滴泪水，落在她脚下被战斗灼尽的灰烬泥土上，竟然瞬间长出了半寸高的青草。“交易就算了，不可能实现的。” 被称作凡人，江渚却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带着奇妙地微笑看着这位不断自怨自艾的麋鹿女神。不是分灵…亦非投影，眼前的伊赫乌蒂的确是以真身出现在青原树海。 这让江渚感到了十足的好奇：神明与凡人终有难以逾越的鸿沟，正如人类不会试图和一群蚂蚁为伍一样，神明也大多会忽视凡人。 虽说有卖花女那种就喜欢蹲在蚂蚁窝边，拨弄几下的家伙存在，但大多数神明还是不屑与人类交流的，更不用说以真身出现在人类面前，甚至还会听取自己的交易。 “这火焰…”麋鹿女神抬起头，似乎先前由于着急寻人而并未分心，此时才留意到周围的神迹之火，半鹿的美丽女子双手紧握捧在胸前，一道无色的半透明光环自她的身体扩散，眨眼间便推向了黑森林深处。 所有燃烧正旺的神迹之火，在接触到这光圈后，登时消散凭空不见。而那些被损毁破坏的森林植被，也好似注入了生命般开始疯涨。 祭司与王族的人并未完全死在大火中，包括乔瑟夫一家在内的众多观礼者，此刻都奔逃在森林的各个角落，躲避着战祸与神迹之火。 女神的神威仅是展露出冰山一角，便足以让在场的凡人们感叹神迹了。眼见声明举手间便熄灭了大陆上堪称无敌的神火，江渚也并不意外，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伊赫乌蒂的背影。 神明的力量…终有天自己将会是她们中的一员，不…是会比任何神明都要强大的存在。 “破坏了母神仪式的勇者，我有话要对他说…”麋鹿女神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日暮西沉，灰暗和晚霞渐渐爬了上来，从克里斯闯入神社到彻底击败黑山羊幼崽，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日露刻。 轻轻转过身，伊赫乌蒂的目光再次锁定江渚，即便后者先前已经承认了并不是他破坏的仪式。 “这恐怕…”江渚皱起了眉头，话说到一般嘴却自己动了起来，“亚托莉娅！亚托莉娅还活着是吗！” 江渚伸出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却又被带着手套的右手给扯了下来。他能感觉到，克里斯的灵魂已经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 从绝望中恢复了？这么快？依照江渚的推算，克里斯从打击中缓和，至少也需要几周的时间。 江渚的心思急转，却并没发现伊赫乌蒂有对他做什么。但显然那个愚蠢的家伙又冒了出来，甚至开始干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了。 “混蛋，闭嘴！”江渚如同真正的精神分裂般，一张嘴说着两份话。无论是他还是克里斯，都在争抢着说话的权利，一时间倒让他看上去格外怪异。 “你才闭嘴！”克里斯同样丝毫不让，他从江渚与伊赫乌蒂零散的对话中，已然猜到了亚托莉娅还活着，又怎能放任这个家伙耽误时间？ 麋鹿女神轻闭双眼，薄如轻纱的衣袖抬起，自己要和自己打起来的江渚便停在了原地，再次开口时，已经变成了克里斯的语气。 “您把他封印了？”克里斯看着恢复控制的身体，仍有些惊疑不定，因为他仍旧能听见主人格的声音。 “不，只是暂时帮你们分开。”伊赫乌蒂的声音十分轻柔，缓缓摇头，“以后白日属于他，夜晚归你…” “夜晚？”克里斯皱着眉头，心里却想着是否跟那记忆中看见的向日葵有关…他听见江渚在心里冷笑一声，好像对这个分法很不满意。 “虽然我对神没有好感，但还是要感谢您。”克里斯呼唤了希尔芙，发现风精灵同样可以沟通后，这才安心下来。他的力量早就压不住江渚了，这场丰收仪式后取不到木心果，他被主人格取代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在他心灵崩溃，被江渚重夺身体后，还能意外拿回一半时间的控制权，他没有理由不感谢对方。只是这位麋鹿女神，为何要帮他？难道是因为自己破坏了丰收仪式？ 只是克里斯顾不得其他，向伊赫乌蒂道谢后便立刻跑到了亚托莉娅身旁，握住了“死去”少女的掌心。 “亚托莉娅…您刚刚说，亚托莉娅并没有死，是这样吗？”克里斯将少女冰冷的手背贴在脸颊，口中轻呼出一缕白气，急切地看着伊赫乌蒂。 “死了…也没死，希尔族的生命比较特殊。”麋鹿女神点点头，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瞳眸中反倒闪过一丝哀愁与羡慕。 “有什么办法救她吗！告诉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第311章 闭环 黑暗与虚无中，亚托莉娅的声音是唤起克里斯残存理智的唯一钥匙。对于此刻的克里斯来说，再没有任何事比少女的安危更加重要了。 “混蛋！太丢人了！你居然低头去求那些神！”江渚的咆哮在心里不断响起，正如伊赫乌蒂所说的那样，她只是做了分离，在一人控制身体时，另一人格的五感都不受限制，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只是克里斯却对此充耳不闻，常年被希尔芙垃圾话浸泡的他，早已经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对于江渚的怒火是完全不甚在意的。 “你…当真如此爱她？”麋鹿女神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个不像是神明能问出的问题。 克里斯点点头，像是确定了什么似得没有丝毫犹豫，“我也是前不久，才意识到的，亚托莉娅…她才是我心里的阳光。” “就算堕入黑暗也不会消散…”这句克里斯便只是在心里默默说了出来，正因为有这缕阳光，或那向日葵才会对着他盛开吧。 伊赫乌蒂抬头看了眼周围逐渐从森林里走出的信徒，转身对被她无视了许久的克伦威尔说道，“希尔族的王，去恢复秩序吧。” 女神随即便不再搭理那些希尔族，将注意力重新投向了克里斯，“我已经简单治疗过了，你不必太担心。这孩子是她的契约者，由于契约的缘故，生命力在不断加速流失。” “如果是人族，她早就生命力耗尽而死了。”伊赫乌蒂说话的速度很慢，好像对一切都不甚关心，“但她是希尔族…不，应该说因为她是希尔族的神女。” “神女？”克里斯握着亚托莉冰凉的手掌，完全没有感到她有复苏的迹象。亚托莉娅身体的生命力远强于一般希尔族，这还是他从拉门罗那个老家伙那里知道的。 伊赫乌蒂点点头，“月桂亚族与母神大人签订献祭契约，这也让神女的族人们都获得了母神的神眷，所以她们一族才会有着远超同族的潜力与生命力，正是如此她才没有立刻死亡。” “或许…你可以简单理解成，是这孩子的先祖们，在眷顾着她。”麋鹿女神说了好长一串，又似乎是担心讲得太过复杂，便最终换了个说法。 眷顾？克里斯在心中感到一丝好笑，为了子孙和整个希尔族福祉的月桂亚族，却最终导致了神女一族全都背上了沉重又悲惨的宿命；但却又因为这在克里斯看来愚蠢至极的决定，让神女一族获得了神眷，意外保住了亚托莉娅的命，让少女没有立即死亡。 可当真是讽刺啊。 但克里斯又不免感到一丝庆幸，毕竟这总比彻底失去亚托莉娅要好… “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救她？” 麋鹿女神看着克里斯急切的模样，竟抬手轻轻遮掩住了嘴巴，似乎露出了一抹轻笑，“只要找到奈亚，解除契约就好了。” “只是在此之前…这孩子必须源源不断补充生命力。” 伊赫乌蒂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克里斯却已然想通了关键。是啊，自己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亚托莉娅是因为邪神的契约而不断流失生命，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自己能够找到那卖花女，解除对亚托莉娅的诅咒不就好了？ 至于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树心地狱…”克里斯喃喃自语道，那处关押希尔族犯人的地方，不正是有着无尽的生命力吗？里面的犯人连求死都做不到，神树那磅礴且炙热的生命气息，会迅速恢复他们的一切伤势。 克里斯的眼中逐渐恢复了光彩，办法！只要还有办法！他就不能放弃，是他害得亚托莉娅变成这样的，无论有多难，他都要拼尽全力去试试看。 但下一刻，麋鹿女神便给他泼了盆冷水，让克里斯逐渐激荡的心情再次沉了下去。 “可是你破坏了丰收仪式，母神将不再庇佑这片大陆。灾祸将至，就算是这片美丽的树海，恐怕也很快就会变成沙漠吧。” “树心地狱是依托伊格神树的，但没有母神庇佑…就算是神树，也会枯萎。”麋鹿女神的声音里包含着一丝悲悯，“你能够在这片大陆毁灭之前，找到并说服奈亚吗？” 死节与闭环… 这一系列看似混乱如麻的事情，竟然勾连在一起变得彼此相扣互相牵扯。这就是命运吗…克里斯并不清楚，但却冥冥中有预感：或许只有纵观全场，知晓了万事全貌的神明，才能看清命运的走势吧。 克里斯短暂沉默后，还是昂起头神色郑重起来，“我不确定，但我会做到最后。” “神明降下的惩罚吗…明明破坏仪式的是我，却要惩罚整片大陆。”跳出了电车难题的克里斯，依旧对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地母神感到愤怒。但一切又确乎是因他而起，兰柏尔大陆上的人们，确实要因为他的反抗而承受苦难了。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拯救这些被无辜殃及的人，从神明手中… “感谢您对我和亚托莉娅的帮助。”克里斯总是时刻不忘记感谢有恩于自己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种族，是凡人还是神明。“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什么？”伊赫乌蒂微微转头。 “您拒绝了江渚的提议，却希望我来寻找卖花女…”克里斯停顿了片刻，“这有什么不同吗？请恕我冒昧，您和那位卖花女，究竟是什么关系？” 麋鹿女神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克里斯身边，璀璨且深邃的瞳眸静静盯着克里斯的脖颈，“因为你和那孩子一样，身上有奈亚的气息，所以你们并不相同。” “至于我…”麋鹿女神抬起头，双手捧起缓缓闭上了眼，那对洁白的半透明鹿角泛着晶莹的光泽。 “我是终北之地的女神伊赫乌蒂，奈亚的妻子…” 第312章 神树九层 伊赫乌蒂轻轻抬手，洁白的衣袖扬起，撒下的光尘落在亚托莉娅的躯体上，渐渐像蒙上了一层轻纱，而后淡灰色的木质层逐渐在少女身体表面浮现，就连那身衣物也被裹进了初生的树皮中。 只是与充满生机的树苗不同，此刻少女所化成的小树枝叶凋敝，到处都是裂痕。即便自伊赫乌蒂身上洒落的光尘仍在不断让小树焕发生机，但下一刻便又是衰败。 “这就是月桂亚族原本的样子…”这位自称来自终北之地的麋鹿女神，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少女逐渐融进木头中的容颜，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变成植物，您的能力才能更好地帮亚托莉娅是吗？”克里斯低着头，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希尔族的生命形态十分特殊，介于植物与动物之间，如果是平日里人形态的亚托莉娅，自然更接近动物，而此刻恢复了植物样貌，看上去倒是的确和一般植物并无太多不同。 月桂吗… 少女的脸颊已经融入了枝干，但克里斯依旧能看到亚托莉娅那原本的模样。他轻轻伸出手，在触碰了下亚托莉娅那僵硬冰冷的“脸颊”，不由捏紧了指节。 而在克里斯的意识空间中，江渚对于伊赫乌蒂的质疑声却在不断传来。他对于这位麋鹿女神并没有太多敌意，只是更在意她的身份。 毕竟，即便麋鹿女神不帮他和克里斯做拆分，克里斯也已经醒了过来。争抢身体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江渚却总觉得克里斯的突然醒来有些诡异。 至于…奈亚的妻子？ 江渚则是颇为不忿。在他的认知中，所谓婚约与夫妻，不过是凡人尤其是人族玩的过家家游戏。就连兽族与魔族中的少数族群，都不曾有这种繁杂的概念仪式，更不必说黑暗宇宙中强大的神明了。 但主人格的疑惑，克里斯却不甚关心，他只是拦腰抱起好像变作木头的亚托莉娅，准备先行按照伊赫乌蒂所说，找希尔族们将少女安置到树心地狱。 “先等等…”伊赫乌蒂却忽然叫停了克里斯，“母神的神罚要来了，你跟我来…” 克里斯抬起头，麋鹿女神却已经迈开步子，凌空而踏向着头顶的绿色风结界而去。克里斯向周围扫视一圈，除了格林和菲妮克丝还不见踪影外，八层的民众与祭司大多在克伦威尔与西尔维娅的约束下开始聚集。 “希尔芙？” 克里斯身上渐渐浮起一层绿色的光膜，脚下一蹬抱着亚托莉娅向着伊赫乌蒂追去。神树形成的风结界坚韧无比，克里斯从七层突破而来时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但伊赫乌蒂只是轻轻挥手，八层上方的风结界便赫然露出一个大洞，女神再次看了克里斯一眼，似乎对于风精灵附体的力量并不意外，只是点点头随即飞了上去。 花香…浓密且馥郁的花香弥漫在周围。克里斯眯起右眼，本能地向着西方看去。那里，一团赤红的夕阳正渐渐沉入远山，落日的余晖斜照在这片并不算宽敞的林地，将树木和他的影子都拉得好长。 “这是…神树九层？” 与预想中美不胜收的神树之顶不同，这所谓有神居住的最高层只不过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林地，有花草、有灌木，除了树木植被的品种不同外，倒是和青原树海没有太多区别。 只是克里斯还未有功夫仔细观察，这从未有希尔族登上过的王城九层时，上方的真实天空里已经有乌云开始氤氲。 大地母神生气了吗？也难怪，自己可是杀死了她的使者与眷属。克里斯将亚托莉娅平放在脚边，即便少女此刻已经化成了僵硬的木头，可他依旧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安放。 “原来如此，我做的事我会负责，请您帮我照看下亚托莉娅。”克里斯望着头顶的乌云，大概已经猜到了伊赫乌蒂为什么要找自己说话。 得罪了大地母神，总需要有人来承担后果。他毫不犹豫地向上飞起，想着看看能否将这片乌云引走，至少不要波及下方的神树。 至少克里斯刚刚飞到一半，余光里却瞥见了一股比他速度更快的白练。不，确切地说是光痕，快速穿破了树冠顶部的风结界，与那片乌云融为了一体。 克里斯停了下来，神色不定地看着乌云渐渐散去，而通体白色的小鹿从云端一跃而下，重新回到了神树九层。 “为什么？”克里斯看着伊赫乌蒂的背影，有些捉摸不透这位古怪的女神。 “心爱的人，还是交给自己照顾比较好…”麋鹿女神身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那超脱于凡俗的美丽侧颜，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显出几分神秘。 “我不可能阻止母神大人，但只庇护你一人还可以做到。”伊赫乌蒂转头回眸，静静看着面无表情的克里斯，“我很欣赏你的痴情，如果你愿意替我寻找奈亚的话，我可以任命你做我的最高祭司。” “……”克里斯并没有急于回答，江渚却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似乎对麋鹿女神的祭司位置没有丝毫兴趣，见克里斯不理他，主人格也便不再开口。 “我记得您说过，您是从终北之地而来的，是为了找那位卖花女？”克里斯的语气平缓，似乎听不出什么激动或抵触，他回忆着自己曾遇见的这些神明，一时间竟找不到太多共同点。 先是那位强行把他送来异世界转生的接引女神艾莉娅，那看似正经却毫无威严的形象，着实跟印象中的神明差距有些大。 虽然并不能排除她是为了诱骗自己，而故意伪装成那样的，但总归算是克里斯遇见的第一位神明。 赠予自己白色魔眼的破坏与重构之神，他并没有直接面对过，只是早先在梦境中见到了一只金色的瞳眸。 此外还有图恩先生与季阿娜信奉的灯火之神格里姆，圣物归灯中爆发的影像里，那位给人带来希望与温暖的女神曾救过重伤的自己。 除了神秘的卖花女外，自己接触过的大多数神明，基本上都很少与人类接触，但眼前的这位麋鹿女神，看上去却十分熟悉人类，甚至会说出“欣赏你的痴情”这种话。 神明之间，也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没错，我抛弃了终北大陆的子民，只是为了追逐她的身影。”伊赫乌蒂叹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了痛苦的经历，“可是她却总是躲着我，我本已经放弃了，准备在这片树海隐居，没想到奈亚的气息又出现在了神树上…” 伊赫乌蒂看着面前神色坚定的克里斯，似乎被勾起了许多难以忘却的回忆。 ……… 第313章 终北旧事(其一) 两千五百年前，兰柏尔大陆的最北端。这里被称作大陆终北，也被称作世界的边缘。由于常年被冰雪覆盖，生活在这里的希柏里尔人大多靠着狩猎为生。 然而有少数几个部族，却在这片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过上了富裕且食物充裕的农耕生活。他们种植的作物能够一年三熟，生活的聚落从未有任何冻土或冰层，他们从不用担心下顿的餐食与时常光顾的暴风雪。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信仰… 自从当地的希柏里尔人在狩猎中，目击到了那位美丽高洁的白色麋鹿，有关麋鹿女神的传闻便在聚落里流传开来。 人们凑到麋鹿女神的身旁，兴奋地唱着歌、高声赞美着伟大的女神，以期望能够获得祝福或好运。 而从未接触过人类的伊赫乌蒂，也因希柏里尔人滑稽却充满善意的舞蹈而感到好奇与开心。人们惊讶地发现，当麋鹿女神露出笑容时，周围的冰雪便会迅速消融，一切植物都发疯般生长繁育。 这是神迹…希柏里尔人便愈发崇拜起这位能够带来食物与生机的美丽女神来。而伊赫乌蒂也对这群有趣的生灵十分好奇，甚至经常出没于人类活动的村落，与希柏里尔人一同享受宴会与庆典。 对伊赫乌蒂的信仰由此迅速扩散到整片终北之地，在极寒的大陆边缘，还有什么比能带来食物的神明更值得信仰的呢？ 当地的人类甚至为麋鹿女神建立了神庙与雕像，并宣称美丽的伊赫乌蒂大人是世间唯一的神明，出现了一神宗教。 但被人类信仰的伊赫乌蒂，即便成为了人人敬奉的伟大女神，其行动与态度却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庇护向她祈愿的村落丰收外，她依旧会出没于希柏里尔的祭典中，十分享受人类的文化习俗。这些渺小却有趣的生命，总会想出有意思的活动。 而这份平静的美好，却在一次祭典途中，渐渐迎来了高潮… ……… 洁白的鹿角，流光般的衣袖…每一位生活在这里的希柏里尔人，都将见到白色的麋鹿当作好运的象征。 刚刚结束了一天劳作了大胡子老者，用力擦了把汗这才抬起头望着树林的方向露出笑容。“是伊赫乌蒂大人！女神今晚说不定会来庆典！” “真的？你看见了？”一旁较为年轻的汉子也是丢下锄头，满心欢喜地看向大胡子老者。若是女神大人开心，那田里的庄稼很快就能丰收了。 对于能够带来实际好处的神灵，没有人会讨厌… “那当然！快，快回家，让你妈准备好酒水和贡品！”大胡子老者十分激动，虽然对于麋鹿女神的目击在终北之地并不算稀罕事，但人这一辈子，又有几次能够见到女神的机会呢？这可是天大的好运！ 那年轻人很快应了声，快步沿着田埂的小路向村子里跑去。早一些准备，就说不定能让女神青睐！ “嘿！这混小子…”大胡子老者看着急匆匆的儿子，不由摇头苦笑起来，只是当他重新捡起儿子丢下的锄头时，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好奇的女声。 “请问…最近的村庄要怎么走？” 大胡子老者转过头，却看见一位身着奇装异服的美丽女性正站在麦田里，手中还捧着几束桔梗花。那身黑色的礼服与宽大帽檐却是在这片大陆从未见过的服装。 “你，你是…外面来的旅行者吗？”大胡子老者挠了挠头，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位神秘的旅行者…太美丽了。 黑衣女子轻笑着点点头，并未言语，那对好似能够看穿一切的眸子好像直接钻入了大胡子老者的心里。 “唔，呃…那，那边。”大胡子老者吞吞吐吐地指了指儿子刚刚离开的方向，那里是他们生活的村庄。 “多谢。”美丽的旅行者微微欠身，便从老者身旁走过。淡淡的花草香气钻入大胡子的鼻腔，更加让他有些心神荡漾，“那个！” 刚走出没多远的卖花女蓦然转头，回眸轻笑这就么看着略显扭捏的大胡子。 “要不要，到我家做做客？今，今晚有祭典…会很热闹。” “呵呵…”卖花女从怀中取下一枝桔梗花束，放在唇边亲吻了下，“美丽的花，可不一定有触碰的缘分。” 女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蹦跳着离开，只剩下茫然的大胡子还楞在原地，直到下一刻才轰然倒地，他的双眼向上翻白，嘴角有些抽搐，好像遭逢了什么重大的精神压力而变得痴傻，只是咧着嘴不停傻笑，口水无意识地淌出，显得格外惊悚。 “又失败了…”行至不远的卖花女停下脚步，略显失望地看着大胡子站立的地方。人类…有趣却孱弱的生命，要怎么做才能好好观察呢。 “咦？”卖花女也不着急前往人类村落，只是坐在田埂上，伸手一片片撕扯着手里的花瓣。而不经意间，她似乎瞥见了身侧的树林里，有一抹白色的流影闪过。 她站起身，看着这片单调却充满生机的树林眼中充满了好奇。卖花女迈着轻快地步子走进密林。或许，她已经找到了解决难题的办法。 ……… 白色的麋鹿跪坐在水边，长着鹿角的女子轻轻捧起溪水，闭着眼轻抿了小口。她轻轻撩起耳边的长发，口中哼唱着人类聚落中常听到的旋律。 “是谁？”沙沙的响声在不远处响起，伊赫乌蒂好奇地转过头，恰好看见以为身着黑衣的人类女子，正轻笑着向自己走来。 好美…这是那女子给伊赫乌蒂的第一印象，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人类。只是当麋鹿女神站起身来，侧着头看向逐渐靠近的卖花女时，那始终带着一抹轻笑的来客却忽然开口。 “美丽的花儿，请和我创造子嗣！” 第314章 终北旧事(其二) 白色的麋鹿与黑衣的女子兀自对视在林间，随着暮时的微风穿过树梢，几片微黄泛青的宽大叶片缓缓飘下，落在了伊赫乌蒂先前捧水而饮的小溪上，带起圈圈涟漪。 小麋鹿先是愣了片刻，似乎并未明白这美丽的人类女子在说些什么，但一抹红晕很快在伊赫乌蒂的脸上晕染。她慌乱地站起前蹄，脚下蹬踏着林间的泥土，侧过头快速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轻脆的鹿蹄声在这片不知名的晚林中回荡，不时有宿鸟从枝头惊起，忽闪着翅膀却是发现身下的林地里竟长满了青草与鲜花。 植物在以非同寻常的速度生长，却从不衰败。然而导致这一切的伊赫乌蒂，却只是红着脸低头在树林间慌不择路。 那人怎么回事？她在说什么？子嗣？这是在向我求爱吗… 虽然她的确很美，但人类怎可以如此大胆？而，而且一上来就求爱，简直毫无羞耻感！ 也不知是否因为奔跑太过急躁，伊赫乌蒂甚至感觉有些紧张。如果自己也有人类一样的心脏，恐怕此刻它也会狂跳不止吧… 而被麋鹿女神抛下的卖花女，看着洁白小鹿奔离的方向，丝毫没有气馁或愤怒。她只是轻笑着弯腰捡起一片被伊赫乌蒂踩碎的落叶，放在鼻尖轻嗅了下，嘴角的笑容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 ……… 是夜，人类聚落中点起了庞大的篝火，村庄里大大小小几百号人各自顶着吃食与美酒，将村庄临水的一面装点得格外热闹。 她们穿着亚麻宽布围成的长袍，将那如同黑麦粒般的奇特作物洒满酒水与动物油脂，放在青绿的叶片上点燃，沿河放开。 浸满了酒水与谷粟的叶片，好似一只只小船，沿着水流的蜿转顺势漂离。这些载着“灯火”的树叶船，便是当地的希柏里尔人对新年的祝福。 同样披着民俗长衫的伊赫乌蒂，此刻正蹲立在水边与村民们一同祈祷。与众多神只不同，麋鹿女神是出了名地喜欢与人类和信徒相处，为了融入祭典，她的脸上还涂上了彩色的泥绘，看上去格外容易亲近。 人们大声呼喊着伊赫乌蒂大人的名字，围着篝火与长屋舞蹈歌唱。妇女们甚至还会蹲坐在女神身边，将新鲜采摘的莓果献于女神品尝。 大陆尽头的苦寒之地，因为女神的福泽神威，而几乎变成了物产丰饶的沃土乐园。伊赫乌蒂微笑着接过身前的陶土餐盘，上面紫黑色的圆果甚至流出了汁水，看上去一点也不酸涩。 在林中偶遇的那位神秘女子，早已被伊赫乌蒂忘却。温柔单纯的白色麋鹿，几乎从不会惩罚冒犯自己的人，那一定只是个冒失的旅行者罢了。 然而祭典的热闹却被打断得突如其来。一位青年人背着自己的父亲，气喘吁吁地冲进了人堆，也不知是脱力还是脚下被碎石绊倒，他和身后那位大胡子老者一同摔在了篝火旁。 “女神，女神大人在哪里？”青年人脸色满是汗水，抓着身旁的同村人便扒在了对方身上，瞪着眼询问着麋鹿女神的位置。 “怎么？出了什么事情？”像是村庄祭司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出人群，一眼便看见了瘫在地上，不断傻笑却口吐白沫的大胡子老头。 那混着食物残渣的口水沫子，蹭得他那把大胡子都黏在了一起，看上去整个人都在微微抽动。 “救救！救救我阀！（父亲）”青年人急忙跪在了祭司身前，眼中快要喷出火来。自己只是回趟村子的功夫，父亲便倒在了田里，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 那祭司只是瞥了一眼大胡子老者，便侧过身摇了摇头，“他被污秽侵染了智慧，已经是具尸体了。” “怎么？我阀身体一直很好，求求您，求您救救他吧。” 任凭青年人如何请求，祭司也是无动于衷。虽然这青年人的阀平日里人缘挺不错的，但此时打扰庆典却总有些不合适。 毕竟伟大的麋鹿女神可是正在自己村庄做客，若是因为这等事情打扰了女神的兴致，那就是万分的罪过了。 然而青年人的哀嚎还是在不久后，传入了伊赫乌蒂的耳中。亦或者说，当他背着父亲赶回村庄的那一刻，美丽又善良的白鹿便感应到了什么。 伊赫乌蒂手中还捧着几颗果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着篝火的方向走来。沿途的村民们无不侧身避让，显得极其恭顺。 只有一位还流着鼻涕的三四岁男孩站在路中间挡住了伊赫乌蒂的去路，看样子似乎在热闹的庆典中，跟母亲走散了。 女神半蹲下前蹄，伸手擦了擦男孩眼角的泪痕，又将手里的红色脆果递给了男孩，脸上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她摸了摸男孩的脑袋，随即站起身从孩子身侧绕了过去，径直走到了那股神秘气息附近。 “是女神大人！” 包括祭司在内，所有村民都跪在地上，赞颂着伟大的麋鹿女神。只是伊赫乌蒂却眨巴了两下那如宝石般的青绿色瞳眸，默默盯着大胡子老者的脖颈。 那里，似乎有一个黑点… 混乱、不祥的气息以那个点为中心，不断向周围扩散，而首当其中的大胡子老人显然受影响最深，已经变得痴傻呆愣，只会翻着眼傻笑。 “咦…”伊赫乌蒂不解地看着这陌生且混乱的气息，她并不认识这股力量的来源，也从未见过又如此伟力的存在。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抱歉…”伊赫乌蒂在查看了一会后，只是闭上眼无奈地说了句抱歉。老人的灵魂已经被摧毁，不…应该说变得扭曲畸形，完全不像是人类的灵魂。 “怎么会…”青年人面露绝望，如果连无所不能的女神都救不了自己的父亲，那基本上也就宣告了父亲的死刑。 “生死虽然是常态，但作为沉沦其中的生命，你们一定很畏惧死亡吧。”伊赫乌蒂单手捧在心口，她的确救不了这个得了“怪病”的老人，但却依旧想尽力安慰着他的这些“伙伴”。可惜并不擅长言辞的伊赫乌蒂，话说出口却总有些词不达意。 只是没有人会去质疑女神的。伟大的麋鹿女神，赐予了丰饶与食物，她爱惜每一位信徒，亲近又充满善意。就连那位青年人在得到女神的亲自“安抚”后，也变得感激涕零起来。 与这群人类不同，伊赫乌蒂此时却完全没了享受祭典的心情。她微笑着告别了村庄众人后，便带着一丝洁白的光痕，向着夜色中离去。而她并没有发现，在自己即将途经的矮山背面。 一枝鲜红的玫瑰正静静等待着有缘之人。 第315章 终北旧事(其三) 夜晚的流云在不断飘卷，白色的布练如一道光河，蜿蜒着顺着山脊流过。伊赫乌蒂的旅途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她总是随着兴致而行，在有人类出没的聚落或树林里小憩驻足。 可爱又单纯的人类总是能给女神那单调的生活带来些新奇与惊喜。人类的文化与习俗，奇妙的建筑与服饰，那些小人儿还会用自己的双手来照料植物。 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吗？ 答案是的确会有… 洁白的麋鹿渐渐放缓了脚步，最终停在了一枝红玫瑰前。光秃秃的山脊上，清澈的夜空下，怎会有一枝红色的玫瑰呢？ 伊赫乌蒂弯腰捡起了那枝玫瑰，放在鼻翼侧边，轻嗅了下。香气，淡淡的花香，很微弱却又沁人心脾。可惜除此之外，这朵玫瑰也再无奇特之处了。 正当麋鹿女神准备将玫瑰放在原地时，她的视野里似乎又看见了那位大胆的神秘女子。黑色的礼服，怀里总是抱着几束鲜花，脚下的步子很慢，但一眨眼好像又走出了很远似得。 先前是桔梗花，这次是玫瑰吗… 伊赫乌蒂饶有兴致地看着卖花女怀里更换的花束，还未来及细想，黑衣的女子便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呀！”麋鹿女神在看到卖花女那不似人类的美丽容貌时，不由又重新想起对方在树林初见时，对自己的示爱与大胆。 脸颊上的绯红如同当地人最爱吃的脆果般，甜到了心底。伊赫乌蒂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再次掉头便逃，迈开步子这次的白练倒像是一条横贯的瀑布。 “呵呵…”卖花女弯腰捡起地上的玫瑰，重新插进怀里。也不着急，待到视野里看不见女神的身影后，这才身形变淡，重新追了上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终北之地的荒原上来回追逐。没有人知道他们追逃了多久，只是各地的希柏里尔人都有目击到疾驰的女神，双方似乎都不愿放弃。 你追，我逃…没有言语或任何指示。受惊的小鹿每每奔逃于山间、溪流与树梢，总能一回头便看见身后锲而不舍的神秘女子。 或许这便是默契吧… 伊赫乌蒂早已发现，这位总缠着自己的黑衣女子并不是人类。以人类的能力，又怎可能追了自己这般许久，仍旧丝毫不见疲惫呢？ 甚至麋鹿女神都能感到，这家伙是在故意展露实力…是想吸引自己，向她求爱吗？ 可是…可是都没有了解过彼此。自己对她更是一无所知…要不还是和她讲清楚吧，但…要是拒绝了她，自己用不用安慰对方呢… 心思单纯的伊赫乌蒂不由再次回过头，只是这次却再没有看见那抹黑色的丽影。麋鹿女神渐渐放缓步伐，停在了一处小溪边，她不断转身寻找，都没有发现卖花女的身影。 “是放弃了吗？唔…”伊赫乌蒂轻闭上眼，抬手掩住嘴松了口气。这漫长的追逐总算是结束了。只是小鹿却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刚刚回头时没有看见她，心里竟会有些失落呢？ 那家伙很没礼貌，又太过直接缺少内涵。不过这一追一赶的奇妙旅途，似乎也是蛮不错的体验。 想到此大概像是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伊赫乌蒂睁开眼睛，准备前往最近的人类聚落休息。只是她刚准备离开这处坡地时，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长草堆，窸窸窣窣的虫鸣与流水声，此外便只有清冷的夜风了。女神低垂着眼角，刚准备回头赶路，却又立刻吓了一跳。 “呵呵，你是在找我吗？小鹿…” 卖花女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伊赫乌蒂身前，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礼服，只是手中的捧花却换成了几株薰衣草。 “没，没有。”伊赫乌蒂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好一会儿目光才敢直视身前的卖花女，“你，你是谁？我从未见过如你这样强大的生灵…” 卖花女身上故意散发出的威势，让伊赫乌蒂不由心生畏惧。这威势专属于掌控一切的上位者，淡然却霸道，无法质疑。 “呵，生灵？你可以称呼我为，奈亚…”卖花女的声音十分好听，她将怀里的紫色小花抽出，轻轻递给了面前的白鹿，“我很中意你，如果是我们的子嗣，那一定…” “不…不要。”伊赫乌蒂侧着头打断了独自畅想的卖花女，她虽然对这个强大又有趣的生灵有那么一丝好感，但总觉得这么答应她有些不甘心。 见麋鹿女神开口拒绝，卖花女那恬淡美丽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她并不理解，这只淘气的小鹿，为什么会拒绝自己。 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她始终没有想通。但伊赫乌蒂却也并没有让沉默僵持太久。 “如…如果，你愿意以人类的方式，正式娶我。”洁白的小鹿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红晕，就连话语也小声了许多，“我，我就考虑考虑！” 伊赫乌蒂说完头一扭，飞速地跳过了小溪，似乎那些令人羞涩的话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卖花女站在水边，也没有再次追上去。这是她第一次感到迷惑，人类的方式？那是什么？只是诞下子嗣而已，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但转瞬间，卖花女的面容上又再次恢复了微笑。 这么看来，那小鹿应该是答应了自己吧…… 第316章 终北旧事(其四) 严寒苦冷的终北之地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大胡子的希柏里尔人纷纷在各自的聚落里筹备盛大的宗教祭祀活动。 即便是最年幼的孩童，也知晓了近期最值得庆贺的神谕；伟大的麋鹿女神伊赫乌蒂大人，要迎接伴侣，以人类的习俗庆典举办婚礼，定下永世不悔的相守之约。 整片大陆终北还有比女神要结婚更加重要的事吗？人们几乎是自发庆贺起来，伊赫乌蒂大人的幸福对于这群虔诚到近乎狂热的希柏里尔人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情。 洁白的小鹿仍旧跪坐在水边，捧起一弧清水闭着眼靠在唇边抿了几口。她的头上插着枝盛开的粉色金鱼草，这小花与伊赫乌蒂身上那白皙素雅的配色十分契合，却又让小鹿更显半分甘甜。 卖花女自称奈亚…并非是终北之地的人。伊赫乌蒂将头探出，对着水中自己的影像微微侧身转头，反复观赏着头上的花枝，不由露出一抹浅笑。 这小花便是奈亚送给自己的，终北可不曾生长过…神秘且强大的旅行者，总能让她移不开目光。 “或许…这就是缘分？”伊赫乌蒂站起身，轻笼衣袖抬头望向远处升起炊烟的地方。即便女神十分好奇且憧憬人类的情感与习俗，可‘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伊赫乌蒂其实并不理解。 孕育子嗣、繁衍后代？这是再正经不过的事了，和所谓的“爱情”似乎并不是一回事。这也是为什么伊赫乌蒂会提出，想要以人类的方式进行嫁娶。 单纯的小鹿，不过是想如人类般体验，那胜却世间种种的奇妙爱情罢了。如果是作为一名人类的话，一定能够理解吧。 想到此，伊赫乌蒂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红晕，低下头迎着晚归的夕阳奔向了那道炊烟，只留下蹄声阵阵，与旷野的呼吸逐渐融为一体。 …… 卖花女轻扶着帽檐，坐在部落中央的石台上，饶有兴致地听着居民们在弹奏着一种名为“乐器”的粗糙竖琴。 婉转却又灵动的音符在曲调中起舞，这些好客的希柏里尔人总是会给途经此地的客人，弹唱这首曲子。 卖花女拨弄着怀里的黄色小花，赞赏地望着弹奏怀竖琴的大胡子。明明只是最为常见材料，却能够演奏出音乐吗… 莫非是自己的那位老朋友，给这群人类赐下了智慧？即便是走遍了天涯海角的旅行者，她依旧能从这曲调中听出些许新鲜的趣味。 而新鲜…已经是最大的乐趣了。 “极北的流光在欢鸣…” “在星星的山头，在水畔之滨。” “啊！有人在林间歌唱…” “是悦耳的麋鹿脆铃。” …… 卖花女参照着周围人样子，随着节拍鼓起掌来。这首歌谣的风格十分统一，内容也简单易懂。这群渺小的人类，似乎是在赞颂那只洁白的小鹿。 “这个，可以卖给我吗？”一曲听罢，卖花女站起身，颇为有礼貌地指了指大胡子手中的怀竖琴，面上满是笑容。 “嘿！客人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大胡子十分爽朗地将怀里的乐器递给了卖花女，“一切都是伟大女神伊赫乌蒂的馈赠。” “呵呵…多谢。”卖花女掩面轻笑，接过了尚有温度的乐器，指尖微微拨弄了几下，竟发出了十分和谐动听的声音来。 “哦哦哦！您也会弹琴啊！这可太难得了…”周围的希柏里尔人只是看卖花女的手法，便猜得出她绝对是一名熟手。外面来的旅人会弹这里的乐器，当真是很不容易。 第一次拨弄竖琴的奈亚只弹了几个音节便停了下来，她微笑着看向身后，淡白的流痕如一条丝带，正追赶着落日而来。 “伊赫乌蒂大人！是伊赫乌蒂大人！” 希柏里尔人对于麋鹿女神的外貌与标志性的白色流光早已熟悉至极，即便伊赫乌蒂还未现身，他们也能能早早发现女神的身影。 伊赫乌蒂渐渐从光痕中走出，缓步停在了卖花女身前，她的神态似有些扭捏，但却并无太多羞涩。自这神秘旅人闯入自己的生活后，已经过了数年的时间，虽然奈亚总是着急想要创造子嗣，可固执的小鹿却坚持要办完婚礼。 虽然对于伊赫乌蒂这种奇怪的脑回路不甚理解，但卖花女依旧陪在小鹿身边，甚至先一步在伊赫乌蒂即将抵达的村庄聚落等候。 “你来了？”卖花女轻笑着打量来人，口中淡淡地吐出这句话。 “嗯，我来了。”明明并没有什么寒暄或重要的内容，但伊赫乌蒂依旧盘挲着前蹄，显得十分开心。“明天…明天就是婚礼了，我们一起去好吗？” 卖花女点点头，眼中满是温柔。她轻轻拨弄了下手中的琴弦，与白色的小鹿一同消失在村庄众人的视线里。 人们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一袭古怪装束的黑衣旅人，便是大陆上流传的…女神大人的伴侣啊！ 神明的伴侣，那一定也是位了不起的神明吧！ 送出了自己竖琴的大胡子，更是得意地叉着腰，不断吹嘘着自己的演奏是如何让神喜欢的。或许，这次与神的邂逅，他还会作为谈资重复许多回吧！ 作为终北之地唯一且备受尊崇的神明，信奉伊赫乌蒂的宗教教会为了女神的婚礼可谓拼尽了全力，在终北最繁华的城镇萨乌尔布置典礼现场。 无数希柏里尔人算着日子往这座“圣城”赶来，这是场万众一心的朝圣之旅。无论贫苦还是富裕，所有见过或得到过女神恩泽的信徒都怀着敬畏之心，来为女神献上祝福。 城市的规模不断扩展，会场则被定在了祭坛神庙所在的丘陵。即便祭司们早已划定范围，但仍旧会担心拥挤和踩踏——因为女神已经和爱侣一同来到了此地。 ……… 与信徒们的狂热庆祝不同，受到最高祭司招待的伊赫乌蒂与卖花女则是安静地留在了神殿之内。约定的日子逐渐接近，伊赫乌蒂的心情也随之忐忑起来。 她更换了人类祭司献上的服装，在几名信徒的装扮打理下，原本出尘不染的麋鹿女神，此刻倒真的恍若待嫁的少女。 她对着魔法镜面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庞，心下却充满了好奇。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被装扮好了？人类的结婚仪式…虽然复杂又繁琐，但或许也正是这准备与等待的过程，才让那抹期待更加惹人心动吧。 小鹿好像的确理解了人类嫁娶的心情，但又没完全明白。只是相比人类那短暂到一眨眼就会死去的寿命而言，神明是永恒不灭的。那样自己的爱情会更加持久漫长吗？还是会像人类那般，经历繁盛衰败，度过日月春秋，最终一同归于尘土？ 嗯…那一定是值得期待的事情吧！ 第317章 终北旧事(终) 伊赫乌蒂不由笑起来，无意间泄露的神力顿时让周围都开满了鲜花。女神现在很开心，这是信徒们能得到最满意的嘉奖了。 希柏里尔人的婚礼庆典其实并不算太过复杂。在狩猎或采集中相识的男女，只要交换手中的食物，且双方都没有拒绝，那便是定下了最简单的婚约。 当然在伊赫乌蒂的信仰开始出现，人们逐渐侧重农耕生活后，定居生活的习俗也渐渐融入进了婚庆当中，但依旧并不算复杂，只要在村落的篝火前互饮酒水，并跳一支舞，当晚便可以回到小屋，彻底结为夫妻了。 可是当女神提出，要以人类的方式举办婚礼时，向来虔信的祭司们可不会如此草率。一份详细且繁琐的流程仪式，被他们改了又改，可谓费尽了心思。 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洁白美丽的麋鹿女神，与身穿黑色礼服的神眷爱侣，一同沿着由花瓣与蜜乳铺成大道走向华丽的祭坛。 人们欢呼着，唱颂着对女神的赞歌，纷纷聚在街头与神殿外侧。由伊赫乌蒂的最高祭司负责主持女神的婚礼，他不断重复着那些对爱情与忠贞的誓言，引导着女神与爱侣共同走近那象征爱情之火的圣洁火焰。 “奈亚…”伊赫乌蒂被卖花女牵着手，脸上满是幸福的红晕，她轻轻侧过头，看着在火光映照下的礼服女子，慢慢闭上了眼睛，“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我愿意…”卖花女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微微欠身，对着面前的小鹿发出了舞蹈的邀约。 温润柔软的指尖落在掌心，随着圣焰也在信徒们的手动控制下高涨爆燃，只升向暗蓝的夜空，好像是在向天空与大地宣告这桩独属于神明的婚礼。 婚礼很快升温，信徒们围在会场外围，肆意狂欢。许多适龄的青年男女，有些平日里互有好感的羞涩可人儿，此刻也借着女神的兴致，与中意之人盟下相伴一生的约定。 伊赫乌蒂甚至事先有向信徒们请教过舞姿与步伐，她迈着灵活地步子，在流光与圣火的映衬下，逐渐将这场婚礼推向高潮。 “奈亚…从今天起。”伊赫乌蒂的声音很轻，似乎有些不敢看卖花女的眼睛，“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 再盛大的欢宴，总会有杯冷茶凉的时候。虽然麋鹿女神和她的爱侣，在跳完舞蹈走完婚礼流程后，迅速离开了萨乌尔城。这场女神婚礼的热闹，依旧持续了十多天才逐渐趋于平淡。 一黑一白两道光痕在终北的荒原划过，伊赫乌蒂快乐地在云间和树梢奔驰，与她心爱之人一起… 婚礼之后，便是创造子嗣的时间吧？小鹿在心里默默想着，至少对于人类来说的确是这样的。可…子嗣要怎么“创造”呢？ 相比于众多悠久不灭的神明来说，刚刚走出栖地，来到终北的伊赫乌蒂算得上是非常年轻的了。除了卖花女外，她从未见过同样层次的生灵，也没有诞下过子嗣。 再加上可爱信徒们的文化浸染，更是让单纯的麋鹿女神给“创造子嗣”，蒙上了一层名为爱情的“神圣”光环。 她们渐渐停在了水边，这是终北最宽敞的河流，会一路汇入北面的海洋。伊赫乌蒂低着头，就这么静静等待着卖花女的动作。 “请…请教教我。”后面的话，小鹿羞涩地并未说出口。但总是将创造子嗣挂在嘴边的奈亚，想必一定是明白的吧。 “呵呵…”卖花女将小鹿轻轻拥在怀中，任凭伊赫乌蒂闭着眼吐出热气，她不断抚摸着妻子背后的长发，身上逐渐散发出紫色的流光。 一颗看上去既不是正方又不似三角的古怪水晶静静漂浮在卖花女的掌心。她向其中缓缓注入能量，怀中的小鹿也随即发出声低吟。 但片刻之后，奈亚还是收回了手中的古怪晶石。她的眼中满是失望，无法结合…伊赫乌蒂身体里的生命本源序列与自己似乎完全不同… 她与伊赫乌蒂之间，就像自己与那些人类一样格格不入。原来如此，怪不得小鹿会对人类如此亲切…她们有着相近的生命本源啊。 ……… 想明白了关键所在的卖花女并没有气馁。她慢慢推开了怀里羞涩的少女，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轻笑，随即转身化作一道乌光向着天边疾驰而去，没有丝毫留恋。 奈亚并不害怕失败，她有着无尽的时间去尝试…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 伊赫乌蒂独自站在水边，耳畔不时有飞溅的水花跳动，带着夜晚的清冷与凉意… “诶？”小鹿愣在了那里，昂起头看着奈亚离开的方向发呆…怎么了呢？她为什么要离开？伊赫乌蒂并不明白，明明已经在婚礼时，说过相伴一生的约定了。 为什么？ 直到片刻后，麋鹿女神才从意外中回过神来，她迅速飞起向着卖花女消失的方向追去。同样的追赶第二次出现，只是这回她们互换了位置。 任凭伊赫乌蒂走遍了终北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一处水边与林间驻足，都再也没能寻见记忆中那抹黑色的丽影。 渐渐地，有关麋鹿女神的目击与神迹都消失不见了，人们再难于田间和村庄的祭典中看见小鹿的身影，也没有人知道女神去了哪里… 或许…麋鹿女神，终究还是抛弃了信徒们吧。 第318章 善后 伊赫乌蒂默默站立在神树九层的林间，望着不远处那条小溪，讲完了这个十分久远的故事。也不知是出于怀旧还是习惯，伊赫乌蒂平日里隐居的这层，似乎被她彻底改造成了终北远林的模样。 “所以…您后来就离开了终北之地，为了寻找她？”克里斯摸了摸鼻头，完全没想到麋鹿女神和卖花女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那神秘莫测的黑礼服女子性格究竟有多恶劣，融合了狼人沃尔特部分残魂的克里斯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这家伙居然不止是对人类，对待神明好像也从来没什么规矩可言。 麋鹿女神点点头，眼中带着一丝落寞，“奈亚是我见过最强大的生灵…她不愿见我，我所做的，也就是无用功而已，这些年我基本上已经死心了，准备在这群希尔族栖息的森林里安定下来，可你们的出现，又给我带来了希望。” “……”克里斯并没有言语，因为冥冥之中他甚至有预感，那卖花女是知道伊赫乌蒂在这里的，而亚托莉娅带着她的气息被自己送回树海… 克里斯很难相信，这一切背后不是卖花女在故意引导。就连自己与伊赫乌蒂的见面也是这样，她…究竟想做什么？ “您有没有想过，回终北？那里不是还有信仰您的子民吗。” 伊赫乌蒂摇摇头，眼中似乎没有任何眷恋…“是我抛弃了他们，几千年过去了…终北早就变了样子，更何况…” “人类就算没有神明的庇护，也能好好生活。” 伊赫乌蒂的最后这句话倒是让克里斯十分认同。他再一次对这位与众不同的女神产生了些许善意与好感。 人类不需要神明，不…或者说这片大陆上的生灵都不需要神明的支配。真正的自由永远是建立在独立与奋斗上的。 即便没有神迹与赐福，人类依旧拥有面对一切、顽强求生的勇气。 当然，如果是妮娜或格林在此，应该能够将蟾神信徒们的遭遇与女神的“出走”联系起来吧。失去了伊赫乌蒂的终北信徒们过得并不好，至少那里已经被蟾神的信仰所彻底取代，伊赫乌蒂的名字，早已泯灭在尘埃里了。 人类为了活下去，同样可以做到改换门庭，寻找新的庇护。 “亚托莉娅…”克里斯叹了口气，目光又回到化作枯木的少女身上，眼中满是不忍。 “你为了她…选择与整个世界为敌，这孩子一定很幸福的。”伊赫乌蒂轻巧地走到克里斯身后，语气沉稳且淡漠，和故事中那单纯热情的小鹿几乎是两个极端。 “幸福吗…”克里斯有些无奈，却又无法出言反驳，他抬起头看向伊赫乌蒂那满是怜悯与同情的瞳眸，“多长时间？亚托莉娅保持这个状态，能坚持多久…” “如果神树之心没有枯萎的话，一年是没有问题的。”麋鹿女神略微估算了下，但也不甚肯定。奈亚并没有驱散诅咒的意图，甚至还在不断加深，她也无法确信情况会不会突然恶化。 这也是伊赫乌蒂出手救下亚托莉娅的原因，只要奈亚的诅咒还没消失，说不定那位薄情卖花女，就还会出现在亚托莉娅身边。 ……… 一年时间…寻找到卖花女。还要说服对方解除亚托莉娅的诅咒？克里斯不禁感到了沉重的压力。但此时，那个能够让他感到安心的人，却没办法陪在自己身旁了。 更何况，还有主人格那个家伙存在。这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 “如何？你想要了吗？要不要当我的祭司…”伊赫乌蒂颇为欣赏地望着克里斯，从这个人类与心爱的少女身上，她感到了那种名为“情感”的奇妙佐料。 克里斯犹豫了片刻，最终似乎想起什么来，目光坚定地对伊赫乌蒂弯腰行礼。 “女神大人，我有一个请求…” ……… 神社八层的外围森林里，被格林强行拽走的菲妮克丝终于挣脱了勇者的手臂。小魔法师气愤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格林，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 “你，你…你放开我！”菲妮克丝跟格林并不熟，一开口便开始犯结巴，但旁边的勇者却好像也有些尴尬。 “抱，抱歉。不过已经没必要打了，那只鹿很强…” “我要去找克里斯！”菲妮克丝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这自来熟的勇者要把她拽走，本来小魔导师都准备给假克里斯来一发大的了！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克里斯回来呢？菲妮克丝并不喜欢江渚，发自本能地不喜欢那个家伙，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还是克里斯更容易相处。 “不行，别添乱！你不能去…相信老板，他不会这么容易垮掉的。”格林蹭了下嘴角的血迹，再次抓住了菲妮克丝的手腕，但下一刻，焦急的小魔导师直接举起法杖，照着勇者的脑袋便砸了下去。 只听咚得一声脆响，木质法杖上响起了像是敲击空葫芦般的声音，上一秒还精神满满的格林，忽然两眼翻白，直勾勾倒在了地上。 “呀！”菲妮克丝连忙向后退了半步，但格林却似乎昏死了过去。怎么会这样，自己虽然用了点力气…但不至于吧？ “格林！”不远处刚好响起了柯琳斯的声音，勇者小队的几名成员紧随其后，一眼就发现了倒在草堆里，昏死过去的勇者。 以弗洛德为首的几人急匆匆冲了过来，小魔导师心下一惊，却已经来不及施法，只得闭上眼转头就跑，嘴里还大喊着：不关我的事！ 只是魔力几乎干涸的菲妮克丝下一秒便被弗洛德堵了个正着，她茫然地向后退了半步，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 “你没事吧？格林这家伙！”温和的女声自背后响起，菲妮克丝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刚好看见柯琳斯朝自己走来，眼中满是关切。 “诶？” “格林没对你做什么吧？我都看见了，真是的…”柯琳斯十分诚恳地替格林向菲妮克丝道歉，倒是让准备跑路的小魔导师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他们不是这位勇者的同伴吗？为什么第一反应居然是勇者肯定又惹事了呢？如果是查理大人的话…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当然，对格林性格不怎么了解的菲妮克丝，自然不会知道，这基本上已经算是格林小队的家常便饭了。 冒失的勇者一路上干的倒霉事可一点不少，每次都是小牧师去帮忙道歉，几乎看见格林有奇怪行动，柯琳斯的神经都会立刻绷紧起来。只是她也没想到，虽然格林在大事上一般不含糊，可小毛病却好像越来越多了，现在居然还抓着女孩不放手… “啊！对了，克里斯！”愣神了一会儿，看完柯琳斯施展魔法替勇者恢复伤势后，小魔导师这才猛然想起来，她还得去找克里斯来着。 “我怎么了？”只是还未等她转身，克里斯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伊赫乌蒂的身形与克里斯相伴而行，兀自从光痕中走出，怀里还抱着化作枯木的亚托莉娅。小魔导师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了好久，仍旧不敢相信。而伊赫乌蒂的到来，更是让勇者小队都不禁心中一惊。 浮空城里的麋鹿雕像！王族供奉的女神，这难道是真的？ 第319章 亚托莉娅与自由 “克里斯…你真想好了？”伊赫乌蒂并没有在意柯琳斯等人的反应，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蹲坐在格林身边的艾米。 “嗯。”克里斯点点头，周围众人均是一头雾水，小艾米更是有些害怕地站起身，轻轻眨眼。 “也罢，既然你希望这样…不过若是如此，母神大人的神罚再至，我可不会出手护你了。”伊赫乌蒂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见克里斯如此坦然，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抬前蹄，向着艾米走去。 “你，你是谁…”艾米显然有些害怕，但伊赫乌蒂的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总是那副悲悯的样子。 弗洛德刚准备拦在艾米身前，却被克里斯拉住了胳膊。后者冲着黑袍人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弗洛德这才停下动作，但依旧紧盯着伊赫乌蒂。 “我是终北之地的女神，伊赫乌蒂。”麋鹿女神的声音淡然温柔，却又没有多余的情感，“你是否愿意担任我的祭司，或许我可以帮你驯服身体里的魔灵…” “诶？”艾米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禁扭头看向了女神身后的克里斯，少了一只眼睛的男子正冲着她微笑。 一旁的弗洛德猛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克里斯。他还记得？还记得为艾米治病…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弗洛德心头攒动。 原本当格林被风魔法掀飞后，艾米不断请求勇者去帮帮克里斯。弗洛德甚至还有些不忿，毕竟他们是为了木心果而来，现在却要主动去帮忙破坏丰收仪式，这算什么事情？可艾米却拼命劝服了格林，去帮助她们的伙伴克里斯。 艾米的确很善良，但她这样会害了自己的。弗洛德始终这么想，尤其是当知晓了克里斯破坏丰收仪式，会给整片大陆带来灾难后，他更是无法理解这种不理智。 只是弗洛德完全没料到，亲手开启灾祸的罪魁祸首；又意外获得女神垂青庇护的克里斯，居然还记得艾米…记得那个除了重病外，什么都没有的贫穷女孩。 善意会带来善意吗…弗洛德不明白。但艾米与克里斯之间的默契，他却是切身感受到了。 除了由于透支身体，而被菲妮克丝一棍子敲晕的格林外。包括不少希尔族祭司与王族精英在内，都目睹了这场赐福仪式。 瘦弱不堪的人类少女，被伟大的伊赫乌蒂大人亲自选定为最高祭司，并彻底稳住了病情… 水蓝色的半透明残魂，被伊赫乌蒂从艾米体内拉出半截，微弱的白芒赋予其上，那形状好像甲虫与根雕的奇怪灵魂便震颤到透明，又几乎快要消散。 “神明的力量…”江渚在心里默默出声，似乎对伊赫乌蒂的能力颇为忌惮。她能够剥离艾米体内的魔灵，说不定就可以帮克里斯消灭自己… 不，应该不可能…艾米的情况还是与自己有所不同。但江渚依旧默默打定主意，看来要稍微转变下对待那傻瓜的方式了… 克里斯完全不知道，他放弃伊赫乌蒂的庇护，换来给艾米治病的机会，究竟给众人留下了多少震撼。更不知道自己围观的这场赐福，无意间让江渚的行动方针发生了变化。 一环接着一环…或许，命运的翅膀总在不经意间煽动吧，没有人可以看清它的原貌。 母神的神罚在被伊赫乌蒂挡下后，便没了动静。这被破坏的丰收仪式，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就连原本斗个你死我活的长老会和王族，也在伊赫乌蒂的出面下暂时“和解”了，开始处理善后事宜，虽然麋鹿女神承诺了会庇护树海丰饶，但希尔族们还是对即将到来的灾祸忧心忡忡。 因为伊赫乌蒂的存在，长老会没有再继续找克里斯的麻烦。而事先“押”了善意在克里斯身上的克伦威尔，更是彻底倒戈。 毕竟，王族所信奉的，可向来就是美丽的麋鹿女神。由伊赫乌蒂大人掌管树海，对于希尔族来说，或许也是新的机遇。 克里斯很快将亚托莉娅送入树心地狱，“种”在了树心最深处。这里繁茂无垠的生命力，不断补充着亚托莉娅的亏空，或许当真如麋鹿女神所说的那样，足够少女支撑一年吧。 “想说什么，就和她说吧…”自带光亮的白色麋鹿，几乎将树心地狱最深处照得格外明亮，伊赫乌蒂看着少女那木质化的身躯和脸庞，好像整个人嵌进了树里一样。 “亚托莉娅她能听见？” 伊赫乌蒂摇摇头，女神对于希尔族的生命构造十分了解，“虽然她在变成树木之时，就已经恢复了意识，不过却听不见，看不到…所有感官都被封闭了。” “否则，生命力就会飞速流失。”伊赫乌蒂轻轻走到克里斯身边，继续说道，“但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的，我想…如果你们之间的确有‘感情’的话，说不定这孩子能察觉到你的存在。” 清醒着…却看不见也听不到？没有体感与呼吸，无法说话…这不是和曾经，少女被关在藤蔓怪物的体内充当核心风戽时一样了吗！ 不…要更加糟糕。 克里斯深深捏紧了拳头，自己将少女从束缚中解救，到头来又不得不亲手将她送入希尔族的囚牢中，甚至比曾经还有绝望。自由…对于亚托莉娅来说，怎会这么遥不可及。 自己真的能拯救她吗？ 第320章 世界终末的预言 伊赫乌蒂并没有在树心深处停留太久，只是见克里斯仍在此处发呆，便兀自离开了这处树心地狱，她并不想打扰克里斯与心爱之人的独处。 寂静且黑暗的囚牢里，到处氤氲着如有实质般的生命力。可植株总需要得有阳光才行，克里斯便从魔镜中取出了一株亚托莉烛，放在月桂树的根部。 这种由晦烛草改造的奇妙植株，在接触到周围弥漫的生命力后便迅速生长亮起。明亮却并不炙热的光圈在克里斯与月桂树前静静闪烁呼吸。 他还记得，亚托莉娅最大的心愿便是去大陆各处旅行，或许对于从小背负了沉重锁链的她来说。那种不受拘束的旅途，才是真正安心快乐的自由吧。 “一年时间…我就回来看你。”克里斯倚坐在月桂树上，这棵小树的根系在伊赫乌蒂的帮助下已经和神树相互勾连，不分彼此了。 正在此时，被他插在地面的圣剑忽然颤动了两下，几缕似有若无的白雾自剑格中渗出，克里斯再次听见了那熟悉却虚弱至极的声音。 “好浓郁的生命力，你得振作起来，克里斯…还有很多必须要解决的事情。”银发少女的身形渐渐自白雾中凝结，她的那对赤红色的眸子上，隐约能看到些许裂痕。 “勇者奥菲莉亚？你果然还活着，太好了…” “唔…不是勇者，只是奥菲莉亚。”银发少女摇了摇头，依旧十分执拗地纠正克里斯的说辞。在选择遵守承诺，保护亚托莉娅至死方休时，奥菲莉亚便已经放弃了所谓勇者的身份和立场。 “虽然还活着，但我的等级已经清空了。现在只是个普通人。”奥菲莉亚的语气十分平淡，谈及自己时倒像是在介绍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谢谢…不，抱歉。”克里斯神色逐渐变得黯淡起来，他的手指扣住地面，指尖微微嵌进了软泥之中，“我还是没能救下她。” “如果觉得做错了，就尽力去弥补。”银发少女的脸上陷入了回忆之色，“你现在犹豫颓废的每一秒，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你在布尔加特时，是这么对我说的。”奥菲莉亚从地上捡起细白的圣剑，递给了克里斯，“为什么不跟圣剑契约呢？你比我更适合成为勇者。” “为什么吗？”克里斯轻笑一声，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比起我这个给大陆带来灾祸的罪人，你们才是值得被称为勇者的人。” “不，我…”奥菲莉亚刚准备说些什么，解释自己也是共犯时，克里斯后面的话却让她把想说的东西又生生咽了回去。 “再说了，你抛弃一切来帮我和亚托莉娅…我又怎么忍心抢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呢？我们…可是朋友啊。”克里斯接过圣剑，又重新放在奥菲莉亚面前。 “……”银发少女轻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重新组织好语言，“我的修为全废，也不再是勇者，克里斯你会走很远，你的敌人也很多。我已经跟不上你的步伐了，即便这样，我们也是朋友吗？” “难道不一直都是吗？”克里斯有些奇怪于奥菲莉亚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很快他又似乎明白了过来。 “只要心中还有正义，每个人都可以是勇者…称号？不过是光明神的赠予罢了，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神明是不会理解的。” “呼…就算神明才是元凶，但灾祸仍旧是因我而起，我会尽力为这片大陆做些什么的。”克里斯的语气平缓，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赎罪也好，反抗也罢…都无所谓，那么，你呢？奥菲莉亚？” 银发少女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下了那柄原本就属于她的圣剑。奥菲莉亚深吸了口气，声音中似乎有些许哽咽。 “你啊，还真是…”银发少女脸上少见地露出了抹笑容。她默默将圣剑收回，似乎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克里斯说的没错，即便不再是勇者，也解除了和圣剑的契约，她依旧有想做的事情。 心中的正义吗… 奥菲莉亚并不知道自己的执着究竟算不算正义，但她所追求的“秩序”是和当下截然不同的。她心中维持均衡的天平已然崩塌，当冰与火交融，诞生的又会是什么呢？ “对了…我和查理有过约定，要帮他讨伐暴食元帅。”克里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着奥菲莉亚开口道，“你要一起来吗？” 银发少女摇摇头，“我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实力，去了也帮不上忙。预言中的灾祸应该已经开始了，我必须早点做好准备。克里斯，你对《启示录》预言，知道多少？” “《启示录》吗？我听说过，一共分为五卷，记载了很多魔法秘术，上面还有所谓的神之预言。”克里斯叹了口气，他仍记得那位一口咬定他就是预言中勇者的假冒霍尔斯人长老，至少在她手里就有两卷《启示录》。“那预言里，真的有说过我破坏丰收仪式的事情？” 虽然克里斯并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但树海所发生的事情，却让他难免对那《启示录》产生了好奇。 如果自己救下亚托莉娅，开启灾祸是预言中注定的事情，那么… “不…预言的解读千奇百怪，没有人可以看清命运的走向。”奥菲莉亚简单和克里斯共享了些有关《启示录》预言的情报，在她发现克里斯出现在丰收仪式会场时，便隐隐有些在意。 “审判的沙漏将行至半途，灾祸会使大陆陷入黑暗，四位骑士的铁蹄会接连践踏而过，世界将迎来终末的审判。”奥菲莉娅的语气平缓，尽力去回忆那预言中的内容。 “其实大家对于‘预言中’勇者的身份，是最为在意的。只不过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心怀正义，人人都是勇者，所以人们都解读错了。” “灾祸…审判？”克里斯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眼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你刚刚是说…审判的沙漏将行至半途？也就说走完了一半？” “嗯，是这样的。沙漏行至一半，说明上下层的沙子一样多，这说明现在正是处在平衡点。任何微小的事情，都可能破坏平衡，最终滑向灾祸。显然，丰收仪式…” “等等，先不管这些解读…行至一半，说明沙漏早就翻转过了对吗？”克里斯皱着眉头，开始思考起来，“那审判的沙漏是什么时候开始计时的呢？” “诶…应该是这样。”奥菲莉亚眨了眨眼，这一点她先前也有考虑过，但却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答案。 克里斯思索了许久，按常理来说。自己破坏了丰收仪式，惹怒了那位大地母神。她最终降下神罚，灾祸蔓延至整片大陆，最终迎来世界末日。 这一整套流程看起来十分顺理成章，如果真这么解释，那自己就是预言中带来“变革之风”的勇者，将审判的沙漏推过了“中点”。 可…他隐约总觉得有些不对。审判？灾祸？世界终末？ “或许…《启示录》上的预言，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321章 审判? 大地母神的灾祸会屠灭整片大陆上的生灵吗？就算的确会，大陆上所有人都死去，这样就算世界终末了吗？ 当然，如果是询问生长于这片大陆上的人，那一定会得到肯定的答案。或许希望保护大陆的勇者们也会这么认为，可克里斯却不这么想。 兰柏尔大陆作为光明神与七位魔神之间的博弈场，已经进行了四次之战。不论每次战争结果如何，最终大陆上迎来的都是神明的“洗牌清场”。 以人类历史为例，五百年前盛极一时的塔尔苏斯帝国便在之战后，被瞬间毁灭，只留下无数遗迹与废墟。 虽然不知那场洗牌究竟死了多少人，但绝对不在少数。包括希尔族的历史也有记录，即便是这群偏安一隅的半植物种族，也在之战中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而这样的灾难，甚至重复了四次。 对于这片满目疮痍的大陆来说，生灵近乎全灭的灾难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但没有一次被称为“世界终末”。 大地母神带来的灾祸，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得上是世界末日呢？ 读过《四国通志》的克里斯，几乎十分自然地产生了这样的疑问。而所谓“审判”等字眼，更是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只有罪人才需要被审判，如果自己惹怒的神明，神明降下惩罚毁灭世界，这样的怒火算是“审判”吗？ “你发现什么了吗？”奥菲莉亚十分耐心地询问着，但克里斯却只是摇摇头，简单解释了自己的疑惑，却并没有去解读那古怪的预言。 但江渚的声音却十分不合时宜地在他心里响起。“你注意到了吗？呵呵…” “你要说什么？”克里斯对于主人格没有任何好感，但眼见对方难得开口，他也不介意从这位“全知人偶”口中套取些情报。 “这份预言的始末全知人偶并不知道，只可能说明…它不是兰柏尔大陆的东西，或者说…它是那些外来神们带过来的。” “所以…呵呵，你觉得一片人类大陆的生存毁灭，值得神明如此在意吗？毕竟，这个世界可是有着无数和兰柏尔大陆一样的地方啊！”江渚轻巧地说道，这些超出全知人偶认知以外的知识，还是被卖花女灌输给进来的。 当时正是这庞大且难以接受的“真相”，让江渚的意识宕机昏迷的。某种意义来来说，这些情报与知识，也是亚托莉娅用生命交换来的。 “你想说…审判是针对神明世界的？” “哈哈哈哈，那是必然的！旧神将会审判中死去，涤清自己的罪恶！新神也会降临，重新执掌秩序，这才叫所谓的变革！”江渚的语气十分狂傲，似乎并不把那群神放在眼里。 “而你我，就是新世界的神！” “……”克里斯对于江渚的自大早有预计，但还是感觉有些低估了曾经的自己，“这恐怕是你自己瞎想的吧？别带上我，我对于成神可没兴趣，我只想救活亚托莉娅，并担起责任而已。” “我们的敌人是神，如果不成为对等的存在…又怎么打败它们呢？”江渚的条理十分清晰，也同样具有野心和抱负。 前任代行者的确有着超越部分神明的力量，在反叛中诛杀了好几名神明。所以克里斯也并不怀疑江渚有同样的潜力，只是自始至终他都有一个不算重要的疑问。 为什么主人格看起来比前任代行者还要“叛逆”？ “我的确想不明白，如果那群家伙为了避免重蹈上一任代行者反叛的覆辙，才将你我分离，并选中了你…”克里斯在心里毫不客气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你没有服从他们的意志，努力去做好代行者的本分。反而总想着干掉他们，自己成神呢？” “哼，因为是我啊！”江渚十分不在乎地冷哼一声，“正因为是我，他们才休想完全控制。你不会是当克里斯久了，已经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江渚吧？” “难得我在河谷之后，对你还有了点期待，你可别自甘堕落啊…” “呸！不要脸！咱就是说，咱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风精灵的声音突然传来，一如既往江渚和克里斯之间的悄悄话，只有希尔芙能听见。 “哈？你说什么？” “咱…” 听着江渚又和希尔芙吵了起来，克里斯心知是没法继续交流下去了。而且自己控制身体的时间也快到了。 “奥菲莉亚，白天尽量不要接近我…虽然那家伙安分了一些，但我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克里斯叹了口气，伊赫乌蒂出手让他获得了一半时间的身体控制权，但却并没有直接出手攻击主人格。 克里斯虽然有隐晦地提过自己面临的困境，但那位女神似乎并不想让他和江渚中的任何一个消失。 所以目前来说，克里斯也只能在江渚控制身体时，打起精神了。所幸双方交替的时间只有半天，无论是谁都做不了太多事情，也算得上相互制约了。 如果是为了亚托莉娅…或许是时候，跟江渚好好谈谈了。 第322章 统一战线 送走了奥菲莉亚后，整个晚上，克里斯都留在了树心地狱中，孤零零陪在月桂树旁。他并不是没有事情可做，只是想要多陪伴亚托莉娅一段时间。 丰收仪式前，自己忙于应付长老会的约定，一心只想着木心果。倒是的确没怎么和亚托莉娅见面，虽然事到如今已经晚了，但克里斯还是只想安静地看看她。 随着朝阳的的第一缕曙光照在树海最东边的叶片上时，克里斯的意识逐渐下沉，静静闭上了眼。半分钟后，主人格才活动了下脖子，抬头望向了月桂树旁的亚托莉烛。 “真是麻烦，哼。”江渚似乎对于克里斯的“颓废”十分不满，半天的时间都被他坐在这儿浪费完了。就算是没从打击中缓过神来，也总得向前走不是，毕竟克里斯浪费的可是他们共同的时间。 “我觉得我们还是暂时合作比较好，呵呵…”江渚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在心里和克里斯说道。 “谁要跟你合作啊！咱才不听你。” 克里斯还未回话，希尔芙的声音便骤然插了进来。这位很有个性的风精灵向来对主人格极度反感，无论什么时候总要回怼几句才舒服。 “希尔芙。”克里斯的声音平淡又短促有力，“我们的确是需要谈谈了…” “哈哈哈，虽然我们两个早晚得拼个你死我活，不过要是现在闹翻了，笑得可就是那群神了，就算道路不同，我们至少也有同样的敌人。况且…”江渚的声音永远充满了自信，就好像认定了最后剩下来的一定是自己似得。 “我们早晚都是对手，了解自己的敌人不也是很必要的吗？” “……” 丰收仪式被破坏，这百年间都没有木心果产出。除了态度模糊的麋鹿女神外，至少克里斯是暂时不知道什么办法能够抹杀另一个人格了。 而这对于江渚来说，大抵也是如此。即便全知人偶很可能掌握有自己完全不知道的灵魂情报。可如果江渚希望彻底抹杀掉他，也得费一番功夫。 况且…克里斯也绝不会坦然受死，抱着玉石俱焚的思路，主人格也不会好过。 “我答应你，不过仅限于到救出亚托莉娅为止。”克里斯略一沉吟后，还是同意了江渚的提案。 虽然他并不希望和江渚合作，也十分抵触这个狂妄疯狂的主人格。但他却始终惦念着亚托莉娅，如果有机会能救她，妥协…也不是无法接受。 “我就知道你会同意。”江渚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先前称呼你为渣滓是我不好，今后还是好好相处吧。” “你居然会道歉？” “我只会做有价值的事情，既然选择合作，那维持良好的关系也是必要的…嗯，至少是表面关系。”江渚毫不遮掩地解释着，随手唤出魔镜，浓密的黑雾弥散在他周围，随即便彻底消失在了树心地狱中。 “我觉得你不解释，说不定我还能有所改观…”克里斯对于江渚的说法并不意外。凡事追求效率的主人格，似乎有着更重要的计划。 既然暂时无法彻底抹杀彼此，也就只能相互妥协了。 魔镜中的世界一如既往。虽然克里斯无意间弄明白了镜面世界的打开方法，但江渚仍旧掌握了许多有关厄里斯魔镜的情报。 “呼…当真连渣滓都没剩下。”江渚的目光在布尔加特的农神广场上来回扫视。那被神火烧死的黑山羊幼崽，已经彻底湮灭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可惜。那种怪物是黑山羊的眷属，即便连半神都达不到，但身体里还是有着源自黑山羊的生命源，收集起来是有用处的。”江渚暗道一声可惜，随即挥手抽身离开了镜面世界，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神树六层的主干广场上。 “不过你刚好拒绝了那位漂亮女神的庇护，虽然的确很傻不过也不是坏事。想必之后还会有黑山羊幼崽来追杀我们，到时候再收集素材吧。” 江渚说得十分随意，似乎完全没有把这恐怖的怪物放在眼里。克里斯只是默默在想，如果是主人格的话，与丰收仪式上的黑山羊幼崽战斗，究竟会有几分胜算。 整座达芙妮王城此刻都弥漫着一股恐慌、不安的情绪。丰收仪式被破坏了，这是大多数民众都亲眼见到的。 灾祸的阴影弥漫在每一位希尔族居民的心里，即便王族早已派人来各地安抚，但依旧出现了蛮多闹事叫嚣的群体。 “哼，这群臭鱼烂虾。”江渚冷笑着站在街头，看着缆车升降梯与传送阵旁聚集的游行队伍。这些希尔族们大多数是中庭的民众，也有部分下庭的人。他们围堵在王庭队伍外，不断咒骂抗议着，有些甚至将矛头对准了“死去”的神女。 而那被包围的城防军中，带队之人正是克里斯见过几次的队长克罗洛普。此刻他正扯着嗓门，向民众解释着什么，但他的声音却总是盖不住愈演愈烈的民愤。 “神女在哪里！快让神女出来！” “丰收仪式没了，大家都要完蛋了！” “母神会抛弃我们的。” “为什么神女不愿意保护我们？” 克罗洛普口干舌燥，亚托莉娅当着众多投影镜面喊出想要活着…这的确代表着对母神信仰的违抗与背叛。原本按照王族的计划，作为底线的丰收仪式如果顺利进行，自然不会有这么多问题。 但克罗洛普也知道，他们的王是个十分懂得变通的人物…形式再差，不也得往前走吗？只是显然，如今要安抚民众可会困难得多。 虽然克伦威尔已经承诺过，伟大的麋鹿女神会继续庇护树海，但显然在大多数希尔族眼中，还是大地母神更加靠谱一些。 麋鹿女神？她怎么比得过伟大的黑山羊？ “都静一静，静一静！神女已经死了，这是场意外，我们都不想看到，可…” “死了？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愿意救大家？”为首的一名希尔族身上的衣物大多破烂不堪，似乎像是下庭的居民。 “是不是？这样平白死掉，还害得大家要被母神惩罚…” “伊赫乌蒂大人会庇佑我们的，请大家放心…”克罗洛普脸上满是愁容，这种安抚民众的事情，他实在不太擅长。 而对于亚托莉娅的情况，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见神女“死去”了。西尔维娅与克伦威尔等少数希尔族高层也迅速封锁了有关亚托莉娅的任何消息，只是对外声称：神女意外身亡，丰收仪式无法进行。 “呵呵，生气吗？这就是你们想保护的民众。”江渚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他知道克里斯是与自己共享感官的，眼前的一切自然也是看在眼里。 “人啊，大多是自私的。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谁都不吝惜那廉价的口头正义。”江渚一步步向前走去，“可一旦牵涉自己，呵呵…” “这也是为什么，我向来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来揣度人性。” 第323章 人性中的活力 江渚的话十分淡然，却又十分坚定，见他慢慢走到人群背后，克里斯这才忽然意识到不妙。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江渚并没有继续解释，身形快速消失在原地，泛着魔气的利爪一把捏住了为首那人的脖子将他拎起。充满腐蚀性的魔气贴在那希尔族脸上，发出了滋啦的响声。 人群尚未反应过来，江渚便已然出手，就连克罗洛普也愣在了那里。江渚右手探出，将那人的衣服与口袋扯开，几枚亚托莉烛的种子哗啦啦掉落在了地上。 这些亚托莉烛对于穿着破烂的他来说，恐怕算得上一笔不小的财富。 “我不管你是受人指示，还是真心这么想。”江渚的脸上挂着一抹残忍的微笑，“既然吃着以神女为名的食物，就给我心怀感恩，否则…” “就不必活着了…”江渚左手发力，丝毫没给这人挣扎反抗的机会，顿时捏爆了他的脖子。无头的尸体与无主的脑袋落在地上，场中所有人都被惊到说不出话来。 “克，克里斯殿下？你…”克罗洛普完全没想到，一向温和有礼的克里斯会当街杀人。这对于崇尚生命平等的希尔族来说，可算得上重罪了。 江渚从魔镜中取出了一块亚麻手帕，擦了擦左手上的污渍，随手丢在了那具无头尸体上。 “我是在帮你平息骚乱，有时候费再多口舌…都赶不上暴力和威慑，你看？是不是这样？”江渚十分“好心”地回答了克罗洛普，当他的目光转向那群闹事的民众时，那些原本群情激奋的抗议群体，此刻竟然没有一人敢说话。 “真遗憾，我还以为他们会来围殴我呢。”江渚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这才冲着广场上的人群说道，“丰收仪式，就是我破坏的！” 直到此时，江渚的容貌才被人认出。虽然神社里的投影并不算清晰，可送回神女的人族殿下，对于王国的民众来说也算是家喻户晓。 他们低声私语着，咒骂着，看向江渚的目光满是愤怒。可由于江渚刚刚杀死那人的血腥手段，竟然没人敢开口反驳。 “借了你的名头，你不会怪我吧？呵呵…”江渚在心里戏谑地问着克里斯，而后未等克里斯回答便继续开口对着广场喊道。 “你们要恨，就来恨我好了，灾祸？神罚？啊…的确是我做的，欢迎你们来找我报仇。”江渚双手一摊，似乎十分满意那群希尔族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克里斯殿下，杀人是不被允许的。”克罗洛普紧皱着眉头，还是小声提醒着江渚，毕竟希尔族王城里，几乎从未出现过这种当街杀人的恶性事件，他完全没法交代。 “允许？要谁来允许？呵。”江渚的声音一直不小，广场里的民众也能听见，“生命平等？别开玩笑了，你们在逼着神女为大家牺牲时，怎么不说生命平等？” “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了，才和我提平等？晚了…”江渚行事十分高调，毫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不…或者说，他正享受着这一过程。 “怎么？没人要找我报仇？我可是破坏了丰收仪仪式，带来灾祸的元凶啊？”江渚静静等了片刻，广场上的围观者越聚越多，他们大多不了解因果，但都看见了横在街头的那具无头尸体。 “你们也不来抓我吗？克罗洛普侍卫长？”江渚的目光如一根钢针，直直刺进了克罗洛普的心里。对于亚托莉娅的事情，他的确存在着愧疚…但无法对江渚出手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克伦威尔的死命令。 “哼。”江渚轻哼一声，拍了拍克罗洛普的肩膀，兀自向一旁走去。“既然你们都怕死，不愿找我报仇。那就…洗地吧，收拾一下，克罗洛普侍卫长。” 人群十分默契地让开了一条道路，纷纷冲着江渚怒目而视。这个灾祸的凶手，简直太可恨了。可如果拦着这个人族肯定会死，他完全不顾及所谓的律法与传统。 ……… “为什么要这么做？”克里斯的质问很快在心中响起，江渚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满脸笑意地开口说道，“帮你出一口恶气，当作见面礼，你也不想看着他们污蔑亚托莉娅吧？呵呵。” “别开玩笑了，你可不会这么好心。完全没有利益的事情你是不会做的。”克里斯对于江渚的说法并没有全盘否定，在那希尔族说出责怪亚托莉娅的话时，他的确感到十分愤怒。 “呵呵…看在你的份上，我已经很收敛了。”江渚笑吟吟地往浮空城的方向走去，“很遗憾这并没有什么深意，我只是看他们不爽而已…难道在你看来，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 “人都有欲望，对利益的渴求不过是欲望里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江渚的神态十分坦然，完全没有对自己已经成为希尔族公敌的担忧，“我只是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罢了，该欢喜时欢喜，该愤怒时愤怒，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才是人性里最有活力的部分。” 克里斯这才发觉他对于主人格似乎没有那么了解。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主人格也的确是个“纯粹”的人，或者说纯粹遵循欲望的人。也正是这种毫不遮掩的行为模式，才让他看起来如此偏向“恶”。 当然，正如在丰收仪式上的交谈那样，在江渚心里…恐怕所谓的道德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垃圾罢了。从没有道德观念这一点来看，说他是个纯粹的恶人，就再合适不过了。 “嗯…你不是想要成神吗？怎么又谈起了人性？” 江渚站立在浮空城的王冠门前，抬头望着那华贵的正门，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是谁告诉你，成神就一定要抛弃人性了？” 第324章 火焰与交易 江渚似乎并不打算吐露自己那所谓“成神”的办法，只是转头吐槽起了这具身体的弱小。王冠门前的守卫见来人是克里斯，便没有上前阻拦。 那位希尔族的王早已下过命令：克里斯殿下永远是王庭尊贵的客人。虽然克里斯对于克伦威尔并没有太多好感，但不得不说，这位王的确很会审时度势和提前下注。 王和自己的确没有直接冲突，甚至在刚来树海时，对方的热情招待还给自己留下了善意的印象。而在克里斯搭上伊赫乌蒂这条线后，本就信奉麋鹿女神的王族，更是完全不在乎那所谓的丰收仪式了，继续与他交好。 毕竟…只要女神大人愿意庇护希尔族，大陆上其他人的死活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渚毫不客气地径直走进伫立着伊赫乌蒂雕像的喷泉广场。此时王族的例行朝会刚刚结束。克伦威尔那老狐狸早已从侍卫的通禀中得知了“克里斯殿下”的到来，于是提前结束了会议，带着妮娜和几名侍从官前来迎接。 “克里斯殿下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克伦威尔脸上满是笑意，依旧把眼前这位人族当成座上宾。 “我不来，恐怕你过段时间也得来找我吧？”江渚嘴角微微转动，走到喷泉旁边，“丰收仪式没能进行，恐怕你们得忙好久了，呵呵…” 江渚毫不在意地提及丰收仪式的事情，就好像这事与他无关似得。妮娜脸上露出一抹不快，但这位王女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 “自然是如此…”克伦威尔干笑了两声，却仍摸不准“克里斯”来此的用意。 江渚与克伦威尔一同走进了正殿，直到周围的那几名侍从官都离开后，才缓缓开口。“东边的荒原，恐怕是要最先受到波及的，就算树海有女神庇佑，可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座绿色的孤岛。我觉得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克伦威尔沉吟了片刻，随即点点头，“失去食物和家园的怪物，会大规模往树海迁徙。” 眼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地母神降下的灾祸很快就会显现。树海有伊赫乌蒂承诺庇佑，应该能保住丰饶，但也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克伦威尔自然是清楚这种风险的，但风险同样代表着机遇。能在大荒年间，占据着可能是大陆上唯一的一片绿洲，这种优势与危险几乎是同等巨大的。 “这一点我们也有考虑，呵呵…不知克里斯殿下有什么好办法帮我们解决难关吗？”克伦威尔招呼江渚入座后，这才笑吟吟地看着后者。 “好办法说不上，笨办法倒有一个，就是威慑…”江渚左手翻动，一丝神迹之火登时从他的掌心翻出，那红色细长的火苗不断扭动，正缓慢灼烧吞噬着他手中的魔气。 “这种火焰想必你们在神社也见过了。”江渚十分满意克伦威尔与妮娜那副忌惮的表情，捧着火苗娓娓道来，“这片大陆上的绝大多数物质，甚至是能量它都可以点燃，是属于神明的火焰。” “人正是在点燃了篝火，才能驱赶走在夜晚试图靠近的野兽。”江渚啪嗒一声将那神迹之火抓碎，火星自它的指尖落下，很快将大殿的地面烧着。 ……… “你想要什么？木心果的话…我可拿不出来。”克伦威尔神色凝重，眼前火焰的价值他完全清楚。就连大地母神的神使都会被这种火焰灼伤，江渚所说并不虚假。 只要能掌控这种火焰，威慑敢于靠近强闯树海的异族与野兽也是完全足够了…只是这种程度的火，要怎么才能控制呢？ “聪明人！”江渚打了个响指，对于克伦威尔的判断十分欣赏，“这火焰无物不燃，但唯独烧不着圣物级别的东西，所以用你们王族传承下来的神树树皮，应该是足够隔离控制的。” “至于交易嘛…”江渚看着大殿中心不断吞噬壮大的火焰，也不着急将其收回魔镜，就这么等待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我要神树达芙妮的万年树心！” ……… “父亲，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有神树树心的？”待到江渚离开后，妮娜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树心地狱的修建便是掏空了神树的树心，特意“挖”出来的空间。 希尔族们除了用那里当作监狱外，也会利用神树的生命力大规模催熟晦烛草等植物。毕竟如果单纯依靠希尔族自身的生命力，恐怕把全体国民榨干了都出不了太多产量。 只是任何有关树心地狱的情报都是绝密的，即便克里斯曾经去过属性地狱内部，也不至于知道这么详细。 妮娜的脸色十分古怪。在交涉和商谈中，“克里斯”不仅知道他们有神树树心，甚至连重量尺寸和年份都丝毫不差。这已经超出了所谓的“推理”范畴。 “或许是伊赫乌蒂大人告诉他的吧…”克伦威尔摇摇头，注意力却全留在了面前那如同“竹篮”一样的容器上，里面正是交换得来的神迹之火。 “女神大人带他进去过，还把神女埋在了那里…他知道这些，不奇怪。”克伦威尔越看越觉得这火苗大有文章，心思早已不在那截神树树心上了。 “妮娜，希尔族崛起的日子，看来不远了…” ……… “你怎么能把神迹之火拿去做交易？”克里斯的声音十分急促，先前江渚谈判时他便开始试图劝说了，但显然主人格并不会就此罢手。 “那怪火沾到就不灭，他们要是不用还好…万一用了，说不定整片树海都会被破坏，这么危险的…” “我说你怎么这么啰嗦？现在是我控制身体的时间！”江渚显然有些不耐烦克里斯的絮叨了，但见对方依旧喋喋不休，不禁感到一丝恼火。 “呼…”江渚捂着脑袋，那讨厌的风精灵也趁机跑来叽叽喳喳，他可不像克里斯先前对希尔芙那样有耐心，只觉得聒噪。 “别吵吵了！不就是一团火种吗？就算烧着了房子，那女神也会出手熄灭的，你说你操什么心呢？” 江渚这不耐烦的解释总归是有些说服力，克里斯的确见过伊赫乌蒂熄灭神迹之火，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或许是因为“神明的力量”？ “呵呵…你是不是很好奇这火焰？那女神有着和黑山羊相近的生命神力，所以熄灭这火焰并不奇怪…” 江渚的话只是点到为止，但克里斯却已经猜出了大概。拥有控制生命兴衰能力的女神，举手投足间熄灭了燃尽一切的神迹之火。 为什么？ 燃尽…吞噬？一个近乎疯狂的结论逐渐在克里斯脑袋里成型。 莫非，这烧尽万物的神迹之火，其实是某种火焰形态的生命体？？ 第325章 神铸 这个猜想一旦冒出来，克里斯就再难将其摆脱否定掉了。为什么这种火焰里看不见火元素？为什么它连能量都能烧尽？为什么布尔加特的神迹之火会在双生花的牵引下，形成庞大怪物？ 如果它的确不是火焰，而是某种生命体的话…似乎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这种火焰形态的生命，所表现出的“烧尽”不过是在吞噬进食罢了。 无论是能量、物质都是它们的食物，且在吞噬后很快就能“繁殖”出后代。在宏观上表现出的样子便是火焰在壮大！ 而想到此，克里斯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虫群”这一词汇。显然，这种不太拥有高级智慧的火焰生命，和成群结队的虫灾有几分相似。 “这可是好东西…不过还缺几份材料。”江渚随手将那一米左右的一截神树树心收入魔镜，似乎还在盘算着什么。 “你准备做炼金实验？”克里斯隐约从江渚的行动里，猜出了他的打算。全知人偶的知识，自然也包含了所谓的炼金术。恐怕以江渚融合人偶后的能力，绝对是大陆上首屈一指的炼金术士… “炼金？那不过是皮毛罢了。”江渚的行动十分高效，不一会儿就走下了神树，“这具身体太弱了，滚雪球都不够资格起步，既然还合作我也没必要瞒你。” “我打算用神铸之术，锻造出接近圣物级别的长剑！” “圣物？”克里斯并不认为江渚在夸海口，但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他所见过的圣物级别的东西，也就是伊万的归灯和引铃，还有奥菲莉亚的圣剑了。 全知人偶的能力… 如果不是用来对抗神的话，恐怕在这片大陆上，当真算是无敌的吧… “没错！这些天我得收集些素材，这片树海的话…或许都能找得到。”江渚略一思考，便选定了方向疾驰而去，像是事先就知道某处可能有宝物一般。 “你若是愿意把这几天晚上的时间让给我，之后等我材料集齐了同样可以还你白天的，怎么样？半天的时间，可根本做不了什么事。” 江渚的提议并非没有道理。在伊赫乌蒂的“公平”契约下，他们每个人都只能掌握半天的控制权。如果有意见分歧，那白天江渚往东跑了数个日露刻的时间，晚上有其他事情的克里斯，又往西走了几个月露刻。 那岂不是相当于相互拖后腿，谁都走不了一步嘛…而只要在自己控制身体的时间里，选择下沉意识，是可以主动放弃控制权限的，这也便给了他们“交换合作”的机会。 “可以。”克里斯很快答应了江渚的提议。虽然他仍旧不清楚，伊赫乌蒂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至少对于他来说，眼下能活动的时间都是白赚的，倒也算不得亏。 “爽快！” ……… 江渚的脑海里像是有着一副清晰的地图与雷达，完全没有任何拖沓和犹豫。每次都是按最优路线直奔宝物可能存在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是可能。则是因为全知人偶的“全知”只是定格在他与克里斯穿越来到这片大陆的那一刻而已。 在他们穿越之前的知识，人偶都有储备。但如今已经快有半年过去了，这期间就算宝物被人取走，或换了地方，这些改变人偶也是无法知晓的。 或许只有真正的神明，才能有超脱一切时间、空间限制的全知吧。 而当满身破烂衣衫的克里斯重新出现在神树脚下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按照与江渚的约定，接下来的三天都属于克里斯，而主人格去闷着头开始计算规划起他口中的“神铸之术”了。 这不免让克里斯在心里又是一阵吐槽，说是公平交换，但那家伙本来收集完材料就需要花时间整理规划，倒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不过克里斯倒也无所谓，他潜心观察主人格操控身体战斗的这几天里，他也收获了不少新的战斗思路。 况且就算要启程离开树海，也得等江渚把那柄武器锻造好。如果时间来得及，接下来他便准备在去找查理履行参战承诺前，再回一趟布尔加特。 自己上一次见到卖花女便是在那里，虽然神明的踪迹完全无法琢磨，但兴许那座卖花女呆了至少十二年的城市里，会有些线索。 无论是多么微弱的希望，克里斯都不想放弃…必须找到奈亚，接触亚托莉娅身上的诅咒，就算…用自己的性命替代也好。 “克里斯？”正当克里斯再次苦着脸陷入沉思时，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一袭法师长袍的菲妮克丝依旧抱着法杖，小跑着从集市那边奔了过来。自从神社一战后，安置亚托莉娅之前克里斯便把小魔法师推给了柯琳斯。 虽然比起跟勤勉勇者的伙伴们待在一起，菲妮克丝宁愿跟着克里斯到处跑。但出于对江渚的不放心，克里斯还是不太希望让那个危险的家伙靠近自己的朋友。 列娜的例子可就在前不久，如果自己晚出来一会儿，恐怕少女已经遭主人格毒手了。 “你，你跑，跑哪里去了，克里斯！”菲妮克丝脸上既有担心，也带着一丝责怪。江渚出远门的时候，可完全没她们打招呼。 “抱歉，出了点情况…我现在跟另一个人格分享身体，嗯…说来有些麻烦。”克里斯刚准备措辞解释自己这几天的行踪。 小魔导师却迅速抬起袖子，蹭了蹭鼻头，眼角噙泪水尽力露出一抹笑容。 “回，回来了就好。虽然亚托莉娅姐姐不在了…可你也不能想不开啊！” 第326章 背叛 克里斯看着明显放松了许多的菲妮克丝，却又有些无奈。每次想到亚托莉娅的事情，他都感觉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底一样。 “你这家伙，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克里斯瞥了眼菲妮克丝，拍了下小魔导师的脑袋。只见红头发的女孩呀了一声抱着头向后退了半步，抬头瞪着眼睛。 “因…因为树下面有很多自杀的人呀。真是的…”菲妮克丝小声辩解道，似乎认为自己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或许菲妮克丝自己也没有发觉，不知不觉中，她和克里斯说话早就变得十分自然顺畅了。 “自杀朝圣…”克里斯沉吟了片刻，菲妮克丝不提他都有些忘记了。这片树海还是所谓的朝圣终点，每年都有人来这里赴死自杀。 亚托莉娅…亚托莉娅在恢复了记忆后，还是选择和自己一同前来树海。这趟旅途对于她来说，恐怕也是一场寻死之旅吧。 可恶…克里斯的心情再度低落起来，但见菲妮克丝仍旧安静地抱着法杖站在一旁，不由还是感到些许温暖。“你自己出来的吗？柯琳斯她们呢？” 这个问题刚一提出，菲妮克丝的神色立刻黯淡了下来。她捏着法杖的指节微微用力，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 “前天你不在城里，出了些意外…” ……… 红头发的小女孩默默跟在白衣牧师身后，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虽然她们是克里斯的朋友，但女孩对于没怎么交流过的“陌生人”，始终有些恐惧。 “菲妮克丝妹妹，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柯琳斯十分耐心地说道，连语速都慢了很多，生怕吓到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孩子。 虽然格林被菲妮克丝一棍子敲昏了，到现在也没醒…但柯琳斯还是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如果有什么矛盾的话，一定是格林那个冒失鬼的错。 “嗯，嗯…谢谢。”菲妮克丝尽量减小着自己声音，但显然脸上仍有些担心，“我，我想去找克里斯。” 柯琳斯看了看旁边的克莱尔和弗洛德，哑巴女孩冲她笑了笑，而黑衣大汉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小牧师知道，格林没醒的时候，看来还是得靠自己拿主意了。 “不行，他跟那位女神走了…托我照看你的，再等等吧，他会回来的。”柯琳斯同样不知道克里斯去了哪里，但显然这红头发的小姑娘在他们这儿十分不安。 艾米还在休养体会伊赫乌蒂赐予的力量，勇者小队也并不着急离开这里。所以在柯琳斯看来，等到克里斯回来，或许也没问题。 但下一刻…她便愣在了原地。 热闹的希尔族集市尽头，两道穿着黑袍的高挑身影在来往的人群中一闪而过。小牧师眯着眼睛，瞳孔像是插了根针似得微微颤抖。 “柯琳斯？”弗洛德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柯琳斯对伙伴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没，没事…我们逛完就回去吧。” 菲妮克丝侧着脑袋，将小牧师的异样神色看在眼里，却又啥也没说，只是默默跟在几人身后。那位全身裹在黑袍里的壮汉弗洛德，冷冷盯着不远处的街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当天下午…那个叫，叫弗洛德的人就遇到了袭击。”菲妮克丝和克里斯来到了一处希尔族开设的花酿小店，找了张空桌子暂且坐了下来。 “袭击？在浮空城里？”克里斯眯起了右眼，似乎有些意外。虽然格林并没有像克伦威尔期望的那样，最后保护好丰收仪式。 但王族依旧对勇者小队十分不错，尤其是那位妮娜公主…勇者的伙伴怎么会在王族的宫殿遭到袭击呢？这完全是不把王族放在眼里。 菲妮克丝点点头，刚好花酿店的侍者捧着托盘，将两只不大的木杯放在了桌上。那用藤条和木板箍成的杯子里，装满了粘稠芬芳的透明液体，似乎是一种菲顿王国的特产。 “谢，谢谢…”女孩捧起杯子，先是嗅了嗅，而后脸上露出一抹欣喜，像是喝牛奶一样抿了一口。“好甜…” “他伤得很重…几乎快要死了。当时是在王冠门前的吊桥上发现他的。柯琳斯姐姐…嗯，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就说要去查一查。” 菲妮克丝叹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们再看见她的时候，已经是昨天了…那位勇者也醒了过来。\\\" ……… “什么？柯琳斯还没回来？”格林猛然从弗洛德的床边站起，他看着壮汉濒死的模样眼中满是愤怒。但也不知是牵扯到了伤口还是如何，格林不禁咧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别冲动…”菲妮克丝想劝劝这名勇者，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柯琳斯在弗洛德被打伤濒死后，便丢在克莱尔等人，独自冲出了浮空城。 “不行…我得去看看！”格林仍旧放心不下伙伴，他没想到自己倒下的这几天，竟然出了这么多事情。 正当格林准备穿鞋出门时，一声急促焦急的呼喊却从门外传来。带着草木冠冕的艾米身上穿着洁白的长袍，单手扒在门板上，气喘吁吁，似乎刚刚进行过剧烈运动。 “格林！”艾米脸上透着红润，抬手蹭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柯琳斯，柯琳斯姐姐她回来了！” 勇者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跟在艾米后面冲出了房门。菲妮克丝看了看伤重昏迷的弗洛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屋外追去。 当小魔导师赶到时，王冠门前已经打成了一团，希尔族守卫们大多手持武器围在妮娜身旁，那位王女的脸色很难看，正焦急地望着不远处激战中的格林。 刚刚苏醒没多久的勇者赤手空拳地在跟一名黑袍人对拼，但却明显落入了下风。 而在那吊桥正前方，一身白衣的柯琳斯正跟在另一名黑衣人身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让开！”格林心念一动，狂放的气势顿时向黑袍人压去，但后者却只是轻轻挥手，一道同样的无色波纹荡开，格林便口吐鲜血，半跪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 圣域的力量？怎么可能？ “呵呵…没想到你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了，勤勉勇者。”黑袍人的声音十分清朗，听上去年纪并不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柯琳斯！你快回来啊！”格林的嘴唇被自己的咬破，目光越过黑袍人的肩头向小牧师看去。 “我不会回去了，格林…我受够了你的愚蠢。”柯琳斯皱起眉，看向格林的眼神中只有嫌弃和鄙夷。“我已经有新同伴了。” 第327章 真身 “新同伴？”格林捂着胸口，脸上仍有些难以置信，“别开玩笑了，你是不是被挟持了！我这就来救你！” 格林说完便再次冲了上来，然而只是一个照面便被那黑袍人再次打翻在地，他趴在地上，唇角上满是血迹，一旁的艾米连忙给勇者增上恢复魔法，但格林的伤势却并没有明显好转。 “你答应过我的！”柯琳斯望着那位黑袍人，眼中满是愤怒。后者将双手抬起，似乎在表明停手和歉意。 他默默回头看着半死不活的格林，轻轻蹭了蹭手上的血迹，“这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不会是最后一次…欢迎你来找我，勤勉勇者，或许我还可以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呵呵。” 那黑衣人弯下腰，冲着柯琳斯行了标准的礼节，后者这才冷哼一声，丢下那人默默向前走去。 “格林，我们不再是同伴了，旅途就到此为止吧。”小牧师的表情十分坚决，也不知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继续纠缠，就没意思了…” “为什么？”格林抬起头，身体却几乎无法控制，只是不相信柯琳斯会说出这等绝情的话来，“我们一直的都是伙伴吧，怎…” “够了！”柯琳斯冷哼一声，向后退了半步，“到现在还没发现吗？你还真是愚蠢…我答应当你的伙伴，也不过是想利用你。” “真想不明白，像你这种智商…也算得上勇者？啊，我知道了，没有我在身边，你连一个月都活不下去，就这么没用吗？嗯？？勤勉勇者！？”柯琳斯脸上露出不知是笑容还是怒容的奇怪表情，语气激动到有些颤抖，却又咬紧了嘴唇，深深叹了口气。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好…我就告诉你。” “柯，柯琳斯？”格林不断吞咽着血水，看着小牧师不断向后退去，缓缓解开了自己的牧师长袍。那名黑袍人只是侧着身子，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的瞳眸逐渐褪成了浅紫色，微红泛黑的幼嫩翅膀在柯琳斯背后隆起，像是撑破了皮肤般穿刺而出。那栗色的长发也在紫雾的包裹下染成了黑色，在少女的耳朵上方，竟然长出了一对猩红的弯角。 柯琳斯脸上多了些青紫色的花纹，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她长呼了口气，忽闪着翅膀，在魔气的裹挟下飞向天空，那两名黑袍人也紧随其后腾空而起。 “这下你该明白了吧，勇者…我们注定会是敌人。” 魔族？小牧师居然是魔族？格林的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时间呆愣在那里。为什么？她不是在魔族领地长大的人类吗？柯琳斯不是说过，要驱逐所有魔族，要找他们报仇吗？ 就连来晚了半步的菲妮克丝，此刻也认出了柯琳斯那极具特征的模样…魅魔，一支几乎快要消亡的魔族，怎么会这样？ 菲妮克丝先前完全没有在柯琳斯身上感受到任何魔气波动。她是魔族？这怎么可能？ “永别了，格林。”柯琳斯说完这句诀别的话后，便和那两名黑袍人一同飞下了吊桥，在一阵土黄色的光晕中，使用转移水晶消失在了天际。 ……… “……”克里斯听完菲妮克丝的讲述，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格林呢？勇者小队去哪了？” “他们当天就走了，麋鹿女神的新祭司，也跟着勤勉勇者一起离开了树海。”菲妮克丝放下小木杯，重新抬起头看向克里斯，“那位勇者有话让我转告给你。” “什么？” “他说，他说自己一定会去救柯琳斯姐姐的，所以来不及向你告别了，希望你也能找到办法救亚托莉娅姐姐，不用担心他们。”菲妮克丝的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格林说话的神态似得。 “这家伙…果然没发现吗。”克里斯捂着下巴，喃喃自语起来。柯琳斯的身份，早在布尔加特时，他就已经发现了。 “克里斯，你好像早就知道了的样子？”菲妮克丝古怪地看着毫不惊讶的克里斯，预想中对方完全不信，问东问西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这让憋了好多解释思路的小魔导师颇有些不自在。 \\\"嗯…算是吧。\\\"克里斯应了声，当时身处老伯爵的府邸，自己突然遭到了那名昆虫魔族的袭击。战斗结束后，他第一个去的就是柯琳斯的房间。 魔眼是不会骗自己的，柯琳斯的确就在他留意的那处角落里，只不过用什么办法隐去了身形。（详见第一卷第71章哦~） 而最主要的，还是柯琳斯身上那股类似安息香的香草气味。虽然味道差别很大，但克里斯依旧记得，前世的有机化学中…安息香缩合反应，可是会用到剧毒的氰化物来着。 而那氰化物的气味…正是和魔气类似的苦杏仁味。 当然克里斯并不能就此断定，这些味道便是由前世自己熟悉的物质发出来的。但这种程度的类似，还是让他从一开始就发现了疑点。 自己在被魔气感染左臂后，能够闻见魔气的苦杏仁味。而柯琳斯身上，也有很淡…却像是变异成安息香气味的魔气味道。 只是…正如柯琳斯没有逼迫他说出自己的秘密一样，克里斯依旧选择了信任这位“深有隐情”的同伴，没有点破而已。可他没想到，转折的这一天来得竟然这么快…快到自己毫无喘息的空余。 或许灾难，总会接踵而至吧。 第328章 末日的开端 克里斯端起桌上那杯花蜜，一口气灌了下去。甜腻湿滑又略带酥麻的的刺激感从舌尖一直钻进喉咙，他不禁皱起了眉毛，努力做了个吞咽动作，这才长舒出声。 畅快精神的感觉戳击着他的每一处神经，这希尔族特有的发酵花酿，意外得很好喝！柯琳斯的事情他很担心，但勇者一行却没有等自己，而是选择了先行离开。 毕竟…勇者小队的朋友们，几乎都知道自己惦念不下亚托莉娅的事情，也计划好了要替伊赫乌蒂寻找奈亚。 所以格林等人才会离开的这么果断吧…不想在柯琳斯的事上给自己添麻烦吗？这就是你们的温柔？ 想到此，克里斯不禁又露出一抹苦笑。他现在面临的问题和麻烦也是不少，倒还有功夫操心别人的事儿，如果是主人格的话，肯定会放任不管吧。 走一步看一步吧！ “查理那家伙…还没有来树海吗？”克里斯沉默着干掉了半杯花酿，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向菲妮克丝询问起来。 女孩双手握住杯子，目光注视着洒在桌面的粘稠花酿，默默摇头。康斯坦丁佣兵团最后一次和他们通信时，曾说过会来树海汇合，并接小魔导师回去。 但克里斯等人来树海至今，差不多也有一个多月了。算上路上的时间，更是已经有两个月没等到查理了。 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再等七天…我还有些事要留在这里。”克里斯稍稍计划了下，又安慰了菲妮克丝几句，“如果七天之后查理等人还没来树海，我们就启程回人族王国。” 克里斯并没有忘记自己答应过查理，要参加讨伐暴食元帅的战役。始终留在树海等待康斯坦丁佣兵团也不现实，更何况… 能早一些出发去寻找卖花女，也就多了一分拯救亚托莉娅的希望。 ……… 至于久等不至的慷慨勇者查理，此刻也正在王国西南的某处小镇外泛着头疼。佣兵团的营寨依旧规整地扎在镇外的空地上，来来往往的佣兵们，脸上都呈现着一副疲惫与憔悴的神态。 或许是由于菲妮克丝不在的缘故，查理营地的魔法防护几乎下降了好几个等级。远远看去，都是些基础简单的防御阵法。 七八名银甲骑士乘着骏马直直冲入了营寨，他们的手中各自提着一两颗人头，断裂的脖颈处还不时有鲜血滴落，溅在马蹄或尘土上泛着难闻的腥臭味。 骑士们翻身下马，将手里的人头丢在地上，这才半跪于地向面前的查理以及他身旁的金甲男子行礼。 “威廉大人，查理大人…我们已经清洗了那座废弃村庄，一共发现了十二名邪教徒，现已全部处死。” 金甲男子冲着骑士们微微颌首，细长的金色卷发垂在肩头，让他那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添几分洒脱与锐利。“继续围捕，天黑再收队。” 银甲骑士们迅速领命，完全没有修整便又翻身上马，从营寨的另一头穿行而出。 “查理老弟，这次真的麻烦你了…这两个月要是没你们佣兵团的帮助，王国早就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金甲男子揉了揉鼻梁，忽然叹了口气。 “这没什么，我也没想到…这群邪教徒会公然造反。威廉，你说会不会是魔族在背后支持他们？”查理对身后的梅摆了摆手，后者立刻转身走进了帐篷。 “你是说暴食元帅巴尔？”威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稍稍沉吟了片刻，“也不是不可能…莫非我们的计划提前泄露了？查理，你有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勇者以外的人？” 威廉所指的“那件事”，自然便是勇者们对暴食元帅的突袭讨伐计划。而慷慨勇者则是笑了笑，对此并不以为意，“倒是的确和一个人说过，但那人对查理有救命之恩，而且绝不是什么魔族的奸细，请放心吧…” 威廉依旧紧锁着眉头，对暴食元帅的突袭作战，是他们被召唤以来，第一次主动对魔王军发起的讨伐行动。这位背负了忠诚与信仰的勇者，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查理所说的那人。 毕竟…计划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可惜奥菲莉亚还是下落不明，不然我们的行动应该是十拿九稳。”威廉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碎裂的骨牌，上面遍布着裂纹与缺损，原本的魔法纹路也早已被损毁殆尽。 查理瞥了眼威廉手中的这枚道具，他记得这是威廉曾经交给奥菲莉亚的保命道具。原本会有一对，若是其中一枚碎裂，另一枚也会跟着损毁。 先前，威廉急匆匆从王都赶来王国南部，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寻找重伤的奥菲莉亚。 拥有同阶段不败能力的审慎勇者，居然会被打败。说明她绝对是遇到了圣域以上的敌人。除开直接遭遇魔王外，大概率便是遇到了四天王级别的统帅。 这绝对是一件不可忽略的要紧事！ 正当此时，梅也从帐篷里走出，递给了查理一张卷轴，后者冲着这位得力的助手微微一笑，这才将卷轴又递给了不明所以的威廉。 “这是…？”威廉奇怪地解开卷轴上的细绳，抬眼反复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惊呼出声，“皎月矿场的地形图？？查理，你从哪弄来的？” “呵呵…前几天有几个魔族奴隶从那里逃出来，正好被我的伙伴撞见，这是从他们身上找到的。” “太好了！如果这份地图是真的，那咱们或许可以提前攻击皎月矿场，吸引暴食元帅的注意…巴尔不可能不管这里的。” 查理对威廉的判断表示同意，这座矿场远离暴食元帅的直属领地…甚至在人族王国与雪原的边界，对于魔族来说，算得上是一块飞地了。 可暴食元帅依旧不愿放弃这里，甚至派遣大量部队驻守看管，只因这里产出一种古怪的红色矿石，似乎巴尔元帅非常需要这些奇怪的石头。 自从那里换了新的管理后，这几个月里经常有魔族奴隶逃跑到人类王国，这也刚好引起了查理等人的注意。（详见第一卷第88章） 威廉与查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关佣兵团和魔族的事情，几名佣兵团的战士却匆忙从远处跑来，他们一个个喘得厉害，刚赶到查理面前便瘫在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查理连忙蹲下身，扶着带头的那名佣兵，待看到对方身上没什么伤势后，这才轻拍着对方的后背，缓声安抚道。 “查，查理大，大人…北边，北边。”那人不停咳嗽着，嗓子里好像塞了棉絮，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还是后面一位佣兵给补充完整了信息。 “北边的镇子里，有，有好多萨满一样的人，在散播奇怪的消息，说说是…” “说是什么？”一旁的威廉实在有些着急，不禁开口问询起来。而这时那名佣兵咽了下口水，才重新组织好语言。 “他们说，审判和末日就要到了！” 第329章 萨满的血泪 世界末日？审判？那是什么东西… 查理与威廉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疑惑。但勇者还是很快整备队伍，准备去镇子里查看情况。 “梅，带一分队和二分队跟我来。”查理起身戴好手套，等到梅整理好佣兵队伍，又牵来马匹后，勇者这才拉住缰绳翻身乘了上去。 二十多名留在营寨里换班休息的银甲骑士也各自寻了坐骑，跟在威廉身后，队伍十分严整。查理看着这队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的骑士，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缕欣赏。 直属于威廉的银月骑士团，在整个人族王国都是家喻户晓的。这些骑士们虽然人数并不多，但选拔和训练都十分严格，据说他们随意一人对上白金级的冒险者都能不落下风，算是威廉手下最精锐的战士了。 “出发吧！” ……… 安纳西小镇，王国西南的直道的重要枢纽。这里生活着千余人，平日里倒是以商贩和旅者居多。但此时，镇子里最中心的道路上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打翻散落的水果和菜叶，一些手持武器的精悍佣兵，正沿着街角巷尾追杀那些高举法杖的萨满巫师。 浑身藏在棕灰色粗布袍子里的小哥布林躲在两座房屋间的夹缝里，从老旧木箱的背后探出头来，见街上没什么人后，这才舔了舔嘴唇，伸手去够不远处那被人踩烂一半的苹果。 “快！往这边来！” 人类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哥布林连忙抽回了手臂，待到那几名佣兵离开才迅速抓起那颗没人要的烂苹果，扭头钻进了巷子深处。 “人类…在做什么？”这是小哥布林藏身于安纳西小镇的第三天，小家伙在雪夜离开老人的庄园后，便重新回归了流浪生活。 凭借着半吊子的人族语言，和那身人类服装与宽大的袍子。一路上的大多数时候，它竟然都没被认出是一只哥布林。 毕竟像是哥布林那种低级魔族，和野兽差不多的存在，又怎么会口吐人言呢？所以遮蔽了面容，裹得严实的小哥布林，倒是被当成了流浪的小孩，混在一支人族商队里，帮忙干些照顾马匹和地龙的差事。 只是那支商队在抵达安纳西小镇后，却遇到了兵祸。佣兵们强行接管城市的防务，封锁了镇子，似乎在搜查什么可疑人员。 这让本就警惕的小哥布林当即从商队里逃了出来。那些手持武器的人类，一定是来找他的！要是发现了自己是一只哥布林，一定会杀了他！ 只是封锁持续了三天，那些佣兵依旧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小哥布林只得尽力躲藏起来，看，靠捡垃圾度日。 腹中的饥饿感让他感到大脑有些昏沉，小哥布林迷迷糊糊地走近漆黑小巷的另一端，耳边却隐约听见有一个高昂的声音，好像在宣讲着什么。 “末日！末日即将来临！这片大陆将迎来毁灭！” 小哥布林趴在巷子的墙根，稍稍探出头向外面看去。说话的是一名白胡子的老者，他单手握着法杖，浑身都在颤抖，只有语调和声音依旧清晰完整。 “灾祸已经浮现…没有人可以逃掉，我们都会死…都会死！” 老者的描述声情并茂，冲着那几个躲在屋子里的居民描述着所谓的末日宣言。那些躲在屋里不敢出门的民众，纷纷以看疯子的眼神盯着那位萨满巫师。 几名问询赶来的佣兵，也在此时发现了蛊惑人心的老者。他们挥舞着武器，毫不犹豫地向萨满巫师杀来，查理大人曾下过命令，这些散播恐慌的邪教徒，可以当场斩杀。 只是任凭武器加身，那萨满巫师也没有任何退缩或抵抗，只是举着法杖站在那里，仰面朝天，似乎脸上充满了悲悯之色。 利刃入肉，猩红的鲜血四处飞溅。老者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几名佣兵将他踹翻，肚子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将小片地面都染得通红。 “灾祸…灾祸已经开启。”老人的手怔怔地伸向了西方的天空，落日垂入云系，将半边天空染得如血滴般鲜红，凝滞的空气如一层水雾般蒙在屋檐与远处的山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不真实感。 细微的嗡嗡声在耳边响起，小哥布林抬头看向那几名佣兵的方向，这些人类似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正低头在老萨满的身上翻捡着战利品。 “等等…有点不对。”其中一名佣兵忽然直起身子，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同伴们也不由自主地抬头向西边看去。 下一刻，稍稍愣神之后，佣兵们拎着武器转头就跑，他们瞪大了双眼，求生的本能让这些汉子立刻边跑边冲着街道两旁的房屋喊道。 “关窗户！都别出来！！！” 乌泱泱的大片灰雾自夕阳下的山峦涌现，如同涨潮的浪头又好似漫天的沙尘…直到那恐怖之物降临小镇，小哥布林这才看清那东西的原貌。 那名倒在血泊中死亡的老萨满，仍伸手指着那片灰雾，眼角渐渐又一滴血泪滑落… 第330章 虫祸 蝗虫…通体黄绿的硕大飞虫如同沙暴般自远山和云间涌现，几乎没给镇里众人反应的时间便淹了过来。 佣兵们慌不择路，向镇子另一头逃虫群便迅速吞噬包裹了他。 尖牙、口器…惨叫声只持续了一瞬，他的身体已然被大量蝗虫裹覆，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都在往外渗出鲜血，这几抹猩红又窜。但飞虫的速度却远比他们要迅速，为首的一名身穿轻甲的佣兵只是刚来及回头，密集的很快被虫群们吸食果腹。 原本干瘪的虫体在吸食了血肉后，逐渐晕染成一片红色，整个腹部都鼓胀成了圆润的柱体，稍作停留后才闪动起翅膀，嗡嗡地向前飞去。漆黑且略带棱角的复眼中，倒映着那具干瘪的佣兵尸体。 只是眨眼间，那几名佣兵纷纷倒地，皮甲或链甲下的躯体各个形如风干的腊肉，看上去好像是解开布帛的木乃伊。 小哥布林目光呆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什么？这么多虫子？一瞬间就能把比他还高大的人类吸食干净。 他浑身颤抖着，腿脚却根本不听使唤。虫群的嗡嗡声不断靠近，小家伙清楚地看到，远处镇子里的矮树荒草，在虫群掠过后再没有一片绿色剩下。 要逃！必须要逃！ 小哥布林宕机的大脑顿时反应了过来，他拼了命地向墙体夹缝的深处窜去，紧闭着眼睛，似乎这样就不会看见那些蝗虫可怖的口器。 然而那翅膀扇动的狂躁声，却已然来到了他的背后。 ……… 银甲的骑士团沿着街道策马而行，威廉与查理一马当先奔在队伍最前列。迎面已经有十多名逃窜的镇民和佣兵，与他们擦肩而过。 这些康斯坦丁佣兵团的精锐战士，在看见查理后，迅速停止了慌乱，在分队队长的呼喊下，乱糟糟地归拢到查理身后的队伍里。 黑压压的虫群袭击了小镇。勇者们几乎刚一抵达便发觉了那些怪物的存在，除了少数躲在屋内地窖里的居民外，周围的房间里不时会有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响起，更是让查理感到一阵心惊。 “梅！收拢队伍！”查理勒住马头，和一旁的威廉对视了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和意外。 蝗虫？怎么会？ 那虫灾的先头已然抵达附近的街区，勇者们自然认出了这肆虐小镇的怪物。只是如今，却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分析讨论了，查理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的长剑抽出，遥指向天。 淡淡的金黄色光球如倒飞的萤火，微弱且清晰地向天空飘起。似有若无的薄膜在银甲骑士与佣兵身上接连浮现，就连整座小镇的房屋上方，都有光球在渐渐浮现。 众人的希望…有人的地方，就是希望所在。骑士与佣兵们顿时感到身体里，好像涌出了用不完的力气和激昂。 威廉握在剑柄上的手犹豫了下，还是缓缓松开，口中念诵起一长串晦涩难懂的咒文来。查理侧眼打量着这位老朋友，心下不禁感慨多亏了有他在此。 菲妮克丝不在，康斯但丁佣兵团可再没有第二个魔导师。而面对这么多细碎的吃人蝗虫，显然魔法要比武技来得更为有效。 蝗虫翅膀的嗡嗡声，与啃食的动静几乎顺着空气中的躁动，贴在了众人的脸颊上。一只硕大无比的黄金钟自威廉头顶悬浮，闪亮、庄严…好似拥有着蕴积千年的厚重感。 咚！ 一声钟响，金色的波浪以威廉为中心向周围扩散，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但依旧有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从脚尖波及头顶。 没错，查理的希望能力并不是为了防御虫群，而是替部下与镇里还活着的居民，防御源自威廉的无差别攻击。这两位关系甚好的老友配合不可谓不默契，根本无需任何沟通交流，便能清楚领会彼此的意思。 沙沙的虫群如一道暴怒的海啸，浪头无情淹没了半座安纳西小镇。这些只懂得吸食啃咬的低级生物如四散的沙尘般迅速蔓延，直直撞向了那钟声引发的金色波纹。 停滞，僵直…蝗虫们好似撞上了一层无法逾越的高墙壁垒，在接触到波纹的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与速度，直直向地面坠去。 而那波纹则是毫无阻碍地继续向后播散，将死亡带入了后面的虫海。 咚！ 二声钟响，比之向前更强的震荡音浪以更迅捷的速度传开，就连近处被查理防护的佣兵们都摔倒一大片，那炫目的金光如一把锋利的镰刀，扫过虫群，只刹那间便接上了第一道波纹消失的地方，高效…又无可阻拦。 咚！ 第三声钟响毫无征兆地炸裂，反袭的音浪蓄势已久，它裹挟着金钟风化留下的粉尘，如巨鳄的大口般生生吞没了余下的虫群。 死亡与寂静…整座小镇的上空再无一片云彩，昏暗的天穹隐约已能看见几颗清亮的星辰。无法计数的蝗虫先后自空中坠落，在躯体与地面、屋顶碰撞的瞬间，便立刻化作了细小的齑粉，使得整座安纳西镇，都好像刚刚经历一场爆裂的沙尘似得。 “梅…去组织救援吧。”查理神情凝重，沉声说道。虽然威廉的高阶魔法一瞬间便清剿了这群蝗虫，显然镇子已经被它们破坏了小半。 佣兵和银甲骑士们迅速执行起搜集命令来，查理的能力还未消散，只需要想着有微光的方向寻找，自是不难发现幸存者。 “蝗祸…？不对吧，现在可才刚刚开春。”威廉松了口气，幸好这群虫子防御极弱，否则他也无法这么轻松消灭它们。 “这肯定不是普通的蝗虫，哪有蝗虫会吃人的。”查理单手扶住鼻梁，揉了揉眼眶。蝗祸大多发生于夏天，六七月份的时候。 而且需要一定时间的大旱，土壤干燥才有利于蝗虫孵化。眼下无论是时节还是气候都不符合蝗虫成灾的条件，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看来是暴食元帅搞的鬼…信仰魔神别西卜的魔族，大多是一些昆虫种族。”查理几乎是瞬间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威廉微微颌首，继而翻身下马，长靴踩在土黄色的虫粉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勇者停驻脚步，缓缓蹲下身，皱着眉头看向那具跪在地上的干尸，伸手拨弄了几下。 “有什么发现吗？” “是霍尔撒斯教团的萨满，他们好像完全没有逃走的意思。”威廉看着那早已干瘪的萨满尸体，眼中不禁流出一抹疑惑。 “虫群来了也不跑吗…”查理也跟着站在了尸体旁，口中喃喃自语，“世界末日…末日。” “你相信这些邪教徒的鬼话？”威廉轻哼了一声，自是知道这群萨满公然出现在城镇里，就是在做着这些类似末日宣言一般的预告，在蛊惑人心引发骚乱。 “不…我只是有不好的预感而已。” 第331章 饥饿与真实 查理抬头望着头顶稀薄的云系，虽然有威廉魔法的影响，但无论怎么看这些流云也太过稀薄了，天空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晴朗。 “希望这些蝗虫只是袭击了安纳西镇…”威廉站起身，却对自己的推测并没有什么信心，他甚至怀疑这些散播恐慌的邪教徒萨满，跟这突然冒出的蝗虫也有关系。 “威廉，已经几天没下雨了？”查理眯着眼，忽然问了同伴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嗯？三天…？还是五天，我没注意，怎么了？” “不，应该是我的错觉。”查理摇摇头，好像又不敢肯定，只是望着远处被啃食大半的田地，重新接上了威廉的话，“受袭的估计不会只有这里，看来今年王国不太好过了…” 安纳西小镇的农民们，大多以种植燕麦和冬小麦为主。前者还未到播种的时候，而在九月末种植的冬小麦，此刻几乎被突如其来的蝗虫吃了大半，就连剩下的能不能坚持到夏天收获都难说。 “如果蝗灾波及的范围不大就好了…”威廉叹了口气，他明白查理的意思，今年的粮食估计会大幅减产，而这些应该都是那邪教徒和魔族的动作！他默默转身，看着同样忧心忡忡的查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我觉得…作战计划需要提前了。” ……… 火焰凝成的巨球沿着房屋的缝隙蹿飞，那些由夯土和泥砖堆砌的墙壁在火焰的舔舐下竟被烧穿了一个大洞。 蝗虫被烧焦后的糊味弥散在墙缝与屋内，或许还能让人升起一丝食欲。小哥布林的呼吸沉重，脸上与脖颈处满是豆子般的汗珠。 他舔了舔干涸起皮的嘴唇，看着周围那怪异丑陋的火焰球体，下一刻那些火焰如有灵性般忽然合拢，径直将他吞没。 “呀！”想象中的灼烧感并未传来，小哥布林睁开眼，只见自己身上到处燃着火焰，却并未有丝毫疼痛。 这些火…不会伤害自己？ 小哥布林伸出手指，刚想触碰下臂弯上窜动的火苗，那火焰却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似得，瞬间钻入了他 身体。 小哥布林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怪异景象，只觉仍是在梦里吧。当他重新眨了几下眼后，身上再也没有一丝火焰了，就连他那身厚实的长袍，也没有被烧毁分毫。 呼…果然是自己被吓傻了吧。 小哥布林揉了揉眼睛，可当他看见周围被烈火侵蚀的样子，和满地的焦糊虫尸时，还是出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不真实感。 小家伙舔舔嘴唇，只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似得干涩粘稠，轻咳了两声，他还是悄悄溜到墙根边角，探头向外看去。 “什么人！” 闪亮的银光一挥而下，一名骑在马上的银甲骑士手持长剑勒住骏马，那对冰冷的瞳眸透过头盔间的缝隙，紧紧锁定了探头探脑的小哥布林。 鬼鬼祟祟的孩子…莫非是镇里的小偷地痞？ 银甲骑士只是扫了小哥布林一眼，却感到了些许怪异，这个孩子看着怎么有点…而小哥布林受到惊吓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连忙低头小声说道。 “唔，唔逃难这儿的，商，商队…走善了。” “哦…”银甲骑士眼中闪过些许怜悯，见对方开口说话也便打消了继续盘问的意图，毕竟威廉大人的命令可是搜救居民。就算是乞丐和逃难者，也是他们救助的对象。 “你沿着街道往南走，勇者大人的队伍就在那里。”银甲骑士收起了长剑，夹紧马腹向前驱行了几步，这才又回过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小哥布林，和他怀里那半拉被踩烂的苹果。 “刚刚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快去吧…到勇者那里，至少能有有顿热饭吃。” 银甲骑士说完便催马快行，向着街道另一头奔去，只留下哒哒的马蹄声还回荡在小哥布林的耳边。 小家伙长舒一口气，幸好没有被发现。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在脸上缠满了绷带，只留着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在先前与商队里的人族相处时，小哥布林便声称自己因为一场大火，把脸给烧毁了。 “勇者…？”小哥布林口中念叨着这个词汇，不禁抬头望向了骑士所指的方向，脑海中想起的却是格鲁特森林里，克里斯说出“努力活下去吧”时的神情。 至于格林还有那位女性人类…小哥布林对他们的面容，似乎已经有些模糊了。唯有那名被自己咬了的男子，小哥布林印象却格外深。 他们是不是…也曾提过勇者？ 小哥布林记不太清了，原本对于人族的痛恨…也在自己被假装盲眼的老人救下后，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依旧忘不了，老人为了让他安心故意装作盲眼，装作看不见他是哥布林的那份温柔。更忘不了，那些原本被自己视作同类的哥布林，是如何抢劫残害善良老人的。 人族杀过哥布林，可哥布林也杀了救过自己的老爷爷…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异类，既融入不了人类社会，又和大多数哥布林的思维相处渐远。 自己究竟该恨谁呢？该像谁报仇呢…这么做是对的吗？ 小哥布林茫然地想着这些晦涩难懂的问题，脚步却不由自主向着小镇南边走去。啊…没错，无论答案是什么，或许此时腹中的饥饿，才是最为真实的吧！ 第332章 观摩 人们所期待的事情往往会沿着最坏的走势发展…安纳西小镇的遭遇并不是个例，短短一周时间，王国各处的讯报便如雪花般飞往王都。吃人的蝗虫群落扫荡了西边与南边的十多个城镇，就连王国西部的中心城市纳尔苏斯都遭遇了袭击。 明面上的报告已然让王都乱作一团，可无论是官员们还是威廉都知道，在这些损毁报告之外。一定还有大量的村庄聚落，连消息都没能传出，便彻底湮灭在蝗虫的腹中了。 没有人知道这些蝗虫从哪里孵化，也不知它们最终会飞往哪里。这些吃人的虫子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乌泱乌泱地自山里涌出。它们所到之处，任何植株都被啃食殆尽，只剩下枯死的根系，而动物与人类则会在转眼间被吸食成干瘪的尸体。 勇者们几乎断定，这是暴食元帅巴尔对人族王国进行的扰乱与攻击，甚至早早开始了军队的动员。但威廉和查理并不知道，在人类王国的西北方，属于魔族的领地中同样出现了这群古怪的蝗虫。 灾祸…是遍及整片兰柏尔大陆的。只是这一切，尚停留在树海中等待主人格完成锻造的克里斯却是并不知晓了。 以五棵伊格神树为中心，麋鹿女神终于提起兴趣重新庇佑起她脚下的这一方水土。只是树海虽然仍维持着那副生机盎然的模样，但近些日子，从外地跑来“朝圣”自杀的家伙却明显变得更多了。 他们有的是人类，有的是矮人、霍尔斯人亦或是魔族。这些专程跑到树海寻死的家伙们不知是得到了谁人的指示，认为这个世界即将走到尽头，所有人都会殉葬，死亡不过是只有先后之分罢了。 克里斯站在神树九层，望着面前的奇特阵法，与阵中悬浮的那柄木质长剑出神。一旁菲妮克丝正抱着法杖，仍旧不时偷瞄着不远处正靠着棵古松的奥菲莉亚，显得格外警惕。 奇特的矿石、巨大禽鸟的尾羽以及伊格神树的万年树心…七八种克里斯几乎闻所未闻的珍稀材料，以及神树之顶和绝妙的时间。 主人格只花了一周不到便集齐如此多的素材，甚至通过“说服”伊赫乌蒂，得到了麋鹿女神赠予的几缕光尘。 “神铸之术”克里斯自认为并不能看懂，光是地上那一圈套一圈，既有月牙又有六芒星的繁杂魔法阵纹，便让他一头雾水。 在威胁江渚自己会在他施展神铸之术时，和希尔芙玩猜谜游戏干扰他后。主人格还是同意了克里斯的要求：让他的朋友魔导师菲妮克丝，还有精通炼金术的前魔导师奥菲莉亚旁观这场铸造。 即便江渚表示，就算他们看了全过程也是不可能学会的，但克里斯仍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从全知人偶身上获取情报知识的机会。 毕竟比起临时统一战线的江渚…他还是更信任经历过患难的菲妮克丝与奥菲莉亚。 “这样就算成功了？”克里斯看着江渚控制身体一步步向阵中走去，那柄约莫一米长、通体淡棕唯有剑格处带着些许绿痕雕刻的木质长剑，十分轻巧地自动飞向了江渚的掌心。 “不…神铸之术哪有这么简单，呵…”江渚在心里得意地说道，话语中却难掩那股欣喜，他单手握着这柄精致典雅的长剑，随手耍了几个剑花，似乎颇为满意自己的作品。 “你知道什么是圣物吗？嗯…你肯定不知道。”江渚忽然自问自答般嘲讽了下克里斯，“所谓圣物，都是神明曾用过的物品器具。” “上面沾染的神明力量残余，才是其真正强大的源头。所以这柄剑现在最多只能算‘圣物胚胎’。如果想真正达到圣物的等级…”江渚说到这里，忽然拖长语调卖起了关子。 “只有能我们成为神之后，才能蕴养出来！” “……”克里斯刚想吐槽，主人格说的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他都成神了，那常用的东西，都有可能达到圣物的层次吧？也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这柄剑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地方…克里斯还以为江渚说得这么玄乎，是锻造完成后就有圣物等级的能力呢。 “哼，不识货的家伙…我累了，身体给你托管一会儿吧。嗯现在是下午，提前的时间我以后可是会找补回来的，别忘了啊！” 江渚说完便不再言语，将意识下沉进入了休息状态。看来刚刚锻造这柄剑，着实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这家伙…一点都不能吃亏啊。”克里斯摇摇头，对于江渚的小气劲感到有些好笑。他看着手中这柄轻重适宜，好像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典雅长剑，那种心意相通让克里斯感到很奇妙。 “魔气和圣法气都能注入？”克里斯竖起长剑，惊讶地发现这泛着微绿光芒的长剑，竟然可以同时兼容魔气与圣法气。 克里斯这才回忆起，锻造剑胚时，江渚似乎往里面加入了自己的鲜血。自己的这具躯体，在神火与魔眼精血的意外作用下，似乎成了一种连主人格都感到意外的“奇妙炼金产物”。 江渚那个家伙，甚至是把自己都当成了铸剑材料吗… “结束了…我是克里斯。”克里斯冲着不远处的奥菲莉亚与小魔导师一挥手，示意主人格这边的锻造已然结束，他可是挺着急想知道，这两人有没有从江渚的锻造中理解些什么。 “你是克里斯？”奥菲莉亚抱着圣剑先行走到了克里斯身旁，但似乎仍有些不放心，克里斯只会晚上出来，这一点银发少女是知道的。 “是的！那家伙好像很疲惫，回去休息了。”克里斯脸上有些无奈，这种怪异情况下的妥协，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不少麻烦，需要和朋友们确认身份便是其中一件。 “你们有看出什么来吗？” “嗯…的确是炼金术，但又有些不像。用炼金的方法来锻造武器，我还是第一次见。”奥菲莉亚依旧是那幅认真过头的样子，“至于炼金配方，我就更没听说过了。” 菲妮克丝直到克里斯喊她，女孩才猛然回过神来。虽然银发少女在丰收仪式上帮忙去救亚托莉娅姐姐了，但在红头发的小法师看来，奥菲莉亚依旧是值得关注的对象，尤其是在亚托莉娅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里… “啊，嗯…那个。”菲妮克丝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这才组织好语言，“那些法阵都挺有意思的，应该都属于高阶的范畴…但他却没用魔晶布阵。” “我好像抓住了点东西，但又没，没完全明白。” 克里斯叹了口气，自己费的这番功夫果然还是用处不大吗…奥菲莉亚和菲妮克丝在炼金和魔法的造诣上，几乎都算是大陆顶尖水平了。 即便是这样，也无法一下子理解全知人偶储备中的知识吗。不过克里斯也不失望，观摩就算不理解，涨点见识，能有启发也是有收获嘛。 第333章 夜色与黎明(第二卷完) “呼，算了…”克里斯摇摇头，轻轻揭过了这件事，“奥菲莉亚，你现在实力恢复多少了？告诉我勇者的等级就行。” “……”奥菲莉亚沉默了片刻，才重新纠正了克里斯的说法，“我不再是圣剑的契约者，也就没有勇者身份了。职阶自带的探查术也不见了，所以就算你问我等级…我觉得对上普通的希尔族战士，目前应该可以五五开。” 克里斯知道很多勇者的秘密这件事，奥菲莉亚是知道的。无论是探查术还是等级与职阶能力，都是先前与查理的交易中获取的，克里斯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抱歉…” “你不用道歉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再说了…就算重塑了身体，等级清零，我也曾经是进入圣域的人，战斗经验和意识并不少，对圣域的理解也还在。” “魔法也都记得，需要的不过是冥想重修魔法力，不算什么事情。”奥菲莉亚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似乎放弃了审慎勇者的契约者这一身份后，她被压抑的情绪也恢复了不少。 只是银发少女说的十分乐观，但最重要的事情却没有告诉克里斯。那便是自毁肉身，且放弃勇者身份后，她身上绑定的勇者系统也随之消失了。 如今的奥菲莉亚，不会再有勇者那辅助成长的外挂能力…也失去了职阶能力，更重要的是她不再拥有死亡返回原世界的保底优势。 召唤的投影…由于失去了光明神的庇佑，而彻底坠落到这片大陆。此刻的银发少女，和大陆上的居民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没有意外…恐怕这位穿越者，是再也无法通过勇者回溯返归家乡了。 “那…谢谢。”克里斯对于奥菲莉亚一直有些愧疚，不禁又开口提议道，“我今晚就准备去找麋鹿女神辞行，你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回王国吗？” 奥菲莉亚摇摇头，“我现在的实力太弱了，留在你身边也只会是拖累。我还是打算暂时留在这儿，至少我需要有自保的能力。” “好吧…”克里斯点点头，这是他第二次邀请奥菲莉亚了，但少女显然不希望自己成为拖后腿的包袱，态度一直很坚决。“那你就留在树海，我会和女神还有希尔族的王打声招呼的，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找她们。” “那，那个…”一向不怎么和外人说话的菲妮克丝，忽然在此时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奥菲莉亚，好一会儿才从嘴里蹦出剩下几个字。 “别，别死了啊…” “谢谢，我知道了。” 银发少女和克里斯平静地对视了几秒，接着便没有再说任何告别的话，默默走向了不同的方向。麋鹿女神的住所并不难找，那只洁白的麋鹿总是在神树九层的林间小憩，克里斯带着菲妮克丝在树林里转悠了半圈后，才终于寻见了那抹象征着好运的白色身影。 ……… 树叶在空中发出簌簌的响声。落日的余晖透过树梢和枝头，将几只林鸟的影子投在克里斯的背后。随着人类的足迹落在积叶上，鸟儿们又被迅速惊起，发出几声欢鸣飞出了树林。 “那位麋鹿女神还真是别捏…”克里斯反复揉捏着手里的那株麦穗，最后将其收入了魔镜。伊赫乌蒂在临行前，将这株麦穗交给了他，说是通过这些穗粒就可以联系到她的最高祭司，就有办法与她沟通。 而那所谓的“最高祭司”，不就是被自己硬摁着头送过去的艾米吗！ 克里斯蹙着眉头，完全想不出麋鹿女神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弯子，明明直接和自己联系肯定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中间多了道流程，但克里斯倒也不觉得是坏事，毕竟有了这株麦穗，他就能联系到独自离开的格林小队了。 不知道格林现在怎么样了… “你不愿当她的祭司，嗯…那位女神，肯定不开心了。”菲妮克丝撇撇嘴，说出了也只有她才能想出的理由。 克里斯对着小魔导师的脑袋拍了一下，“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啊！在想些什么东西…” “可，可是！就是你先偷看女神雕像的，我…呀！”菲妮克丝毫不犹豫地回怼着克里斯，但下一刻就闪身跳开，双手抱着头微微抬眼，露出了很无辜的表情。“你怎么老是打我啊…” “呼…”克里斯看着小魔导师那幅可怜的样子，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行啦，不打你了，从这而回人类王国，路可是还挺远的。” “嗯…”菲妮克丝默默应了声，又抱着法杖继续跟在克里斯身旁。 傍晚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他们身后，将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拉得好长。即便再有不舍，阳光也总会褪尽吧，克里斯与菲妮克丝踩着腐软的腐殖质，向着东北方的荒原前进，只是偶尔会有几声闲聊传出… 旅者背对阳光，终将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而拂晓又会何时而至呢？ ……………… 第二卷完… 未完待续! 第334章 幕间二(第二卷感言，可跳过哦) 诶嘿嘿！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o^\/ 第二卷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你们陪我走完了这漫长的一百万字的写作过程，正是因为你们，写作才没有那么枯燥乏味。（咱就是说，不是有一种说法，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吗，诶嘿！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抓紧抱头！） 第二卷的故事架构比起第一卷来说，要更为宽大一些。无论是雪山篇还是树海篇，都是对世界观和故事框架的大幅补充。所以在写作方式上，也稍稍有所转变，剧情节奏没有以前那么快了，我也在各主线前后增加了更多支线故事，让节奏不至于太过紧凑。 树海篇有关亚托莉娅的故事算是本书的一个剧情小高潮吧。为世界牺牲，而成为神明贡品的神女，被克里斯亲手送回了牢笼。 但正如那些前来树海朝圣寻死的自杀者一样，亚托莉娅也是为了能给克里斯换来木心果，才在记忆恢复后依旧选择了这条“赴死归途”。 有小伙伴说看不到主角发糖，因为在树海篇结束前，克里斯其实一直都没发现自己对亚托莉娅的感情。对待她自然会更有些像是照顾妹妹或朋友。 而当他真正明白了少女为他默默背负的一切后，克里斯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情。不甘？挣扎？反抗？命运却早已有着自己既定的轨道，只是人终究无法理解罢了。 亚托莉娅并没有死，并不是作者为了害怕被读者小可爱们刀死。而是这种简单粗暴的“夺去”重要角色的性命，实在是刀子里最低级的一种了。 正如卖花女所追求的那样，花朵凋零的美丽并不在于凋谢的结果，而是如何看它如何从鲜艳傲人，到片片零落，碾做尘泥的过程。 克里斯和亚托莉娅的感情线路并不会顺利，而且会充满坎坷…但咱在这里保证，最后一定是美好结局（故事架构已经完整了，请放心观看）。毕竟不见过一路的风雨，未审视夜晚的黑暗，又怎么能衬托黎明的美好呢？嘿嘿。 第二卷里也回收了许多第一卷的伏笔。有关柯琳斯的身世、魔眼的情报、神迹之火等等，我在回收重要伏笔的位置，都有标记回放信息。但如果有小伙伴细心的话，或许可以发现，其实除了被标记的回看位置外，还有其他地方有埋设的伏笔信息。 如果能想起了曾经的\\u0027疑点\\u0027，对于剧情的理解肯定会更加清晰的吧！诶嘿！ 第一卷的篇幅大约35万字，而第二卷接近70万。第三卷的故事会更长，将以克里斯引发的灾祸为主要背景，围绕人类王国，魔王军与七宗罪、七美德展开。 嗯！之战终于要开始了，对七罪和七美德的诠释也会都在这一卷里展开。欲望、美德…都是人性中不可获取的部分，丢失了何者都会变得和克里斯或江渚一样，不再是完整的人性。 克里斯选择打破神明建立的秩序，救下了祭品台上的亚托莉娅。但也因此引发了大地母神的神罚，那些蝗虫便是神罚的先行者。 兰柏尔大陆也将面临史无前例的灾难，而主角…某种程度上的确算是最表面的元凶。下一卷主人格的戏份将大幅增加，但主视角依旧是克里斯。 不过象征着人最原始力量的“本我”，主人格的率性而为和对欲望的完全放任，在灾难中或许会碰撞出奇妙的火花也说不定… 其实有的小伙伴可能已经发现，七罪所代表的正是人最原始的几种欲望。这也是和弗洛伊德人格理论中的“本我”相近的部分，而作为约束力的“超我”则更像是那些用于规范约束行为的美德。 克里斯与人偶都是不完整的人格（人格，不是灵魂），都有着极大的缺陷，所以希望看到主角是完人和圣人，绝不犯错的小伙伴们可能会失望了。 因为人格的缺陷，克里斯和人偶都会犯错，也都会遇到挫折。但这些错误与磨难，不也正是修心的过程嘛，嘿嘿。 人偶的缺点大家已经很清楚的，自大狂傲，极端利己完全放任自己欲望，不加约束。而克里斯同样缺陷很大，副人格的成分里缺少了最具力量与个性的“本我”，以至于他并不怎么关心“自己”，算是一种畸形的“自弃”。 为了保护朋友或心爱之人，克里斯会毫不犹豫选择牺牲自己。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誉 地位 甚至是性命。 这一点从他为了帮图恩揭开心结，洗刷伊万污名，而毫不犹豫将“英雄”与尊敬全都舍弃；以及为了旅行承诺 弥补对格林小队的亏欠，将女神的庇护和祭司位置让给艾米，即便这会导致再次面临黑山羊幼崽的追杀。 克里斯的观念里缺少了对自己欲求的关注，与人偶相反十分“利他”。 这也是克里斯的最大缺陷。 所以克里斯与江渚，这一对截然相反的灵魂，在第三卷里也会有各自发挥的舞台。至于他们最后会斗争到底，还是最终重新融合，成为完整的“人”？在此就不多做剧透啦，诶嘿！ 另外明天会在第二卷末更新番外故事！给大家放松下节奏，作者也好好构思下第三卷的开端部分，争取写出更精彩的故事来 一切都敬请期待哦！ 第335章 番外:艾莉娅的人间观察(一) 夜幕深沉，如一块烤至焦糊的蛋糕堵在天穹，尚带着一吹即亮的点点火星。偶尔会有几缕流云散去，将本就模糊的繁星彻底掩藏。 一身黑袍的修女站在大厦楼顶的栏杆上，抬手轻轻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撩到耳后，俯视着脚下的灯火辉煌。 “呵呵…终于甩掉了。”艾莉娅的浅绿色瞳眸倒映着整个街区的缩影，犹如浸入水中的宝石。眼前的位面似乎倒是处未经开发的雏地，神明的气息微弱到好似不曾存在。 “没有元素吗…唔。”修女的眼中露出一抹疑惑，虽然自己为了躲避那位大人的注视，接连逃窜了许久几乎算得上是慌不择路了。但这连元素力都不存在的古怪世界，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失望。 这种没潜力的贫瘠之地，估计是找不到合适人选的。 想到此，艾莉娅当即从怀里取出一截“l”形的黑色短棍，脚下一蹬向外跃出。她可没信心躲避那位大人的注视太久，必须尽快跳跃到合适的位面去。 心事重重的艾莉娅还未来及思考下一步的计划，“这一步”便已然落空。脚下空荡的触感让她明显愣了一下，接着便是极速坠落的失重感。 “诶？” 踩空了？什么情况？ 艾莉娅不断调动着力量，试图让身体重新找到平衡，但只过了一秒，她的脸色已经变换了数次。 神力被封印了！不…隐约还能感知到一些，应该说被大幅削弱了。艾莉娅刚一张嘴，大量的冷风便灌了进来，让她发出了呜噜呜噜的声音。 魔法…还有魔法！修女立刻挥动法杖，但预想中的魔法力波动也并未出现。她的身体还在极速下坠当中，怎么会这样！！ 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留着慢慢想了… 巨大的冲击从脸部传来，组织与骨骼碎裂飞溅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艾莉娅的思维却并没有因此停止… “啊…搞砸了啊。这副恶心样子，唔…我竟然。” ……… 从地上一百二十层高的金融大厦顶端坠落，跳楼少女的新闻几乎片刻间便上了各大新闻网站的头条。在这座金融大厦上班的，大多是白领和码农，也因此即便入了夜，这里条步行街仍旧十分热闹。 她是谁？为什么要跳楼？这些问题或许并不重要，至少现在来说的确如此。人群围堵在这座台阶旁，趁着警察还没赶到，纷纷对着那一摊碎酱掏出了手机。 “卧槽！你才我刚刚看见了什么…” “家人们，谁懂啊，咱…” 猎奇与同情几乎同时泛滥成灾。一条条讯息沿着小小的移动终端，几乎无视着距离向外传播。有的在拍照，有的在录像…有的甚至开启了直播，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警察赶到，现场一定会被封锁。 但在那儿之前呢？ “不要看…不要看我。”艾莉娅完全动不了身体，意识却依旧清晰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她默默凝聚起被削弱到极限的神力，试图修补身体。 “快停下！！这群该死的人类！不许看我！”即便是神明，也不想让自己丑陋的模样被他人围观，艾莉娅顿时感到了无名的怒火，和一股遭到亵渎的耻感。 \\\"混蛋…你们会付出代价的！\\\"艾莉娅在心底怒吼，但她的声音却是根本无法传出，只能忍受着这些视线与镜头的堂皇窥视。 ……… “快看！卧槽！太惨了，我都快吐了…”一名戴眼镜的年轻肥胖男子，正举着手机将镜头对准了台阶上的那滩血肉模糊的碎块，似乎正与什么人开启了视频聊天。 “请不要再拍了。” 清晰血腥的镜头，忽然被黑漆漆的阴影彻底遮挡。胖子诶了声抬起头，却看见一名大学生模样的稚嫩青年，正伸手挡住了自己的摄像头。 “你谁啊你？怎么管这么多？”胖子脸上十分不忿，虽只觉理亏但当他转头看到用手机拍摄的不止自己一人时，似乎又有了底气。 那青年面色始终平静，抬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俨然是正在通话的界面。 “我已经报了警，通话在录音，现在电话还没挂断。”青年的语气十分沉稳干练，完全不像是还未步入社会的大学生，“如果不想被拘留的话就现在离开。” 胖子一时间被青年咄咄逼人的气势给吓住了，加上自知理亏，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反驳道，“那么多人都在拍，你怎么单找我的事儿？” “从你开始。”青年丢下这句话后，便只是冷冷地盯着胖子，直到那人嘁了一声放下手机后。青年才转身奔向了下一个拍摄的人。 这名青年自然便是江渚，原本与妹妹一同在此处等待父亲的他，因为不想和江月说话而偷偷溜了出来，也恰好撞见了这场跳楼案件。 可惜江渚的力量却太过单薄，任凭他拿着手机制止了好几个好事者。可周围拍照围观的人却是只增不减。 除了像胖子这种容易打发的家伙外，同样有固执蛮横的围观者。但江渚仍是冷静严厉地劝说着对方，渐渐他的行为也被一些路人注意到，并一同开始谴责起那些拍照的人来。 场面很快陷入了两方争执的境地，直到迅疾的警笛声自外部响起，骚乱才终于平息… “那孩子…”艾莉娅有些意外于江渚的行动，她默默散开感知，突然惊咦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命数…我看不清？有趣。” 一边做着“善事”，一边想着如何杀光所有的人类吗…呵呵，真是太有趣了。虽然艾莉娅并不感激江渚的行为，但对于这青年内心的想法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认同。 这种极端反常的矛盾，似乎在他的灵魂里十分和谐地交织在一起。但最令艾莉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完全看不清江渚身上的因果命数。 这种程度的纠缠，怎么会在普通人类身上出现？莫非… “如果是他的话…糟了。”正当艾莉娅窥探着江渚内心之时，数辆警车已然停在了路边，围观者们几乎自发地往外面退去。 艾莉娅提起积蓄起来的部分神力，猛然运转起来。轻微且明显的震感在众人脚下传来。 地震？？ 当人们回过神时，却没人注意到那摊模糊不清的肉酱中，似乎忽然少了一些部分。 江渚顺着人群默默退到了边缘，他冷冷地看了看黄色的封锁线，和开始工作的警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哥！” 熟悉却陌生的女声忽然打断了江渚的思绪，他愣愣地回过头，一身校服的女孩正抱着摞书，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果然是你！唔…一眨眼就找不到你了。”江月松了口气，一把拽住江渚的袖子，“快走，老爸都等急了。” “抱歉。”刚刚还口齿伶俐的江渚，在面对妹妹时，忽然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反倒是江月始终喋喋不休地说起了学校的事情，即便江渚大多时候只是用嗯来回应。 “她可好笑了，那…” “高考，还有半个月，加油。” “诶？”江月放满了步子，似乎很意外哥哥会说鼓励自己的话，女孩脸上忽然露出了对浅浅的酒窝，重新紧了紧怀里的书。 “嗯！我可要和你进同一所大学呢！” ……… 第336章 番外:艾莉娅的人间观察(二) 艾莉娅此时换上了件白色的修女服，正蹲在某处街区的配电箱旁。她身上的伤势已经大多恢复了。若是被朋友们知道，自己因为摔落而受伤的话，一定会被嘲笑死的。 不过说起来，这片位面是真的有些古怪。艾莉娅站在原地，面前配电箱的大门忽然自动打开了，她将手中的奇怪棒状物体对着配电箱的某处用力一插，顿时噼啪的火星立刻应声炸开。 同一时间，数个街区的灯光都彻底熄灭，就好像城市的某角都被夜色彻底吞噬了似得。修女望着手里那截还闪着电弧的棒状物体，脸上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这个位面人类使用的能源，竟然可以给自己的法杖补充力量？？ 还真是不可思议…几乎在魔杖充满能量的瞬间，借助了魔杖的艾莉娅便忽然发现了什么。一种源自规则与本源上的“设定”，笼罩在这片位面里。 结界？领域？不对… 怪不得这里没有任何神明的气息…艾莉娅默默呼出一口气，将碎肉般的脸部彻底复原。能够掌控法则，她恐怕是无意中闯入某位强大存在所庇护的庭院了。 这还真是… 艾莉娅顿时升起了就此离开的念头。可那位名叫江渚的孩子，他身上的命数就连自己都看不清…如果错过了，自己真的还能找到更合适的选择吗？ 再说…这处位面被某一位庇护着，那位大人似乎也不愿轻易涉足此地，她目前是安全的。可如果她放弃了这次机会，逃离位面后，还能从那位大人手里逃脱几次呢？ 艾莉娅陷入了犹豫…或许，得用常规的召唤方法？如果是他自愿签订契约，或者做出“接受”的举动的话，应该是不会引起注意的吧。 几乎转瞬间，她就有了行动的计划，不是针对江渚，而是…… 当天夜里，跳楼女孩的新闻立刻传遍了整座城市，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与此相伴的，还有同时发生的上百起离奇死亡案件。 所有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的交集，那便是都在不久前目睹了跳楼女孩的现场。他们毫无征兆地在城市各处同时暴毙，均是死于心脏衰竭。 虽然警方始终在尽力封锁消息，但有关跳楼女孩的诅咒，这一都市怪谈还是被越传越离奇，甚至一度引起了恐慌和众多娱乐媒体的关注。 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 “哥！我出门啦，锅里有剩饭！”江月站在楼梯口，抬头往某个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这才匆匆穿好鞋子，将手腕上的头绳束起，扎上马尾后匆匆推开大门。 直到听见啪得一声关门的动静，江渚才默默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他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热情与关心。即便除了妹妹外，也没有人会在乎他。 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眶，江渚挂着两对黑眼圈望向空荡荡的房子，转身走返回了卧室。他收拾好外套，拎着布袋子走到大厅，却并没有关心厨房里的剩饭，而是径直打开了房门，眯着眼眨巴了几下，这才往街上走去。 今天好像有快递到了，应该是新买的游戏吧。 ………… 江渚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任谁像他投来视线，都只会觉得他是个普普通通的网瘾少年。而事实，也差不多就是如此，虽然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江渚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建树。 毕竟所谓的奇遇和命运，可从来都是假的。 正想着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事情，江渚却渐渐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 书？一本棕色封皮，印有六芒星纹路的古旧书籍正躺在人行道的中央。 六芒星…记得好像是和恶魔有关。不对…为什么会有本书掉在这里？谁的快递破了吗？江渚瞥了那本古怪的书册一眼，接着默默从旁边绕开，继续往快递柜的方向走。 应该是买来装饰用的，放在这失主应该会自己回来找吧。说起来自己房间里还有些类似的东西，都是自己中二时期的证据… 只是江渚却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电线杆后面，满面焦急的艾莉娅正啃着自己的指甲，十分遗憾地看着被江渚无视了的契约书。 第一次召唤，夭折！ ……… 第七次召唤，失败。 ……… 第三十三次召唤，失败！ 短短一周时间，艾莉娅尝试了几十次类似的诱导，但无一例外地被江渚避开或无视。 数天后天气也渐渐阴沉下来，台风与骤雨总是如意外般突然而至。江月为备考留在学校住宿，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江渚撑一柄黑伞，沿着人行道往兼职的咖啡厅走去。因为一些原因休学在家的他，也并不是完全宅在卧室，总归还是找了份能养活自己的临时工作。 至少这样，并不需要依靠父母… 清冷的雨沿着伞脊滑下，又溅湿了他的裤脚，让江渚浑身一哆嗦。 “嗯？”他站在水坑边，眼中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昨天还通畅的道路，似乎因为什么爆炸而被封锁维修，整段路都禁止通行。 如果要绕路的话，估计要迟到了…江渚边想边转向往另一条街区走去，他记得那边有一处公交车站，如果能乘上巴士就好了。 街道上除了江渚外，并没有多少行人。模糊的水雾里，江渚已经能看见那座站台的样子了。 只是等待了半分钟不到，一辆宽敞的巴士便从远处驶来，缓缓减速后停在了站台的挡雨棚外。一声气鸣后，前后门同时打开。 或许是由于下雨的缘故，车上并没有几名乘客，车站上的其他人都陆续上车刷卡。江渚也跟着抬头向司机的位置看去。 那司机裹着件大衣，倚靠着窗户，从体型来看似乎是一位女性。 江渚并未多想，只是掏了掏口袋，刚准备迈上巴士的脚又收了回来。卡和零钱都没了！江渚想不出究竟是忘记带了还是半路丢在了哪里，但至少眼下他似乎只能走去咖啡厅了。 “喂！快上来啊。”司机果然是一位女性，那略显软糯的声音好像有些不耐烦，在催促着江渚赶紧上车。 “不，不了，谢谢。”江渚摇摇头，也没有说自己没钱坐车的窘况，直接撑起伞往巴士外走去。 只留下那名巴士司机倒吸了一口气，猛然拍了下方向盘，倒是无意间按响了喇叭，给雨声里增添了一道刺耳的噪音。 巴士失事的契机也不行吗…艾莉娅啃着手指，她本想借着交通事故，让那孩子在濒死之际许愿，从而签订契约来着。 但显然…计划又失败了！ “怎么会这样？既然如此…”艾莉娅吸了下鼻子，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反复敲叩着，似乎有些烦躁。 “师傅！怎么还不走啊？” “就是啊…” 零散的几名乘客见巴士停在站台许久没有发动，便开始催促起来。但正烦闷的艾莉娅却那还有心情给他们开车，当即用力摁下了喇叭。 尖锐的鸣笛声响彻了整片街区，个头并不算高的司机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冲着后面吼道，“不干了！” 烦闷的女神丢下这句话后，掉头走下巴士冲进雨里，只留下车里的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本直接一脚油门，送这些家伙归西也不是不可以，但艾莉娅此时却并没有这份心情。 ……… 第337章 番外:艾莉娅的人间观察(终) 结束了一天打工的江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麻烦盯上了。虽然并不想回家，但等到咖啡厅关门后，江渚还是不得不穿好外套抖抖伞，再次沿小路回返。 因为迟到的事情，今天被店长数落两句。不过好在由于下雨，店里没什么客人，倒也没太大影响。 “晚上…也许可以试试新卡带。”江渚对生活中的一切大多提不起兴趣，不是因为畏惧和自卑。而是一种厌恶与自负… 扭曲、丑陋的人在社会上比比皆是。善人得不到好报，恶行却总得以庇护，这样的社会已经彻底被污染了，就像前些天那群围着跳楼女孩拍照的家伙一样。 为什么这些家伙还能生活得如鱼得水？不…应该说为什么还会活着？ 他们，明明去死就好了。 一边抱着善心行善事，一边怀揣着毁灭世界的冲动与念头，江渚便如同一桶尚未引爆的炸药，将这两份难以调和的矛盾全部压在心底。 与其控制不住当真做出些异常举动，就像小时候的那次事件一样…还不如憋在心里，不和任何人有过多的交际与接触。 最危险的人就是自己！如果不看管好的话，世界一定会毁灭的。 抱着这种中二想法的江渚，倒是完全没有任何自己是中二病的错觉。他不断踩着水坑，不知不觉周围的雨声又大了起来。 “嗯…好像是说台风快来了。”江渚深吸口气，清冷的凉意便从喉咙一路滑进肺里，顿时让他恢复了不少精神。 眼前的街道上并没有行人，就连路旁的小店也都大多关了门。即便还没完全入夜，可在这种阴雨天气下，光线已经暗了许多。 “嗯？”江渚站在水坑里，出神地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斑马线。模糊氤氲的水汽中，一位身穿红色雨衣的八九岁女孩，正站在路口等待红灯结束。 灰暗的城市里，这抹红色格外显眼…江渚踩着潮湿的地面，缓缓走到小女孩身侧，抬起左手看了眼腕部的手表。 只是等待了许久，路对面的红灯仍旧没有变绿的迹象。耳边不时有雨滴拍打伞面的声音响起，江渚不禁转头看了看这个和自己一同等待红灯的小女孩。 黑色的发丝隐约从雨衣帽子里露出，女孩双手缩在雨披里，白净的腿上尚且能看到些许泥点，看上去脏兮兮的。 而最令江渚感到奇怪的，则是女孩并没有穿鞋。而是光着脚踩在水泥路面上，脚趾混着泥水似乎微微发红。 “喂！” 只是还未等江渚有些反应，红雨衣的女孩便迈出步子踩上了斑马线，她似乎没有估计现在还处于红灯阶段，啪嗒嗒踩着水花往路对面跑去。 一股不妙的预感在江渚心底泛起，果然几乎在女孩跑出去的同时，一辆载满重货的大卡车忽然打开了远光灯，飞快地从街道另一头驶来。 “小心！”江渚丢下手中的伞，紧跟着冲出了街道，心下已经来不及细想大卡车是怎么突然驶出的，毕竟无论怎么看，那速度在城市里都属于超速违规的范畴。 红衣服的小女孩不知是因为听到江渚的提醒，还是瞥见侧边的光亮，她放缓了脚步转头，愣愣地向卡车的方向看去。 没有人注意到，红衣服的女孩踩在连帽下的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笑意。 来吧！来救我吧…再往前一步，救下我！契约就可以订立了！ 艾莉娅默默站在道路中央，就好像被眼前的大卡车吓傻了似得，完全没有挪动一步。江渚却在伸手准备抓住红雨衣前，突然站定了脚步。 会死。如果去救小女孩，自己一定来不及躲开。无论什么时候，保全自己的性命都是第一位的。 “什？”艾莉娅这下是真的愣住了，疾驰的卡车呼啸而过，将红雨衣瘦小的身躯生生撞飞，在路面上颠簸了数下后，又被货车轮子正面碾过。 血液飘洒在鲜红的雨衣中，在女孩被顶飞的瞬间脱落，糊在卡车的挡风玻璃前，一路迎着雨水消失在了街区尽头。 江渚捂着嘴，粗重的呼吸仍然没有从刚刚的意外中缓过神来。差一点，自己差一点就被卡车撞到了。 他默默转头跑到女孩身旁，即便已经见过那跳楼女孩的尸体。但眼前的惨烈景象还是让他感到一阵范围。 江渚毫不犹豫地拨打了急救与警署的电话，只是心下在思考刚刚那辆货车的牌照。 雨水冲刷着艾莉娅的“尸体”，冰冷且清澈。那个未能“救”下自己的青年，似乎正颇为愧疚地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啊…又失败了。为什么会这样呢？”身体的损坏对于艾莉娅来说并不算什么，女神已经在思考自己这一连串的失败，似乎总是差一点。 冥冥之中，好像总有一股强烈的“意志”，在阻止自己与这孩子的契约。这就是命运吗？难道是奈亚？不…那位大人对于命运的干涉并不是这样，那么这股强烈到自己都能有所察觉的意志，究竟是什么？ 要不还是算了吧。 连续的失败已经让艾莉娅彻底失望，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线络如此密集，说不定是这位面的重要人物。那就这样吧，回头再去给法杖充下电，就离开这里。 正当艾莉娅心灰意冷准备放弃时，一件干燥的黑色外套被盖在了自己的尸体上。江渚站在旁边，将伞向女孩尸体的方向倾斜，替尸体遮挡着坠落的雨滴。 这样就能减轻愧疚了吗？江渚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想要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做些什么。 艾莉娅感受着身上那层还带有些许余温的外套，思绪又瞬间被拉回了现实。她全力收束着外放的感知，复杂且怪异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 想要…好像要。就是这个人，签下契约！现在就要…艾莉娅几乎难以抑制心中的冲动，但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风险极大的激进计划不可抑制地萌生了，既然常规的契约途径无法实现…那就只能自己亲自出手了，就算可能被发现，可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他… “果然…我还是不想放弃啊！！！” 第1章 修女与恶魔 月光轻柔，氤氲在夜色与流云中，安静又温和。淡白的光华如水流般静静泻下，落在卢安斯特这座唯一修道院的高墙之上，圣洁得好似新人修女头顶的白纱，纯洁中尚带着些懵懂。 在这片由乌尔苏拉修会主持的修道院中央，修女们每日祷礼的圣母玛利亚雕像正安静伫立。大理石雕刻的精致圣像惟妙惟肖，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圣母微合着双眼，手掌垂在腰间摊开，好像愿意接纳世间一切污秽与黑暗。 可在这栋修道院里，夜晚的宁静或许只是一隅。雕像左手边不远处便是一栋石制的小楼，这里是修女们安寝的地方。 此时灯火已熄，摇曳的树影晃动在窗台与爬山虎之间，逐渐浸满了月光。老藤攀附在腐旧的木质框架上，贪婪地向屋内探手，隐约间…屋里似有微弱且清晰的喘息声被藏起。 年轻的修女紧闭双眼，轻咬着脸侧的床单，微热的汗水顺着脸颊与脖颈沉下，渐渐浸湿了身前洁白的睡衣。 挣扎、翻动…陷入睡眠的她似乎经历了某种梦魇，呼吸变得不再顺畅，以至于脸颊也因闷热而积满了红晕。她口中呢喃，发出呜咽与呓语，手脚好像落水般辗转着身子不受控制地抓握，拍打。 一阵微风吹动窗边的藤叶，又拂过那满是褶皱压痕的床铺，直到殷红渐染，房间里才重新归于寂静。 春日里的虫鸣，这才又沿着圣母雕像的指尖，悄悄溜走… ……… 修道院里的纯洁修女，遭到恶魔侵犯的消息如一颗沉入水中的方糖，迅速在整片卢安斯特教区蔓延传播。 从院长珍妮开始，修道院里苦修的十七名修女无一人幸免，这无论是对于周边的教会，还是生活在卢安斯特的来说，都可谓是一件重磅消息。 “我和你们说，就是那院长在做梦的时候，跟恶魔签下了契约。”一名冒险者装束的汉子，正端着杯麦酒，眉飞色舞地擦了擦胡子上的水渍，“然后整个修道院都遭殃了，啧啧，那些修女，除了院长，可都没到二十岁。” 一众粗犷的冒险者们当即在下面起哄，这群常年游走在厮杀与繁重工作之间的汉子们，对于这些故事可是尤为感兴趣。 在酒馆靠近大门的位置上，一名黑发男子正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拨弄了两下餐盘里的鹿肉。在男子对面，红头发的矮个子女孩则是埋着头啃着盘子里的果饼，不时透过发梢的缝隙向那群冒险者看去。 每当男子的目光扫过来时，女孩总是立刻低下头大口咬几下面包，但很快又会被那群冒险者讲述的故事吸走注意。 “我说…” “噗！咳咳咳…”女孩正听得入迷，猛然听到男子的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连啃三口面包，毫不意外地被呛到了。 她不断拍打着胸口，努力清嗓又伸了两下手才抓到桌子上属于自己的杯子，端起来灌了下去。 “呵！”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反倒是丢下了餐刀，乐呵呵地看起来笑话。“很感兴趣吗？” “没，没有！”女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似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捂住嘴。但她显然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在不断咳嗽，只见短暂的沉默后，女孩几乎是鼻涕和眼泪一同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 眼前不断大笑的男子，自然便是白天控制身体的江渚，他不断嘲笑着菲妮克丝那滑稽的模样，气得女孩直接用袖子蹭了下脸，就把头埋进了桌面上。 太可恨了！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小魔导师脸上满是羞愤，根本不愿抬头。她早先便发过誓，白天绝对不会理会克里斯任何一句话，因为那个家伙是假冒的！但为了等待夜晚的克里斯出现，她还是迫不得已要和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呆在一起。 “啊？我哪有欺负她！你烦不烦啊？”江渚忽然皱起了眉头，脸上愉快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开始莫名其妙自言自语起来。 “呼，我说…感兴趣就是感兴趣，有什么说不得的？”江渚在和空气说了一番后，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对面的小魔导师身上，“比方说，我就很感兴趣。” 菲妮克丝抬起眼，瞅了江渚半秒，直接抱着桌上的杯子和餐盘，挪到了与他斜对角的座位上，眼中满是嫌弃。 江渚也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地端起酒杯，重新听起了那群冒险者们的侃侃而谈。 “得有半个月了吧，那些修士和主教们，请了好些个驱魔师，嘿！你们猜怎么着？”那名踩在凳子上的冒险者端起酒杯吨吨吨灌了半杯，这才畅快地接上了刚刚卖下的关子，“那些驱魔师和十几名修女，被封在修道院里，和恶魔大战了整整一周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粗鄙的调笑与俚语，甚至有人开始追问大战的细节。但显然那名冒险者也是道听途说，支吾几声后开始了吹牛。 与主人格共享感官的克里斯，自然也是完完整整地听到了整个故事。或许是由于无需控制身体的缘故，克里斯甚至感觉白天自己的感官变得更加专注且清晰了。 “这会不会跟那位卖花女有关…”克里斯几乎下意识地联想起奈亚来。引诱圣洁的修女一步步堕落？这的确像是那位神秘古怪的卖花女，能干出的事情。 “哈？别开玩笑了，她才不会那么无聊。”江渚在心里瞬间反驳道，但心思微转他又很快转变了主意，“不过你要是想留下来找找线索也没问题，正好这一片…我也有点兴趣，呵呵。” 卢安斯特位于人类王国西部，但与无尽雪原相邻的高山边境还有不小的距离，所以也算不上寒冷。虽然不知道主人格想在这一带做什么，但对于疑似奈亚的线索，克里斯自是不愿放弃。 第2章 驱魔师 他们从走出树海，到等待江渚收集完必要素材搭建古魔法阵传送到人类王国，已经用掉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虽然亚托莉娅现在依靠着神树精气，能够维持至少一年的生命，可能早一天找到卖花女，亚托莉娅也能少受一天的折磨。 毕竟…意识清醒却被剥夺五感，克里斯几乎无法想象那该有多么难熬。 “嗯~差不多到时间了，卢安斯特应该得再往北走，祝你好运。”江渚随口说了两句，便沉下心神开始修炼起蕴养灵魂的秘法来，也不知他是不是在计划着等灵魂更加凝实强大后，便能打破伊赫乌蒂的“诅咒”。 外面的天色已然彻底暗了下来，克里斯晃晃脑袋，重新接管了身体。这些天随着昼夜交替而切换控制权的生活，他已经渐渐习惯了。 “菲妮克丝，抱歉…那家伙有些太过分了。” 当然，大多数时候接管身体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主人格向菲妮克丝道歉。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故意给克里斯找麻烦，江渚似乎总喜欢捉弄小魔导师，显得格外猖狂。 菲妮克丝长舒一口气，摇摇头倒是对江渚的刁难并不是很在乎。克里斯是克里斯，那个讨厌的家伙是那个家伙，他们并不一样，这也便足够了。 两人很快吃光了桌上的食物，结清了账款后便带着行李走出了这间小镇的酒馆。晚间的微风拂在克里斯脸上，吹散了微醺与酒味。 \\\"乌尔苏拉修会，菲妮克丝你知道这个吗？\\\"两人向着镇外走去，卢安斯特的城墙与远山平齐，几乎已经能看见了，现在出发应该还能赶在关闭城门前入城。 “是，是光明教会的女修会，为了纪念以前的圣女乌尔苏拉而建立的，里面只有清修的修女。”菲妮克丝想了想开口答道，女孩虽然年纪不算大，但由于自小生活在王都，对于教会和人类王国的了解，可比克里斯要多不少。 “清修吗…”克里斯点点头，在前世也有这种类似的教团修会，比起一般信众，这些人往往有着更为独特的规矩与信条要遵守。 “快走吧，不，不然可能要关门了。”菲妮克丝颇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天色，如果没法顺利入城，恐怕她们今晚就只能露营了。 ……… 此时，卢安斯特城中，一袭白色长衫的主教乌尔班理了理衣衫，从一处华贵的宅邸后门走出。他身边并没有其他随从，只是孤身一人哼着小曲钻进了巷子。 留着两撇精致胡须的大主教，在给某位红酒富商的遗孀做完开解祷告后，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 数月前，他在西南边陲带队执行除魔任务时，与慷慨勇者查理产生了争执，托大之下不仅战败甚至弄丢了教廷的圣物《以赛原典》。 这使得教宗大发雷霆，几乎差点当场送他去向光明神赎罪。最终虽然在威廉的斡旋下，替教廷从查理那儿讨回了圣物，可教宗依旧将他从卡利亚区枢机主教的位置罢黜了下来，丢到卢安斯特这个苦地方。 “早晚应该能回去…”乌尔班捏了捏自己的漂亮胡子，他所做的事情都是教宗的命令。圣物如今也回来了，他被贬官自然也是替教宗大人背黑锅。 等风头过去，自己一定会更加被重用的。抱着如此念头的乌尔班自恃是教宗心腹，根本不在乎那些红衣主教们的攻讦诬蔑。 试问整个教廷，除了教宗大人外，还有谁比自己更虔诚的呢？ “乌尔班大人，您在这里啊！” 一道焦急的声音忽然在主教背后响起，乌尔班愣了下回过身，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这才看清巷子外等候自己的人。 “咳，什么事？这么晚了还找我？”乌尔班送了口气，立刻换上了副微怒的模样，瞪着那名牧师。 “大人，修道院那边…” “修道院怎么了？那些驱魔师还能整出什么花样来？”乌尔班似乎喝了不少酒，语气中带着些许醉意和暴躁。 “他，他们。”牧师一把扶住了乌尔班，似乎又觉得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才搀着这位刚上任两个月的教区主教往会堂办公的建筑走。 ……… “那些驱魔师说，说在院长的身体里逼出了恶魔阿斯莫德，他们现在正在拷打恶魔，但是力量不够，准备找援手了。”直到走进会堂，扶着乌尔班坐在座位上后，牧师才小声开口。 “哈？阿斯莫德？拷打？”乌尔班似乎听见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开什么玩笑？他们知道阿斯莫德是谁吗！那群信口胡诌的家伙，就凭他们？” “我，我可亲自参与过围捕阿斯莫德的行动，我怎么不知道这，这里有魔神？”乌尔班虽然生活作风问题不小，但对待教会和侍奉光明神的事情仍旧十分虔诚认真，此时听到那群半吊子的驱魔师在拷打“魔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还说什么，全给我抓起来！” “大人…负责这事的米尼翁神父已经答应了，而且…” “而且什么？”乌尔班听见米尼翁的名字，忽然清醒了不少，侧着头问道。 “他们请的是那位有名的巴雷特神父…” 乌尔班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即便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群所谓的驱魔师不过是群骗子。可那位巴雷特的神父，可是王国最有名的驱魔师，影响力跟这些小喽啰自是无法同日而语。 他们能请动巴雷特？还是说卢安斯特教区有修女被恶魔附体的事件，已经传得这么远了吗…不论是哪种，人言可畏的道理乌尔班可十分明白，卢安斯特毕竟此时还是自己的管辖范围。 要是当真被那位有名的驱魔师弄出点什么动静，到时候恐怕教宗也很难保自己。想到这儿，乌尔班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 得赶在巴雷特抵达之前解决这件事！ 乌尔班揉了揉鼻梁，忽然冲着旁边的亲信牧师说道，“你明天就发告示…” “我们也招有能耐的驱魔师！” 第3章 阴影中的恶魔 深沉的夜色在卢安斯特的几声晚钟声里渐渐落下，城门外的吊桥与锁链被守门士兵们用力拽起，随着守卫们的号子与不时传来的犬吠声交替响起，克里斯也终于双手撑在膝盖上，长舒了口气。 远看并不算太远的小城，他和菲妮克丝却是走了许久还未见靠近，为了不继续在城外露营，克里斯甚至以三个猜谜游戏的代价，换来了风精灵附体的状态加持，一路扛着菲妮克丝冲到小城外的居民区。 但显然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城区的大门已经被关闭了。 “唔…你还好吗？菲妮克丝。”克里斯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一旁干咳起来的小魔导师。后者低着头用力摇了摇，只要不是往天上飞，女孩倒也不会感觉有太强的不适感。 卢安斯特与克里斯曾见过的布尔加特城不同，没有外面那堆积成山的环形粪便，城区之间的界限划分也相对较为模糊。 除了中心城区有城墙围绕，大多数居民的住所其实是在城墙以外的，而这些新扩展的城区，也如摊大饼似得野蛮生长，最外层也并没有所谓的城防设施。 但热心的领主还是没有忘记他那些贫穷的子民，即便是这些城外的棚户区，也被安排了卫兵与巡夜人。 就在刚刚，克里斯还被那名壮实的治安官索取了一人三枚铜币的贿赂。 “哼，没出息！那种弱小的地痞，都能从你身上勒索到东西，太丢人了。”江渚在心底毫不掩饰地鄙夷着克里斯的行径。 在主人格看来，那种程度的家伙，一根指头就可以彻底抹去他的存在。居然还敢勒索到自己头上，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们刚来这里，还是低调些好，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吗。”克里斯笑了笑，他并没有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的爱好，也不像主人格这般睚眦必报。 他甚至都不怎么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必要在入门费上耽误过多心神。 “怎，怎么办？这里，应该也有旅馆吧？”菲妮克丝撑起法杖，踮着脚往周围的棚户区望去。城外由于大多是居民们自发修建的房屋，并没有什么严整的规划，导致乌泱泱一片连道路都没有直的。 “或许吧…像我们这样赶不及进城的人估计也有不少。”克里斯说话间，忽得转过头，右眼化作一片惨白，面无表情的扫视着不远处棚户区里的阴影。 簌簌的声响在微风里渐渐躲藏，泥泞且多有杂物的路面蜿蜒钻入小巷，似乎一眼望不出深浅。但克里斯却依旧锁定那堆破烂箱子与木墩后面。 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你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跑。”克里斯和不明就里的菲妮克丝交代了一句，便俯身疾驰三两下落在了巷口，盘桓了片刻后当即向深处追去。 “诶？”菲妮克丝抱着比自己还高的法杖，缩在原地，警觉地望着周围的动静。什么情况？有什么东西在吗？克里斯那副突然认真的神情让小魔法师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直到此时，菲妮克丝才发觉有些不对。眼下是刚刚入夜，城外的棚户区就算冷清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 她看着空荡荡的扭曲小路，家畜粪便和污泥的味道沿着小魔导师的袖口向上飘起，氤氲在周围久久不散。 克里斯开启魔眼视角后，几乎能看穿大多数幻术和隐形。周围的光线尽管很暗，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视野，即便并未变身狼人，克里斯已经凭借敏锐的感知和矫健的身手，在杂乱拥挤的巷子里快速穿行。 雾气状的东西…几乎能完全融入黑暗，且速度极快可以钻入各种缝隙。这是克里斯在紧咬那神秘物体不放时，粗略观察到的结果。 一连打翻了数个箩筐，克里斯反手召出那柄木质长剑，微绿的光晕一闪，便将那些自阴影中抛出的杂物斩作两半。 他斜提长剑半蹲在地上，如同老练的猎人俯下身，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继而脚下连点，直直跃上了某处人家的屋顶，沿着院墙与树木的侧枝跳入了另一条小巷。 野兽的气息？又像是混合了淤泥的味道。克里斯嗅了嗅鼻子，尽量放轻脚步，沿着墙根往拐角处抹去。 月光斜照在小巷内，将他的影子投在了土墙之上，一点点向前挪动。树叶的倒影在墙面上微微摇晃，逐渐被克里斯的影子超过。 箩筐…杂物，小巷里寂静的好似荒村。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面，黑与白的边界渐渐模糊起来，克里斯抬头，惨白的魔眼似乎能穿过那片片流云，直视那轮圆月。 克里斯并没有注意到，墙面上自己的影子后面，一团模糊的阴影正不断膨胀。 嘎吱！ 身后忽然响起了门板被推开的声音，克里斯瞬间收回了注意，转身向背后望去。几乎在他转身的同时，那团模糊的影子咻得一声钻进了黑暗中。 “你，你是路过的冒险者吗？” 说话的是一名裹着灰布头巾的中年男子，他的脸上满是皱纹与胡茬，松弛的眼袋正轻轻抖动，有些畏惧地看着一身轻甲的克里斯。 “是。”克里斯并没有关闭魔眼，只是淡淡地点头，仔细打量了中年男人好几遍，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刚刚的奇怪气息，这才收敛了部分警惕。 “要不，你进来说？外面夜里不安全的。”中年人打了个手势，同时探出头往巷子左右看了几眼，这才将大门完全敞开。 “多谢，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克里斯向中年人道谢，捏了捏鼻子走进小院。 这座由夯土和木棍垒成的院子并不算大，到处都堆满了杂物与垃圾，简单支起的棚屋里似乎隐约能听见几声母鸡的呜咕。 唯一值得在意的便是那间还算宽敞的长屋了，里面亮着灯火。 “谁说不是呢！这附近啊，晚上有恶魔出没，已经有好多人走夜路被袭击了。”中年人待到克里斯进院后，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大门关闭，这才放松了许多，连语气都轻快不少。 “又是恶魔？”克里斯皱起眉头，他曾在亚拉拉特雪山附近见过所谓的恶魔仆从，亚托莉娅画的那幅“恶魔画像”，他如今还留存在魔镜里。 可是刚刚的追逐中，他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和恶魔仆从相近的气息。不过克里斯转念一想倒也不是无法理解，这些几乎没怎么受过教育的居民，分不清这些潜在的危险，受到教会的影响，将他们统一称作恶魔，似乎也很合理。 “我叫克里斯，的确是冒险者，路过这里发现城门已经关闭了，才会在附近逗留。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叫我瓦尔特就好了，快请进。”中年人似乎对克里斯这种冒险者并不反感，只是叹了口气后便准备带他进主屋。 “瓦尔特先生，您是说晚上会有袭击？”克里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再次开口向中年人确认道。 “诶…是的没错。”瓦尔特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停下脚步的克里斯。 “抱歉，我还有一名同伴在外面…” ……… 第4章 火焰之威 菲妮克丝紧了紧身上的法袍，克里斯那家伙一句话没多说就追了出去。虽然小魔导师想跟上跟上帮忙，但可惜克里斯的速度太快，以她的身体素质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找不到人了。 “要去找他吗？不去找…去找？”菲妮克丝看着周围的冷清的街道和矮房，不禁感到些许害怕，但一想到克里斯离开前曾说过让她不要乱走，女孩又只得打起精神留心起周围的动静来。 夜晚的微风吹过她的衣角，人类王国的春天可比树海要寒冷得多。菲妮克丝当即挥动法杖，口中念诵了简短的咒文，一层温暖的红色光晕便在她身上浮现。 “唔…”驱散了寒冷，菲妮克丝顿时感到安心起来，果然还是火焰和魔法能让自己坚强起来啊。 小魔导师随后开始了胡思乱想，但乱糟糟的思绪还没理清，她便忽然捏紧了手中的法杖。 “是克里斯？应该不是…”女孩屏住呼吸，默念起一长串咒文来，火元素不断在她周围氤氲，蓄势待发。 月亮被云层遮蔽，菲妮克丝只觉周围的光线立刻黯淡下来。沙沙…沙沙，像是毒蛇蜿蜒摩擦的声音在周围响起，让菲妮克丝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接着月光黯淡的片刻，周围的阴影迅速变得模糊起来，好像滴进纸张上的墨迹般渗出许多毛刺。那些不规则的阴影如潜行在黑暗中的利刃，从数个角度向女孩的影子卷席合拢，好像要将其一口吞下。 “心灵火！明灯之焰！” 一如既往地报出中二魔法名后，菲妮克丝早已等待这一刻多时。她手中的法杖回转，杖端的红宝石顿时亮起死死黄色的明火。 强光…如爆炸般以菲妮克丝为中心绽放，火焰组成的虚影将小魔导师全身包裹。灼热且刺目的火光一遇到那些阴影，便好似蒸发水渍般带起缕缕黑烟。 菲妮克丝仍旧不肯就此罢手，长杖一挥，一条通体橘红的火焰长蛇便从法杖尖端窜出，随着她的晃动转身，毫不留情地舔舐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甚至连巷子中的杂物也被点燃了大半。 一时间，火光映照在这片巷口与空地中，将周围照得格外亮堂。菲妮克丝依旧凝视着周围，寻找着企图袭击自己的阴影怪物。 突然升起的火光立刻让整个城外的棚户区都乱了起来。无论是巡夜人和治安官，还是正在往回赶的克里斯，都迅速发现了这处失火点。 “糟了。”克里斯心下感到些许不妙，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径直朝着火光冲起的地方跑去。 “着火了！着火了！” “快来人救火啊！” 乱糟糟的呼喊声多来自棚屋内的居民。菲妮克丝此时也有些慌乱，自己一时紧张忘记了这是在居民区。 她紧捏着法杖，脑海中又浮现起那满眼的火光与废墟来，竟呆在了原地。 “菲妮克丝！！”克里斯的身影跃过火焰，在看见平安无事的菲妮克丝后，总算放下心来。他快步奔到小魔导师身前，双手扶住女孩的肩膀。 “你没事吧？遇到敌人了吗？我…” “克里斯…”菲妮克丝的眼神空洞，呆呆地看着面前满脸担忧的同伴，“对不起，我没控制好魔法…周围，周围都烧起来了，都是我不好。” 啊…曾经也有过类似的事情。为什么自己总是不长记性呢？火焰是最容易伤害他人的力量，如果不是自己，老师和… 菲妮克丝眼中满是泪水，克里斯看着女孩这副样子反倒松了口气，“你在说什么呢，你没受伤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火灾…” “现在去灭就好啦！”克里斯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缓缓站起身，菲妮克丝的过激反应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克里斯向来尊重别人的过去，并不打算深究。 “你…为什么不怪我？”菲妮克丝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痕，似乎对于克里斯关心自己这个引发火灾的元凶感到十分不解。 查理大人也曾这样安慰过自己…但他依旧会为那场灾难中失去的人落泪，即便勇者并没有责怪女孩，但那份愧疚和压力却始终伴随着菲妮克丝。 为什么，他还是满脸轻松呢？ “不就是一场火灾吗？要这么说，我得罪了那位大地母神，可是整片大陆的罪人。”克里斯笑着擦了擦菲妮克丝额头上的灰，“咱们都有罪，就没必要互相责怪了。快点，把火焰都向我这边引导！现在灭火还不晚！” 克里斯说完体表便浮现出大量魔气，他瞬间化作了三米多高的巨大狼人。小魔导师愣了片刻，还没有从克里斯那句“我们都有罪”中回过神来，在狼人的催促下，还是念诵咒文，开始引导周围燃烧民房的火焰。 魔镜的光华一闪而逝，克里斯的身体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所有被菲妮克丝串起的火焰在落到狼人身上时，都诡异但消失不见了。 半分钟后，在菲妮克丝对火元素的强大控制力下，克里斯几乎用魔镜封印转移了大量火元素到镜面世界。直到火焰渐熄，周围匆匆赶来的救火队开始闹腾起来时，克里斯才恢复人形，一拉拉住菲妮克丝的胳膊，带着女孩消失在了夜色。“看吧，菲妮克丝…比起一直自责愧疚…” “担起责任的结果，是不是更好呢？” 第5章 白色的布兰琪 城外居民区的火焰在克里斯与菲妮克丝的协力下，很快转小进而被彻底扑灭。躁动的人群与救火队这才嚷嚷着开始寻找起火的原因，但大多数棚户区的居民还是早早溜回了家中，毕竟几乎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晚上在这里晃荡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而几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在克里斯与小魔导师还在扑灭火焰时，一团扭曲的阴影正沿着火光跃动的缝隙流进了排水沟中。这团如同毛线球般的黑色绒雾好似污水般沿着水沟在巷子里快速流动，似乎只要有影子的位置，他都能融入并穿行。 也不知有没有记得方向，这团黑影左冲右突之下终于速度渐缓，最终钻入了某处院落的鸡棚当中完全没了动静。火焰总是伴随着光亮，即便是常年跟在查理或克里斯身后行事低调，但菲妮克丝依旧是一名强大的魔导师。 毁灭一切的火焰魔法几乎在阴影偷袭她之前便已经准备完毕，这才让小魔导师一击就差点彻底将黑影完全抹出蒸发。伤重的黑影缩在棚子下面，俨然有些浑浑噩噩。 周围的两三只臭烘烘的母鸡显然也发现了这名闯入者，蹲在窝里咕咕地叫个不停。直到下一刻，主屋的正门被人缓缓推开，一抹纤细瘦小的身影从屋内走出后，动物们的叫声才逐渐平息下来。 “乖，不叫了不叫了，是不是饿了啊…” 白色的长发，白色的皮肤，就连眉毛与指甲都透露着渗人的惨白。走近鸡棚的是一位十岁出头的瘦小女孩，她身上裹着件粗布衣衫，除了授予头部外，身体到处都裹得严实，正一脸担忧地扶着鸡棚的木桩探头向里面看去。 女孩迈着轻缓的步子，踩在鸡棚过道上，母鸡们也跟着咕咕起来。她端起凳子上的小筐，抓了几把麦麸之类的东西往鸡窝里撒了几下，动物们立刻扑腾着翅膀，也顾不上睡意跑来啄食，倒是惹得女孩露出了一抹笑意。 只是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鸡棚时，女孩忽然又站定了脚步。她转过身往鸡窝的某个角落看去，那边同样撒了不少麦麸，可却没有一只鸡愿意过去吃食。 女孩侧着脑袋，一步步走到角落旁边，轻轻理了下耳后的头发蹲下身。一股类似污泥与发霉的气味混合在干草堆中，但看上去却显得有些雾蒙蒙的。 她伸出右手，白皙到有些吓人的指尖轻触碰了下干草上的模糊阴影，一阵似有若无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女孩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却因为惊吓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摔去，坐在了地上。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双目中闪着惊疑不定的色彩。 “布兰琪？有客人来了，你在哪儿？” 女孩慌忙地站起身，再次往那个角落看了一眼，随后好像说了些什么，这才在后退了两步，用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两下，匆忙转身跑出了鸡棚。 鸡棚外面的院落中，略有些佝偻的瓦尔特正站在门口和一男一女两名陌生人交谈着。布兰琪神色有些慌乱畏缩，在看见两人后竟往后躲了半步，双手浮在堆满杂物的桌子上。 “啊！你怎么跑那儿去了。”瓦尔特一见到布兰琪，脸上的担忧之色才渐渐放松，“这位是克里斯阁下，还有他的同伴菲妮克丝小姐，今晚会在咱们家暂住一晚。这是我的女儿，布兰琪…” 瓦尔特在介绍布兰琪时，似乎有些犹豫，只是抬起眼似乎在观察克里斯的表情与反应。 “失礼了，布兰琪小姐…我和同伴因为错过了入城的时间，多亏你父亲收留，今晚叨扰你们了。”克里斯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对着略有些害怕的布兰奇微微低头见礼。 布兰琪也是微微点头笑了起来，她默默跟在了父亲后面，似乎在以笨拙的方式对两位冒险者们回以善意。 当看到这名浑身上下皆是一片白色的女孩时，克里斯的脑海中当即就冒出了“白化病”三个字。虽然这种不是很常见的遗传病在前世算不得什么难言之隐，但在兰柏尔大陆…恐怕就不会这么宽容了。 加上这里中世纪时期的科技思想水平，近亲结婚是常有发生的事儿。所以诞下患有遗传性疾病的婴儿概率，也是显着高于前世的。这些偶有出现的雪白婴孩，经常被认为是不祥甚至邪恶的象征。 如此一来，克里斯的疑虑又多了一层。瓦尔特的女儿患有白化病，恐怕没少遭到别人的非议，女孩自己也是害怕见人的。为什么这名朴实的汉子，还会这么热心地招待自己和菲妮克丝去家里暂住呢？ 他们难道就不怕引来麻烦吗？ “您曾经是贵族吗？”瓦尔特招待两人进屋，忽然开口问道。一旁的克里斯似乎有些不明就里，瓦尔特这才紧跟着解释起来，“刚刚您的礼节，我是说…好像是城里的老爷们才会用的。” 克里斯此时才反应过来，倒是感觉有些好笑。自己这半吊子的仪态，大多还是通过观察柯琳斯和查理学来的。对于人类王国里，普通民众如何打招呼，他倒是完全不清楚。 “我有几个朋友，跟城里人打交道比较多，哈哈哈。”克里斯随口说道，却是跟在瓦尔特和布兰琪后面走进了这家人的主屋。昏暗的油灯放置在过道的桌前，虽然从外面看来这是一间大屋子，但直到进去其中，克里斯才发现，除了最大的客厅外，屋子里还有几间侧室，看上去并不算狭窄。 虽然有些顾虑，但克里斯还是热情回应着瓦尔特父女。那位患有白化病的姑娘一进屋便取来了些清水，放在了桌上，随后便退回了屋子里，只留下瓦尔特还陪着两名冒险者聊天。 “今天还是麻烦你们了，像我们这种冒险者，估计不太受大家欢迎吧。”克里斯坐在桌旁，一贯的小心谨慎让他并没有去喝桌上布兰奇拿来的清水，而菲妮克丝则是找了个凳子坐下，便开始冥想去了，显然跟别人打交道的事情，小魔导师并不喜欢参与。 第6章 失忆的冒险者 “也不全是如此啦…我以前被一位路过的冒险者救过命，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瓦尔特坐在一旁，伸手轻轻挑了几下灯芯，脑海中似乎想起了那位有着橙金色长辫的冒险者，“再说了，邻居们本来也不太愿意和我们接触，偶尔有冒险者路过，能帮我都会帮。” “多谢了…”克里斯点点头，瓦尔特所说的内容基本符合他的猜想，或许是离开人类王国有些久了，克里斯现在看着这些人族总觉得有些陌生。“您之前说的，有关恶魔的事情可以详细和我说说吗？” 纵使克里斯几乎能够断定，这游荡在棚户区阴影里的恶魔绝对不可能是卖花女，但他还是不想放过任何线索。更何况，自己还没有追到那极善逃跑和躲藏的阴影怪物，放任其继续游荡，说不定还会袭击其他人。 “啊…确实有恶魔！”瓦尔特看了看油灯的灯芯，微弱跳动的火苗将他与克里斯的影子投在了发霉的墙壁上，看上去有些恍惚，“自从半个月前，这附近总有人失踪。” “失踪？” “对，就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起初亲戚朋友不见了的人还会到处去找，可后来连他们也一个个都不见了。”瓦尔特脸上满是愁容，“虽然城外的棚户区里少几个人，对于领主和教会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但随着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因为有人在街上发现了一些像是灰烬的粉末，所以牧师们才会称这里有恶魔出没。” “灰烬吗？”克里斯想起了自己曾见过的那些死去的恶魔仆从，的确会化作灰烬，看来这件事的确有可能和恶魔有关，莫非是那种有三对白色翅膀的恐怖恶魔，袭击了那处修道院？跟随它而来的恶魔仆从，就在棚户区里捕食人类？ “诶…是啊。教会的人就告诫大家，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因为恶魔喜欢在夜里行动，后来果然失踪事件就没那么频繁了…” 瓦尔特正说话间，却看见布兰琪抱着一个小箱子从卧室里走出，似乎准备出门。瓦尔特当即喊住了女儿，询问她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 “我，我去鸡棚，菲洛好像受伤了。”布兰琪靠在门边，小声地回答道。 “好吧，你总是这样…不能出院子，记住了吗？”瓦尔特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很是郑重地叮嘱女儿。 “嗯！”布兰琪笑了下，开心地拉开了木门，耳边还能听见瓦尔特与那位冒险者说话的声音。但女孩却提着小箱子，悄悄走到了鸡棚附近，向里面探了探头。 母鸡们还在咕咕地叫着，布兰琪却并没有去管它们，而是小跑着来到了先前那处角落，再次伸手触碰了下那片模糊的阴影。 同样的景象再次浮现在女孩面前，只是有了第一次的经历，这回她只是屏住了呼吸，没有再因为惊吓而摔倒。 “醒醒，你，你还活着吗？”布兰琪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和怯懦。在通体雪白的女孩面前，一名浸泡在黑色阴影中的男子正躺在鸡棚的角落。 他穿着一件纯黑的斗篷，身体到处都是烧伤。焦黑的部位模糊一片，根本分不清哪里是皮肉，哪里是衣物。但诡异的是，在这些伤口的位置，都能看见细小且模糊的阴影在氤氲，似乎他整个人都在渐渐模糊溶解。 “唔…”布兰琪匆忙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干净的麻布和一罐清水与黑麦面包。她小心地沾了些水，用麻布轻轻擦着男子伤口，烧伤的话用冷水刚好。 虽然布兰琪缺乏医疗知识，但她还是知道伤口有必要保持干净，她用剩下的布将男子烧伤严重的位置包住，这才松了口气。女孩只给小动物处理过伤势，又何曾见过这般严重的烧伤，很多地方她根本不敢去碰。 要告诉父亲吗？ 布兰琪简单替男子处理了下，但还是不太放心。如果放他在这里，肯定会死的吧…还是得找正规的医师才行。正当布兰琪站起身，准备回屋告诉父亲时，那受伤的男子却忽然颤动了下身子，茫然的目光透过斗篷兜帽向布兰琪看去。 惨白的少女与阴影中的男人…就这么对视了数秒，而后那男子身体猛然闪过一丝电光，他似乎因为疼痛而痉挛了几下，那些如雾气般的阴影几乎全都钻入了他体内，瞬间消失不见了。 布兰琪单手扶在柱子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待到他平静下来后才蹲下身，“你还好吗？” 阴影中的男子看着布兰琪担忧的神色，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布兰琪有些奇怪男子的反应，但还是询问起对方的姓名来，但那男子只是愣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唔…你也是冒险者吗？”布兰琪想起了正屋里的那两人，眼前的男子穿着黑色的斗篷，一看就不是生活在卢安斯特的普通人，小布兰琪几乎顺理成章地这么猜了起来。 “冒险者…”男子重复了这几个音节，隐约能明白女孩的意思，只是…对于他自己的事情，男子此刻竟然完全记不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忘记了从哪里来。只记得好像做了一场非常恐怖的噩梦。梦里有一只白色的眼睛一只在追赶自己，还有一团炙热且明亮的火焰。 发生了什么？自己是谁？脑海中的记忆好似被搅乱了似得，变得好像一团浆糊。他低着头看见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又看了看眼前一片雪白的女孩，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你果然也是冒险者。”布兰琪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自己也像父亲一样做了好事儿，“你还不能乱动，我去告诉父亲。” 男子挣扎着直起身，张了张口似乎想喊住布兰琪。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能从男子眼中看见些许畏惧。这是她十分熟悉的眼神。 “好吧…那我就暂时不告诉父亲，嗯…不过，你得给我讲讲冒险的故事。” 第7章 阴影 对于布兰琪的要求，那阴影中的男子却根本摸不着头脑。他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又何谈旅途中的冒险故事呢？ 他只是茫然呆滞地看着面前这个白到有些吓人的女孩，怔怔地有些出神。好在布兰琪也不气恼，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对自己怀有很大的敌意。 包括今天留宿的那两名冒险者同样如此，他们看向自己的第一反应也不是畏惧或嫌弃，这也是布兰琪对冒险和冒险者好奇的原因。 虽然男子几乎无法交流，但好心的布兰琪还是留了些黑麦饼与清水在鸡棚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男子依旧愣愣地坐在角落，布兰琪这才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是说，整个希洛堡变成了座空城？” 布兰琪轻轻推开长屋的大门，正听见父亲和那名冒险者在谈论北方希洛堡的事情。女孩冲着屋里的两人点点头，这才提着箱子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因为白色皮肤与头发的缘故，瓦尔特限制了女儿的出行。布兰琪几乎很少走出这座院子，但女孩对于外面的世界总是抱着极大的幻想，所以自是没少从父亲那儿听到有关各地的消息。 希洛堡是离卢安斯特最近的一座城镇，也比较靠近边境地区。但前段时间路过那里的商人却发现，整个镇子，约莫有上千人全都神秘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希洛堡里的生活设施也全都完好，并不像遭到了魔王军袭击。况且那会儿也没有出现肆虐各地的蝗虫，人们几乎本能地将这诡异的事件当成了恶魔的把戏。 布兰琪轻轻合上自己卧室的门，深深吸了口气，感到一阵放松。整间卧室都处于黑暗当中。或许是白化病的缘故，布兰琪的眼睛天生有些畏光，她喜欢黑暗，昏暗会让她感到很舒服。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瓦尔特一家也并没有富裕到专门为布兰琪点灯的地步。 ……… “你们是觉得，希洛堡的失踪事件，和这里有些类似？”克里斯捏了捏鼻子，开始整理起现有的信息来。能够让一座城镇一夜间变成座死城，莫非是什么需要献祭的邪术？ 只是可惜这件事恐怕是发生在自己来到兰柏尔大陆之后，所以早先制作出的全知人偶，恐怕也并不清楚这件事，但克里斯却还是在心里默默问道，“你有知道什么邪术，需要耗费大量人命作为祭品的吗？” “哼！”主人格只是哼了声，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满足这种条件的邪术可太多了！只不过是死了些人而已，他江渚对这种事可不关心。 “没错，所以大家才会说，是希洛堡的恶魔跑到卢安斯特来了。”瓦尔特摇摇头，语气中满是担忧和不安，“除了之前失踪的人，城外这些天也搬走不少，附近是越来越冷清了。” 瓦尔特忽然笑了笑，将桌上油灯的灯芯挑起，火苗瞬间粗壮了许多，“不过也不算太坏，至少雇工的空缺和机会也多了些，倒不用担心生计，否则要是活不下去…就算我想把布兰琪送去修道院，她们也是不会接受的。” 中年人脸上的自嘲十分明显，似乎也不太愿提及女儿的疾病。毕竟像布兰琪这种，被教会认为是不祥象征的女孩，就连去当修女都没机会。 “修道院？是那座乌尔苏拉修会的修道院吗？”克里斯好奇地询问着。直到瓦尔特解释了一番后克里斯才明白。 原来城外棚户区的贫民们，很多家里生了女儿却养不起的，便会早早把不到十岁的孩子送进修道院去侍奉光明神。修女的家属是有一定优待的，如此一来，就算是女孩也能为家里做些贡献了吧。 克里斯在心里泛起一丝苦笑，果然在思想落后的兰柏尔大陆，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这么严重。 “原来如此…我出去调查一下。”克里斯忽然产生一丝兴趣，他站起身忽然转头看向冥想中的小魔导师，“菲妮克丝，这里麻烦你啦。” 红头发的女孩睁开眼，只是点点头后又再次沉下心神开始冥想起来。而瓦尔特见克里斯这就准备出门，当即抬了抬手想要拦下他。 “这，现在吗？晚上太危险了。”瓦尔特并不建议在卢安斯特城外走夜路，毕竟如果真有恶魔，那可是要命的。 “不要紧。”克里斯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反手召出了那柄木质长剑。微绿色淡彩流光萦绕在剑身，只是握在手里便让克里斯感到一阵平和。“恶魔可能我对付不了，但如果只是几只恶魔仆从的话倒不算什么事儿。” 克里斯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有过与恶魔仆从交手的经历，况且也等不及到白天再去调查。与其看主人格的心情，倒不如趁自己还能控制身体，尽力多做些事情！ 瓦尔特就这么看着克里斯推开房门，纵身一跃便跳到了院墙之上。一瞬间这个中年男人甚至还有种不真实感，似乎…或许，这两位冒险者其实并不需要在他家暂住吧。 ……… 克里斯一离开瓦尔特家的长屋，便开启了魔眼。网格状的视野向周围扫去，却是除了嗅到一股腐土污泥的味道外，什么也没看见。 他皱了皱眉，沿着院墙向外疾驰而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第8章 驱魔? 月光依旧挂在头顶，静静穿过一层层流云。克里斯的体内逐渐浸润出丝丝魔气，几下起落后，已然变成了高大的狼人。他在屋顶与巷尾反复跳跃，偶尔站在高处驻留，空气中到处都是那股难闻至极的味道。 果然是这样…克里斯单手挂在烟囱上，将感官全都融进夜色。这里给他的感觉很奇怪，魔眼下的网格视野里几乎看不到什么异常。就好像先前追逐那奇怪阴影时一样，自己用魔眼只能看见极其微弱的痕迹，反倒是嗅觉更敏锐。 阴影…阴影？ 狼人抬起头，望向头顶的圆月，网格组成的世界里，月亮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忽然间，他似乎想通了什么。 有光才会有阴影，而自己的魔眼是无法感光的…所以如果那怪物真的是某种和阴影同质的存在，那魔眼无法看清就几乎是必然的。不过从先前的观察来看，那家伙应该也不是纯粹的阴影，至少保有生命的部分是魔眼可以发觉的，虽然依旧很难发觉便是。 最初发现魔眼无法捕捉光线还是在罗塞蒂家宅邸的地下。即便是周围一片漆黑，白色的魔眼依旧可以看到足量、清晰的轮廓。 黑暗无法阻隔魔眼的视线，这一特性也经常被克里斯拿来用在缺少照明的环境当中。只是眼下面对那潜伏在阴影中的怪物，这反而成了克里斯追踪的难点。 他眨了下眼，将魔眼的状态关闭，既然用处不大倒不如依靠狼人的嗅觉与直觉。克里斯脚下发力，向天边的月亮跃起。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屋顶的砖石似乎被踩出了轻微的裂纹。 狼人化后，克里斯的弹跳力已经十分恐怖，只是几个起落，卢安斯特那并不算高的城墙便被他一跃而上。 显然这种程度的防御壁垒，对于克里斯目前的实力来说，几乎等同于平地。但出于一直以来的行为惯性，他仍旧喜欢按照普通人的方式进城。 嗯…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 棚户区里并没有恶魔的气息…甚至克里斯兜兜转转了好几圈，也没有遇到先前菲妮克丝遇袭的情况。就好像那怪物从未出现似得，但黑暗里，肯定有着什么。 狼人顶着夜色翻入了卢安斯特，对于这座宗教氛围十分浓厚的城市来说，绝对是十分稀奇的客人。在克里斯的印象中，人族王国的城市应该都像是布尔加特那般归当地的贵族领主管辖。 但脚下的卢安斯特或许并不是这样。这里虽然也有名义上的城主，但城市的政令似乎掌握在教会手中。克里斯站在城墙之上，将小城卢安斯特的全貌尽收眼底。 他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城里最中心的那片区划——教区。这里有着典雅庄严的教堂，礼拜厅以及教士们处理政事与居住的地方。 布尔加特在十二年前的狼人事件后，教会势力几乎被沃尔特扫灭殆尽，那里居民的信仰也渐渐偏离。但克里斯却记得清楚，镜面世界里的布尔加特，可是就连宗教裁判所这种地方都有的。 沃尔特在彻底堕落前，甚至还将自己的母亲送去了那里充当凑数的“魔女”。 卢安斯特的街道上此刻也被拉起了铁链，但这对于走房顶的狼人来说并不构成阻碍。城里的重要区域十分好找，只要顺着有光亮的地方探索就可以了。 晚风微微浮动，狼人站在巷角的阴影里，昂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修道院墙。这座修道院位于小城的西部角落，并不在教区中。 或许是因为依附于城市的缘故，这座修道院的规模并不大，也没有那些独立大型修道院里必备的岗楼与防御设施，除了一座礼拜堂和几栋不知作用的建筑外，就再没什么只得注意的地方了。 根据克里斯一路上听来的情报，他对所谓的光明教会也有了更详细的认知。各地的教区和教堂是最主要的组织，但除此之外教会里也有很多团体与修会。 这些修会即便同样信奉光明神，但他们的宗旨与规则并不相同。 像是眼前的这座修道院，便是隶属于乌尔苏拉修会的资产。这一修会只招收女性信徒，修女们必须在相对封闭的修道院中“清修”，且禁止婚配需要将终生的时间与贞洁献给光明神。 修道院大门处有几名懒散的守卫在值班，铁门却被封得严严实实。虽然原本这里的修女们，除了采购与必要的出行外就很少外出，但彻底封闭大门恐怕还是由于两周前的恶魔事件。 克里斯左右看了看，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后，便顺着修道院的矮墙一路绕到背侧，翻身跳了进去。 ………… 高洁的圣母塑像依旧伫立在广场中央，只是她微闭双眼，脸上的悲悯之色似乎更加凝重了。即便是夜晚，礼拜厅里依旧点着微弱的亮光。 十七名修女一个不少，全都被关在了这里，接受驱魔师们的“驱魔仪式”。她们是罪人，是被恶魔诱惑后堕落的人，必须进行忏悔。 一声声惨叫与呼喊自礼拜厅中传出。克里斯即便还未靠近，就已经能隐约听到些令他皱眉的动静了。他站在画有宗教彩绘的窗户外面，透过缝隙向里面看去。 “那里！去她身上了！”驱魔师的声音十分急促，指着某位忽然发出奇怪叫声的修女喊道。 与此同时，另有几名驱魔师当即将那名修女架住，拖到一旁从手里的瓶子里不断洒水，浇在修女的身上。那名修女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打滚，似乎正在承受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这就是…驱魔仪式？”克里斯眯着右眼，似乎对驱魔师们的“敬业”并不太理解。即便他们看上去已经格外努力了。 “这是什么？是新游戏吗？咱看着还挺好玩的！”风精灵的声音突然想起，希尔芙打了个哈欠似乎对于那些修女痛苦的表情感到十分有趣。 “呃…一点也不好玩吧？”克里斯轻哼了一声，那些驱魔师完全没有使用任何魔法或咒术，只是在用不知名的“圣水”和殴打体罚的形式，在试图逼出恶魔。 这是单方面的虐待… 只是下一刻，克里斯却又提起了注意…一名看上去颇为年轻的修女，忽然大叫一声，猛然掀起自己那满是血迹的衣服，以极其放荡的姿态扑向了近处的驱魔师。 即便她很快被拉住，但依旧成了被认定的“恶魔附体”对象，遭到数名驱魔师的压制与殴打，但她依旧在自顾自地做着放浪形骸之事。 同样的事情，不时在修女们的身上轮流出现。倒是原本被克里斯认为是刽子手的驱魔师，此刻忙得几乎分不开身。 啊…没错，在他们看来，只要自己把恶魔从某位修女的体内逼出，它就会瞬间跑到其他人身上。 克里斯后退了几步，心中的疑虑更重了。他并没有在那些修女身上感受到任何术式的残留，而且修女们也似乎没什么魔法力，只是一些普通人。 自己在她们身上感受不到恶魔的存在？可如果并不是恶魔所为… 那就很有可能是跟邪神有关！ 第9章 交换 江渚却对克里斯的笃定十分不以为然，他只是哼了一声便出言嘲讽道，“别浪费时间了，神明哪有这么闲，去折腾几个修女？” “谁说的？我觉得那名卖花女就很闲。”克里斯同样毫不客气地搬出了奈亚，主人格顿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没想到该怎么反驳。毕竟，那家伙的确看上去很闲，没人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哼！别管这么多了，我在她们身上没看到任何精法的残留，你接着调查也是浪费时间。”江渚一边向骂骂咧咧的风精灵回击，一边“好心”地劝阻着克里斯，“你有这闲工夫，倒不如趁现在去卢安斯特的教区地下，那里有一件‘圣人的遗物’，嗯…我记得应该是一截断指，把那东西拿回来我有用。” “你白天也可以去啊？”克里斯话刚出口便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既然江渚都开口了，那自然说明白天去会更麻烦。不过想想也很合理，白天潜入教会内部偷东西？当真是给自己找麻烦。 江渚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让克里斯皱了皱眉头，麋鹿女神垂青于他去救亚托莉娅的事情，才保住了夜晚的活动时间。这可不是让他去给主人格打工的！ 能够找到秘宝增强自身的确是是十分紧迫的事情，但克里斯并不想为了变强而变强，所以…他也有着自己的决断。 “这样好不好？你看我们既然暂时达成了合作。”狼人纵身一跃跳到了礼拜厅屋顶，几个起落跃出这场驱魔仪式的现场，随即他在心里对着另一个人格说道，“那我们想做的事情，也得合作才行，不然内耗下去什么也做不成。” “你用你的知识，帮我调查一下卢安斯特的恶魔事件；我利用夜晚的时间去帮你找那‘圣人遗物’，如何？”克里斯稍微思考了下便提出了折中的方案。 虽然他有些排斥去教会寻宝，但克里斯知道就算自己不帮忙，主人格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与其让他白天强闯把事情变糟，还不如交给自己去办。 “呵！你倒挺会给我找事儿？”江渚似乎颇为不满，“我早就说过了，调查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嗯。” 主人格话锋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呢…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是浪费你的时间，到时候都得还我！！至于晚上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担心，据我所知教会那群蠢猪完全没发现那枚断指。” “也就是说，那是无主之物…”江渚似乎完全看穿了克里斯的顾虑，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那就这么说定了？” “成交！”克里斯考虑了片刻后答应了下来，但或是因为主人格忽然转变了主意，让克里斯本能地又在考虑，江渚是不是在打什么坏算盘了… 从修道院离开后，克里斯在卢安斯特巡视了大半个夜晚，无论是城区还是城外的居民区，都没有见到任何恶魔或邪教徒的踪迹。 凭借狼人的敏捷与行动力，克里斯倒是趁着夜色将这座小城的地形大概记在了心底。他没有全知人偶的便利能力，收集情报信息的工作还是得自己进行。 当他回到瓦尔特的住所时，天边已经泛起了微光，似乎离翌日清晨也没有多少时间了。瓦尔特和他的女儿都早早熄灯休息了，一进长屋，克里斯便看见了还在冥想中的菲妮克丝。 魔法师都可以借助冥想来代替睡眠，类似的事情克里斯自己也没少做。既能提高魔法力储备，又能缓解疲劳的事情，自是比单纯睡觉要好得多。 红头发的女孩缓缓睁开眼，心有所感地向克里斯所在的门口看了一眼，“哪边？” “是我，克里斯。”克里斯打了个哈欠，一整夜的侦查还是让他感到了些许疲惫。但很快身体就交给主人格了，至少身体上的疲惫他是不用去在乎了。 “昨晚有什么情况吗？” 克里斯自证完身份，小魔导师立刻放松了不少，像是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出，出事了昨天！” “啊？出什么事了？”克里斯立刻开启了魔眼，目光向周围扫去。菲妮克丝刚刚的神情可不像是说笑，的确回忆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可恶，难道自己不在这儿，那阴影怪物回来突袭了？瓦尔特先生和他的女儿去哪了… 他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主人格才不会去救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如果等太阳完全升起，估计那两名好心人就真没救了。 “昨天你走后！就，就在那里！”菲妮克丝站起身，指着墙角的某处裂缝，脸上阴晴不定，单手攥着自己胸前的法袍，好像在考虑要怎么组织语言。 缝隙？ 克里斯刚开始思索，小魔导师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钻出来好大一只老鼠！！” 老鼠…？从缝隙里？ “哈？”克里斯呆住了，紧绷的神经顿时有种断了弦的感觉，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追问，以防自己听漏误会了，“然后呢？” “然，然后我就站到了桌子上！它也很害怕，满，满屋子跑。” “后面？瓦尔特先生呢？” “接着它，它就跑掉了！真的！特别肥，很吓人的。”菲妮克丝的表情满是厌恶，似乎不太明白克里斯的问题，“瓦尔特…先生？那是谁？” “这家伙，对于收留他们的房主，甚至连名字都没记住。”克里斯在心底暗暗吐槽道，但听小魔导师这么说，估计是并没有袭击发生，不然也不会给自己讲老鼠了。 “啊…”克里斯坐在了椅子上，伸手揉起了自己的眼眶。经过菲妮克丝这一折腾，他感觉更疲惫了。菲妮克丝则是默默走到旁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眨了几下眼。“你，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有！”克里斯忽然坐直身子，神色郑重地看着小魔导师。 “什，什么？” “老鼠！比我还高的灰毛老鼠，在街上翻跟头！” 小魔导师怔怔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接着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真的吗？那得是魔兽了吧？是魔气？不对…也可能是老鼠模样的改造魔偶。你们交手了吗？” 菲妮克丝说话忽然连贯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大号老鼠还是想到了某种魔法造物。克里斯心下感到一阵有趣，这小家伙明明有着魔导师的实力，在整个人族王国都足以横着走，却害怕小老鼠；可说她害怕老鼠吧，却又对老鼠魔偶有这么大兴趣。 不过这也只是克里斯恶作剧心理发作，想要回敬一下“谎报军情”的菲妮克丝罢了。他可没有见过什么比人还高的灰毛老鼠。 第10章 募集 克里斯脸上带着神秘且古怪的笑容，随意岔开了话题。和小魔导师交代了下他托主人格调查恶魔案件的事情，二人通过气后，克里斯才渐渐沉下心神休息去了。 即便身体积累的疲劳他可以丢给主人格，可是意识精神上的疲惫也得定时清除才行。 “哟，早上好，红头发的小姑娘。”克里斯刚闭上眼，满面笑容的江渚便接管了身体，他伸了个懒腰冲旁边的菲妮克丝打了声招呼。 虽然眼前的男人还是笑吟吟的模样，但小魔导师却完全沉默了下来。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得。如果有不清楚情况的人在这儿，肯定会认为切换了人格的不是克里斯，而是菲妮克丝… 被女孩无视了的江渚也不生气，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主人格可从来不在乎。菲妮克丝是副人格的同伴，又有着魔导师的能力，对他有帮助就足够了。 更何况，这女孩表里不一的反应还能拿来取乐，这也是他偶尔会故意欺负菲妮克丝的原因。嗯…当然所谓的乐子是指克里斯的反应，可比小魔导师要有趣的多。 “走了。”江渚从魔镜里取出一只水袋，仰头灌了几口。他可不比粗心大意的克里斯，对于这具身体需要什么，江渚可是十分清楚，并总会及时满足。 “嗯？”江渚走到门口，才发觉菲妮克丝仍旧抱着法杖站在屋里，没有丁点想要挪动脚步的打算。 菲妮克丝轻咬着嘴唇，看上去在因为什么事而发愁。恰好此时，简单换过衣物的瓦尔特推开了客厅的门，从里屋中走了出来。 “克里斯阁下，您回来了啊！”瓦尔特见到平安归来的克里斯，不禁脸上一喜但随即又开口问道，“您这是…要走了是吗？” 江渚站在门边，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看向瓦尔特与菲妮克丝，即便女孩抬起头死盯着他，江渚也没有任何开口理会瓦尔特的打算。 空气在一点点凝滞，小魔导师愤怒地瞪了江渚一眼，这才深吸一口气，浑身都在颤抖。她猛然转过身，对着瓦尔特深深鞠了个躬，闭着眼喊道，“谢谢！！” 小魔导师说完几乎是低着头从江渚身边蹿了出去，那速度恐怕要比昨天晚上的老鼠还要快。 “呵呵。”江渚这才跟着走出长屋，只留下不明就里的瓦尔特还愣在原地，默默看向了先前小魔导师冥想的位置。那里的桌子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下了几枚略有些发黑的银币。 他走到桌前，捡起这几枚银币，追着走到门口，但院子里却什么人都看不见了。 …… 菲妮克丝浑身都被气得发抖，捂着帽子快步走在棚户区的小道上。克里斯沉睡前特意交代要好好跟房主道别，这件事假克里斯绝对是知道的。 可他却无视了别人，真是没礼貌的家伙！不，他绝对是故意的，就是想看自己出糗！菲妮克丝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没从刚刚的紧张中平复下来。 虽然她能够顺畅自然地和克里斯交流，但面对不熟悉的人，菲妮克丝依旧感到十分畏惧。仅仅是说声谢谢，已然需要她鼓起勇气了。 真是太可恶了！ 江渚始终笑吟吟地吊在菲妮克丝后面，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女孩是不可能丢下唯一认识的同伴，独自走进陌生城市的。所以菲妮克丝一定会回来找他。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到了卢安斯特的城门口，街道上早起的居民们也大都聚在周围，等待城门开启后，去面包店采购一天的面包。据说最早的几批，面包师会更用心，能买到的面包也会略大些。 菲妮克丝赌气似得在前面走了好久，直到看见城门还没打开，才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后默默走到了江渚旁边。 “有什么不好吗？”江渚叉着腰站在那儿，看着小魔导师一步步走回来，他在菲妮克丝那别扭的性格里，感受到了一丝愉快，“想要却不敢，才会羞于启齿。” “心怀畏惧，你就会压抑自己的想法，越来越不敢去做。”江渚摇摇头，面带微笑地给小魔导师补着刀，“你不觉得，是我给了你进步的机会吗？真是不知感恩啊…” 虽然以前的菲妮克丝，的确是做不到主动开口和陌生人道谢。但江渚的话在小魔导师听来，是怎么听怎么变扭，她数次想要反驳，但都忍了回去。 要是这时候开口，那不就正合假克里斯的意了吗？啊！这是圈套，一旦开口到时候又会被笑话，更何况菲妮克丝早就发过誓，不跟假克里斯说一句话的。 正当红头发的女孩脑袋疯狂运转之时，趁着蒙蒙亮的天色，卫兵们终于开始放下吊桥。绞绳摩擦的声音持续响起却并不均匀，江渚站在人群之后，眯着右眼看向这座正式为他敞开大门的城市。 等待入城的居民们几乎都攒动着向前挤去，江渚也不着急，他一眼便看见几名身着白衣的牧师正跟在卫兵之后，手里还带着崭新的布告卷。 “先等等…”江渚伸手拦住了准备跟随人潮进城的菲妮克丝。直到积压在城门附近的居民大多进城后，江渚才带着略有些着急的菲妮克丝走到城门口的布告栏前，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招驱魔师？呵呵…”江渚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新张贴的布告，很快扫到卷尾。这份募集公告的落款，正是卢安斯特教区主教——乌尔班·格兰迪尔。 第11章 引见 乌尔班·格兰迪尔。江渚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开始回忆搜索起这个人的印象来。全知人偶中记忆储备极其庞杂，即便他在穿越后将身体托管给了副人格，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理解融合当中，但依旧不可能记住全部的信息与细节。 对于大多数无关紧要的普通人，他们的生平与信息江渚大多是选择性忽略掉的。否则如果事无巨细，大陆上如此多生灵，将这些信息全部记下，那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江渚可不愿体验“超忆症”的感觉。 不过乌尔班这个人，江渚对其倒是有粗略的印象。他是光明教会教宗身边的红人，也是几名枢机大主教之一，算得上是教会里的实权派与核心人物了。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江渚并不知道缘由，按照全知人偶的记忆，乌尔班应该是在王国西南的卡利亚教区才对。 他脸上笑了笑，单手扶在胸前清了清嗓子，随后缓步走到布告栏前将那张募集告示一把扯下，在一旁牧师们惊骇的目光中，大笑起来。 “带我去见你们主教，这份差事我克里斯接下了，其他驱魔师就不需要了。”江渚如此高调的发言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瞩目的焦点，几名卫兵一开始以为他是前来捣乱的，刚准备上前拿人，江渚便随手打了个响指，几道闪着紫色光泽的符文便在他面前乍现。 魔法！ 带头的牧师立刻拦下了卫兵，面色恭敬地询问起克里斯的来历，“请问这位大师，是…先前是在哪里高就来着？” “大师？哈哈哈哈。”江渚对于那牧师的措辞感到好笑，他将手里的告示不断卷起，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不敢当，我没什么名声，不过驱魔的本事倒是知道一点，这位是我的助手。” 江渚自说自话地将菲妮克丝当成了自己的助手，又简单用众人没见过的古魔法稍微露了一手。虽然小助手完全不配合他的工作，但那几名牧师还是恭敬无比地带着二人进城往教区的方向赶去。 或许对于克里斯来说，这几个月的旅途中见过了许多会魔法的人。但这也仅仅是他的幸存者偏差而已，对于兰柏尔大陆上的生灵，尤其是人族，魔法依旧是珍稀且少见的事物。 拥有魔法天赋的人屈指可数，学习魔法的成本也十分昂贵，就算是在佣兵和冒险者队伍里，连中阶魔法都不会的普通魔法师都是香饽饽。 像是眼前的几名牧师里，只有带头的那个身上有魔法力的痕迹。江渚稍微用魔眼扫过便大致清楚了这些人的实力状况。 由于清晨天色尚早的缘故，街道上横着的铁链刚刚被取下不久，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江渚和菲妮克丝跟在几名牧师身后，随意地询问起修道院的事情。 “和我说说工作的内容吧，还有报酬。” “克里斯阁下，是这样的。”带头的牧师头顶有些稀疏，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礼貌与温和，从他身上的配饰与语气来看，江渚估计这人应该是虔诚的光明神信徒。 “乌尔苏拉修会在城里有一处修道院，前些天被恶魔入侵的消息不知您是否有过耳闻？”牧师叹了口气，微微转头似乎在等待江渚的回答。 “知道。” “之前，米尼翁神父请了好几名驱魔师去对付恶魔。”牧师摇摇头，言语中满是对恶魔的痛恨，“可恶魔实在是太强大了，他们到现在也没能挽救回那些可怜的修女…” “主教大人这才想着在民间寻有能耐的人来，能尽快解决就好了，嗯尽快。”牧师的语气十分沉重，似乎对于这次的驱魔同样不看好。 而之所以他会说想在民间寻找，也是因为驱魔师这个行当，其中大多数是由教会的神职人员从事。毕竟相比于掌握了圣魔法的牧师神父，普通人可拿恶魔没什么办法。 “原来如此…”江渚露出了了然的表情，这乌尔班主教这么着急地广撒网，他大概已经能猜出原因了。全知人偶赋予他的大量知识储备和“案例”，足以江渚根据一点线索而提出七八种可能的假说，剩下的只是不断删减排除而已。 几人正说话间，教区最外围的建筑已经能看到轮廓了。卢安斯特本就是座小城，规模甚至连布尔加特三分之一都没有，倒是这片教区占了很大一片面积。 江渚眯着右眼，看着眼前高耸的罗曼式教堂，以及外侧那严整的岗楼与墙垛，整个教区甚至被三米深的护城河包围，这可是连卢安斯特外城都没有的配置。 教会对于地方的掌控…在王国的某些地方甚至比贵族要强得多。 “克里斯阁下，请这边来。”牧师带着两人穿过吊桥与门廊，拐了几个弯后向着教区深处的一座四层小楼走去，那里似乎是教士们处理政务的地方。 乌尔班此刻正在大厅内吃着早上的餐点，他的桌子上干净整洁，并没有太多华贵的食物，只有几片干鱼与新鲜烤制的面包奶酪。 主教捋了捋自己那两搓很有特色的八字胡，低头刚吃两口便看见牧师带着一男一女走进了大厅。他疑惑地抬起头，轻轻咀嚼了两下食物，待到将其咽下后才冲着牧师缓缓开口。 “培根，这两位是…？” 第12章 巴雷特神父 那位名叫拉姆·培根的牧师恭敬地弯下腰，“禀告主教大人，是接了告示的驱魔师，我想您一定会重视他们的。” “哦？”乌尔班取下脖间的餐布，擦了下嘴角后站起身来，似乎对于告示刚贴出去就有人应征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我叫克里斯，这位是我的助手菲妮克丝。”江渚微微一笑，十分大方地介绍起自己和那位闹别扭的助手来。 “原来是克里斯先生，只不过我们修道院的恶魔恐怕非同一般，不知道您是否有十足的把握？”乌尔班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心下逐渐升起一丝怀疑。 “这自不必说，在下既然敢接下这份工作，自然也是有备而来。”克里斯说完口中默念了几句咒文，几处繁杂奇特的白色符文便在周围亮起。 “圣魔法？”乌尔班眯起眼睛，对于圣魔法十分熟稔的他自是不会认错眼前的术式，正是七级圣魔法“光审判”的基础回路。 会用圣魔法的魔导师？不…是圣骑士？这下乌尔班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能够在如此年纪达到魔导师的层次，绝对算得上首屈一指了。不过…这样一号人，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以了，可以了…克里斯阁下的实力我已经有数了，呵呵…区区几只恶魔肯定不会是您的对手。”乌尔班连忙制止了安金柱接下来的吟唱。若是让他把术式完成，自己这栋楼可都危险了，就算是破坏力很弱的圣魔法，但那也是高阶的啊。 江渚微微一笑，逐渐解除构造好的符文回路。魔法吟唱阶段，如果中途骤然打断，那么魔力的控制便会引起反噬，对魔法师自身造成不小的伤害。 但如果是逐渐反向解构术式，一步步拆解倒退，则是可以顺利将魔法解除的。不过能够施法的魔法师很多，而可以做到轻松退回术式的，则并没有多少。 看着江渚一脸轻松写意的神情，乌尔班更是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这份魔法控制力，是绝对做不了假的。只是他不知道江渚心下也松了口气，虽然全知人偶中记录了各种各样的魔法，他江渚也的确都会用。 不过圣魔法主要分为两类，分别需要魔法力或圣法气来驱动的，如果没有接受过光明神的弥撒洗礼，普通的魔法力是无法用出圣魔法的，江渚自然也不行。 所以他只能如同圣骑士一般，用圣法气来使用偏向辅助与伤害类型的魔法。但由于克里斯那个蠢货将圣剑还给了那名勇者，所以后修炼的少量圣法气可完全不够支撑七级魔法的消耗。 就算乌尔班不叫停他，江渚也会自己退掉术式，但那样就会显得有些做作了。 “如果真有恶魔，我一定帮你收拾掉…可是，呵呵。”江渚话音未落，小楼大厅外却忽然想起来几声不和谐的声音。 “这不是乌尔班大主教吗？老朋友到了也不来迎接一下？” 略微粗犷浑厚的声音自屋外响起，江渚乐呵地停下了话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乌尔班那难看之极的脸色。一队七八人的神职人员堵在门前，很快将外面的光线遮挡，为首几人大踏步地走近厅堂。 巴雷特神父…还有请他来的米尼翁神父。 乌尔班紧咬着后槽牙，看向这位似乎十分自来熟的高大壮汉，心情简直遭透了。来的也太快了！自己这才刚刚招到驱魔师，米尼翁就带着那位巴雷特来到了卢安斯特。 可恶，是用了转移水晶吗… 巴雷特神父从外表看来十分粗犷，完全不像是虔信的神职者。他光是个头就有接近两米，浑身的肌肉成块状堆积，看上去虎背熊腰得格外强壮。 “呵呵，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巴雷特神父吧？”乌尔班脸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不过恕鄙人眼拙，我可不记得咱们先前有见过面。” 巴雷特哈哈一笑，低着头在胸前比划一个十字，微闭双眼开口道，“伟大的圣父会指引我们，信者皆为朋友。” 乌尔班冲着巴雷特笑了笑，目光越过他与米尼翁向门口望去。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美丽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有着金色的微卷长发，额间佩戴着银色的头饰，面容精致姣好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但女子身上真正显眼的却是那对长长的耳朵。 “乌尔班主教，卢西恩大人对恶魔出没的事情很关注，特意派我来监督这场驱魔。”那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乌尔班的目光，似乎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啊，这位是教廷的审判官艾尔薇娅大人，前不久刚刚升任了高阶主教，一直在跟卢西恩大人工作。”米尼翁神父立刻接下话头，向乌尔班介绍其这名女子来。 “原来这事儿，卢西恩都知道了。”乌尔班可不会忘了这位前同事，自己最有力的对手与竞争者，现在他派人过来又怎么会安好心？ 得小心这个女人…只是教宗陛下，真的就完全不管不顾了吗？ 心下焦急万分的乌尔班面上却淡然自若，和那几名认识或没见过的神父牧师见礼打招呼，很快从早上的餐点便谈到了所谓恶魔的作祟。 这一切都被默默注视外界的克里斯收入眼底。他在看到那名女子时，脑海里忽然蹦出了“精灵”这个词汇。且不谈某位看不见的元素精灵，克里斯来到兰柏尔大陆后，的确没有见过印象中的“精灵”。 “蠢货，兰柏尔大陆可没有精灵。”江渚毫不客气地嘲笑着克里斯的无知，“那是艾尔人，虽然外貌和王国主流的诺斯德克人差别很大，但无论怎么看也是人族。” “艾尔人？”克里斯默默重复了一句，暗自记下这份情报，果然失去了一半的控制权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对于这些几乎是常识的问情报，主人格还是不吝惜与他分享的。 巴雷特神父的闯入彻底打乱了乌尔班的计划。也将刚刚“应聘”成功的江渚个彻底晾在了一边，即便乌尔班再三挽留巴雷特，希望招待他午餐后再去处理恶魔的事情。 可“敬业”的巴雷特却一口回绝了这项提议。他冲着身后的跟班挥了挥手，从对方手里接过了一大包行李，里面晃动的声音判断，似乎是各种容器与金属工具。 “这可不行，我们在这边悠闲地吃饭，修女们可还都在恶魔的爪牙下呻吟。”巴雷特将工具包提在手里，脸上露出了悲悯的神情。 “还请乌尔班主教这就布置现场，我们尽早开始驱魔仪式吧。” 第13章 恶魔踪迹 巴雷特神父那魁梧壮硕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收缩，即便是见过大世面的乌尔班看到那如小山一般的高大身影时，也不禁感到一丝压力。 只是正当话题走向沉默之时，始终站在一边旁观的江渚却忽然开口，他双臂抱在胸前右手轻轻捏了捏鼻尖，目光淡然地看着巴雷特。 “这位…驱魔师先生？虽然你也是要对付恶魔，不过…”江渚的语气大方自然，话语中又带着一丝挑衅，“事情也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巴雷特停下了转了一半的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吟吟的江渚，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乌尔班身边这两名不起眼的角色，“不知阁下是…” “伟大的圣父会指引我们，信者皆为朋友。”江渚学着巴雷特先前的样子，在胸前画着十字，十分“虔诚”地重复了对方的话。 在场除了巴雷特与略有些跛脚的米尼翁神父脸色尴尬外，就连那名唤作艾尔薇娅的女审判官也不禁侧过头去，露出一抹浅笑。 “啊，这位是驱魔师克里斯阁下，已经受在下邀请处理乌尔苏拉修会的事情了。”乌尔班嘴角挂着笑意，很合时宜地向前走了一步站在江渚身前接下话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巴雷特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反手将装满了工具的包裹挂在了肩头，脸上仍旧是一副悲悯的神色，“既然如此克里斯阁下愿意帮忙，我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拯救那些被恶魔凌辱的修女才是最重要的。” “哦？”江渚转头瞥了眼乌尔班，又在米尼翁神父那满是敌意的目光中重新打量了那位驱魔师巴雷特，“协助那是自然，不知大名鼎鼎的巴雷特驱魔师要如何进行驱魔呢？” “哼，巴雷特大人的驱魔向来是对公众开放的！一看便知，哪这么多废话。”瘦的如同麻杆似的米尼翁还未等巴雷特应答，便接过了话头，对巴雷特大肆吹捧起来。 江渚面色一僵，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般盯住了巴雷特身后的米尼翁神父，“很好，你叫米尼翁是吧，我记住了，呵呵…” “巴雷特，这位克里斯阁下本领通天，我的意思还是让…”乌尔班并不愿放弃主导驱魔仪式的机会，但他话还未说到一半，便被那名审判官打断了， “乌尔班主教，卢西恩大人可是指明了要巴雷特神父来处理这件事。”艾尔薇娅语气冰冷，却又带着一丝无奈，“而且对公众开放，也能让卢安斯特安定下来，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乌尔班嘴角抽了抽，事到如今他又怎能还不明白。从巴雷特一行抵达卢安斯特的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这场博弈的主导权。乌尔班向江渚递了个抱歉的眼色，只是抬手笑笑对巴雷特摆出了请的姿势。 他本想趁巴雷特来到之前解决修道院的事情，但显然由于疏忽被人抢占了先机。想着调查团与驱魔师都已经到了，他乌尔班也没有太多选择。 驱魔仪式尚未进行，如果他强行抵背卢西恩派下来的调查团，阻挠巴雷特的驱魔。能不能成功暂且两说，但一定会给人留下口实，更加被动。 乌尔班见江渚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也不禁镇静了许多。自己来到卢安斯特的这几个月里，连乌尔苏拉修会的修道院大门都没进过，更是与恶魔没有丝毫关系，怎么也轮不到他慌乱。 一行人就这么在米尼翁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着城里的修道院走去，而乌尔班也十分坦荡地派人协助布置会场，今日的卢安斯特注定不会平静。 克里斯无需控制身体，反倒有了更多心思去观察思考，他颇为好奇地在心里问道，“你居然就这么让步了？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哈？我很像争强好胜的人吗？”江渚吊在众人后面，似乎对于接下来的驱魔没有丝毫兴趣，“不会有人连自己原先是什么样都忘记了吧？呵！你还真是被这个无聊的世界给同化了啊。” 江渚的话语里总是带着十足的火药味，但克里斯对此已然见怪不怪了，“我就说了一句，你回了我三句，还说不争强好胜？” “这是事实。”江渚轻哼了一声，话语稍微没有那么锐利了，“我早就和你说过，那些修女什么问题都没有。没有恶魔你让我怎么驱魔？” “既然有人愿意去做，那就让他去好了，呵呵…这也正合我意。”江渚的脸上逐渐勾起一抹笑意，让旁边的菲妮克丝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女孩连忙抱着法杖，向前快跑了两步，想要离假克里斯远一点。 克里斯依旧不相信江渚的说辞，那晚修女们的样子他可是亲眼所见。虽然没有什么魔法与术式残留，可那奇怪的行为与神态却是做不到假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用“正常”来形容吧？ 这家伙究竟在计划什么？克里斯不禁感到一种无处着力的空虚感，信息与情报差太多了，他虽然有预感，但却根本不知道主人格打算做什么。 …… 与此同时，随着巴雷特神父与教廷审判团的到来，卢安斯特郊区城外，也忽然闯入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与骑士。 他们身穿内衬的链甲，在重要部位与关节处大多坠上了打磨光亮的金属片。而外面则是套上应有十字架的白布短衫，看上去颇为训练有素。 为首的骑士骑着一匹矮脚战马，轻轻拉动缰绳，停驻在棚户区外。他身后的士兵们分成数队鱼贯而入，盔甲与盾牌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全都搜仔细了，把所有人都带出来！”那名骑士勒紧马头，冲着下属命令道，“为了审判官大人的荣耀，不能放过任何恶魔可能藏身的地方！” 那骑士随即翻身下马将头盔摘下，甩了甩头发将手中银盔递给了身后的士兵，默默走到棚户区外的一棵大树下，往木箱上一坐便皱起眉头来。 “怎么回事？这里失火了吗？” 目之所及，许多房屋的墙壁上都有熏黑的痕迹，裸露的横梁与杂物也被焚毁，看上去这里好像刚经历了一场火灾。 “特鲁大人，这附近都是自建房，昨天夜里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起了火，不过很快就扑灭了。”跟在骑士身后的一位精瘦男子回答着骑士老爷的问题，脸上陪着笑。 只是特鲁却似乎并不买账，他轻嗅了两下摇摇头，“不对，这不是普通的火焰…火元素？ 哼！” 那精瘦男子显然不懂得这些术语，只见身前的骑士老爷猛然站起身，目光盯着树枝上被灼成木炭的枯枝，眼角闪过一丝忌惮。 “这一定恶魔所用的魔法！” ……… 第14章 准备 瓦尔特家中，布兰琪正站在鸡棚前，听着父亲的数落和教训。在江渚与菲妮克丝离开后，那失忆男子的事儿几乎没过多久便被瓦尔特给发现了。 毕竟什么也不懂，冒冒失失的男子差不多要被棚子里的母鸡给吓到生活不能自理。 “布兰琪，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万一他要是强盗…”瓦尔特瞪着女儿和躲在鸡棚柱子后面的男子，脸上却充满了担忧和庆幸。 “可，可是父亲您，您不是经常告诉我，要帮助遇难的人吗？”布兰琪抬起头，脸上似乎有些委屈，但还是不太敢顶撞父亲。 “你，唔…说是这么说，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要真是强盗，不就算是小偷，伤了你可怎么办。” 布兰琪倒是见惯了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不过女孩也明白瓦尔特是为了她好，可就算如此…布兰琪还是总觉得父亲对自己管束地有些太过严格了。 “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伤害我嘛…”女孩委屈巴巴地转头看了那男子一眼，接着指了指一旁正咕咕叫啄食的母鸡，“他连菲洛都打不过。” 果然男子顺着女孩的手指看去，那只名为菲洛的母鸡昂起头，男子当即向柱子后面藏了藏，显得颇为畏惧。他可没有忘记，前不久自己的胳膊就被这只怪物啄了好几下。 “唉…罢了。”瓦尔特见那男子如此胆小，也只得叹了口气，“以后凡事都要和我商量知道了吗？” “嗯！”布兰琪笑了起来，她就知道父亲是肯定不会责怪自己的，毕竟瓦尔特也经常救助落难的人，她只是在向父亲学习而已。 “喂！”瓦尔特直起腰板看了那男子一眼，“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只是还未等那男子回答，布兰琪就抢先一步挡在了那男子身前，“他都不记得了…” “这样啊…失忆了？”瓦尔特看着第一次这么热情的女儿，不禁感到有些头疼，她毕竟还是渐渐长大，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布兰琪其实已经十三岁了，只是由于很少活动加上营养不良的缘故，看着颇为瘦小。 按照卢安斯特地区的传统，像布兰琪这么大的女孩，早就该嫁人或送去修道院了…但因为怪病的原因，布兰琪只能在家里待着。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瓦尔特又瞥了那男子一眼，似乎仍旧不放心。直到那无名男子跟着布兰琪的动作点点头后，瓦尔特才就此作罢。 “行吧…你可以留下来帮我干活，看在布兰琪的份上。”瓦尔特从地上捡起一支斧子递给了男子，“去把柴火劈了，但你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混小子。” “我出去看看，今天有没有活计。”瓦尔特说完便准备出门，走到跟前时才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布兰琪，你得给他找个名字，我是说…方便称呼。” 男子怔怔地看着出门的瓦尔特，还有站在一旁准备教自己和母鸡相处的布兰琪，感到脑海一片混乱。女孩白色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好像在讲着什么，可男子却不太能听得懂。 他耳边不断听着布兰琪温柔的声音，单手抓在柱子上，指尖微微用力，在老木上剐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眨了眨眼，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不知为何，他竟感到了一阵难以抑制的…食欲？ ……… 审判官艾尔薇娅的部下在执行搜寻城外恶魔的任务，而美丽的艾尔族审判官却跟在一众神父牧师身后，来到了这座几乎已经闻名小半个王国的修道院中。 按照巴雷特神父的要求，驱魔仪式被定在了圣母广场，也就是修道院大门正对着的圣母像前。这位特立独行的神父一进修道院便指挥助手开始布置场地。 乌尔班主教也派了不少人前来帮忙，但最主要的还是协助宣传。着名驱魔师巴雷特阁下的驱魔仪式，即将在今天正午时分，在修道院公开举行。 无论是商贾、匠人还是农民小贩，只要对驱魔感兴趣都可以前来观看。巴雷特那极具力量感与磁性的嗓音，很快将这个重磅消息宣布出去，估计等到中午修道院门前又会是另一番光景吧。 而随着几名驱魔师与牧师的协力，包括院长在内的十七名修女也依次被拉到了圣母像前。江渚则是十分安静地看着那十多名“举止怪异”的修女，打了个哈欠站在乌尔班身后，似乎打定了主意准备旁观到底了。 与克里斯那晚的所见类似，修女们口中发出古怪的呢喃，被架着胳膊丢在了广场上。她们甚至已经无法站立，只是或趴或躺，在地上伸展着肢体。 “卡维斯，和我说说你们驱魔的进展吧。”巴雷特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洁白的长袍，再配上那身强壮的肌肉，看上去颇有些不和谐。 “我们用了圣水、驱魔十字架，甚至是圣魔法…”一名带着灰色兜帽的驱魔师冲着巴雷特微微颌首，十分恭敬地汇报道，“也确实发现了寄宿在修女们体内的恶魔，那恶魔自称阿斯莫德，在地狱中司掌色欲。” “奈何我们几人实力有限，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啊！” 第15章 江渚的行动 巴雷特神父在驱魔界极负盛名，在王国的信徒中算得上家喻户晓的人物了。尤其是众多驱魔师们，都将这位面容粗犷的魁梧汉子，当作主派下来的持剑者而奉为楷模。 这人曾大大小小参与过一百九十二场驱魔，经由他手暴露的女巫也被烧死了八十三名，的确算得上是“驱魔专家”了。 江渚看着不远处还在与卡维斯等驱魔师沟通情报的壮汉，脑海里已经调出了有关巴雷特的详细情报。虽然这些数字应该只是定格在他穿越来到兰柏尔大陆的那一刻，可只是半年多过去，相信也不会浮动太多。 而对于巴雷特神父的驱魔方式… …… “我知道了，这次的恶魔的确魔力强大。”巴雷特立在圣母像前，面容严肃地看着那几名驱魔师，“你等能安然无恙，已经算是难得了，这得多亏了圣父的祝福。” “是是是，都是圣父的庇佑。”卡维斯等人面色虔诚，对巴雷特的说辞赞同不已。 “你们几个等会儿就帮我打下手吧，铲除恶魔的事情也算你们尽了份力。”巴雷特随意地交代了几句，又吩咐助手将那工具包摊开整理好，他看着修道院门口越聚越多的观众，似乎并不着急开始驱魔。 “多谢巴雷特大人！” 时间在静悄悄流逝，十多名修女瘫软在地上，不时发出令站街游女都会脸红害臊的声音。而包括巴雷特神父在内的几十号牧师神父，全都只是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们。 在乌尔班的召集下，卢安斯特教区的神职人员大多在正午之前赶到了修道院广场。除了这群光明神的信徒外，许多普通居民也纷至沓来加入了围观行列。 传奇驱魔师巴雷特与他的驱魔仪式，还有卢安斯特早已沸沸扬扬的恶魔侵犯事件，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与其他驱魔师不同，巴雷特的驱魔仪式总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或许早年的驱魔师们会担心驱魔过程中，会有旁观者被误伤波及，而选择封闭净化，但这位孔武有力的神父却并不这么认为。 以圣父之名驱除恶魔，执剑消灭一切邪恶，这绝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反而是弘扬光明神伟力的绝好机会。这种面向大众的公开驱魔，也是巴雷特神父名气越来越大的重要原因。 此时的卢安斯特，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当那些被恶魔附体、侵犯的修女们第一次暴露于公众视野前时，民众几乎炸开了锅。他们向来只是从坊间听说些有关修道院恶魔的香艳传闻，又何亲眼见过？ 神圣、贞洁的修女们，将自己奉献给了神明的圣职，此刻竟然会是那种姿势？口中甚至会发出这种不堪入耳的声音。 在民众们纷纷攘攘讨论个不停时，一名短发的修女忽然站起身来，冲着门口的人们露出了笑容，而后在众人都未来及有所反应之时，大叫着将自己的袍服掀开撩起。 许多带孩子前来的民众立刻将孩子们的双眼捂住，一边开始咒骂起这些修女的不洁来。但人群里的大多数成年人的情绪，或许还是亢奋罢了… “快摁住她！”巴雷特神父声如洪钟，大手一挥几名助手便冲上前去，将那名修女重新粗暴地摁在地上。他们为了教训这修女体内的恶魔，甚至将一桶“圣水”浇在了女孩身上。 如今虽已开春，但卢安斯特的气温仍旧属于寒冷的范畴。那一桶冰凉的“圣水”灌下后，修女顿时瘫坐在水坑中，蜷缩着身子不停发抖起来。 而驱魔师们则是满意地看着“老实”下来的修女，默默走到一旁。看来恶魔已经被圣水给定住了！ “这也太乱来了…”克里斯在心底忍不住吐槽道，他虽没忘记那晚在礼拜厅驱魔师们的“暴力”驱魔，可眼下将这群身为“受害者”的女孩故意展露在人们面前，他还是感觉有些过分。 克里斯透过江渚的眼睛向巴雷特看去，那位胸有成竹的驱魔师似乎仍旧打算继续等到正午，人群聚满后再开始所谓的驱魔。 且不谈恶魔究竟存不存在，这些修女们也是受害者。克里斯很反感巴雷特这种，利用受害者的苦难来博取眼球的行为，尤其是还打着所谓正义与神圣的幌子。 “乱来吗？我觉得这没什么啊。”江渚笑了笑，似乎对克里斯的愤怒并不在意，“凡事只看表面，可是会判断失误的。” 克里斯还未来及细想主人格究竟是什么意思，江渚便已经转身向着乌尔班与审判官艾尔薇娅的方向走去，“既然巴雷特先生现在没有进行驱魔的打算，不知可否让我先试试？” 距离正午还有不少时间，光是在这里看着这群修女给修会丢人，乌尔班已经足够尴尬了。和追求名气与效果的巴雷特不同，乌尔班更注重的是教会与神明的形象。 更何况…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在不排除巴雷特等人会找茬前，这位主教已经将“挑衅”过巴雷特的江渚，看作自己的人了。 “我觉得也是，就算是被恶魔附体，但她们也是侍奉我主的修女。”乌尔班点点头，顺着江渚的话对一旁的艾尔薇娅说道，“不能总让她们这么抛头露面，审判官阁下你看…” “我没有意见，早点弄完收工就是了。”艾尔薇娅再次看了江渚一眼，似乎对驱魔由谁进行并不太感兴趣，她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乌尔班的说法，“不过前提是真搞定了恶魔。”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乌尔班心中大喜过望，完全没想到这位女审判官居然这么好说话？这不禁让他感到一丝疑惑，难道卢西恩派她过来，并不是要找自己麻烦？ 只是令乌尔班没有想到的是，江渚却在此时摇摇头，“既然同是驱魔师，我也不想和那位巴雷特先生抢工作，呵呵…” “十七名修女，我只需要一人就足够了…”江渚转身走到巴雷特神父身边，看着这位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壮实汉子，脸上满是笑意，“剩下的我就不添乱了。” 巴雷特微合双眼，并没有与江渚对视，“只要能拯救这群失足的修女，克里斯阁下就请便好了，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恶魔的力量很强，要是处理不当…反而会害死这些孩子的。” 江渚看了看巴雷特，轻蔑地笑了下转身向着那群修女走去，完全没有和他继续废话的意思。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围着十多名修女转了一圈。这些女孩年纪都不大，除了院长珍妮约莫有接近三十岁外，其余大多都不到二十。 而那位身形佝偻的女院长珍妮，也被江渚多看了几眼，在心底缓缓开口，“看到那名院长了吗？” “嗯？”克里斯有些疑惑，“她怎么？” “哼，如果你是恶魔，你会喜欢这种的吗？”江渚的言辞很不客气，几乎就在指明了说佝偻的女院长珍妮太过丑陋，“除非恶魔都是傻子。” “……”克里斯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对主人格说道，“你还真是恶劣啊…” 不过江渚的话虽然过激，但这也的确是一个疑点。按照那些驱魔师所说，恶魔是最先与女院长契约，而后开始祸害整座修道院的。 这名女院长珍妮…究竟有什么特点，能够被恶魔盯上呢？ 只是正当克里斯以为江渚会挑选那名女院长作为驱魔对象时，江渚却径直绕开了她，停在了那名被浇了圣水，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修女身前。 “就要这个家伙了…” 第16章 洞悉 圣母雕像旁安放了许多临时的桌椅，乌尔班与艾尔薇娅等人便坐在这里。主教大人虽然并不太理解江渚只要一名修女进行驱魔的原因，但这也总比让巴雷特完全抢走主导权要好。 而那位始终没太多精神头的审判官，则是不时打着哈欠，似乎巴不得驱魔早点结束。神父的公开驱魔要到正午才进行，来得早的观众们虽然抢到了靠前的位置，可也同样要忍受开演前的无聊时光。 此刻见又另一名驱魔师准备进行驱魔，众人自是将其当作了预热活动。没错…在卢安斯特的居民们看来，公开展示的驱魔活动，和前些日子被乌尔班赶走的马戏团表演，没什么差别。 哦不…看修女们的行奇状怪，可比那些蠢笨的动物要刺激多了。 “克里斯阁下，那就请开始吧。”乌尔班主教冲着江渚点了点头，算是正式授权他开始驱魔。江渚对这位名义上的“雇主”点点头，随即打了个响指。 “助手，点火！” 只是江渚等了好一会儿，被唤作助手的菲妮克丝却是撇过头，完全没有丁点移动脚步的意思，更别说帮忙点火了。 助手的不愿配合，让场面一度有些尴尬。那位名叫艾尔薇娅的审判官，更是乐呵地笑出了声。 “嘁。”江渚目光跃过修女的肩头，向她身后不远处的火盆看去，只见他什么也没有动，那只装有木炭的盆子忽然就窜出了火焰，惹得民众们都是一阵惊呼。 火焰魔法！ 菲妮克丝和克里斯几乎同时反应了过来，小魔导师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走来走去的江渚，似乎很难相信。 “你连火魔法都会用吗？”克里斯虽然知道全知人偶里储备了大量魔法咒文，但见江渚放出火焰魔法时，还是感到一股莫名的不真实感。 “那当然，别忘了魔法力是灵魂的一部分，你的魔法力被那只蠢精灵污染了，我可没有。四系魔法我都能使用。”江渚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你说什么？说咱什么？你，你再说一遍！”原本在江渚控制身体时安静很多的希尔芙，忽然炸了毛，像是连珠炮一般开始了输出。 “烦死了，闭嘴你这个蠢货！连简单的算术都做不好，我说你蠢有问题吗？”江渚一如既往地对希尔芙毫不客气，且每次都能被风精灵成功激怒。 克里斯听着耳边主人格和希尔芙互不相让的争吵时，只觉好像掉进了蜜蜂巢。主人格说的虽然轻巧，但克里斯知道，大陆上的魔法师几乎都是单系，他唯一见过的双系法师便是奥菲莉亚了。 魔法力在使用某系魔法时会渐渐失去去其他元素的控制和感知，这也是为什么魔法师无法双修的原因。而江渚自称能够使用四系魔法，莫非全知人偶里也有着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吗？ 江渚一边跟希尔芙争吵，一边蹲下身接着火光看向这名修女的脸庞。女孩约莫只有十五岁左右，身上只裹了件单薄的修女服，从她头上的白纱来看，应该还是刚入门没几年。 “你叫莎伦，原本是卢安斯特城外一户农民家的女儿。”江渚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他和近处的修女能够听见，“但三年前因为田地遭了灾，家里甚至没有余粮交什一税，你的父亲便将你送来了这座修道院。” “因为神职人员的家属，呵呵…不禁又更优厚的福利，还可以减免大部分什一税，你很开心，因为能给家里做些贡献。”江渚逐渐笑了起来，只是默默讲述着这位陌生女子的生平。 果然江渚那详细且真切的讲述，让莎伦渐渐抬起头，眼中格外清明，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是谁…” “呵呵…”江渚并没有回答修女问题的打算，而是一把扶住修女的肩膀，将头贴在莎伦的耳侧，继续压低声音，“这些你都知道，不过你也有不知道的。” “你的父亲是名赌鬼，虽然你在修道院宣誓将贞洁献给光明神后，修会给了他三十枚银币。但只过了三天，这些钱就被他全输掉了。现在他正在躲在你叔父家里，恐怕没多久你的母亲和弟弟，就会被讨债人找上门吧。” 江渚的话让莎伦瞳孔一缩，她轻咬着下唇，但又不知要如何开口。一面这个男人好像对自己格外熟悉，但另一面他所说的内容又太过惊人。 “…”江渚忽然站起身，停下了和修女的耳语。他笑吟吟地看着陷入担忧与思索中的修女，在心里自信地对克里斯说道。 “如何？你看她的样子，现在还觉得有恶魔吗？” 第17章 心中的恶魔 江渚的话语中满是自信，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即使是坚持认为这些修女的堕落，可能和邪神有关的克里斯，此刻也不由重新审视起这名叫做莎伦修女来。 克里斯清楚地看到，当江渚故意吐露修女的家庭信息后，莎伦明显被吸引了注意，就连眼神也与先前有所不同。 如果当真是恶魔附体，才令她做出这种放荡古怪的举动，那刚刚的动摇又是怎么回事？ 原先期待着所谓“预演”的观众们，在看到江渚只是贴在修女耳边说了什么话，并没有其他举动后，纷纷有些不耐烦，甚至对这名年轻驱魔师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熊熊燃烧的火盆中，微黄的焰头在跳动，让莎伦原本被浇了水的身体渐渐温暖了一些。江渚又从魔镜中翻出一件灰布旧袍，随手披在了莎伦身上。 突如其来的震撼到被温柔以待，莎伦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她微微转头看向那盆火，心下只是在想，这名年轻的驱魔师…难道是为了让她暖和起来才生火的吗？ 为什么？在修女的印象中，驱魔师都是凶狠无情的家伙，会殴打、惩罚她，甚至会用上各种刑具。可为什么…这个人要怎么做？ “快点开始啊？” “你在等什么？赶紧驱魔呀…” 耳边不时响起那些看热闹的叫嚷声，这些拥堵在修道院门口的民众，可大多数是奔着巴雷特的公开驱魔而来的，他们可不想看江渚在这和修女大眼瞪小眼。 “真是聒噪啊…”江渚皱起眉头，十分不悦地往人群看去，也不知是不是受到某位吵人的精灵影响，江渚格外讨厌这种乱糟糟的噪音。“喂，克里斯？既然修女身上没有恶魔，那…恶魔究竟在哪呢？” 江渚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停留在那群看热闹的民众身上，那意思几乎不言而喻。 “这些人…好像只想看热闹？”克里斯的观察更为仔细，他顺着江渚的目光扫过这群观众，甚至看见了几个像是在带节奏的家伙，似乎有人在故意煽动民众。 “不不不，他们在寻求刺激与乐趣。”江渚眼中闪过一丝蔑视，“而对刺激与欢愉的渴求，不正是你们所说的色欲之罪吗。” “不过我可不喜欢你们这些自诩善良的人，把欲望称为罪恶。”江渚在心里顿了顿，完全无视了外界那些不断叫嚷起哄的民众，“欲望就是欲望…” 江渚忽然转身，一把拽起瘫坐于地的莎伦，拉着修女的胳膊将湿哒哒女孩拽起揽在怀里，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你要干什么？” “呵，我如果现在亲吻这个女孩，那些观众应该会很激动吧？”江渚的右眼逐渐变白，那骇人的纯色顿时吓得莎伦面如土色，完全不敢动弹。 “嗯？”克里斯有些不明就里，主人格的思维实在是太过跳脱，加上那海量的情报储备，克里斯的确感觉有些渐渐跟不上他的思维方式了。 “不过很遗憾，我可没兴趣满足别人的欲望，这太无聊了。”江渚说完，以他为中心深海般的蓝色迅速晕染开来，喧闹的人群、旁观的乌尔班还有时刻盯着自己的巴雷特神父，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定格在了那里。 心象结界？ 克里斯一眼便认出了，江渚所用的这招正是在丰收仪式时，他所用的“加速思维”的古怪能力。当时主人格称其为阉割版的心象结界。 “听着，单纯的修女…这么下去你的母亲和弟弟都会被抓去抵债，最后凄惨的死去。我知道你很爱他们，但你…也会变成这场驱魔的牺牲品。我所说的究竟是不是事实，你也不必求证，信不信随你。” “只是…我可以和你做一场交易，呵…与恶魔的交易。”江渚的语速并不快，他似乎将怀里的修女一同拖入了这没有“心象”的心象结界当中。“等会儿配合我，不要抵抗…把身心全都放开，或许等到了夜晚，我就会去帮你那可怜的家人一把，否则…我会亲手送他们解脱。” “机会只有一次，你的回答呢？”江渚的语气中平淡无波，或许即便是主人格在开启魔眼后，情绪也会受到大幅抑制。 修女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但江渚的声音却清晰地印刻到了她的心底。她甚至没有看见那个男人张嘴说话。这恍如神迹般的神秘现象让莎伦更加惊惧不已，先是温柔再是突如其来的震慑，莎伦几乎没有犹豫多久便在心里应承下来。 “很好…”江渚随即解除了那片深蓝，松开了揽住修女的手臂。场中的喧闹再次回归到莎伦耳中，她恍如做了一场噩梦般不停喘着粗气，身体好似脱力似得瘫在地上，只是双眼睁得老大。 “我说…你提出的交易，为什么要我去做？”克里斯还未等江渚完全收掉结界，便颇为不忿地问道。江渚许诺得十分轻巧，但那句“等到了晚上”，显然是把活推给了自己。 “哈？我以为你会很喜欢做这种事儿？”完全不想吃亏的江渚这次格外理智气壮，“再说了，是你拜托我来做这场没意义的驱魔的。” “……”克里斯沉默了半晌，他也的确不放心让江渚去“帮”那修女的家人，主人格可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只是江渚这种甩锅的行为还是让他感到一阵不爽，“她这是怎么了？好像做了噩梦有一样。” “消耗太大了，普通人的灵魂跟你可没法比。还真以为是谁都能承受住思维加速的吗？”江渚随口解释起来，他知道克里斯是在套自己能力的情报，但这种程度的信息，江渚并不担心会引来什么麻烦。 他转头看向躁动的人群，忽然甩了个响指，口中默念起晦涩难懂的咒文来。白色的光柱由淡及深，以他和莎伦为中心，渐渐浮现，无数洁白的圣羽自光柱与天空之间落下，好似一片片雪花。 “光辉神殿！！”乌尔班站起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位莫名其妙招募来的驱魔师，竟然用出了传说中的九级圣魔法？？ 这怎么可能？太怪了！ “蠢货。”江渚似乎对于乌尔班等人的反应颇为不屑，这可不是所谓的9级圣魔法，只是通过魔眼的能力，模仿“光辉神殿”的构造，让圣法气构筑的虚像而已，没有任何实际用处。 但看来空壳也足够唬人了，这些所谓的教会人员，正牌牧师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其中的关键。果然…这片大陆的魔法造诣，比他预计的还要没落… 江渚嘴角露出一抹轻笑，他转过身冲着围观者们一拍手掌，面色挂着和善的微笑。 “开始驱魔吧！” 。 第18章 一瞬的心象 沐浴在白光中的神殿廊柱，片片落下的光羽…修道院的圣母像前，一切显得庄严而神圣。江渚如同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般，站在这片光辉中向每一粒光祈祷。 人们望着这震撼的一幕，几乎忘记了言语。普通居民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见到9级魔法，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驱魔，这位年轻的驱魔师居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但意料之外往往也意味着新的期待，人们立刻沸腾起来，或高声诵念着圣母玛利亚的名字，或向光明神赞颂祈祷。这不再是驱魔师一人的力量，而是伟大光明神的赐福。 “你可以去当欺诈师了，嗯…或者神棍，肯定没问题。”克里斯看着那些人的表情，不禁吐槽起来，“所以你打算怎么做，不是说没有恶魔吗？” “谁说没有恶魔了…？”江渚撇撇嘴，重新将目光收在了莎伦身上，修女此刻已经渐渐恢复了不少，但看向江渚的目光仍有些躲闪和畏惧。 几声怪异的音节自江渚口中吐出，紫黑色的六芒星法阵便兀自在莎伦脚下浮现，精巧、繁杂…以似乎规律的方式运转漂浮。 磅礴的魔气自法阵中喷涌而出，好似地底涌现的岩浆天泉，顷刻间淹没了莎伦，而后直冲“光辉神殿”的光幕，只是在江渚的巧妙控制下，魔气似乎呈现出一种与光辉相抗衡拉扯的趋势。 “你！”克里斯此时才意识到一丝不妙，魔气接触到普通人的身体会有什么后果，他曾经在面对人马先锋官时可是有着亲身体会的。 主人格…那个疯子！他是想用魔镜中的魔气将修女污染魔化！ “混蛋！快停下！”克里斯在心底狂吼，但没有身体控制权的他却压根做不了什么。主人格毫无道德，极端利己，且有着野心与相匹配的能力… 该死，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让自己忘记了他的危险性吗？克里斯心下不甘，是自己只顾着考虑亚托莉娅的事情，才放松了对主人格的警惕？ 可…自己明明一直很戒备他的。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不，自己的确是松懈了。 克里斯透过江渚的眼睛死死盯着陷入阵中的修女。几乎一瞬间，他便承认了自己的失误，放任主人格自由行动而不加约束，这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你要做什么？”江渚如同音乐家般指挥着魔气与圣法气的碰撞，但下一刻他却显然感到一丝不对，克里斯的灵魂强度在短时间内剧增。 发生了什么？ 光芒刺破魔气，克里斯只觉眼前的视野瞬间从修道院广场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他晃了晃脑袋，竟然感到了身体的存在，什么情况？自己获得了控制权？ 那名披着灰色旧袍的修女莎伦，正瘫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同样不知所措。克里斯这才发现，脚下竟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漠，他抬起头向上方看去。 白色的天空中，一只巨大的沙漏在不断流逝，但里面的白色细沙却丝毫不见减少，乳白色的光带漂浮在沙漏周围，翻转链接，似乎是一条莫比乌斯环。 这个场景…克里斯微微有些愣神，但却感到了似曾相识的错觉。他努力翻动着回忆，寻找着可能被自己遗忘的片段，慢慢念出了声。 “厄里斯…魔镜？”克里斯瞳孔有些发颤，没错，他想起来了！自己在最初获得这面魔镜时，曾在那农神像的背后，直面过镜中的影像。 而这缠着莫比乌斯环的沙漏，便在那些模糊影像中出现过！绝对出现过！ 预言未来的能力…他曾在魔镜中看到过许多片段化、但却几乎毫无关联的影像，而其中也不乏一些令他格外在意的场面… 但无论看到了什么，克里斯向来不甚在意所谓的命运。他就是他，独特且唯一的灵魂，绝不是被人写好了设定与结局的角色人偶！ 那看见了什么，或许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白茫茫的世界迅速裂开，周围的世界像是碎片般一点点剥离碎裂崩坏，克里斯忽然心念一感，冲着莎伦所在的方向看去。 ……… 江渚面色古怪地站在原地，阵中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而那几近张开、膨胀到极点却又猛然收缩的灵魂之力，更是让他面露不快。 心象结界… 克里斯的心象结界。那个处处都不如自己的副人格，竟然比自己先一步诞生了心象结界？开什么玩笑？江渚的自尊心让他几乎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 直到此时，莎伦才被克里斯从崩溃的心象中丢出，赫然出现在距离六芒星阵十多米开外的位置。江渚皱着眉头，脸色难看之极。 虽然那家伙的灵魂与意志一直不弱于自己，但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仅仅是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修女？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但无论江渚愿不愿意相信，他都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即便克里斯还没有支撑起完整心象结界的能力，但他此时的确走到了自己前面。 这是江渚第一次开始怀疑全知人偶的能力。他利用了全知人偶中的海量知识，几近锻炼与培养，此时才勉强能用出那半成品的心象结界。但克里斯那个蠢货却！ 但短暂平复下心情后，暂时停下了驱魔的江渚又抱起双臂，开始回忆起刚刚与克里斯感官共享所获得的画面来，脸上露出一抹好奇。 副人格的心象结界，竟是那样的吗？ 第19章 修女的魔纹 以勇者等级为范本考虑，在不改变灵魂与物种的前提下，人类勇者的等级最高只能提升到49。再往上则需要迈入所谓的“圣域”。 在主人格的知识储备中，达到圣域的入门要求便是觉醒心象。虽然听上去好像是个一蹴而就的顿悟过程，但这同样需要长时间的积累锻炼——灵魂层面。 克里斯原本就吞噬了沃尔特的残魂，后又经过明灯的蕴养，灵魂强度曾一度压制住主人格，让其无法控制身体行动。 但即便如此…江渚也对克里斯忽然觉醒心象感到一丝怪异。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克里斯已经进入圣域，在这具身体达到与勇者“49”级的同等强度前，就算克里斯强行开启心象结界，也会像刚刚那样迅速崩解。 身体与心灵的强大，二者缺一不可。 所以如今令江渚在意的，只是克里斯觉醒心象的契机，还有那是那结界中的景象究竟寓意着什么，他目前都没有头绪。 “干扰我的驱魔…很有意思吗？”江渚站定身子，兀自沐浴在圣光之下，颇有些不忿地质问着克里斯。 克里斯此时也同样恢复了身体的感官，他感到一阵阵疲惫如山崩海啸般涌了上来，又从头顶灌下，将他整个人浇了个通透。 “你，你是要魔化莎伦？”克里斯的声音中透露着虚弱与不满，“为什么，你不是还让我去救她吗？” 克里斯的问题让江渚登时哽住了，他无视了克里斯已经记住那修女名字的问题，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问道，“你说什么？你以为我要魔化她？” “开什么玩笑！啊…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江渚紧咬着牙关，手背上青筋渐渐胀起，但片刻后又长长舒了口气，“你居然是因为这个觉醒了心象？唔…” “嗯？” “听好了，另一个我！魔气可不止会让人魔化啊，它的用处可太多了。”江渚只觉脑袋嗡嗡的，也只有克里斯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才一见到魔气就这么紧张。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肯定会伤害那修女。”克里斯见过拉门罗的魔气实验，虽然全知人偶中可能有更高级的运用方法，但克里斯已经对江渚失去了信任。 “哼！我把她变成魔化的怪物，给那些蠢货们看？有什么好处？”江渚在心底狠狠骂了几句捣乱的克里斯，但或许更多还是发泄副人格先诞生心象的不甘吧。他手上继续控制着魔气与圣光，接上了这中途停顿的驱魔仪式。 人们虽然奇怪，驱魔师为何突然停下，而且那修女也好像忽然瞬移了一样。只是在“光辉神殿”的虚影下，他们对江渚的敬畏之心已经盖过了这点瑕疵。 数道魔气组构的阵纹在莎伦的脚下重新形成，江渚再三保证不会伤害修女后，克里斯依旧在盯着阵中的每一丝变化。 紫色…红黑相间的纹路在空气中浮现，这是失传已久的古魔法，而且是以魔气为动力驱动的秘术。江渚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布置着一层又一层大阵。 在冒牌光辉神殿的遮掩下，包括教会神职在内，没有人认为这些蕴含魔气的魔法是江渚所构筑。毕竟谁会相信一个能放出高阶圣魔法的驱魔师，还能同时使用魔气呢？ 最危险的地方，也即是最安全的，因为那正是思维盲区。 江渚的魔法编织得并不快，直到接近正午时，他才缓步走到莎伦旁边，修女的体表此刻已然浮现出大大小小繁杂细密的蔷薇花藤状暗纹，虽然看上去并没有被魔化，但克里斯仍旧不停质问着主人格。 然而江渚却并没有回答，只是抬手一挥，莎伦身上的魔纹咻得一声全都消失不见了。魔气在江渚的控制下渐渐收缩，看上去好似被光辉神殿的正气给压制击败，最终彻底散去。 随着光辉的大胜，人群皆是发出了阵阵欢呼。驱魔成功了！至少看上去如此… “克里斯阁下…”此间最焦急的莫过于乌尔班了，他连忙站起身来，小心询问着江渚，显然已经将他当成了隐姓埋名的某位传说或他们的弟子了。 “圣父保佑！这名修女已经重归光明神的怀抱了！”江渚振臂一呼，笑吟吟地宣布了这项结果，除了巴雷特外，场中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不过我已经耗尽了圣法气，甚至为此不得不动用了一件高级道具…”江渚摊了摊手，表示接下来的驱魔他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剩下的修女，看来只能拜托巴雷特先生了。” 一身肌肉的巴雷特脸上笑了笑，却是没有说什么。你都搞出这么大动静了，他还能怎么办呢？巴雷特可没有信心放出光辉神殿那种称得上震撼的魔法。倒不如说，他连中阶的圣魔法都只学了一两个。 神父抬了抬头，看着逐渐高挂的太阳，虽心有无奈，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准备驱魔。毕竟这个场子还是他的名义，那些观众也是奔着他来的。 “你跟我来。”江渚随手指了指莎伦，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而站在地上似乎恢复了精神的修女，竟真的一步步跟上了江渚的步伐，默默站到圣母像旁菲妮克丝的身后。 对于驱魔师命令修道院修女的事情，包括乌尔班在内都选择了无视。没有人会把一名普通修女，和能用9级魔法的圣魔导师相提并论。只要能够拉拢这位神秘的强者，很多规矩都是可以调整的。 “你还说没对她做什么？”克里斯看着目光呆滞迷离的莎伦，在心底吐槽道。 “我可没伤害她，呵呵…这不是好好的吗。”江渚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莎伦的神态十分僵硬，好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仪式还没完成，剩下的就看演员与人偶们的了。” 江渚的话似有深意，看向莎伦的目光满是期待与好奇。而几乎在莎伦走到江渚身后的同时，巴雷特的助手们也敲响了手里的铁棍，将剩下的修女们全都包围起来。 正午已到… 第20章 驱魔表演 一身肌肉的巴雷特走在助手与修女之间，体态与步伐都十分标准得体，让观众们不由增添了几分好感。虽然在乌尔班横插一脚的情况下，驱魔被那名年轻驱魔师抢走了风头，但巴雷特依旧不慌不乱，有条不紊地推进这驱魔的仪式。 如果说江渚施展的大型光效，是为了掩人耳目；那巴雷特的一系列准备和前戏，则大抵是为了抓人眼球。他先是命人将所有修女绑起来，拖到圣母像下依次浇洒圣水。 而这些经由圣魔法祝福的清水，落在修女们身上，总能带起一阵颤抖与惊呼。随着巴雷特的动作，不时会有修女表现出狰狞恐怖的样子，像是正承受着巨大的灾难。 这些十多岁的年轻修女，在被圣水灌顶后，身上本就不多的衣物被彻底打湿，而巴雷特更是命人将修女们的衣袖全部撕开，从工具箱里抽出了一排铁钉。 “诸位，被恶魔附体之人，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因为魔鬼在赐予她们力量。”巴雷特所说基本上算是驱魔界的“常识”，虽然克里斯对此是嗤之以鼻，但这些民众们恐怕是相信的。 巴雷特随即用手指夹住那几枚铁钉，抓起一位修女的胳膊，狠狠刺了下去。修女仰起脑袋，身体被两名助手架住，惨叫的声音不断从她口中泻出，但巴雷特却仍旧没有停手，反复在她的胳膊上捅了十多个血洞。 殷红的血迹顺着伤口渗出滑下，又浸润到另一处伤口上。一名助手哗啦一声，对着修女的身体再次泼了一勺圣水，将她手臂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巴雷特口中喃喃了几声，白色的光晕便笼罩了修女全身。三级的圣光魔法，看来足够治愈这些被铁钉扎出的伤势了。 由于身高和体型原因，巴雷特神父在攥住修女肩膀时，看上去就好像在掐住一只惊恐的鸡仔。那种力量上的压制与对比，似乎格外能体现驱魔中所谓的“正义制裁”。 “真是过分啊…”克里斯借助江渚的视野，眼睁睁看着巴雷特就这么反复折磨那些修女，而始终站在他们身后的莎伦，此刻眼中也恢复了些许清明，正恐惧地看着场中的暴力驱魔。 如果自己没有被这名驱魔师选中…应该现在也在那里面吧？莎伦只觉脑袋里多出了许多怪异的噪音与渴求，但意识仍旧清醒。 可是，可是这样一来…… 观众的目光几乎全都停留在修女们的痛苦表情，以及那些被扯开的衣物上了。江渚的驱魔虽然震撼，可人们总觉得其中少了些味道。 正义战胜邪恶，光明战胜黑暗：事情理应如此，可这样一来，似乎又少了些刺激与精彩。 巴雷特的驱魔几乎就是一场公开的演出，这位“虔诚”的天主执剑者，总能以恰到好处的状态，与他手底下的恶魔搏斗对抗。 有时是自己手持铁钉或粗棒，压制恶魔；有时则是被恶魔“附体”的修女，冲着高洁的神父嘶吼咆哮，人们的感官和心神都沉浸在了这场表演之中。 当然…被恶魔引诱而堕落的修女，也是很重要的看点。 十五名修女均如法炮制般遭到了“酷刑”与圣光治疗，而巴雷特神父也逐渐将恶魔的藏身之所渐渐缩小，直到只剩下女院长珍妮一人。 “这些修女真的是在演戏吗？”克里斯叹了口气，他其实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毕竟修女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术式残留，更别说所谓的恶魔气息了。 而且还有莎伦先前露出的马脚…可当克里斯看到巴雷特手中的大家伙后，还是不免产生了一丝动摇。 那是支约莫有一米长的巨型注射器，通体由金属制成，尖端是由细变粗的“针头”，针筒部位刻着精致的雕花，尾端则是三根巴掌大的圆环，看上去应该是能够握住的把手。即便是壮硕的巴雷特，也需要在助手的帮助下才能将这只注射器抽开灌满圣水。 “恶魔已无处可逃！”巴雷特的声音洪亮有力，独自一人扛起了那灌满水的注射器，一步步向着珍妮走去。 驼背佝偻的女院长满脸惊恐地看着逐渐迫近的巴雷特，脸已经吓得惨白如纸。她口中不断呼喊着不要，身体不断扭来扭曲，拼命挣扎起来。 因为当下时期的注射器，可并不是用来打针输液的，而是…灌肠。 就连情报匮乏的克里斯，前世也是知道这一情况的。正因如此，他才会有些怀疑这些修女正在作秀的判断。那一米多长的注射器，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人群的氛围在此时达到了高潮，巴雷特很会刺激人们的感官，从小巧的刑具开始，不断增加折磨的力度与惨烈程度，总能刷新人们对“刺激”的认知。 而此时…修道院院长珍妮，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噩梦。 她被四五个人强硬摁在圣母像前，双腿朝着门口的观众，身上的衣物几乎被撕扯了干净。巴雷特摁住珍妮的腰部，面色沉稳且严苛，“恶魔阿斯莫德，我将以我主最神圣的力量，赐予你毁灭！” 神父说完，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针筒放平，用力刺了出去。 哀嚎，惨烈的哀嚎与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不绝于耳。乌尔班紧闭着双眼，似乎不愿看见着惨烈的一幕，这名虔诚的光明神信徒，从一开始就不愿见到这些修女被巴雷特公开折磨。 这是对神的亵渎，是绝对的不敬！可沦落至此的他，此刻也根本无力阻拦这场惊动了教廷高层的驱魔仪式。他起身从座位上站起，背过身去面朝圣母雕像，开始独自祈祷。 那位审判官艾尔薇娅，则是在江渚结束驱魔后不久，便倚在桌子上睡着了，似乎对巴雷特的驱魔没有任何兴趣。 修道院门口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们拥堵着道路，尽力探着头想要看得跟清楚一些。但即使是修道院外的民居中，也能听见珍妮那近乎非人的惨叫。 而这惨叫，则自然而然被认定成了阿斯莫德在哭泣求饶。 第21章 诬陷 毫无疑问，修道院院长珍妮是修女中遭到折磨最多的人。巨大的金属注射器与施了魔法祝福的冰冷圣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肉体与精神。 珍妮瘫在那里，本就佝偻的躯体变得好似畸形昆虫一样，在几名助手的按压下，紧贴着湿漉漉的地面不时抽动两下。在她那对茫然呆滞的瞳眸前，到处都是和着圣水一同流出的排泄物，满是令人皱眉的臭味。 “恶魔已经虚弱不堪！”巴雷特高举着右拳，激昂地转过身，冲着修道院门口的人群大喊。他默默将金属注射器举过头顶，好似在宣告着正义与光明的胜利！ 而几乎同时，珍妮颤动的手臂微微抬起，又无力地垂在地上。巴雷特叹了口气，冲助手摆摆手，那名魔法师便念诵咒语，给巴雷特和珍妮同时施加了扩音魔法。 这种较为常见的通用魔法，算是许多魔法天赋不佳的法师，最喜欢学习的简单魔法了。只要学会几种实用的通用魔法，随便去个贵族庄园，至少都能混个体面的工作。 “看来你有话说…”巴雷特的声音在扩音魔法的加持下变得更加洪亮庄严了，“那么是谁呢？迷途的修女？还是淫欲的恶魔？” “吾，吾愿意承认失败。”珍妮的声音虚弱但却异常顽强，双眼上翻死死瞅着面前的巴雷特。“请…” “我主宽容…但对恶魔是绝不姑息的！”巴雷特声如洪钟，还未等珍妮说完求饶的话，便突然打断了她，于此同时周围的助手们大多将手里的铁棒向地上一杵，发出了整齐的撞击声。 “说！你是如何与侵犯这可怜的修女的？” ……… 巴雷特的“作秀表演”瞒不过真正懂行的人。且不论拥有前世经验的克里斯以及江渚，就连曾经与真正的魔神阿斯莫德打过交道的乌尔班，也不可能相信巴雷特的“驱魔”。 有光明就有黑暗，和光明神对立的一共有七位魔神。而象征淫乱与色欲的魔神正是巴雷特口中，那已经被圣水打败，不堪折磨的阿斯莫德。 乌尔班闭着眼，指甲都嵌进了肉里。那次趁魔神阿斯莫德重伤之际，教会可是请动了智天使降临，都没能杀死那个魔鬼。区区一个巴雷特，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让魔神跪地求饶？ 在这位卢安斯特的主教看来，如此贬低一位魔神，贬低光明神的对手，那就是在亵渎天主！他已经受够了这群驱魔师的恣意妄为！ 只是还未等乌尔班发力叫停这场荒唐的驱魔，巴雷特的“恶魔逼供”却突然迎来了巨大进展。即便恶魔不怎么愿意配合，可身为受害者和宿主的修女珍妮，却在恶魔势微之时，几乎将一切都交代了清楚。 据“珍妮”口述，阿斯莫德是在睡梦里通过一枝玫瑰花和自己签订契约的。而后那恶魔便会时常出现，每晚与她行苟且之事。 也是从珍妮开始，阿斯莫德很快便将魔爪伸向了修道院里的其他姐妹。据珍妮本人所说，那淫欲恶魔阿斯莫德会变成一名有着两撮精致胡须的男子，他的面容俊朗，且技巧娴熟，总能让她痴醉到神志不清。 “精致的胡须？”巴雷特故意重复了这个关键词，修女的每一句话都随着扩音魔法传遍了整片广场，除了睡着的艾尔薇娅外，几乎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呵呵…”江渚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乎早已料到会变成这样。 巴雷特站直了身子，带着全体民众的目光，一同投向了背过身去的卢安斯特主教——乌尔班。即便是刚上任两个月时间，但乌尔班那俊俏的容貌，和迷人的小胡子却早已经是小城家喻户晓的事情了，尤其是在城中的富商遗孀和贵妇的圈子里。 会场一度安静下来，甚至变得有些尴尬。偶尔会有一两声咳嗽从人群中传出，但又很快被沉默掩盖。 乌尔班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猛然转过身狐疑地看着巴雷特和珍妮，还有那群围观看热闹的卢安斯特民众，心下泛起一阵冷笑。 果然如此，终于图穷匕见了吗？ 乌尔班早就料到这次驱魔会对自己不利，可他原本还幻想着，是卢西恩妄图通过恶魔审判来打击自己的名声和业绩，不让他返回教廷。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群驱魔师居然敢直接咬自己！居然会污蔑一位原先的枢机主教！当真是翻天了！ “乌尔班主教，不知道卢安斯特…有没有一个拥有漂亮胡须的中年男人呢？”巴雷特的声音平静，却攻击性十足，但凡在卢安斯特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能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哼，恶魔有千面，他长什么样我怎么知道？”乌尔班冷着脸，目光却微微转向了一旁打瞌睡的艾尔薇娅，莫非这些都是这个女人的计划？可…为什么她还在睡觉？ 审判官的奇怪举动让乌尔班一时又有些吃不准，但无论怎么想，自己跟巴雷特神父无冤无仇，要是有人想害他，除了“老朋友”卢西恩以外，他想不出其他人。 “这可不对吧？别人不知道没关系，可您不应该不知道啊。”巴雷特的声音还带着扩音魔法，从声势上就盖过了乌尔班，“我可是听说，数月前，乌尔班阁下曾亲自带队参与过围剿阿斯莫德的计划…是这样吗？” 巴雷特忽然转头，向着卢安斯特的前任教区主教米尼翁询问着。那位坡脚的神父，当即站了出来给巴雷特帮腔，“没错！明明当时就连伟大的智天使都请降了，行动是万无一失的。” “可阿斯莫德还是跑了…”米尼翁眯着眼，语气颇为不善，直到此时全场的焦点都落在了乌尔班身上。乌尔班曾参与围剿魔神的事情，是教廷的机密，普通民众自然是不得而知。 如今，骤然听闻此时的居民们，几乎不假思索地便将这件事与当下的恶魔入侵联系在了一起，而且这几乎能构成一段完美且刺激的大新闻！ 教廷的原枢机主教，大神父乌尔班，在围剿魔神的行动中接触到了恶魔阿斯莫德，并经受蛊惑私自帮助恶魔逃脱了智天使的追捕。 甚至当他被贬到卢安斯特后，还将恶魔带来了卢安斯特，并直接导致了乌尔苏拉修会的十七名修女遭到玷污。 “我，我想起来了…”珍妮虚弱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话题，“每晚潜入我房间的小胡子男人，就…就是乌尔班神父！” 珍妮的指控几乎成了点燃现场火药桶的最后一截引线。人们彻底炸开了锅，修女亲口指控了卢安斯特的教区主教！转折来得竟如此之快！ 太劲爆了！太不可思议了！还有比这更抓人眼球的事吗？ 修女行淫的事情跟乌尔班比起来，似乎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毕竟这些修女只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而且也被纷纷扰扰传半个多月了。尤其是在巴雷特当众对修女们进行了一场驱魔表演后，人们更享受尽了刺激，算是接受这件事了。 对八卦的好奇是许多人的天性，尤其是在兰柏尔大陆这种讯息闭塞的年代更是如此。教区主教算是整个卢安斯特最高贵之人，可这样一位光明神的虔诚信徒，竟然会投靠恶魔，还有与修女们行龌龊之事。 第22章 江渚的野心 但事到如今，乌尔班仍旧没有丝毫惧色，他从未做过任何与恶魔勾结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伟大的光明神始终在注视着大家，一切的善恶，是非神明自有公断。 “胡闹！”乌尔班面露不悦，怒斥着瘫在地上的珍妮，“我事务繁忙，这两个月里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间修道院，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居心？” 但纵使看上去依旧无比硬气，乌尔班内心却已经开始后悔了。敌人们想致他于死地，如果一开始就强硬拒绝巴雷特进行驱魔… 不…那样事情就会更加大条。显然这些修女也是陷害自己的参与者，巴雷特不来，她们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 想到此，乌尔班不禁抬头看了眼那位默然旁观的年轻驱魔师，如果一切都是为了陷害自己的阴谋…那刚刚这人的驱魔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乌尔班又想起了先前江渚的奇怪举动，不禁恍然大悟。这人能使用9级圣魔法，本领通天，但却只挑了一位修女进行驱魔…魔力耗尽是不可能的。 他选择主动退让，恐怕是不想得罪巴雷特和他背后的势力…而那场华丽到过分的驱魔，难道是在提醒自己，巴雷特的驱魔方式是假的？ 乌尔班紧咬着牙关，看向正冲自己叹气的江渚，这最后的善意提醒，自己也没有抓住吗… 江渚当然不知道乌尔班已经脑补了这么多，他只是默默开启魔眼，无视了乌尔班求救的目光，转头看向身后的莎伦。 在线条的世界里，无数细小如丝般的线头自人群中飞出，在圣母像周围旋转徘徊许久，接着全都落进了莎伦体内。 小修女的身体好像一个巨大的旋涡，疯狂吸收着这些线头。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彷徨，不时像是被针扎到穴道一样，微微抖动下身子。 “这是什么东西？”克里斯从这些线段中本能地感到了一丝躁动，力量？围观的人群中正源源不断地涌出力量？ “呵呵，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江渚笑了笑在心里和克里斯交了个底，“我说了仪式还没有完成，这欠缺的部分，如今还得一点点收集。” 克里斯没有再询问，他已然能大致猜出江渚的打算。“这是…色欲的力量。” “答对了！色欲可不只是男欢女爱，为了愉悦而追寻刺激，这都是色欲的体现。”江渚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如果换作平时，他才懒得和克里斯解释这些。“八卦、谣言…背地里挖掘别人隐私，这些都是能获得刺激和愉悦的事情！” “你要把莎伦…变成色欲的容器？” “你变聪明了！看来以后不该再叫你蠢货。不过你可别怨我。”江渚哼了一声，他知道克里斯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我只不过在做和光明神同样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 江渚忽然露出了笑容，果不其然克里斯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这也是他会有的毛病：总是会试图分析理解每一句话。 “啊，没错…你以为那七名勇者是怎么创造出来的？”江渚冷笑一声，似乎对光明神的行径十分不屑，“不过他是虚伪的！用教条来冠以美德之名？我这才是真正的人性，是神厌恶且不能理解的事物。” “放心吧，那修女不会有事，我答应过你的。或者说，她还应该感激我…”江渚脸上浮现出一丝高傲与自信，“因为等到仪式完成，她就会成为‘色欲’的勇者！” 克里斯沉默了半晌，他还是低估了主人格的疯狂。色欲的勇者？那是什么东西！江渚是当真已经把自己当成和光明神对等的存在了吗？ 他原本以为主人格只是想要用魔气魔化莎伦，再将其当成恶魔杀掉，以此来完成所谓的驱魔仪式。但如今看来，还是自己格局低了… 光明神将自己的力量分出，创造出了七名能力强大的美德勇者作为自己的代行者。那魔王呢？魔王也是用类似的方式创造出的吗？ 好像并不是这样。克里斯想不明白，他所掌握的情报还是太过局限了，可如今他最大的疑问，还是江渚那所谓的仪式…真的能创造出和七美德勇者相匹敌的七罪勇者吗？ 不，还用勇者来称呼似乎不对。克里斯只觉得思维有些过载了，心象崩坏后的疲惫感让他顿时提不起一丝精力。 而就在克里斯忙于精神内耗的同时，修道院的圣母广场里形势已经一边倒地逆转了过来。在米尼翁神父的命令下，驱魔师和早已安排好的卫兵一拥而上包围了乌尔班和他的几名亲信。 “乌尔班，我知道你是一名魔导师，但我还是劝你接受调查。”此时主导话语的人已经从巴雷特变成了米尼翁神父，那位壮硕的驱魔师总是能够在恰当的时候扮演恰当的身份。 跛脚的神父一面掏出法杖，做好了战斗准备，就算对方是魔导师，但在这么近的距离被包围住，也基本上是瓮中之鳖了。 “正好审判官大人也在这里，你应该知道攻击骑士团的后果！” 第23章 虔诚者 人声鼎沸的修道院广场中，一队队身着链甲与白袍的精锐士兵迅速拨开人群，分成数队鱼贯而入。他们均是来自王都，隶属于教会机构的骑士团成员。 此时这些士兵的长官，那位刚从小憩中被吵醒的审判官艾尔薇娅也站起身来，抬手打了个哈欠，眯着眼扫过周围人群里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已经结束了吗？米尼翁神父？”艾尔薇娅的声音慵懒，好像对这次行动的过程已有腹稿。 “当然！我们现在怀疑卢安斯特教区主教，大神父乌尔班与恶魔阿斯莫德有勾连。”米尼翁神父面容消瘦，拖着跛脚往前走了走，义正严辞地向审判官汇报着。“希望艾尔薇娅大人能秉公处理，将乌尔班带回去调查。” “米尼翁…”乌尔班瞪着双眼看向这位挑事的出头鸟，他自然知道米尼翁绝对不会是主谋，可这种被属下反咬一口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好受，“你们这是污蔑！在这种公开场合，弄出这样一场可笑的驱魔，背叛！这是对天主的背叛！你们才应该被调查审判！” 乌尔班随即念动咒文，身上的渐渐浮现起一层白光，他的双脚几乎在同时向上飘起。 七级魔法漂浮术！ “拦住他！”米尼翁手心出了不少汗，他冲着巴雷特等人大喊，虽然他们已经掌握足够的“证据”与舆论，但无论如何，乌尔班也是一名魔导师。 在任何时候，轻视一名魔导师都是极其不明智的。 “神是仁慈的…”乌尔班渐渐飘到修道院半空中，与圣母雕像的头部齐平，他并没有像米尼翁预想的那样借助漂浮术逃离现场，而是打算就地惩戒这群背叛光明神的宵小！ “呵！还真是够硬气啊。”江渚瞥了眼正在吟唱的乌尔班，脸上流露出一丝欣赏，“光明神有他这种信徒，也是难得。” 江渚嘴上虽说着佩服，但却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即便知道乌尔班是被冤枉的，江渚仍旧没有兴趣去帮助这位临时雇主。 旁边的菲妮克丝见场面逐渐混乱起来，也捏紧手里的法杖，做好了战斗准备。虽然她很讨厌江渚，不过就算是为了克里斯的身体考虑，她也只能暂时和这个家伙并肩作战。 炫目的白光在乌尔班周围亮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术式，如同光翼般展开，几乎炫目到让下方的人们都不敢抬头。 7级魔法的吟唱时间并不短，但乌尔班念咒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灼热感与风压将场中人们的衣衫卷起，就连整片大地都符文形成时震颤起来。 圣魔法中少有的大面积杀伤术法——裁决之刻。显然怒气上头的乌尔班是准备彻底肃清这些家伙了。 “乌尔班主教…”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全程划水的审判官忽然开了口，“我很敬佩您的刚直，不过有时候意气用事也并不好…” 不知何时，艾尔薇娅手中捏了枚珠子，随意抛向了空中。那珠子只飞了片刻便开始发光溶解，如奶糖般融化成了一摊白色。 江渚只觉一股无形的气浪以那圆珠为核心散开，如海啸般将乌尔班那些构筑完成的符文全都吹散淹没。就连那些不断涌入莎伦体内的色欲之力也被掀飞搅乱了不少。 “哼！捣乱的家伙！”江渚看着艾尔薇娅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满。江渚知道，那颗圆珠其实是浓缩了大量“信仰之力”的结晶，而信仰和这些欲望之力其实本质上是类似的的东西，所以才会相互干扰。 与元素魔法需要调动元素力类似，圣魔法也可以通过消耗圣法气或“信仰之力”来运转。这种珠子一般会在圣魔法师释放魔法前使用，来作为补给或增益。 但如果咒文已经开始…骤然爆发的虔诚之力则会让魔法变得难以控制，甚至崩溃，算得上双刃剑了。当然…这种珠子对于圣骑士系的魔法，自然是无效的。 术式被断的乌尔班口中喷出一缕鲜血，静静飘在空中，眼神凝重地看着艾尔薇娅，“你们当真是准备充分啊…” “请不要误会，教廷在审查异端时，都会做好克制圣魔法的准备。”艾尔薇娅摇摇头，她总是极力在将自己撇清干系，“如果你真的出手了攻击骑士团，和这里的民众…” “到时候法庭上对你的指控又会多几条，主教阁下。”艾尔薇娅耐心地劝解着受伤的乌尔班。而直到术式被断，这位原大主教才渐渐冷静下来，他静静飘在圣母像前，顺着玛利亚雕像的目光往修道院门口看去。 即便裁决之刻并未构筑完全，但只是前奏便已经让民众们纷纷难以站稳，跌倒在地上。这些原本来围观的居民有的开始逃跑，有的却还倒在地上，即便魔法已经停止，但依旧免不得一场踩踏与混乱。 他们看着大主教的目光中充满了畏惧，像是看着真正的恶魔一样… 如果刚刚魔法吟唱完… 乌尔班直到此时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什么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什么负责剿灭魔神的枢机主教…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个动用圣魔法攻击信徒民众的危险分子而已。 身为一名侍奉光明神的神职主教，他差点就做了无可挽回的举动。乌尔班慢慢闭上了眼，双手垂了下去，那副神态和他背后的圣母玛利亚竟有几分相似。 他的身形渐渐下落，七级魔法的反噬很严重，至少三五分钟内，在他调整好状态前，都没法再释放任何魔法了。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立刻冲上前来。他们摁住乌尔班的肩膀与手臂，将这名勾结恶魔的嫌疑人给控制住。 “艾尔薇娅阁下，裁判所的法庭会给予我公平的审判吗？”乌尔班双眼微睁，却并没有看向审判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明明答案自己应该已经能猜到了才对。 “圣父自有决断，凡信者，皆可得到救赎…” 第24章 教会的邀请 “信者…”乌尔班口中喃喃自语起来，但留给他的时间却并没有多少。骑士们很快取来绳索和禁魔头环，将这名圣魔导师彻底控制住。 或许连他们也没想到，乌尔班竟然就这么放弃了抵抗。就算是术式被断遭到反噬，艾尔薇娅能够在魔法上胜过乌尔班。可像他们这种普通又弱小的骑士，在面对魔导师的拼死反扑时，恐怕也会死伤惨重吧。 当初接到命令可能需要抓捕一名魔导师时，骑士团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抱着牺牲的决心了。如今一人未死，两名押送乌尔班的骑士看向这名束手就擒的大主教时，也不禁多了丝庆幸和感激…？ 乌尔班终究…还是没有杀人。 江渚看着被押走的乌尔班主教，那些汇聚到莎伦身上的线头也逐渐减少。他眨了下眼，将魔眼的效果解除，转头看了看这名脸部不断有魔纹浮现又消失的修女。 “还是不够…”江渚感叹了一声，让一旁的菲妮克丝感到有些发毛。虽然江渚说得十分轻巧狂妄，可他终究是人，光明神可以随手分出自己的力量创造勇者；而他只能一点点收集人心中的欲望，这两者其实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轰轰烈烈的驱魔仪式以教区主教乌尔班被逮捕为标志，迅速落下帷幕。这场局内人看的一目了然的表演过场，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的确算得上是惊险刺激了。 而且…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新闻！他们聚集在修道院门口吵吵嚷嚷，有些因为踩踏而受伤的人员也在匆忙间被朋友或好心人抬到了空地上。 艾尔薇娅审判官，正念着咒文替这几个倒霉蛋治疗伤势。遭受了巴雷特暴力虐待的修女们，依旧被审判官的骑士押送回了修道院看管。但有趣的是，几乎所有人都选择性忽略了那名被江渚带走的修女莎伦。 “克里斯…先生？”艾尔薇娅结束了治疗后，这才笑吟吟地走到江渚面前，“请恕我冒昧，不知克里斯先生先前是在何处驱魔，以您的魔法造诣…不该被埋没的。” “驱魔？呵呵…”江渚轻笑一声，似乎早就料定这人肯定会来找自己，“这是异端调查吗？还是审判…？” “请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打听您隐私的想法。”艾尔薇娅脸上依旧挂着慵懒的笑容，但在面对江渚时又似乎提起了不少兴致，“不过像您这样的虔信者，我们裁判所是很愿意结交的。” 人类王国境内，只有教会机构会教授培养圣魔法师，这些拥有魔法天赋的牧师会被送到各处神殿（比如柯琳斯曾待过一段时间的远音神殿）学习圣魔法，小有所成者则会被安排到各地的教区担任重要职位。 所以基本上王国内的圣魔法师，都是教会登记在册的。像江渚这样莫名其妙出现的圣魔法师，甚至是会用高阶魔法的魔导师，是非常少见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某位隐居的修士，独自培养了江渚，直到最近才放他出世…像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江渚的圣魔导师级别，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哈？因为我会用高阶圣魔法，所以就是虔信者了吗？”江渚表现出一副很不爽的态度，语气里颇有微词，“那位乌尔班主教，不也会用高阶魔法嘛。” “乌尔班大人的事情，我很抱歉…”艾尔薇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只是奉命办事，“不过如果您认为他是无辜的话，可以在法庭上替他作证…我相信一名圣魔导师的证言，还是很有分量的。” “免了，我可没这么多闲工夫。”江渚摆摆手，随即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对你们的审判有些兴趣，乌尔班的案子，会在卢安斯特审理吗？” 艾尔薇娅愣了愣，似乎有些搞不懂江渚想做什么。她原本以为这名乌尔班雇来的驱魔师，会为主教出头或作证，但对方却好像没这样意思…如今又主动提到乌尔班的审判？ “诶…会在这里公开审理。今晚我就会把事情传讯回去，到时候卢西恩大人会亲自传送来卢安斯特，应该就是这三五天吧…”艾尔薇娅略微思考了下，并没有隐瞒接下来的安排，“克里斯阁下如果有兴趣，可以来旁听，就当做是裁判所的客人，我想卢西恩大人也会很欢迎的。” “如此，我就先谢过了。”江渚回头瞥了眼身后的修女莎伦，“不过这名修女体内可能还有残留的恶魔术式，我希望让她跟着我一段时间，不知…” “诶…没有问题。”艾尔薇娅向莎伦投以了同情的目光，但面上却依旧十分客气。在她看来，可能是这位驱魔师看上了这名修女的姿色，这才单独将她要走。 艾尔薇娅虽然不喜欢这种行为，但在裁判所待久了，类似的事情也已经司空见惯。比起一名普通修女，还是拉拢这位圣魔导师更加划算一些。 ……… 待到人群散去得差不多时，江渚才带着菲妮克丝和已经收集不到欲望之力的莎伦，缓步离开了这处修道院。骑士们重新封堵了大门，原本喧闹的广场上，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圣母雕像还伫立在那里，依旧慈爱地向世人敞开怀抱。 “如何？教会似乎对我很重视。”江渚一离开修道院，便跟克里斯商量了起来，“搭上这条线去王都，应该会有不错的助力。” “……不行，距离和查理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我得把菲妮克丝安然还给他。”克里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主人格的这个提议，“等这边事了，我必须抓紧先去一趟布尔加特，亚托莉娅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呵！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会跟我对着干吧？”江渚轻笑一声，似乎很清楚克里斯的别扭，副人格恨不得立刻就把那卖花女给揪出来。 “随便你好了，不过我得留在这等到乌尔班的庭审结束。”江渚回头看了看眼神空洞的莎伦，脸上满是欣赏与喜爱。 “欲望的勇者，将会自人心中诞生…” 第25章 戒严 卢安斯特的郊外，这里拥堵着大量缺少打理的棚屋矮房。日上三竿后阳光在木板茅草间穿过，投下斑斑斜影。审判官艾尔薇娅手下的施洗者骑士团第三卫队，整整三十余人，此刻正分散列队在棚户区边缘的一处开阔地上。 在骑士们面前，乱糟糟拥挤着几百号郊区民众，他们有的怀里抱着孩童，有的衣衫尚未规整。生活在城市外围的，大多是城里的雇工，为了图方便才搬到这处棚户区，但显然今天他们所有人都要误工了。 一身银色轻甲的特鲁站在树荫下来回踱步，他手里捏着几枚不知道是什么的浆果，不时往嘴里丢一颗，发出啪嗒啪嗒的咂嘴声。 “队长，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几名骑士再次驱赶着几名遗漏的住民来到广场后，下属轻声向特鲁汇报着工作成果。 “嗯…”骑士团队长特鲁长着两撮细长的胡子，眼睛很小，与他那壮硕的身形格外不成比例，看上去像是壮实的老鼠，显得颇有些滑稽。 “听好了信徒们…”队长随意吐掉了口中的果核，看着惶惶不安的人群抬起了手，“我是宗教裁判所直属骑士团的队长，今天把你们集合起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要保护大家的安全。” 特鲁眯着那对细长的眼眸，在人群里扫过，视线不经意间停在了一位白头发的女孩身上，“最近，卢安斯特的恶魔传闻越来越多，听说城外也总有人失踪。” “艾尔薇娅的长官命我来调查此事，哼！” “这一定是恶魔所为！”特鲁指了指身后那被烧焦的树枝，直到此时上面依旧残留有火元素术式的痕迹，“把你们集中起来，一是避免有人再失踪；二来…也是要对你们进行搜查。” “如果有人知道恶魔的线索，或者是和恶魔有关的人…”特鲁微微停顿了下，目光锐利地在前排居民脸上扫过，没有一人敢和这位骑士团的长官对视，“欢迎向骑士团举报，一经核实必有重赏！” …… 特鲁的训话只持续了十多分钟，但人群却感觉好像过完了一整天似得。裹着头巾的布兰琪此刻正躲在瓦尔特背后，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原本准备出门工作的瓦尔特，没多久便被骑士们堵了回来。在听到他们是王都宗教裁判所的骑士时，这位老父亲顿时生出来不好的预感。 可这些全副武装的战士来得实在是太过迅速，他根本来不及让布兰琪躲起来，就被闯进院子了。包括那位被布兰琪救下、来路不明的冒险者，也被一同被押到了开阔地。 瓦尔特看着有些发抖的女儿，心下有些失了方寸。如果把布兰琪藏起来？不…这附近的邻居还是知道布兰琪的，如果她没有出现而又被人举报了… 那样恐怕会更糟。 “别担心，别担心我的布兰琪。”瓦尔特抬手将女儿揽在了怀里，或许是听见了父亲沉稳的语气，布兰琪的轻轻点了点头。 “拉斐尔…你，你得记住，你是我的三叔。”布兰琪即便声音颤颤巍巍的，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旁边的失忆男子。拉斐尔还是女孩给他起的名字，好像是来自圣经故事里，她最喜欢的大天使。 “拉斐尔”乖巧地点了点头，他虽然记不清了绝大多数事，但布兰琪却让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女孩说的话，他基本都会听。 前排的骑士们，此刻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圣水，正分成几队，挨个往居民头上点洒。如果是恶魔的话，自然会被这些圣水灼伤的吧。 瓦尔特见状松了口气，毕竟女儿并不是什么恶魔，被洒上圣水也不会有事。他现在只是担心，会有人对布兰琪指指点点，毕竟全身白色的女孩，简直太过不吉利了。 至于布兰琪救下的冒险者… 瓦尔特始终没有对这家伙放松警惕，他的出现太过奇怪了，又什么都不记得…显然在这个时间段，也是个可疑人员。 好在当骑士们的圣水落在拉斐尔的头上后，他只是甩了甩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人。瓦尔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还好女儿救下的并不是恶魔。 “你叫什么名字！”骑士照例询问起了拉斐尔的身份信息，周围的居民们也大多对这个看上去快要三十岁的男子没有任何印象。 “我？”拉斐尔眼中似乎有些疑惑，他张了张口，正好看见一旁也刚刚经历了圣水洗礼的布兰琪，女孩冲着他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我叫拉斐尔，是…是瓦尔特先生的表弟。”拉斐尔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并不太习惯开口说话。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瓦尔特也紧跟着向骑士老爷们解释起来，说是自己的远房兄弟前两天才来投奔自己，想在卢安斯特混口饭吃。 众人目光的焦点这才又重新落在拉斐尔身上，他脸上总是会有迷茫忧郁的表情，动作也格外小心畏缩，看上去的确像是个刚从乡下出来的家伙。 施洗者骑士团的骑士手里端着装圣水的杯子，又看了这呆子几眼，这才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瓦尔特上前洗礼。 冰冷的圣水落在头上，瓦尔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但除此之外便再也没什么感觉了。水滴顺着他的发丝落在下颌，又渐渐低到了尘土当中。 骑士们很快宣布城郊的这片棚户区由骑士团接手，所有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这片开阔地，就算晚上睡觉也都得在这里。 吃喝用度会有美丽的艾尔薇娅大人派人提供，所以戒严期间不用担心食物问题。至于什么时候放大家回去？特鲁队长的意思十分了当，等艾尔薇娅长官在城里的事情办完，骑士团返回王都时，就解除戒严。 所以…务必要在那之前，把肆虐卢安斯特郊外的吃人恶魔找出来！ 瓦尔特带着女儿和拉斐尔，很快溜回了人群边缘的一处墙角。这些天误了工，估计很多人要被雇主老爷们赶走了吧？好在自己已经失业好几天了，影响反而不大，只是如今的世道，真的是越来越不安宁了… 想到这儿瓦尔特又不禁念叨起昨晚的那两名冒险者来，红头发的女孩走前给自己留下了几枚银币，这足够他和布兰琪生活一个月了，就算没有工作直到戒严结束，他们也能活下去。 果然，善意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回报，瓦尔特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炊烟缭绕的卢安斯特城区，默默叹了口气。也希望像他们这样善良的人，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 ……… 第26章 沉重 江渚与克里斯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或者说以他们的实力，在卢安斯特这种偏远之地，也不太可能遇到棘手的问题。 克里斯此刻正站在卢安斯特的街头，一脸尴尬地看着面前的修女莎伦以及菲妮克丝。主人格那个不负责的家伙，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驱魔仪式结束不久就提前把身体还给了自己，说是还有些问题没有想通，要回去研究一下。 这可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江渚，对于控制身体的时间，那家伙可是一点都不能吃亏。现在倒好，白天还有一小半时间，克里斯反倒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了。 他并不清楚，嘴上说得很倔的江渚，其实是潜回去钻研心象结界的觉醒突破去了。副人格在灵魂与意志上的领先，可是让江渚如坐针毡。 “菲妮克丝…你怎么是这副表情？” 红头发的小法师皱着眉头，脸上气鼓鼓的，看上去好像放久了的柿子，“她…你要怎么办？” 菲妮克丝指了指旁边呆滞的修女，不知为什么在生闷气。即便操控身体的已经变成了克里斯，但女孩依旧没有平复下来的迹象。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送她回家了。”克里斯摇摇头，他对主人格所说的“欲望勇者”虽然很好奇，但却完全没有帮忙做人体实验的打算。 可惜莎伦已经被江渚弄成这副样子了，克里斯隐约也觉得这也是自己的过错，至少目前主人格是和他一体的。所以他还是想尽量弥补一下，看看能不能解除这些藏起来的魔纹。 “真的？”菲妮克丝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不太相信克里斯所说的话。女孩抬头瞅了瞅莎伦，这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修女，虽然称不上特别美丽，但也还算漂亮。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这也是为了亚托莉娅姐姐！ “当然是真的了…虽然我不喜欢主人格，但他说的话大概率是真的。”克里斯翻眼瞥了下胡思乱想的小魔导师，“趁还有些时间，去找找莎伦的家人吧。” “毕竟答应了她要去帮忙的。”克里斯说完看了莎伦一眼，女孩的意识似乎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只对自己的话有反应，一些简单的指令也可以顺利做到。 “嗯！太好了！”菲妮克丝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克里斯打算送回莎伦的决定十分赞同。 “那家伙…”克里斯张开魔眼，他能看见莎伦的体内已经堆积了无数好像火焰般燃动的线条与节点。江渚所用的仪式太过复杂罕见，克里斯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消除这些如有实质的魔纹。 毕竟…莎伦体内连一丝魔气都没有。 那些古怪的魔纹，欲念之力…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与主人格沟通，问到半年前莎伦家的位置后，克里斯便带着打起精神来的菲妮克丝往城门走去。虽然全知人偶中的信息是定格在半年前的，不过想来莎伦当时没有反驳，应该也不会有误。 说来也难怪主人格会这么着急控制身体。全知人偶的最大局限便是时效性，随着他们在大陆上旅行的时间越久，人偶记忆中的信息就会偏差越大。 如今只是半年倒还好，如果是一年以上，恐怕那些情报的真实性在克里斯这里就会打上折扣了。 卢安斯特的街道并不算宽敞，但却有专门的雇工负责打扫卫生，所以看上去还算整洁也没有太多异味。只是虽然现在已经是午后了，街角的面包店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 “那边是怎么回事？”克里斯看着几乎排满半条街区的人群，不禁感到些许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城里的居民大多是不自己烤面包的，但采买面包基本上是早上的事儿。就算口味和评价再好的面包店，也不会排起这么长的队伍来。 菲妮克丝摇摇头，对此也不知情。但当克里斯拨开人群准备横穿过去时，一阵打闹声忽然在面包店门口响起。 几名穿着短袖亚麻衣衫的居民，似乎正在为了一块黑麦面包的归属而吵得不可开交。他们都说这块面包是要卖个自己的，就连面包店的学徒对这种情况都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一块黑麦面包而已…”克里斯摇摇头，黑麦面包的价格算是最便宜的了，为了争一块黑麦面包甚至打起来，着实有些离谱了。 “你是冒险者吧？”身后的路人一副怪不得你不知道的表情，趁着排队无聊，便开口吐槽了几句。 “最近面包价格一直在涨，前段时间的虫灾你知道吧？” 克里斯摇摇头，虫灾的事情他可完全没有听说，毕竟他们借助主人格布置的转移阵法，来到卢安斯特附近也没几天。 “就是那些蝗虫，吃了好几个镇子了…作物都啃光了，就连人和牲畜也不放过，唉…”那人叹了口气，不过显然卢安斯特地区并没有出现那可怕的蝗虫，所以这里的居民也大多只是因为传闻而感到恐慌。 “蝗虫？这个季节…”克里斯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晴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从他离开树海那天起，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有下过雨了。 虽然十几天没有雨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克里斯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在向那几名居民道谢之后，他便沉默着向着城外走去，脸上满是沉重与阴郁。 看来…大地母神的惩罚，已经降临在这片大陆了。 第27章 病痛 与一心想着成神的主人格不同，克里斯虽同样将那群神明视作敌人，但他却总是着眼于身边的人和事物。自己在树海掀了大地母神的祭祀仪式，救下亚托莉娅，才引发了灾祸。 虽然这种电车难题的罪魁祸首仍是神明，可大陆上的无辜生灵还是会因为他与神明的争斗而遭难。道德与对错，不过是为自己的行动提供了正当性而已，抛开这些不论，克里斯依旧决心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到底。 这场灾祸始于他对神明的宣战。在克里斯看来，从神明手中拯救这片被殃及的大陆，他自然是责无旁贷。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掠过克里斯的衣衫，他站在卢安斯特城外的小路上，侧眼回望了远处那座映衬在余晖中的城市，目光柔和且温柔。 “要休息会儿吗？”克里斯看着不时发呆的菲妮克丝，女孩的身子倚在法杖上，看上去似乎有些疲累。 “嗯…不用了。”红头发的女孩摇摇头，脸颊泛着红晕，只是盯着脚前的地面眨了眨眼，“很快就到，到她家了吧…” “菲妮克丝…”克里斯停下脚步，先前由于发愁“灾祸”的事情，他一直有些走神。直到现在，克里斯才注意到女孩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就连走路都吃力，“你是不是生病了？” 小魔导师昂起脸，额间的发丝因为汗水而粘在一起，分成几股贴在皮肤上，“是有些头晕，不过在，在城里还是好的。” 克里斯抬手摸了摸女孩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令他微微皱眉。这显然不是健康人应有的体温，“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和我说嘛，先休息会儿吧。” 克里斯抓着菲妮克丝的手腕，带她走到一棵老树边，靠着树根坐下。“你好像发烧了，头很烫…唔。” “发烧？”菲妮克丝并不太理解这个词汇，但克里斯的后半句她还是能听懂的，“不，不是的！这是…这是火我们火，火法师身体中孕育的火焰。” “只要心火不灭…” 菲妮克丝还未说完，脑门便被克里斯敲了一下，痛得女孩连忙捂住了头。 “别说胡话了，什么心火…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克里斯摸了摸鼻子，抬手从魔镜中取出了一大堆药剂，这些继承自老邓普斯的药剂，其实本来都是亚托莉娅的东西。 少女之前因为拿不下，才都交给自己保管来着…但可惜，现在亚托莉娅是用不上它们了。克里斯压下有些低落的心情，在菲妮克丝的注视下，不停拿起一瓶瓶药剂检查标签。 只是克里斯并不懂药剂学，甚至也不清楚菲妮克丝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辅助药剂不看，与血精药剂类似的治疗药水不知道对发烧有没有用… “嗯…要不今天就在这扎营吧，或者我带你回城去找医生。”克里斯放下手中的药剂，十分关切地看着虚弱的菲妮克丝，女孩好像逐渐开始有些发抖。 “可是…”菲妮克丝还是摇摇头，她轻咬着嘴唇脸上有些愧疚。现在是克里斯控制身体的时间，这对于和假克里斯平分身体的他来说，是很宝贵的。 而且还要去救亚托莉娅姐姐…要是因为自己生病而拖后腿的话，菲妮克丝倒宁愿克里斯去做自己的事情。 “没什么可是的…”克里斯笑了笑，似乎看出了女孩的纠结，“如果是亚托莉娅在这里，也不会想看你勉强自己吧…” “况且，平时还要和那个家伙相处，肯定很累吧…” 菲妮克丝和江渚的相处模式，克里斯是很清楚的。女孩总是在尽力克制自己，不愿与那个家伙沟通，但依旧总是不时被主人格捉弄。 “哼！”一声冷哼自心底传来，江渚似乎听见了自己在说他坏话。不过克里斯倒也不甚在意，他蹲下身将菲妮克丝背起颠了颠，刚准备返回城里，目光却瞥见了一旁的修女莎伦。 啊…主人格折腾的烂摊子。 “你在这棵树下等我，好吗？嗯…你能听懂吗？”克里斯尽量用自己最平缓的语气对莎伦说道，好像在与一名懵懂的孩童沟通一样。 莎伦点点头，眼神却只是盯着这棵树，好一会儿才转向克里斯。 “嗯，我很快就回来。”克里斯蹲下身拎起菲妮克丝的法杖，又紧了紧不然女孩掉下去，这才念动咒文给自己加持了三种低阶的风魔法增益，急匆匆掉头往城里奔去。 而被克里斯丢在原地的莎伦，在看了看克里斯消失的方向后，还是默默走到大树旁，抬起手掌，指尖在粗糙干燥的树皮上轻轻摩挲着。 她手背上的紫黑色魔纹，正逐渐显现… ……… 第28章 审判官的秘密 当克里斯一口气奔回卢安斯特，太阳已经渐渐西垂了。所幸晚归的钟声还未敲响，此时并不算入夜，城中的各项设施也还大多在正常运转。 这座小城虽然面积不大，但依旧配备有一座由教会管辖的“圣约翰医院”。位置也不难找，就在靠近南城门的地方，由一座厅堂和两栋充当病房的小楼组成。 与克里斯印象中的近现代医院不同，兰柏尔大陆上，人族王国的医院大多由教会建立，属于一种“慈善机构”。所以在有教区划分的城市中，医院的身影也不会缺席。 至于私人行医，则需要拥有市政厅颁发的资格，或者拥有药剂师等级证明。否则都会被视为欺诈师，遭到举报或逮捕。 “还好这儿不是雪山那种地方…”克里斯站在城门口，望着面前有些发黑的廊柱，长长舒了口气。在医院门口，似乎有几名身穿棕色破旧长袍的男子，正礼貌地和医院的修女说着什么。 他背着菲妮克丝，从这几人身旁路过，径直走进了圣约翰医院内部。面前的大厅里，挤了将近二十个人，这让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变得促狭拥挤起来。 几名负责接纳病人的修女，正分散在各处维持秩序。不过令克里斯有些在意的是，这些拥堵在医院里的人，大多看上去瘦骨嶙峋，却并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抱歉，今天没有多余的餐点了…”一名年纪不大的修女冲着刚来的克里斯低了下头，十分礼貌地说道。“今晚在教区的奥古斯丁大教堂里会有弥撒，可以去那边领取圣餐。” “餐点？不…我是来看病的，我的同伴身体不舒服。”克里斯小声纠正了两人对话中的误会，那名修女这才看见克里斯背后的红头发女孩，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啊…不好意思，请跟我这边来。”那修女见不是来乞求食物的，脸上也松了口气，连忙带着克里斯往大厅后门走。 这栋医院的规模很小，大厅后门便是一处小型院落，院墙也不算高但却由石材砌成，院子中还能看见不少晾晒在绳子上的衣物。 “恕我冒昧…为什么医院还会提供餐点？”克里斯跟在修女身后，穿过院子的走廊。 “嗯，是的…我们除了给朝圣者提供餐宿外，有无家可归的穷人来，也是会照顾的。”修女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疲惫，但表述依旧清楚，看来是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培训。 这些教会开办的医院，似乎除了接收病人外，还承担了诸如施舍院、旅馆、收容所等职责。不过针对穷人不要钱这一点，倒是让克里斯微微侧目。 教会的确是会做善事的，至少在某些方面他们的确在承担着重要职能，像是门外那些看上去饱受饥饿折磨的穷人，还是托庇于教会的福利才能活下去的。 “原来如此，多谢，”克里斯点点头，又看了看背后的菲妮克丝，女孩的呼吸均匀，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平时没有这么多人的…”修女似乎是见克里斯很好有礼貌，不禁开始小声抱怨起来，“就是前不久的虫灾，现在到处都能看见流民。” “那些蝗虫，最后怎么样了？” “不知道，袭击了半个王国吧，后来就莫名奇妙消失了。”修女叹了口气，这些天她没少从那些流浪者口中听到相关的消息，谁也说不准那些蝗虫还会不会再来。 克里斯在心里记住了这些情报，虽然他推测这些可能和大地母神的灾祸有关，但也没有十足的证据。等有机会还是得调查一下。 三人很快穿过走廊，来到了被归为“病院”的小楼。刚一走进阴凉的房间，克里斯迎面便撞见了“熟人”。嗯…用熟人来称呼似乎也不太对，毕竟克里斯还从来没和她说过话。 “这不是克里斯先生吗？您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瞪大了眼睛的长耳朵女子，身上穿着印有十字架的布衣，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意外造访的驱魔师。教会从王都派遣来的审判官艾尔薇娅，竟然在卢安斯特的医院里！ “啊…我的同伴有些不舒服，我带她来看病。”克里斯在短暂的愣神后，才出言询问道，“艾尔薇娅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呵…”审判官面露尴尬之色，冲着带路的修女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出去，随后冲着克里斯露出了愧疚的笑容，“平时杀的人太多了，来这里客串下医生…赎罪？” 艾尔薇娅单手抵在下唇，侧着脑袋笑了笑，在短暂思考之后眨眨眼睛，似乎想要表现自己和克里斯的熟络。 “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恩…虽然我的属下们可能早就知道了，不过还是请克里斯先生帮我保密。”艾尔薇娅叹了口气却很精神，完全没了上午驱魔仪式上那副慵懒到昏昏欲睡的样子了。 不过也可能是上午睡饱了… “好，既然你是医师，就帮我看看同伴吧。”克里斯只是在江渚控制身体时，见过这个工作划水的审判官，比起她的身份和爱好，克里斯更关心菲妮克丝的病情。 他将女孩从背上放下，抱起身跟着艾尔薇娅走进了一间病室。整栋小楼的一层走廊似乎也呈十字形，在十字的三端都有一间病房，且没有门板，只是挂上了可以撩开的布帘。 而在十字走廊的中央，则是修女休息和祈祷的“圣坛”，这种构造似乎可以让修女和看护士能够同时监视到几间病房的动静。 病房里倒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简单的病床，和一张桌子。艾尔薇娅带克里斯进来的，似乎是一处空房间，两人这才轻巧地将昏睡的菲妮克丝平放在床上。 艾尔薇娅看了看女孩的脸色，又抬手扒开了她的眼皮，俯身低头去看。这时小魔导师忽然苏醒，也许是察觉到眼皮被扒开的动静，菲妮克丝就这么瞪着眼睛和艾尔薇娅对视了起来。 “啊！” 短暂的沉默后，菲妮克丝连滚带爬地逃到了床头，慌乱见额头还和艾尔薇娅撞在了一起，两人均是疼得眯起了眼。 “菲妮克丝，没事的…她是医生，在帮你看病。”克里斯急忙安抚着受惊的菲妮克丝，平日里习惯了菲妮克丝的熟络，倒让他差点忘记女孩不擅长面对陌生人这件事了。 “医生？”菲妮克丝的呼吸粗重，拧着眉毛看向还在揉额头的艾尔薇娅。医生？可不论怎么看，这都是白天的那个审判官啊！ “唔…虽然我也很惊讶，不过确实有一些原因，没事的，菲妮克丝。”克里斯脸上泛着丝苦笑，审判官在兼职医生这件事实在是太怪了，他一时间也没想到要怎么去解释。 艾尔薇娅好奇地重新看了克里斯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念诵咒文，白色的光晕渐渐落在了菲妮克丝身上。 光屑自符文中落下，它们好像没有实体一样，轻飘飘地穿过女孩的身体，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阻隔。直到片刻后，艾尔薇娅才结束了魔法，缓缓睁开眼。 “放心吧，你的同伴只是太累了，加上受了些风。”艾尔薇娅抬手又对菲妮克丝施加了一道魔法，随即转身走到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了两小瓶药剂来。 “我给她简单调理过了，再服些药明天就能好。”艾尔薇娅将两小瓶药剂递给克里斯，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谢谢你…” 艾尔薇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道谢的克里斯。 “半天不见…克里斯先生还真是变化蛮大啊，有趣。” 第29章 追思 克里斯没什么表情变化，还是是侧着头笑了笑，一副很随和的样子，“有吗？那看来还是审判官阁下不够了解我…” 主人格的事情克里斯并没有打算公开，尤其是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凡事总得谨慎些为好。他将手里的药剂打开，递给了床头的菲妮克丝。 “试试看吧，不过今天还是得好好休息…”克里斯蹲下身，将视线与女孩保持平齐。 这瓶药剂的颜色很淡，呈现微棕泛黄的色彩，看上去十分浑浊。菲妮克丝看了看艾尔薇娅，又将视线投向了克里斯，最终还是点点头，紧闭着眼一口将药剂灌了下去。 至于味道…克里斯从女孩那有些扭曲的表情上，已经能猜出来了，这小瓶药剂恐怕和它看上去一样难喝。 兼职医师的审判官站在一旁笑了笑，似乎对于菲妮克丝的表现十分满意，“这药剂是用腐烂的紫苔草、山羊眼还有蟾蜍毒液等十几种配料熬出来，唔…味道确实会有些怪呢。” 虽然艾尔薇娅只报出了几种药材的名字，但从她的笑容里能看出，绝对是故意说给菲妮克丝听的。果然当听到山羊眼、蟾蜍之类的东西后，女孩本就有些犯难的脸上再次有些动容，差点就要把刚喝下去的药给吐出来了。 “你真的是药剂师吗…”克里斯瞥了审判官一眼，门外汉的他自然也不知道艾尔薇娅说的是真是假。 “当然了！我可是高级药剂师，在王都也是很有名的。” 克里斯露出了然的神态，看来艾尔薇娅在王都也没少偷摸出去兼职做医师。不过他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曾经柯琳斯的事如此，艾尔薇娅的也是这样。 “这家医院是可以留宿的是吗？我可以让菲妮克丝在这儿休息一晚？” 女孩在服下这难喝之极的药剂后，很快就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但她的脸色却一点没有好转，也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艾尔薇娅的捉弄。 但克里斯仍旧打算让菲妮克丝暂且休息。因为主人格的事儿，他一直对女孩颇有愧疚感，此时更不忍心让她带病再跟自己到处跑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克里斯也不客气地拜托了这位临时“医师”，帮忙留意下菲妮克丝的状态，又叮嘱了女孩几句才转身走出病房。 “他对你还挺好的呀…”艾尔薇娅看着克里斯急匆匆的背影，不由感慨道。但她身后的菲妮克丝却只是低着头靠在床边，不停抠弄着自己的指甲，没有开口说话。 ……… 就在克里斯带小魔导师去医院的同时，独自留在郊外大树旁的莎伦却站在树下，空洞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与迷茫。 她身上暗紫色的魔纹忽隐忽现，如果从稍远的位置看去，隐约能发觉女孩身上竟然有一层淡淡的雾气在氤氲，让人看不真切。 “那边是…家？”莎伦口中喃喃自语，声音里却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疑惑与好奇。她似乎忘记了克里斯的叮嘱，像掉了魂一样往远处走去。 卢安斯特下辖共有三个镇子和十多座农庄。与克里斯曾见过的村庄不同，这些农庄更像是地主与佃户的结构形式，往往整座农庄和附近的大片土地，都属于城里的某位贵族。 安吉斯庄园便是其中一处。道旁种植的并不是小麦或燕麦，而是一片片刚种下没多久的黑豆。那些绿油油的秧苗排得整整齐齐，显然被农民们照顾得很好。 莎伦走在田埂的小道上，看着周围的环境不时有些恍惚。江渚的奇怪仪式尚未完成，那些收集自人群的庞大欲念之力，似乎让修女的记忆与意识都变得模糊了许多。 但女孩仍旧有印象，这里她曾经来过！七八年前这儿还是散户农民的田地，直到三年前才被伯爵兼并收购，分出了小半区域用于种植葡萄。而莎伦的家便在此地… 遵循着意识里模模糊糊的印象，小修女一直走到了黄昏，才在夕阳与晚风中缓缓驻停脚步。泥土的气味与晃动的秧苗一同摇曳，她眯着眼睛忽然冲着前方的小屋露出笑意。 莎伦脚步轻移，一点点向着那处孤零零的房屋走去。这里曾是她家的老宅，此刻已经荒废了…父母在将土地卖掉后，也便跟着其他农户一样，搬去了农庄里生活。 三年前的歉收…卖掉的，可不止是田地，还有莎伦。女孩也是那时被送去了修道院，在她完全不理解修女是什么的时候，便成了其中的一员，并宣誓将此生的贞洁尽献于天主，不再婚嫁。 莎伦看着这栋熟悉的建筑，莫名感到一阵安心。即便不知道为什么，但小修女还是露出了笑容，一步步向这栋废弃的老屋走去。 但随着她的靠近，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要么跟我走，要么就拿钱来！废什么话的，臭婆娘！”暴躁且粗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老屋里显得格外清晰，更添了几抹凶悍。“以为躲在这儿就没事了？呵？” “不许你欺负妈妈！” “滚开，兔崽子！” 哭声、击打声、叫骂声…乱作一团。不算宽敞的屋内一共站着七八个人，除了一对母子外，剩下的都是身高体壮的大汉，他们堵住了门口，其中一人正不断踢踹着试图咬他的小男孩。 “敢咬我！”为首那汉子忽然皱起眉头，他扬起胳膊，腕部似乎有两排清晰的牙印。大汉抬脚便踹中了男孩的肚子，但下一刻又被男孩的母亲给抱住了腿。 “不要，不要打他了…求你，求你们…”母亲哭喊着，央求着，但大汉脸上却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作为职业讨债人，这种情况他可是见得太多了。 这年头还不起钱的人比比皆是，她们虽然没有银币，可还债的方法却不止一种嘛… “那好啊…”大汉收了收脚上的力道，瞥了跪在地上的妇女一眼，伸手便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脸颊，心下感到畅快极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可没做错什么。要怪也得去怪她那欠了一屁股赌债，丢下妻儿跑路的丈夫。 然而大汉的后半句还未说出，男孩母亲的目光却忽然僵在了那里。一时间她忘记了屈辱，忘记了求饶，只是怔怔地看着老屋的门口，一滴汗水自眼角滑落，落进了尘埃中。 “莎伦…你怎么在这儿？” 第30章 欲望 这句疑问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话音刚落母亲便意识到自己错了，她猛然抱住大汉的小腿，顾不得其他口中连忙喊道，“快走！莎伦！快跑！回修道院去！” 屋里一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包括被踢踹了数脚，正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的小男孩。莎伦单手扶在门框上，整个人都站在夕阳的余晖中，影子斜拉进屋内。 由于背光的原因，屋里的人看不太清莎伦的样子，可母亲仍旧在第一眼时便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滚蛋！”大汉抬脚一踢，将妇人踹开，拨开身后的同伴走到门口，看着面露笑容的莎伦。小修女似乎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她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被殴打的母亲和弟弟，眼中露出了一丝思索与怀念。 “你是什么人？”壮汉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莎伦，虽然衣衫有些不整，但这女孩的确是一名修女。只是…壮汉盯着莎伦的脸颊与脖颈，那里隐约似乎有些繁杂美丽的花纹。 “大哥！”身后的瘦高个贴在壮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前者这才露出了恍然的表情，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弟兄，“原来是这样…” “咱们这行有规矩！”壮汉的声音十分洪亮，“是不沾修女的，不过这卢安斯特的修女…还算是修女吗？” 讨债人小队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乌尔苏拉修道院被恶魔入侵，修女与恶魔不得不说的传闻已经有了好几种版本，几乎在这一片都是人尽皆知的丑闻。 虽然壮汉并不知道莎伦是如何跑出修道院的，但对于这种被恶魔勾引堕落的修女，他可没必要遵守什么行规。毕竟那些道貌岸然的驱魔师们，说不定早就尝过鲜了！ 满口粗鄙之语的壮汉，脑子里也尽是些龌龊的想法。原本正发愁兄弟太多不够分，现在又主动上门了一个，还会有这种好事吗？ 他坏笑着伸手抓住了莎伦的手腕，将她拽进了屋内，两名同伴立刻堵住门口，将老旧的门板关严，又在屋里点起灯来。 “你是来找妈妈的吧？哈哈哈…看来真不巧呢。”壮汉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莎伦的脸颊，修女身上的花纹猛得消失不见了。 而莎伦对于壮汉的动手动脚却完全没有反应，耳边不断传来母亲的呼喊声与哭声，但小修女只觉听到了熟悉且安心的声音，甚至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好像对周围发生的事儿完全没有概念。 见莎伦冲着自己笑，壮汉的心思一下活络了起来。果然是跟恶魔有一腿的修女吗？当真放荡啊！但他却就喜欢这种反差感。 壮汉轻轻抚摸着莎伦身上的修女服，这种圣洁与淫乱的对比让他感到了十足的新鲜。作为常年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他可不畏惧什么恶魔，更何况… 说不定那只是修女们自甘堕落的幌子！眼前这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大胆，一把将莎伦推到，丝毫不顾身后母亲愤怒的嘶吼，埋头在莎伦的脖颈间，呼吸急促。不知为何，这修女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他几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被壮汉制住的莎伦，却仍旧天真地看着逐渐靠拢的讨债人们，脸上挂着单纯且懵懂的微笑。 “…”莎伦身上的修女服被粗暴地扯开，她茫然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欢愉感，抬起双臂似乎要勾住那壮汉的脖子。 “莎伦！莎伦！” 母亲的急声呼喊骤然停了下来，两名讨债人将她摁在了地上，连扇了几巴掌，随即开始撕扯她的衣服。耳边熟悉且亲切的声音猛然消失，莎伦脸上的微笑也渐渐合拢。 她那空洞的眼神中，好像恢复了些许清明，眼球转动着似乎在寻找那消失声音的来源。直到此时，她才留意到身上停留的壮汉。 母亲…？ 莎伦的耳边再次响起了惊叫，那是来自母亲的呼喊。不知为何，莎伦明白这一点，她不会忘记的。小修女身上的紫色纹路在不断变亮，忽然坐起身来。 那比他体型壮实一倍多的讨债人，像是布娃娃一样被莎伦顶翻，摔在了地上，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如果克里斯在这里，一定能发现大量的欲念之力正源源不断汇集在修女身上，莎伦逐渐捧着脑袋，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周围几名讨债人想要靠近，但随着莎伦的站起身，一股深紫色的气息自修女身上荡开，瞬间遮蔽了他们的视线。 喜欢…喜欢，喜欢…对于欢愉的本能追求不断冲击着莎伦的精神，但修女却依旧跌跌撞撞地走向了母亲所在的方向。 “混蛋，出什么事了！”为首那壮汉刚刚褪下裤子，便被莎伦一把推开，那修女手上的力道竟然让他招架不住。眼前紫黑色的浓雾弥散在老屋内部，怪异、恐惧…但周围又好像弥散着大量无味的费洛蒙，让壮汉的心神始终处在高度亢奋与激昂的状态。 “莎伦？” 母亲的声音在雾中响起，莎伦忽得恢复了意识，她看着周围的浓雾，视线却完全不受阻碍。慌乱却亢奋的讨债人们，在雾气的感染下不停嚎叫着，像是疯了一般。 想要… 如有实质的浓雾，有意识地包裹了这些讨债的壮汉，他们的瞳孔上翻，口中不断发出舒爽的声音，在雾气的包裹下不断扭动身子。 只是片刻不到，壮汉们的身体明显缩水了一圈，但仍旧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满脸迷醉地盯着天花板，好像看见了什么幻觉。 莎伦轻舔了下嘴唇，一股饱腹感和满足感涌了上来。周围已经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了，小修女茫然地转过身，看向屋里的满地狼藉。那五名讨债人全都瘫在地上，身体干瘪、形容枯槁，看上去好像成了干尸。 紫色的雾气，终于渐渐散尽… 第31章 恶魔 母亲…有人要伤害自己的母亲。莎伦原本懵懂呆滞的意识里，在母亲声音消失的瞬间忽然清醒了过来。她的脑海里没有太多念头，只是记得一件事。 那便是赶走欺负母亲的人！ 儿时的记忆如春分时节的雨点，淅淅沥沥地将莎伦的识海打湿。她只觉大脑嗡的一声，好像被人塞进了无数只蜇人的马蜂一样，吵得她头疼欲裂。 衣衫不整的修女蹲坐在地上，抱着头不断哀嚎着。一张张狰狞且兴奋的嘴脸在她眼前不断浮现、膨胀，即便她早已闭上了眼睛，但依旧挥之不去。 这些虚像是那么生动，他们好像就站在自己面前…不，他们还在不断靠近、挤迫着自己，但莎伦却从这种迫近和混乱中，感到了些许燥热与渴望。 周围的讨债人早已变成了几具干尸，好像是失去了百年之久似得，完全不明所以的母亲和小男孩正目光呆滞地看向蹲在地上抱头嘶吼的莎伦。 无数紫色的魔纹在莎伦身上浮现，雾气氤氲在她周围，如有实质…再加上修女那如同海妖般撕心裂肺般的嘶吼，此时的她…俨然如同一只真正的恶魔。 想要…想要，想要！ 一股源自本心的执念骤然膨胀，眼前的那些丑陋的幻象全都被撕碎吞噬，莎伦尽情蹂躏着眼前的一切，好像根本没有任何畏惧。 不知何时，她茫然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诡异的微笑，直勾勾盯着地面，不时咧开嘴，轻咬着下唇。修女的身体蹲在地上，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 啊…没错。那埋藏于心底的声音说的没错。 只要我的执念与渴求比所有人都强，那这些索取与丑陋也便不再能威胁到自己。它们都将是自己的猎物与食粮… “莎伦！我的莎伦…” 修女那逐渐扭曲的人格忽然停顿了下来，那是母亲的声音… 莎伦重新恢复了视觉，她恍惚着、茫然着，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满身紫纹、甚至长出尖角与翅膀的怪物了。 恶魔，原来自己真的是恶魔。 心中那对欢愉及刺激的渴求，不断抓挠腐蚀着莎伦的精神，这也更让她确信了自己就是恶魔这件事。女孩身体颤抖了下，目光恰好对上了小男孩那满是恐惧的面孔。 弟弟…正在不断后退，他想逃离自己。 莎伦不断蜷缩着身子，但心底的渴望却愈发难以抑制。然而下一刻，莎伦却感觉肩膀与头都被人紧紧抱住，紧贴的重量与温度，像是融化了的黄油，满是温和与充实。 “莎伦，孩子…不怕了，不怕。妈妈在这呢。”披散着头发的妇人扑到了浑身颤抖的莎伦旁边，死死抱住了异样的莎伦，即便她的声音依旧在发颤，可吐出的话语却让人感到无比心安。 是母亲…莎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不断扭动着想要挣脱母亲的怀抱。自己是恶魔，满身丑陋魔纹的放荡修女，是罪恶和不净的象征。 自己一定会伤害到母亲的，啊…即便是现在，莎伦也在疯狂压抑着心中的欲望。可任凭她如何挣扎，雾气如何蔓延，母亲的手臂都被紫雾染成了黑色，却仍旧不愿丢下莎伦。 “孩子，我的孩子！” 眼中的灼热与疯狂在不断涌现，莎伦仅存的意识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与冲动，但母亲的话语却不断滴答在她那干涸的心上，似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是妈妈对不起你，莎伦…” ……… “妈…”简单的音节自莎伦口中吐出，和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一样。她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缓缓昂起脸，看着面前妇人那满是泪痕与皱纹的脸颊，平静地眨了下眼睛。 被锁住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克里斯抬脚踩在门板上，呼吸急切睁大了眼看着屋内。莎伦被妇人拥在怀里，身上的魔纹正渐渐褪去。 而那位拥抱“恶魔”的母亲，胸口和手臂乃至脖颈和半边脸颊全都被染成了黑色，好像是烧焦了的木炭般。她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将莎伦护在身下，俨然依旧失去了生机。 来晚了一步吗…克里斯紧咬着牙关，右手捏成拳头，死死盯着那对重逢的母女。莎伦呆呆地看着慈爱的母亲，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愣在那儿没有双眼一丝神采。 ……… “江渚，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克里斯从未有这般愤怒过，就算是刚刚想起被邪神分割灵魂时也不及眼前。别人对自己做了过分的事儿，他有理由愤怒，但身为被主人格抛弃的渣滓，克里斯更难接受自己主动给他人带来不幸。 如果江渚没有做这种实验；如果自己能及时制止主人格；如果…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对于克里斯的质问，江渚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借助克里斯的眼睛看得真切，莎伦体内的欲念之力极其旺盛，但却好像在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压制。 欲望的傀儡…人性中最原始、最强大的动力，怎么可能会被压制！甚至让她恢复了神智？ “快，魔眼！开魔眼，我要看清楚…”江渚不停催促着克里斯，莎伦身上发生的异变，他绝对要搞清楚。但站在原地的克里斯，却只是默默走到莎伦背后，完全无视了主人格的提议。 “莎伦…对不起。”克里斯神色平静淡漠，这正是他愤怒时的表现。恢复了意识的莎伦听见克里斯的声音，本能地抬起头，却又听见不远处男孩的哭喊与咒骂。 “妈妈，妈妈…”莎伦的弟弟比她小上个五六岁，在三年前莎伦进入修道院时，弟弟才刚刚懂事儿，对于这个印象模糊的姐姐，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情。 但他却亲眼看见了母亲被莎伦身上的雾气腐蚀吞噬而死，此刻只是哭嚎着，满眼恐惧与愤恨。 莎伦此时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魔纹了，她就好像的确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女，正因为母亲的失去而哭泣不已。她想要抱住母亲的身体，却又犹豫着自己身上的不净会让母亲堕入地狱…少女只是从怀抱里抽身，而后便像失去了全身力气般瘫软在地上。 “是我害死了母亲，是我。我…是恶魔。” 第32章 无所求的爱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开魔眼啊！”江渚仍旧不合时宜地催促着克里斯，却被后者彻底给无视了。克里斯缓缓蹲下身，对着莎伦的母亲慢慢低下了头。 “不，你不是恶魔。”克里斯的声音沉稳且有力，似乎每个字都咬得清晰，“你没有做错什么，莎伦。真正的恶魔是我。” 莎伦听见克里斯的话，茫然地昂起头，脸上挂着两串泪痕。少女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人的话是绝对的…不知为何，小修女在看见克里斯时，潜意识里便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服从。 “她是为了保护你，是吗…”克里斯的声音很轻，逐渐让莎伦安静了下来，女孩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屋内的异象他在半路上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再加上那满地的干尸和莎伦不整的修女服，克里斯不难猜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纵然细节不甚清楚，可这些绝对和江渚对莎伦做的实验有关。江渚做的事，自己也绝对要担下一半的责任。所以莎伦母亲的死，他也难辞其咎。 “不要害怕，莎伦。你不是什么恶魔，她的死也不怪你，所以…”克里斯忽然停顿了下，像是在整理情绪，“安心抱着她吧…” 莎伦在听到克里斯如此说后，顺从地抱住了母亲的尸身，这一刻自责、痛苦与难过，一股脑地迸发了出来。她将头埋在母亲的胸前，失声痛哭着，儿时与母亲相处的点滴全都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看吧…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是拥抱。”克里斯无视着几近发怒的主人格，在心里默默诉说着，“人与人的感情，是你那见鬼的欲望永远无法战胜的。” “……”江渚忽然冷笑了起来，他的确不理解莎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主人格也不是不明白克里斯在为什么生气，“你不就是在恨我拿那修女做实验吗？” “如果我不给她力量，这里会发生什么？呵呵…”江渚自然也看到了那满屋子的干尸，讨债人追上门寻到莎伦母亲的事情也很常见。 如果莎伦没有那些爆发的欲念之力，或许现在已经和母亲一起被那群讨债人玷污了吧… “莎伦的母亲死了…况且你的本意，是把莎伦变成服从欲望的人偶。”克里斯的思路清晰，毫不退让，“即便这避免了更糟的结果，可恶事仍旧不应该被感激。” “况且是莎伦的母亲赢了，你输给了一位平凡的普通人类，江渚…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克里斯此时已经隐约能猜到江渚的计划了。 “……” 克里斯的话虽然让主人格很不爽，但的确也是事实。莎伦的意识恢复清明，这一点江渚至今都没有想通其中缘由。 就算仪式还没有成型，可那千百人积压的欲念又怎么会是所谓的“母爱”就能压制住的？再说了，主人格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毫无目的和保留的付出。 人皆有欲望，正是那强大且源源不断的欲望，才时刻推动着发展与进步。违背欲望的行为，是停滞甚至倒退的，肯定要被淘汰，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 克里斯一直等到莎伦发泄完眼泪，才帮忙在老屋旁挖坑将母亲葬下。莎伦的弟弟默默看着这一切，仍旧对莎伦充满警惕。 克里斯站在莎伦母亲的坟前，微闭着眼睛。不像主人格那样我行我素，他对于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怜悯，应尽的责任，克里斯从来不会逃避。 “你叫什么名字？”克里斯蹲下身，轻轻扶着莎伦弟弟的肩膀，尽量温柔地询问着他。 “我，我叫艾文…” 克里斯微笑着摸了摸小艾文的脑袋，“你妈妈的事情，我很抱歉…这里有封信你拿上。” 他从魔镜中取出了查理先前给他的那封信，轻轻塞到了艾文手上，“回头我带你去城里，你跟着一位姐姐走，去王都吧这封信交给那里的勇者。” “嗯…就说是我克里斯拜托他们帮忙的，好吗？”克里斯温柔的声音让艾文感到十分安心，男孩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懂。 查理的这封引荐信克里斯一直没有拆开，说实话他也不太需要勇者们的帮助。如今正好拜托王都的那位忠诚勇者威廉收留莎伦的弟弟。 想来查理的“面子”应该会有些用吧… “莎伦，我们走吧…”克里斯牵起小艾文的手，招呼了一声还在发呆的莎伦。小修女此刻已经换上了菲妮克丝的备用衣物，这些杂物行李都被克里斯存进了魔镜当中。 小魔导师的衣服…虽然明显小了一号，但好在是件法师长袍，看上去也不会特别不合身。此时的莎伦看上去完全如同一位正常的十四岁少女，她抬起头默默跟上了克里斯的脚步，却又低着头小声说道。 “克，克里斯先生…谢，谢谢您。” 修女的道谢丝毫没有让克里斯感到开心，他只觉心底一阵烦躁，渐渐加快了步伐…明明对不起她们的人是自己，可女孩却还在向他道谢。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他连夜带着莎伦和小艾文回到了圣约翰医院，那位来这里兼职医师的审判官竟然还没有回去。她一直默默坐在圣坛边，看着菲妮克丝所在的房间闭目冥想。 直到听见克里斯的脚步声，艾尔薇娅才微笑着站起身。 “你的同伴，我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了哦，嘻嘻…”长耳朵的审判官笑嘻嘻的，完全没有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气质。 “多谢…”克里斯说完便将身旁的小艾文轻轻推到艾尔薇娅身边，“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诶？什么，什么？”艾尔薇娅睁大了眼睛，看完在床上昏睡的小魔导师，又瞅了瞅艾文，显然是把个子不高的菲妮克丝当成和艾文一样的七八岁小孩了。 “克里斯先生，我是宗教裁判所的审判官，可不是负责育儿慈善的修女啊…” 第33章 赌鬼 没怎么见过生人的艾文一直躲在克里斯身后，相比于那个像是恶魔一样的姐姐，男孩还是觉得埋葬了妈妈的克里斯要亲切得多。 他看着艾尔薇娅那副嫌麻烦的表情，不禁又往后藏了藏，只露出半个脑袋。 “算我欠你一份人情，帮我把这孩子带给王都的忠诚勇者吧，他身上有一封信，是给勇者的。”克里斯摇摇头，他其实挺少拜托别人帮忙的，如果不是打算想去布尔加特寻卖花女的踪迹，克里斯就自己带艾文去王都了。 毕竟，他还没忘记王都的某间杂货铺里，可是还有一位先代勇者在等着自己。 “诶…克里斯先生还认识威廉阁下啊。”艾尔薇娅似乎没想到克里斯会说的如此诚恳，这样一位实力强劲、又是勇者旧识的圣魔导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绝对有问题。 审判官半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侧着头看向小艾文，“小弟弟，你愿意跟我去王都吗？” 男孩先是往后一缩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用力点了两下，像是在给自己鼓气，“愿意…” “他没有家人了吗？我是说…能照顾这孩子的。” “你也看到了，艾文很害怕自己的姐姐…此外就还有个赌鬼父亲。”克里斯摆了摆手，随后轻轻将艾文推到艾尔薇娅身前，男孩虽有些害怕，但还是默默低头走了过去。 “赌鬼啊…那还是算了，我最讨厌赌鬼了。”审判官双手扶在艾文肩上，算是答应下了这件麻烦事，“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把他安置在裁判所也没问题，勇者那里我会打声招呼的。” “多谢…”克里斯点点头，渐渐蹲下身，目光柔和地看着艾文，“要听这位姐姐的话，等有空了…我会去王都看你的。” ……… 菲妮克丝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女孩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格外香甜。对于魔法师来说，睡眠是不怎么必要的事情，尤其是像小魔导师这般用功的孩子，她几乎每天都用冥想来代替睡眠。 虽然冥想的恢复效果的确更好，但作为非兰柏尔大陆的人，克里斯仍旧觉得睡眠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艾尔薇娅直到深夜才换下衣服，带着艾文离开了医院，临走时还不忘再次邀请克里斯观看乌尔班的庭审。 克里斯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艾尔薇娅白天总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虽然他仍旧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位审判官居然会在闲暇时间客串医师，甚至在出差来到卢安斯特时也不忘初心。 但至少艾尔薇娅和教会，目前对自己还没有什么敌意。 一夜无话，克里斯只是留在医院病房里照看生病的菲妮克丝。即便主人格多次笑话他这是在浪费时间，但克里斯却有着自己的观念，他很重视自己的朋友和伙伴。 “唔…真是的。”江渚晃了晃脖子，看着还没睡醒的小魔导师，随即指了指莎伦，“你跟我来。” 修女点点头，虽然身上的魔纹隐去不见了，但由于先前的仪式，“克里斯”的命令，女孩仍旧无法违抗，或者说…生不起违抗的念头。 江渚将还在酣睡的菲妮克丝丢在医院，带着修女走出了这栋建筑。清晨的微风散发着腐朽的气味，让江渚不禁皱了皱眉。 只是他刚刚走出圣约翰医院的大厅，却被十多个人给堵在了门口。医院里早起的修女正拦在那些人面前，尽力陈述着什么，但那些堵门的家伙显然对修女们没什么好脸色。 “我来找我的女儿！你凭什么拦我？”一名醉醺醺的中年汉子手里还捏着半瓶麦酒，脸颊处泛着些许红晕，一张嘴就吐出些许酒气。 “您的女儿不在这里，请不要再这样了。”修女刚准备阻拦男子，却被他推了个正着，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 “胡说，我…我昨晚亲眼见到的。”中年人仰头灌了口酒，刚准备走进医院，却又停下了脚步。他揉了揉眼睛，往门里瞅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笑起来。 “莎伦，这不是在这儿吗，莎伦！” 江渚看了看背后的莎伦，又瞥了眼不停招手的中年人，心下有些疑惑。这人就是修女的父亲吗？可按照全知人偶的记忆，他应该半年前就跑去莎伦叔父家躲债去了才对。 一个连妻子儿子都丢下的赌鬼，怎么会公然抛头露面？他又是怎么知道莎伦在医院的… 一面感叹着过时信息的不可靠，江渚一面冲着莎伦点点头，女孩这才冲了过去，扶着一声酒气的中年人，眼中满是奇怪与惊讶。 “爸…你怎么，怎么成这样子了。”莎伦扶着晃晃悠悠的父亲，此刻恢复意识的她，完全不敢相信以前看上去老实可靠的父亲，居然变成了街头混混一般。 看来…克里斯先生所说都是真的。 “妈妈，妈妈她，她…”莎伦眼中噙泪，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向父亲说母亲去世的消息，但一旁的中年人却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她也来了吗？我对不起她，她在哪儿？” “……”莎伦低着头，完全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母亲被自己害死，这种话对于一位十来岁的女孩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中年人似乎也有些不明所以，他拉着莎伦的胳膊，又看了看身后那十多名打手一样的人，脸上的酒气竟然褪去了不少。 “莎伦…我的莎伦，先不管你妈了…好女儿。”中年人摸了摸莎伦的头，脸上满是欣慰，“听说你从修道院里跑出来了？啊？” 父亲的话让莎伦愣住了，她只是茫然地点点头，但中年人的脸色却唰得一下变得严厉了起来，“这可不行！你怎么能从修道院里跑出来呢？这是对神的不敬…该不，不会之前那些恶魔的传闻都是真的吧？” 江渚默默旁观了这处父女重逢的戏码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些跟随中年人过来的“打手”，看上去都不是善茬。 要说中年男人是因为巧合才找到莎伦的，江渚第一个不信。他默默靠在廊柱上，也不着急出面，目光在那些一言不发的“打手”身上扫过后，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第34章 机会 这世界上，一切事物皆有因果，所谓的巧合不过是当事人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与情报而已。江渚只是随意打开魔眼一扫，那些打手的身份也便不再是秘密了。 圣法气…这些人身上都有圣法气在流转。纵然他们并没有出手作战，可魔眼对于力量流动的感知却是极其恐怖入微的，加上江渚体内同样也有圣法气，所以他几乎一眼便认了出来。 普通的打手和讨债人，可不会修炼有教会圣职才会拥有的力量。而这些人之所以盯上莎伦…恐怕最终目标还是自己。究其缘由，应该就是那场驱魔没错了。 只是令江渚想不通的却是，到底是哪个家伙会这么愚蠢，愚蠢到会嫌自己命长来找他的麻烦。 “可是…”莎伦回头看了江渚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可中年男人却显得很是着急，“莎伦，别管这么多了，跟我回修道院去！你可是修女啊…” “我不能跟您回去…” “你说什么？” 见修女被人纠缠不休，江渚终于大步走出了医院，单手拍在了中年男人肩膀上，面露微笑，“你是她的父亲？” “是，是又怎么样？”男子被江渚的目光吓得有些结巴，但仍旧坚持着要带走莎伦。 “你是她父亲的话，我留你一命，现在滚开吧。”江渚将莎伦父亲推倒，抬腿迈过这个醉汉走到了那群打手面前。 “那名审判官应该没这么蠢，所以…是卢安斯特的神父？还是那名驱魔师？”江渚脸上泛着些笑意，他原本打算等事情都结束了再找那些人晦气的，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想盯上了他。 清晨的街道上并没有太多行人，但中年男人和这群打手还是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那些装作打手的家伙先是愣了下，但随即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拔出武器便将面前嚣张的目标给团团围住。 一位法师，居然敢和他们近身… 但江渚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打手们向自己攻来。直到他瞥见有三四人一直站在外围，手里摸出了几枚白色圆珠后，才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看来这些人的雇主不仅蠢，而且还很弱… 这颗蕴含信仰之力的珠子可以扰乱圣魔法的释放，看来对方为了给自己找晦气确实没少下功夫。 “你们犯了两个错误…”江渚身上忽得泛起诸多符文，而那些打手的兵刃也几乎同时砍在了江渚身上。炫目的白光闪过，大量信仰之力到处激荡，可江渚周围的术式却没有丝毫干扰，仍旧在不断凝成。 而随着隐藏在符文中的黑光一闪，周围的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十多名打手全都消失在了原地。除了地面上还有些坑坑洼洼外，他们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圣骑士系的魔法，可不受信仰之力的干扰。”江渚看着空荡荡的街道，随手将捏完的魔法丢在地上，炸出了半米左右的坑洞，“另外…我也不是圣魔法师。” ……… 伪装成打手的战士们，只觉眼前一黑，眩晕感便如同潮水般漫过了头顶。当他们再次恢复视觉时，眼前已然变成了一片夜色。 燃烧的城市，与染得通红的夜空。一瞬间，昼夜便被颠倒了？他们东倒西歪地从地上爬起，警惕着周围，直到这会儿，他们才发现这里竟然不是卢安斯特！ 到处都是火焰，炙热的风浪沿着街角巷尾鼓动穿行，不一会儿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泛起了汗水。 眯着眼睛的江渚将意识从魔镜中抽回，面上泛起一阵思索之色。他还是没能参悟出觉醒心象结界的办法，虽然吸收了克里斯唤醒心象的经验，他成功优化了魔镜与自己的联系。 可这仍旧不是他自己的心象… 这让江渚感到一阵不解，虽然在实际战力上，自己凭借魔镜维系的结界要更加强大且持久。甚至由于基点是魔镜，所以他都可以不亲自进入其中。 可是江渚依旧着急创造出自己的心象…只要能够觉醒，他就能迅速步入圣域。但就是心象结界这一步，他始终找不到要领。 短暂注视了被困在魔镜中的十多人一会儿后，江渚这才放任那些打手在魔镜世界里行动，他还需要用他们测试一些东西…随后，江渚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莎伦的父亲。那名醉鬼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以为那群打手全都丢下自己逃跑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些讨债人昨天找到你了吧？”江渚脸上仍挂着笑意，可这微笑却让中年男人感到阵阵发寒，“说是只要把女儿送回修道院，就免了你的债务…嗯，或给你一大笔钱？” “我猜猜…和你说这些事的，应该是某位神父？”江渚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句话都让中年男人如坠冰窖。 “你…你怎么知道。” 江渚打了个响指，从魔镜里取出了一枚金币，在中年男人眼前晃了晃。莎伦父亲盯着这枚金灿灿的钱币，不由有些心跳加速。 “告诉我，他是谁？” “是，是米尼翁神父…”莎伦父亲连忙说道，随即伸手便想要去拿江渚手里的金币，但下一刻那金币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呵，我有说回答问题就会给你吗？”江渚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站直了身子，“你走吧，我不杀你，不然又会有人叽叽歪歪的。莎伦，走吧。” 身后的修女站在原地，似乎十分不忍父亲变成这幅样子，但又无法违抗江渚的命令，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莎伦，莎伦！求，求你…”莎伦的父亲忽然瘫在地上，声音中带着些颤抖，“我对不起你们…我是个罪人，我不该去赌的，我是恶魔…” 第35章 勇者备选 中年男人此刻显得格外颓废，他双手撑在地上不断恳求着女儿。“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和我回去好不好？只，只要还清了债，我绝对不再赌了。” “我会好好工作，养活你们…对了，你妈还总念叨你呢。”莎伦父亲身体前探，跪坐在地上抓着修女的手和袍袖，脸上满是恳切。 或许是提到了母亲的缘故，莎伦轻咬着下唇，只觉一股酸楚直涌上鼻头，又堆积在那儿久久不散。“妈妈，妈妈她……已经不在了。” “诶？”中年人脸上的表情僵在了那儿，似乎不太理解莎伦所说的意思，“你说什么…” “唔…”莎伦低着头，声音却哽咽起来，泪水从她的眼眶流出，安静又压抑。中年人也很快从莎伦的反应中品尝到了哀伤，他怔怔地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依稀能从指缝中看见他那拧作一团的面容。 “都怪我…都是我害了她。” 小修女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虽然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面了，可父亲原本是十分沉稳可靠的人，至少在她儿时那会儿，莎伦从没有见过父亲有过慌乱的时候。看着中年男人哭诉忏悔的样子，莎伦不禁开始心软犹豫，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默然不语的江渚。 “你相信他吗？”江渚依旧那么从容淡定，他看见莎伦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重重点了点头。母亲已经不在了，女孩本能地想要相信、依靠父亲，即便他曾经犯过错误。 可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责备他呢？明明母亲都是被自己害死的… “这样啊…那你跟他回去吧。”江渚的口气十分轻描淡写，像是丢掉件无用的旧物一样没有丁点犹豫。他笑了笑兀自转身朝着城门走去，只留下莎伦父女俩面面相觑。 无论是莎伦还是中年人，都没想到这位“驱魔师”会这么容易放人。江渚的命令是难以违抗的，莎伦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她从心底里无法拒绝这个男人的任何要求…虽然她十分同情父亲，可如果驱魔师先生不同意的话，莎伦也绝对会跟江渚离开。 但那样…自己真的能接受吗？ 莎伦不清楚，但好在现在并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了。她冲着江渚离开的方向鞠了个躬，随后搀起醉鬼父亲，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她完全不知道能去哪里。 ……… “那你相信他吗？”江渚似笑非笑地在心底重复了这个问题，只是主语却换了对象。 “不相信。”克里斯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满，“你明明也不相信，为什么还要让莎伦回去？” 江渚直奔着城外的棚户区跑去，却好像胸有成竹似得笑了起来，“不用担心，她会处理好。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成为勇者的，就算仪式还没完成，你应该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呵呵…” “我早晚要消灭了你！”克里斯对于江渚的忍耐几乎已经到达极限了。纵使表面上说要统一战线，可性格观念差别巨大的两人，是根本无法好好相处的。 “我也是…”江渚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不多会儿便来到一处山头，眯着眼向远处看去。 “这可太有趣了…一座小城里，居然会有两枚潜力巨大的种子。”江渚倚靠在矮树上，视线在棚户区的空旷处扫过，“你还真是运气好啊，这叫什么…命数？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根本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容器。” 克里斯不相信命运，江渚同样不信。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只是主人格除了拥有全知人偶的情报外，还捕捉了部分奈亚狂轰滥炸般的信息流。 超脱一切世界框架的情报，颠覆万物规则的新认知，都极大震撼了江渚。他虽然对这些事物的真假尚有怀疑，可一旦开始怀疑，那便是相信的开始。 命数与气运是的确存在的！ 而非常不巧的是，江渚的气运极差，几乎到了万事皆为阻力的地步。这从他被副人格抢夺身体，又在刚拿回主导权时因为亚托莉娅的契约而昏迷都可以窥见一斑。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妨碍他。是代行者的身份？还是诸神做的手脚？亦或是在灵魂分割时，气运全分给了副人格？ 江渚并没有答案，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副人格的“强运”。眼前就是很好的例子…克里斯每次多管闲事，总能遇到有价值的人或事，甚至有意外收获，这也是江渚选择与副人格合作的原因之一。 听着主人格满嘴的反派发言，克里斯同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如蚂蚁般的人头影影绰绰，好像在排队做着什么。 江渚不知动用了什么方法，他的视野极其清楚，克里斯几乎瞬间便发现了主人格所说的“种子”——白头发的小姑娘布兰琪。 “你又要做什么？为了成神？”克里斯语气沉稳，他已经猜出了主人格的打算，似乎布兰琪也是成为欲望勇者的合适人选。只是江渚的感慨也正是他的疑惑，为什么自己会接连遇见两个如此“特殊”的人？ “你觉得如果集齐了七种欲望，会怎么样？”江渚望着棚户区里发生的一切，只是静静靠着树干，没有插手干涉的打算，“这些人性中最具有活力的部分，可是最有价值的。” “你还真是被那些家伙同化得不浅…”克里斯冷笑一声，立刻反唇相讥，“人性里最重要的部分，可从来不是欲望，你错了。” “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好了…” 显然莎伦身上萌生的意外，并没有打击到江渚的信心。再周密的计划也难免会出现变数，这种程度的意外，尚且属于可控范围内。 再说…如果失败了，那就换一个种子呗？ ……… 第36章 不祥之人 刚拿到麦饼的布兰琪，却完全不知道她已经被江渚给盯上了，她手里捧着三块块冷掉的饼，在人群里探着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审判官的部下们在棚户区驻扎了起来，虽然强制所有人不许离开空地，但按时分发的麦饼与清水却让居民们的不满逐渐淡了下去。 可惜他们的长官，那位从王都外派的审判官艾尔薇娅却从来没露过面。追捕吃人恶魔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那位骑士队长特鲁。 “父亲大人…”布兰琪对瓦尔特的称呼一直十分恭敬，她走到父亲身边将麦饼递给瓦尔特，小声询问着，“你有见到拉斐尔吗？” 瓦尔特摸了摸女儿的头巾，将它戴好遮住布兰琪的白色头发，“我去找他吧，那家伙真是让人不省心！” 对于女儿捡回来的这位冒险者，瓦尔特的感情一直十分复杂。可任他挠破了头皮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布兰琪会对那种家伙这么上心。 “还是我去吧，没事的…大家都认识我的。”布兰琪的声音有些低落，抱起剩下的那两块饼掉头往空地边缘跑去。 “这孩子！你慢点！” 瓦尔特总是很小心，布兰琪的一身白色实在是太过显眼，所以他总会让女儿裹得严严实实。但即便如此，瓦尔特有个受诅咒的女儿，这件事还是在棚户区传开了。 此刻聚集在广场上的居民，基本上都是认识或听说过布兰琪的。他们在闲谈休息时，总是会不经意地向女孩投来古怪的目光，这让瓦尔特十分不满。 可他也知道…这才是大多数人最正确的看法。 “拉斐尔？你在哪里？”布兰琪在人群里喊了几声，再听到父亲追了上来后，连忙闭上了嘴往外面跑去。骑士团成员只是圈住了这大片空地，对于居民们的活动倒并不怎么管束。 不过周围人的目光还是让布兰琪感到些许害怕，她紧紧攥着裙边，低着头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嘴里还小声说着对不起。 人们依旧死死盯着这个与自己不一样的女孩，他们的视线疯狂蹂躏着布兰琪身上的厚实遗物，好像是巴不得用目光将女孩的头巾和衣服扯下，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那样一片惨白。 “布兰琪…”瓦尔特紧咬着牙关，女儿这么不听话还是第一次，都是那个倒霉的冒险者惹的祸。瓦尔特的心脏都挤到嗓子眼了，但还是快步往布兰琪跑开的方向追去。 而在空地附近的小巷口，这里被临时划作了“厕所”。一身灰袍的拉斐尔正站在面前的土堆和人类排泄物前，新鲜秽物的恶心气味堆积在小巷中，即便是骑士团的精锐战士，也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里。 拉斐尔的眼神空洞茫然，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 村庄，那是一个和这儿不太像的村庄。个子矮小的黑瘦男孩正站在路边，身上到处都是粪便与尿渍。几名比他稍大一些的孩子正不断用棍子搅合着泥巴，那里泛着刺鼻的尿骚味。 他们一下下往黑瘦男孩身上丢着混了粪水的泥巴，不断笑话着让他吃下去。这些笑声与叫喊是那么吵闹，以至于拉斐尔到现在依稀能够记得。 “你们在干什么！” 几名结束耕作的大人似乎瞥见了这一幕，扛着农具就奔了过来。男孩们也不管过来的有没有自己的父母，一溜烟就往田埂里窜，只有少数几个反应慢的被大人追了上来，对着屁股就揍了几下。 黑瘦男孩只是呆站着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切，排泄物的臭味不断侵蚀着他的鼻腔，可他却没有丝毫动作。 “让你不听话！乱跑！”那位村民好像是逮到了自己的孩子，眼神严厉地训斥起来。在男孩的哭声中，他很快抬起头，厌恶地看了眼满身粪水的黑瘦男孩，反复叮嘱着自己的儿子，“以后还敢不敢和他一起玩了？” 男孩满脸委屈，大哭着疯狂摇头。几名村民这才拎着闯祸的孩子离开，谁也没有和黑瘦男孩说一句话。 啊…没错，拉斐尔想起来了。自己从出生开始，父母家人就接连失踪…直到五岁那年，他彻底成了村里的孤儿。 人们总说是这个黑乎乎的丑陋小子带来的不幸，才会让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失踪。一定是他！不然为什么只有他还活得好好的呢？ 拉斐尔盯着眼前那些粪便，恶臭仿佛再次让他回到了那被欺凌孤立的日子。那些村民们总说他是不祥的象征，黑乎乎的一定是恶魔之子！ 他的脑海总逐渐闪过一连串愤怒、可怖的画面，拉斐尔双拳紧握眼睛瞪得老大，呼气声越来越沉重。 “原来你在这里啊！”布兰琪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小巷口的压抑，拉斐尔好像从噩梦中惊醒了一般，猛然回过头，正看见白色的女孩正望着自己，露出安心的笑容。 “啊…嗯。”拉斐尔步履沉重地走到布兰琪身前，却又有些拘束。他是不祥的象征，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霉运，女孩也一定会嫌弃他的吧。 “快走，父亲大人要追来了。”布兰琪立刻抓起拉斐尔的手，在男子还未愣神的时候，拽着他往回跑。清晨的阳光投在地面上，明亮却又不灼热，布兰琪拽着拉斐尔从阴暗腐臭的小巷阴影走出。 刚一来到阳光下，拉斐尔只觉眼睛有些难以适应周围的光线，当他揉了揉眼睛后，二人却是已经被焦急愤怒的瓦尔特堵了个正着，一如记忆中…那些带走孩子们的村民一样。 “布兰琪！”瓦尔特尽量用小声抒发着愤怒，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女儿明白这里的危险性，只是瞪着眼。 女孩扭头避开了父亲的目光，瓦尔特会生气她早就有预料。不过布兰琪还是觉得父亲有些太过谨慎了，毕竟周围的邻居们，她也都认识。 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 “我知道了，对不起…”布兰琪十分诚恳地道了歉，毕竟还是让父亲担心了。瓦尔特见女儿这么顺利就承认了错误，一肚子说教的话又好像都烂在了那里，只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果然他还是对女儿狠不下心啊。 瓦尔特抬起手看向了布兰琪身后的拉斐尔，男子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又想起来记忆中那些敌视的目光。只是令他没想到的却是，瓦尔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埋怨。 “还好你没事儿，咱们回去吧…” 第37章 被尊重的感觉 瓦尔特原本严厉的语气，在此时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冲着拉斐尔笑了笑，转身向着原本休息的地方走去。男子迷茫地看着瓦尔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布兰琪绕到拉斐尔眼前，有些担心地喊了他两声，又把怀里的麦饼分了一只过去，“差点忘了，给你。” 拉斐尔怔怔地接过女孩递来的饼，虽然已经冷掉了，但他依旧觉得十分柔软。 “快吃吧，现在面包都可贵了…这些骑士们，嗯…至少给我们分了食物。”布兰琪小声说着最近粮食涨价的事情，拽着拉斐尔的胳膊往回走。 “为什么？” 拉斐尔那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忽然挤出几个音节，女孩无视着周围人怪异的视线，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为什么要帮我…”拉斐尔的记忆十分模糊，他忘记了大多数事情，可很多事情也都在渐渐回忆起来。至少如今，他想起了自己曾被村民们冷待、敌视，想起了自己曾是不祥之人。 “嗯？”布兰琪似乎并不太明白拉斐尔的意思，她只是侧着头打量了拉斐尔好一会儿，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善意是会换来善意的，父亲大人一直这么说。” “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尊重你，在你困难的时候出手帮忙呢。”布兰琪咧开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女孩还处在对周围充满好奇的年纪，更是对父亲身体力行践行的理念深信不疑。 “我去帮别人…他们就会尊重我？”拉斐尔口中喃喃自语，小声重复着布兰琪的话，似乎拼命想要理解她的意思。 “嗯！当然啦，好了，快走吧，再不走父亲大人又要生气了。”女孩抬眼瞅了下瓦尔特的背影，又小声对拉斐尔说道，“虽然他生气时一点也不可怕，嘻嘻…” ……… 周围居民们对于布兰琪的古怪早已习以为常了。虽然瓦尔特总是不让女儿出门，但偶尔能在门口见到她的时候，大家总能看见白色的女孩在和自家的母鸡说话。 大多数时候，人们还是会把这种行为当成她“不正常”的表现之一吧。所以无论是母鸡也好，这个名叫拉斐尔的奇怪男人也好，女孩愿意交流的对象，似乎都透露着一丝奇怪。 不过幸好…布兰琪和她的三叔，都瞬间接受了圣水洗礼，应该并不是恶魔。所以虽然居民们并不太想和瓦尔特一家接触，但也算不上排斥，毕竟瓦尔特先生的人品那是有口皆碑的。 骑士团戒严管控的时间总是十分无聊，但一些做手工编织为副业的居民还是会靠在墙根摆弄着手里的藤条和莎草，有些甚至向骑士们请求，从家里拿来了木工工具。 劳动人民就是这样，不愿意浪费一丝时间。而整个白天，几乎没走出过院子的布兰琪好像放了风一样格外兴奋。在瓦尔特的监视下，女孩甚至还帮认识的“邻居”编起了箩筐。 一开始邻居们都是拒绝的，但看到瓦尔特投来的恳求目光，还有女孩的不断坚持，他们也逐渐放下了戒备。拉斐尔则是始终跟在布兰琪后面，甚至有样学样地编起了筐来。 “哎呀！你又搭错啦，这里得绕过来…”布兰琪拍了拍拉斐尔笨拙的胳膊，耐心地指点着他。虽然女孩自己也是刚学不久，但她似乎生来就有做手艺活的天赋。 拉斐尔停下动作，那编了一半的“箩筐”半成品倒像是一顶变形的帽子…就连邻居也不禁因为他的笨手笨脚而掩面轻笑。 直到费了小半天功夫，拉斐尔才在邻居和布兰琪的帮助下，成功编出了第一只筐。虽然看上去这完成品的质量只能算是马马虎虎，可依旧让拉斐尔由衷笑了起来。 “好棒！这不是编好了嘛！”布兰琪笑着拍了下手，开心地鼓励着刚学会编筐的拉斐尔，即便女孩身后的四五只精美成品，算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拉斐尔先生…是吧？”邻居是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她轻轻拎起拉斐尔的作品，也是顺着布兰琪的话说道，“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像你这样专心，又肯吃苦的人，以后肯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邻居说话间瞥了眼拉斐尔脚边，那已经放了许久的麦饼，眼中满是赞许。这个不爱说话的男子，虽然看着又傻又呆，但做起事儿来却很专心，就连午餐都没有去吃。 “拉斐尔叔叔，大家是在夸你呢。”布兰琪伸手在拉斐尔眼前晃了晃，男人这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他不经意间低了低头，窘迫里又透露着些腼腆。 “我，我会接着帮忙的。”拉斐尔鼓起勇气开口说道，虽然只是编了一只筐，但这种被人认同、鼓励的感觉着实让男人感到十分开心。 原来获得尊重，只需要主动去帮助别人就好了啊！ 第38章 火刑中的仁慈 一整天的时间，原本对布兰琪不太了解的居民们，几乎全都认识了这位古怪却善良的姑娘。热情的女孩会帮助每一个向她寻求帮助的人，虽然这些“请求”几乎都是在逗弄布兰琪，但她总是十分认真地对待每一个人。 瓦尔特先生养了个好女儿。人们总是会这么夸赞小布兰琪，拉斐尔也始终跟在布兰琪身后，亦步亦趋地学着和女孩做一样的事儿。 布兰琪的纯真、热情，以及善良对待每一个人的本性，都让拉斐尔感到无比耀眼。借着晚归的夕阳，白色的女孩沐浴在余晖中，微微泛着水汽，看上去就好像在发光一样。 拉斐尔默默咽了下口水，望着布兰琪的背影傻笑起来。正当此时，外出执行任务的骑士长官特鲁，也终于带着五六人返回了空地。 跟随骑士们被押来的，还有一名受了伤的冒险者。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嘴里也被塞了破布，看上去是经过一阵反抗后，才被骑士团抓住的。 “白天这里有什么事儿吗？”特鲁翻身下马，在听到风平浪静的回答后，骑士长官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一众居民疑惑的目光中，骑士们在棚户区里到处翻找，捡拾了许多干柴与茅草回来。随着特鲁的一声令下，被折磨到意识不清的冒险者便被骑士们熟练地绑在了十字架上，周围堆上引火物。 “这个人！”特鲁手里依旧抓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野果，随意丢了一颗进嘴里，“无视我骑士团的禁令，形迹可疑！绝对是恶魔所幻化的假身！” 骑士团主力的归来让空地的气氛都一下子冷了下来，布兰琪被瓦尔特护在身前，轻轻依靠着父亲的身体，眼中满是惊讶与畏惧。 他们要烧死这个冒险者！ 虽然骑士长官的话听上去十分没有道理，但居民们全都只是低头窃窃私语，并没有人敢出言反驳。就连一向对冒险者很有好感的瓦尔特，也在此时选择了沉默。 “父亲大人…他，他们为什么？” “嘘！”瓦尔特冲着女儿瞪了下眼，平时活泼些也就算了，这种时候他可不希望女儿太过显眼。瓦尔特只是看了看身旁的拉斐尔，不免又有些担心，要是这个蠢货暴露了冒险者的身份，恐怕他和布兰琪也会跟着遭殃。 只是…为什么这混蛋到现在还在盯着布兰琪看？ 瓦尔特扶着女儿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拉斐尔这才从失神中恢复，又变成了一副茫然呆滞的样子。 还未等老父亲发火，那位骑士长官又紧接着说道，“恶魔必须要被处刑！只有这样，你们才是安全的！” 特鲁说完将手中的火把点燃，而后走到那冒险者面前，忽得拔出佩剑。猩红的血迹如利箭般溅起，将他脚下的干柴打湿。 骑士长官看了看手中染血的长剑，又瞥了眼失去生机的冒险者，这才将手中的火把丢下。火光顿时冲天而起，在晚霞中升起阵阵黑烟。 这是宗教裁判所的传统，即便是恶魔与女巫，在执行火刑前都会事先绞死，再用火焰烧尽他们的罪恶，净化肉体和灵魂。 数百年前还并非这样，据说是在猎巫运动兴起后不久，某位“仁慈”的教宗下令增添了这一步骤。因为活活烧死一个人实在是太过残忍了，这不符合光明神对众生的怜悯。 但显然此时特鲁是用斩杀替代了绞杀。他看着逐渐被火焰吞噬的冒险者，轻轻擦拭完剑身上的血迹，这才闭上眼开始祈祷。 火光映衬在布兰琪的瞳眸中，让女孩颇有些畏惧。此刻的她，与白天那副活泼热情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只是脸色煞白地看着那冒险者化作浓烟，飞向了云端。 “恶魔的话…用圣水浇一下不就知道了吗？”布兰琪神色低落地在心里想着，明明向前骑士们就是这么测试自己的，为什么不给这位冒险者试一试，就断定他是恶魔？ 为什么一定要把人烧死呢…… 布兰琪想不通，只是在火刑之后跟着父亲回到了休息的地方。本性善良又格外天真的女孩，根本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她只是觉得可怕…如此轻易就杀死了别人。 “布兰琪？”拉斐尔的眼中只有女孩，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布兰琪的低落，竟然主动开口关心起来，“你，你还好吗…” 布兰琪回过头，冲着拉斐尔笑了笑，但却十分勉强，“没事的，快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去帮忙编筐呢。唔…要是能回去看看菲洛就好了，吃的也许不够了吧。” 女孩逐渐喃喃自语起来，默默走到墙边，瓦尔特不断安抚着女儿，陪着她坐下准备休息。所有人都知道，夜晚是极其危险的，不过好在有骑士团的守护，又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相信今晚也会和昨天一样平安无事。 死去的冒险者终究只是个陌生人，这对于居住在卢安斯特的民众来说算不得什么。但那场火刑之后，人们更加生不起反抗特鲁的念头了，谁也不想成为骑士们口中的“恶魔”。 拉斐尔看着蜷缩在瓦尔特肩头的女孩，本就混乱的脑子里，全都是布兰琪那低落、哀痛的神情。她不开心了，为什么呢？拉斐尔不明白，但他却本能地很厌恶这种感觉。 心神不宁的他同样坐在瓦尔特父女俩的近处，不时抬头偷看布兰琪，却都被瓦尔特给瞪了回来。渐渐地，男人也只能将头埋在膝盖里，逐渐变得昏昏沉沉。 ……… 克里斯与江渚并没能目睹到这场火刑。主人格观察了布兰琪一整天，又在附近布置了许多繁杂的阵纹，甚至用魔法给隐藏了起来。 而等到黄昏降临，身体控制权被克里斯拿走后，副人格当即凭借记忆破坏了江渚的几处法阵，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城里跑。 只要不给主人格接触到布兰琪的机会，他就没法像迫害莎伦一样在女孩身上做实验了。克里斯的思路十分清晰，更何况他也放心不下城里的菲妮克丝。 克里斯轻巧的身形自空中坠下，如一片落叶般飘到圣约翰医院的楼顶，他将后背贴在了砖石墙壁上，目光森然地向下方的街道看去。 那里似乎正站着几名身穿白色长袍的主教，而被簇拥在前方的那人，却是身穿红服… “是艾尔薇娅？”克里斯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名长耳朵的审判官，她正恭敬地站在那位红衣主教面前，脸上满是尴尬的神色。克里斯这才发现，她身上还穿着医院医师的服装。 “艾尔薇娅审判官，看来还是给你安排的工作太少了啊…”红衣主教是一位约莫六十岁上下的老人，他始终微闭着双眼，虽然语气平和但却格外威严。 “啊…嗯，呵呵…”审判官只是撇着头，试图打哈哈蒙混过去，“卢西恩大人，不是这样的。” “我问你，乌尔班的审判准备的怎么样了？哼，还有卢安斯特城外的人口失踪案，你去查了没有？”卢西恩轻哼一声，似乎对艾尔薇娅的工作态度十分不满意。 “大，大人，其实…我是有原因的。”艾尔薇娅眼神斜瞟，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在卢安斯特发现了一名从未露过面的圣魔导师！” 第39章 香醇的感恩 艾尔薇娅摆出一副十分神秘的样子，转头四下里看了看随即抬手丢出一道隔音结界，这才小心翼翼地向红衣主教卢西恩说些什么，双手还在来回比划，看着颇为认真。 克里斯瞥了眼这一行神职后，便翻身落进了医院的院子里。他对别人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再说就算和教会有接触，那也是白天的事。 既然是白天会做的事儿，那就交给主人格去头疼好了。克里斯轻踮脚步，纵身掠进了医院的病房。艾尔薇娅还在这附近，但菲妮克丝却不一定还留在这儿。 只是出乎克里斯预料的是，小魔导师正安静地坐在她的病房中，默默冥想。直到克里斯推门进来，她才睁开眼冲着门口笑了笑。 “你终于回来了，克里斯。”菲妮克丝一把从床上坐起，看上去烧已经退了。 “没想到你还在这里，太好了…” “嗯…”菲妮克丝看了克里斯一眼，又低着头将自己的法杖和小包都收拾好，“我醒的时候，已，已经是白天了，我可不想去找那个假克里斯。” 女孩别过了头去，看上去还在生主人格的气，不过倒也正是如此，克里斯才省下来到处找她的时间。 “咱们走吧，我看见那位红衣主教已经传送来卢安斯特了。”克里斯简单扫过病房内部，目光在艾尔薇娅先前坐过圣坛旁，那张桌子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书册以及半杯棕绿色的奇怪饮品。“那位审判官一整天都在照顾你吗？” “嗯…没有。她是下午才过来的，不过那位姐姐确实一直在照顾我。”菲妮克丝摇摇头，她估计也能猜到上午艾尔薇娅又回去主持审判工作（补觉）去了。 “这样啊…”克里斯看了眼桌上的书页，上面似乎是一些吟游诗人写下的诗歌汇编，虽然上面大多数字克里斯还不认得，但一些常用的人族文字他已经简单学会了。 不过说起来，他还是和亚托莉娅一起学习文字的，但如果是少女的话，就算没有恢复记忆，现在也能够完全看懂这本书了吧… 说不定，她还会绕在自己身边，开心地念给自己听。克里斯的嘴角无意间露出一抹笑意，但很快又变作低迷。他从魔镜中取出了一块干净的羊皮卷轴和羽毛笔，在上面写下了表示“感谢”的词汇，轻轻放在了艾尔薇娅的书页上。 “既然红衣主教都来了，恐怕明天乌尔班的审判就要开始了。菲妮克丝，咱们走！今晚去一趟教区。”克里斯脸上闪过一丝阴霾，每次想到亚托莉娅，他都会感到紧迫与压力，仿佛根本无法呼吸似得。 必须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然后动身去找卖花女。 他对菲妮克丝招了招手，随后便转身往走廊的方向走去，然而身后的小魔导师却张了张口，双手紧紧攥着法杖，忽然叫住了他。 “那个！昨天因为我…”菲妮克丝似乎也看见了克里斯脸上的沉重，女孩瞥了眼那张留给审判官的字条，将它轻轻拿起，好像又添上了些什么。 她轻咬着嘴唇，声音很微弱，或许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愧疚，“谢，谢谢…” 克里斯站在门口停下脚步，女孩的道谢轻柔却又沉重，他转过头冲着女孩笑了笑，好像心底的阴霾也突然散了不少。 “嗯！不必客气。” 菲妮克丝看到克里斯重新露出笑容后，这才跟着笑起来，抱紧了怀里的法杖小跑着跟了出去，两人很快消失在城里的夜色中。 当艾尔薇娅垂头丧气地回到病房时，自然是没有看见菲妮克丝的踪迹。她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与病房，不由深深吐了口气。 还有什么比兼职被上司发现，接着一通训斥更糟糕的事呢？艾尔薇娅感觉今天真是糟透了，果然卢西恩大人一出现就没有好事儿，看来以后要离他远一点… 正自我开导着的审判官将身上的医师服装褪下，默默走回圣坛，这间医院的病房没有一个病人，这两周的“病人”大多是请求食物和配给的，真正生病的居然只有那名小姑娘一人，这也让审判官感到十分无聊。 要不今晚就先回去吧？不然明天要是被卢西恩主教发现了自己打瞌睡，可就要完蛋了。 “咦？”她端起桌上的奇怪饮品，咕咕咕灌了一口，目光恰好瞥见了书页上的半张羊皮纸。艾尔薇娅放下杯子，将那张不属于她的字条拿起，好奇地在上面扫过。 “谢谢…？” 羊皮纸上的字体歪歪扭扭，看上去像是初学者所写。而在那个词汇下方的小角出，则是娟秀规整的一行小字，上面似乎写着“我也是。”，后面还画上了一张笑脸。 “那两个笨蛋…”审判官放下字条，若有所思地朝着走廊尽头的方向看了眼，忽得笑出声来。她忍不住又将字条展开，盯着那行小字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 “克里斯阁下的字很漂亮啊…”艾尔薇娅思忖了片刻，显然是把那行小字当成了克里斯的笔迹，而那句歪斜笔画的“谢谢”，恐怕是小孩子写的没错了。 毕竟，一般能够达到大魔法师级别的人，无一不有着广博的学识且受过良好教育，更别说克里斯这种圣魔导师了。 艾尔薇娅默默将字条收起，靠在桌旁舒展了下身体，还有比得到感谢跟令人开心的事儿吗？被卢西恩主教狠骂的烦闷顷刻间被驱散了不少，审判官重新拿起那件被自己脱下的医师服，重新穿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精神饱满地坐在圣坛前，等待着下一位病人。 夜色，正当香醇… ………… 第40章 中阶魔法的可能! 卢西恩主教的到来，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即便乌尔班遭到贬黜，又成了与恶魔私通的“容疑者”。但他依旧是卢安斯特教区的教区长，曾经的枢机主教，也是曾经可以在正式场合身穿红衣的教宗心腹。 对于他的审判，自然也需要有地位的人来主持见证才行。而亲眼目睹了巴雷特驱魔的克里斯，自然知道所谓的恶魔侵犯，不过是修女们讲述的谎言。 乌尔班很有可能是被冤枉诬陷的。正因如此，向来喜欢多管闲事的克里斯自然会有些在意，即便江渚对于这位“雇主”没有丝毫关注，但克里斯却总是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怜悯。 卢安斯特的城区中心，这里是教士们居住和处理事务的场所，先前追踪恶魔时，克里斯便已经做好了粗略的侦查。 他紧紧靠在街区建筑的背后，拉着小魔导师躲在阴影里，不时探头向着教区的岗楼和城墙看去。或许由于红衣主教莅临的缘故，这处名为“教区”的内城，此时守卫严密了许多。 克里斯对菲妮克丝比了个手势，后者随即默念咒文，淡红的流光迅速落在了她与克里斯身上。一连加持了三五道辅助魔法，菲妮克丝这才停下动作，冲着克里斯点点头。 与风属性辅助魔法的偏向轻盈灵动不同，火焰似乎更注重意志，也有少量辅助魔法可以短暂增强力量、激发潜能。曾经在猩红洞穴时，菲妮克丝就使用过这种辅助魔法来强化自身的力量。 克里斯身化狼人，拦腰架起小魔导师，双腿发力一跃窜上了房顶，再次跳起便已然来到了内城教区的城墙之上。 仅凭克里斯人类形态的爆发力，还是无法直接越过城墙，但这种程度的防御，对于如今的狼人克里斯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如履平地了。 教区内的面积并不算大，但最核心的奥古斯丁大教堂却格外显眼。那座庄严耸立的巨大建筑是整个卢安斯特最有名的地标，也是教会在此处权威的象征。 但显然克里斯此时的目标并不是这座教堂，他闭上眼睛尽力用狼人对生命的敏锐感知去寻找着方向。曾经在布尔加特时，他就用过这种能力去搜救废墟里的居民。 “奇怪…”克里斯拉着菲妮克丝跃入教区内部，这里的街道格外干净整洁，虽然此时夜色尚未深沉，不过仍旧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只狼人潜入了光明神的领地。 狼人的嗅觉被遮蔽了，克里斯躲在阴影中，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和建筑里的蜡烛火光，不禁泛起一丝古怪。他能够感觉到周围弥散着一股浓郁的气味，可真要说是什么味道，他又无法形容。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蜂蜡和黄油一同汽化，然后弥散开来的感觉。克里斯随口询问了下菲妮克丝，但女孩却只是摇摇头表示什么也没闻见。 “啊哈！咱终于想明白了！”希尔芙的声音忽然在克里斯脑袋里炸开，好在克里斯已经习惯了风精灵的一惊一乍。 “嗯？你想明白什么了？”克里斯揉了揉鼻子，随意在心里对风精灵说道。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忘了吧！！”希尔芙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甚至还带着些恼火，“就是昨天晚上你给咱出的谜语啊！咱已经想明白了！答案是风暴之灵对不对？” “啊…原来是说这个呀。”克里斯这才恍然大悟，昨天照看菲妮克丝时，风精灵又跑出来捣乱，他当时心情不好，就随便编了个谜语让希尔芙去猜，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猜了一整天… 不过说起来，风暴之灵是什么东西？ “对呢！你答对了，真是太棒了希尔芙！”克里斯的声音里满是敷衍，因为他此时甚至想不起来当时究竟出了什么谜语，“比起这个，伟大的风精灵哦！你有没有感觉，风里夹杂了什么奇怪的气味？” “哈？你在说什么啊！风就是风，风是没有味道的。”希尔芙哼哼了两声，似乎仍旧沉浸在自己的胜利中，“如果有味道，也一定是其他东西！” “那你有闻到吗？”克里斯思索了一番风精灵的废话，但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追问起来。 “咱没有！咱不知道！咱回去睡觉了！”风精灵亢奋的声音就此消失，克里斯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自己怎么会抱着希尔芙能解答疑惑的天真想法呢。 不过说起来，自从和主人格共享身体后，他似乎的确和风精灵的交流变少了… 想到此，克里斯不禁又感到些许愧疚，毕竟自己昨天还在用随口编的谜语糊弄这个单纯的笨蛋。不过因为压力越来越大，克里斯也的确没什么闲心和希尔芙玩了。 等这件事结束，再好好陪希尔芙猜谜吧！ “风…风是没有味道的。”克里斯念叨着这句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张开双眼，右眼惨白一片，而在左边的眼眶中，却是黑漆漆的深洞，好像望不见底似得。 一根手指长的白线从左眼中飞出，在空中快速穿梭游动，好像织布的飞梭一般将周围的风元素串联勾住。这根取自斯维特兰娜风暴之泪的线头，拥有着“黑色魔眼的力量”。 除了使用它来改造植物外，克里斯同样尝试过用它来辅助构筑魔法。如果说原本是通过魔法力延伸出去，汇集元素力再形成魔法，那这枚线头的存在，则是大幅增加了克里斯汇聚元素力的效率与速度！ 释放魔法并不一定需要魔法力！希尔芙的精灵魔法就是很好的例子，毕竟风精灵可没有人类魔法师的魔法力，但她的元素魔法却更加高效且强力。 有了线头的辅助，克里斯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开始尝试学习中阶魔法了。先前那些因为太过繁杂而难以构筑的中阶术式，或许他已经能够正常释放了也说不定。 无数风压在迅速凝集，但却因为彼此勾连而减缓了流动。一旁的菲妮克丝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在迅速增大，而克里斯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 “去！”狼人单手一推，这磅礴的风元素便向着远处飞去。他并没有构筑任何魔法，只是单纯将周围的风元素收集起来再推走而已。 元素力会自主扩散补充，但他这么做并不是完全无用之功。因为在这一瞬间，整个卢安斯特教区内的风元素，都临时被清空转移了！ 第41章 营救 随着风元素的一瞬间清空，克里斯忽得眨了下魔眼。那奇怪且浓郁的气味并没有被风压卷走！反而依旧弥散在周围，这也即说明，他所闻见的味道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气味”。 真正的气味，是会随着风的流动而扩散转移的，这也刚好解释了为何小魔导师并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克里斯一度以为是因为狼人的嗅觉太过敏锐，但此时想来他又有了不同的猜测。 莫非…是因为狼人身上具有魔气？ 只是克里斯还未来及尝试解除狼人化，几名被流风惊动的骑士便从某处房间探出头来，扭头查看了一番又紧紧将门关严，晚风太过急躁可是即将下雨的前兆。 “是裁判所的骑士…”菲妮克丝小声提醒着克里斯，她指了指那栋建筑，似乎想说什么。 “咱们走。”克里斯深吸口气，示意小魔导师往远处的教堂前的广场上放一把火，菲妮克丝显然愣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抱着法杖跑了过去。 鲜红的火焰如一抹重彩，涂在了寂静的卢安斯特教区。克里斯冲着点着了两棵树的菲妮克丝竖起拇指，随后也不管火势有没有吸引到教士们的注意，抄起菲妮克丝便向着骑士团驻地冲去。 爆裂的狂风直直撞开了建筑大门，里面的三五名骑士甚至还未从椅子上站起，便被袭来的风压吹得东倒西歪。希尔芙在脑海里高呼着好玩好玩，果然比起费脑子的谜语，还是这样有趣得多！ 她催动魔法一面将那些骑士从地上卷起，屋里的一切都在风涡的旋转下偏离了自己的位置。只是风精灵还没听见他们的惨叫，骑士们便被狼人一一接住打晕，丢在地上。 “啊！最好玩的地方还没来，太过分了！”风精灵气得直跺脚，明明看那些人被风暴扯碎才是最有意思的，但克里斯却丝毫没有给希尔芙玩闹的时间，一口气沿着向下的楼梯窜出好远。 乌尔班是被艾尔薇娅带来的骑士带走关押的，裁判所更像是一种“审查机构”，所以被逮捕的教区长，大概率还在骑士团的控制中。 昏暗、漆黑，隐约能看见微黄的灯火。克里斯带着菲妮克丝一路速度快到了难以察觉的地步，眼前果然是卢安斯特教区的“监牢”，只不过此时大多数牢房都是空置的。 也不知是否因为艾尔薇娅太过划水，或是骑士团认为乌尔班被逮捕已经既成事实，除开地面上的那几名骑士外，克里斯只在下面遇见了两三名守卫，看上去似乎是卢安斯特原本的教士。 在将他们瞬间击昏后，克里斯迅速解除狼人化，带着菲妮克丝停下了脚步。这里，同样泛着那股浓郁的古怪气味… 克里斯张开魔眼，视线在黑暗中不断逡巡摸索，为了保险起见，他解除了狼人状态。如果散发这味道的东西，专门针对魔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象征着暴戾与残虐的魔族生物，入侵教会领下教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种公然挑衅。而随着狼人化的解除，克里斯面露了然的神色，他此时闻不见那奇怪的气味了。 菲妮克丝长呼了口气，虽然女孩仍旧不适应克里斯的速度，此刻脸颊煞白。但她仍旧没有说一句抱怨或诉苦，只是轻轻挥动手中的法杖，用微弱的火焰照亮周围。 但眼前的景色，却在一瞬间让小魔导师的脸更加苍白了… 刑具，染了鲜血的刑具…墙上挂满了长长的锁链，上面满是尖刺和血迹；木质的金字塔尖凳，克里斯依稀记得，这种刑具被称为“犹大的椅子”。以及各种散落地面和桌面的小型“开口器”与刀片、铁钉。 那些穿刺物上，因为染血而锈迹斑斑，显然已经放置有些年头了。但即便如此，整间地下监牢的最底层，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始终泛着湿润与黏滞，空气中满是血腥与油脂的味道。 “这…”克里斯吞了下口水，早在罗塞蒂宅邸时，他便见到了那位贵族伯爵的私刑牢房，可那里的刑具无论是种类还是复杂度，都远比不上这里。 环顾四周，克里斯轻轻扶着菲妮克丝的肩膀，他有些后悔带女孩来这里了。只是当他看向小魔导师的神情时，却发现菲妮克丝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坚强许多。 迈动着缓慢的步伐，脚步落在滑腻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响。克里斯接着菲妮克丝手中的光焰缓步朝着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走去。 一声轻叹在幽静的地牢中散开，克里斯也随即停下了脚步，隔着铁质栅栏向漆黑的角落说道，“是乌尔班主教吗？” “你是…？”牢门内的黑暗里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乌尔班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拖着手镣脚镣满脸惊疑地从黑暗里走出，双手扶在栅栏上，“克里斯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乌尔班身上的教服整洁、干净，也没有任何伤痕。只是无论克里斯怎么看，这位原本神采飞扬的中年主教，此刻都好像变得衰老了许多。 “我来是想问您事情的真相…”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又将视线重新投向了乌尔班的憔悴脸庞，“有关恶魔的指控，应该是诬陷吧？” 乌尔班张了张口，随即点点头，极其郑重地宣誓道，“我乌尔班早就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天父了，如有和恶魔私相授受，定叫我被天父抛弃，永堕地狱！” 第42章 殉道者 主教的脸上满是坚定与虔诚，就连向来对神没有好感的克里斯，也不禁有些动容。他点点头，选择了相信乌尔班，毕竟以他当下的情报来看，包括莎伦在内的修女全在说谎，这一事件都是教会内部的权力斗争。 “那就够了，我这就救你出去…清白之人，不应该死在这里。” 克里斯话音刚落便准备强行破开乌尔班的牢房，但主教却是忽然叹了口气摇摇头，“谢谢你，克里斯阁下…但是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 “要是我逃避了审判，自然会被坐实罪名，届时大神父乌尔班变成恶魔爪牙的丑闻，就会传遍整个王国。”乌尔班面上没有丝毫犹豫，只是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命运。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要是还想为光明神奉献，就好好活着。” “唉…克里斯先生，您没有身处教会之中，是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复杂的。”乌尔班面色浮现出一丝感动，连称呼都换上了敬语。能在所有人都构陷污蔑他的境遇下，遇到愿意相信自己的人，主教也不免感到欣慰。“如果我和你一样是个闲散信徒，自然可以全身心奉献给伟大的天父。” “可惜我并不是…如果我逃走了，坐实的罪名就会牵连到教宗陛下。”乌尔班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双手紧紧抓着栏杆，“他们是想颠覆整个教会，呵…可笑，只是为了那些世俗的权利。” “我理解您的苦衷，但还是希望您跟我一起离开。”克里斯并不太懂这些政治斗争，他只知道活下去才有各种可能，“毕竟…光明神也不希望看到自己虔诚的信徒被人构陷冤死吧。” “这是必要的牺牲。”乌尔班昂起脸，坚定中又有着些许不甘，“我曾带队参与过围剿魔神的战役，那是真正的魔神。” “为了消灭世间之恶，牺牲几千名民众是非常值得的，可惜那位勇者并不这么想。”乌尔班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似乎对于查理也并没有太多怨恨，“那这必要的牺牲品，又为什么不能是我乌尔班呢？我相信天父在上看着一切，所有的善恶都将被澄清审判。” 克里斯看着这名虔诚的信徒，终于还是放弃了劝说。乌尔班已经有了以死明志的觉悟，只是这样值得吗？神究竟教导这个中年人什么，才让他如此死心塌地，甘愿放弃自己最宝贵的生命来维护教会的稳定？ 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真的没有被夸大吗？在神明的虔信与忠诚下，人性本身的意义与存在都被泯灭压制了。但…或许这就是这片大陆的现状与共识吧。 只有在彻底敬畏神明的伟力后，人性的光辉才能从夹缝中熠熠生辉。 “我明白了，我尊重您的选择。”克里斯在短暂的思考后，还是默默点头，他并不想糟蹋这样一位殉道者的决心，即便克里斯认为这样根本不值得。 乌尔班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闭上眼默默做了次祈祷，这才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封鼓鼓囊囊的信件。“克里斯先生愿意相信我，甚至来到这儿，我乌尔班自然相信您是和我同样虔诚的信徒。” “诶？”主人格的声音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随即变成了一串笑声，但都被克里斯给无视了。 “那些骑士们对我非常尊敬，也没有搜身或虐待我。”乌尔班将那封信件展开，递给了克里斯，“其实我早就有预感这些人会对我和教宗陛下不利。” “这是我的亲笔信，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克里斯先生能代为转交给王都牧马者酒馆的老板，她会带你直接面见教宗陛下的。” “克里斯先生年纪轻轻，已经如此精通圣魔法了，教宗陛下见到信一定会重用的，呵呵” 克里斯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下了那封信，“其实我并不是圣魔导师，那些魔法只是虚像。” “哈哈哈哈，我知道，不必在意。那些幻象虚有其表，毕竟是9级魔法，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放出…”乌尔班此时的神情轻松了不少，像是在和多年老友聊天一样，“不过就算是我，最开始也被唬住了，这也说明你的圣魔法造诣和天赋，远远胜过我。” 克里斯轻笑了下，手中捏着那封信，却好像在鼓包出摸到了一根硬硬的东西，“这是…？” “那是根断指，应该属于圣女朱利安，也烦请克里斯先生转交给教宗陛下吧。”乌尔班神色平静，却又充满了敬佩，“我是无意间在这处牢房里找到的，那位圣女同样将自己锁在牢房，从而接触到了天父。” “没想到居然是在卢安斯特…” 圣女的断指？这不是主人格希望自己寻找的圣物吗？居然会在乌尔班这里？克里斯盯着那信封看了好一会儿，又对着主教点点头。 乌尔班并没有告诉自己，这是一件圣物…是他自己不认识？还是说担心自己私藏？不过答案是哪种并不重要，至少克里斯省去了寻找断指的时间。 全知人偶记录的信息中，这断指似乎并没有被人发现。而乌尔班含冤入狱却捡到了这件圣物，冥冥中这莫非也是命运？ 克里斯仍对此秉持着怀疑态度…可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没有因为怜悯来救乌尔班，而是选择和江渚一样作壁上观。那恐怕任凭他怎么寻找，也不可能发现断指已经被乌尔班捡走了。 善意…会换来善果吗？ …… “愿天父永远保佑你…” 在乌尔班的一句祝福中，克里斯迅速带着菲妮克丝撤离了地牢。之前布置转移阵法前，江渚曾卖了一颗魔晶买来许多工具与杂物，那种短距离的小颗转移水晶也储备了不少。 克里斯用起这些东西来可没有一点心疼。毕竟比起原路杀出去，还是使用转移水晶更为安全、方便。但这也让克里斯再次吐槽起来，艾尔薇娅带来的骑士团，实在是太过划水了。 不禁防范松懈，也没布置任何防御魔法…如果不是那位长耳朵的审判官本身拥有魔导师的实力，恐怕早就被裁判所给赶走了吧。 “克里斯，我们去哪里？”刚出教区内城，菲妮克丝便轻轻整理了下被吹乱的头发和兜帽，跟在克里斯身后小声询问着。 “找间旅馆吧，明天乌尔班的公开庭审就要开场了，主人格应该也会去看。”克里斯忽然扶着额头，感到一阵疲惫，他这才想起来，这具身体被他和江渚连轴使用，休息的时间实在是有些不够。 果然还是得好好睡一觉，才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清理干净啊！ 第43章 父亲 夜晚，徜徉在魔幻且令人迷醉的幻梦中…喧嚣的卢安斯特也在晚风的轻拂下，变得安静又恬淡。只是这美好的夜晚，对于某些人来说，却并没有那么平静 拉斐尔紧闭着眼睛，他的呼吸急躁失调，眼球也在微微晃动着，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久远模糊的记忆与梦境重叠在一起，交织出如蛛网的纹路，让他既分不清又难以挣脱。 商人？教会…繁华的小城隐藏在梦境的迷雾中，拉斐尔看不真切。或许是白天受到布兰琪低落心情的影响，此刻他只觉异常烦躁，拼命在浓雾中挣扎，而自己的身体也好像渐渐融进了雾中，融入了整座迷雾小城。 那一刻，他看见了…灯火映衬的窗户后，无数晃动的人影在窃窃私语，看不清轮廓的街道上，没有脸庞的人却在用锐利却厌恶的视线看着他。 “他身上一定有着诅咒…” “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呢？他只会连累大家…” 粗暴且过激的言论兀自萦绕在拉斐尔的脑海中，层层叠叠好像每一言都听不清，但每一句都处处扎在他的痛处。 不要…这种感觉，不要！拉斐尔的呼吸愈发粗重，他拼命挣扎，冷眼与恶语却愈发猖狂…他想要逃离，腹中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却让他根本无力躲藏。 忽得！阴影自浓雾中延伸、蔓延…一道道目光消失了，背地里密谈的人影融化了。饱腹感和着力量一起渐渐涌入他的腹中，梦中的夜色因此变得愈发浓厚了。 ……… “醒醒，快醒醒！” 肩头传来的晃动让拉斐尔渐渐从浓雾中的梦境醒来，满脸土色的瓦尔特正焦急地站在他面前，伸手晃动着拉斐尔的肩膀与胳膊。 天已经亮了？拉斐尔本能地转头看向躲在瓦尔特身后的女孩，布兰琪的目光中满是畏惧与惊慌，再没有昨日那份开朗与热情了。 发生什么事了？拉斐尔站起身，疑惑地看着瓦尔特父女，他感到一阵清爽，或许是经过了一整晚的睡眠，他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 “有人失踪了…”瓦尔特的神情严肃，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大发雷霆的骑士长官。就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些早醒的居民便发现自己的家人或朋友，竟然完全不见了踪迹。 在他们睡觉的地方，隐约能看见一滩浅薄的水渍，那水渍将地面微微打湿，看上去好像氤氲开的阴影。 恶魔又现身了！ 简单的清点人数后，骑士们发现一共失踪了十三名居民。这些人没有太明显的共同点或交集，就连睡觉的位置也是相互分散，但他们的的确确在骑士们的保护下彻底消失了。 “还好你们没事，今天都不许乱跑，听见了没有？”瓦尔特依旧心有余悸，他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女儿，又将目光转向懵懵懂懂的拉斐尔，脸上满是忧虑。 恶魔固然可怕…可昨天随意烧死冒险者的骑士团，恐怕同样危险。瓦尔特将女儿护在身前，看着周围喧闹且恐慌的气氛，默默吞了下口水。 今天…不会平静了。 ……… 于此同时，带着菲妮克丝入住旅馆好好休息了一晚的克里斯，此时也重新潜入了意识深处。他隐约从昨天的风元素操作中，得到了些新的体会，在将身体交给主人格后，克里斯便开始了和希尔芙的讨论学习。 江渚站在旅店门口，随意舒展了下身体，他望着空荡荡的街道，不禁露出一抹浅笑。乌尔班的庭审邀请，应该很快便会公开，不过这场好戏究竟如何他并不在意。 主人格关心的，只有真正的“主角”能不能按时到场。毕竟，如果缺了她的存在，那这出滑稽可笑的戏剧又该为谁演呢？ “走吧。”江渚随口说道，便向着某处记忆中的房舍赶去，那应该是莎伦叔父的房子。而抱着法杖的菲妮克丝则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低着头跟在后面，始终和江渚保持着一定距离。 仍旧被江渚挂念的修女莎伦，此刻正坐在一张老旧的木床上，低头摆弄着手指。昨天“好心”的驱魔师先生放她跟父亲离开，莎伦是十分感激的，但结果却好像并不尽人意… 教会伪装的打手们顷刻间消失不见，赌鬼父亲虽然带着莎伦找到了那位米尼翁神父，可对方不知怎地，竟然矢口否认有关“交易”的事情，甚至把莎伦父女给赶出了教区。 直到那时，莎伦才知道，原来父亲居然欠了那大一笔钱…光是米尼翁神父那里，就有七枚金币之多！而那位跛脚的神父，显然不是唯一的债主。 父亲自从被赶出来后，便颓然地坐在教区外的护城河边，不断崩溃啜泣。任凭莎伦如何安慰，都没有丝毫效果。 虽然小修女说愿意和父亲一起工作，努力偿清剩下的债务，可刚一提到欠下的钱款，父亲便再次崩溃了起来。好不容易寻到的免除债务，就这么没了，他完全无法接受。 七枚金币啊！那可是整整七枚！不是说好了带莎伦回修道院，就免除自己的债务吗？为什么都不承认呢？如果靠工作来还，下辈子都还不起。 抱头掩面的父亲看着面前的莎伦，终于还是在女儿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双眼无神地返回了暂居的弟弟家里。 莎伦同样为父亲担心，虽然驱魔师先生所说应该都是真的，可小修女只觉害死了母亲，更是无法责备欠下赌债的父亲。 无论如何，那都是父亲啊！ 莎伦默默叹了口气，茫然地望向小屋的门板。老旧发霉的边框上，隐隐能看到被虫蛀咬过的痕迹。即便如此，这扇破旧的木门还是被人上了锁。 “哥，你真的想好了吗？”沉闷的男声透过门板传进莎伦的耳朵，她不知道为何，在驱魔仪式结束后，自己的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即便是这种距离较远的悄悄话，她都能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楚。 窥探那些想要隐瞒的秘密…这本是令人愉悦的事情，可莎伦此刻却根本开心不起来。 “还能怎么办？要不你再借我几枚银币？”父亲的声音十分急躁，莎伦却拼命想要从这份简单的话语中，寻到丁点不安与愧疚。 “别，别！我可没有余钱了，那可说好了啊，到时候拿到钱了，我得先把你欠我的钱拿了！” “好！” 简单有力的一个字，收尾了整场密谈，随后便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莎伦便再也听不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莎伦紧咬着下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父亲带她回到叔父家中后，虽然安排了餐食和住处，却又将女孩的房门上锁。 说是莎伦依旧牵扯到修道院恶魔的丑闻，现在被那驱魔师带走避开了风头，最近还是躲起来为好。按照父亲的说法，是准备等到驱魔案件告一段落，风声平息了再带女孩去其他城市生活。 因为还不起债而成为流民？这种事并不罕见，但父亲的这套说辞莎伦真的相信吗？答案是相信，只是因为那是她的父亲，仅此而已。 第44章 恶魔的背影 直到天空被阳光浸染充分，像是吸饱了晨露般变得湛蓝澄澈时，莎伦的房门才被重新敲响。一阵门锁扭动的声音，女孩连忙躲在了床铺与墙面的拐角处，抱着那用茅草塞成的枕头，满脸都是恐惧。 几名身着华服的胡茬汉子在开门的瞬间便鱼贯而入，将狭小的房间挤得令人窒息。莎伦的父亲和叔父正跟在这三人身后，面露微笑与讨好。 “父亲？”莎伦从唇间挤出了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词汇，但这个名词所赋予的对象，却是瞅了女孩一眼，目光仍旧跟在这几人的脚下。 “就是她吗？”为首的大胡子身材宽胖，一对露着油脂的小眼睛正反复打量着缩在床角的莎伦，像是在挑选一件商品。 “对，没错，塞西尔大人。她就是在修道院被恶魔侵犯的修女之一，现在已经被赶出来，不再是修女了。”说话的是莎伦的叔父，他极尽详细地描绘着莎伦曾经遇到的丑事，有种如数家珍的自豪感。 “嗯…我的确听说，有一名修女被驱魔师带走了。”塞西尔留着厚实的络腮胡，加上那矮胖宽实的身材，看上去倒是像发胖的矮人，“不过嘛…” “她怎么会在你们这儿？” 这位塞西尔大人的名字，就算是避世隐修的莎伦，也是曾经听过的…因为他是卢安斯特以及附近地区，最有名的奴隶贩子！ 王国法律是不允许蓄奴的，这是几百年前的奴隶起义所争取来的成果。可在黑市与地下世界中，奴隶贸易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些借此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们无一不是有着明面上的正经商人身份，和庞大复杂的关系网络。 父亲…要把自己卖给奴隶贩子？ 莎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只是深深盯着父亲沧桑的脸庞，只要是能找到一丝犹豫或愧疚，她都能变得安心… “大，大人。是那位驱魔师不要了，我，我可是她的父亲啊。”父亲的话断断续续，脸上却始终维持着谄媚的笑容，在努力推销着自己的货物。 “她被恶魔看上，还当过修女，这肯定会受欢迎的！” 塞西尔眯着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就这么晾了二人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哼，不过是那驱魔师不要了的二手货，呵…但说到底，前面不还有恶魔吗。” 塞西尔说着粗俗下流的话，但周围的人却没有丝毫在意。父亲和叔父见状，心下自然明白这位奸滑的商人，是打算压低价格了，不禁抢着开口不断将莎伦的丑事与秘密一股脑倒出。 天下女子那么多，漂亮的并不在少数，可被恶魔侵犯过的，只有这一家啊！有些喜欢尝鲜、癖好独特的金主，可就喜欢这种独一份。毕竟，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且不谈恶魔事件的真假，明明修女被恶魔玷污是让莎伦名誉尽丧的丑闻，可眼下这种诡异又奇妙的境地里，这种丑闻和隐秘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莎伦的“优势”。 小修女不理解…也不明白，更不愿去相信。她逐渐放弃了思考，逃避似得将头埋在枕头里，想要将父亲和奴隶贩子的讨价还价全都拦在耳外。 莎伦的价格最终被定在了2枚金币，这是塞西尔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而父亲和叔父也在犹豫权衡后，咬咬牙接受了这桩交易。 沉甸甸的钱袋从塞西尔的随从手里转移到了父亲手中，贴心的奴隶商人们甚至将钱款用银币做结，方便这兄弟两人“分赃”。 而塞西尔本人，则是缓步走到莎伦面前，搓了搓手面露笑容地捏起修女的下巴，左右端详起来。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 “把口袋拿来！”塞西尔俯下身，露出一排泛着黄黑色的牙齿，难闻的气味从他的嘴里吐出，让莎伦感到反胃和恶心，\\\"晚上先陪陪我，让我高兴的话就不卖你了，呵…\\\" 莎伦浑身颤抖，本能地想要挣扎逃离，却被塞西尔和两名随从死死按住，又用碎布塞住了嘴。听着女儿的拼命嚎叫，父亲却在激动地扯着钱口袋，眼中满是血丝。 两枚金币不够还债的？如果有人这么想，那一定是大错特错！只有傻子才会把好不容易赚来的钱拱手还给债主。 就算被弟弟拿走了几十枚银币，可余下的钱依旧够他翻盘了！只要赢一把，对！赢一把今天就收手，慢慢靠着这一百多枚银币，他绝对有翻身希望！ 比起将余生都用来工作，还还不起欠款被讨债人打死，他宁愿赌一把！搏一搏！这样不仅活下来的可能不是零，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过上好日子！ 抱着这种念头，父亲的脸上几乎笑开了花。而莎伦被两名随从摁在床上，嘴里塞上了布团，那位塞西尔好像已经等不及到晚上了，胖子正不断拖着自己的上身。 莎伦的眼中满是绝望，她尽力发出嘶哑呜咽的声音，心如死灰地看着父亲略有佝偻的背影，直到父亲头也没回，急匆匆走出房门。 她与父亲不相见已经三年余了，此刻父亲的背影却再难让她忘记。 第45章 逆风翻盘 塞西尔那沉重肥硕的身子死死压住了莎伦，粗重的呼吸声不断在小修女的脖颈与胸口响起，莎伦只是怔怔地望着被关严的房门，泪水从眼角滑落，又流进另一只眼睛中被重新咽了下去。 一丝丝欲念之力在莎伦身上泛起，微弱且稀薄，她停止了思考的脑海中逐渐涌现出一串串从未见过的符文。她渐渐闭上眼睛，发出了轻声的低吟。 女孩的声音使奴隶商人愈发兴奋起来，只是他并没有留意到，莎伦的身体上一片片紫黑色的花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与先前几次魔纹爆发不同，莎伦此时并没有陷入呆滞，她的意识依旧清醒，思考仍然在运转，只是她的灵魂此刻似乎全然浸染在那些欲念之力当中。 细密的黑雾自修女的指尖与皮肤渗出，几乎一瞬间便将身上的塞西尔淹没，那两名奴隶商人的随从，还未从惊变中反应过来，那如有实质的雾气便拧成数条长鞭，将惊恐的两人拦腰卷住，硬生生拖进了雾里。 愉悦的感觉弥散在莎伦的每一处神经当中，那些黑雾即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莎伦化作的雾气将这三人拥在怀里，渐渐晕染、吞噬。 这一刻，她忘记了父亲、忘记了恶魔、忘记了自己被出卖的事实，全身心沉浸在这极致的愉悦当中。放纵，只需要一个契机。 当她再次睁眼时，自己正瘫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身上不着片缕。莎伦轻轻呼出一缕浊气，茫然地看向周围：在修女身侧，三具风干透骨的尸骸以极其古怪的姿势扭在一起，从它们身上的衣物不难看出，这几具骸骨正是奴隶贩子塞西尔三人。 发生了什么？ 莎伦只觉记忆有些模糊，但她仍旧能够想起某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修女抬了抬手，只见她的手臂上附着着好似紫色火焰般的纹路印记，像是某种大面积的彩绘。 魔纹已然蔓延覆盖了她的大半身体，从足尖到脸颊，只是有些地方颜色深浅不一，看上去就好像穿着件奇怪的衣服。 当此之时，上锁的破旧门板被人轻轻推开，一脸戏谑的江渚正倚靠在门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屋内的莎伦，“你醒了？呵呵，感觉如何？” 是驱魔师先生！ 莎伦刚一抬头，记忆便如打破的水罐般倾泻而出，父亲的背影再次蒙在了她的眼前。女孩轻咬着下唇，眼泪不由自主地模糊了视线，莎伦双手撑在地板上，啜泣的声音直到再也忍耐不住时，才隐隐传来。 菲妮克丝狠狠瞪了江渚一眼，立刻跑上前去蹲在莎伦旁边，将她散落的衣服重新披上。小魔导师有心想安慰一下这个被父亲抛弃的可怜女孩，但本就嘴笨的她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扶住莎伦的肩膀，抱住了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人类畏惧恶魔，可绝大多数人直到死去，也不曾见过恶魔的真容。”江渚笑吟吟地看着绝望的莎伦，没有丝毫怜悯与同情，他只是喃喃自语，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可实际上呢？呵呵，每个人都会成为恶魔。”江渚说完便起身抬头，转身朝着屋外走去，“走了！你还有事情要做，修女。” 被菲妮克丝抱住的莎伦，在听到江渚的声音后，好像接到了命令似得挣扎着站起身，任凭小魔导师如何拉拽，但小修女的力气却出奇地大。 “唔！”菲妮克丝抿着嘴唇，看着莎伦走出房门的背影，不禁感到一阵纠结。她知道江渚要带女孩去做什么，可正因如此，她才开始会想不通。 ……… 卢安斯特虽然是座小城，可却处在王国东西走向的重要商路之上，这里距离西方的无尽雪原并不算遥远，所以就算是居无定所的冒险者，也有很多会以此城为根据地。 有了冒险者和佣兵这群年轻小伙的聚集，许多灰色产业也跟着兴盛起来。在城中的数家酒馆的地下，都有赌场盘桌和风俗场所的存在。 即便这些服务主要是为多金且出手阔绰的冒险者们准备的，可卢安斯特的居民自然也不会完全与之隔离。城北一处小酒馆，挂着“黑麦酒与香肠”的牌子，门口往来进出的人流却并不少。 他们有的背着包袱，有的则拎着法杖、武器，行色匆匆似乎今天也有要执行的任务。可与这群有事忙碌的冒险者不同，在酒馆地下，总会有那么一群“清闲”的人在为了“梦想”鏖战。 莎伦的父亲便是其中一员…他此时正意气风发地站在地下大厅的角落，兴冲冲地将桌上的钱币揽到自己身前。这些钱币有银有铜，甚至如果仔细看还能瞥见一抹金色、 赢了！今天的手气格外顺畅！这一定是沾了莎伦的光！中年男人咧着嘴，享受着这种翻手间，本金翻数倍的刺激与快乐。 “真厉害，真厉害啊！” “运气太好了。”男人身旁，荷官与输钱的几人纷纷恭喜着这个赢得大满贯的家伙，他们都用敬佩与歆羡的目光看着男人，仿佛他就是这里最耀眼的主角。 “哈哈哈，再来再来！”莎伦的父亲甚至顾不得细数自己这把究竟赚了多少，便将钱币全都堆在一起，畅快地撸起袖子。 “唉不来了，你运气太好了，玩不过玩不过。”几名同桌的人都是摆摆手，他们输了不少可没有莎伦父亲这般兴奋，只是不停感慨着点背。 “这可不行啊！”莎伦父亲抬手指着一名胖子，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老乔治，你前天可是赢了我二十六枚银币，我都没说什么，这才输了八枚就不玩了？不行不行。” 赌桌前又是一阵推诿和感慨，但在这种乌烟瘴气的交流后，他们还是重新开盘，没有一人离开。数分钟后，当荷官再次掀开骰盅，一阵大笑便再次炸开。 “哈哈！！猜中了，你们都不敢猜！”莎伦父亲的脸涨得痛苦，因为兴奋与快乐而有些呼吸急促，他拖着已经喊到沙哑的嗓子，不停叫喊起来。 他再次赢了！今天一上午运气似乎都站在莎伦父亲的背后，他冥冥中察觉有可能的点数，几乎都能命中！那一百多枚银币，此时已经变成了数百枚。就算现在收手，他也能还清那些零散和部分小额的债务；或者干脆跑路到其他城市隐姓埋名，这些财富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果然！人只有在绝地危境，才能爆发出潜力啊！莎伦父亲此刻无比庆幸着自己的决断与魄力，如果换作是别人，早就一蹶不振堕入深渊了吧！ 对！只有自己才有挣扎爬出的实力！果然是这样！他甚至有些开始享受这种刺激感所带来的快乐。 莎伦父亲并不认为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运气和神明，自己的决策和实力才是关键，没错！这一切都是他凭本事得到的！ 第46章 现形 正当赌局气氛正酣，莎伦父亲急匆匆开始下一把时，赌场侧上方的楼梯忽然传来几声沉稳结实的脚步声。不过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没有往这边去看。 酒馆的老板是个矮胖的男人，此刻正跟在来人身后左顾右盼，浑身都不自在。江渚却根本无视了老板的窘迫，他只是稍微杀了几个袭击自己的打手和冒险者而已，并没有做什么。 这种敢于开办赌场的生意人，自然会雇佣些看场子的冒险者或佣兵，来避免生事儿。平时那些老练的战士只是站在那儿就足够威慑了，但可惜，他们今天没有莎伦父亲的那种好运。 地下赌场的通风极差，菲妮克丝捏着鼻子跟在莎伦后面，一步步走下楼梯。小魔导师只觉得这里到处充满着难闻的汗味和霉味，再加上那昏暗的油灯以及视线随处可见的水渍，她甚至想起了教会经典中所描绘的地狱景象。 吵闹的声音与热烈的氛围，并没有因为不速之客的突然到来而戛然终止。数张赌桌的荷官在老板的眼神示意下，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只有莎伦父亲所在的角落，依旧还在进行。 “呵，无聊。”江渚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了意识清醒的莎伦，“我不会命令你，你可以自己决定怎么做。” 江渚笑吟吟地倚靠在楼梯边，看着陷入犹豫与纠结中的莎伦。而当女孩站在了这片污秽之地时，莎伦父亲也终于好像察觉到了周围的环境，亦或者说因为赌局的顺利，而使他有心情观察周围。 他忽得将腿从凳子上撤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好像是做错了事被父母抓现行的孩子似得，“莎，莎伦？你、你怎么在这里。” “父亲…”莎伦低着头，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 似乎是听见了莎伦父亲的话语，同桌的赌徒们纷纷扭头看向莎伦，一个个面露疑惑，不知道这是在闹哪出。 “你从他们那儿逃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莎伦。”在经过最初的愣神后，父亲迅速回过神来，连忙从桌后绕过来到女儿身前，抓着她的肩膀，眼中满是关切。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昂起头，却本能地向后躲了躲。莎伦父亲那举起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显得有些尴尬，“都是你三叔！是他找的人，说是给你安排了工作，我也被他骗了！” 父亲的脸上满是愤恨，气得咬牙切齿，只是这番动情的说辞对于亲眼目睹了一切的莎伦来说，却显得虚假到无法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莎伦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想要质问父亲，可话到嘴边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莎伦…”父亲转头看了看周围，赌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他只觉心跳加速，猛得咽了下口水，“对，对了！莎伦，我今天赢了好多！足够给你赎身的了，他们不会再骚扰你了，我们之后就离开卢安斯特，给，给你~” 父亲转身走到赌桌前，捧着一大半钱币来到女儿面前冲着莎伦微笑，甚至不断抬手好像要把钱分给女儿一半。这一刻，他忽然萌生出一种身为父亲的自豪，自己赚了这么多钱，肯定可以让莎伦过上好日子。 “您答应过我的，不再去赌…为什么？”莎伦的身上逐渐涌出一丝丝雾气，但在地下赌场的昏黄光线中，却怎么都看不真切，只是让女孩变得朦胧了许多。 “……”父亲一时陷入了沉默，但转眼间他又想好了措辞，“这样咱们才能翻身啊！莎伦，要是我们不解决债务，到时候被通缉了，连城市都进不去。” “爸爸不想让你跟我过那种日子…” “你骗人！”莎伦实在忍耐不住了，磅礴的雾气迅速铺展开，周围的人见状纷纷撒腿往楼梯方向挤，但靠在楼梯口的江渚却不住从哪变出了一把棕绿色的长剑，横在了楼梯过道前。 “谁都不许走，呵呵。”江渚脸上仍旧挂着浅淡的微笑，酒馆的老板和打手们除了死掉的，剩下都被他带到了这处赌场。 莎伦神情恍惚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父亲，为什么他直到此时都还是这副样子，哪怕…哪怕他只是虚伪地向自己道歉，那样也好啊。 “莎伦？莎伦？”父亲不断挪动着身子往后退到桌腿，他手里捧着的钱币撒了一地，可这些平日里诱人的财富却没人敢去捡拾。 莎伦一步步往前走去，眼中满是灰色与黯淡。那些粘稠怪异的雾气在她周身流转，随着女孩的步子而逐渐变换形态。 “莎伦，爸爸…爸爸错了，我不该答应你三叔拿你做抵押的，别，别这样。”父亲眼中满是恐惧，原先自己乖巧的女儿，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恐怖骇人的模样？死亡的预感逐渐笼罩在他心头。 不过男人依旧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这么多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眼前也一定能挺过去！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赌场浑浊的空气唤起自己那因为恐惧而变得迟钝的精神。 一定可以！毕竟自己可是能够在绝境反盘，逆转一切的男人啊！ 第47章 生死局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坚韧，他单手撑在地上，目光紧盯着不断靠近的女儿，忽得吞了下口水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莎伦，我的孩子，咱们这就走好不好？去其他地方生活。”男人的语速很快，声音里夹杂着微弱的颤抖，但都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起来，只是莎伦却只是低着头，周身泛着黑气一步步靠近。 “对，对了！” “你妈也不希望看到你没人照顾吧，嗯？对吧莎伦，嘿…嘿嘿”父亲提到死去的妻子，莎伦的动作便忽然停下来，她站在原地好像想要抬头。 女儿昨天就向自己坦白了，妻子因为莎伦的缘故死掉了，莎伦非常愧疚，甚至总说是自己害死了母亲。昨天去找米尼翁神父前，她便抱着自己哭了好久。 男人把这一切都记了下来。妻子罹难的消息同样让他感到悲痛，可心中有愧的男人却又根本不愿多想，不过幸好…莎伦很在乎自己的母亲。 再救我一次吧！男人在心里默念着妻子的名字，突然捏紧了拳头。 “咱们一起离开这个倒霉地方，你看！”父亲见莎伦有所动摇，连忙撑着身子站起，拍了拍屁股跑回赌桌前，附近的人全都像是躲避瘟神一样，向后退了退。 “你看，爸爸赚了这么多钱！足够我们一起生活了。”父亲脸上露出一丝惨笑与哀痛，“可惜，你妈妈不在了，不然咱们一家四口…” 莎伦缓缓抬起头，脸上明显露出了动摇与纠结的神色。是啊…母亲已经不在了，就算父亲再怎么混蛋，那也是自己的父亲啊。 她紧咬着嘴唇，身上的黑雾却一点没有散去。女孩看了看面露期待与向往的父亲，又忽然间转头望向楼梯口的江渚，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呵，你相信他吗？”江渚撇了撇嘴再次问了相同的问题。他随手一挥，锋利的棕绿色长剑唰得一声削去了楼梯护栏的边角，周围的赌客与赌场人员全都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莎伦在母亲去世后，便彻底恢复了清明，但此时面对江渚的第二次提问，她却感觉脑袋里好像一团浆糊，各种声音与念头此消彼长、争论不休。 “这个问题有那么复杂吗？”江渚等待了片刻，莎伦仍旧默不作答，他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忐忑不安的中年男人，瞬间一股死亡临头的恐惧便浇在了男人头顶。 江渚随手挥斩，淡白色的气刃自长剑荡出，直直斩断了通往地上的楼梯，两个站在下面的倒霉蛋当即被掉落的木板与灰尘埋了起来。 “修女，你从一开始就是被抛弃的人。乌尔苏拉修会的隔世苦修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如果没有意外，从被他卖进修道院的那一刻起，你剩下的几十年生命都将在那座修道院里度过了，不能婚嫁、不能享乐，也没有自由，直到死去…把一生的贞洁献给那光明神。” 江渚瞥了眼摇摆不定的莎伦，不知为何态度十分温和，“原谅我用‘卖’这个词汇，因为事实的确如此。用自己女儿一辈子的时光，去交换钱币和福利，这就是买卖。” 莎伦父亲的呼吸逐渐急促，可他却完全不敢反驳江渚的话，不仅是因为害怕，更是由于这些话无比正确… “你给过他机会，相信了他一次…哼，可结果呢？”江渚看着男人露出笑容，仍旧继续不留情面地讲述着，“永远不要相信赌鬼的承诺，赌博的刺激感早已深入骨髓了，他在享受赌博的过程，这是什么？这也是色欲啊！” “落在奴隶商人手里时，你恨他吗？” 莎伦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了被父亲抛弃时的那份绝望，她捏紧着双拳，却终究没有任何动作。“可他…他是我爸爸。” “哦？原来你是他父亲啊！”江渚盯着中年男人，露出十分夸张的表情，好像是刚刚才知道这回事儿，“哈哈哈…这还真是怪了，原来父亲会把女儿卖给奴隶商人吗？” “修女，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因为他有父亲这一身份，所以你下不了手。呵呵…”江渚那只泛白的眼眸好像看穿了一切，转身靠在了赌桌上。“可为人父母这件事，似乎有些太便利了吧？” 每个人都有生养孩子的权利，可正因如此，什么人都能成为父母…江渚的意思并不复杂，不是所有父母都是伟大的，人渣同样会有孩子，而这一切身为子女的莎伦是没有选择权力的。 已经被出卖到这种地步了，还要估计所谓的父女身份而产生怜悯，这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爱又不敢，恨又不忍，活得如此憋屈有什么意思？”江渚忽得转头看向了莎伦的父亲，他并不会白费口舌，此时的每一点变化对于莎伦来说都无比重要。“这可是你的复仇啊…” “喂，你这家伙对自己的赌术很自信是吗？”江渚笑了笑，完全没有任何杀意，“看在你是她父亲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江渚的话忽然让莎伦和父亲都抬起了头，她们脸上都露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直到江渚从地上捡起一枚散落的金币时，两人才回过神来。 也不知是求生的渴望，还是对赌术的自信，莎伦父亲咬紧牙关，忽然点点头甚至鼓起勇气看了江渚一眼。“您，您要怎么赌？” “别误会了！你不是和我赌，是和你女儿…”江渚将那枚金币捏在手里，满脸笑意地说出了让莎伦再次愣神的话。 “驱魔师先生？”莎伦不解地看向江渚，她一直以为这位会用圣魔法的驱魔师，十分厌恶痛恨赌博，完全没想到江渚居然会主动提出赌局，甚至还让她和父亲去赌… 江渚摆了摆手，莎伦立刻闭上了嘴，只是不安地看着江渚和父亲。 “规则很简单…你们挑一个人来掷出这枚金币，如果是正面，我就杀了你。”江渚微笑着说出了十分可怕的话，直接吓得中年男人气都不敢喘，“如果是反面，呵呵…” “我就杀了她。”江渚随手将金币丢在桌上，随即轻轻指着还在发呆的莎伦。 “诶？”不禁是小修女，就连菲妮克丝也完全没想到江渚会整这么一出，小魔导师连忙跑到莎伦面前，将可怜的女孩护在身后，满眼愤怒地看着江渚。 这个男人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要干什么！ 第48章 复仇与温柔 莎伦怔怔地看着桌上那枚金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父亲便已经率先冲了过去，一把将金币抢在手中。他深深看了莎伦一眼，捧着金币的胳膊在微微发颤。 这枚王国统一发行的金币形似江渚前世的威尼斯“杜卡特”金币，正反两面印有不同的图案纹路。 将这样一笔巨额财富捧在手里，中年男人不仅没有丝毫欣喜，反而神情紧张，好像在捧着一只烫手山芋。直到片刻后，他才握紧双手，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江渚。 男人的选择并没有出乎江渚的预料，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存活，赌徒们都会对此趋之若鹜。江渚笑了笑冲着莎伦父亲一抬手，示意他可以随时开始。 莎伦则是恍惚地看着父亲抢走金币，又闭着眼深吸几口气，好像在做着什么祈祷。女孩有些厌恶地看着父亲这副模样，他…是在祈祷获胜吗？ 可父亲如果赌赢，驱魔师先生就会杀了自己…莎伦茫然地看着满脸认真，神情专注的父亲。 他…在努力想要杀死自己。 这是中年男人最为谨慎小心的一次赌局，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扔硬币，获胜的概率有五成，可他依旧不放心掷出。毕竟，一旦扔出正面，自己的命就要赔在这儿了。 他可丝毫不怀疑江渚会不会杀他…先前那些打手一眨眼就不知去了哪，莎伦父亲可是亲眼见过江渚的可怕！ 如此…他只有全力一搏了！为了活下去！ 漫长的准备之后，男人终于深吸一口气，他从未感觉自己的状态有这么好过。今天一整天的运势都在自己这里，对！没错，他不是已经赢了一上午嘛！ 金闪闪的硬币被男人用力抛出，一路翻转向上，在地下赌场昏黄黯淡的光线中，闪耀着夺目的光彩。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这枚金币上移，就连莎伦和菲妮克丝也不例外。 正面？还是反面？轻轻的嗡响在空中划过，莎伦父亲瞪大了眼睛，满脸狂热地看着弹落地面的金币，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 他屏住呼吸，只觉耳畔渐渐响起轰鸣，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沉重。压抑、安静，没有人发出声音，空气都随着硬币一同沉淀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莎伦父亲忽然大笑起来，声音好像摔破的水杯，将凝滞的空气撕扯成碎片，“反面，哈哈！是反面！我赢了！我赢了啊，是反面！” 湛黄的金币在原地颤动几下，发出高频却微弱的嗡响后，终于尘埃落地。那朝上的一面赫然印着人族王国的盾徽，这是金币的反面。 男人兴奋地喊叫着，没有什么比逆转败局，绝处逢生更令人亢奋的了。他不断重复着“反面”、“赢了”之类的话，向江渚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江渚拍了拍手掌以示恭喜，“你赢了，亲手送掉女儿的性命就这么高兴吗？” 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但却已经恢复了精神，他有些“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时间除了获胜的喜悦外，竟然想不到能和莎伦说些什么。 男人张了张口勉强挤出一丝愧疚，“莎伦，爸爸对不起你啊！” 而此时的小修女…只是低头看着脚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江渚将这些看在眼中，忽然背过身去，“修女，他是这么说的。” 莎伦周围的浓雾再次涌出，她猛然抬头看向仍旧激动不已的父亲，眼中只有绝望与恨意。她一步步向前走去，再无丁点犹豫。 啊…直到最后，自己还是被这个人给抛弃了。 这个人和妈妈不同，妈妈会在自己痛苦时紧紧抱住她；而这个人，这个人…… 莎伦周围的浓雾忽然加速，喷薄着向男人涌来。这雾气翻涌凝结，好像是变形虫伸出的伪足一样，就要将中年男人“抱”再怀中。 “不，不要…你不守承诺！”男人见莎伦忽然爆发，顿时急切地望着江渚的背影，本能地向后逃窜。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明明是自己赢了！为什么？ “你应该杀了她！现在！赢的人是我！你不能杀我！”男人不断向后逃去，直到后背贴住墙壁，他终于退无可退了。“快杀了她啊！！” “诶…我的确没有杀你啊。”江渚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陷入绝望中的男人，“我会遵守承诺杀了她的，不过…今天不会。” “什么！”中年男人眼中满是惊恐，只是他再也看不见江渚的笑脸了，面前黑雾已经遮蔽了他的整个视线，男人不断往墙角挤，疯狂嘶吼起来。 江渚眨动着白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人被黑雾吞噬。先让他获胜，让他疯狂、着迷；再夺走一切希望，让他一败涂地，输得倾家荡产。 这…不正是赌博的常态吗？ 黑雾之下的莎伦被恨意与愤怒所蒙蔽，紧咬着牙齿看着面前这个人，浓雾探出的伪足划破空气，猛然向着男人扭去。 撕碎！要把他撕碎！！ “莎伦！！！” 一声微弱又痛苦的女声猛然在莎伦脑海浮现，恍惚间她愣了一下，是母亲的声音…片刻的愣神，面前自己痛恨的男人却骤然消失了！ 巨大的沙漏，永远走不到尽头。克里斯微闭着眼，站在沙漏之下，面露不悦之色。而在他面前，正是已经被吓呆了的莎伦父亲。 “已经够了！这闹剧…”克里斯好像在自言自语，随即一把捏起那男人的脖子，苍白的瞳眸冷漠地看着这个惊恐的男人，“就算再怎么十恶不赦，让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去手刃父亲，你还真是恶劣啊…” 克里斯手上发力，或许是因为愤怒，男人的脖子被猛然捏断，大量鲜血从无头的尸身中涌出，溅在了他的半边脸颊与胸前。复仇的确快意，可亲手杀死父亲依旧会成为莎伦心里的阴影。那一瞬间，克里斯在莎伦身上，听见了某位温柔母亲的哀求… 临时的心象根本无法维持很久，克里斯只是微微抬头，这整片天地便开始崩解。 莎伦只是眨了下眼，父亲那无头的尸体和满地鲜血便垂在了自己面前。她呆愣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孩默默转身才发现… 身后不远处的江渚，身上竟满是鲜血。 第49章 幸福? 莎伦父亲无头尸体紧贴着墙面，仍旧保持着结界中被拎起的状态，沿着墙面缓缓滑动最终瘫坐在地上，噗嗤一声侧身倒地。鲜血像是从翻倒酒杯里洒出的红酒一样，迅速倾覆… 随着莎伦渐渐恢复平静，她周围的浓雾也开始变淡。赌场中的人们并没有看见莎伦父亲被拉入心象结界的过程，只当是莎伦杀死了父亲。 唯独身处雾中的莎伦清晰地记得，自己还未来及动手…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能复仇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女孩便感觉有些奇怪，她看着身后被溅了血迹的江渚，心下更是泛起疑惑。 驱魔师先生所站的位置，是不可能溅到血的…难道是他出手杀了父亲？为什么… “哼！多管闲事的家伙！”江渚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阵阵疲乏，不禁在心里恶狠狠地冲着克里斯吼道。副人格使用心象结界，进入那片心象时，会强制夺回身体。 而也正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素质（等级）还不够，每次心象都会在转瞬之间崩解。江渚皱着眉，恨不得把牙齿咬碎，这就是一步抢先处处受制… 只要自己一天没有觉醒真正的心象，副人格就能随时插手自己的事儿！真是太恶心了， “恶劣的人明明是你！”克里斯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与上次一样，这就是强行唤出心象的代价，“我不反对复仇，可无论怎样，莎伦还是个孩子，你让她亲手杀了…” “等等…”克里斯骂到一半忽然回过神来，江渚费这大功夫和唇舌，绝对不会纯粹为了看戏和愉悦，“你是故意引导让莎伦杀死父亲，留让她下阴影和创伤的？” “哼，不经历绝望，又怎么认清现实和自己？怎么成为勇者！”主人格没有正面回答，却也没否认。单单只是获得强大力量，是无法成为“勇者”的，江渚是打算从心性层面，彻底改造修女。 “人渣…”克里斯丢下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他知道江渚的一切恶劣行径，都是曾经的自己能够做出的。认清社会的黑暗与残酷，这并没有错，但克里斯不认为需要一位十三岁的女孩来背负起这一切。 莎伦并没有成为“勇者”的想法，一切都是主人格强加于她的。这和卖花女引诱狼人沃尔特堕落，塑造所谓的“艺术品”有什么区别？ 就算莎伦知道真相，痛恨自己阻止了她的亲手复仇，这也无所谓。克里斯始终将主人格的所作所为当成自己应该担负起的责任，所以…怨恨和罪孽，都交给自己也挺好。 更何况…在克里斯他在出手张开心象的同时，好像听见了微弱的女声…是心象结界的能力？但不论怎样，克里斯知道莎伦母亲的力量，仍旧存在于那个女孩心中。 就好像是雾中的明灯一样，只要火光不熄，便不会迷失方向。这一点他在雪山时，算是深有体会。 主人格还是太过小看人性与感情了！他注定会失败…但又或许不懂人心，才是与神明们一致的常态？ “驱魔师…先生？”莎伦怔怔地看着江渚，后者正用一块麻布不断擦拭脸上的血迹。 “啊，这个人是我杀的…现在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江渚的心情糟透了，好不容易搭成的剧本，在最高潮的时候被人搅黄，简直和吃了排泄物一样恶心。 他将手里染血的布随手丢下，恰好盖在了那枚决定生死的金币上面。江渚回身瞪了一眼周围的赌徒和荷官，原本是打算留给黑化莎伦当作口粮的。 但由于副人格的搅局，勇者没有彻底堕入疯狂…此时的江渚，就连看这群渣滓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迈着步子转身走到楼梯边，纵身一跃从断口处跳了出去。 安静的赌坊并没有因为莎伦父亲的死亡而出现混乱。这几人明显就是来找那家伙晦气的，他死了倒是好事儿！免得牵连到自己。 这些人望着上方被砍断的楼梯和江渚消失的背影，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们看着满地散落的金币，甚至产生了幸好自己还活着的念头。 “没事的…”菲妮克丝拉着莎伦的胳膊，尽自己努力开口安慰了女孩一句，随后念动咒文，给自己二人施加了强化魔法，带着小修女离开了地下赌坊。 就算要离开，也不能把莎伦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啊！ 莎伦的意识没有彻底泯灭，母亲的声音和父亲的暴毙让她那逐渐腐化的精神瞬间清醒了不少。修女只是目光呆滞地任由菲妮克丝拉着走，如浆糊般混乱的脑海中满是对自己的怀疑与否定。 温柔的驱魔师先生直到最后都保护了自己…如果他没有抢先出手的话，自己一定会亲手把父亲撕得粉碎吧。在后悔？不…不是这样的，但为什么？这么暴戾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一瞬间，莎伦再次想起了那“恶魔”的谎言。天父曾教导人们要保持真诚…一定是自己撒了谎，才会引来真正的恶魔吧？ 那恶魔就在她身上…不，恶魔其实就是自己。母亲也好，父亲也罢…她们都被自己杀死了。莎伦的眼角忽得流出两行泪水，这几天的经历对于一名十多岁的女孩来说，实在是太绝望了。 菲妮克丝眯了下眼，抬起手重新适应起外界的光亮，好一会儿她才松开手，看着哭泣的修女，完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别，别害怕…那个，那个家伙一直很坏的！” 小魔导师早已在心底怒骂假克里斯好几遍了，她也希望莎伦能认清假克里斯的可恨，最好以后都不要跟上来了。毕竟只要离那家伙远远的，就算是幸福了吧。 她从怀里摸出十多枚银币，全都塞给了莎伦。虽然这些钱是菲妮克丝好不容易攒下的，但她却没有丁点心疼。 “拿，拿着吧，好好生活…”菲妮克丝抿着下唇，转身跑出十多步后又停下身，回头发现莎伦仍旧站在“黑麦酒与香肠”酒馆的门口，正远远看着自己。 小魔导师冲着修女摆摆手，这才抱着法杖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街道。啊没错…远离假克里斯就能获得幸福，可偏偏自己还要去找他。 这可真是遭透了啊！ 第50章 庭审前夕 当菲妮克丝找到江渚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教区门口，那里的街道上拥堵了许多人，几名教士模样的人好像正在宣布着什么。菲妮克丝甚至还看见了正打着哈欠的艾尔薇娅。 大神父乌尔班，这位卢安斯特家喻户晓的教区主教，此刻要遭殃了。前来审查的审判官随后当众宣布了乌尔班可能犯下的诸多罪状，其中最严重的便是与恶魔私通勾连，祸害修道院的修女。 人群中当即爆发出强烈的声讨，他们并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不过教士们和来自王都的审判官都这么说了，那乌尔班主教自然是有罪的。更何况…这位刚上任几个月的中年男人，在卢安斯特的风评很差。 “呵~”江渚看着面无表情的艾尔薇娅，心中一阵嗤笑。在教会的宣传中，已经变成了：乌尔班在恶魔的帮助下潜入修道院，夜夜胁迫并侵犯那些可怜的修女。 院长珍妮所见到了精致胡须的“恶魔”，其实就是乌尔班本人！ 对这位邪恶主教的审讯刻不容缓，大神父卢西恩大人甚至亲自从王都赶来主持审理，这场公开庭审就安排在今天下午，所有信徒都可以来奥古斯丁大教堂旁观。 江渚抬起头，恰好与读完了宣告的审判官对上视线，后者随即笑了笑转身回到教士行列里。 “看来…还有希望。”江渚眼中一扫先前的不快，再次恢复了冷静与睿智。这些愚蠢的教士们，为了扩大影响选择公开审理，果然这群人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一路小跑的菲妮克丝终于恨恨地抱着法杖重新吊在了江渚稍远的地方，看上去倒像是个拙劣的跟踪者。主人格只是瞥了小魔导师一眼后，就兀自朝着城外走去。 先前多管闲事的克里斯，从主教那儿拿到了那枚断指圣物。他还没来及好好检查一下，果然副人格的运势当真令自己羡慕啊，这种宝物居然就这么得到了，那主教也是够傻的。 他站在矮山山头上，背靠着一棵老树将乌尔班的信件取出。稍稍犹豫了片刻后，江渚从地上摸了颗石子捧在左手，又将鼓鼓囊囊的信件拿在右手。 主人格不免又看见了自己手上那单只的小花手套。他不知道克里斯从哪弄到的这东西，当时自己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但应该是和赛尔斯河谷有关…… 这手套被施展了契约魔法，除了签订契约的人之外，没有人可以强行摘下，除非把手砍了！江渚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有时会被这手套干扰。 这就是自己小看副人格的代价…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实际上心思可多了。克里斯甚至没有把这只手套放进厄里斯魔镜，这也导致直到树海江渚都不知道手套的存在。 可是…那契约魔法？ 江渚皱了下眉，他一直以为副人格是喜欢那名希尔族女孩来着，算了。这些也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反正副人格早晚会被自己消灭的。 轻轻念诵咒文，江渚两手将忽然出现了轻微的波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左手心的石子忽得变成了一截干枯发黄的断指！ 移形术！ 这项魔法二愣子勇者格林也曾用过，算是十分偏门甚至快要失传的通用魔法了。但这对于全知人偶来说，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江渚轻轻捏着那截断掉的无名指，缓缓张开魔眼。淡白色的线条在手指周围流转，紧接着江渚忽然变身狼人，他好像触电一样迅速抽手，圣物断指便掉在了地上。 狼人再次闻见了那熟悉且怪异的气味，与克里斯先前在教区中闻到的别无二致。而这气味，正是从断指中散发出来的。 果然是真的！ 狼人咧开嘴，深吸了口气后解除变身，弯腰捡起断指，在菲妮克丝满脸嫌弃的目光中，将那截无名指擦了擦重新装好。 这圣物对魔气和拥有魔气的生物，有着极强的杀伤力。仅仅是接触了一下，狼人化的江渚便觉得整条手臂都麻木了，但当他恢复人形后，这枚指头却又变得毫无用处。 看来的确是真的了！ “看来暂时顾不上这边了…”江渚抬眼望了望卢安斯特城外的棚户区，随后便从魔镜中翻捯了不少东西，开始在断指上勾勾画画。 在审判开庭之前，他还有些准备要做。 ……… 就在江渚为乌尔班的庭审做准备之时，棚户区里已然闹翻了天。恶魔的公然挑衅让骑士团分队的战士们颜面扫地，他们谁都没有留意到恶魔是何时出现的，可居民们还是的的确确失踪了。 特鲁的脸上满是焦虑，他原本只想把这些人管制起来，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回去交差就行。可他万万没想到，那恶魔居然真的存在！ 难道这不是闲职吗？毕竟可是那位艾尔薇娅大人负责的工作啊，怎么会真有恶魔在这里？ 一直以来，特鲁都只是认为，棚户区的失踪案是盗匪所为！就算有恶魔，那也是在修道院里啊！即便他总是对外宣称这是恶魔的勾当。 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少了十三个人。刁民们绝对会把这事儿传开，他回去想应付了事都没办法！到时候让骑士团名誉受损的黑锅，绝对会扣在他头上。 然而正当特鲁命令手下约束纪律，将居民们全都控制起来时，远处一位披甲骑士正踏马而来。他同样穿着骑士团的衣物，在看见特鲁时，冲着这名队长点点头摘下头盔。 “是分队长特鲁吗？” “是我。” 那骑士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了特鲁，“艾尔薇娅大人有吩咐，今天下午有重要庭审，所有人都要出席，请尽快来教区！” 第51章 羔羊与狼 特鲁接过骑士手中的信件，看了眼封口的火漆的确是艾尔薇娅审判官专属的样式，这才用力撕开。 “唔…知道了，你回去报告艾尔薇娅大人，就说我这边发现了恶魔的踪迹，暂时脱不开身。”特鲁快速扫过审判官的信，反复读了数遍后，神情严肃地对着送信骑士说道。“等处理完棚户区的事，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诶？恶魔？您是说真的吗？”那名送信的年轻骑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当我是开玩笑吗！”特鲁脸上闪过一丝愠怒，瞪着眼转身指着那群混乱的居民，“恶魔就混在人群里，这是真正会吃人的恶魔！” 见特鲁如此激动，年轻骑士吞了吞口水，只是不停应和着点头，哪里还敢质疑这位比自己资历更深的前辈。在听到特鲁对恶魔的一番描述后，他便急匆匆骑上马往城里赶去了。 送信人就这么被打发回去了，可特鲁的心情却根本没有轻松多少。毕竟恶魔的威胁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必须抓紧“体面”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离开棚户区归队。 居民们被骑士驱赶汇合，重新聚集在空地中央，好像一群被牧犬追赶的羔羊，彷徨又无措。瓦尔特扶着女儿的肩膀，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中间挤去。 他低着头漠然不语，周围人紊乱的呼吸声弥散在他周围，让这份静默更添了几分压抑。或是由于昨晚一下失踪了十几人的缘故，人们看向彼此的目光中充满了警觉与戒备。 谁也不知道恶魔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恶魔究竟会袭击哪些人。可既然失踪事件一直都只发生在这片棚户区内，甚至由于人群被骑士们聚集后，失踪更严重了。那…恶魔就躲在自己的邻居当中，这也并非不可能吧？ 特鲁站在烧焦的枯树下，左手边不远处便是昨日烧死冒险者的火刑柱残骸。待到人群全都聚集起来后，骑士队长才缓缓开口。 “天父的子民们，我要宣布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特鲁闭上眼，单手抚在胸前轻轻画了个十字，“恶魔昨晚袭击了我们！” “可怕残忍的恶魔，在睡梦中吞噬了我们的朋友、亲人，有十三名同胞永远地离开了。” “这个恶魔异常狡诈！他变作了人形，就藏在我们之中！每到晚上，就借着黑暗撕下伪装，把我们当成食粮！”特鲁的声音洪亮，又充满了悲愤 “前天夜里，它因为惧怕骑士团才收敛了锋芒，但袭击还是出现了，我们不能对恶魔抱有幻想和侥幸，混迹在人群里的吃人魔鬼，一定要被处死。”特鲁奋力挥手，斜向下斩落，算是下了决断。 人们的全都缩了缩脖子，他们能感觉到，这名先前松松垮垮的骑士队长，此刻当真是认真起来了。 拉斐尔站在瓦尔特身后，不时瞥向脸色惨白的布兰琪，脸上满是不解与担忧。为什么女孩会这么不开心呢？明明昨天白天还不是这样…她怎么都不和自己说话了呢。 恶魔…是因为有恶魔在吗？拉斐尔轻轻扯了扯瓦尔特的袖子，将脑袋凑到男人身旁，脸上满是不解。“恶魔…是什么啊？” 瓦尔特皱着眉转头，对拉斐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看见拉斐尔一脸茫然的表情后，瓦尔特才叹了口气尽量压低声音。 “恶魔就是魔鬼，是吃人的怪物！” 拉斐尔这才点点头，脸上露出思索之色。恶魔会吃人…昨天那些找不到的人，就是被恶魔吃掉了吗？布兰琪是因为害怕恶魔，才会变成这样的，原来是这样。 啊…可恶的恶魔！拉斐尔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一阵强烈的愤怒，都是因为这可怕怪物，女孩才会变得不开心。 拉斐尔，很喜欢女孩露出笑容的样子。 正当他想入非非时，骑士们已经在特鲁的指挥下，将七八个大喊大叫的居民给塞住嘴巴，捆结实押到人群面前。 这些人离昨晚失踪之人消失的地方最近，自然也成了骑士队长首先怀疑的对象。“你们…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特鲁抬脚踏在大石头上，随手抽到最近一人嘴里的破布，神色严肃地询问着。 “没，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可恶！”那男子双眼通红，仔细看去还有着未干的泪痕，他不甘地看着特鲁，还未等再说些什么，骑士队长便愤怒地打断了他。 “你说谎！你离那摊水渍那么近，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现？”特鲁眯起眼，将脚从石头上撤下，铁靴踏在地面上，溅起一阵灰尘。“要么…你就是恶魔，或恶魔的同党！” “大人！冤枉啊！我，我…”男子奋力扭动着肩膀，却被两名骑士狠狠压住，根本动弹不得，“我怎么可能是恶魔！昨天失踪的，是我妈啊！” 男子的声音很大，嗓子都好像变得嘶哑起来，身后的居民们听见他这么说，也不禁开始议论纷纷。好在倒是有几名胆大的居民证实了这男子的身份，昨天失踪的人里，的确有他的母亲。 “哼！”特鲁轻哼一声，似乎对男子的说法很是不屑一顾，他抬起手指着这男子说道，“恶魔是极擅伪装的！你要真是恶魔…说明那位可怜母亲的儿子早就被害死替换了！别想耍花招！恶魔可不会在乎什么血缘亲属，更何况你这个恶魔根本不是她的儿子。” “大人！我不是恶魔，我发誓…” 男子话还没说完，便被身旁的骑士一脚揣在肩膀上，而后迎来的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特鲁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骑士们一挥手，他们便挨个抽出那些被绑之人的塞口物。 “我再强调一遍，任何有关恶魔的情报和消息，都不得隐瞒！违者视为恶魔的同党！”特鲁的声音混杂在一片惨叫与哀嚎中，却格外引人注意。骑士们并没有给那些人供述的机会，摘下口中的破布后便开始了殴打和踢踹。 无论怎么样，总是要先立威的！ 拉斐尔怔怔地看着骑士们的暴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些被殴打责罚的人，就是恶魔吗？直到片刻后，所有被押上去的居民都瘫在地上，特鲁这才抬手叫停了这单方面的虐待。 他一改先前严肃残酷的模样，走到这群可怜虫的面前缓缓蹲下，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 “恶魔一定就在人群当中，假如你们如果能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或者怀疑，骑士团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第52章 自保的权衡 特鲁的笑容印在最开始那名男子眼中，好像恶魔在微笑。他张了张口，却是紧接着喘起粗气来。男子并不想说，他并不知道谁是恶魔…可当看见特鲁的微笑以及他身后的骑士时，男子还是咬紧了牙关。 不想再挨打了…要是不说，他们一定会像烧死昨天那个冒险者一样，把自己也捆到火刑柱上的！ 片刻后，他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小声说道，“住在，在我家隔壁的培迪大伯，他有可能是恶魔！他一直对我母亲有歹意！” 男子的话如同一颗炸雷划破人群，居民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些是惊讶于培迪大叔会被指认；有些则更是好奇原来一向老实的培迪居然喜欢那男子的母亲吗？ 而人群中，一名留着微黄胡须的中年人却是瞪大了眼，愤愤地看着不远处的男子，“胡说！！我，我才不是恶魔，你怎么可以！” 只是培迪大叔的声音很快便被居民的议论声给彻底淹没。 特鲁看着配合的男子，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他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肩头，“很好，你是忠于天父的合格信徒。” “你的嫌疑被洗清了，来人。”特鲁亲自将男子扶起，完全没有先前还殴打过对方的样子。一旁的骑士给他松了绑，又摸出了二十枚锃光瓦亮的银币，塞到了男子手中。 “公正的天父不会放过任何恶魔，但也绝不会冤枉好人！”特伦单手扶在虚弱男子的肩头，默默走过到他的身后面向一众棚户区居民，“请放心，我们施洗者骑士团，绝对会抓住恶魔！为你母亲报仇的！” 男子很快被骑士们松开，放了回去。他仍旧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的银币，又抬起头望向骑士队长特鲁，后者甚至还冲自己微笑了下。 就这样把自己放了？还给自己钱？此刻他仍有些不真实感。但随着他的目光平移，却发现被自己指认的培迪大叔已然被骑士们抓住，硬生生拖了出来。 男子背过头去，心中暗暗对邻居大叔说了声抱歉…那名憨厚老实的中年人，的确对他母亲有好感，经常帮他们家干活。不过男子却并不喜欢这个大叔，总觉得这人太过窝囊。 可即便再不喜欢…男子也知道，培迪大叔并不是恶魔。可，他也完全没有办法啊！ ……… 被抓住的培迪显然没有男子这么好的待遇了，他遭到一顿殴打后便被丢在树下，交由骑士们严加看管。而特鲁此时也笑眯眯地走到了下一位妇人身前，“你昨晚离失踪的人也很近…说说吧，你觉得谁比较可疑？” “我…”妇人张了张口，眼中满是畏惧。或许是因为是女性，骑士们先前并没有怎么殴打她，此时她看着特鲁的笑容，又看了看身后的邻居，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我不知道…” “那就是在包庇恶魔了！”微笑的特鲁忽然变脸，一巴掌扇在了妇人脸上，随后她就被骑士们痛殴了一顿和培迪扔到了一起。 只要指认一个可能是恶魔的家伙，就能被放走，还可以拿到钱…不然，就会死！ 有了这两个例子，后面的人几乎非常配合地指认了平日里和自己有过过节的居民，或讨厌的人。七八个人供出来接近十个“恶魔”。 而骑士队长也遵循了骑士应尽的美德，将承诺的银币发给了这些愿意配合的居民。但当他转头看向树下那群遭了无妄之灾的家伙时，又倒吸了一口气。 “这可不行啊…怎么会有那么多恶魔？呵…”特鲁随即走到树下，怜悯地看着他们，“我相信，你们当中一定有人是被冤枉的，是这样的吧？” 被殴打怕了的居民纷纷点头哀求着，他们都说自己并不是恶魔，是被诬陷的。而特鲁皱着眉伸出小指掏了下耳朵，“别说了…我可以给你们个机会。” “你们觉得谁才是恶魔？”特鲁不等这几人回答，又转头看向包括瓦尔特在内的几十名居民，“你们也是一样！每个人都要贡献情报！要是胆敢藏私…” “或者像刚刚那样随意乱指，冤枉好人…再点出一堆恶魔出来。”特鲁忽得抽出长剑，口中默念了几句，剑身上便闪耀起白色的光芒。 他对着刚刚踏脚的大石奋力斩下，那石头如遭雷击般发出一声闷响，从中间断成了两块。“那我只能认为，你们在互相包庇，为恶魔行方便！” 特鲁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他的视线。没人会怀疑特鲁的话，也没有敢质疑这位骑士队长的做法。对于一群根本没接触过武技与魔法的普通人来说，这些骑士的确有决定他们的生死的权力。 特鲁凭借着雷霆手段与武力威慑，就这么定下了“规则”。而被骑士驱赶的羊羔们能做的也只有遵守规则了。 ………… 但，指认真正的恶魔？谁又是恶魔呢？ 人们纷纷低下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他们并不知道恶魔是谁啊？这要怎么认呢？可听那队长的意思，要是还和刚刚一样，随意乱指的话，肯定会被杀一儆百。 一定要有理有据！至少证明，自己不是在乱说、乱指认，那… 瓦尔特的双拳微微用力，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顿时笼罩在他的心头。或许是对危险的本能感知，男人瞪大了眼，紧张地看着周围的邻居。只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见不远处有一只手举起。 “大人！我举报瓦尔特家的女儿！她一定是恶魔！” 第53章 人如潮水 瓦尔特猛然转过头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瞪去，举手说话的那人他认得，正是住在他家北边转角处的金姆。金姆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恐怕许多人都听见了，包括骑士老爷们。 “金姆！你这个混蛋，你说什么？？”瓦尔特冲着金姆大吼起来，那位看着甚至不到二十岁的干瘦小子是棚户区有名的孤儿和懒汉。 他平日里就游手好闲、懒懒散散，干一阵子短工可能会休息半个月。有时候实在吃不上饭或酒瘾犯了，甚至还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上个月，金姆就因为偷跑进瓦尔特家，想要偷那只名叫菲洛的母鸡，被瓦尔特发现打了一顿。 一定是他怀恨在心！ 瓦尔特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让小金姆顿时脖子一缩，往人群里藏了藏，但他也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露怯，毕竟骑士老爷们可都看着呢。 “我，我有说错吗？你女儿一身白色，看着根本不像人，是怪物！”金姆扯着脖子，躲在一名居民身后冲瓦尔特喊道，而那名被当作挡箭牌的居民也连忙朝旁边蹭了蹭，似乎并不想掺和到这种事里。 “臭泥巴！你就是个肮脏的老鼠，上次要不是布兰琪求情，你偷鸡我非得打断你一条腿不可，你居然…”瓦尔特气得面目狰狞，他知道金姆是个烂人，可没想到居然会烂到这种地步。 “够了…”正当瓦尔特和金姆互相骂架之时，骑士长官特鲁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争吵的氛围。他手里还拎着那柄骑士长剑，目光在金姆和瓦尔特之间来回扫过，只是微笑着。 骑士静默了片刻后，这才踏着步子往瓦尔特的方向走来，铁靴踩在地面上发出了金属晃动的声音，所有近处的居民全都自发地向后退去，给特鲁让开了一条道路和空地。 一滴汗水自瓦尔特的额间流下，他直视着骑士队长的目光，心脏却在怦怦加速。被他护在身前的布兰琪攥紧了父亲的衣服，将头埋在瓦尔特胸口靠下的位置。 特鲁一言不发，就这么走到了父女二人面前。但正是这种沉默的空气，让人压力倍增。 “大，大人…请不要相信金姆，他是在污蔑！”短暂的犹豫后，瓦尔特还是鼓起勇气挤出一抹笑容。 特鲁看了这位老父亲一眼，又转头冲着骑士们一挥手，几名战士便将举报布兰琪的金姆给抓住了。金姆脸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不断扭动胳膊，但根本拧不过施洗者骑士团的精锐战士。 “大人！大人！我没有说谎，他的女儿真是怪物，不…是恶魔，对是恶魔！！”金姆的双手被反剪到背后，他仍旧昂着头，脸上满是急切与诚恳。 特鲁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谎报军情的人，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说的全是真的，不信您可以亲自看…” 特鲁没有再理会大喊大叫的金姆，而是缓缓提起长剑，目光淡漠地在布兰琪身上流转。冰冷锋利的剑尖一路向上，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一丝光痕。 布兰琪紧闭着眼，全身都在发抖。父亲死死抱住女孩，这也让她稍稍感到安心。可特鲁的长剑却并没有丝毫怜悯，他挑掉了布兰琪的头巾，动作又缓又轻好像想让周围的人都能看得仔细。 长剑意外划破了女孩的脸颊，一道接近十公分长的血痕自侧脸的下颌一直蔓延到太阳穴。布兰琪的头巾被长剑斩碎挑开，她那头雪白中又透露着微微浅黄的头发便散到腰间。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瓦尔特对女儿的保护一直很好，从来不让布兰琪出门，就算是在家里也会不分时节地裹上头巾和厚实衣物。 所以邻居们虽然知道“白色的布兰琪”这回事，可真正见过女孩这头雪白长发的，几乎没有。瓦尔特紧咬着牙关，没有做丝毫抵抗，只是用力抱着女儿。 火辣辣的痛感在左脸上泛起，布兰琪忍不住流下眼泪，可却坚强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殷红的血水被眼泪晕染开，在女孩那张惨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突出。 “纯白的魔女…呵呵。”特鲁收回长剑笑了笑，看向布兰琪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厌恶和鄙夷，明明还是个少女，却有着老人一般的头发。这种魔女虽然少见，但他们宗教裁判所这几年里也遇到过一两个。 特鲁从宣布戒严的第一次演说起，就发现了这名“魔女”。（详见第三卷第25章）不过原本抱着划水敷衍心态的他，并没有打算追捕布兰琪，只是等控制住居民们，安稳避开这几天的盗匪袭击，就可以回去找审判官复命了，毕竟那位艾尔薇娅大人工作不认真可是出了名的，肯定不会管太多。 但昨天夜里的“恶魔”袭击，却逼得特鲁不得不找到一个合适的“恶魔”。不然除非把这里的居民全都杀光，否则他特鲁和施洗者骑士团被恶魔戏耍，在严防死守下还是被吃掉十几人的消息，绝对会流传出去。 到时候就算艾尔薇娅不处置他，团长知道了也不会罢休。名誉与威慑力，可是裁判所的重要招牌和依仗，骑士团绝对不能输给恶魔！ “大人…”瓦尔特依旧不愿死心，抱着女儿的手臂微微用力，“布兰琪绝对不是什么恶魔，她是个善良的孩子，求您…求您不要伤害她。” 只是原本瓦尔特想象中蛮不讲理的骑士，居然在此时点了点头，好像在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我说过，天父在上，绝不会冤枉虔诚善良的信徒。至于你的女儿是不是恶魔…” 特鲁脸上露出一抹虔诚，他转过身看向周围的居民，这些人大多盯着布兰琪的白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还有人认为这个女孩是恶魔吗？”特鲁的声音很响亮，他知道这些人的答案，“你们当中一定有一个恶魔，所有人都必须提供情报，别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 骑士长官看似在征询民众的意见，可先前他制定的那套“规则”，却无一不在诱导人们选出公认的“恶魔”。这名魔女究竟是不是昨晚吃人的恶魔，还是需要有个公断。 “我，我也觉得瓦尔特家的是，是恶魔…” 特鲁点点头，随即又走到另一人身前。人们都不敢直视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骑士，既然他逼迫大家选出自己怀疑的“恶魔”，那也只能服从。 而比起随便乱说惹得特鲁生气被砍死，显然选出已经被金姆指控的布兰琪，绝对是最明智的选项。毕竟，无论怎么说，瓦尔特的女儿，她的的确确是一身可怕的白色啊！！ “我也觉得是瓦尔特女儿…” “是那个白色的女孩。”说话的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妇人，正是昨日布兰琪与拉斐尔帮忙编筐的那家邻居。她的眼神低垂，声音很小但还是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你！”瓦尔特愤恨地看着这名妇人，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而对方也只是转过头，完全不敢和瓦尔特对视。 人类就是这样，一旦有人开了先河带头去做某事，后面的人就能抛弃负担与压力选择跟随。而特鲁也在不断诱导着他们，他释放了最初举报的金姆，甚至破例给了他二十枚银币。 金姆捧着沉甸甸的钱币，晃了晃酸痛的肩头，满脸堆笑地退到了人群中，先前那种游走于富贵与死亡之间紧张与刺激感让他的每一处毛孔都在拼命呼吸。 富贵险中求！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而后面跟风举报白色女孩的居民们，也都得到了骑士团的奖励，因为他们提供了一致且有效的情报，为抓捕恶魔带来了帮助。 对布兰琪的声讨，几乎成滚雪球一样蔓延开来。指控女孩的人越多，后面的人越没有压力，他们轻飘飘地告发了布兰琪就是吃人恶魔，而后从骑士手里拿走属于自己的银币。 任凭瓦尔特喊得声嘶力竭，也没有人再注意他了。大家会怜悯这个可怜的父亲，会同情他，只是因为他生了个恶魔女儿。 第54章 父亲的决意 除了布兰琪三人，以及树下被殴打到不省人事的几个倒霉蛋外，所有人都投给了白色的女孩。特鲁随即大手一挥，满意地笑了起来。 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就是民众，只要他们和民众站在一起，顺应民意，那就是正义的！就没人能够说三道四的。 白色的魔女，呵呵…还有比她更合适成为恶魔的人吗？至少民众们也这么想，那这就足够了… 在特鲁的命令下，数名骑士根本不需要吩咐，便硬生生将布兰琪从父亲的怀里拽开。 老父亲和拉斐尔都拦在女孩身前阻拦反抗，但他们迎来的却只有骑士们的无情痛殴。瓦尔特死死将女儿护在身下，但骑士们却对着他的后背猛踹。混乱中就连小布兰琪也挨了一脚。 “父亲，父亲大人…不要，父亲大人！”女孩被骑士拽着胳膊与头发，在地上拖行往着火刑架的方向赶去。她的脸上满是惊恐与泪痕，头皮上传来的疼痛让布兰琪不停踢踹着双腿。 “布兰琪！布兰琪！！”瓦尔特捂着腹部瘫在地上，嘴里满是泥土和血沫，眼睁睁看着布兰琪被人拖走，“不要，你们不能这样…” 而一旁同样遭到殴打的拉斐尔，却是抱着头，被两名骑士给摁住。他看着女孩痛苦的样子，心中满是不解。 “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尊重你，在你困难的时候出手帮忙呢。” 布兰琪先前的话仍旧萦绕在拉斐尔的心中，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也亲身体验了做好事而被人尊重的感觉。 可如今，他又觉得自己完全不明白。善意真的能够换来善意吗？ 为什么？难道布兰琪现在不是困难的时候吗？她明明那么善良对所有人都很好，就像天使一样…为什么大家不去帮她呢？他们反而会说女孩是恶魔…是要像昨天那样烧死布兰琪吗？ 这不合理！ 拉斐尔看着布兰琪被两名骑士捆住，眼中爆发出了难掩的怒火。女孩那么善良，尊重是她应得的！她不能被这样对待！ 男人喉咙里发出了如同野兽般嗬嗬的声响，他喘着粗气趁控制自己的两名骑士不注意，猛然顶起身，将两名战士撞翻，怒吼着向着布兰琪的方向冲去。 “那小子？？”一旁的瓦尔特身上多处骨折，他愣愣地看着挣脱了束缚的拉斐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呆傻痴愣的家伙，居然会为了布兰琪… 瓦尔特看着拉斐尔一路横冲直撞，突破了好几名骑士的拦截，一副疯牛的模样这才逐渐想起。对啊…那家伙失忆前，怎么也是个冒险者啊！ “布兰琪！！”瓦尔特跟着怒吼一声，他身旁的两名骑士早已被拉斐尔给吸引了注意，完全没想到被打成这幅模样的瓦尔特居然还能动。 他们猝不及防下被中年男人奋力推开，瓦尔特翻身压在一名骑士身上，脸上满是泥巴与血块，眼睛瞪得好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这一刻，瓦尔特忘记了身体的痛楚，他一手抓着骑士脖子上的链甲，右手扬起冲着骑士的裸露的脸部锤下。那骑士完全被瓦尔特的样子吓傻了，两三记重拳打得他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自己可是布兰琪的父亲啊！！他怎么能输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 瓦尔特直打了这骑士数拳，猛然抬头像是发狂的野兽般锁定了另一个准备上来帮同伴的骑士。那被血液浸泡过的眼球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骑士只觉喉咙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一样忘记了呼吸，他愣愣地站在那儿，竟然一动不敢动。 瓦尔特紧咬着牙关，丢掉身侧的骑士，直奔着不远处的布兰琪和拉斐尔跑去。他跑得每一步都极其沉重，嗓子像是鼓动的破风箱一样，不停发出残破的声音。 可瓦尔特的眼神却格外坚定。布兰琪！自己的最爱的女儿…在父亲倒下前。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第55章 恶魔已死 暴怒的瓦尔特如同受伤的狮子，哀吼着竖起鬃毛，他满脸血污与泥巴不顾一切地奔向了自己的女儿。额头上破口的鲜血顺着他的眉心与皱纹流下，渐渐渗入眼中染红了他的视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众骑士都有些措手不及，但只是片刻的慌乱后，骑士们纷纷抽出长剑，从各个方向合围瓦尔特与拉斐尔。 “父亲…父亲大人。”布兰琪被拖到了火刑柱前，两名骑士正将她的身体死死摁在柱子上，她看着远处好似发狂的父亲，一阵酸楚立刻涌了上来。 瓦尔特的速度很快，完全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他胡乱挥动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撞向了拦在前方的骑士。身着链甲的战士摆好姿势，但当这位父亲靠近时，那如同恶魔一样的眼神却让他不由呆愣了片刻。 红色的双眼中满是血污，那绝不是人类，而是恐怖、疯狂的恶魔！不要命的恶魔。战士紧咬牙关，奋力将手中长剑刺出，但瓦尔特却不避不闪，像是铁锤般撞了上来。 巨大的力道自手腕处传来，骑士的长剑脱手，大喊了一声后整个人被瓦尔特扑倒。而暴怒的老父亲摁着骑士的肩膀，扬起脑袋狠狠砸向了他的鼻梁。 鲜血在碰撞交击中飞溅，瓦尔特却根本不做停留，他的眼中早已忽略了追赶的骑士，忽略了周围围观的邻居居民，只是如平常生气时那样瞪着眼，望着火刑柱上的布兰琪。 只是或许这才…瓦尔特生气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怕了吧。 他抛下有些发昏的骑士，颤巍巍站起身，骑士的那柄长剑正插在他的肩头，不断染红周围的衣物，但瓦尔特却恍若不觉抬脚便冲向了布兰琪。 “父亲！！父亲，不要…不要。”女孩的声音都哭喊到嘶哑了，她尽力摇着头想要让父亲停下，女孩从没见过父亲受过这么重的伤，也从没见过父亲会发怒到这般地步。 为了这样的我…值得吗？ 虽然布兰琪非常害怕，但更不想看到父亲因为自己而受伤…可布兰琪的心愿注定已经传达不到了，毕竟瓦尔特又怎么甘心放弃女儿呢？ 瓦尔特垂着手臂，奋力将肩头的长剑拔出，低吼一声丝毫不愿停下脚步。原本骑士们大多被拉斐尔吸引，此刻拦在最短距离的几人都被瓦尔特突破，他就好像是只发了狂的困兽。一时间，至少在气势上无人能逆瓦尔特的锋芒。 布兰琪，布兰琪… 女儿的模样越来越清晰，瓦尔特甚至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声，他晃了晃有些模糊的视线，终于走到了火刑柱前。 布兰琪满脸的泪水护在发丝上，紧紧贴着脸颊。女孩看着摇摇晃晃的瓦尔特，嗓子已然失声，只是不断摇头，却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瓦尔特骇人的面容渐渐舒展，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容。他知道女儿怕连累自己，更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如果是出于理性与自保，他绝对是做了最错误的选择。 可…他是女孩的父亲！是她引以为傲的父亲大人！既然如此…保护自己的女儿，需要任何理由吗？ “布兰琪，我来了。”瓦尔特如同得胜的将军一样，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那剑锋上还染着自己的鲜血。只要斩断布兰琪身上的绳索，只要砍下去… 淡白的剑光刺出，瓦尔特的身体忽然晃动了下。他怔怔地低下头，一截半米长的剑锋正从自己的胸口穿出。白色的圣法气萦绕其上，将一切血污与肮脏隔开，显得圣洁又纯粹。 “父，父亲…大”布兰琪的呼吸都停了下来，她绝望地看着身前的瓦尔特，男人仍旧保持着笑容，血液正顺着他的嘴角留下，又落在那截剑锋上被圣法气蒸发。 “真是饭桶，连个普通人都拦不住。”特鲁恼怒地看着那几名被瓦尔特打翻的战士，右手抽动将长剑从瓦尔特的胸膛带出，斜挥向地面甩了甩。 而老父亲依旧站在那里，疼痛与寒冷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但他却尽力维持着脸上惨淡的笑容。果然还是不行吗… 布兰琪的脸庞在视野中渐渐模糊，也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那逐渐盈满眼眶的泪水…瓦尔特深吐了口气，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还是没能救下她呢。但至少… 至少不要让布兰琪看见自己痛苦的样子吧。 男人逐渐冷却的热血随着他的身躯一同摔落尘埃，只有布兰琪撕心裂肺的哀吼还回荡在棚户区。瓦尔特紧贴着地面，没有瞑目的视线正看着不远处同样被控制住的拉斐尔。 一切都完了。他们的挣扎和反抗，实在是太过无力了…但事实，不正是如此吗？ 特鲁瞥了眼瓦尔特的尸体，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拎着长剑走到拉斐尔面前。这名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此刻身中数剑，已然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率先发难的拉斐尔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火力，遭到十多名骑士的围攻，但即便这样，战士们仍旧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杀死。 “长官…” 特鲁眯着眼睛，鄙夷地看着脚下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拉斐尔却轻转着目光，冷冷地看着特鲁，仿佛要把他撕碎吃掉一样。 骑士长官皱了皱眉，随即转过身丢下一句话，“杀了，然后扔掉。” 这场插曲不过持续了几分钟，反抗的火苗便被骑士团迅速扑灭。特鲁快步走回火刑架前，心中却总有些不宁静，不知为何，刚刚那灰衣男子的眼神，一瞬间竟让他心惊肉跳。 白色魔女可是大众指认选出来的！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恶魔！他们敢反抗，敢协助恶魔，那就应该被诛杀！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特鲁晃了晃脑袋，命人将瓦尔特和拉斐尔的尸体全都丢掉，这才着手准备布兰琪的火刑。这场烧死恶魔的处刑，他要好好准备一下，可不能含糊了。 此时此刻，布兰琪究竟是不是吃人恶魔已经不重要了。居民们也默默低着头，接受了他们亲手酿成的这一结果。毕竟即将死去的不是自己，也不是他们的亲人朋友，只是个大家不怎么熟悉、有着满头老人白发的女孩罢了。 而这正是特鲁所需要的结果…他看着温顺到如同羊羔一样的棚户区居民，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杀死魔女的帮凶，既然所有人都有参与，那民众们自然不会苛责自己与骑士团，也不会再把骑士团失败的丑闻到处散播。 因为恶魔已死！ 而他们可是顺应民意、烧死恶魔的正义骑士啊！ 骑士长官平静地看着火刑柱下被堆满干柴与茅草。而绑在上面的白色魔女，此时则似乎因为父亲死亡而过于悲痛，整个人垂着头昏死了过去。 冷风轻轻扬起布兰琪那微微泛黄的白色长发，将女孩脸上的血痕拂干…她没有再大喊大叫，也没有因为悲痛而失声痛哭，昏死过去的人会做梦吗？ 如果有片刻的梦境存在，或许女孩也能获得短暂的安宁吧。 第56章 阴云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可卢安斯特头顶的天空却逐渐阴沉起来。两名骑士拖着瓦尔特与拉斐尔的尸体，随意丢进了某处小巷的阴影中。 其中一人抬起头看着矮墙之间的昏暗天空，不禁催了催一旁的同伴，“快走吧，好像要下雨了…抓紧弄完回城里去。” 另一名骑士的鼻头泛着淤青，显然是被瓦尔特殴打过的其中一人。他正蹲在地上，伸手在瓦尔特的胸口不停摸索，“嘿！有了！” 骑士扒开瓦尔特的衣服，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只染血的钱袋。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兴冲冲地拎在手里掂了掂，手上传来的重量让他一扫先前被殴打的晦气。 “这老家伙还挺有钱！”骑士将钱袋打开，里面装了许多银币与铜币，虽然被瓦尔特的血浸染，但钱毕竟是钱嘛，又何谈干净与肮脏呢？ 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菲妮克丝临走前留给瓦尔特一家的银币… “平分平分，你可不能独吞啊！”另一人见状也凑过来，他同样摸了拉斐尔的尸体，可除了掏出一手黑乎乎的粘稠物外，什么值钱的都没有。 “好说，好说…不过得保密啊，我还得留着回家送我儿子去教会学校呢，最近都开始收钱了。”骑士揉了揉自己淤青的鼻头，不禁又咧嘴吸了口气，随即两人便把瓦尔特身上的钱币给瓜分干净了。 而此时，头顶的“乌云”也在迅速蔓延堆积，渐渐遮蔽了阳光，看上去好像快要入夜似得。骑士们抬头看了下东边的天空还泛着稀薄的亮光，自是明白了这乌云应该是从西边飘来的。 “终于要下雨了！畅快！哈哈哈”两人感慨着最近干燥的天气，相互吐槽着往空地的方向走去。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倒在阴影中的拉斐尔尸体，好像忽然抖动了一下。 ……… 时间稍稍往回倒一些，一身白衣的江渚，正带着名为菲妮克丝的助手，站在卢安斯特最大的教堂——奥古斯丁大教堂中。 他在做完“准备工作”，又在棚户区外围布下了几处法阵后便急匆匆赶回了城里。毕竟比起可有可无的“暴怒”种子，还是乌尔班的公开庭审更为重要。 一群被欲望奴役的人，究竟会上演出怎样一场拙劣且滑稽的演出？江渚对此还是十分期待的，而且他也相信…最合适的观众，也一定会在最适宜的时候登场。 她将从观众变成主角，将一切尽收囊中…江渚看着眼前那来来回回晃荡的教士与陪审员，人们正在混乱中相互见礼、交谈，再纷纷落座，各怀心思。 主人格从心底里鄙视这群虚伪的家伙，他与这些人有本质的区别。自己是欲望的主人，而他们则是欲望的奴隶。 生活纷纷扰扰，他们早已被污蔽了双眼，迷失其中了。这些人不值得拯救，既然如此…全部杀光岂不是快事！毕竟，这也是完整时期的江渚想做却不敢做的念头。 “克里斯阁下，感谢您来出席裁判所的公开庭审。” 正当江渚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杀光所有人时，艾尔薇娅的声音忽然从侧边响起。审判官身后站着数名主教，都是从王都赶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红衣大主教卢西恩了。 审判官此时恢复了工作模式，脸上挂着程序性的微笑，完全看不出喜欢摸鱼划水的样子。她不断向克里斯介绍着教会中的诸位主教，江渚每当她报出名字后，便能立刻在人偶的记忆中翻找到这人的大量信息。 “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驱魔师，克里斯先生。”艾尔薇娅好不容易把江渚介绍给自己的上司们后，这才终于转过脸松了口气。 而江渚只是微笑着冲卢西恩等人点点头，简单打了招呼后便不再搭理，像足了魔导师的那种傲气。而除了大主教面无表情外，其余众人都隐约有些不满。 只不过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魔导师，也太没礼貌了！ 虽然教会有心拉拢这位驱魔师，可圣魔导师教会里也有不少，真不知道卢西恩大人究竟看中了他哪一点？明明这家伙怎么看也没有可爱的魔导师审判官靠谱啊。 “乌尔班，怎么也算是我的雇主…”江渚无视了那几名主教愠怒的表情，直接冲着卢西恩说道，“他的清白与否，我还是很关心的。” “阁下请放心，我作为负责裁判所的枢机主教，既然来到了这里，就绝对会查清这桩案子，不会让清白之人蒙羞。”卢西恩那老态龙钟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是有皱纹在随着说话的动作而微微抖动。 “哦？”江渚回头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菲妮克丝，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看看这沐浴了光明神圣光的大教堂，…” “究竟能不能审出光明与公平来？” 第57章 庭审进行时 江渚话中的暗讽之意丝毫不掩，就连一向保持淡然的大神父卢西恩也不禁脸色一变。江渚对于自己厌恶的人，从来不会有任何好脸色，更何况他此时已经将这些家伙当成死人看待了。 “呃…那个，克里斯阁下，还请跟我来吧，陪审员的座位都在这边。”作为中间介绍人的艾尔薇娅脸上满是尴尬的微笑，只得趁着氛围还没有彻底冷下，抓紧带江渚前往了就坐的地方。 审判官完全想不明白，之前还算温和友善的驱魔师，怎么突然这么锋芒毕露了，甚至一点面子都不给卢西恩大人。 几名主教看着江渚与菲妮克丝离去的背影，不由冷哼一声，对这个狂傲的驱魔师厌恶到了极点。但碍于卢西恩大人一言不发，他们也不好发难。 整座奥古斯丁大教堂被临时改造成了宗教法庭，显然这里的教士们已经为这天提前准备了些日子。庄严肃穆的教堂中殿处，以左右两边分排成了陪审团与证人席位。 而在十字结构的短柄“高坛”位置，则端坐了共计十三名法官，以及数名来自王都的教会要员，其中自然包括了卢西恩。原本外派到卢安斯特的审判官艾尔薇娅此时正站在红衣大主教身后，连座位都没有。 纷扰混乱的准备阶段很快随着法槌的重重落下而拉开帷幕。江渚靠在椅背上，目光无聊地扫过门口附近那满满当当的卢安斯特民众，显然乌尔班的公开庭审备受人们瞩目。 此场审判的“罪人”还未出庭，法官便站起身一一诉说起主教犯下的罪孽。包括与恶魔阿斯莫德勾连，侵扰乌尔苏拉协会的修道院在内，江渚甚至听见了许多崭新的罪名。 比如…宗教裁判所最常见的指控——使用黑魔法。乌尔班作为一名造诣颇深的圣魔导师，会不会用黑魔法这些教士们自然心知肚明，但主教大人的罪名已经很多了，再背上一条似乎也没什么。 “把罪人乌尔班带上庭来！”法官的声音洪亮且清晰，即便并没有经过扩音魔法的增幅，在教堂中依旧能听见阵阵空荡的回音，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而当乌尔班被几名骑士带上来时，一向沉默寡言的菲妮克丝却惊呼出声。眼前的人…还是昨晚他们见到的那位大主教吗？ 乌尔班身上的长袍被剥下，换上了一件单薄破损的粗制“睡衣”，上面还应有红色的十字架，从胸膛一直贯穿到膝盖。主教身上光是裸露的部分便能看见许多渗血的伤痕，显然开庭前刚遭遇过虐待。 比较显眼的便是戴在他额间的荆棘头环，那满是尖刺与倒钩的金属环箍住乌尔班的脑袋，伸出的突刺嵌入皮肉，从外界看来十分严丝合缝。 禁魔头环… 江渚很清楚教会使用的这种头环能够干扰魔法力的运行，一旦被束缚之人妄图调用魔法力，这头环上的尖刺便会吸收魔法力开始钻动，直到对方因疼痛而无法释咒为止。 看来应该是他们昨晚离开后，卢西恩主教带来的东西。如此看来，先前划水的审判官艾尔薇娅，倒的确对乌尔班很不错，至少让其衣着体面也没有虐待。 “罪人乌尔班，对于你所犯下的罪行，可愿坦白忏悔？”法官端坐于台上，眯着眼看向台下站立的大主教。乌尔班一出庭，便引得门口的民众们窃窃私语起来。 “我不是罪人，我也从未与恶魔有过勾结，没有什么好忏悔的。”乌尔班的声音虚弱，却带着十足的坚定。而见到乌尔班如此倔强，法官也不指望他能公认罪行了。 “我这里收到了十多封有关你使用黑魔法的举报信。”法官开始从主教被指控的罪行中，逐一开始审查。随着他话音落下，证人席那边便走出了两名书记官，他们手里捧着一只托盘，上面堆了厚厚一摞信件。 书记官背后，则各站了两名陪审员，负责监督他们有没有篡改或漏读信件的内容，这些陪审员与江渚一样，来自王国各地，职业也各不相同，他们都是被邀请，来监督庭审公正性的。那两名书记官则是清了清嗓子，开始交替朗读托盘里的举报信。 信件的内容大多是在某某处发现了有人使用邪恶的黑魔法，或是自家有人失踪，而后在现场发现了和主教乌尔班体型相似的人影，或寻到了些可能是乌尔班私人物品的东西。 这些信件的来源并不透明，很多甚至是匿名信。但也有少数几名写信者从证人席中走出，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情况。 “我从未做过这些事情…” 面对这些有模有样的证言与指控，乌尔班只是站在原地摇摇头，坚决否定了这些子虚乌有的指控。但法官显然不会相信罪人的无力抗辩，迅速敲定法搥往下推进。 十多名妇人紧跟着从侧边走出，她们有的身穿华服，有的则是医生农装戴着头巾。在法官与骑士们的指引下，妇人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十分恭敬。 “禀告大人，乌尔班主教一个月前，曾经对我使用了催眠术…”说话的是一名身穿长裙的贵妇人，她低着头眼角还带着泪痕，“那是恶魔的力量…我根本反抗不了，就…就。” “就怎么样？说清楚…”法官依旧不慌不忙，引导着妇人继续往下说，“这里是裁判所的法庭，你不必担心什么，把一切都如实禀报就是。” “……”那妇人犹豫了片刻，才重新开口但声音却很微弱，“就诱骗我到小巷里，做些下流的事…” 第58章 公正的审判 “此话当真？” “嗯！”妇人掩面啜泣，低着头不敢看台上的法官，“当时，那里还有四五只恶魔，他们…他们和乌尔班主教一起，一起折腾我。” 庭外的民众们立刻掀起了一阵浪潮，他们大多只是听说卢安斯特教区的主教大人乌尔班被逮捕了，可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刺激的事情。 看来这个与恶魔勾结的家伙，不仅祸害修道院，连城中的女子都不放过。而这也似乎和平日里流传着的，有关乌尔班的各种传闻与小道消息意外相符，更增添了些真实性。 高坛之上的教士们看着妇人啜泣的样子，不禁点点头露出了笑容。贞洁与名誉固然重要，可当有更大价值的东西摆在面前时，前者也不是不能抛弃。 这名妇人虽然衣着华丽，可教士们却知道，她是卢安斯特某位落魄贵族家的二小姐。对于那种落魄到连面包都要买不起的家族，这可是一次绝佳的翻身机会。 为了家族的荣誉与辉煌，些许名誉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认识你！你这是在诬陷！”乌尔班转过脸，瞪着地上的这名女子。催眠术？与恶魔一起颠鸾倒凤？这种事情亏她能想得出！ “我认得你！卢安斯特的女人，有一半都认识你！”妇人抬起头，气势丝毫不减冲着乌尔班喊道，“谁能忘记你的漂亮胡子呢？” “你！！”乌尔班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竟然就这么死咬他不放。 “你说你不认识我，你拿出证据来啊！你要是没有做过那些事，你也拿证据出来啊！你有吗！” 妇人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在被法官呵止后，被两名骑士拖回了证人席。而紧随其后的，则是两名农妇，同样指控乌尔班为恶魔猎艳，与她们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只不过地点从小巷变成了农场的草垛。 乌尔班极力为自己辩护，可面对这些他从未做过的事儿，他除了苍白无力的话语外，根本说不出其他来。而哭成一片的“受害者女子”和加害人比起来，自然是妇人们更能得到人们的同情。 而同情…则代表了倾向乃至相信。 江渚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场不公平的审理，只是偶尔瞥向门口的方向，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人。身为“罪人”的乌尔班，没有现代法庭上的辩护律师，没有自证清白的资料与证人证言，他那苍白的话语只会越来越无法信任。 ……… “罪人乌尔班，你究竟是否承认与恶魔阿斯莫德有过勾连？” “从未有过。”乌尔班闭着眼，他已经不愿多费口舌了，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自己的。 “证人…”法官那庄严的声音如同一记定音锤，两名牧师便立刻从证人席出列。 “拉菲？洛基！”乌尔班此时才看到这两人的容貌，顿时一股怒火自心头涌起，“连你们也背叛我了吗！” 这两人正是乌尔班手下的亲信，曾经跟随着这名大主教南征北战，甚至参与过魔神阿斯莫德的讨伐，以及和勇者查理的战斗。 “法官大人，乌尔班的确曾接到秘密任务，前往王国西南的小镇围剿魔神。”一名牧师低下头，完全无视了一旁乌尔班的质问，“而当时，我等祈愿请下天使后，却不知为何…还是让那恶魔逃掉了。” “魔神的实力强大，也并非不可能吧…”说话的是陪审团中的一名戴眼镜的胖子。 “并不是这样的！当时大恶魔阿斯莫德已经重伤垂危，是不可能从智天使手下逃脱的。”另一名牧师紧跟着补充道，“一定是有人暗中协助…” “而且我们发现，智天使的投影彻底泯灭了，应该是仪式某项出了问题。除了身为领队的主教乌尔班，没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手脚！” 法官敲了下手中的木槌，“如此看来，那次讨伐任务就是乌尔班与阿斯莫德勾结的契机…” “那是意外！”乌尔班瞪着眼睛，随即伸手抱住了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哀嚎，“魔，魔神为什么会逃跑…我也不知道！我从没与恶魔有过勾结！” 一个完整且逻辑通畅的故事，就这么在牧师证人与众多补充物证下，被渐渐构建起来。大神父乌尔班在讨伐任务中，接触了魔神阿斯莫德，并受到蛊惑背叛了光明神。 他私自在请降天使的仪式中做了手脚，放跑了恶魔。而在被贬到卢安斯特后，这位堕落的主教便开始为受伤的魔神到处搜寻祭品，施行黑魔法秘术，与恶魔一同祸害女性，更是害死了无数居民。 显然棚户区那边的人口失踪案件的黑锅，也被扣在了乌尔班头上。那些失踪的人，一定是成了他黑魔法的牺牲品。 包括院长珍妮在内的十六名修女，也在骑士们的护送下当场出庭，与乌尔班对质。珍妮一口咬定，自己每晚看见的黑影，就是乌尔班无疑。 而她的话也得到了其余修女们的认同。 人证已然充分。长长的罪状书很快当庭写好，法官再次询问主教是否愿意认罪签字，而换来的依旧是乌尔班的强硬否认。 他从未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签字？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乌尔班的清白了。人们很难相信，这么多证人口径一致地指控主教的罪状，逻辑清晰、合理，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呢？ 可正如艾尔薇娅先前所言，裁判所的法庭，一向是公平的。法官重重敲了下法搥，算是承认了人证们对乌尔班的指控，这也得到了陪审团大多数人的赞同。 那此时，既然乌尔班不愿认罪，为了公平起见…裁判所还需要更为直接的“证据”——证明乌尔班与恶魔有最直接的接触。 随着法官的主持推进，从陪审团中走出来一名秃头的外科医生，他随后取来了一捆大大小小的剃刀，在两名药剂师的帮助下，将刀具清洗擦拭。 此时的乌尔班则被骑士架起摁在了椅子上，用粗绳捆好。秃头医生这才用剃刀在乌尔班的头上荡了荡，将主教的头发一块块刮下。 先是头发，再是眉毛…以及乌尔班最引以为傲的精致胡须，他身上的每一寸毛发全都被刮了个干净。或许是早就料到会到这一步，教士们才给乌尔班换上这套宽松轻便的“睡衣”吧。 第59章 乌尔班的倔强 菲妮克丝看着药剂师与那秃头医生的动作，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即便女孩从小就生活在王都，可对于宗教裁判所的各种手段还是不甚了解。 毕竟那位慷慨勇者查理，可是早已跟教会划清界限，很少来往。江渚的目光始终没有在乌尔班身上停留太久，他看了看教堂大门，忽然小声开口解释起来。 “裁判所以前曾立过一个规则…那就是与恶魔契约之人，身上绝对有形如乳头般的凸起，那是恶魔的标记。”江渚从魔镜中取出了一只古怪的青色水果，放在嘴边轻咬了一口。“呵呵，那算什么？尖锐湿疣？真是可笑。” “所以他们才要把身体的毛发剃光…”小魔导师不自觉地接上了话，但刚一说出口她又立刻捂上嘴，刚刚一不留神她又将假克里斯当成克里斯了，明明说好绝对不和他说一句话的。 且不管教会的这种判定方法，究竟有没有效。乌尔班主教却很快被当众剃了个光溜溜，这一过程中乌尔班始终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即便那秃头医生在剃掉他的精致胡须时，还不忘出言嘲讽他。 而当一切准备就绪，江渚的“老熟人”——巴雷特神父便再次登场。论寻找恶魔和恶魔标记，谁能有这位家喻户晓的专业驱魔师，更值得信赖的呢？ “主教大人，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巴雷特依旧身穿那件长袍，从衣服的鼓起的轮廓上，能够看见他那壮硕的肌肉。“不知道如今，您有没有把我当成‘老朋友’？” 肌肉神父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伸手从助手那里取来了一排锋利的长针，不断用手中的白布擦拭。而乌尔班却始终闭着眼，连睁眼去看巴雷特都不屑。 恶魔的印记是人类与恶魔沟通的媒介，那里有来自地狱的力量…所以这些隐蔽难找的凸起，一定是不惧怕疼痛的。巴雷特先是冲着教堂门口和法官等人行礼鞠躬，而后像是一名优雅的绅士般用长布将乌尔班的眼睛蒙住。 铁针的尾端稍粗，尖锐处闪着森寒的光芒，在巴雷特的几声吟唱中，猛然刺进了乌尔班的头顶皮肤。几滴鲜红的血迹在扎穿处渗出，乌尔班只是身体抖动了下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而巴雷特则是舔舔嘴唇，又从桌面上拿起了两根铁针夹在指缝间，再次刺进乌尔班的耳廓。猩红很快溢满了主教光溜溜的脑袋，他不不时颤动着身子，尽力避免发出惨叫。 如此刑罚一连持续了十多分钟，乌尔班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鲜血染红，但这位主教却硬气地为发出一声示弱的声音。 陪审团和教堂门口的民众们不禁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而满头大汗的巴雷特却是直起腰杆，庄严地冲着门口喊道，“这是恶魔的力量！是恶魔的力量在庇佑他！所有他才不惧怕疼痛…” 啊！原来是这样…恶魔在给予他的追随者力量，所以乌尔班才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因为他压根不觉得疼啊！人们似乎得到了还算合理的解释，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观看着巴雷特的“除魔”。 “哈哈哈哈…”江渚看着这场滑稽之极的表演，不禁笑出声来。那一根根长针戳进血肉，反复刺入，连皮肉都因为针眼而有些糜烂了，乌尔班又如何会不痛？ 若说是有什么在支撑着他，那也估计是对光明神的信仰吧…嗯，恶魔的力量，真有趣啊。 与江渚那乐呵呵的表情不同，他身后的菲妮克丝已然背过头去了，小魔导师实在不忍心去看这么残忍的场面，虽然乌尔班始终非常硬气，可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女孩默默看着江渚的侧脸，不禁又抱紧了怀中的法杖。如果是克里斯的话…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阻止这样的事吧。 “找到了！这里…这里刺不进去！”巴雷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抬手擦了擦汗，但手上的血迹却不小心蹭到了自己脸上。 人们顿时伸长了脖子想要去看那所谓的恶魔印记，而几名陪审团成员，更是从席位上走出，围堵在巴雷特与乌尔班身边，仔细观看着驱魔师的动作。 巴雷特顾不上疲惫，立刻用手中的长针戳了某处稍有隆起的地方一下，主教端坐在椅子上，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嘿！”先前那名说话的胖子陪审员瞪大了眼睛高声叫道，“你刚刚用的是针尾是吧！我看见了…” “你用针尾刺他，怎么可能刺进去呢！”胖子厉声质问着巴雷特，而驱魔师则是神色自然地将针藏进了手心，面露不悦，“我的朋友，你一定是看花了眼…或许该多找几个人一起看看，不过说实话…” “阁下的体型似乎有些太占地方了，别人都被你挡住了，我的朋友。”巴雷特眼神示意了下不远处的米尼翁神父，后者立刻安排了两名骑士，将仍旧在大喊的胖子请下了裁判庭，给其他陪审员让出空间。 如此一来…果然陪审团的几名成员纷纷点头，算是认可的巴雷特神父的发现。经过驱魔师的不懈努力，巴雷特一共在乌尔班身上，发现了两处“恶魔标记”。 一处在手肘，一处在肚脐…这里都有着奇怪的鼓起，且任由铁针穿刺，也无法进入，绝对是恶魔力量维系的关键所在！ ……… 围堵在教堂门口的民众们，自然没法亲眼见到乌尔班身上那微小的“恶魔标记”，大多见陪审团的监督者都点头赞同，也便跟着相信起来。 因为他们离主教距离太远而且乌尔班已经被活活扎成了血人，身体与睡袍上到处都是凝固干结的血渍，倒是的确很符合“地狱中的恶魔”这一骇人形象的。 “罪人乌尔班，你勾结恶魔阿斯莫德，背叛光明神，人证物证都以齐备…你是否认罪？”法官重重敲响了手中的法搥，步步紧逼地询问着乌尔班。与此同时，一名书记官也捧着长长的认罪书走到乌尔班面前，只等起点头画押。 “我…我。”乌尔班的声音好像卡了痰似得，主教缓缓睁开眼，平静地看着高坐台上的法官。 “我乌尔班，从未，从未背叛过天父！” 第60章 不屈 江渚看着仍旧死扛到底的乌尔班，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容。虽然我并不喜欢光明神，但对于这种执着坚定的人，他还是颇为欣赏的。毕竟能够克服磨难，做到始终践行自我，当真是不易。 “看来恶魔对你的洗脑，还真是深入骨髓啊。”米尼翁神父站在一边，看着死倔的乌尔班，脸上露出一抹不屑。这个空降来的主教，不仅抢走了自己教区长的位置，还没事总拿什么教条、神谕之类的教训自己。 最令米尼翁神父气愤的，便是乌尔班甚至公开表示了对他那条跛腿的厌恶与嫌弃，说什么他这种瘸子担任主教会影响天父的形象。 米尼翁紧咬着牙关，终于一口浊气呼出，身体都畅快了起来。乌尔班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背地里干了多少恶心人的事儿，他可是一清二楚。现在在这装得道貌岸然，简直恶心至极！ “我不会责怪你们…”乌尔班忽然缓缓开口，他的气息已经颇为虚弱，但语调仍旧沉稳，“天父会看着这一切的。” 法官随后命人取来裁判所特有的刑具——“靴子”，既然已经确定了乌尔班的罪状，那对于勾结恶魔的叛逆者，也就没必要怜悯了。 毕竟剩下的…只是走个过场，让乌尔班认罪签字而已。 裁判所的行刑者手中捧着几根结实的夹板，板上有密密麻麻的粗绳捆缚收紧，即便只是远远看去，江渚也能从那夹板上少有年头的血迹中，看出这套刑具的“久经沙场”。 他们将乌尔班的双腿并拢，用夹板绑在一起，反复用绳索缠绕结实。另一人则拎住大锤，手里拿着许多木楔。 木楔被插在夹板的缝隙当中，行刑者啐了口唾沫对着厚实的一面猛然砸下，将木楔一根根锤进缝隙当中。乌尔班最开始还紧咬牙关坚持，甚至一度昏厥过去，但很快被一盆冷水浇醒。 当第六枚木楔被敲进夹板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嘶吼了起来，主教浑身颤抖，他的胫骨、脚踝骨乃至膝盖都在木楔的挤压下变得支离破碎。 站在旁边的书记官不停用急切且严厉的声音，询问着乌尔班是否承认这些罪行，但主教每每都会用沉默来回应。 一般来说，插入六根木楔已然是“靴子”这套刑具的极限了，就连一旁的行刑人都有些面面相觑。还是巴雷特告诉他们，是恶魔的力量在支撑着乌尔班，处刑人才定了定神，眼见乌尔班还是闭口不愿认罪，便伸手给他加了两根楔子。 这将是“靴子”的新纪录！ 当最后一根木楔被敲入后，乌尔班再次因疼痛昏迷过去。高坛上旁观的枢机大主教卢西恩，此刻似乎也对折磨宿敌失去了兴趣，他挥了挥手对身旁的教士耳语了几句，处刑人才放下锤子，停止了对乌尔班的施虐。 毕竟…一个无论你怎么折磨，都不愿服软的死硬骨头，除了耽误时间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书记官的嗓子都喊哑了，他瞅了昏迷的乌尔班一眼，似乎很是不满。就算是罪人，裁判所也没有权力强行逼迫主教签字认罪，毕竟这是公开审理… 为了声名起见，小动作还是留到私下比较好。到此为止，原大主教乌尔班的罪名成立，审判也终于落下帷幕。虽然最终有点小瑕疵：乌尔班的认罪书并没有被签字，但总体来说，这是一场成功的庭审。 艾尔薇娅摇摇头，有些落寞地看着骑士们将昏死的乌尔班拖出教堂，又看了看坐在陪审席位的江渚。裁判所的审判一向是这样，但恐怕已经给那位驱魔师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吧… 审判官眼中露出一抹厌恶，正是见多了这种事情，她才对工作提不起一点兴趣。艾尔薇娅低着头，捏紧了拳头，可无论如何，她都得继续留在这里啊！ 随着法官宣布乌尔班有罪，奥古斯丁大教堂中一众“看客”也迈着散乱的步子往教堂外走去。庭审虽然结束了，但依照乌尔班的判处，他将在卢安斯特教区前的大广场上，立刻执行火刑。 虽然裁判所早早就有规划和预留位置，但据说连广场外，能看见火刑柱的窗户都被人租了出去。许多居民和冒险者都挤破了头想要围观这场早就被“预定”的火刑。 所以早些赶过去，说不定能抢到更靠前的位置… 江渚带着菲妮克丝迈出了奥古斯丁教堂，他忽然抬起头，神色古怪地看着灰暗的天空。那大片的“乌云”自远处蔓延，已然铺满了整片天空。 要下雨了？不对…江渚皱起眉头迅速打开魔眼，很快面色一变，但还是默不作声地顺着人潮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对于卢安斯特的普通人来说，他们可不会在意这突如其来的变天。毕竟最近的干燥天气持续的也有些久了，能畅畅快快下一场雨，不也是很值得期待的嘛！ 乌压压的黑云堆积在天空，乌泱泱的人潮拥挤在广场，到处都显得沉闷且压抑。好在有施洗者骑士团的战士们在现场维持秩序，所以靠近火刑柱的地方还是大片空地。 押送乌尔班的骑士很快开辟了道路，大主教被架着胳膊在地上拖行，他的双腿此刻如同软面条一样耷拉在地上，满是糜烂的骨渣与血肉，已经彻底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跛脚的米尼翁神父，此刻正拿着乌尔班的认罪书，一瘸一拐地走到干柴堆前。他看了眼乌尔班被废掉的双腿，直到主教被骑士们捆在火刑柱上，他才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这下乌尔班可没法再嘲笑自己的跛腿了吧？因为他比自己更瘸！背叛天父的主教，那如今…谁又在抹黑光明神的威严与形象呢？ 刑具“靴子” 第61章 宽恕 天空的色调被渐渐污染，变得阴沉灰暗起来。卢安斯特的街道上不时有人快步穿过，他们有的脸上带着欣喜，有的或只是急躁。 要下雨了…许久未见的阴雨天，看这乌云的浓密程度，显然会有暴雨将至！就连街两旁的商人也在路边收拾整理着货摊，准备先行回家避雨。 一身染血长袍的莎伦正耷拉着步子，在这片忙碌的商业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女孩低着头，双眼盯着脚尖前不远的地方，一步步向着街尾走去。 她并没有穿着修女的衣服，这件法师长袍还是菲妮克丝的备用衣物，先前也溅满了赌鬼父亲的血迹。从地下赌场出来后，莎伦便陷入了彷徨与迷惘当中。 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唯一帮过自己的驱魔师先生，似乎也不愿再与她同行。无论是院长还是驱魔师大人，自己对她们来说，都已经没用了吧。 莎伦默默停下脚步，昂起头深吸一口气，试图舒缓胸中的闷结，淡淡的泥土与衰腐气味混在一起，并不好闻。 或许自己的人生，的确应该如那位驱魔师先生所说，在修道院中将这几十年全都献给伟大的天父吧。可是…一想起珍妮院长那晚和她们交代的话，莎伦便又抱紧了胳膊，感觉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想回去…或者说，已经回不去了。 周围路过的居民，在看见她身上那深红泛黑的血迹后，纷纷露出怪异的神色，就连经过都要远远避开路中间的莎伦。女孩张了张口，却又将手中捂得温热的银币攥紧，是啊…偌大的卢安斯特，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无论是父母，还是修道院…… “那边是…”莎伦看着人群奔跑的方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知为何，她隐隐感觉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 一种躁动与期待…？ 茫然的莎伦并不理解，只是跟随着本能向那里走去…但女孩并没有留意到，卢安斯特中，此刻正有越来越多的人和她奔向了同一个目的地，但区别只是那些人充满了兴致吧。 ……… 乌尔班的处刑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即便是越来越近的乌云与暴雨，都丝毫没有阻挡人们的兴致。广场边缘、街道口、巷尾高楼朝向火刑柱的窗户，到处都挤满了人。看起来，他们比头顶的乌云还要拥挤稠密… 教区长勾结恶魔，犯下了累累罪行，教会行动迅速当庭定罪处刑。这几乎成了这两天卢安斯特最大的新闻，也是居民们十分宝贵的谈资。 在那个没什么娱乐的大陆里，还有比这更只得关注的事儿吗？有些围观民众纷纷小声感慨，有的也在默默叫好。 人们关心感怀的，并不是一个生命即将逝去…而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将经历悲惨。毕竟，主教大人在卢安斯特的风评，可并不好。 “呵…完美，真是太完美了。”江渚眨动着自己的白色魔眼，面色激动地看着漫天飞舞细密线头。这庞大无比的欲念之力，皆是发自人心，又映射于人的！ “色欲”这一欲望，在此刻展现地淋漓尽致… 所谓色欲，并非单指男欢女爱与肉体上的欢愉，而是指一切可以享受“刺激感”的念头。 对他人秘辛的过分好奇，追求“八卦”；沉浸于血腥、暴力场景带来的刺激；甚至是享受赌博的过程和“翻盘”快感，这一切一切对于感官与精神的刺激追求，都是源于色欲的力量。 乌尔班身上的传闻那可是多不胜数…江渚只是在全知人偶中随意回想，便能说出七七八八来。有人说他是最虔诚的信徒，也有人说他是淫乱的魔鬼，凭借出众的相貌与地位，和无数贵妇有不正当的关系。 这些真实又夹杂着虚假的传闻，早就在民间流传开了。对于“好奇”的民众来说，用“情色段子”打趣一名有争议的人物，这当真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而乌尔班就像是被宣传、议论了许久的话剧主角，此刻终于到了演出与谢幕的时刻。 江渚轻眨了下眼睛，终于在远处看见那了熟悉术式气息…演出的真正观众，不…应该说是主角，终于在最合适的时间候场了。 只是他抬了抬头，看着卢安斯特上方那层层叠叠的乌云，心下不免生出一丝谨慎，因为那云系中，有着和黑山羊幼崽同源的力量。 灾祸吗…江渚眯着眼，他并不关心灾祸会给兰柏尔大陆带来什么，假如说大地母神因为迁怒，解决了这群不配活着的家伙，那不正合自己心意？只要不干扰自己的计划就好。 “迪卡斯！迪卡斯！你究竟是怎么和恶魔签下契约的！”手拿认罪书的米尼翁神父，正站在火刑柱前，一手捏着乌尔班的下巴，一手将认罪书展开晃动着。他的神情激动，不停重复着“迪卡斯”，这在大陆通用语中，是十分严厉的用词，表示“说”、“交代”等含义。 对乌尔班报复的目的虽已达到，可米尼翁神父却有着近乎偏执的症状。就算卢西恩等主教都已经认可通过了乌尔班的罪人身份，可这名罪人没有在认罪书上签字，米尼翁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不停摇晃着手里的认罪书，瞪着眼睛看向这位虚弱到几乎睁不开眼的老上司，希望乌尔班能在最后一刻稍稍服软，毕竟…有谁在被架到火刑柱上后，还能不畏惧的呢？ 神父的嘶吼和逼迫，让近处的围观群众听得一清二楚，这些人就站在距离火刑柱十米不到地方，甚至能看清乌尔班脸上的汗水。 而伤势颇重的乌尔班，此时也在米尼翁神父的摇晃与怒骂下，幽幽转醒。 “乌尔班！你究竟认不认罪！！”米尼翁仍旧不愿放弃这最后的机会，最后一个让罪人乌尔班坦白的机会，“你就剩几分钟可活了！现在认罪，天父会怜悯你的，我也会在火刑前给你个痛快。” “米尼翁…”乌尔班睁开眼，他的眼神中不再有浑浊，也没有疼痛带来的颤抖。此刻，主教的声音格外清晰、完整。 他看着米尼翁那狰狞的脸庞，心中格外平静，“只有几分钟？呵呵…” “那只剩下几分钟，我就能前往公正威严的审判之所，前往天父脚下，迎接真正公平的审判…”乌尔班的目光格外坚定，他的话语清楚且有力地传到了近处居民的耳中。 “而你，尊敬的卢安斯特副教区长…你很快就会步我后尘。”乌尔班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若是无罪，自然不会畏惧去见天父，你说是吗？” 米尼翁紧咬着牙齿，乌尔班直到此时还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淡然冷静；反倒是自己这般像是个失败者。为什么？明明都要死了，他是彻底的失败者、是教会裁判所认定的罪人！ 可为什么…自己却有种战胜不了他的错觉？米尼翁看着乌尔班那令人气愤的脸，默然走下台去。这场处刑在他打通了关系后，是交由自己来主持的。 既然你还是这么死硬到底… 米尼翁一把夺过处刑人手中的火把，在高呼几声天父庇佑后，用力将火把丢进了干柴堆。火焰在乌尔班脚下迅速燃起，飘出阵阵浓烟。 广场上的教士们纷纷皱起了眉，就连对火刑有过了解的民众，也是颇为不解。气急败坏的米尼翁完全没有顾及火刑的正常流程，在处刑人动手前就点燃了干草堆。 甚至，他也没有遵守裁判所的传统——在火刑前杀死罪人。这最后的怜悯也被神父彻底抛掉了。 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为之？毕竟…那位乌尔班主教，可是直到最后也不愿认罪，这样的罪人，应该是不值得被怜悯对待的吧？ 广场上，抱着这种念头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的视线与注意全在被点燃的火刑柱上，见火势渐起，便伸着脖子，想尽力透过浓烟看清乌尔班此时的表情。 “好！烧得好！” “处死恶魔！！” “淫乱的主教，去死啊！！” 乌尔班扬起脸，看向了头顶黑压压的天空，渐渐闭上了眼。在在浓烟与火焰当中，乌尔班最后的声音也随着躁动的风，传向了天空 “我的天父…请您怜悯。宽恕他们，宽恕…我的敌人。” 第62章 圣人与黑雪 簌簌风声裹着火星爆燃的声响，一同卷入深空，而像是在同情乌尔班的死亡，天空中竟然落下了一粒粒黑色的灰烬，好似飘了黑色的雪。 人们纷纷抬头，看着落在自己头顶的黑色颗粒，顿时产生了不小的恐慌。这是什么？黑雪？是恶魔的力量？？ 不…这是异象！说不定是天父生气了！ 听见主教最后话语的民众并不少，他们也很快将这些散播得更远更宽…那位主教，竟然如此平静、坦诚，丝毫不惧死亡？ 他竟然在被烧死时，还想着让天父宽恕他的敌人？莫非…那乌尔班真是个虔诚的信徒？直到死去都践行着信仰？ 一时间，这种猜测甚嚣尘上…民众们没有看到罪人痛苦挣扎的样子，也没有看到他求饶忏悔的表情。乌尔班就像是一名真正的“圣人”般，在生死的最后一刻，坦然宽恕了所有伤害自己的人。 民众们几乎本能地将乌尔班的坦然受死与飘落的黑雪联系在了一起。 难道乌尔班是被诬陷的？教会烧错了人？就连天父都发怒了？那这！那这可真是… 太好了啊！！ 反正冤枉乌尔班的不是自己，他们只是旁观者…天父一定是在责怪那群教士老爷！而对于旁观者来说，有什么比反转结局更刺激有趣的呢？那些高高在上的教士老爷们也犯了错啊！如果是真的，那乌尔班的案子会更加传奇。 一些好事之人，甚至开始公开质疑起裁判所的审判来，而这天上的异象，就是最好的证据。坐在窗户后的贵族与商人们，纷纷探出头去，看着越来越热闹的广场，他们比之前还要感兴趣。 民众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卢西恩主教都看着冲天的火柱，面色不悦。果然不愧是自己多年的对手…用这一招吗？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来算计？ 乌尔班究竟是怎么想的，此刻已经没人能知道了。但从结果来看，在这场单方面的诬蔑与碾压中，虔诚的主教用自己的信仰和性命，做出了最后的回击。 菲妮克丝原本愤怒的眼神，在看到周围多了许多质疑乌尔班审判真实性的声音后，不禁也放松了许多。女孩并不太能接受，不明真相的人去跟风谩骂清白的主教。 “你在庆幸？哈哈哈…”江渚瞥了眼小魔导师的小表情，不由地笑出了声，“就算人们开始怀疑，开始为他鸣不平，那又怎样？哼！” “人都已经死了，被烧成灰了…就算为他翻案又能如何？”江渚的声音里满是不屑，目光却看向了远处广场边缘的莎伦，“人活着的时候不发声，现在啊…晚了！” “你！”菲妮克丝气得脸颊涨红，但又说不上什么来，的确假克里斯说的有道理，再怎么替乌尔班挽回名誉，可主教都已经死了。 不过在稍一思考后，聪明的菲妮克丝便察觉到了不对，自己差点就被他绕进去了。明明假克里斯自己什么都没做！同样眼睁睁看着乌尔班被烧死，他怎么好意思嘲讽别人？ 对！就是这样！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哼，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江渚头也没回，只是看着漫天的欲念之力，在莎伦身上的法阵作用下，渐渐汇聚。“不过看来你还是没明白，这些人啊…他们可不是在为那主教着想。” “追求刺激…期待着教会犯错，嫌热闹不够事大才是他们的潜在想法。”江渚仰起头，看着头顶渐渐飘落的黑雪，“不过是一群蠢货，比起他们…” “还是这火山灰，更让我在意啊…” 第63章 药… 江渚仰面朝天，任凭几粒轻盈的火山灰飘落在额头与发间。他那惨白如纸的眼眸没有丝毫眨动，冷漠地看着这漫天飞落的灰烬。 “喂！醒醒，看来是大地母神的追杀要到了。”江渚在心底呼唤着克里斯，与大地母神决裂宣战的，可不是他江渚。就算神明是共同的敌人，再怎么说也得让那家伙出点力才行。“你还记得亚拉拉特的灯火吗？” 但是克里斯却始终没有回应。江渚皱了下眉，又喊了他两声，但除了吱哇乱叫的希尔芙在骂他外，完全没有听到副人格的声音。 死了？不可能…还是说因为强行施展不成熟的心象结界而虚耗过度？ 江渚撇撇嘴，却也顾不上太多，就算只有自己，应该也足以应付黑山羊幼崽吧。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尚未登场的“主角”身上，远处的修女莎伦，已经开始在魔纹阵法的引导下，疯狂吞食起周围的欲念之力来。 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护好尚未成长的“勇者”。 虽然莎伦在心性上的几次突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以失败告终。可江渚仍旧不愿放弃，毕竟眼前这庞大的欲念之力，可没那么容易见到。 不过以全知人偶上的知识储备来看，莎伦的情况已经算是“失败品”了。她没能打破心中的各种束缚，与“色欲”融为一体，可江渚从来不认为人偶是绝对的。 即便是失败品…也有着自己的价值，而这对于莎伦来说，将是一条崭新的道路。 顺着江渚那期许的目光看去，女孩正抱住脑袋蜷缩成一团，双眼紧绷不停喘着粗气。她那身染血的长袍与怪异的行为，让周围许多民众都感到警觉与恐惧。 出于本能，他们都退避了半步，有的甚至高声叫喊着希望能有骑士和卫兵将这个“疯子”赶紧抓走。可此时的广场已经乱作一团，教士与骑士团正忙着维持秩序，根本没人注意到莎伦这边的情况。 无数淡紫色的魔纹在女孩身上浮现又隐去，她弯下腰，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微微晃动。直到此时，才有几名卫兵发觉到了这边的异常，正持着长矛往莎伦这边赶来。 “她怎么了？？” “怪，怪物吧！！”近处的居民们纷纷看见了莎伦脖颈与脸颊处的花纹，立刻推搡着往远离女孩的方向跑去。 卫兵们迈着散乱的步子，在人群里快步穿行，但逆行和拥挤的人潮让他们根本走不快。只是他们还未靠近，便只觉大脑像是宕机了一样，耳鸣声瞬间淹没了周围的嘈杂。 “别来碍事，蠢货们。”江渚瞥了周围一眼，忽然在莎伦深浅出现。他对那几名多事的卫兵和高声叫喊的居民施展了古魔法。恐怕没一两天，他们是无法醒过来了。 江渚随即将抓住莎伦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带着女孩离开了原地。他们再次现身时，已经是站在了广场边某处矮楼的屋顶。 仪式还没有完成…现在不能让修女暴露。他看着广场上逐渐减少的欲念之力，甚至感到了些许紧张。 还不够…只是这些欲念之力的话，完全不够！ ……… 乌尔班的火刑柱燃烧了接近三个小时才渐渐熄灭。广场上闹事的民众们，也在裁判所与骑士团的合力约束下，变得老实了许多。 几颗不安分的人头，正堆在火刑柱前的空地上，上面满是滚烫的草木灰和泥土，像是在为死去的主教殉葬。 没有人愿意看热闹把自己的脑袋看没，就算是怀疑乌尔班可能是被冤枉的，但要说为了这名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主教去死？那可就太过愚蠢了。 毕竟…在卢安斯特的民众看来，无论是教会裁判所还是教区长乌尔班，都是高高早上的教士老爷，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只需要看热闹就足够了。 人们大多向那几个被逮住的出头鸟投去了怜悯的目光，也在庆幸着死掉的不是自己。 天空中飘然而落的火山灰稀稀拉拉，并没有太过密集，人们也并不着急回家，只是静静围在处刑广场上，看着火势渐熄的刑台。 他们在等…等待到最后一刻，如此才不虚此行。 几名刽子手走到火刑柱前，在焦黑的木炭与灰烬中拨弄了几下，其中一人弯下腰，在乌尔班曾站立的地方伸手掏了几下，又因为灰烬的滚烫而往回缩了缩手。 众所周知，恶魔死后会留下灰烬，那是源自地狱的尘埃。乌尔班作为恶魔阿斯莫德的契约者和协力者，他的骨灰中蕴含魔力，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所以…就算是骨灰，也必须扬尽！ 待到灰堆的温度降下来后，几名刽子手分别捧着一把骨灰走到广场的各个角落，将其混着草木灰烬一同抛洒到无人的空地与污水沟中。 只是当刽子手们刚一转身，无数民众便疯了似得冲向了乌尔班骨灰所在的地方。他们推搡着，拥堵着…迫不及待第一个跑上前，弯腰在水沟的污泥中翻找。 菲妮克丝只觉后背被人挤撞了两下，差点没站稳，她连忙念诵咒文，在身体周围结出数面赤红色的薄盾。火焰魔法的安心气息让菲妮克丝冷静不少，她惊愕地看着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陷入疯狂当中。 他们在乌尔班的骨灰中翻找！找寻任何有未被烧尽的骨头或牙齿，甚至因此发生了哄抢与争执。教士们并没有阻止这一行为，只是默默收拢队伍。 而当刽子手与骑士们离开火刑柱后，乌尔班的“升天之地”也被潮水般的民众给占据了。 为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菲妮克丝一瞬间有些发蒙，这些人不是之前还在为无辜的主教鸣不平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女孩维持着灼热的护盾，一时间几名被挤到她身边的倒霉蛋，全都被魔法盾烫伤，嚎叫着往反方向挤去。 “对，对不起…”菲妮克丝的声音非常小，估计还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但小魔导师的注意力还是被不远处几名扒拉火刑柱灰烬的民众给吸引住了。 “哈哈！我的！这是我的…”一名男子从灰烬堆里扒出了块圆形的白色石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高温烘烤，使得它看上去格外光滑。 但下一秒，就有人伸手去抢，他的脚踩进了火刑柱下的灰堆中，将微弱的灰烬扬到鞋面与裤脚。人们乱糟糟地挤在一起，因为混乱肆意践踏着灰烬堆。 菲妮克丝抿着嘴，不知为何一股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难道假克里斯说的是对的，真的没有人是真心为可怜的主教发声？根本没有人在意那所谓的真相？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啊！ “为什么…” “想不通吗？”淡紫色的光华在身侧闪过，江渚的身形忽然凭空出现，将一个倒霉的路人踹到在地。他看了眼迷茫的小魔导师，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恶魔灰烬是邪恶的、无用之物，可实力强大的巫师遗骸，却是蕴含‘魔力’的啊！”江渚心下对于眼前混乱的起因，倒是十分清楚，“王国里早就有传闻了，说是实力强大的魔导师死后，他的力量仍存在身体里，这一部分是不会被火烧化的。” “人们相信，这种蕴含力量的骨头可以带来好运、甚至治愈疾病。”江渚稍稍顿了下，似乎在期待着菲妮克丝的表情，还有什么比摧毁一个可怜孩子心中的天真，更有趣的呢？“可惜，再好的药对他们来说，都是没用的。” “庆贺吧，至少在这一刻…那位主教在人们心里的价值，可是超过过所谓的魔神阿斯莫德。” 第64章 级魔法 “不…但，但是…”菲妮克丝摇着头，似乎又忘记了不和假克里斯说话的誓言。 “但是人们不是已经认为乌尔班是被冤枉的了吗？”江渚随意补全了小魔导师后面的话，不禁又笑了笑，“如果他不是与恶魔勾结的巫师，而是一名虔诚的信徒，甚至在死前宽恕了所有人，那…” “不是更好吗？如果当真如此，这样一位殉道者的遗骸，可完全不比那些所谓的圣人差啊！”江渚笑了笑，作为“本我欲念”的纯粹体现，他完全清楚人们“想要”什么，因为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摆脱不了欲望的控制。 怜悯众人的虔诚信徒，在死后却被他所宽恕的人，哄抢遗骸与骨灰…啊，这就是人吧？ 江渚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屋顶，那里…莎伦已经被肉眼可见的紫雾包裹成了一颗巨大的“卵”。丝丝猩红的纹路，如同血管一样在其表面蔓延攀附，那黑卵像是心脏般不停搏动着。 可惜…巫师骨头蕴含魔力的传闻只是迷信。但人们哄抢的行为，却着实给了莎伦一剂猛推。 “勇者…会是什么样子呢。”江渚眯着眼睛，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莎伦会与人偶记忆中的产物有所不同，但究竟会有多大区别，他还是十分好奇的。 毕竟…她能不能达到自己的最低要求，还是很重要的。 “嘿！那是什么东西！！”此时，广场上的人们也终于发现了那庞大的黑卵，本就混乱的广场此刻更是多了份恐慌。 卢西恩主教瞪大了眼，颤巍巍地从身边的随从手里接过了法杖。红衣大主教绝对是在场除了江渚以外，魔法造诣最深的法师，但即便是他也认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有一点卢西恩可以肯定，那便是这东西中蕴含着怪异且强大的力量…魔气？并没有，但好像是比魔气还要邪恶的力量。 卢西恩当即吟唱起咒文来，淡白的光晕在这位老者周身亮起，无数耀眼且安心的白光将周围的人包裹在内，翻滚涌动的魔法力裹挟着对天父的信仰在空中凝聚激荡。 “9级魔法吗…看来教会的顶级战力，还是有两把刷子。”江渚招呼了下发呆的菲妮克丝，便兀自跳到了矮楼房顶，展开魔眼看着卢西恩构筑的术式。只是可惜…这老家伙还没有进入圣域。 任何魔法师只要能掌握高阶魔法，都可以在这片大陆上任意行走。因高阶魔法的威力和低中阶相比，几乎是天壤之别。 而培养量产一名魔导师，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每一个掌握高阶魔法的人，无一不是在魔法领域有着极强的天赋，就好像他身边那边红头发的女孩一样。 但即便如此，对于教会这种庞大的势力，拥有几十名魔导师级别的战力，还是能够办到的。不过圣域强者嘛…据江渚所知，整个教会也只有三人。 那位教宗陛下是一位进入了圣域的魔导师，此外还有一名大骑士长，根据人偶的记载，他甚至担任过勇者威廉的剑术导师。 至于剩下一位…江渚收起了轻视的目光，却并没有去回想有关她的情报。至少眼前的裁判所枢机大主教卢西恩，并没有进入圣域。 那…他就不可能干扰到自己。 正当江渚思绪蔓延之时，卢西恩的9级魔法也终于构筑成型。一只巨型的光亮长矛闪着电光悬浮于广场之上。与江渚曾经弄的空壳8级魔法不同，这只长矛是真正的高阶魔法。 裁决之矛…这个名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魔法，却是货真价实的9级魔法。而他的作用效果… 江渚默默抬起手，口中念诵的咒文也同样完成。与此同时光矛忽然激射而出，像是投掷的标枪般，消失在了高速运动中。 下一刻，长矛赫然已经扎穿了整个黑卵，没有人看见枪身运动的轨迹，也没人发觉这魔法是何时命中的，那枪身却是结结实实地穿透了巨型黑卵。 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是红衣大主教的魔法！有他在这里，绝对会没事的。 “果然是正牌的9级魔法啊…”江渚晃了晃发酸的手腕，在他的左手掌心赫然破了一个大洞！涓涓血流顺着洞口往下流淌，很快打湿了他脚边的屋檐。 9级魔法裁决之矛，是无法回避的恐怖魔法。虽然旁人认为这是光明神的伟力，可江渚却很清楚，这招魔法其实是涉及了些许时间的规则… 是货真价实的因果律武器！ 第65章 母神的愤怒 世间法则万般多样，种类繁多，但追其源头，又似乎有迹可循。神明之所以与众生不在同一层次，其根本原因便是掌握或融合了法则的力量。 比如江渚所熟悉的大地母神，掌控着生命与繁育；而神秘莫测的卖花女，则似乎手握命运的缰绳。这些有关神明与法则的情报，在全知人偶的情报中是并不存在的。 江渚能够得知这些，还得多亏了布尔加特时奈亚的那次信息轰炸。虽然代价不小，让副人格继续延续了生命，可江渚依旧获取了许多他从未想过的全新知识。 也是自那时起…他的计划和目的便跟着发生了偏移。 想要成神，参悟掌握某一法则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大陆上的凡人就无法涉及法则。超凡的魔法，便是最为接近的事物。 所谓的魔法咒文，不过是包装好的术式黑箱，大陆上的绝大多数魔法师甚至都不会理解这魔法的本质逻辑，可他们依旧能够通过咒文施展出远超自身理解的力量。 那咒文又是谁创造的呢？江渚曾在全知人偶的记忆中翻找过这一问题的答案——是神明。当然，这情报的真假还有待商榷，毕竟就连人偶本身都是神制作出来的，里面也只有那些邪神想让自己看到的内容，江渚可不一点也不傻。 但如果当真是神明创造了“咒文”，那在9级魔法甚至是某些禁咒中，掺入一些法则的力量，那些凡人们也是完全不会发觉的。 江渚深吸了口气，看着左手掌心那圆润的血洞，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还是他控制身体以来，第一次受伤。 不远处的光亮长矛死死钉在巨大黑卵中，随着术式的完成而渐渐崩解，消弭于无形…但当白光彻底散去，眼前的炫目被黑雾遮蔽时，广场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黑卵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明明光矛已经贯穿了那颗黑卵，这是无数人亲眼所见。他们愣愣地望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巨大黑卵，恐慌再次蔓延起来。 卢西恩眯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但老者反应颇为迅速，见魔法无效便毫不犹豫地转头往教堂内走去。几名教士也紧跟其后，他们都以为主教大人准备回去启动教堂的防护法阵了。 看来只有依靠阵法，才能对抗那邪恶的东西。 此时在江渚身后，一颗缠满了紫黑色丝线的半透明蚕茧正轻飘飘地泛着光晕。裁决之矛是无法回避的，但前提是施法者真正锁定了对象。 江渚利用巨大黑卵做幌子，在其中构筑了个类似核心一样的魔法阵，将真正的核心莎伦提早交换出。果然卢西恩将术式的对象放在了“替身”身上。 但江渚还是错估了9级魔法的真实威力，匆忙间他甚至没来及切断魔力联系，那光矛便毫无征兆地命中了，甚至沿着魔法回路蔓延伤到了他。 “看来还是得早点进入圣域才行…”江渚轻笑着看向下方混乱的人群，脸上泛着一丝微笑。他轻声默念了两句，广场周围竟然兀自升起了一张薄薄的碗形结界。 新勇者即将诞生！就让这群愚民变成为勇者庆贺的养分与礼花吧！这也算他们有点价值。 漆黑的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惊雷，江渚猛然抬头看去，不由身体绷紧，攥住拳头，血液顺着他左手商储缓缓滴下。 来了！大地母神的使者！ 偏偏在这个时候！江渚估摸了下时间，从丰收仪式被破坏那天算起…但今天刚好28天。虽然他对此早有预期，大地母神的追杀并不会那名轻松避过，但那该死的家伙偏偏挑自己腾不开手的时候！ 果然是因为自己的运势太差了吗？真是没有一件顺心事儿！ 江渚看了眼身后还在吸收欲念之力的莎伦，又望了望脚下的广场，最终还是咬咬牙变作狼人，使用魔法凌空飞向了头顶的乌云。 战斗不能在地面上进行，否则会影响到勇者仪式的。 “风精灵！能不能给我附身的力量！那家伙是我和他共同的敌人。”江渚维系着魔法，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在心底询问了希尔芙一句，毕竟如果能有风精灵附体的加持，他在空中就能获得很大的便利。 “哈？你是在求咱嘛？”希尔芙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又惹得江渚一阵不快，但他还是耐下性子又和风精灵解释了一遍，他如果战败克里斯也会死。 “诶…”希尔芙拉长了尾调，似乎格外舒爽，“就算你求了伟大的风精灵，咱也不会帮你的！哼！你这个混蛋，之前还骂我来着，去死吧你！” 希尔芙说罢便在周围卷起一阵强风，让狼人飞行的身姿都乱了起来，好在江渚平衡感很好这才没有摔下去。 “这个白痴精灵！蠢货！！”江渚在心底暗暗骂着自己，他一定是脑子被副人格影响了，才会傻到希望那个笨蛋希尔芙能明白当下的情况，她只是在找乐子而已。 江渚随即激活了背上的精灵刻印，希尔芙立刻发出一声惊叫，周围的风也渐渐停了下来。 “麻烦的家伙…”江渚纵身破开乌云，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把棕绿色的长剑。他静静立在云间，脚下全是翻滚的火山灰，深深吸了口气。 乌云的上方，依旧是这天蔽日的深邃黑云，而这…正是和丰收仪式上涌现的云朵近乎一致。 “你还要睡到多久！快醒醒！可恶！！”江渚紧咬牙关，不停呼喊着克里斯，但后者却好像失踪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原本这应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终于没有人和他分享身体了。可如今江渚的脸上只有凝重与严肃，因为在他头顶不远的位置… 赫然飘着五只黑山羊幼崽！ 第66章 死局 挥舞着荆棘状触手的黑山羊幼崽，躲藏在云间，他们的粗壮下肢踩踏在黑云之上，却像是立在地面一样稳固。那些不断开合挣扎的大嘴正流出恶心的绿色脓液，看上去好像在因为痛苦而挣扎。 如果仔细看去，这几只黑山羊幼崽似乎是“浸泡”在黑云中，不断汲取着来自于母神大人的力量。这种状态下的黑山羊幼崽，是不可能被击败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奥菲莉亚会拼着性命，用自毁的杀招打断了黑山羊幼崽与母神的联系。那位勇者同样知道，拥有源源不断力量供给的黑山羊，将会多么恐怖。 就算是一向胸有成竹的江渚，此时也不禁有些慌神。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五只黑山羊幼崽降临！这完全没得打啊！ 按理说…这片大陆只是母神庇护下的众多世界之一，就算是丰收仪式被副人格破坏了，也应该传不到神明那里，她的眷属自会清除叛逆者。 可是一口气五只黑山羊幼崽…这绝对是母神亲自下的命令。莫非…莫非？ 直到此时，一个大胆的念头才在江渚脑海中赫然亮起。这片被光明神和魔神们选定为“棋盘战场”的大陆，这片拥有着奈亚分身、以及众多被封印神只的大陆，怎么可能平凡？ 神明的目光都在棋盘之上吗… 那自己的行动，难道神明也一清二楚？ 江渚握紧了手中长剑，身体毫不犹豫地向左前方闪去，几处凝结的魔法符文几乎在他闪身离开的同时构筑完成。 这是当真要置自己于死地！干得漂亮啊，大地母神！ 江渚身上的黑光不断闪起，一层层增加魔法抗性的秘术魔法在不断叠加，但黑山羊幼崽们的咒术还是迅速完成。 锁定对象的恐怖咒术，其威力曾让克里斯吃尽了苦头。只要沾碰到一下，那时他便彻底丧失了战斗力。而江渚自然不会小觑这群怪物的魔法。 他周身忽然扫过一片幽蓝色的光幕，远处的黑山羊幼崽和翻滚的乌云刹那间全都定格停滞。而江渚也能清晰地感到，自己身体里涌上来的缓慢却清晰的疼痛。 “三发8级咒术吗…”江渚的思维在这一刻被加速了，他简单观察了下几只黑山羊幼崽的站位，心下有些后悔冒然冲上云端。 如果是一两只…他还能够应付，可面对翻倍敌人的围攻，生存概率可就不是做简单的除法了。他甚至在想，要是克里斯当时答应了麋鹿女神，成为她的祭司。 伊赫乌蒂明明已经承诺会庇护他一人了，但愚蠢的克里斯居然拒绝了！还将这宝贵的机会让给了一名普通的人类小女孩，江渚不能理解，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傻的家伙。 对！就和那个傻瓜伊万一模一样。 来不及批判克里斯的愚蠢，江渚立刻激发了左手腕处的黑色乌鸦标记。当蓝色光华褪去，江渚已然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几只黑山羊幼崽愣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料到锁定对象的魔法居然会落空。 镜面世界中，江渚正蹲在燃火的房顶上，捂着胸口咳了几口血。即便他早已将自身魔抗叠加到了恐怖的层次，甚至还利用魔镜及时转移，但还是被一发咒术彻底命中了。 只要施法对象无法锁定，剩下的两发咒术都会失败！ 火焰中的布尔加特一如既往，只是江渚此刻却根本没有时间去查看镜像世界的状态，他立刻飞身前往了布尔加特最高的建筑，那里是他和克里斯平日里存放东西的地方。 在进入镜像世界后，他便无法随手取出那些储存的道具，他眼看着不远处的街道上，有几只甩丢的鞋子。这才想起，他忘记去看那几名被关入镜面的打手了。 看样子应该是胡乱逃窜，被神迹之火吞噬了吧… 江渚飞身立在尖塔之上，在这处没有火焰的高塔里摸索了片刻，才找到几瓶药剂，咕嘟嘟灌了下去。他随手甩掉空瓶子，神情严肃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该怎么办… 虽然凭借魔镜，自己躲藏在镜中世界的时间要比普通圣域强者藏入圣域的时间长不少，可终归是有精神耗尽的时刻… 而如果自己不出去，恐怕整座卢安斯特都会被暴怒的黑山羊幼崽夷为平地，那他费了几天功夫准备的勇者计划，可就彻底失败了！ 江渚一拳垂在窗台上，愤然地想着大地母神，但他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五只立于黑云之上的黑山羊幼崽，根本无法战胜。 看来只能利用离开魔镜世界的定点传送能力，先回到地面去了。 感觉到身体的伤势勉强恢复一些后，江渚也不废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魔镜世界与心象结界有类似的能力，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平稳地落在了城市西面的城墙上。 只是江渚还未来及松一口气，一股死亡的预兆便在他心底涌现。狼人顾不得其他，立刻飞身跳起，下一刻，他原先站立的城墙已经倒塌一半！ 而在那废墟之上，正是狰狞恐怖的黑山羊幼崽！ 好快！怎么会追得如此之快？就好像在等着自己出现似得。 江渚眯起白眼，根本来不及思考，便在木剑上附着了赤红的神迹之火。那头黑山羊幼崽又在吟唱咒术！江渚的身形不断加快，但比起树海时拥有希尔芙精灵附身状态的克里斯还是差了一线。 几乎在黑山羊念诵完咒文的同时，爆燃的神火却源源不断被江渚从魔镜里抽出，火焰的浪潮越聚越高，最终张开大口瞬间将黑山羊幼崽吞没。 而半空中的狼人，也在攻击命中后自空中跌落。 剩下四名黑山羊幼崽忽然自云间跃下， 冲着摔落的狼人扎去！一时间，整个卢安斯特的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而那只被神火吞噬的怪物，在在地上不停打滚起来，虽然神火能造成伤害，可依然会像树海那只一样，能靠着再生把神火甩出去吧。 灰头土脸的江渚却忽然从城墙根探出头，心有余悸地看着那被彻底包围撕碎的“替身”。幸好自己没有莽上去，否则肯定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人偶中储备的大量魔法秘术，江渚并不是每一样都能使用，但学会的奇怪能力依旧有不少。但显然…面对五只黑山羊幼崽的合围。 技能再多也弥补不了实力上的差距。 第67章 反杀 暴戾的尖鸣声从数只黑山羊幼崽那些流着脓液的大嘴中传出，江渚皱了皱眉，立刻从原地跳起，头也不回地向着西方飞去。 怪物们自废墟中站起，挥动着腥臭的触手，似乎心有所感一样追着江渚而去。目标还活着，为了母神大人，必须彻底清除！ 狼人的动作极快，不时在山头与地面中借力，他身上闪烁着丝丝流光，在疾驰的同时不断回头向黑山羊幼崽们望去。四只黑山羊幼崽紧随其后，唯有先前被神火烧过的那只落在后面，看上去十分萎靡。 “无尽雪原…”江渚眼中满是警惕与谨慎，在黑山羊幼崽们与自己的距离拉近后，他忽然坠落，钻进了山岭之间。 趁着怪物们尚未察觉，仍旧埋头追赶时，他毫不犹豫地再次遁入镜面世界。布尔加特的高塔一如既往，狼人凭空出现，高立于塔顶，伸手扶住额头晃了晃脑袋。 连续两次进入魔镜，这让他感到十分疲惫。江渚昂起头望向远处的深红色天空，而后身形再次从高塔上隐去。 疯狂疾驰的四只黑山羊幼崽一头扎进树林当中，这群怪物没有眼睛，但似乎能通过某种奇特的感官追寻到江渚的位置。 显然罪人的体力已经不支了，幼崽们能清楚地感觉，前方逃窜的江渚在进入山岭后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它们热切地挥动触手，四条粗腿重重踏在地面上，竟踩出了一连串大坑。 淡蓝色的光华骤然浮现，江渚睁大魔眼看着眼前被定格的画面，那只受伤掉队的黑山羊幼崽正飘在他前方不远的位置。 江渚轻抬右手，嘴唇轻动了几下，周围加速思维的水蓝色光幕便如玻璃般碎裂。他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果然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一群怪物。 如果是5个70级的人类圣域强者围攻自己，那目前的他绝对无法战胜，可换作是这群怪物… 点点絮状的黑雾在黑山羊幼崽周围凝结，而后倒飞升天。它甚至只来及转过身，庞大的躯体便忽然顿了下，所有舞动的触手都在同一时间僵在那里，下一刻它从空中跌落，向着地面坠去。 8级咒术死之终末…… 锁定施法目标的咒术，可不是这群怪物的专利啊…而利用蓝色光幕加速思维后，他完全能够事先准备好吟唱的一切步骤，在解除加速的瞬间构筑完大半魔法。 虽然加速思维的状态并不是时间停止，魔法力无法延伸出去，也无法直接作用到对象。可对于高阶术法的繁杂准备和吟唱来说，却很有帮助。 而这带有即死特性的恐怖咒术，就连整片兰柏尔大陆，恐怕都没有人会用，属于早已失传的“古魔法”。只是可惜…70级的黑山羊幼崽，似乎有着不弱的咒术抗性。 即死的判定并没有生效… 江渚眼中，线条组成的世界在快速游离翻转，他面色一凛迅速潜下身形，往黑山羊幼崽坠落的方向追去。他知道，绝不能让大地母神的眷属坠落地面。 这里与伊格神树的八层神社不同，那里只是一片架在枝头的浮空小岛，而这儿却是广袤无垠的兰柏尔大陆！黑山羊莎布尼古拉斯，可是被希尔族们称为大地母神啊！ 他看着如同破布娃娃一样摔落的怪物，不顾消耗地再次激活魔镜，将镜面后的布尔加特展开，一道如有实质的晚钟声在林间荡起，他与半空中的黑山羊幼崽一同消弭于无形。 火焰的世界…被神火淹没的城市，黑山羊幼崽的身体并没有太多损伤，但却在被拖入镜面后，完全失去了平衡，在农神广场上挣扎了两下，竟然没有站起。 人形的江渚立在农神像头顶，由于精力消耗太大，他已经无法维持狼人的状态了。但当他看着被神火包围的庞大怪物时，眼中却是胜利的喜悦。 他知道，这只黑山羊幼崽已经被宣告了死刑。 本就中了即死的咒术，重伤垂死的黑山羊幼崽，在神火的不断侵扰啃咬下，越来越虚弱，江渚抽出棕绿色的木剑，凌空飘在广场上方。 锐利的剑光将附近的神火一分为二，江渚如同一名熟练的舞者，将长剑从各个角度刺入黑山羊幼崽的口中。 从奈亚轰炸来的情报中看，黑山羊幼崽身上这些不断开合流脓的大嘴，便是它们的弱点。但即便不从弱点突破，江渚也有信心凭借这柄亲手锻造的长剑，破开黑山羊幼崽的防御！ 半分钟不到，黑山羊幼崽的躯体如同砖块般碎裂，无数沟壑与裂纹在他的几十张嘴之间勾连。 “死吧！”江渚轻甩了个响指，身后的巨型肉块便碎了一地，而他立刻转身掠出，从散落的尸块中心抓住了一只篮球大小的黑色腐肉。 这是神使大人的心脏… 漆黑湿滑的表面泛着一股恶心的腐臭与油漆味儿，但江渚却对这团还泛着温柔的肉块有些爱不释手。 风险越大，机遇也就越大…先前在树海时，他便吐槽过克里斯用神火把黑山羊幼崽烧得渣都不剩。愚蠢的副人格就像是没有经验的厨师，一股脑地把珍惜材料都给糟蹋了。 “哼…”江渚抱着黑山羊幼崽的心脏高高跃起，返回了储存物品的高塔，任由黑山羊幼崽的尸身被神火烧尽吞噬。 这些源自神明的强大肉体与力量，对于神火来说似乎是绝佳的“补品”，在烧完黑山羊幼崽后，广场上的火势明显壮大了许多。 轻轻放下战利品后，江渚深吸一口气… 外面还有四只同样棘手的黑山羊幼崽，在自己逮到掉队的家伙时，它们恐怕已经发现了替身。 嘈杂纷扰的耳鸣已经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抬手蹭了蹭鼻子，将流出的鼻血给擦掉。别看在短短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他便反杀掉了黑山羊幼崽。可消耗与代价同样巨大。 光是这几次来回频繁出入魔镜，便足以拖垮他的身体和精神…如果现在出去，恐怕立刻就会被四只黑山羊幼崽捉住弄死吧… 江渚拼着拖垮自己的身体，也不打算立刻从镜面世界中出去。黑山羊幼崽们有着大地母神的帮助，甚至能提前感知到自己传送的位置。 猎人与猎手的位置，在他强杀掉一只黑山羊幼崽后，便已经彻底逆转。只要自己敢冒头，那一定是绝死之境。 空有大量计划，却无力施展的江渚不禁一拳锤在了高塔的墙壁上。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他便在脑海里听到了熟悉又“亲切”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这里…这里是镜象世界？” 第68章 欲念的勇者 就在江渚躲进魔镜中，陷入两难之境时。另一边卢安斯特的广场上，人群的骚乱已经达到了峰值。他们不断相互推搡着、践踏着，拼命往广场外逃窜。 而这一切的根源，便是那凌空飞在半空中的莎伦。修女此刻已经从茧中破出，她身上的衣物全都溶解消失，后背生出了接近两米长的肉翅。 女孩微睁着双眼，体表被大面积的魔纹覆盖，看上去好像天生的魔物。厌恶，厌恶…还是厌恶。莎伦看着脚下那群肆意逃窜的居民，眼中满是失望与厌弃。 这些人的身上没有爱意…就和抛弃了自己的父亲一样，他们都不爱自己。 修女紧咬着嘴唇，愤然抬手，灼热的风暴便从她掌心飘出，将下方不远处的建筑和路口全部封死。被风暴吞噬的居民，几乎只来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便像是被烤干了水份，重重摔在地上，而后被紧随而来的人流踩成泥尘。 菲妮克丝支撑着魔法光罩，满脸惊愕地看着乌云下方的莎伦。像…简直太像了，破茧而出的莎伦，简直和她在茨温格宫门口看见的魅魔柯琳斯，有着八分相似！ 但恐怕就算是柯琳斯，身上也没有这么多怪异的魔纹…假克里斯那家伙，究竟在做什么！！他把人类变成了魅魔？ “莎伦…”菲妮克丝看向迷失了心智，开始肆意攻击广场民众的小修女，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假克里斯在这里，会控制安抚好她吗？ 那家伙究竟跑去哪了？菲妮克丝转头望向了奥古斯丁大教堂，几名冲撞过来的居民狠撞在她的护盾上，周围到处都是皮肉被烧焦的气味。 那名会用9级魔法的红衣大主教，进去已经十多分钟了，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菲妮克丝咬咬牙，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必须制止莎伦…不然，不然她一定会彻底疯掉的。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了几天，但小魔导师对于莎伦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可怜女孩，还是颇为同情的。菲妮克丝知道，这一切并不怪莎伦，全都是假克里斯的错！她只是个被恶魔盯上的可怜女孩罢了。 明明已经让她远离假克里斯…走得越远越好了，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样。眼见周围死伤的人越来越多，女孩抿着嘴唇，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接着火焰护盾的光亮，菲妮克丝快速在册子中翻找起来。这是她的魔法笔记，上面写满了小小的娟秀字体，而她要找的，正是自己一直没有学会的7级入门魔法——漂浮术。 这项魔法几乎是所有魔导师都必学的魔法，无论是实用性还是价值都格外出众。毕竟能飞在空中的话，无论是赶路还是作战，都会有碾压般的优势。 可是被誉为魔法天才，十三岁就掌握了7级魔法的菲妮克丝，却到现在都不会漂浮术。原因无他，只是由于菲妮克丝十分恐高罢了。 如果不掌握漂浮术，自己就没法近距离接触到飞在半空中的莎伦。事到如今，菲妮克丝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把咒文先背下来了。 “找到了！”菲妮克丝抬手向周围施加了隔音结界，将外面的哀嚎与爆炸声全部屏蔽。随即用力将散落的红色头发撩到耳后，双眼快速在笔记上扫过。 随着咒文的吟唱，菲妮克丝不熟练地双脚离地，但下一刻却重重摔在了地上。她吐了口嘴里的泥巴，倔强地捡起笔记，重新背诵起漂浮术的咒文来。 一次…两次，不断平衡着魔法力与身体的菲妮克丝，终于在第三次念咒后成功飘起。但随着她往脚下看了一眼，双腿便立刻酸软起来。就连魔法的稳定性都变得难以控制。 而这片刻的功夫，广场上被莎伦屠戮和自相践踏的民众，已经死伤了几百人。就连那些抢到了乌尔班遗骸的幸运儿也有的惨死于踩踏之中。 看来带来幸运和治愈疾病的圣人骸骨，也没能保佑他们呢。 而在奥古斯丁大教堂的地下通道里，一身红衣行色匆匆的大主教卢西恩，正带着几名教士与心腹，快步沿着通道往深处走。 在场的教士直到跟着卢西恩走下密道时，才终于恍然大悟。这位能施展9级魔法的红衣大主教，并不是为了进教堂激活主持阵法，而是准备借助教堂地下深处的传送阵跑路啊！ 但显然，能跟着一起逃跑，这些在王都养尊处优惯了的教士们，有怎么会有反对的声音呢？除了一个人之外… “卢西恩大人，您不能抛弃卢安斯特的信徒…”艾尔薇娅跟在上司的身后，像是鼓起勇气般停下脚步出言阻止道。 而卢西恩只是回头瞥了审判官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去。“那种怪物连9级魔法都伤不了分毫，不走做什么？等着被杀死吗？” 9级魔法裁决之矛，已经是卢西恩所能使用的最强魔法了…可当时那黑卵被命中却又毫发无伤的状态，顿时让这名经验老道的圣魔导师有了判断。 那绝对不是自己能战胜的敌人，就算依靠卢安斯特的教区的法阵也一样。所以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撤退，比任何人反应都迅速。 艾尔薇娅紧闭着眼睛，她那对尖尖的长耳微微颤动了两下，地面上的哀嚎与混乱声，依旧能传到这里。 “大人，可是…” “没有可是，艾尔薇娅，别忘了你和教会之间的约定。”卢西恩转身瞪了面前的艾尔族一眼，随后脸上的皱纹又舒展了不少。“你要是想留下来送死，我也不会拦着你，呵…不过如果你死在这儿了，” “那些艾尔族会怎样，我想你比我清楚…” 第69章 缺爱的女孩 地道中昏黄的灯火在玻璃罩中微微晃动，将艾尔薇娅的半边脸庞照得阴晴不定。她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下一刻所有的话语都被生生吞了回去。 审判官低着头，默默跟上了前面不远处的卢西恩和教士们。红衣大主教这才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密道深处走去。虽然艾尔薇娅又愣又懒惰，但无论怎样她的魔法造诣和学识，都是一份极其重要的力量。 卢西恩不想失去这个“得力”的部下，至少现在不行… 另一边，菲妮克丝在尝试了数次后，仍旧没能顺利起飞。虽然漂浮术的魔法咒文对于她来说并不困难，可最难办的却是那讨厌的恐高，只要双脚离开地面，菲妮克丝便会感到浑身酸软，根本无法维持飞行姿态。 眼见周围的混乱愈演愈烈，小魔导师心下不禁焦虑起来。往常无论是在康斯坦丁佣兵团，还是在真克里斯身边，她从来都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角色。 毕竟无论遇到多么困难的事，那两个人都能扛起来，自己要做的只是帮忙或辅助就好。可如今查理大人不知去向，真克里斯也在沉睡，当真正孤身一人时，小魔导师感觉好像一切都落在了自己肩上。 如果克里斯在这里就好了…再次摔进泥地里的菲妮克丝坐在地上，感觉满心委屈。她抬起有些擦伤的胳膊蹭了蹭嘴巴，却糊得脸上都是泥巴。 不可能的，自己是不可能飞起来的…就连见到陌生人，她都会紧张慌乱，怎么可能克服恐高啊！菲妮克丝抱着脑袋，将将眼睛闭起。 可就算这样，她也知道，广场上正不断有人被莎伦屠戮…要攻击莎伦吗？凭自己的魔法，应该可以战胜还没适应力量的莎伦吧？只要把她打下来，就能制止这场杀戮了。 菲妮克丝猛然昂头，伸手抓住了被丢在一边的法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可是…她想挽救莎伦！那个可怜的孩子不应该变成这样！ 菲妮克丝咬紧了牙关，拎着法杖便开始默念咒文…可以的！自己绝对没问题的，漂浮术的咒文已经背熟了不是吗？ 淡淡的白色光芒在小魔导师身上浮起，她紧闭着眼睛，任由身体慢慢向上抬升。或许是由于紧张的缘故，她的魔力输送变得格外粗犷，就连周围那早已成型的火焰护罩都一下子变得灼热起来。 女孩就像是一颗灼热的火球，在混乱的人群中缓缓升起。直到数秒钟后，菲妮克丝才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但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她的姿势便骤然失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边侧翻。 “呀！”菲妮克丝强迫着自己大声喊出强化魔法的咒文，丝丝力量从酸软的四肢中生出，女孩随即用力攥紧了手中法杖，一口气将双脚也挂了上去。 漂浮术的魔法还在持续，菲妮克丝像是树懒一样紧紧挂在悬空的法杖下面，丝毫不敢动弹。她瞪大了眼睛，不断呼着粗气，好像仍旧没能从刚刚的惊心动魄中缓过来。 法杖漂浮得比自己稳当！！ 菲妮克丝欣喜地发现了这一事实，由于恐高的缘故，她很难保持飞行的姿势。但只要她手里还握着法杖，那就可以通过法杖来稳定自己的身形。 女孩磨磨蹭蹭地抱着法杖，好一会儿才重新翻了回去，双腿紧紧夹住法杖，整个人都贴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骑着扫把的女巫一样。 然而此时女孩也顾不得形象了，只是操纵这漂浮术的魔法力，尽力用法杖托着自己往上空飞起。而在那里，忽闪着翅膀，满身花纹的莎伦正在运起一团怪异的紫色火焰。 “莎伦…莎伦妹妹！” 菲妮克丝取消了周围的隔音结界与火焰护罩，整个人暴露在半空中的风声里。她眯着眼，只感觉睫毛被吹得很痒，难以把视线完全张开。 而回应她的，却是一团黏液状喷溅的火焰。菲妮克丝连忙操纵着法杖，向一旁闪去，又因为速度没把握好，直接在莎伦周围绕了一个圈才渐渐停下。 “别这样…是我，是我啊！”菲妮克丝大声冲着莎伦喊道，即便她的声音被周围的风声撕裂，听着断断续续的。 莎伦侧转过头，似乎已经不认识菲妮克丝了。她只是茫然地看了小魔导师一样，便捏起一团火焰向着她砸去。 “火焰之镜！”菲妮克丝抬手喊出许久未念的魔法名，在她面前一面通体赤红的火焰墙壁便突兀地凝成。紫色的魔火像是点着的沥青，在与火墙相撞的一瞬间，便四散开来，紧紧黏在了火焰之上。 “咦？”菲妮克丝皱起了眉，那紫火似乎正在破坏抢夺自己的魔法回路。她迅速重新构筑了术式，将火墙压缩滚圆，远远丢向了城外。 这是什么怪异的火焰？ “伟大的火焰精灵啊，请就此降临，吾等忠诚的信徒…”菲妮克丝再次喊出了中二的祷词，并在心里默念咒文来。火精灵祝福的吟唱刚一结束，莎伦那边的小型风暴依然成型，她忽闪着翅膀，一头扎进了风暴里。 淡红色的护盾在菲妮克丝身侧成形，随着哐当一声脆响。那刚刚构筑完的护罩便瞬间碎裂开来，通体裹挟着紫黑色薄雾的莎伦正飘在女孩身后，满脸古怪地转过身。 好快！ 菲妮克丝随即便被先发后至的风暴卷起，女孩立刻强化了魔法增益，攥紧了法杖在空中高速吟唱。数道赤红的锁链凭空产生，将小魔导师裹成了一颗密不透风的球体，叮叮当当的闷响不时随着摇晃传来。 “心灵火，明灯之焰！” 菲妮克丝忽然扬起手臂，再次用出了之前对于阴影偷袭者的魔法。一瞬间，火焰裹着强光从锁链圆球的缝隙中一根根射出，最终瞬间爆开。 明亮耀眼的强光推开空气，顷刻间便将周围肆意的风暴压服驱散，女孩一手抓着法杖骑在上面，一手托着无法直视的光球，平稳地停在空中。 菲妮克丝瞪大了眼睛，紧盯着远处莎伦的一举一动，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当她把注意力放在魔法与战斗上时，恐高的影响似乎已经没那么大了。 她对漂浮术的控制正变得越来越平稳、娴熟…女孩知道，只要自己缠住莎伦，她就没时间残杀广场上的民众了。 “你也不爱我吗…”莎伦飞在空中，双目有些哀怨，在紫黑色的雾气中，问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诶？”菲妮克丝愣了一下，但就是这片刻的犹豫，已经让对面的莎伦失去耐心。她摊开锋利的指爪，翅膀一扇便化作道闪电，向小魔导师劈来。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菲妮克丝迅速构筑魔法，在莎伦的突袭将至之前，将护盾构筑完成。那迅猛一击落在火焰护盾上，只一击便将其撕得粉碎，但莎伦的攻势也随之被阻隔，小魔导师接着攻击的气流迅速向后翻转闪避。 她的脑海中却渐渐浮现起了莎伦这几天的遭遇，即便有些是克里斯转述给她的。 爱她的母亲为了救她而死在莎伦面前；曾经亲昵的弟弟因为母亲的事而与她反目…莎伦原本将被爱的希望，全都寄托在父亲身上，想着和他去另一个城市相依为命，可那个赌鬼却把女儿卖给了奴隶贩子… 失去与背叛贯穿了莎伦那十三年的人生，这个被修道院赶出来的“不洁修女”，在被假克里斯的邪恶仪式迷失心智后，正处于本能地寻找着爱。小魔导师紧握着身下的法杖，看向莎伦的目光也变得柔和怜悯了许多。 这个从未掌握过自己命运的可怜女孩，实在是和自己太像了。 第70章 心灵火 狂暴的风与灼热的魔火，菲妮克丝与莎伦的激战并未停下。即便莎伦疯狂攻击着小魔导师，但菲妮克丝总能凭借高超的魔法控制与技巧尽数接下莎伦那没有章法的袭击。 “我懂的…我明白的。”菲妮克丝再次打散了莎伦的术法后，急切地冲着倒飞出去的莎伦喊道，“在王都流浪时，我也和你一样…” 菲妮克丝抬手一提法杖，整个人便向着上方飞去，而紧盯着菲妮克丝的莎伦也紧跟着追了上去。二人一口气冲破了头顶那不断飘落黑雪的乌云，先后停在了厚重堆积的云端。 “！！”菲妮克丝刚一睁开眼，便被上方层层叠叠望不到头的深邃黑云给惊住了。那不断旋转翻滚的黑云，与脚下这些充斥着火山灰颗粒的乌云不同，看着十分粘稠。 “大地母神…？”小魔导师口中喃喃了一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但显然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一声爆裂的音爆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菲妮克丝几乎想也没想便抬手射出一团火焰。她盯着乌云被搅动破开的位置，有条不紊地念诵起咒文来。 就是现在！ 莎伦冲破乌云的瞬间，视野还未完全恢复，周围多了十多个圆形的符文。她刚准备挥斩附着魔火的利爪，将这些符文击散，一道水桶粗的火蛇便直冲了过来，她只得双臂架起用魔火强行防御起来。 “萤火！”菲妮克丝轻声喊出，随即在心里冲着莎伦说了声抱歉。无数颗绿色的光球从法盘符文中飞出，像是有意识般向莎伦聚集。 “啊啊啊！”莎伦不断驱赶着周围的绿色火球，可那些轻飘飘的火焰却随着她攻击的气流翻飞，像是柳絮与小虫般，根本打不散。 不多会儿，莎伦便被一粒粒绿火吞噬。而她还未来及所有反应，十多面闪着光圈的符文又再次浮现，一个个火焰锁链从符文中射出，将她的手臂与翅膀全都紧紧缠住，任由她如何挣扎都扥不开菲妮克丝的束缚。 “呼…”小魔导师这才松了口气，莎伦虽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小修女从来没经历过战斗。无论是意识还是经验都十分稚嫩，菲妮克丝要制服她并不算太难。 “莎伦…”菲妮克丝看着因疼痛而不断嘶吼的莎伦，心下有些不忍，但此时她决不能松开锁链。 她犹豫了下，随后操纵法杖向前飞去，在靠近小修女前翻身从法杖上跳下，整个人轻飘飘地悬在空中。她和莎伦对视了片刻，而后抬手轻轻抱住了莎伦的脖子，任凭女孩的嘶吼和不甘在耳边蔓延。 “在王都时…也没有人在乎我，他们都说我是怪物。”菲妮克丝的声音很轻柔，也没有任何结巴，像是微弱却温暖的火焰，轻轻贴在了莎伦胸膛。“没有人爱的感觉，真的很痛苦…” “可我很幸运，遇见了查理大人，还有佣兵团的大家，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都是我的家人。”菲妮克丝紧紧抱住不断挣扎的莎伦，直到对方的情绪渐渐平稳，“你也会遇见的，绝对会的…” “那个不会骂你，处处替你着想的人；那个在你无助和绝望时，愿意向你伸手的人；那个就算只是看到都会很安心的人…”菲妮克丝轻声诉说着自己的心声，眼角却不争气地留下了两行泪水，“他一定会出现的。”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爱你的人。” 莎伦的挣扎渐渐停止，她的眼中透露着迷茫与困惑…短暂且强烈的记忆好像涌了出来，但又完全想不清楚…她怔怔地看着菲妮克丝的红色长发，耳边满是嗡嗡的耳鸣。 “啊…啊！”莎伦忽然露出了痛苦的声音。而菲妮克丝却始终紧紧抱着挣扎的莎伦，她知道女孩是在痛苦、害怕，自己不能丢下她！ 耳边的嗡鸣越来越响，各种痛苦的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广场上无数人的欲念杂糅在一起，他们对欢愉的贪求，对背德的浅尝…自己好像正暴露于所有人面前，做着最下贱的动作，就好像在驱魔仪式前那样。 “不要，不要这样…不要看着我。” 无数双凌虐与鄙夷的面孔在她眼前放大，几乎夺走了莎伦的每一处感官。然而胸膛处的温暖却始终存在，在混乱中，究竟是谁在呼喊自己，莎伦并不能听得真切。 而当强光撕碎了那些扭曲拉长的人影后，莎伦又仿佛回到了那日在破旧老屋中，被母亲死死抱住的情景，那怀抱，真的好温暖，是妈妈吗…… “莎伦，别怕…别怕。” 两行泪水挂在莎伦的脸颊上，她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小声啜泣着。而菲妮克丝却是满头汗水，她勾在莎伦背后的手心上，正捧着一颗耀眼且明亮的光球。 心灵火…能够驱散梦魇和阴霾。 莎伦茫然地看着怀抱中的菲妮克丝，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中夹杂着颤抖与畏惧。 “那个人，会是你吗…” 第71章 希望的种子 菲妮克丝深深呼了口气，将小脑袋从莎伦的肩膀上移开，她向后飘了半米，双手握着法杖背在身后，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开心。”菲妮克丝的笑容中带着些许轻松与安心，那微卷的赤红色长发浮在空中，又被与周围的元素力裹动，轻轻散在女孩的肩头与胸前。 莎伦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在身体里流动，这是自己仍清楚活着的证明。菲妮克丝的笑容，定格在了莎伦的眼中，又随着两行泪水一同流进了她心底。 “谢谢…”莎伦的声音很小，却不再颤抖，庞杂的欲念之力仍旧侵染着她的意识，可莎伦却没有再次迷失。“愿意接纳我这种人…” “不，不用客气。”菲妮克丝轻巧地抓住莎伦的手臂，将束缚女孩的锁链与魔法全部解除，这才笑了笑贴着乌云向城外飞去。 曾经因魔法失控，而炸毁了整个学院的“魔法怪胎”，在受尽了欺侮与格外利用、惨遭抛弃后，被查理带来的希望所拯救。那位大人在阴暗的小巷中，对脏兮兮的自己伸出援手时的笑容，菲妮克丝此生都不会忘记。 如今能够尽自己的力量，对同样陷入迷惘和绝望中的人施以援手，菲妮克丝感到十分满足。那慷慨的怜悯，如同温暖和煦的春日之风，将善意和希望的种子吹到下一个人心底。 或许这就是查理大人曾说的，希望是种子，只要播撒下去，它便会生根发芽，诞生成更多希望… 恍然间菲妮克丝似乎明白了很多… ……… 广场上的混乱还在持续，莎伦的离去并没有为这一切画上终止符，但相信用不了多久，卢安斯特的教区广场又会恢复平静吧…在留下众多尸体之后。 而在镜面世界中，江渚却猛然间提起了精神。克里斯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他从没有如此期待听到那个家伙的声音过，虽然副人格的愚蠢时常令他抓狂，但毫无疑问的是… 他们如今是统一战线的盟友。 “你这个蠢货跑哪里去了！大地母神的追杀都到了！”江渚一手扶着高塔上的栏杆，脸上却满是惊喜，随着他手指用力，那石制的窗台竟然被抓出了数道裂纹。 克里斯简单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这座高塔内的环境他也十分熟悉。平日里在魔镜中贮存道具，那仓库便是这里。“我和希尔芙讨论中阶魔法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心象里的场景…” 自从将莎伦的赌狗父亲拖入心象结界击毙后，克里斯的精神就变得十分虚弱。但随着两次强行开启心象结界，那无尽的白色幻境，也同样崩溃了两次。 克里斯曾在与奥菲莉亚的交谈中，了解过所谓心象结界，便是信念与意志的具象化，是映射了心景的“神圣之域”。这便是超凡入圣的强者们最重要、也最强大的东西。 虽然主人格一直没有正面承认他，可克里斯还是能猜到那片白茫茫的空虚之地，便是自己的心象结界。但…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心象会是那个样子？克里斯对此始终抱有疑问。他曾进入过奥菲莉亚的心象，那冰与火界限分明的世界，正是执掌天平的奥菲莉亚，心中所秉持的理念——平衡与均势。 可克里斯却想不出自己的心象有什么寓意，于是他便和聪明睿智的风精灵讨论了这个问题，没想到果真有了些启发，这才沉下心研究心象去了。 ……… “嗯…所以你现在被堵在魔镜中，出不去了？”克里斯听完了主人格的转述，稍作总结说道，“诶？我记得不知道是谁在树海时说过，要把大地母神的神使当猎物宰杀来着？你不会打不过那些怪物吧？” “你！”江渚手上力道失控，一下子便把整个窗台抓碎，克里斯的嘲讽着实戳到了他的痛处，“如果…如果不是你这个废物占据身体那么久！半年时间我早就连魔王都弄死了！你还在这儿笑话我？不，魔王可能还是打不过…” “但是五只黑山羊幼崽！那可是五只啊！”江渚鼻子哼了声，丝毫不愿让步，“就算是三个圣域级别的人，都不一定打得过一只，别忘了70级可是另一道门槛。” “行了行了，你别激动，我就是那么一说…”克里斯见主人格情绪如此暴躁，不禁感到些许快乐。心知先前这家伙恐怕在黑山羊幼崽那里吃了不小的亏。 毕竟那家伙说的也是事实…树海时，自己面对一只黑山羊幼崽都差点死掉，要是没有朋友们的帮忙，他根本活不到丰收仪式结束。如今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主人格能凭借同样的身体，在五只黑山羊幼崽的围攻下存活，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不过怎么会有这么多黑山羊幼崽，你有什么办法吗？” “……”江渚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出了一个看似不搭边的问题，“你的心象结界，能力弄明白了吗？” “没有…不过基本的用法倒是清楚了。” “那就足够了！听我说！”江渚眼中泛着一阵赤红，身体的伤势在药水的作用下缓缓恢复，可他依旧情绪十分激动，“那些黑山羊幼崽，恐怕并不知道你的事情。” “所以我们要利用这个优势…”江渚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似乎因为激动而泛着些许红晕，就好像是醉酒一样，“外面还有四只黑山羊幼崽，等会儿我会把身体强化到极限，再开启狼人状态。” “那样的肉体…应该足以达到勇者50级的强度，够支撑你的心象不崩解的了。”江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到时候你作为最后的底牌，务必要拖两只黑山羊幼崽进去心象结界。” “两只…风险有些大。”克里斯思考了片刻，还是觉得主人格的计划太过凶险，可现在他们被困在镜子里，不赌一把的话，很可能真会死在这儿。 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反倒更相信主人格了。 “别管这么多了，现在多在镜中留一秒，我们就多一些概率被杀死。”江渚晃了晃脑袋，消耗过度的眩晕感已经开始蔓了上来。 ……… 第72章 死地 火焰中的布尔加特，在镜面的映射中缓缓沉睡，城市北侧最高的塔楼上，却不断有各种魔法的闪光亮起。江渚不断动用各种强化魔法，一口气持续加持了几十种增益。 而后身形猛然膨胀到三米出头，变成了骇人恐怖的巨大狼人。它翻身跳出高塔，在塔尖冲着红黑晕染的夜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嚎叫。 “希尔芙，麻烦你帮帮忙吧，回头我给你出新的谜语。”为了赌这一把，克里斯甚至诚恳地请求了伟大风精灵的帮忙，给江渚加持上精灵附体的力量。 “诶~不要嘛…咱可烦他了。”希尔芙拉长了语调，听上去格外不情愿。但克里斯仍旧耐心劝说了一会儿，甚至趁机要求江渚让出部分白天的时间，留给希尔芙钻研创造新的风魔法。 费了好一番功夫，性格别扭的希尔芙才欣然同意。听着那家伙的语气，克里斯倒是心底泛起一阵苦笑，看来伟大风精灵的原则，还真容易说服改变啊。 直到光芒亮起，准备万全的江渚才渐渐从镜面世界隐去。而转移传送的地点，却已经到了雪原边缘的一座荒废城市边缘。 猛烈的爆燃声在克里斯还未适应场景变化时便已然出现，江渚毫不犹豫地将身体弹射而起，与此同时，两个与他气息相近的光球也在不远处爆裂开来。 显然，黑山羊幼崽们早已埋伏他多时。 黑紫色的纹路浮现在江渚体表，他吐了几口血，眉头紧皱速度却丝毫未减。硬抗了一记咒术…就算早已强化了魔抗，可江渚依旧感觉内脏全都破裂开来，甚至在狼人治愈的同时，依旧不断撕裂损伤着他的身体。 两只黑山羊幼崽十分实诚，将那两个替身光球尽数撕碎，还有两只则紧追江渚而来。这些怪物没有眼睛，似乎是通过气息和母神的神标来锁定敌人，这才让江渚有机会存活。 “它们拉开一点距离了。”克里斯小声提醒着主人格，但后者却仍旧没有让他开启心象的打算。有了风精灵附体的加持，江渚的速度比起先前又快了两分，已经超过那些黑山羊幼崽了。 如果这种速度可维持成常态，恐怕他们凭借速度就可以甩掉黑山羊幼崽的追杀。但显然这并不现实…江渚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在空中横冲直撞，将黑山羊幼崽们的魔法符文全都击得粉碎。 而每当察觉到身后有咒术在成形时，江渚便一头扎进地面，立刻抛出气息相近的光球分散攻击。可饶是如此，他仍旧至少中了两记咒术，整个人都裹进了血里，可仍旧在拼命狂奔。 “你还活着吗？”克里斯呼喊了几声，江渚都没有回应，他不免有些焦急。身后的黑山羊幼崽紧追不舍，它们的魔力与体力似乎无穷无尽，只要接触到地面，就能恢复到全盛状态。 “别说话！”江渚的声音如同炸雷一样忽然传来，他确实已经意识模糊了，如果不是开启了血怒状态，硬吃三发咒术，现在就算不死也早已经无法行动了。 但依靠着血怒，即便伤势颇重，只要还活着，他便能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数分钟。而江渚的目标却很清晰，就是那座伫立在雪地中的荒原城市。 猛烈的撞击声狠狠到了这座废弃小城的宁静，黑山羊幼崽只要一能锁定江渚的气息，便会施展咒术。可大多数时候，狡猾的人类总能迅速加速逃出施法范围，让自己丢失目标。所以怪物们仍旧没忘记用正常的魔法对江渚进行封锁轰炸。 不要求造成伤害，只要能稍稍阻拦一下他逃跑的速度，那就足够了。 显然黑山羊幼崽们在感知到江渚逃进城市废墟中后，不禁心一喜，默契地从空中包抄了上去。下面有那乱七八糟的废墟阻隔，那个人类的速度绝对比不上飞行。 但他是绝对不敢冒头飞上来的，只需要再命中一发咒术，只要一发就能彻底结果了他。 江渚一口气奔逃进了城市废墟，这里已经是无尽雪原的边缘了…即便还未深入雪原，可周围的地面已经落满了积雪，就连周围的气温都变得严寒冰冷起来。 他一头栽在了地上，不停咳着鲜血。猩红的血滴落在冻土与废砖上，很快又被冻上。江渚忽然抬起头，在这片废弃城市的上空，四只黑山羊幼崽已然包围封锁了整个城市。 虽然这个位置还差一些，可江渚已然没有时间再继续往雪原深处逃跑了… 黑山羊幼崽们迅速俯冲而下，他们挥舞着触手，满身的大嘴一张一合，看上去颇为骇人。已经发觉了那个讨厌的人类，那就到此结束吧。 只是他们并没有发现，那名已经原本应该已经重伤垂死的人类，却忽然站直了身子，嘴角泛起一阵微笑。 “克里斯，你知道生命的天敌是什么吗？”江渚口中喃喃自语，完全无视了头顶坠下的四只黑山羊幼崽。“那便是严寒…一切生命都将变得迟缓、凋零…” 与此同时，江渚忽然半蹲下身子，单手抵在冻土之上，周围一阵阵魔气激荡而出，忽得形成了一阵紫黑色的风暴，将他的身形再次遮蔽。 “重现吧！镜中的泡影…”厄里斯魔镜的最强能力，以自己现阶段的灵魂强度根本无法驾驭，可如今江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随着魔气的骤然爆发，江渚左手腕处的黑色乌鸦印记忽然亮起耀眼的黑光。一瞬间无数光芒以江渚为中心向着周围的废墟建筑投去，几乎是在眨眼间，这座废弃的小城便渐渐改变了模样。 火光…在渐渐清晰。而直到此时，克里斯才忽然屏住了呼吸，因为这里… 不正是魔镜中的布尔加特吗？ 第73章 虚无的心象 一寸寸土地在黑光的照耀投射下，逐渐变得虚晃模糊起来，江渚单手抵在地面，无数滚动的光亮钻入他掌心下的土地，像是蛛网般迅速延伸蔓延。 “这是…布尔加特？魔镜？”克里斯看着周围渐变扭曲的场景，心下一阵骇然。镜中的世界他同样很熟悉，但此时的景象与将人拖入镜中完全不同，而是真真切切影响了现实！？ 虽然那些楼阁、街道的影像还十分模糊，可唯独那些神迹之火却异常清晰。主人格将魔镜中的神火抛了出来？克里斯心下紧张，远看着那些骇人的怪物冲入魔镜投射的范围。 四只黑山羊幼崽待到发觉情况不对时，已然停不住冲势，像是灼热且庞大的陨石，重重坠落下来，引得地面都随之一颤。它们刚一落地，便不断扭转身子，上半身的触手像是藤条般来回舞动探出，但每每当这些触手即将靠近身边的火焰时，它们总能本能地缩回来。 这座废弃的小城位于无尽雪原边境，虽然不知道因何被荒废，但此时却成了江渚绝佳的反击之地！那片占据了大陆小半面积的冰霜荒原因何出现，就连全知人偶中都没有记载。 其中虽不乏一些坚韧强大的部族与生物，可这片坚硬的冻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生命的禁区。因为这里，就算是大地母神的丰饶之力，都十分稀薄。 危险！极度危险！ 黑山羊幼崽们几乎是一瞬间，便从各处跃起，头也不回地往天空中飞去。母神大人的联系变得微弱了太多！必须赶紧回到云端。 “想跑？哼！”江渚冷哼一声，单手抬起成爪对着控住虚握了片刻，那四只怪物飞行的速度便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迅速减缓、迟滞。 “快就是现在！等我把它们拖下来！”江渚忽然冲着副人格喊道，他的身体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即便借助了魔镜的力量，他依旧难以束缚黑山羊幼崽太久。 “知道了！”克里斯借着魔眼，不停观察着被拖入尘埃中的黑山羊幼崽，他的心底里转过无数念头与场景。 心象吗…以意志和心念为锋，这是那些只会服从于本能的怪物，所无法拥有的力量！ 齿轮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克里斯凝实有力的灵魂之力像是无形的波般向周围荡开。于此同时，江渚甚至开启了加速思维的水蓝色光幕，一瞬间克里斯便感觉那两只被他锁定的黑山羊幼崽停在半空中。 白色骤然亮起，白色吞噬了一切，一切又都从白色里诞生… 克里斯只感觉四肢百骸都恢复了行动与控制，发动心象结界的一瞬间，他便能从主人格那里强行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这具被强化了无数增益buff、甚至开启血怒后的身体状态好到不可思议。克里斯感觉身体中到处都充斥着力量，完全没有中了数发咒术的痛苦与疲惫感，但显然…这种巅峰状态持续不了太久，他必须速战速决！ 他轻轻睁开眼，白色的瞳眸缓慢昂起，看向了头顶你占据了整片天空的巨型沙漏和缠绕其上的莫比乌斯环。心象没有崩溃！果然此时的身体强度，已经至少达到了勇者50级的程度，由此才能支撑起这片心象。 两只黑山羊幼崽完全没有预料到发生什么，便被克里斯拖入结界。周围白茫茫的景象它们无法看见，但每一根触手上都在传来危险的气息。 黑山羊幼崽们是没有心象结界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能轻松战胜70级以下的圣域强者，即便被拖入结界。可当他们落入这片空虚无物的心象里时，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从他们的心底迅速蔓延。 恐惧！没错，黑山羊幼崽竟然产生了恐惧。 但克里斯却完全没有给他们任何犹豫、逃跑的机会，他站在原地兀自抽出了一把棕绿色的长剑，魔眼在黑山羊幼崽的庞大躯体上不断扫视。 几声怪异的鸣叫从黑山羊幼崽身上的无数大嘴中喊出，两只怪物几乎同时锁定了不远处的克里斯，开始吟唱起咒术来。 然而克里斯却好像恍若未觉似得，脚下一蹬极速向着黑山羊幼崽们冲来。咒文只念诵了数秒钟，幼崽们几乎同时停了下来，不是因为丢失了目标，而是… 这片空间里根本没有任何力量！ 精神力、魔法力、乃至魔气与神力，黑山羊幼崽身上所有的力量都在向着周围逸散崩解，而发动咒术最重要的魔法力，根本无法离体支撑到术式与符文构建，便会彻底消散。 这片虚无至极的心象里，除了头顶的沙漏和莫比乌斯环外，什么力量都没有！随着这短暂的误判，克里斯依然穿过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前方的黑山羊幼崽腿上，留下了一道半寸神的伤口。 他缓缓转身，看着逐渐泛起黑色光亮的黑山羊幼崽，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 自己的心象中，没有人可以得到力量的补充，包括他自己…这片虚无的空白，会将一切离体的力量吞噬分解，就好像这些东西在经历了无尽的时间后，本就不应该存在了似得。 这一点他在和风精灵的讨论中，也得到了印证…同样会被心象崩解掉的元素之力，确实会在数万年的时间后渐渐衰变消散… 至于新生的元素之力从哪来？希尔芙的回答则是伟大且神圣的“自然本源”，似乎就连希尔芙也是由“自然本源”中诞生出的风之精灵。 时间吗…自己的心象，是永远走不完的沙漏，和只有一面循环往复的莫比乌斯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克里斯暂时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细想。 克里斯眼看着黑山羊幼崽用魔法强化了身体，开始做起肉搏准备后，没有任何阻止。他忽然翻手掏出了一团萎靡不振的神迹之火，深深呼了口气。 神火没有被心象崩解，这意味着它并不是某种“力量”，而是货真价实的生命体！只有生命才能在这片虚无的心象里得以保全。但即便如此，一向以掠夺、吞噬各种“力量”为生的神迹之火，此刻却在被克里斯的心象不断剥离夺取力量。 恐怕如果烧不到东西，这团火焰在养分散尽后，也会在自行熄灭吧… 克里斯反手将神火擦在了木剑之上，利用剑身上溢出的魔气为神火提供养分，而后身形再次消失在原地。曾经觉醒心象前的自己，面对一只黑山羊幼崽都难有胜算。 而在临时步入圣域后，他不仅能破开黑山羊幼崽的防御，甚至足以战胜复数的对手。这便是心象结界的力量…即便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握用法。 巨大的沙漏下，黑山羊幼崽痛苦的哀鸣在不断响起，附着了神火的长剑其破坏力远胜先前，饥饿的神火像是跗骨之蛆般，只要黏住黑山羊幼崽的皮肤，便开始疯狂啃咬烧灼它那庞大的躯体。 胜利，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 第74章 魔王!! 而在克里斯进入心象后，整座废弃小城中便只剩下两只黑山羊幼崽和漫无边际的神迹之火了。主人格的意识仍旧依附于这处幻境，维系着这片投影出来的小城。 “哈哈哈哈！死吧！去死吧！”与魔镜中烧不着的虚影不同，这座被投影改变了形态的小城，可是真正的“物质”，江渚毫不吝惜地一口气扔出了魔镜中大半的神火，暴躁的火焰越烧越旺，几乎已经把附近的冻土和建筑全都烧了个干净。 那两只剩下的黑山羊幼崽在自己的阻滞下，根本出不了魔镜的范围。而江渚的身体被克里斯抢走带入了心象结界，黑山羊幼崽甚至找不到能够攻击的对象，只得不断轰炸着周围的建筑。 但它们的一切魔法，最终都会成为神火的养料罢了。 如果是四只怪物…以主人格现在对魔镜的掌握，是根本无法同时束缚住的。一旦有一只黑山羊幼崽逃回天空，魔镜的投影都会被破坏。 好在自己有底牌！那些愚蠢的怪物，根本想不到有人能释放出两种不同的心象结界，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就算克里斯打不过那两只心象结界中的黑山羊幼崽，只要维持不败等增益消失后，他的心象自会崩解。这段时间足够自己烧死了这两只怪物了！ 五只70级的怪物就想弄死他？大地母神还是小瞧了自己啊！ 数分钟后，白芒在火焰中闪过。克里斯手拎长剑出现在了这片火场。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已经被烧没了一只的黑山羊幼崽，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克里斯？你怎么出来了？心象崩解了吗？是强化到时限了？不…”江渚忽然发觉意识回到了身体中，顿时感觉一阵不妙，那只黑山羊幼崽还没被烧死，克里斯那家伙落败得这么快？ 但几乎是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因为克里斯还在控制着身体！他的心象并没有崩解，而是自行脱出的。 “那两只分给我的，已经解决了…”克里斯取出一瓶药剂，仰头灌了下去，“你这边好像慢了很多啊。” “不可能！”江渚满心难以置信，克里斯怎么可能这么快解决两只全盛状态的黑山羊幼崽？就算有心象结界的能力，也不该这么快。“等等…你的心象，究竟是什么能力？” “想知道吗？拿魔镜的秘密交换，很公平吧？”克里斯却只是摇摇头，提着长剑便冲向了剩下的那只重伤的黑山羊幼崽，配合周围的神火迅速解决了战斗。 “那回头再说！心脏，挖出它的心脏！” ……… 克里斯捏着手中这从神火嘴里抢下的恶心肉块，看了两眼便丢进了魔镜里，而后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冲着身后问道。 “阁下在这里看了这么久？不妨出来见一面如何？” 一阵鼓掌声从身后响起，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类男子轻巧地避开身侧燃烧正旺的神迹之火，正满脸好奇地看着克里斯。 “不错，竟然能独立干掉四只黑山羊幼崽，你也算是这片大陆少有的强者了。”那人类男子面容俊朗，一头松散的金色卷发在火焰中泛着光亮。“嗯…” “他是…！怎么会！”江渚在顺着克里斯的目光看见那人的长相时，忽然有些失声。在克里斯的连声追问下，主人格才缓缓开口。 “那是魔王军三元帅之一，代表了傲慢的路德维希！哼，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魔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魔王？克里斯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惊讶…眼前这个温润和善的青年人，就是魔王？他还没有忘记，那位艾莉娅女神在哄骗自己时，曾说过只要打败魔王就能让自己回去。 魔王就这眼前这个人？等等…这幅人类外貌，他真的是魔族吗？ 克里斯的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怪异且久违的感觉，穿越来兰柏尔大陆半年，他终于见到了魔王？恍然间，他甚至有种见到了游戏中最终boss的既视感。 可很快克里斯就清醒了过来。魔王勇者的游戏…早就没那么重要了，讨伐魔王？事到如今只有傻子还会继续给那个骗子女神打工吧？他的敌人是大地母神，至少也要从追杀中活下来，亚托莉娅还在等着自己。 “阁下是…？”虽然已经从主人格那里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克里斯仍旧满脸疑惑地看向这个盯上自己的男子。血怒的持续时间就快到了，他绝对不能在这时候露怯。 “啊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黑甲男子笑了笑，脸上露出一抹歉意，“鄙人就是背负了傲慢之罪的魔王军统帅，路德维希。” “你就是魔王？” “可以这么说。”路德维希点点头，脸上仍旧带着些许微笑，那副神情与从容，都让克里斯想起了一个自己并不怎么合得来的人——查理。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的来意。”魔王负手而立，似乎并不着急和克里斯交谈，“不过还是先把周围的神迹之火收了吧，再烧下去可就不太妙了。” 第75章 路德维希 熊熊烈焰不断吞噬着废弃小城中的一切，建筑、土壤、乃至空气中逸散的魔力与元素，燃尽一切的神迹之火正肆意侵蚀着周围，不断壮大。 克里斯左手虚握，轻轻画了个圆，淡紫色的符文便贴在他的掌心顺时针旋转起来。被魔镜投影异化的小城，很快在一片乌光之中褪回了原样，连带那些肆意燃烧的神迹之火也迅速被收回镜中。 “呵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魔王轻轻扫过周围坑坑洼洼的废墟，目光重新却看向头顶黑漆漆的天空，“你就是这一次的克里斯吧？” “什么意思。” “之战每五百年循环一次，而从上一届开始，就出现了一位强大无比的代行者克里斯。”路德维希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也十分平静。“眼下这个时间点，能同时打败四只黑山羊幼崽的陌生强者。” “也只有新一任的代行者了。”路德维希摆摆手，似乎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转身走到一处被神火吞噬了一半而倒塌的房屋边，身上的黑色重甲咔吱作响。 “神迹之火的威力，还真是恐怖啊。”魔王轻轻捻着手中的碎屑，眉眼间闪过一丝怜悯。 克里斯随手取出一瓶药剂，轻轻摇晃后仰头灌下。血怒的持续效果已经开始衰弱了，那些强化身体的buff也渐渐失效，此时的他绝对无法再次支撑一次心象结界的释放。 “你看起来不像是魔族，更不像魔王。”克里斯留意着路德维希的一举一动，但这个硬朗的金发男子，无论怎么看都是名人类，哪里有半分魔族的样子。 “哦？为何这么说？”路德维希轻轻转头，眼中露出些许好奇。 “外表自不必说…比起和我的谈话，你更在意这座城市的损伤，即便它已经废弃了。”克里斯感受着药剂的效用在渐渐生效，不禁也平静下来，默默抛出了自己的观点。 “不错，还有吗？” “哼~背负了傲慢的魔王军统帅，怎么会用鄙人这种谦虚的自称？”克里斯轻笑了两声，魔眼不经意地向着路德维希身后扫去，这人似乎并没有同伴埋伏在周围。“更何况，魔王军可不会将傲慢称作傲慢之罪吧？” 路德维希再次拍起手来，“很好，你很缜密…到底是他们的代行者，我故意透露的几个细节，你全都发现了。不过很遗憾，我确实是魔王，也是魔王军的傲慢元帅。” 路德维希的身份，克里斯已经在主人格那里获得了情报共享。可有和这个古怪的强者拖延时间的机会，克里斯自然不会放过。 见克里斯没有接话，路德维希也只是笑了笑，把后面的话省去了。“你放心，我并不是刻意来找你的，只是偶然…偶然在这座小城碰上，你知道这座城市的名字吗？” 克里斯摇摇头，随即在心里向主人格询问道，“魔王和勇者对代行者的事情知道多少？” 而主人格也表示，他们绝对了解不多，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变数存在。但是路德维希的情况十分特殊，恐怕清楚全知人偶的存在。 路德维希踩在结实的冻土之上，像是自言自语般轻轻说道，“这座城市在两个月前，还是一座热闹的边境小城镇，但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空城。” “希洛堡？”克里斯脑海里忽然蹦出了这个地名，他清楚地记得好心收留了自己和菲妮克丝一晚的瓦尔特先生，先前和自己说过有关希洛堡失踪事件的传闻。 主人格从魔镜中投出时，是往北方转移的吗？ “没错，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调查这起恶魔事件…”路德维希笑了笑将手中的灰烬和碎石轻轻丢掉，又擦了擦手，“不过可惜，这座可怜的小城现在已经被你彻底焚毁破坏了。” “抱歉，情况紧急…我顾不了这么多。”克里斯沉吟了片刻，并没有回避这场战斗造成的破坏，“不过这场失踪案，居然能惊动传说中的魔王吗？这我倒是有些意外。” 路德维希笑了笑，随即从怀里摸出一瓶药剂丢给了近处的克里斯，“跟我来，我慢慢告诉你。另外试试这个吧，强挺着伤势没好处，我对你暂时没有敌意。” 克里斯顺手接过那瓶药剂，白色的魔眼紧盯瓶内的棕色液体。陌生人给自己的东西，果然他还是心存警惕。于是道了声感谢后，便收进了魔镜当中，而路德维希也并没有介意，邀请克里斯和自己同行。 这座名为希洛堡的边境城市，作为人类冒险者深入雪原的桥头堡，一直格外热闹。虽然由于寒冷的缘故，长期居住于此的居民只有千余人，但这儿却聚集了数量众多的商人和佣兵。 而路德维希之所以会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在调查一场三十年前魔王军内部的“魔气实验”。作为天生拥有魔气的“高等魔族”，魔王军内部对魔气的运用开发远比人类要先进得多。 克里斯是有亲身见过魔气实验的，拉门罗的地下试验场到如今他还是历历在目。但即便是魔王军，也有针对魔气实验明令禁止的条文和规则。 比如…不可以拿同族来做实验等等。 “他们钻空子，用影魔族的血液与魔气，去感染人类和影魔的混血婴儿。”路德维希脸上平静，高高飞在乌云之上，并没有去看身后不远处的克里斯，“我早已经处罚了所有相关的人，销毁了一切实验品，可是直到前不久才得知，三十年前有一名实验品逃走了，就连负责实验的家伙都不清楚。” “你是说，希洛堡的事情是那名意外出逃的实验品…？” 第76章 恶魔现身 “没错，放任他在外面流窜了这么久，这是我的问题，我必须负责到底。”路德维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随即在云端缓缓减速停下。 “阁下还真不像是魔王啊？” 路德维希停下身缓缓转头，“你认为魔王应该是什么模样？” 克里斯眨了下独眼，忽然愣了一下。是啊，魔王应该是什么样呢？残忍？暴虐？嗜杀无比，想要统治世界？这的确是传统印象中，所谓的魔王形象。 可自从来到这片大陆后，克里斯便发现，那些所谓的“印象”与“应该”全不过是刻板印象罢了，人类阵营有良善之人，也有无可救药的罪恶；而魔族，也不过只是一类种族的名称罢了，和人族希尔族一样，并不是因为以魔为名就是邪恶的。 “或许你是对的，我的确不像魔王…至少和前一任傲慢比起来，并不像。”路德维希笑了笑，眼中露出一抹自信与坚定，“毕竟曾经的我，也是一名勇者。” 克里斯开启着魔眼，很好地掩饰住了情绪变化，而主人格则是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似乎早就知道这家伙的来历。 也正因如此…就算是一向狂傲无比的江渚，之前在镜中发火时，都犹豫收回了自己能打败魔王的言论。 因为这名傲慢元帅，可是活了五百年的怪物…和那位赠给克里斯《四国通志》的老村长约翰一样，是上一届战争的残党！ “先代勇者？你…变成了魔王？”克里斯眯着眼，心中却难掩惊讶。他的确听说过，所谓地狱中的撒旦，其实是反下天堂的大天使长路西法的宗教故事，可勇者变成了魔王？ 当真会有这种事情？ “闲话稍后再说吧，那名实验体…应该就在下面了。”路德维希抬手拨开脚下的乌云，透过清冷凌冽的寒风，克里斯清楚地看到，下面正是卢安斯特外围的棚户区。 “那是！”他忽然屏住了呼吸，面露惊讶地看着下面架起的火刑架，还有上面那名熟悉的白发女孩——布兰琪。 ……… 白色的魔女被捆在火刑架上，已经有段时间了。在解决掉瓦尔特和拉斐尔这两个愚蠢的碍事者后，特鲁终于得偿所愿，将昏死过去的布兰琪指定成了吃人的恶魔。 而在场所有的棚户区居民，再无人有异议。是啊，他们怎么可能会反对呢？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参与了对魔女布兰琪的指认，并得到了骑士团的丰厚赏钱。 邻居们全都站在火刑柱下，一言不发…而特鲁也并没有选择立刻烧死白色的魔女。因为之前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黑色的雪花。 这里的民众和骑士，这辈子都没见过火山，更别提认出这落下来的黑雪就是火山灰了。他们一直认为这是不祥的天象，这会儿要是烧死魔女，会有怨灵出现报复大家的。 眼见黑雪渐渐变下，但天色也越来越暗，特鲁站在处刑台上，不停踱着步子，心中早已不耐烦。只不过是烧死一名“恶魔”而已，可他作为骑士团代表，又不得不考虑这些贱民的态度。 他的目光不断向台下扫过，人们大多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也不愿去看被捆住的魔女。特鲁冷哼一声，他知道，那些异象和迷信的说法，只不过是这些人在愧疚罢了。 因为拿了钱，指认了女孩被烧死…所有人都是凶手，除了一部分唯利是图的家伙外，大多数民众还是心有不忍的。毕竟瓦尔特为了救女儿惨死，那位父亲平日里的确挺照顾邻居的。 “哼！”特鲁冷哼一声，忽然拔出剑来。现在这些家伙倒是会愧疚了？晚了！“雪已经小了，差不多要烧死魔女了，不然到了夜里，魔女的魔力会更强…” “你们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吃掉的人吧？”特鲁言辞狠厉地瞪着台下居民，他手里明晃晃的骑士长剑 泛着寒光，看上去比恶魔吃人还要危险。 而这次，终于没有人敢反驳特鲁了。他冲着一旁的骑士挥了挥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可以处死魔女再点火了。 那骑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布兰琪身前，噌的一声抽出长剑。他那对苍老的眼神透过头盔的缝隙向昏迷的女孩看去，小声嘀咕了句，“抱歉，别怪我。” 锋利的长剑划过黑暗，忽得溅起一抹鲜血。人们大多闭上了眼，或转过头去，不忍心面对被自己害死的女孩。 但直到片刻后，一阵金属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众人才发觉：那名行刑的骑士，竟然倒在了处刑台上。特鲁忽得窜上前来，警惕地望着周围，所有骑士团的士兵都拔出了武器，气氛骤然绷紧。 可除了阵阵聒噪的寒风外，哪里有什么敌人的影子？ “醒醒！醒醒！”特鲁蹲下身，用力翻过骑士的身体，却看见他脖子出有着数道清晰的抓痕，半边身子都像是被腐蚀了似得，化成一滩水渍。 “老鼠养的！！混蛋！”特鲁站起身，愤然地看着白色的布兰琪，那骑士的伤势，不正是和昨晚吃人的恶魔手法相似吗？ 是这个女孩？？她果真是恶魔？？ 特鲁紧握着手里的长剑，却犹豫着迟迟没有把它刺入女孩胸膛。那名骑士的下场他已经看到了，如果女孩当真是恶魔，自己贸然攻击她，会不会也被杀死？ 明明女孩是恶魔，这应该是好事！是彰显骑士团正义性的好事儿！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手在发抖？特鲁吞了下口水，指着身边的骑士，“你，杀了她！快！” “队，队长，我…”那骑士见被队长点到，吓得魂都飞了起来，但还是犹豫着走到女孩面前，大喊一声扬起了剑。 天色忽然变得一片漆黑，狂风席卷了整片棚户区。被卷起的火山灰漫天飞舞，一瞬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惨叫声不断传来，有骑士们的，也有棚户区民众的。特鲁用手臂捂着眼睛，长剑胡乱地向周围挥舞，而当视野重新恢复，他眨巴了下眼睛，周围却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大片人。他们全都身体残疾，断肢像是被溶解啃咬了一般，但更多的人…却是直接消失，化作了一滩湿漉漉的黑色水渍 而火刑架上的布兰琪，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第77章 号 黑色的阴影在棚户区的空地中肆意跳动，不断将周围的人与建筑拖入深邃的漆黑当中。这并不是由于光线在变换，而是阴影本身在快速移动。 特鲁紧握着手中的长剑，淡白色的圣法气萦绕其上，看着好像黑暗中唯一的烛火。他警惕地看着周围，此时那名叫作布兰琪的女孩就是吃人恶魔的猜测，早已变成了“现实”。 恶魔不仅杀死了自己的手下，甚至从火刑架上逃离了！ “混蛋！都冷静下来！摆好阵型！”特鲁冲着周围慌乱的士兵们吼道，作为裁判所直属的骑士团，虽然平日里需要真刀真枪与强敌作战的机会很少，可无论怎样他们也是正规的骑士团战士！ 很快余下的兵士们便向着队长靠拢，围成了一个简易的圆圈作为防御。但随着周围的光线渐渐恢复，那阴影中的恶魔却并未继续向他们发动攻击。 “快！发信号！用水晶发信号！”特鲁冲着身旁的士兵大声喊道，此时已经不是骑士团名誉的事情了。恶魔随时会出现，再犹豫不汇报，自己等人都会变成恶魔的腹中餐食。 一道绚丽的白色信标从骑士手中的水晶射出，直直飞上了天际，而后在灰暗的乌云下猛然爆发出耀眼的光亮。这是施洗者骑士团内部的联络方式，因为水晶价格昂贵，所以只有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才会发信号示警或求援。 在耀眼的白光下，潜藏于阴影中的男子正快速闪躲奔驰。他横抱着昏迷的布兰琪，嘴角满是黑色黏液，半边身上都在不停腐蚀溃烂，溶解在背后的阴影里。 他叫拉斐尔…名字取自光明教会圣典故事中的某位天使，而赠予他这个名字的，正是怀里的单纯女孩布兰琪。 拉斐尔闷着头，不断向棚户区外冲去，即便疼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意识。在被丢弃到破烂小巷中后，他的记忆也恢复了一小部分。 只是本就受伤颇重的男子，此时强行发动能力已然是不堪重负。可当拉斐尔低下头，看着布兰琪那平静的脸庞时，内心却又感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想保护布兰琪…保护这个愿意接纳、治疗自己的善良女孩。 翻滚的阴影逐渐停下，拉斐尔的人类身形逐渐从阴影走渗出，他单膝跪在一棵老榕树下，将布兰琪轻轻放在气根上，似乎并不愿让泥土弄脏了女孩那美丽的白发。 他轻轻抚摸着女孩苍白的脸颊，神情中满是怜惜与小心。他想起来一些事，可仍有许多问题不太清楚。但那位红头发的女孩施展魔法将自己打成重伤时的情景，此刻却愈发清晰了起来。 自己是拥有力量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的确有着战胜那群骑士的力量。虽然隐隐中，拉斐尔对这股力量有些抵触，可如今他倒是十分感激。 毕竟…正是这力量让他救出了被冤枉的可怜女孩。 “唔！可恶的骑士，可恶的恶魔…”拉斐尔重重对着地面锤了一拳，那些胡乱冤枉人的骑士都是混蛋！那个真正的恶魔也让人讨厌！ 如果不是他，布兰琪又怎么会被冤枉？女孩的父亲，那位瓦尔特先生，又怎么会死呢？ “你果然逃到了这里…实验品13号。” 正当拉斐尔在心里埋怨着眼前的一切时，一个严肃冷淡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他猛然站起身，将布兰琪护在身后，面露警惕地看着从空中落下的两名男子。 前面的那人一身黑甲，有着漂亮洒脱的金色卷发，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他一步步走近，最终停在了距离自己十多米远的位置。 危险！这个人非常危险！ “不要再过来了！”拉斐尔的声音嘶哑，眼神中满是畏惧与警惕。“你是谁？” “我想这是第一次见面，13号…你可以叫我路德维希。”魔王向前走了半步，手中渐渐闪过了黑色的光痕，但下一刻，他身后的另一名男子却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人？”克里斯皱着眉，看向了有些呆愣的拉斐尔。这名男子他并没有见过，但拉斐尔的确救下了身后的女孩。 白色的布兰琪，那位瓦尔特先生的女儿，克里斯对还有印象。 “呵…你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吧？13号？”路德维希冲着一旁的克里斯笑了笑，似乎也并不着急动手，而面前实验品的样子也确实有些奇怪。 “你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拉斐尔忽然抱起布兰琪，向后退了几步，再看到两人都没有动作后，这才迅速掉头飞奔起来。 …… “原来如此，哈哈哈…原来如此。”路德维希盯着拉斐尔的背影看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的朋友，看来事情变得有趣了很多。”魔王笑吟吟地转向了克里斯，但后者却似乎有些茫然，直到路德维希再次说道，“走吧，你也很关心那名女孩对吧。” 克里斯并没有回答，只是跟上了向前追去的魔王。虽然他和布兰琪只有一面之缘，可克里斯那略显偏执的性格总是让他难以放下他人。 一路狂奔不止的拉斐尔总是能发觉那两人会吊在自己身后不远的位置，既不追上也甩不掉，只是好像在驱赶着他往某个地方前进。 任凭他铆足了力气，也无法摆脱路德维希和克里斯的追踪，只得咬紧牙关向着前方跑去。至少…至少要保护好布兰琪！ 很快夜幕便渐渐降临…只是头顶的乌云仍旧没有消散，昼夜交替的黄昏也便无从判别。骑士团的增援到最后也没有来，毕竟卢安斯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且裁判所的大人物们也都早早通过密道坐传送阵离开了。 只是就算再多几个分队的骑士前来追捕，他们也是无从发现的吧…因为在拉斐尔的视线中，一座被焚毁大半的城市，渐渐出现在自己眼中。 他的脚步不自觉放满了许多，目光在周围的郊外小道扫过，莫名有一种熟悉感…自己来过这儿，绝对来过！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78章 追忆 这一稍作停留的功夫，路德维希和克里斯已经追了上来。魔王抬手抓在一棵老树的树干上，轻轻冲着迷茫的拉斐尔说道。 “熟悉吗？看来你并不是装的…”路德维希停顿了下，这才面色严肃地看着再次逃窜起来的男子，“如果你全都不记得，现在杀你就太不公平了。”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克里斯？” ……… 拉斐尔一路奔逃进城里，虽然这座小城已经废弃了，又经过战斗的损毁，但拉斐尔依旧能从这里的每一条道路，和那些废弃坍塌的建筑里，找到些许零散的记忆。 他渐渐停在了一处小型礼拜堂的废墟前，怔怔地看着门口的广场和半座喷泉。那些，他想起来了… 梦中那个被扔粪便与秽物的男孩，忽然渐渐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怜的小家伙正站在一处礼拜堂前，两名神父正怜悯地看着扭过头去的小家伙。 “这个孩子的家人都失踪了…”说话的是一名包着头巾的村民，“我们去找了他的村子，可是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的天父，你叫什么名字？”神父感慨了一声，半蹲下身子，带着半片镜片的老人轻轻扶住男孩的肩膀。 只是小男孩却是摇摇头，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最近我们村子周围也有人失踪，这孩子就是大家在找人的时候在野外捡到的，嗯…当时。”村民叹了口气，似乎对男孩自闭的样子同样很头疼，“当时他身上到处都是粪便，我想他一定是受排挤被赶出来的…” “可怜的孩子。”神父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重新站起身，“你放心吧，教会会收留他的，在这儿没人会欺负他，以天父的名义…” ……… 拉斐尔茫然地将布兰琪背在身后，一步步在废墟中穿行，这周围的一砖一草他都有印象，即便它们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了。 梦境并非只会在睡着会产生，那些模糊且久远的记忆，在逐渐掸尽灰尘后，同样会有种如梦方醒的感觉。拉斐尔记得，自己在这处教会生活了很久。 这儿的神父和同龄人都对自己很好。他们不打自己，也不会辱骂或向他丢粪便，那段时间他也渐渐开朗了许多。 当有一位商人来到教会后，神父曾将孩子们带去礼拜堂，那名总是在笑的微胖中年人一眼就相中了自己。他要收养这个很有眼缘的男孩。 伙伴们都在为自己感到欣喜，就连那位和善的神父也耐心地询问自己愿不愿意和那名商人走，去过正常的生活。 年幼的男孩并不懂得太多道理，只是因为周围的朋友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他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家…我是有家的吗？”拉斐尔背着布兰琪，凭感觉沿着废墟的缝隙小路向前走，就好像当年，那名爱笑的商人老爹背着自己回家时一样。 克里斯与路德维希始终跟在拉斐尔身后较远的地方，并没有贸然接近。而魔王则是不时看向克里斯的面容，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什么。 而克里斯却始终若有所思，他已经把整个事件都穿了起来…只是静静等待着拉斐尔找回记忆，路德维希说得没错，无论要怎么对待这名男子，他都应该事先找回记忆，知晓自己的过去，知晓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 不多会儿拉斐尔便走到了一处宅邸的废墟前，他清楚地记得…绝对不会有错！这里就是自己长大成人的家。 无法生育的商人老爹对待男孩很好，完全是当作了亲生儿子培养。商人送他去了教会的学校读书，接受教育。培养他各种有关商品的销售与进货方法，甚至在他十七岁那年，将一部分产业交给了养子来打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应该会继承商人老爹的家业，成为一名出色的商人，好好生活下去吧… 可本能又怎会如此轻易克服呢？在他儿时起，某种奇怪且无法控制的能力便会不时发动…腹中常常伴有难以抑制的饥饿感。 食物究竟是什么呢？男孩那时并不清楚，他只是怨恨着那些将他当作灾星、欺侮他的人，也因为自己的家人亲戚全都突然抛下自己离开而感到伤心。 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是就剩下自己？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们才会欺负自己的吧。但很快，那些对他展露过恶意的人，也全都渐渐消失了。 村里的人理所应当地怀疑起了他这个灾星。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他向来受人排挤，只是因为他的家人朋友也都接连离奇失踪了，似乎只要和这个男孩有关，那就绝对会面临不幸。 村民们开始集体排挤他，那些恶意正随着恶意的种子生根发芽，而逐渐变得更加巨大。所以…村民们也全都很快消失了。 虽然来到希洛堡后，教会中的生活安稳幸福了很多。周围没有那么多恶意后，似乎那和自己相伴相生的“厄运能力”，也渐渐消散不见了。 长大成人的十多年里，有神父和商人老爹的照顾，现实的恶意很少会影响到他。一切都是那么正常、顺利。 可当那位胖胖的商人老爹，撒手人寰后…他在家中的唯一保护伞便彻底消失了。家产？金币？蝇营狗苟…各种被压抑许久的矛盾与恶意，在父亲死后全都集体爆发了。 没有人眼睁睁看着偌大一笔财富，被一个收养来的家伙拿走。虽然他谨慎地处理着一切，可窘迫与压力还是逐渐将他逼到崩溃。 终于有一天，当再也抑制不住爆发的情绪后，男人宿醉一夜未归。第二天醒来时，整座希洛堡全都变成了一座空城。 原来这十多年的时间，那可怕且诡异的力量并没有消失…而是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吗？ ……… “唔…拉斐尔？我怎么，是你救了我吗？” 第79章 辛酸 “ 啊！”拉斐尔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背后布兰琪的小声呢喃让他瞬间回到了现实，他微微转头，瞳孔颤抖着看向女孩苏醒的面容，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起来。 他猛然将背上的女孩放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布兰琪似乎这时才逐渐想起昏迷前的事情来，女孩愣愣地看着惊慌失措的拉斐尔，只觉嘴唇和喉咙都有些发干。 “父亲呢，父亲大人他在哪里？”布兰琪双手扶着头，不停追问着面前的拉斐尔，父亲大人难道真的已经…？ “啊！不…布兰琪，我，我…”拉斐尔此刻终于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他把一切都想起来了…这个约莫三十来岁却格外沧桑的青年双手撑在地上，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跌落尘埃。 \\\"我是恶魔？原来我就是恶魔…啊，啊！哈，哈哈哈哈。\\\" “拉斐尔…”布兰琪完全被拉斐尔的样子给吓到了，本就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女孩，此时完全呆在了原地，只是看着拉斐尔那濒临崩溃的笑容。 “我居然是恶魔…我怎么就是恶魔呢？”拉斐尔身体后仰，瘫坐在地上，昂头看向了那无尽深邃的夜空。曾经情绪失控的他，把家乡希洛堡变成了一座空城，吃光了城里的所有人。 而后浑浑噩噩凭借本能游荡的自己，不知怎么来到了卢安斯特，趁着夜色捕食落单的人类。恶魔！人们口中流传的吃人恶魔，原来就是自己！ “拉斐尔？”布兰琪面色苍白，但还是鼓起气力从地上爬起，似乎想要抱住惊慌、崩溃的拉斐尔。但后者看见女孩靠近，却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神色惊恐。 这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遭受过欺侮，也遇见过亲情…可最后，无论是好的坏的，它们最终全都弃他而去了。直到自己失忆，把过去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后，眼前这个女孩却教给了他“尊重”的感觉。 善意和尊重…啊那是多么美好的体验，拉斐尔看着近处的布兰琪，脑海中满是先前与她相处的短暂时光。可为什么，为什么“真实”会是这个样子呢？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如果自己没有犯下那些恶行就好了； 如果没有害死他的父亲，能和布兰琪重新认识就好了…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拉斐尔紧闭着眼，双手在微微颤抖。他不能继续呆在布兰琪身边，那失控的能力早晚会吃掉女孩，与其那样，与其那样… 陷入自我否定和怀疑的拉斐尔，思绪忽然顿了一下，布兰琪不知何时竟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胸口，像是在安慰嚎啕大哭的孩童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不用怕，不用怕的…”布兰琪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和情绪，但那时断时续的语调中，还是能看出女孩的颤抖和哀伤，“我，我知道的…父亲大人，已经不在了。” “可这不是你的错，拉斐尔…”布兰琪在提到父亲时，再也忍不住泪水，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你会来救，救我，我很开心…” “我，我…”布兰琪原本还想说些安慰拉斐尔的话，可喉咙里却被泪水塞满，只是抱着拉斐尔痛哭起来。瓦尔特不在了，为了救自己死在了眼前。 父亲大人… 拉斐尔看着女孩那头美丽的白色长发，不知为何竟然平静了许多…他轻轻扶着女孩的肩膀，默默等待布兰琪流干眼泪，把失去父亲的痛苦全都宣泄出来。 直到女孩的哭声渐下，他才温柔地将布兰琪推开。拉斐尔忽然转身，紧咬着嘴唇向远处跑开，只留下愣神的布兰琪还站在原地，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是恶魔，是一切的元凶和罪人…他是没有资格继续站在布兰琪身边的，不…或许是根本没有资格活着吧。拉斐尔眼神晦暗，就好像他身后的那团阴影一般黯淡无光，或许那些人说得很对… 像他这样被诅咒的灾星，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只是刚刚狂奔起来的拉斐尔，下一刻却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都向后仰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在他面前，那两名追逐自己的男子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前方。 “13号，现在你可认得我了？”路德维希放下手，打散了刚刚放出的魔法，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刚刚找回自我的实验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是…魔王。”拉斐尔眼中满是痛恨与警惕，但却已然没了畏惧。“杀了我吧…” “很好，作为没能及时销毁的危险品，出逃的几十年里，他直接吃掉了上万人族和魔族…”路德维希说得十分郑重，也不知是在讲给谁听，“我不能放任你继续在外面了…更何况，以命偿命，很公平对吗？” 拉斐尔没有说话，只是闭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只是很快，布兰琪的声音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女孩大喊着拉斐尔的名字，脸上多了几处擦碰，似乎在赶来的路上摔了一跤。 “别过来！”拉斐尔冲着后面的布兰琪吼道，随后才转过身瞪着眼毫无畏惧地直视着路德维希，“杀了我，但请不要伤害她，求你…” 路德维希看都没看布兰琪，左手上已然腾起一串深紫色的火焰，“拉斐尔吗？你这名字起得可不好啊，那孩子又没有过错，我为什么要杀她？” 听见魔王如此说，拉斐尔心中的顾虑也终于被打消… 就这样结束，也挺好。 第80章 赎罪 爆燃的火焰如同毒蛇一般扑向了拉斐尔，在即将撞到他脸颊的前一刻，忽然消失不见了。路德维希眯着眼看向挡在拉斐尔身前的克里斯，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克里斯…” 克里斯呼了口气，抬手甩了甩有些酸麻的左臂，魔王丢来攻击被他拦住全部封入了魔镜当中，但那股冲力依旧震得他小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我大概知道了前因后果，或者说是你故意透露给我的。”克里斯揉了揉手腕，看了眼身侧满脸不解的拉斐尔，“所以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毕竟他救了我朋友的女儿…” \\\"哦？你是要替他求情？\\\"路德维希忽然眯起了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敢于阻拦自己的家伙，“别忘了，他可是杀死了上万无辜的人，这其中…还包括了他的亲人。” “我没有打算替他求情，以命偿命是一种解决办法…你说得很对。”克里斯摇摇头，“我不相信什么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之类的鬼话，他应该为自己曾经做过事负责。” 除了站在远处，听不太懂几人说话的布兰琪外，就连拉斐尔也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这个替自己拦下攻击的男子，究竟打算做什么。而魔王路德维希却什么也没有说，似乎在等克里斯把话说完。 “不过负责与赎罪的方式有很多，死亡只是其中最粗浅短视的一种…”克里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布兰琪，又继续说道，“没有人逼迫或约束他，可他还是凭自己的意志做了件好事，那个女儿没有被烧死在火刑柱上，这也是事实，当然救下一个人并不能掩盖你的过错。” “可很多人其实本不想作恶，并不想伤害他人，只是身不由己而已。”克里斯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拉斐尔从婴儿时就是身不由己的实验品，但自己却因为救亚托莉娅而惹得大地母神降下神罚。 被自己和母神的斗争波及，间接而死的人，恐怕远比拉斐尔杀死的要多…如果没有丰收仪式事件，恐怕克里斯也不会如此共情吧，毕竟如今他才是这片大陆的灾星。路德维希可以站指责、宣判拉斐尔的罪恶和死亡，但他克里斯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我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指手画脚…况且他的过去你比我更清楚。”克里斯稍顿了下，“拉斐尔对吧？如果这位魔王大人愿意放你一条生路，把你重新带回魔王城，监禁到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为止…你会想今天拯救布兰琪一样，做些什么来赎罪吗？” 拉斐尔怔怔地跪在地上，昂起头似乎有些出神，“赎罪…赎罪了就可以重新开始，再见到布兰琪吗？” “不，你们不会再见了。”克里斯却十分了当地浇灭了拉斐尔的幻想，“至少在你真正开始赎罪前，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我不是在给你机会，只是给了一条更加绝望、艰苦且没有任何承诺的道路而已。” “至于怎么选，全看这位魔王大人的心情和你自己了…”克里斯站直了身子，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有时候一死了之，才是最轻松的惩罚。” “我…”拉斐尔有些迷茫，他明白自己害死了很多人，可隐约又觉得这个男人说得有道理。赎罪吗…拉斐尔从未想过，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些被他害死的人，包括布兰琪的父亲… 拉斐尔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布兰琪，如果不是自己…那些骑士就不会来抓捕恶魔，布兰琪不会被架到火刑柱上，瓦尔特也不会死。 都怪自己…布兰琪现在一定恨透了自己吧？ 只是当拉斐尔那深黑的目光与白色的布兰琪相遇时，女孩却冲他露出了温柔、安心的笑容。那是被尊重的感觉…一瞬间，拉斐尔又想起了那位收养自己的商人老爹。 “我明白了…”拉斐尔缓缓转过头，目光坚定且明亮，“谢谢你，我会赎罪的，就算这辈子都见不到布兰琪，我也会去坚持下去的，这是我该做的事。” “怎么说，魔王大人？”克里斯抬眼看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路德维希，嘴角却露出了一抹笑容。 “哼，明明杀了最省事的。”路德维希轻哼一声，随即打了个响指，“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就破例饶你一命，不过你可别想得太美了，三十年…我会至少关押你三十年，前提是你表现好。” 一片黑雾忽得在路德维希身后涌现，渐渐在黑影中凝成了人形，“魔王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嗯，把他带回魔王城关押，你负责教他你们影族的生活和技巧。”路德维希停顿了下有继续补充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接触他，听明白了吗？” “遵命…” 那影魔族随即化作一团阴影，将拉斐尔包裹像是液体般渗入了地缝之中。而直到此时路德维希才将目光转向克里斯，语气颇有责怪之意，“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竟敢连我都安排上，如果我曾经不是勇者，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你当真觉得拉斐尔在做三十年牢后，能变成善良之人？” “不是变成…他本性并不坏。”克里斯的回答很简单，“他杀了一万人，是公认的‘坏人’；那如果杀了一万又救了一万人呢？如果救了两万呢？三万呢？又该如何评价他？” “至少从这个女孩的事情里，我会相信他…” “呵呵……” 面对魔王的说辞，克里斯却并没有太过在意。路德维希若是想杀自己，一开始在自己与黑山羊幼崽战斗结束时就可以动手，但他却故意带自己前来“抓捕”逃脱的实验品。 “你在试探我，我也在试探你…虽然过程咱们心照不宣，不过结果既然是好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克里斯看着这位活了至少五百年的老家伙，心下不由想了很多。 路德维希和老村长约翰是同一时期的勇者，他们在之战结束后，都没有返回原本的世界，而是选择留了下来。 五百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实在太过漫长…无论是约翰还是路德维希，都有着留下来的目的！而眼前的魔王恐怕并不知道，自己先前已经接触了另外一位先代勇者，所以对于他们的心思，克里斯多少能猜到一点。 “太聪明可不是好事…”路德维希看了眼克里斯，也并没有在意他的无礼，“不过你说得没错，代行者克里斯，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第81章 善意的果实 路德维希双手抱在胸前，轻描淡写地看着满脸郑重的克里斯，“我原本就没打算杀了他，至少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还是有很多共同点的。” 克里斯冲着魔王点点头，并没有急于交谈，而是走到了布兰琪身前，耐心安慰着女孩。这名纯白的可怜女孩，接连失去了父亲和拉斐尔，此刻只是恍惚地站在树下，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忍住啜泣。 “拉斐尔他不是坏人，他不是…他救了我。”女孩的哭腔从哽咽声里渐渐渗漏，她只是想鼓励拉斐尔活下去，可这两个人还是自说自话地将拉斐尔给关了三十年。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待到女孩情绪稍稍稳定后，才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你来说可能是，但那些被他无辜杀死的人并不会原谅他。拉斐尔敢于面对这些过错，担起责任…是好事不是吗？” 布兰琪就只是咬住嘴唇，不断哭泣着，她反复询问着克里斯，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拉斐尔，就算是三十年她也愿意等… 毕竟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布兰琪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在意她的人。 “小姑娘，呵呵…既然你这么在意他，和我去魔王城如何？”路德维希似乎是感到有些厌烦，忽然开口打断了克里斯的安抚，“他们都叫你纯白的魔女，嗯…魔女住在魔王城，这不是正好吗？” “路德维希？你…”克里斯皱着眉，眼中满是不放心。虽然他和布兰琪只有一面之缘，但瓦尔特对待自己和菲妮克丝却很不错，他怎么可能放心布兰琪一个弱小的人类女孩，住到魔王城里去呢。 但布兰琪却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拉斐尔，就关在那里吗…” “诶，是的…不过在他服刑期间，你是见不到他的。”路德维希摆摆手，似乎想要打消女孩的幻想，“你放心，魔族可不比人类，魔族里包含了太多种族…它们不会对你的肤色感到奇怪的。” “我可以给你一份侍从的职位，为我工作，换取面包和住所，你愿意吗？” 布兰琪转头看了看克里斯，又思考了片刻才用力点点头，只是希望能够找到父亲的尸体，带上骨灰和遗物。瓦尔特的死，已经让女孩对卢安斯特彻底失望了。 几乎从未出过家门的布兰琪，其实对于所谓的魔族与人类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在意…她只想远离此地，和拉斐尔近一些，仅此而已。 ……… 看到女孩收拾完东西，一言不发地跟在了魔王身后，克里斯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感慨。善意会带来善意…他不知道女孩如今是否还记得瓦尔特常说的这句话。 可她无意间对拉斐尔释放的善意，却在今天救了自己一命…而拉斐尔对她报以的善意，也会在更远的将来，再次开花结果吧。 虽然克里斯更清楚，好人并不一定有好报…也见过了太多阴暗与丑恶，可他仍旧愿意去相信、并希望着这种最单纯且美好的祈愿。 善意终将开花结果，无论过去多久。就像蝴蝶翅膀下的微风，在不知吹过遥远的距离后，变成无法忽略的风浪一样。 希望布兰琪能过上简单、安全的生活…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清你了…”在处理完布兰琪的安排后，克里斯满眼怀疑地看着这位古怪的魔王，“为什么，为什么会从勇者变成魔王？” “啊，不过我倒是越来越清楚你了。”路德维希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你的名字我曾经听那位怠惰的龙女古兰贝尔德说过…勤勉勇者有了位奇怪的同伴，他对待魔族没有偏见，也很聪明，还拼命从她手里保护了柯琳斯。” 短暂的记忆在克里斯脑海一闪而逝，那位曾送给自己鳞片长剑的战士龙女，魔王军四天王之一的古兰贝尔德，她的象征竟然是怠惰吗？ 如果不是魔王忽然提及，克里斯恐怕已经渐渐忘记了这回事，那名龙女原来早就把遇到自己的事情，告诉给了魔王吗… 克里斯忽然升起一丝庆幸…恐怕魔王今天对他的友善态度，和那位龙女也不无关系吧。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努力保护柯琳斯，今天一定会是另一种走向吧。 无意间的善意，在半年之后突然带来了回报吗？克里斯不禁苦笑起来，命运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原来是这样。” “古兰虽然是龙族，可她却还年轻，并没有经历过上一次的之战，所以对克里斯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路德维希忽然停下了语调，郑重其事地看着面前的克里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没有全知人偶的能力…但既然你继承了克里斯的名字，那就有资格和我一起共事。”路德维希双手抱在胸前，克里斯的答案他很满意，至少证明这位代行者的确不是非黑即白的蠢人，但他依旧有些问题需要确认清楚。“如果你愿意，我会解答你的疑问。” “共事？是希望我在之战里帮你们吗？”克里斯心下坦然，路德维希的确知道全知人偶的事情，但他对于帮助魔王赢得之战，可没有半点兴趣。 “不…之战的话，五百年前我就已经赢了，以勇者的身份。虽然你的前任击败了我们所有人，但在他离去后，勇者们还是把魔族驱逐到了大陆西北的苦寒之地，完成了任务。” “可代行者的出现，让我反思了许多…”路德维希背对着克里斯，声音里多了丝沉重与悲痛，“仅仅是为了神明之间的赌咒游戏，就害得这片大陆生灵涂炭，哼，我不能理解。” “所以我放弃了勇者身份，留在了兰柏尔大陆。”魔王眼中似乎山过一丝怀念，留在兰柏尔大陆也便意味着他无法凭借勇者的能力返回家乡。“我要向弄出这场无聊游戏的光明神讨个说法，勇者全都被它给骗了！” 第82章 路德维希的过去 “你背叛了光明神？”克里斯恍然大悟，却又有些难以置信，“怪不得你被称为‘魔王’，对神不敬、叛逆，这的确是教会所宣扬的傲慢之罪。” “魔王？呵…就像是无知的人类会把这孩子当成恶魔一样，我是勇者还是魔王…是善还是恶，不是全凭光明神的神谕吗？”路德维希眼中露出些许愤怒。 他从始至终都是人类，人类又怎会成为魔族的领袖呢？路德维希恍然间又想起了五百年前，他公开拒绝了光明神“赏赐”的情景。 七名勇者大破魔王军，凯旋而归。代行者横插一脚的事情，除了引起少数当事人的注意外，几乎并没有影响什么走向。 但那名勇者中最强大、最具影响力的灵魂人物：背负了仁爱与慈善之名的路德维希，却在教会的至高神殿上，当面质疑神明的公正性。 他拒绝了一切恩赐与许愿的机会，甚至将长剑指向了教宗与神谕台。为什么要每五百年打一场无聊的之战？为什么人族与魔族一定要相互对立？ 那些为之战洒尽汗水与热血的战士，究竟得到了什么？那些被波及的平民，又为何要经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既然背负了仁爱之名，勇者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应得的幸福。 但神明并没有给他答案… 或许是那时候的弱小勇者，还没有资格引起神明的注意吧…路德维希对教会失望至极，但他并不想连累共同奋战的队友们，只是压下怒火，待到其他勇者全都接受遣返，回归原来世界时，他才默默捏碎了手里那颗攥了很久的圣物道具。 叛逆的勇者，在庆功宴结束后独自一人杀进了教会，仅凭一把长剑击败了所有敢于阻拦他的人。路德维希逼迫当时的教宗使用神谕之书，甚至要挑战光明神。 最凶恶、最残暴的魔王在那一晚诞生了。所有王都的居民都知道，勇者背叛了神明，将屠刀对准了赠予自己力量的神。 而魔王也在光明神亲自出手下，被彻底击败。但路德维希却并没有死，或许他本该死去的，可不止为何神明最后还是放过了他。 勇者彻底躲藏起来，自那以后，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光明神宣战，阻止这场无意义的之战。不过当时的路德维希并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名勇者也选择留在了兰柏尔大陆。 ……… “我是勇者路德维希！”魔王讲述完自己的过去后，忽然挺直了胸膛长舒一口气，“不是光明神的勇者，而是这片大陆的勇者！” 克里斯默默看着面前的路德维希，总算明白了这位魔王为何如此温和…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名勇者啊。仁爱与慈善，路德维希深爱着大陆上的一切，他想要拯救所有人，想要从神明的博弈中，给每个人都带来救赎，就像是救济与慈善一样，是不分对象的。 为此，他宁愿与光明神决裂，成为人人畏惧的魔王…傲慢吗？克里斯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深知神明的强大，以五百年前路德维希的实力来看，这种妄图拯救每一个人的心理；这种要推翻秩序，建立理想乡的愿景，的确算得上是一种傲慢了。 只是五百年后…这名勇者，如今究竟有没有挑战神明的资格呢？ “所以你才会派部下去袭击格林？袭击刚召唤不久的勇者？”克里斯忽然想明白了许多关键，他与格林曾在汉萨小镇遭遇了魔族先锋官达玛提尔的袭击。 那名魔王军干部，绝对不是孤身领军前来的，真正接受任务的，恐怕是那位四天王龙女… “没错，光明神在欺骗那些勇者，所以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开始就杀了他们，勇者并不会真正死亡，只是会返回原本的世界，但这也会引起光明神的注意。” “每一名勇者召唤后不久，我都派人去‘接触’过。不过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有一名勇者凭自己的能力在四天王手里逃脱了，甚至还差点反杀…”路德维希脸上忽然浮现起一抹好奇与欣赏，“而这也让我改变了计划，至少这群后辈，还是有些能力的，说不定可以合作。” “你知道你派去的部下，杀害了许多人类吗？” “知道，但这和之战比起来实在太过微不足道。”路德维希点点头，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杀戮，“牺牲在所难免，我只是为了让大多数人活下去而已。” 路德维希的话让克里斯想起了那位奥菲莉亚…他忽然露出一抹笑意，“你说得没错，勇者都不简单，至少在我认识的勇者里，就有比你还要优秀的人…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勇者了。” 丰收仪式时的奥菲莉亚，和路德维希有着相似的理念，也经历一番思想斗争…但她却以身作则，用自己的牺牲去挑战秩序。而路德维希却是用少数人的牺牲来避免更大的伤亡。 如果当时在树海的不是奥菲莉亚，而是路德维希的话…他一定会放任亚托莉娅被神明吃掉吧，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面临灾祸和无数大陆生灵的死亡。 曾经的仁爱勇者路德维希，是爱着世人与苍生的。博爱是均等且公平的，他并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克里斯对路德维希的理念并不意外，但相比于这种近乎冰冷的爱，他还是觉得重情义、守诺言的奥菲莉亚更有温度和人情味。 “如此甚好，我并不介意被后辈超越，如果他们能成长到正面击败我的程度，呵呵…那他们也会发觉光明神究竟有多么可恨，虽然这并不可能，只要我还活着…勇者们就绝对不可能打败魔王！。” 路德维希转过身，似乎对克里斯的无礼并没有太过在意，“那么你的回答呢，代行者克里斯…” “你是要为了那群快要被遗忘的神明战斗，同时对付魔王和勇者…”路德维希稍稍停顿了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还是选择与我合作，干掉光明神那个混蛋？” 第83章 命运的车轮 路德维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知道克里斯代行者的身份，也明白所谓的代行者是为那群被封印、遗忘的古神活动。 曾经突入之战搅局，同时击败了魔王与勇者的前任代行者克里斯给这位现魔王留下了深刻印象。故而代行者这一游离于魔王勇者阵营之外的强大角色，自然而然被路德维希视作了破坏之战的绝佳帮手。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克里斯身上如此费心… 克里斯抬头迎向了魔王那威严且认真的目光，针对光明神吗…这的确是个十分诱人的提议。毕竟他也是想找那群神明报仇，如果解决了之战，或许兰柏尔大陆上的勇者乃至魔王军，都能成为自己的帮手。 但事实真的会如此吗？ 如果自己站在魔王一边，代行者的身份自然会暴露无遗…克里斯从来不会轻视对手，尤其是在将神明视为敌人之时。如果之战真的能够如此轻易被叫停，那克里斯反倒会去怀疑神明的智慧了。 路德维希说得十分好听，但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那便是七位魔神同样是之战的主导者！此外就连奈亚那种随心所欲的混乱家伙，似乎也是默许了之战的进行。 如此庞大且复杂的网络，路德维希留在这片大陆五百年，绝对不可能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那么一旦代行者与魔王公开联手发起破坏… 自己这个不属于两大阵营的代行者绝对会比路德维希更早成为出头鸟与！因为眼前的这位魔王，似乎到现在都还在遵守着之战的某种规则啊！ “我可以承诺，我们不会是敌人。”克里斯在片刻的思索后，给出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魔王大人，你既然如此强大，为何没有亲自出手去排除刚召唤的勇者？” “如果你当真是五百年前之战的胜者，如此漫长的岁月之后…不可能有任何一名勇者是你的对手。”克里斯稍作停顿，思维却十分连贯清晰，“只要你亲自出手，他们早就被杀死、送回原世界了吧？没有了勇者，之战又怎么会打得起来。” “此外…就算你说得清楚，自己是因为反叛光明神，才被称为魔王…可魔王军阵营背后同样有七位魔神在支持，你一位勇者…能够继任魔王的位置，至少那位傲慢魔神是无论如何都知晓的吧？” 路德维希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似乎对克里斯的疑问早有预料，“原来你在介意这个，呵呵…” “我在最困难绝望的时候，的确获得了傲慢魔神的帮助，但真正成为傲慢的从者，也只有一百年而已。”路德维希眼中闪过一丝寂寞，似乎仍旧在意曾经那些往事，“而一百年间，我始终都被推举为魔王，因为那些新生代，他们绝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为什么？”克里斯向前走了半步，他似乎已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和与核心，“既然你要破坏之战，为什么又要成为魔王，加入某一方阵营？这不是与你的目标相悖吗？” “你知道命运与运势吗…”路德维希在短暂的沉默后，忽然开口说了句看似跑题的话，“命运是确定的，但这只局限于身份，也便是人们常说的使命…” “比如时代更迭，纷乱的斗争中总会出现一些引领潮流的伟大人物。他们是战士、是英雄，也是命运眷顾之人。”路德维希轻轻瞥了克里斯一眼，语气中满是敬畏与无奈。 “新旧交替的年代，总会有这样背负了反抗命运的英雄们出现，至于他们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就算你能预知命运走向，提前杀死一位有大气运的英雄，不给他出场的机会。” “时代也会诞生出新的英雄，他会继承这份命运，而你…却无法改变大体的走势。”路德维希简单举了个例子，这才重新回到主题，“命运的车轮会滚滚而来，背负了某种命运之人，会获得强大无比的力量…” “嗯…这种力量并非是实际可见的东西，而是更加难以察觉的…比如运气与机遇等等。我要反抗光明神，就必须获得命运的眷顾，只有英雄才能杀死神明！否则…你会认为神会死在无名小卒的手里吗？” 路德维希对于命运的解释，克里斯曾听另一人说过类似的观念…那位神秘的邪教徒，他为了活下去，甚至想要取代自己成为神明的代行者与傀儡。 这并不难理解，不过是“英雄造就时代，还是时代造就英雄”的思辨罢了。在克里斯的前世，这可是经典的辩题。无论是文还是路德维希，他们口中的命运全都是后者——时代造就了英雄。 因为历史与社会发展的必然性，当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便总会有英雄站出来…反抗的命运是既定的、无法更改的，因为这是大势所趋，推动变革的英雄是杀不尽的，总有人会继承他们的意志。 替换到兰柏尔大陆，这种历史车轮的不可阻挡性，就是魔王口中的“命运”。他希望得到眷顾与“英雄”身份，就一定要在之战这场巨大变革中，成为某个重要角色。 “我不相信什么命运…”克里斯言简意赅，毫无畏惧地对上了魔王的视线，“我也从来不想成为神明的棋子…” “使命感吗？那种东西我才不需要！没有什么逆天改命，我就是我，身为人的个性与主观，是不会被什么命运抹杀的。”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气，他要反抗！他会向神明复仇，这绝对不是被命运安排好的，而是他克里斯自己想要这么做！“所以我还是那句话。” “我们不会是敌人，仅此而已…” 第84章 决裂 路德维希第一次沉默了许久，他只是静静看着面前展露强大自信的克里斯，那种否定命运的执拗与勇气。在路德维希看来，不过是一种天真罢了。 他曾经也一度有着和克里斯同样的心气，这叫什么？一腔热血…可这漫长的五百年时间里，他也逐渐认清了自己，认清了敌人。 路德维希不觉得向命运妥协是件丢人的事情，只要能够击败光明神，将这片大陆从神明的手中拯救出来…那英雄究竟出于本意，还是服从于命运，这有什么区别呢？ 毕竟他爱着的，是这片大陆上的每个渺小生灵… “看来你有自己的打算…”魔王语气平缓，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服从我的人，都有可能成为阻碍…更何况你也听我说了这么多内幕，拒绝的后果，我相信你很清楚吧？” 克里斯反手唤出那柄棕绿色的木质长剑，遥指路德维希，眼中没有任何惧意，“我不否认你曾经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勇者，可现在的你…” “已经被仇恨和偏执彻底污染，心里只剩下向光明神复仇这一件事了！你不容许任何阻碍和变数，这正是你心底的软弱，你在畏惧着它。” “我的一位老朋友，也和你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这又能怎样？我是为了解救这片大陆，是为了不让更多人重现我的悲剧！就算你们不理解，就算你们骂我，可我仍旧在遵循着心中的正义。”路德维希身上已经渐渐冒出了紫黑色的火焰，吓得不远处的布兰琪往后摔在了地上。 “我很欣赏你克里斯…所以才会和你说这么多。但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开战前…魔王不能对勇者出手，但代行者可不在其内，光明神不会庇佑你。” 升腾的黑色火焰逐渐缠绕在路德维希周身，他轻蔑地看着敢于向自己亮剑的弱小之人，渐渐漂浮起来，一头金色的长发随着气流的鼓动而兀自飘起。 背负了傲慢的魔王，这才是路德维希真实的姿态！ “布兰琪！快走！离开这儿！”克里斯连忙冲着还在发呆的女孩大喊，但布兰琪却好像愣住了一样，只是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两人决裂。 “放心，我没那么下作，承诺过的事儿…我路德维希怎么会出尔反尔？”魔王轻哼一声，缓缓飘到半空中负手而立，“来吧，不想波及到别人的话，就用你刚刚诞生的心象结界…还是说，你已经施展不出来了？” 克里斯在心中轻声呼唤了希尔芙，身体泛着青绿色光芒同样向上飘起。暴躁的希尔芙从之前开始，便不停絮叨着让克里斯抓紧逃跑，因为就算是伟大的风精灵，也从那名黑甲男子身上感受到了危险气息。 这绝对不是克里斯能打赢的对手。 逃跑…？克里斯并不认为自己能从路德维希手里逃脱。这位先代勇者，五百年前便拥有足以赢得之战的实力，到如今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他根本无从想象。 “你会怪我吗？拒绝了魔王的邀请，看来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克里斯忽然冲着沉默许久的主人格问道，他在心底同样对亚托莉娅说了声抱歉，克里斯并不惧怕死亡。 但看来自己没法实现和她的约定了，可就算是为了亚托莉娅，他也不能成为魔王的刀子，与路德维希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是不可能成功的。 谁会愿意与一个为了大义和目标，可以抛弃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人合作呢？一旦答应了路德维希，自己就会被他控制，变成他反抗光明神的工具和牺牲品，到时候还有谁去救亚托莉娅呢？ 果然比起魔王，他还是更喜欢勇者们一些啊… 克里斯缓缓闭上了眼，如果变身狼人再拜托主人格强化的话，自己的状态能不能再次支撑起心象呢？ “哼，你还算有些骨气。”江渚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响起，“虽然你只是为了那个无聊的希尔族姑娘，但还是值得夸奖…” 主人格那向来傲慢的声音着实给了克里斯一定底气，即便江渚向来没什么好态度。“我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就算他是魔王又能怎样？” “我江渚从来不服任何人，不过是个多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哼！几百年的时间还没干掉光明神，就这也配威胁我？”主人格的声音里透露着十足的傲慢与不屑。 在江渚看来，给自己几年的时间，他就能突破桎梏成为比肩光明神的存在。魔王？他还真看不上… “哈哈哈…”克里斯却忽然被主人格逗乐了，如此生死关头他的心境竟然格外平和，“我还是小看你了啊，你比傲慢的魔王，还要傲慢。” 克里斯渐渐飞到半空中，与不远处的魔王遥相对峙，而路德维希只是飘在那里，看来是在等待克里斯将他拖入心象结界。 魔王，有绝对的自信能够轻松杀死面前的代行者！ “没想到还没干掉你，就要被魔王杀死了，帮我强化下身体吧，希望心象不会瞬间崩塌…”克里斯的身体状态很差，与黑山羊幼崽战斗后的伤势在血怒结束后，几乎全数迸发。 虽然靠着和魔王交谈，换取了些时间喝药和恢复伤势，但此刻的身体能够发挥三成实力就已经很难得了，更别说支撑那原本就不足以施展的心象结界。 “不…把身体交给我。”江渚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克里斯的思绪。 “什么？” “你已经放不出心象结界了，拿什么跟他打？”主人格冷哼一声，“这个傲慢的家伙，竟然敢等你先出手……小看我的家伙，他会付出代价的。” “就算你这么说，现在不是吹牛的时候…”克里斯在心底说到一半，又忽然停住了。主人格有多惜命，他可是知道的，那家伙绝对不会做主动找死的事儿。 难道他真有办法对付路德维希？ “你有几成把握？”克里斯渐渐下沉意识，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主人格一把了。 “击败他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只是活下来…”江渚缓缓睁开眼，活动了下有些僵硬酸软的手脚，紧紧盯着前方的魔王。 “还是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吧！” 第85章 优势 在克里斯沉下意识与心神后，江渚晃晃脑袋，深吸了口气重新接管了这具重伤的身体。在副人格和魔王周旋的这段时间里，江渚早已经做好了几手战斗的准备，将自己疲惫的精神稍事休整。 淡紫色的光华在他周身弥漫，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三米多高的狼人迅速拨开浓雾，瞪着赤红的眼眸，冲魔王呼了口气。 “魔王？哼哼…”狼人口中吐出沙哑却轻蔑的人言，对着路德维希缓缓伸出了利爪，“不过是个被神吓破了胆，潜身缩首五百年的破落户。以为换了魔神当主子，叫唤几声就能打败光明神了？真是可笑至极。” 江渚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路德维希的鄙夷，他江渚绝对不会屈居于任何人之下，就算是神明也不行更何况只是个破落的前勇者！这番攻击性飙升的话刚一落入魔王耳中，后者便觉得周围一阵迷幻扭曲，甚至还没来及骂回去便被拖入了“心象结界”。 “想激怒我吗？我背负的骂名已经够多了，可那些恨我的人…”路德维希抬头看向了映着火光的灰暗天空，以及周围那片被神火附着的破旧城市，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他们最后全都死了。” “所以你不仅背叛了光明神，也背叛了自己。”江渚忽得从魔王身后显现，锐利的一爪奋然挥下。路德维希微微侧身，周围鼓荡起爆裂的魔气，将面前的狼人撕成碎片。 “这就是我的正义，优柔寡断的家伙…可不配挑战神明。”路德维希在击碎了狼人的虚影后，默默在空中转身，看向了某处空荡荡的地方，随即单手一握，那大片的楼房间便出现了七八道空间裂缝。 虚幻的身形渐渐浮现，狼人在布尔加特的上空极速跳转，他身后不断有漆黑的光柱浮现，每一击都能撕碎那些楼房建筑的幻象。 魔法？不…路德维希并没有吟唱。江渚的身体再次被光柱撕碎，他忽得睁开眼睛，意识在另一处小巷中苏醒。 天空中魔王依旧负手而立，这数次交锋的过程中，他甚至都没有移动几步。刹那间，无数赤红色的流火从城镇的各种角落齐齐窜出，如同一条条吞吐岩浆的火蛇，张开大嘴向路德维希扑来。 “神迹之火…”魔王看着逐渐放大的火焰，仍旧飘在空中一动不动，“没想到那些神火，竟然是从你的心象中映射出的，果然是个麻烦的家伙啊，我倒有些舍不得你了。” 爆裂的火蛇像是有生命般迅速交缠在一起，将半空中的魔王一口吞下，但下一刻路德维希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狼人身后，江渚甚至都没发现他是如何移动的。 “找到你了。”路德维希单手探出，抵在了狼人的后背，面前的江渚便像是被风吹飞的破口袋般，向着远处摔落，而后渐渐化成了碎屑。 “在心象内有复活的能力吗…”魔王立在原地微微皱了下眉，目光却很快锁定了另一个方向。 ……… 江渚再次遁入了建筑的阴影当中，口中缓缓渗出一丝血迹。“还剩两只人偶…”他忌惮地看着路德维希所在的方向，渐渐露出一抹笑容。 魔王果真把厄里斯魔镜的镜面世界当成了自己的心象结界！愚蠢的人类，就算活得再久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只要自己还有情报优势，就有取巧的可能！毕竟显然…路德维希是以上一任代行者克里斯为模板，塑造了对自己的认知。 他并不知道两个人格的事情，也不知道厄里斯魔镜的存在，更不知道……呵呵。江渚忽得再次腾空而起，手中棕绿色的木质长剑向周围荡出阵阵涟漪，同时口中念起了古怪且晦涩的咒文。 “这就是你的心象吗？被火焰焚毁的城市…”路德维希看着稍远处吟唱的江渚，似乎并不着急发动攻击，“真是可怕啊，怪不得黑山羊幼崽堕入其中都会被你轻易击败。” 赤红色的火龙逐渐卷起，在布尔加特的上空咆哮展翅，城内的神迹之火像是嗅到了什么似得，几乎同时向着这只火焰巨龙汇聚凝结。 如果菲妮克丝在这里，一定认得出，江渚所使用的魔法有些像是八级火焰魔法，但又似乎并不是真正的元素魔法… “神迹之火…灾难？”路德维希并没有太过在意江渚的攻击，只是低着头稍作沉吟，好像在思考这处独特心象背后所表征的含义。 愤怒的火焰巨龙仰头长啸，它的身体因为融合裹挟了神迹之火而变得肿胀、溃烂，看上去好像命不久矣。刹那间，巨龙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光痕，迅速坠向了路德维希所在的位置。 没有人愿意正面对抗神迹之火…这源自神明掌中的火焰，曾经可是灼伤过色欲魔神阿斯莫德的。就算是路德维希，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之多的神迹之火。 而这也愈发加深了他要杀掉克里斯的念头…如果他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魔王军四天王。这怪异霸道心象结界，和无法匹敌的火焰，恐怕没有几人能够安然脱出。 无法控制的巨大变数…这是魔王所不能容忍的。他很清楚自己与光明神之间的差距，如果不能做到每一步都零失误，他一定会再次败在光明神手下，届时…可就没有第二次复仇的机会了。 巨龙在靠近魔王后，迅速变形鼓动，像是撑胀了的腐尸般爆炸开来。无数激射的神迹之火像是流星坠落城市间，而魔王只是轻轻挥动手臂，无数魔气便反向涌起，将坠落的神迹之火推开。 路德维希手中黑光一闪，远处克里斯的身体便再次被分成两半。 “看来你并不能控制这些火焰。”路德维希微微转动手指，搅动着身边的魔气，那些啃食魔气的神火也跟着一起卷动回旋起来，越聚越多，远远看去好像是一团火焰旋涡。 “或许等你成长到极限…应该能与我有一战之力吧，我还是想再问一句。”路德维希将火焰旋涡向着江渚的方向丢去，“克里斯，你真的不愿与我合作吗？” 魔王似乎到如今还是没有彻底死心，只是不断展示着自己压倒性的实力，想要以此逼迫走路无路的江渚改变主意。 但江渚却并没有回答，凝聚起来的神火像是青烟般将魔王包围，直到此时路德维希眼中才露出一抹失望。看来克里斯是打定主意要和自己死磕到底了。 “你控制不了神火，不可能伤到我的，为什么就不明白呢。”路德维希再次挥手，庞大的魔气像是爆炸般将身前的火焰尽数吹飞。 噔！ 清脆的撞击声在自己身后响起，路德维系微微侧头，却见一截泛着光晕的棕绿色剑锋，深深刺中了自己的后心。 第86章 死亡 路德维希清楚神迹之火的恐怖威力，所以当自己控制神火袭击他时，这位魔王一定会格外小心留意这霸道的火焰。但如果神火只是佯攻呢？ 江渚深吸一口气，长剑猛然爆发出七彩的光晕。瞬间的爆炸在剑锋与魔王的黑甲间荡开，甚至在周围隐约形成了微弱且模糊的空间裂缝。 路德维希那精致的乌光重甲上开始出现一丝丝裂纹。江渚再次发力，将圣法气与魔气压缩融合的高能微粒尽数灌注剑身，这柄由他自己铸造的伪圣物，是极其契合这具身体的，几乎像是他身体的延伸。 淡黑的光芒在剧烈的爆炸中忽得一，而后迅速堙灭。江渚借着爆炸的势头向后倒飞而去，身体在空中转了数周后，踏在了一处房顶之上。 疼痛，难以忍受的疼痛袭遍全身，江渚半跪在屋顶上，口中不断有混着破损内脏的血块呕出，看上去比中了两发咒术还要严重。这次他没有使用人偶替身，而是用身体硬接了魔王的攻击。 “可惜了…”路德维希轻轻拍了拍盔甲上的细小裂纹，仍旧飘在原处没有移动分毫，“你差点就伤到我了，但这就是差距，无法弥补的差距…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隐忍五百年，把一切都做到极致，才敢去挑战光明神了吧？因为我曾经，也体验过你现在的这种绝望。” “哼，是吗？”江渚挣扎着站起身，再次吐出一口黑血，“那，那我可要祝你和我一样，跨越不了这实力差距吧。” “激怒我是没用的，不过看来你的确没有全知人偶的能力，否则你绝对不会将我拖入心象结界。”路德维希摇摇头，似乎对江渚的敌意视而不见。他手中逐渐泛起一阵紫色的闪光，逐渐凝成了某种匕首之类的武器，“这是我最后的仁慈了，克里斯…你还是不愿和我合作吗？” “别开玩笑了，破落户！”江渚渐渐站直了身子，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他右手托着庞大且源源不断汇聚的神火火球，眼中倒映的火光正在熊熊燃烧，“我…“ “我可是要成为神的人！” “这样啊…”路德维希皱了皱眉，似乎对江渚的回答很失望，“那去死吧。” 路德维希手中的匕首扬起，无数紫黑色的闪电萦绕其上，随着魔王轻轻划过，周围的空间像是纸张般被轻易切成了两半。 电光沿着裂纹向周围弥散，这片燃着火焰的古旧城市，便如同雪崩一样迅速裂开、塌陷。无论是建筑还是神迹之火，在接触到空间本身的崩溃后，都迅速堙灭。 碎块像是海啸一般在半秒的时间里，蔓延至整座布尔加特，江渚左手腕处的黑色乌鸦标记，猛然间碎成了三块，像是被分尸了一样。 坍塌的空间迅速崩解，江渚将周围的神火荡开，随后迅速抬手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整片镜面世界便立刻碎成了一地光屑，变得无比漆黑。 ……… 希洛堡外，魔王渐渐从空中飘下，看着倒在地上身体碎成了无数块的江渚，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路德维希看了眼不远处的布兰琪，随后掌心迅速燃起一团紫火，将江渚的尸体彻底烧尽。 “人死则心象结界崩塌，反之心象结界被破坏…你的灵魂也必然受到重创。当你把我拖入心象结界的那时候起，就注定会死了。”路德维希看着江渚的尸体在火焰中化作灰烬，这才转过身冲着布兰琪招了招手，脸上又恢复了温和善意的笑容。 是时候回魔王城了，代行者已经出局…他必须小心有人再次被古神们选中。 只是当路德维希刚走出不久，他又忽然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卷起一阵黑雾，带着布兰琪往天边飞去。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但夜空依旧漆黑。荒凉无人的废墟城市外，到处都飘散着火焰烧灼过后的焦灼气息。一丝丝青绿色的光芒在泥土间浮现，紧接着这片泥地里竟然迅速长出无数鲜嫩的绿草来！ 数千公里外，正坐在帐篷里冥想的艾米猛然睁开眼睛。她只觉一阵心悸，连忙站起身来。明明才刚刚入夜不久，怎么会这样？ 艾米扶着帐篷的框架走到外面，满身泥污的格林正翘着脚躺在火堆边看星星。勇者见到艾米，迅速坐正了身体，满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艾米？是不是又饿了，我这还有半块鹿肉，就是有点烤糊了…” 艾米摇摇头，拒绝了勇者的好意。今晚是格林负责守夜，应该会很安全才对…紧接着，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丢下满脸问号的格林，跑到营地外的水边，跪在了地上。 她从脖颈处抓出一只口袋吊坠，里面塞满了颗颗饱满的麦粒，此时这只吊坠正泛着微绿的光芒。 “是克里斯哥哥！”艾米脸上忽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但一直捏了许久，这吊坠与再没有其他变化了。女孩疑惑的表情很快变成了不安，克里斯哥哥…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再三思考后，艾米还是跪在地上默默祈愿起来，赞颂伟大女神伊赫乌蒂的祝福迅速得到了回应，麋鹿女神的神力便在升起片刻后钻入了她胸前的口袋吊坠中。 ……… 第87章 欺骗 朦胧的意识渐渐清醒，割裂的破碎感从身体的各处不断涌现，他能感到一股强烈且霸道的腐蚀性能量，在不断侵蚀着自己。 克里斯想要移动身体，却只能感到如潮水般涌动的疼痛根本动弹不得。片刻后，他才渐渐恢复了视觉，面前已然是一片被朝阳穿透的云霞。 他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这段时间里，意识却变得朦胧模糊，克里斯努力回想先前发生了什么，但脑袋却像是蒙了层浆糊一样根本擦不干净。 魔王…主人格？ 对，自己应该是被魔王打败了。克里斯忽得嗅到一股青草的香气，钝化丧失的五感都在渐渐恢复。直到片刻之后，他才重新理清了思绪，不由嘴角勾出一抹惨笑。 “你居然真的成功了…那个魔王路德维希，也被你骗过了。” 主人格在接手身体前，曾简要和克里斯通过气。他们所能倚仗的最大优势，便是情报与信息差！路德维希很强，是迄今为止自己所见过的最强敌人，就算克里斯曾模拟过十多种逃跑方式，可都没有一项行得通。 实力的差距，是难以用战术来弥补的。 但江渚却在最后关头接手了与路德维希的战斗…谁说活下去一定要逃跑的？ 主人格是个十足的赌徒，但他从来不会在希望渺茫之时做出不理智的举动，这一点克里斯十分清楚。而魔王并没有见过克里斯的心象，自然而然把魔镜的镜面世界当成了心象，这便是主人格的倚仗。 ……… “你绝对不能把那家伙拖入心象…”江渚在接手身体前，对克里斯如此说道，“他有着破坏心象的能力，任何心象只要还没有具现，都会被他瞬间破坏。” “而心象其实就是灵魂的一部分，任何人…只要心象被外力撕碎，就算不死也会变成植物人。”江渚的语气格外郑重，但无论克里斯怎么听都带着一丝轻蔑，“哼，你这家伙死了无所谓，要是连累我的身体被破坏，可就亏大了。” “没有心象更击败不了他…”克里斯听懂了主人格的分析，但他依旧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所以，我们要败，要被他杀死。”江渚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凶狠，“傲慢的人，对自己的判断是绝对信任的，那…只要让他相信，你已经被他彻底杀死，这就足够了。” ……… 克里斯不断试图活动身体，但就好像经历了鬼压床一样，根本动弹不了半分。主人格的计划很顺利，但即便如此，先前在镜面世界里承受了魔王的致命一击后，他几乎就已经濒死。 “魔镜…果然碎了吗。”本想用精神联系从魔镜里取出药剂，但克里斯闭上眼却只能感知到模糊的印象，一切都好像变得遥远和支离破碎。 如果不让魔王破坏掉克里斯的心象，那他绝对不会放心…而主人格的计划，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路德维希是否会将镜面世界当成克里斯的心象。 而江渚在镜面世界里利用神迹之火的“拼死反击”，也全都是为了让路德维希相信，这就是自己退无可退的底牌。 当镜面中的布尔加特被魔王彻底毁灭后，路德维希甚至还将克里斯的尸体烧毁焚尽，做了补刀。好在江渚在战斗前布置了三个替身人偶，被魔王击杀了两只，还有一只被主人格藏到了最后。 即便魔镜崩溃，它也在碎裂前把江渚和人偶一同丢了出去。如果是心象崩解，意识损毁的克里斯绝对会出现在原地，但江渚却利用魔镜的投放能力出现在了数公里之外，完成了金蝉脱壳。 毕竟路德维希可没有黑山羊幼崽那种能够锁定克里斯位置的能力，亲眼目睹了克里斯“心象”的碎裂，又毁灭了他的肉身，魔王能难再怀疑克里斯还活着。 毕竟路德维希对心象的了解，可谓是登峰造极…他有着十足的自信。 只是克里斯呼喊了几声，主人格都没有任何回应，这让他感到些许怪异…难道是因为他主导身体时受了重伤，才会意识昏迷？ 但出于直觉，克里斯不相信江渚会拼到如此底部…毕竟，那是个绝对不能吃亏的家伙，有这种被攻击灵魂的风险，他肯定会把自己挡在前面。 周围的草梗被晨间的微风吹动，弄得克里斯脸颊有些发痒…虽然身体的疼痛还在持续，可他仍旧能感到身体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似乎…有很微弱的清凉感从周围的草叶中流到自己身上。 植物的力量？克里斯隐约记得…在镜面被破坏前，江渚好像吞下了一粒伊赫乌蒂给的麦粒。那家伙准备倒挺齐全…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从白天转到黑夜，又从黑夜迎至破晓。克里斯就这么躺在荒野的草地上，缓慢自愈着身体，魔王留下的攻击十分难缠，那股腐蚀气息直到现在都还在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如果没有这些植物上传来的清凉，恐怕他真的会因为这残余的持续伤害而眼睁睁等死…可布置了这一切的江渚，却一连三天都没有任何动静。 腐蚀与恢复在不断重复交替，将克里斯的身体当作了战场，虽然周围的植物力量一直很顽强，但始终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只能勉强恢复着他身体。好在有希尔芙偶尔会跟他讨论下有关中阶风魔法的事情，倒也算不上无聊。 第88章 克里斯的因果 直到第四天夜晚，沉寂许久的江渚才忽然叹了口气。只不过与克里斯比起来，他好像精神要好很多。 “不愧是魔王…还是有点能耐的。” “你醒了？你还活着？”江渚的重新出现，让克里斯精神一凛，虽然他也觉得主人格就这么消失比较好，但不知为何，又不想让他就这么死去。 毕竟那个恶劣的家伙，无论怎么说也算救了自己一命，至少也要等到自己和他堂堂正正分出胜负吧。 “哈？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江渚的声音中有些不耐烦，“我只是不想留在这儿承受伤痛，才借着魔镜破碎的诅咒，去窥视了下那位傲慢的魔王，呵呵。” 原来是这样！这个混蛋…克里斯原本心中对主人格刚刚升起的半分感激，立刻变得烟消云散。自己果然猜得没错，主人格把手上的身体抛给自己，他就不用忍受这身体不断被破坏又恢复的糟糕状态了。 “哼，精神印记被他随手抹掉了，不过魔镜的诅咒还在…这就是代价。”江渚也不知原先在打着什么算盘，就算是假死也想阴魔王一把，但好像失败了。 “魔镜被打碎会有诅咒？这我第一次听说。”克里斯抓住了江渚话语里的关键。 “废话，厄里斯魔镜是以纷争、不和的女神厄里斯为名锻造的魔器饰物。”江渚冷哼一声，依旧在恶狠狠地想着那位魔王，“任何破坏魔镜的人，都会受到女神厄里斯注视与诅咒。” “呵呵…那位魔王接下来估计会有麻烦了，不过他可想不到这么多。” “厄里斯魔镜，比圣物还要强吗？”克里斯皱起眉头，他见过的圣物有不少，伊万的归灯、列娜的引铃，还有奥菲莉亚的圣剑和那截断指。 无论是哪一件，似乎都比不上这面厄里斯魔镜…毕竟虽然不知真假，但他可是曾经在这面镜子里，目睹过短暂的未来！ “当然！别忘了这镜子是谁引导你发现的，呵呵…” “卖花女奈亚…”克里斯喃喃自语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卖花女便是在魔镜当中，也正是这面镜子让沃尔特变成了狼人，它绝对与奈亚脱不了干系。 奈亚！必须找到奈亚，回布尔加特去！ 克里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所有的谜团都在那位神秘的卖花女手中，她像是握持着一切走向的缰绳，引导着世界的命运。 不论是为了亚托莉娅，还是即将到来的之战…他都必须去接触这位混沌的神明！ “啊…我还是忘了件事。”江渚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克里斯的思绪，“为了演戏演得像些，我挨了魔王一击…看来现在不躺一个月，是没法站起来了。” “什么？一个月？”克里斯的声音都高了几度，躺在这儿一个月？这也太耽误事儿了！别说去找卖花女，就连和查理的约定都会过了期限。 “闭嘴！能活下来就行了！”主人格跟着吼了一句，但他确实唯独算漏了魔王的攻击竟然如此难缠…怪不得那家伙烧完人偶后，这么果断地就走了。 因为无论怎么样，代行者都不可能活下来啊！即便是江渚，在此刻没法动弹的情况下，也想不到什么快速恢复伤势的办法，那看来也就只有等待了。 ……… 就在克里斯已经认命继续钻研风魔法后的第二天，他体内的腐蚀能量已经微弱了许多，但身体依旧没有恢复很多。这片荒凉清冷的草地上，忽然传来了几声轻缓的脚步声… “真的在这里！太好了莎伦，太好了！” 熟悉的声音忽得响起，让克里斯原本专注的心神猛得清醒过来，是菲妮克丝！小魔导师颤巍巍的声线里夹杂着些许颤抖，似乎是因为喜悦和激动。 女孩踩着草地，三两步跑到克里斯身边将他扶着坐起，差不多躺了一周的克里斯也终于变换了视野，映入眼帘的，正是菲妮克丝那满脸担忧的神情。 “克里斯，我终于找到你了…”在菲妮克丝身后，修女莎伦正站在那里，她的脸上依旧能看到清晰的魔纹，只是身后的翅膀似乎消失不见了。 “唔…”克里斯眼角低垂，无力地看着菲妮克丝，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嗓子却仍旧像是塞了团破布一样，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没，没事的…你不用说话。”小魔导师很快从怀里摸出一瓶棕色的药剂，给克里斯灌了下去，好一会儿后才转过身，拽着胳膊，和莎伦一起将他那沉重的身体扯动，似乎想要把克里斯背起来。 女孩紧咬着嘴唇，将克里斯的双臂搭在自己肩头，奋力站了起来，但又因为难以支撑克里斯的体重，又很快跪在了地上。 菲妮克丝…克里斯看着这一切，却根本动弹不得，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过好在有药剂服下，即便离开了那片草地，他依旧能感觉到，身体的恢复速度在不断加快。 小魔导师深吸了口气，默念了几段咒文，淡淡的红光在她身体周围浮现。女孩再次起身，这才终于将重伤的克里斯背起，稳当地往前走了几步。 “哈哈哈！果然你这家伙是被命运眷顾着的！”主人格不合时宜的笑声忽然想起，但很快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对啊，是这样的，她居然活下来了，哈哈哈！是我给忘记了。” “你发什么疯呢？”克里斯很快也想明白了关键：从理论上说，他与魔王来到希洛堡战斗，又被魔镜投放到几公里外的荒野，几乎不可能有人能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但除了一个人。 色欲的“勇者”莎伦身上有江渚种下的魔法契约，以此作为服从与约束的缰绳。即便相隔很远，莎伦也应该能隐约感知到江渚的位置，而这也意味着那名修女并没有被欲念吞噬彻底变成怪物。 原本被突然出现的几只黑山羊幼崽追杀，江渚已经放弃了这个可怜的修女。但没想到，此时她居然还活着！甚至凭借服从的契约联系，找到了自己！ 啊…这果真是太奇妙了。 江渚不断复盘着卢安斯特的事件，无论他怎么想…都不会觉得莎伦能凭自己的力量战胜那庞大的欲念，没有自己的帮助，没有进行剩下的仪式，她一定会变成怪物的！ 莫非…江渚把注意放在了默然不语的副人格上，逐渐感到些许讶异。路德维希那个混蛋虽然可恶，但他说的没错，命运是会择人而定的，只是没人清楚其中的原理。 此时的他更加确信，副人格是被命运眷顾着的…他身上有难以言明的因果，就好像… 正被无数神明注视着一样。 第89章 幻影 遥远的某处山间溪水旁，潺潺的水声拍打着青草边的圆润卵石，渐渐浸湿了女孩白色长袍的边角。点点荧光在水面和草丛的缝隙间飞舞穿行，又被微风卷进林中。 艾米缓缓睁开眼，脸上的担忧之色稍稍褪去。她轻轻取下脖颈间装满麦粒的布袋，握在手心似乎有些出神。她听见了有人在呼唤自己…从这只布袋当中。 “克里斯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啊。”艾米站起身，轻轻拍打了下湿透了的衣摆。女孩知道如果不是那位许久未见的克里斯哥哥，她这样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女孩又怎么会被美丽的女神看中。 虽然艾米对于成为麋鹿女神祭司的事情完全没有概念，但至少因此自己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没有继续拖累大家。仅是这一点，她便十分感激了… “克里斯哥哥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呢…”艾米手中攥着那只布袋，依稀记得麋鹿女神曾说过，她能通过这些麦穗和克里斯联系，但自从离开树海差不多一个多月了，克里斯却从没联系过她。“你觉得呢，克里斯哥哥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艾米低着头，冲着小溪平缓的水面自言自语。借着微弱的星光与萤火，水面下艾米的倒影正随着水纹轻轻晃动。随着浅蓝色的淡光在水中亮起，溪水忽然冒出气泡，咕嘟嘟翻滚起来。 蓝色的虚影在隆起的水面中渐渐显出轮廓，那是一张与艾米有着相近容貌的幼小脸庞，只不过看上去整体都小了一号。 那水中的小人冲着女孩笑了起来，但却并没有言语…曾经寄宿在自己体内的魔灵，被女神大人净化驯服…艾米冥想锻炼了许久，直到最近才能感知到这位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家伙。 “艾米…你没事吧？” 沙哑生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蓝色小人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迅速窜回了水中潜藏起来。艾米转过头，冲着身后的高大男人笑了笑。 “我没事的，谢谢你弗洛德。”艾米的笑容十分恬淡，或许是跟随勇者旅行了半年的缘故，女孩脸上倒是多了些与她年龄段并不相符的稳重与成熟。 一身黑袍的弗洛德此时脸上戴了半张黑白纹饰的面具，只露出左边下颌的四分之一脸颊。从这部分裸露的部分，仍旧能看见男子那被魔气毁容，变得凹凸不平的皮肤。 艾米说完便低着头，从弗洛德身边走过，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队伍里这名神秘的男子，似乎对自己总是很关心，可艾米却始终有些害怕他，尤其是当弗洛德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四溢的魔气时。 艾米厌恶魔气…是魔气和魔灵让自己病了六七年，如果自己没有生病就不会拖累大家；如果自己没有生病，哥哥也不会为了给自己找药而不知所踪… 哈维的脸庞不经意地在女孩脑海里闪过，她只是低着头尽力不去想哥哥的事情…格林和大家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自己受了他们恩惠治好了病，绝对不能再因为一些小事而拖累大家了。 一定要把柯琳斯姐姐找回来！ 弗洛德只是愣愣地站在水边，看着艾米渐渐远去的背影发呆。曾经柯琳斯在朱恩姐弟家所说的话再次萦绕着他的心神。 人和怪物，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任何幻想。 弗洛德仰面朝天，林间的萤火虫们不知何时全都散去了，此时整条小溪都变得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而他的身影也完美地融入其中。 是啊…自己明明只是希望艾米康复，能够幸福地活下去而已。她现在恢复了精神，又成了麋鹿女神唯一的祭司，或许以后也会成为大陆上小有名气的魔法师吧。 这不已经足够了吗？自己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弗洛德抬手摸了摸自己畸变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男人任凭晚风在自己的面具下流过，就这么默默立在黑暗中，抬眼望向了被营火晕染的明亮之地。 那里…似有笑声徜徉。 ……… 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青原树海，伊赫乌蒂正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行与自己独属的神树九层。她不断在林间奔跑，白色的光屑随着她发丝的飘动不断洒落尘埃，将女神行过的道路晕染出了微微的光痕。 她渐渐停下脚步从手中翻出了一支湛黄且饱满的麦穗，在指尖轻碾了几下，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已经可以对付五只黑山羊幼崽了吗…”伊赫乌蒂好像自言自语般晃动了下脑袋，鹿蹄踏在树根与结实的土地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看来已经进入圣域了，你会后悔吗？听到自己被战友超越…” 麋鹿女神慢慢抬高视线，看向了一名跪坐在水边的人类女子，那少女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微闭着眼睛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而在她身侧，一柄湛白的精致细剑正插在泥土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克里斯能以自己的力量进入圣域，我只会替他高兴。”奥菲莉亚睁开眼，迎上了伊赫乌蒂的目光，而后缓缓起身却并没有去拿旁边的圣剑。 “高兴吗…这可不一定算是好事。”麋鹿女神迈着哒哒的脚步声，从奥菲莉亚身旁经过，她微闭着双眼，脸上满是怜悯的神情，“实力越强，面临的风险也就越高，一旦失误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奥菲莉亚沉默了片刻，但还是鼓起勇气望着女神的背影，“我真的没法再和圣剑契约了吗？” 伊赫乌蒂缓缓扭头，看着奥菲莉亚停顿了片刻，这才重新说道，“那是圣剑和光明神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奥菲莉亚低着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先前她打算将圣剑赠给克里斯时，就发觉这柄剑已经开始排斥她了。 是因为自己主动放弃了勇者身份？还是说自己的心境，已经不适合成为审慎与克制的勇者了… “不过你既然如此在意，当初为何还要做到那种地步…就算克里斯敌不过黑山羊幼崽而死去，你也足以独自脱身…” “我欠他的，还有亚托莉娅小姐…”奥菲莉亚没等伊赫乌蒂说完，便开口抢下了话头，“我承诺过要保护好亚托莉娅，却没能做到。” “呵呵…”伊赫乌蒂看着奥菲莉亚那副认真的样子，忽然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笑容，“所以我才说，你失去所有能力，也并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你也有收获不是吗？” “留在我身边吧，在这片大陆崩坏之前，我也想有人陪我说说话。”伊赫乌蒂见银发少女缄默不语，忽然转移了话题。 但奥菲莉亚却只是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地望着麋鹿女神，“谢谢您，美丽的女神…但我不能留下。” “为什么？” “我还有许多要做的事…亚托莉娅小姐也还在沉睡，我需要变强！我需要再次成为勇者。”奥菲莉亚语气严肃，声音里没有丝毫动摇。她当然知道，留在伊赫乌蒂身边，是绝对安全的不论外界发生了什么，这名强大却低调的神明都不会受到影响。 但…她并不甘心就此结束自己的旅途。至少…她还想能和那个人重新并肩战斗。 “以你现在的状态，想要恢复之前的实力，少说需要一两年…”伊赫乌蒂却很有耐心，“之战就快要开始了，就算你拼尽全力，一年后重新进入圣域。” “一名50级的人类，又能发挥什么用处呢？你曾经的勇者战友们，那时恐怕早已和你不是同一层次的了。” 第90章 怜悯 奥菲莉亚赤红的瞳眸微微闪动，却仍旧没有丝毫动摇，“即便这样，我也要信守诺言…” “保护亚托莉娅小姐，给这片大陆带来新的秩序。” “唉…”麋鹿女神叹了口气，眼角低垂似乎又想起了伤心事，她默默走到水边，低头看向自己的倒影，“如果她也能像你一样看重承诺就好了。” 伊赫乌蒂轻轻挥手，小溪对面忽得卷起一阵微风，将地上的落叶带起聚集，竟凝成了一只形似人类的红眼怪物。“等你能同时击败十只克里姆时，就可以离开神树了。至于…嗯，闲暇时就偶尔陪我说说话吧。” 麋鹿女神说完迈开步子，又继续在林间奔跑起来。奥菲莉亚看着女神离开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这才低下头朝着光痕消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 灰暗的天空在黑雪落尽后，终于渐渐放晴…以卢安斯特为中心，附近大片的区域都被火山灰覆盖，像是尘封了许久的旧物，满是时间的尘埃一样。 在被菲妮克丝捡回来后，克里斯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除了活动不太便利外，说话、进食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魔王在他体内残留的腐蚀能量并未驱除干净，克里斯估计要想完全康复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而卢安斯特城中，莎伦三叔的破旧小屋，此刻倒是成了克里斯三人短暂的落脚点，至于那个参与贩卖莎伦给奴隶商人的叔叔，早就在江渚闯进来时，被主人格一把捏断脖子丢到屋后去了。 虽然克里斯原本想要立刻启程前往布尔加特寻找奈亚，可主人格却坚持自己还有事情没办完，并声称等他办完事，可以找些材料布置传送阵，会比赶路要快很多，克里斯这才妥协。 “你这蠢货，怎么看着比我都急？” 江渚没好气地丢下这句话后，便沉下心神去钻研心象结界去了。这段时间倒是克里斯主导身体的时候比较多。 而经过与路德维希一战之后，克里斯的心态也渐渐放平了许多…自己的确因为着急解除亚托莉娅身上的诅咒，有些失了冷静。 一年时间…恐怕之战都已经快要结束了，自己真的没必要太过着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克里斯还是明白的，毕竟就算真的赶到了布尔加特，那位卖花女就一定会在那儿等着自己吗？ “莎伦…你不恨我吗？”克里斯坐在床边，他的嘴唇有些发黑，脸上也满是憔悴之色，“你身上这些魔纹，都虽然不是我弄出来的，但我也有责任。” “不，不会的…”比菲妮克丝略高一头的莎伦站在那儿，迅速摇了摇头，她不停拨弄着手指，好一会儿才想好要怎么说，“驱魔师先生，您把我从修道院带出了，还安葬了母亲…” “还，还带我认清了父亲的态度…我怎么会恨你呢？”莎伦睁大了眼睛，似乎生怕再次被丢掉，她不时看向身旁的菲妮克丝，小魔导师则是一直在给她鼓劲。 克里斯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莎伦说的的确是事实，可她也同样因为主人格的邪恶实验，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魔不魔的样子。 女孩的感激模样，让克里斯感到十分难受…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对莎伦的恶意，实在是太多了。些许在克里斯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要紧事儿的帮助，却已经让莎伦感动不已。 可，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克里斯叹了口气，莎伦只是兰柏尔大陆普通女孩的一个缩影。但他遇见了自己，又被主人格看中… 但剩下的人呢？就像是那名奴隶贩子曾经手贩卖的女孩，恐怕都不止千百个了吧，她们又有谁来帮助呢？克里斯总是这样，对身边的一切饱含怜悯。 他并不奢求自己能拯救所有人，但力所能及的救赎，克里斯也不会吝惜。 直到夜幕渐沉，克里斯才履行约定将今晚的身体控制权让给主人格。伊赫乌蒂的神术只是作为约束的底线，让双方无法在彼此意见相悖时，强行夺取身体。 但只要自愿沉下心神，放弃对身体的控制，另一个人格还是能够顺利接手的。克里斯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伊赫乌蒂的用意，难道那位女神是希望他和主人格和解？ 可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啊！ 第91章 镜面的碎片 神明的打算克里斯并不清楚，也并不感兴趣。但他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和主人格争抢主导权的时候，至少现在还不是…况且从江渚急于觉醒心象结界的情况来看，至少目前自己在灵魂层面上，又领先了主人格一截。 他的灵魂的力量自从融合吞噬了狼人沃尔特之后，便几乎一直压主人格一头，只是在赛尔斯河谷那会儿，江渚借助了污秽者的力量，才得以首次反超。 瓶颈或许就是如此难以理解，按理说树海后主人格的灵魂能量绝对不会弱于自己，可最终先觉醒心象的反倒是副人格。 心象究竟是什么？ 掌握大量情报、知识，甚至对心象结界早有研究的江渚，却迟迟无法觉醒属于自己的心象。如今魔镜又被路德维希打碎，江渚所能倚仗的镜面世界也被毁灭。 所以目前来看，他不可能战胜拥有心象结界的自己… ………… “我去办些事，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只是江渚似乎并没有因为失去魔镜实力受损而有任何气馁，他随口冲着菲妮克丝与莎伦交代了两句，便披上一件长长的斗篷走出了房间。 卢安斯特的城区并没有经受太大破坏，无论是意外诞生的莎伦，还是追杀克里斯的黑山羊幼崽，战斗都没有波及这座偏僻的小城，不得不说也算是幸运了 人们大多在清扫着街道与自家屋顶上的火山灰，那些轻飘飘的黑色颗粒就像是浮尘一样，风一吹便会扬起一阵烟雾，让人好不生厌。 刚解决完一半事情的江渚，正独自站在街尾的岔路口边，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处破损的乌鸦标记，不禁皱了下眉。虽然他早就做好了魔镜被破坏的准备，但此时封存其中的东西尚且还在镜面的碎片当中，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取出来了。 “有意思…”一抹笑意在江渚嘴角弯起，乌鸦印记被分尸成了五份，这也意味着那面厄里斯魔镜在被魔王破坏后，碎成了五块。 而江渚却在这五块碎片里，发现了一些古怪…而这，是全知人偶中所不曾记载的。 为什么？厄里斯魔镜的一切，他都应该了如指掌才对。虽然这件魔器十分强大，可从来没有听说在碎裂之后，还保有联系的。 除非…这并不是原版的厄里斯魔镜！ “喂！你是怎么从奈亚那得到这面镜子的？”江渚忽然开口，询问起克里斯来，但后者却似乎正忙着和风精灵猜谜，并不太想告诉江渚这些细节。 “当时我被卷入镜面世界，在其中遇见了那位卖花女。”克里斯一边应付着吵闹的希尔芙，一边简单总结了下当时的情况。 “镜中？奈亚是在镜中？”江渚忽然睁大了眼睛，那时候他还在忙着消化全知人偶的情报，并没有太过关注副人格的行动，只有在身体在生死存亡之时，他才会出手相助。 但克里斯的这番表述，却让他恍然大悟。奈亚为什么会进入镜面世界？还把厄里斯魔镜送给了克里斯？ 这些江渚都不清楚，但那位行事古怪的神明可不会平白在镜中停留，卖花女一定是在魔镜上做了手脚…江渚紧闭着眼睛，感受着意识深处的魔镜碎片。 他想要接触，其中四块碎片都好像能够进入…唯独其中最小的一块却有着强烈的斥力，这让江渚心下惊疑不定。那曾是最边角的位置，莫非魔镜里有什么东西？江渚深吸一口，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看来他有必要进入这些碎片里一探究竟…至于最后一块？奈亚唯独将这面镜子赠给了副人格，或许他能顺利探入这碎片？而这也只能等空下来之后，让克里斯试试看了。 江渚轻轻挥动了黑色斗篷的下摆，将面容遮住后堂而皇之地走近街角最热闹的酒馆。王国的人们平日里大多以酒代水，对于酒精饮料的需求不可谓不大。 就连一些偏僻荒凉的地方，比如亚拉拉特雪山脚下的约尔镇，也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酒馆。而在卢安斯特城里，仅江渚知道的、半年前尚且没有关门的酒馆便有接近二十家。 一袭黑袍的江渚推门而入，周围热闹的交谈声与杯盘碰撞的响动不时传来，这家酒馆只是小城里最普通的一间，可今晚它却不会再平凡。 满身酒气的驱魔神父巴雷特，正和助手们坐在桌子盘，端着一杯浓郁的红葡萄酒轻品着滋味。教会不禁止神职人员饮酒，只要不到酗酒的程度，就算是斋戒期间也是无碍的。 “米尼翁那个混蛋，才给了咱们这么点钱，真不是东西。”巴雷特身边的一名助手侍从，愤愤地讲述着如今的暂代教区长米尼翁，究竟有多么抠门。 其余人也大多跟着附和起来，直到巴雷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将葡萄酒一饮而尽，众人才渐渐停下。 “说话都注意点，明天一早我们就回王都，还有不少驱魔工作要做呢。”巴雷特脸上泛起些许红润的光泽，似乎是由于想起了接下来的驱魔巡演，让他被米尼翁赖账的郁闷心情多少缓解了些。 那个该死的瘸子…等回到王都，自己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教会那边欠自己人情的，可有不少。巴雷特盯着面前木质餐盘上烤制焦黄的鹿肉，眼中满是不屑。 “看来你们似乎对新任的教区长有些不满啊…” 第92章 惩戒 一道平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巴雷特和助手们的视线纷纷扭转，却看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物正站在店中，靠在一张空桌旁。 江渚的话立刻引起了店内众人的注意，人们纷纷向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加上他这身古怪的行头，简直扎眼极了。 “你是什么人？”巴雷特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神情严肃地看着来人，左手却慢慢摁在了腰间的钉锤上。不知为何，巴雷特总感觉眼前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呵呵…如果你愿意给出合适的价格，我倒是可以帮你教训一下那个瘸子，怎么样？很公平吧。”江渚的声音并不小，几乎整间酒馆都能听见。 自从乌尔班被烧死后，原本身为副手的米尼翁也如愿重新拿回了教区长的职位，这位精明的跛脚神父，也在几天内重新平定了卢安斯特的混乱，听说王都那边正有意提拔他。 “……”巴雷特眯着眼睛，似乎有些搞不清来人的意思。难道是米尼翁的仇家？可就算是有意向一起对付神父，这么在酒馆大声密谋真的不会有事吗？ 只是巴雷特刚准备开口，探探这人的底细时，江渚却忽然笑了起来，“好！不愧是享誉王国的驱魔师巴雷特，这里不方便，我们慢慢谈吧…” 黑袍人话音刚落，忽得化作一道残影，闪到了巴雷特那桌的墙边。他单手拎住神父那壮硕的肩膀，五指紧扣发力，几乎瞬间将巴雷特的左肩捏碎。 剧烈的疼痛猛然袭来，巴雷特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甚至没来及发出惨叫便被江渚卷出了酒馆。 餐盘与酒杯纷纷摔在地上，助手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巴雷特就凭空消失在了自己眼前，他们连忙站起身，纷纷抽出武器警惕地望着周围面面相觑的酒鬼与食客。 发生什么事了？整间酒馆变得鸦雀无声，就好像黑袍人与巴雷特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着名驱魔师巴雷特在卢安斯特失踪的消息，迅速如爆炸般从酒馆蔓延开来，有人说他是故意在演戏，准备报复米尼翁；也有人称这是恶魔在报复这位伟大的驱魔师。 同样，那名扬言要教训新任教区长的黑衣人，也一同出现在人们的茶余饭后中，甚至一度被认为是乌尔班的幽灵。 只是…身为失踪事件主角的巴雷特，却没有机会知晓这一切了。 寂静的修道院中，洁白雕琢的圣母雕像依旧在敞开怀抱，独自徜徉在夜色与晚风当中。由于修女们全被押送带去了王都，这里也顺理成章被封了起来，再也没有先前驱魔仪式时的热闹景象了。 身上多处因撞击而导致骨折的巴雷特浑身抽搐地趴在圣母像前，不断喘着粗气，他满身的肌肉不时跳动一下，但又很快被呼吸声给彻底掩盖。 “驱魔师先生，熟悉吗？这里…”江渚走到巴雷特面前，微笑着褪下了兜帽，饶有兴致地看着弱不禁风的巴雷特。 “你！是你…”巴雷特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把自己抓到这里来的人会是驱魔师克里斯！“你要怎样？” 江渚只是笑了笑，慢慢直起身来，“你放心，我只是请你来做一场驱魔仪式而已，可惜…” “观众只有我一个人。” 江渚瞥了眼慢慢坐起身，疼得龇牙咧嘴的巴雷特，慢慢绕到了圣母像背后，随手将一团东西拎起丢了出来。 “那开始吧。”江渚靠在圣母雕像的脚边，双手抱在胸前，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个被他丢出来的东西。 白色的长袍裹在干瘦身体上，却又被紫黑色的光绳捆得严严实实，躺在巴雷特面前的，正是卢安斯特教区新任教区长米尼翁神父。 巴雷特看着不断发出呜咽声音的教区长，眼中写满了畏惧，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你，你……” “你不是要想报复咱们的教区长嘛，我履行承诺把你们都请了过来。”江渚笑吟吟地看着地上的两人，好像在说一件十分轻巧的事情。“用你那最拿手的驱魔？试试看如何？” 江渚在离开莎伦叔父家后，首先便去了趟教区，将还在享用晚餐的米尼翁神父给“请”了出来 ，而后才去酒馆找到酒鬼巴雷特。 “怎么？你不愿意？”江渚见巴雷特还在那儿发呆，不由脸上升起一丝怒意，“我怀疑米尼翁神父被恶魔附身了，你不愿意驱魔，那就是恶魔的同党咯？” “不，不是的！”巴雷特连忙否认，此时的形势他怎么还能不明白，这位年轻驱魔师的实力，绝对不是自己能匹敌的，他只是来故意找茬罢了。 巴雷特紧咬着牙关，身体上的每一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他低下头看了眼被塞住嘴巴的米尼翁，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既然落到人家手里又打不过…那就只能对不起你了。 惨白的月亮高悬于卢安斯特上空，废弃的修道院里，圣母像依旧闭着双眼，无视着脚下传来的阵阵惨叫。 没有驱魔工具，巴雷特便用上了拳头，用腿脚，使出浑身解数疯狂殴打折磨着米尼翁。这位跛脚的神父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巴雷特那身肌肉比起普通王国士兵来说，都要强壮不少，直直打得米尼翁快要昏死过去，才被江渚叫停。 “为，为…为什么？”米尼翁的左眼泛着青色的血泡，气若游丝地看着逐渐蹲下身的江渚，像是看见了真正的魔鬼。 “你不会忘了吧，亲爱的神父…”江渚伸出食指，在米尼翁脸颊的血迹上轻轻蘸了蘸，又抬起手指放在鼻子前嗅两下，轻轻碾动。“我说过，我记住你了…” “被我记住名字，可不是一件好事…”江渚在米尼翁的衣服上蹭掉指尖的血迹，这才缓缓站起身，“你还派了杀手袭击我，这一定是恶魔指示你做的，对吗？” 一旁满头大汗的巴雷特却忽然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原来是米尼翁派人想除掉年轻驱魔师，被人家发现反杀了才过来寻仇。 原来是这样！巴雷特忽然松了口气，米尼翁得罪过这人，可自己应该没惹到他才对！他应该只是找自己来折磨米尼翁的，一定是这样！ 江渚看着米尼翁惊恐怨恨的表情，忽然感到了一阵无趣。他本以为这个主导了诬陷乌尔班事件的核心人物，会稍微硬气一点… 不过看来他的骨气也就和孱弱的实力一样，是个半吊子而已。“巴雷特神父，驱魔……结束了吗？” “没，没有！”如蒙大赦的巴雷特心头一震，不由手上再次加大了几分力道，痛殴着曾经一起合作过的伙伴。 毕竟表演嘛…自然是要以观众的期望为第一了。 第93章 谣言与传闻 米尼翁的哀嚎声再次响起，给宁静的修道院带来些许躁动与不安，只是相比于先前，此刻新任教区长的声音明显弱了许多，看上去气若游丝。 但江渚却每每总是摇头，表示恶魔仍旧在这名神父的体内，正因有着恶魔力量的庇护，他才没有因为疼痛和伤势而昏迷过去。 半晌过后，满是血污的巴雷特才缓缓停下动作，他右手拳头的老茧上满是凝固拉丝的粘稠血迹，就连肩膀与脸颊上都不曾幸免，看上去好像是从地狱刚爬出来大快朵颐的食尸鬼。 若非是江渚先前捏碎了他的左肩，恐怕对米尼翁的暴行还会更加猛烈些吧… “大，大人…”巴雷特试探着放低声音，就连用词都恭敬了许多，“他，他好像死了…” “哦？”江渚此时正坐在圣母雕像的基座上，听见巴雷特如此说后才抬眼瞥了下米尼翁，神父的脸部被锤得血肉模糊，似乎除了拳头巴雷特还用上了腰间的钉锤，显然米尼翁已经没有任何生机了。 “便宜他了…”江渚翻身从雕像基座上跳下，脸上换成了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恭喜啊，巴雷特神父，你的驱魔又大获成功，帮助世人除掉了一个可恨的恶魔。” 巴雷特脸上的汗水混着血污，很是勉强地陪着笑容，看上去格外难看，“大人…那我，我可以走了吧？” 江渚眉毛一挑，似乎听见了十分有趣的说法，他弯下腰好奇地看着巴雷特那与壮硕身材完全不相符的畏惧与胆怯，轻轻拍了下神父碎掉的肩膀。 “这就要走？忘了酒馆里我们的约定了吗？我把米尼翁带到面前，供你报复…你却不肯开出合适的报酬，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儿吗？” “你！”巴雷特从江渚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戏谑，他是个聪明人，可这份圆滑与机智此时都好像完全锈住了，根本派不上用场。“米尼翁派人杀你，我没有参与！” “你怎么可以？我，我可从未得罪过你啊！”巴雷特紧咬着牙关，自知这位年轻的驱魔师恐怕不会放过自己，不由有些慌乱起来。 “嗯！你确实没怎么得罪我。”江渚缓缓转过身，转头侧着眼睛瞥了巴雷特一眼，“不过…杀你需要理由吗？哈哈哈哈。” 江渚的笑声格外爽朗，似乎将先前被黑山羊幼崽和魔王追杀的闷气全都一扫而空，“你这张脸，还有你的驱魔仪式，只是单纯让我觉得不快而已。嗯…你就当我在嫉妒好了，嫉妒你这位亲手烧死了八十三名魔女，和上百恶魔的着名驱魔师。” “毕竟…咱们可是同行啊！” “你这个魔鬼！”巴雷特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欺骗玩弄而感到愤怒，还是单纯的求生欲在挣扎，他忍着疲惫与疼痛，抄起手边的钉头锤便向江渚冲去。 自己已经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了，他还是不愿放过自己，那又何必继续求饶呢？至少也要死得有尊严吧！ 咆哮嘶吼的巴雷特在不断给自己壮着胆，他手中满是血迹的钉锤高高扬起，对着江渚的脑袋便砸了下去。 一阵剧烈的晃动，金属相交的沉闷声音骤然炸开，巴雷特只觉整条右臂都酸麻起来，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体。 而江渚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在他头顶上方，一片黑红相间的六芒星符文正不停旋转。 “魔，魔气！你，你…”巴雷特手中的钉锤忽然滑落，他有些畏惧地瞪大了眼睛，“你才是真正的恶魔…” “答对了！很好，你比那个瘸子主教有骨气多了。”江渚随手打了个响指，虽然自己的身体此时依旧是重伤，可即便是一成实力，对巴雷特和米尼翁这种弱小的人类，依旧是天壤之别。 “不过既然你想死，我就偏不让你死。”江渚嘴角弯起，忽然想到了菲妮克丝那惊讶好奇的表情，他轻轻抬手口中念诵着古怪且晦涩的咒文。“我有个新主意……” 淡淡的黑光在巴雷特身上浮现，他只觉一股粘稠且令人窒息的液体裹覆在周围，身体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 他身上的疼痛竟然在慢慢消散！巴雷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感觉视线正在变得模糊灰暗起来，就连不远处江渚的面容都看不太清。 无数灰色的毛发在巴雷特壮硕的身体上立起，他的脊背逐渐弯曲变形，想要开口说话却忽得发出来吱吱的声音。 “还是这个形象适合你。”江渚呼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个比正常人都高的灰毛老鼠，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全知人偶当中记载的咒术，可不止有类似黑山羊幼崽所用的那种死亡魔咒，还有很多不怎么实用的魔咒或是诅咒，除非对象的灵魂远弱于自己，否则根本施展不成。 眼前肌肉神父的新形态，便是诅咒的产物… 巴雷特此刻却意识清醒，他蜷缩着庞大的身子，不断开口想要说话却又做不到，只是不断避着江渚的视线，活脱脱像一只真正的老鼠。 “我在你身上刻下了魔咒，你在面对人类时，会本能地感到恐惧…”江渚向前走了两步，巴雷特却只是蜷缩在地上，身上的毛发都在抖动。 “你说，人们要是看见了一只比自己还高的灰毛老鼠，应该是什么反应呢？”江渚稍稍停顿了下，“他们会说你是怪物，是恶魔，不…或者魔女的宠物？” “烧了一辈子恶魔，去体验下被人当成恶魔的感觉会不会很有趣？或者说找到一名真正的魔女，趴在她的脚边求她收留你？” “可惜…你烧死的那些魔女中，恐怕不会有人愿意收养一只这么大的灰毛老鼠吧？呵呵，你得感谢我，饶了你一命…那么回答呢？” 江渚看着眼前的怪物，等待了片刻这才露出恍然的神情，“差点忘了，你已经不会说话了。” 他拍了拍受到惊吓的灰毛老鼠，随手解除了对巴雷特的束缚，“走吧，去享受你的新生活，这下咱们就两清了…” 随着灰毛老鼠身上的黑光散去，它立刻头也不回地往修道院深处窜去，几秒钟便消失在了阴影与黑暗中。 “你说的没办完的事儿，就是这个？”克里斯略显无奈的声音终于响起，他并没有制止主人格，毕竟那两个沆瀣一气的神父，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喜欢的东西就去努力得到，讨厌的人也绝不姑息，你是不会懂得…呵呵，这其中的畅快。”江渚饶有兴致地看着身侧依旧闭目不语的圣母雕像，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不过散心只是其次…你就当我在布局好了。”江渚摇摇头，抬脚跃出了修道院的高墙，“乌尔班的死只是开端…我已经预见到了，王都接下来会有好戏登场，你可别耽误太久啊！” 第94章 怡人的果香 命运是什么？江渚一直以来有着自己的理解…虽然他知道所谓的气运与运势都是真实存在的，也是难以理解的，但对于未来和命运的走势，却并非无法预判。 这个世界上存在巧合，可大多数时候又逻辑严整、环环相扣…很多结果，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埋下伏笔，没有意外与变数，那发生则是必然。 只要在掌握足量情报的前提下，再将巧合可能导致的误差计算在内，那预知未来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儿。 江渚，显然对自己的情报把控十分自信。 ……… 卢安斯特的夜晚，在微风的吹拂下，并不宁静…新任教区主教米尼翁大人忽然在宅邸被人劫持，而享誉盛名的驱魔师巴雷特也在同一天失踪。 直到第二天凌晨，教士们才在修道院的圣母像前，找到了米尼翁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巴雷特绝对是下了狠手。 为什么是这间修道院？ 为什么出事的是米尼翁和巴雷特？ 坊间的传闻总会有那么些奇奇怪怪却又听上去十分合理的猜测。那名现身酒馆与巴雷特交谈的黑袍人，自然成了舆论的中心。 有人说乌尔班并没有死，他回来报复了这两人，当然亲眼见过，甚至是哄抢过乌尔班骨灰的民众也不少，他们自然认为这黑袍人是乌尔班的幽灵。 而很快，也有卢安斯特的居民声称在晚上看见了比人还高的灰毛老鼠。至于真假大多数人都会嗤之以鼻，因为那些目击者所描述的灰毛老鼠实在是假得有些过分。说是经常做出与人相近的动作，甚至还有人看见灰毛老鼠在街上翻了跟斗… 但无论如何…教区长的意外死亡，都不是一件小事儿，至少对于教会来说是这样…但出人意料的是，一直到米尼翁尸体被发现的一个月后，王都都不曾派人前来卢安斯特调查。 而处理完事情的江渚，自然不会管这么多，他早在第二天下午就带着菲妮克丝与莎伦，布置好传送法阵，准备按照克里斯的要求前往布尔加特。 由于魔镜碎裂，寄存在其中的道具都在碎片当中无法取出，江渚还是费了番功夫才凑齐布置阵法的材料，这些暂且不提… 再传送到距离布尔加特不算远的平原上后，江渚便将身体丢给了克里斯，准备专心进入那些魔镜碎片中探索一番。 奈亚究竟做了什么手脚，主人格对此格外好奇。毕竟如果不弄清楚卖花女的用意，就算他知道修复魔镜的办法，也不敢贸然动手。 此外他也隐隐有预感…或许在那几片镜子的碎片里，很可能有帮助自己觉醒心象的契机。与路德维希一战后，江渚更是暗下决心，必须早日进入圣域！ 眼前的浅绿色平原长满了长草，被微风轻轻吹拂后便如波浪般微微摇晃，看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而在草丛之间，偶尔还能看见不少散乱的砖石与废墟。 克里斯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怀念。这片不大的平原他自然记得…曾经这里长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将附近的数个村庄都毁灭吞噬。 没想到那棵庞大无比的植物怪物，在根系与心脏被破坏后，居然成了这片土地的养料，长出了这么多茂盛的荒草。 “亚托莉娅…”克里斯自然没有忘记，那是自己和亚托莉娅的第一次见面。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到这片土地，如今故地重游他的心情不免又起了一丝涟漪。 “你们看着路，附近可能会有些碎石头，要小心哦。”克里斯转头对着身后的两名女孩嘱咐到，目光却在莎伦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胆小还是如何，莎伦一直抱着菲妮克丝的胳膊，看上去比曾经的小魔导师还要怕生。再听到女孩们的回应声后，克里斯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他们离开卢安斯特起，莎伦就很黏菲妮克丝…应该是从来没出过远门有些害怕吧，可怜的孩子。 克里斯拔出腰间的木剑，在前面趟着草丛，行不多时便眯着眼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山坳，那里似乎有炊烟。 他并不记得这里曾经有过村庄，就算有恐怕也被藤蔓怪物给破坏干净了，看来是在自己离开后，新建立的聚落？ 不知道在经历了神火的摧残后，如今的布尔加特，又变成什么模样了。 带着好奇与疑问，克里斯顺着微风的方向，慢慢走近了这处新兴的人类村庄。天空中并没有太多云彩，阳光顺着草木的缝隙洒下，照在这座小村庄上。 还未靠近，克里斯便嗅了嗅鼻子，周围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芬芳的果香，闻起来十分清新怡人。 村子的规模并没有多大，就连常见的篱笆围墙也没有，只是散乱地分布了十几栋木质或泥巴小屋，几名戴着头巾的村民正蹲在门口忙碌着。之前自己看到的炊烟便是从其中最大的一间茅草屋里升起的。 克里斯摸了摸鼻头，视线却很快停留在了村庄空地里，那些大片露天晒制的莓果上了…… 第95章 克里斯与狼神 或许是由于先前藤蔓怪物结出的迷幻果实，克里斯对这里的水果一直心有余悸，尤其是看到村民们摊了一大片在村头的空地上，似乎正准备晾干晒制果脯。 “你们是…？”一名头戴灰色亚麻头巾，皮肤黝黑的老汉敲了敲后背，疑惑地走到村口，“冒险者…吗？” 克里斯等人的装束的确符合王国民众对于冒险者的认知，只不过这个时节似乎布尔加特附近也没有什么较大规模的任务发布。 “老伯，我们是路过的旅者，您可以叫我克里斯，这是我的同伴菲妮克丝还有莎伦。”克里斯冲着老人点了点头，十分和善地打着招呼。 当克里斯介绍到莎伦时，小修女显然往后缩了缩，似乎有些害怕见到生人…克里斯不禁挑了下眉，这孩子不会自闭成第二个菲妮克丝吧？ 老人听见克里斯等人是来旅行的后，明显松了口气，随即便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村休息，说是野果长势极旺，正发愁吃不完来着。 “我还以为是王都派来的骑士老爷…”老人名叫拉博尔，是贝里村的临时负责人。他一边招呼着克里斯三人，一边低着头自言自语，“看来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我先前来过布尔加特，记得这里是没有村子的呀。”克里斯一边留意着村庄的布局，周围几名忙碌的村民看见有客人进村，也都冲着他们打招呼，看上去格外热情。 “克里斯先生，布尔加特？”拉博尔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年轻旅人，“那估计是半年以前吧，现在这里已经改名成沃尔夫尼亚了…” “沃尔夫尼亚？”克里斯愣了半秒钟，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了几个月，布尔加特居然连名字都换了，“我听说之前这里遭了大火，是因为这个吗？” 拉博尔只是笑笑点了点头，而后便招呼他们继续走。克里斯跟在老人的身后，一路来到大屋门口，拉博尔从屋里搬了几个木墩，推到滚到了门口，这才满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哈，这儿有些简陋，屋里还在工作，只能在这儿招待你们了。” 拉博尔从屋里拿出几个皮革酒囊，晃了晃后才递给克里斯三人，“尝尝吧，这是咱们自己酿的果酒，很解渴的。” 菲妮克丝和莎伦看了看克里斯，这才接过老人手中的酒囊，但后者却是拔掉塞子闻了闻，看上去颇有些担心，“老伯，我记得这里之前也有奇怪的植物，那些果子都是有毒的，你们采集这些莓果，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哈哈哈哈”拉博尔忽然笑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木墩上，“有狼神大人庇护，这些都是狼神大人的恩赐，不会有事儿的。” 狼神？克里斯皱起眉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布尔加特的居民们不是信奉那位农神吗？怎么变成了狼神？ 似乎是看见克里斯的疑惑表情，老人打开酒袋仰头灌了一口这才长呼一口气，“您还不知道，之前您也提到了布尔加特的大火，当时整座城都被烧毁了。” “就是狼神大人救了我们！才有部分人活下来，很多人都是亲眼所见啊，狼神大人得，得有十多米高，一抬手就能挡住天上掉下来的火球。”老人越说越兴奋，似乎他也是半年前布尔加特的生还者。 “大家都很感激狼神大人，所以这里才改名成了沃尔夫尼亚，狼神之国的意思。”拉博尔又灌了口酒，脸上露出虔诚的表情，“不过新的沃尔夫尼亚建在布尔加特旁边，之前的城市被烧毁了大半，现在还没修好。” 菲妮克丝和莎伦一人抱着一袋果酒，很是认真地听着拉博尔讲述狼神的传说。但克里斯却在心底升起了一丝奇妙的古怪感。 那狼神…该不会是说自己吧？ 这并不是克里斯太过自恋，而是的确有些巧合，自己就是在布尔加特获得的魔镜，从而拥有了变身狼人的能力。而那场大火…他也确实在尽力拯救布尔加特的难民。 一切都好像对得上，克里斯在击破布尔加特上空的神火怪物后，便失去意识被主人格抢占身体。而后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主人格被奈亚怼了下去，可自己还是在昏迷的状态下，被亚托莉娅保护着飞到了雪山。 对于神火洗城后，布尔加特发生的事情，克里斯的确一无所知。可…要说这里的人们把他当作了狼神？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 “哼，无聊，不过是一些恭维的话，你就上头了？”主人格刚刚把意识从魔镜碎片中退出来，便冷哼一声，似乎颇有些酸涩的气息。 “诶…你该不会是嫉妒了吧？”克里斯在心底轻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嘲讽着主人格，“是谁天天喊着要成为神的，没想到成神这么容易吧？” “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真成神了，都是些愚民而已！” “哈哈哈…”克里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我对成神可没有一点兴趣，不过看你不爽的样子还是挺有趣的。” 第96章 新气象 拉博尔还在给菲妮克丝两人讲述狼神的传说，似乎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来说，向路过的旅人传播信仰，是一件非常荣幸且愉快的事儿，老人讲得可谓声情并茂，虽然其中有九成都是夸大的部分。 “这儿的老伯爵也死在大火里了，他还没有继承人…原本王都是准备把这收回成王冠领地的。”老人叹了口气，不停地摇头，“不过原本城里的商人行会，却打算把这儿建成贸易中心，这不才在城市旁边扩建了新城…就当布尔加特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克里斯心下了然，神火洗城杀死了老伯爵，也几乎杀死了城里一半多的人。混乱与毁灭造就了权力真空，一些地头蛇商人便想要占据这片土地。 封建社会权力阶级并非只有封建领主，教区与商人组织同样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尤其是在一些商业发达的地方，商人行会是足以有制定规则的能力的。 而之所以营建新城并更名沃尔夫尼亚，恐怕也是那些精明的商人想要阻止王都那边回收这片土地吧…毕竟，只要布尔加特被彻底焚毁了，你们给布尔加特封了新的领主，关新城沃尔夫尼亚什么事呢？ “王都那边没有派人来交涉吗？王冠领地的话，王族应该很上心才对。”克里斯适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也没想到布尔加特的变化会这么大。 “以前来过一些官员，再之后就没了…我们也不知道王都那边出了啥事。”老人挠了挠头，但很快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不过上个月开始，就有传闻说是国王把这里赐给了自己的四儿子，就不知道新领主会啥时候来，别来了最好。” “谢谢您老伯，我们打算去布尔加特，哦不…我是说沃尔夫尼亚一趟。”克里斯话音未落，拉博尔又紧跟着插上了话。 “我们明天一早也会进城，带着这些酿好的果酒…”老人晃了晃手里的酒囊，“你们要是不嫌弃这里简陋的话，就明天和我们一起去。” 克里斯看了看头顶，确实已经快要黄昏了，虽然克里斯并不在意走夜路，但毕竟还带着两个孩子他也不想太过急躁，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况且如果有拉博尔这个向导在，自己也能更快摸清布尔加特的新城——沃尔夫尼亚的情况。这里能找到和卖花女有关的信息吗… 老人自是很开心地给他们安置了房间，虽然是很简陋的茅草房，但总归算是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让一路小心翼翼的莎伦不禁松了口气。 而拉博尔也欢迎他们在村子里随意参观，如果愿意帮忙干活的话，不仅不用给住宿费，村子还管饭。 “这些果子…”克里斯从拉博尔拿给他的筐里抓起两颗晒得皱缩的莓果，捏在指尖轻轻揉搓着…这两枚果子泛着浅红，入手也十分柔软，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浆果，可他还是不放心。 克里斯的眼眸瞬间变成了白色，线条铺满了整片视野。小颗的果实像是被捆扎好的微型灯笼，结构也并不复杂。 如果是进入树海前的克里斯，恐怕就算用魔眼观察，也不太能搞懂这莓果的构造。但为了帮助西尔维娅大祭司改造晦烛草，他可没少跟那些精通植物学的希尔族交流探讨。 眼前的小小果实，跟那些古怪的植物比起来，简直好像低等生物一样简单…每一根线条、每一丝生命力的丝线承载着什么样的功能，克里斯在检查过几遍后逐渐胸有成竹 “确实没有毒…”克里斯检查了好几遍后，才终于确信这只是一颗普通的莓果，并不是什么实验产物，自己有些谨慎过头了。 他揉搓着手里的莓果，慢慢睁开了紧闭的左眼，黑漆漆的眼眶中，忽得飞出了一条只有他能看见的白色线段，咻得一声钻进了果子里。 或许…还可以稍稍改造一下？ 与克里斯再三检查果子的小心不同，菲妮克丝倒是不觉得这些果子有什么问题，虽然它们看上去都有些太过饱满了。 小魔导师原本想留在屋子里冥想，但她每每坐下闭上眼眼睛，总能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菲妮克丝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莎伦。 莎伦几乎一路上都紧紧缠着自己，这让本就不太擅长和人相处的小魔导师感觉极其别捏…可每当她想要从莎伦那把胳膊抽开时，修女却总会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唔…”菲妮克丝睁开眼，瞥了凳子上的莎伦一下，后者立刻假装把头扭开，但紧紧攥着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想法。 克里斯那个家伙又这么丢下自己出门了！菲妮克丝又想起了之前还在卢安斯特时，和莎伦独处的尴尬。 虽然是为了安慰缺少关爱的莎伦，平复她心中难以抑制的欲念之力…可菲妮克丝每每想到，还是会有些害羞。 那些话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啊…小魔导师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之前抱住莎伦时的情景。当时尚且在战斗中自己还没太过在意，后来才感觉真的是太难为情了，而且自己还抱着她… 就好像台剧表演里的王子，在承诺保护公主一样…啊！真的好羞耻，小魔导师迅速摇了摇头睁开眼，将那些妄想全都驱赶出脑袋。 菲妮克丝的脸颊上逐渐浮起两团红晕，那颜色和她的发色倒有几分贴切，看上去比贝里村的莓果还有鲜艳。她猛然抓起手边的法杖，从床上跳了下来，又猛得吸了气，菲妮克丝这才发现莎伦已经不知不觉挪到了自己旁边。 根本冥想不下去啊！心中乱糟糟的菲妮克丝立刻跑到了茅草屋的门口，想要逃离这逐渐尴尬的气氛，至少去找克里斯也比单独和莎伦呆在一起要好。 可菲妮克丝手都摸到门框了，还是渐渐停下脚步转身又看了眼莎伦，“你…” “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话虽如此，菲妮克丝还是实在狠不下心把女孩一个人扔在这里。毕竟莎伦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被丢弃的可怜小狗似得。 “嗯！”莎伦立刻开心地应了一声，跳了下来三两步跑到菲妮克丝身后，又拽起了她的胳膊。小魔导师身上猛得一哆嗦，还是强忍住了逃跑的冲动。 如果自己是查理大人…菲妮克丝深吸了一口气，又想起了那位总是微笑地面对每一个人的勇者。自己以前是不是也和莎伦一样会缠着查理呢？明明查理大人有很多事要做，可只要自己去找他，勇者就一定会放下手上的事儿，笑着摸摸她的头。 查理大人，有没有感到厌烦呢？菲妮克丝带着莎伦走出房门，抬头轻轻将被风吹乱的红色卷发撩到耳后。原来成为别人的依靠与寄托，居然是这么辛苦的事情啊。 她能像勇者大人那样，成为别人的救赎吗？ 第97章 少女与莓果 菲妮克丝轻声叹了口气，虽然他一直想要成为向查理大人那样的人，可因为性格原因，缺少自信小魔导师总觉得自己做不到。 毕竟一个和生人都不太敢说话的女孩，怎么可能成为别人的依靠呢呢？菲妮克丝撑着法杖，左手臂弯处仍旧能感受到莎伦身上的温度。 她撇过头，看了看一脸安心表情的莎伦，又不禁咬住了下唇…克里斯跟假克里斯纠缠不清，已经够麻烦了，自己不能再把照顾莎伦的事情交给他了。 小魔导师吸了口傍晚的微风，脑海中忽然想起来亚托莉娅的面容，那位温柔善良的希尔族姐姐，以前总是在照顾自己。 菲妮克丝忽然暗暗下定了决心…她要变得更可靠一些，至少不给克里斯添麻烦吧。带着这种想法，女孩长长呼了口气，慢慢转头带着莎伦一同往最大的那间房屋走去。 变成可靠的人，从和别人搭话开始学起吧！ ……… 克里斯轻轻擦了擦额间的汗水，长时间开启魔眼的疲惫感仍旧弥散在他身体的每一处，那是精神上的倦怠。 不过他轻轻捧着手里的奇怪果实，脸上还是露出了一抹微笑。如果这里的人们，是在发自内心地感激传说中的狼人，克里斯倒也的确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母神的灾祸是自己引发的，按照希尔族王克伦威尔的说法，这片大陆会引来长久且持续的干旱…没有生命能逃过这场劫难。 植物不可能在离开水份的情况下生长，但却可以做到“节水”来抗旱。比如尽可能增大根系、减小叶片面积，提高糖分含量以锁水等等。 这些听上去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在黑色魔眼的一丝力量下都变得不再困难。通过改变那些线条，克里斯几乎彻底改造了这种莓果。 突破限制创造新物种，这的的确确是属于神明的力量… 虽然不知道在旱灾中能发挥出多少作用，可克里斯心中还是希望能够尽量减轻灾祸对大陆上生灵的影响，至少…在自己解决一切之前。 他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这才甩了甩有些酸麻的腿脚。主人格很罕见地没有出言吐槽自己的行为，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这并不正常不过克里斯倒也不甚关心罢了。 远处几名贝里村的村民已经开始收拾晾晒的果脯，将这些还未完全干透的果子装进箩筐当中，看样子是打算第二天接着晾晒。 克里斯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最大的那间房屋走去。村长拉博尔应该就在那里，克里斯依稀记得，这间屋子是用来酿酒的简陋作坊。 想到此，他不禁解开腰间拴着的兽皮酒袋，握在手里轻轻晃了两下，这才拔开塞子嗅了嗅。一股微甜的果香从酒袋里溢出，混在风里满是微醺的气息。 克里斯将酒袋捧起，小抿了一口，这种贝里村独有的莓果酒，酒味并不算浓郁，喝起来倒像是甘甜微酸的果汁。 不过王国里的人们，除了常年游走于荒野的冒险者外，大多很少喝水，因为这很可能会导致腹泻甚至死亡。而与莓果酒类似的低度酒精饮料，便成了大家的首选。 克里斯一边喝着莓果酒，一边走到大屋门口。屋里似乎站了好几个村民，他们大多靠在墙边或门口，好奇地向屋里看。 “嗯？”克里斯冲身边的人笑了笑，稍稍往里走近些，但随着视线抬起，他显然愣了一下。 微亮的油灯在老旧长桌上闪着昏黄的光圈，几名戴着白色头巾的妇女正站在一个个宽大的木盆里，赤着脚不停踩踏。 那盆中装满了被踩烂压平的莓果与杂七杂八的浆果。这是在酿酒？克里斯对此并不算意外，但他还是望着其中某个角落，不自觉地喊出了声。 “菲妮克丝？” 换上了一身便服的菲妮克丝和莎伦，正跟在那几名妇女身后，有样学样地踩制着浆果。虽然周围的光线并不清晰，可克里斯还是能看见女孩的小腿上似乎沾了几块被踩烂的果皮。 从她脸上的汗水可以看出，菲妮克丝似乎已经在这里工作有段时间了。 或许是听见了克里斯的声音，脸上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菲妮克丝恍然转头往门口看去，接着便是屏住呼吸迅速抱着布裙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间。 怎么办！被看到了。菲妮克丝只觉火元素好像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一样，羞耻感直冲脸庞。一旁的莎伦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冲着克里斯笑了下，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小魔导师身上。 “这还真是…令人意外啊。”克里斯忽得撇了撇嘴，菲妮克丝会来这主动和村民们交流？这怎么可能？按照他的印象来说，认真的小魔导师此时肯定在房间里冥想才对。 菲妮克丝和莎伦在傍晚时就跑来了酿酒作坊，很小心翼翼地提出可以帮忙干活。起初大多数在酒坊里工作的妇人并不认识这两个突然冒出的孩子，还是拉博尔当时认出了两人，并招待菲妮克丝和莎伦 两个女孩略显害羞的样子，也很快得到了村民们的喜爱。她们很热情地和菲妮克丝搭着话，还介绍了些酿酒的流程，说是有兴趣可以来试试。 小魔导师睁大了眼，虽然常年生活在王都，但他的生活基本上都被魔法学习占据了。对于如何酿酒，菲妮克丝还真是一无所知。 当她看见这里的妇人们都在赤脚踩踏着浆果时，不禁又打起了退堂鼓，可是话都已经说出来了… “真，真的要用脚踩吗？”菲妮克丝怯生生地问道，她已经在极力克制心里的不安和退意，这才勉强能和村民们正常对话。 “当然了！”一名微胖的妇人脸上笑吟吟的，似乎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要是用工具碾碎，会把果核弄破的，到时候会有苦味。” “还是用脚踩比较方便，女孩子体重轻，脚也软一些。” “原来是这样吗？”菲妮克丝眨了眨眼，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到这种细节，而旁边农户出身的莎伦也跟着点点头，说自己家以前也酿过白葡萄酒，虽然效果不太好就是了。 要成为可靠的人！菲妮克丝不断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村民们收留了自己三人，她帮村民们干些活，这很公平不是？ 想到此，菲妮克丝终于点点头，坐在凳子上解下了不太方便活动的法师长袍，顺手将短靴褪下放在了桌旁。 莎伦和菲妮克丝一同，在简单清洗了之后，就换上轻便的衣服开始学习起来。在这方面，似乎反倒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莎伦更有经验一些，做的也要比菲妮克丝要好。 但小魔导师可没想到，这一幕会被克里斯撞见！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啊，甚至还一边喝着果酒…即便那酒并不是自己踩出来的，可女孩仍旧有种怪怪的感觉。 克里斯没有像之前那样出门办事吗？ 第98章 信仰之争 她紧闭着眼，完全不敢抬头，还是莎伦拍了拍她的肩膀，才让菲妮克丝回过神来，稍稍瞥了眼克里斯。 “这两个孩子主动来要帮忙的，真是太懂事了…” 周围的几个妇人也七嘴八舌地开始夸赞起菲妮克丝来，似乎是把克里斯当成了两个女孩的监护人。但村民们的夸奖反倒让菲妮克丝更加害羞起来。 “辛苦啦菲妮克丝…”克里斯走到跟前，一脸惊讶地看着小魔导师，甚至有些欣慰。女孩能主动和村民们搭话，这是以前完全不敢想的。 嗯，好事儿！这是好事！ “你，你怎么在这里。”菲妮克丝低着头，不停卷着自己的衣角，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迅速伸手推着克里斯，“你先回去吧，我得把，把这些做完…不要看。” 见女孩脸颊已经红透了，克里斯也尴尬地笑笑，答应了两声后就先退出了屋子。小魔导师应该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吧，自己可一定不能打击到她。 屋子里的气氛显然变得轻松了许多，即便是忙碌了一天的妇人们，此时也不禁看着菲妮克丝摇摇头。当克里斯离开后，小魔导师这才闭着眼猛踩盆里的浆果起来，就连幅度和频率都加快了许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克里斯晃了晃手中的酒囊，又将其别回了腰间。拉博尔并不在酒坊，既然菲妮克丝不想让自己看她工作的样子，那还是给女孩留些面子吧，虽然他已经看到了… 贝里村并不算大，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正如拉博尔所说，这里只是一个临时聚落，主要是为了采集平原上产出的大量野果。 克里斯在扫视了几圈后，终于在村外看见了正与人交谈的村长拉博尔，几名骑士打扮的人骑在马上，似乎正和他商量着什么。 “狼神大人可不会喜欢这样的事情。”拉博尔脸上透露着一丝无奈，但又不太敢直言反驳。 “什么狼神，王子殿下很快就要到了，也会有王都那边的主教一起，这里的信仰以后都得回归教会管辖。”骑士勒住马头，似乎有些不耐烦，“我只是通知，你们这些酒水和果脯，到时候王子殿下会统一收购，办一场全城的宴会！” “听懂了吗？听懂了我就不废话了。”骑士简单交代了几句让拉博尔等人明天按时把货物送进沃尔夫尼亚后，就迅速离开了。 似乎为了督办欢迎王子的事宜，准备工作已经开始进行了。 克里斯的听觉十分敏锐，即便相隔了几十米，拉博尔等人的对话他也完全能够听得清楚。看着老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克里斯不禁有些好奇。 “出什么事情了吗？”克里斯慢慢走到村口，迎上了拉博尔，而老人看到搭话的是克里斯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唉，王族的人还是要来了啊。” “之前我就想问了，是那些商人行会组织你们来采摘莓果的吗？”克里斯捏了捏鼻子，轻声安慰了老人几句，“嗯…比起新领主，还是商人们更好些？” “谈不上好，那些商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他们也尊重狼神大人就是了。”拉博尔摇摇头，似乎又想起了商人们的嘴脸。 “唔，他们收货的价格都压得很低，但是果子这种东西，你不卖给他们，过不了多少天全都烂掉了。” “所以我们才跑出来，准备把野果加工了再卖…至少城里的酒馆还是愿意要的。” 克里斯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盘算。曾经十多年前的狼人事件后，教会的势力就被彻底驱逐出了布尔加特，亚尔维斯伯爵治理下的十多年里，布尔加特一直流传着农神的信仰，像是皮特那种光明神的信徒是会被嘲笑的。 以前是领主治理，王都那边对地方几乎没有什么控制力…现在老伯爵死了，国王准备把这片土地回收为王冠领地，自然是要重新建立统治。 那么信仰就是很重要的一环… “那你们明天还进城吗？”克里斯回过神来，陪着拉博尔走进村子。 “去，当然得去…大不了给王族那边留一部分，这么多人还得靠这些果子吃饭啊。”老人虽然看上去并不年轻了，但作为这些村民的主心骨，他还是很有决断的。 “放心吧，我会尽力帮忙的，感谢你们的酒水款待。”克里斯拍了拍腰间的酒囊，忽得想起了刚刚菲妮克丝的模样，不禁感到些许有趣。 他随即又从口袋里翻出几十颗满是褶皱的浆果，递给了拉博尔，“这是我在旅行中找到的莓果，里面的种子应该还可以种植。” “诶？可是，我们并不种这些果子啊。”拉博尔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这些莓果不好照顾，产量还低，种了不划算的。” 克里斯还是将种子塞到了拉博尔手里，脸上满是严肃认真的表情，“你们一直在这儿可能不清楚，很多地方都遭遇了旱灾和蝗虫，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饥荒…” 第99章 碎片的园圃 雨水对于大陆上的植物而言极为重要，如果大地母神当真有让整片兰柏尔大陆干旱的能力，那的确称得上是毁灭性灾难。 眼下自丰收仪式被破坏只过了一个多月，至少目前河流还没有被截断干涸，自己改造的这些种子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克里斯也并不清楚。 “这些种子是比大多数作物需水量都少，放心好啦…”克里斯脸上挂着笑容，握着老人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就当作是我和同伴的旅费，不过如果种植的话…还是得趁早。” “这…谢谢您啦。”拉博尔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但老人似乎仍不太相信克里斯所说的饥荒，毕竟贝里村这边可是采了很多莓果来着，今年又怎么会有饥荒呢？ 克里斯并没有兴趣参与到这片土地的归属争纷当中，但为了调查卖花女的踪迹，新建成的沃尔夫尼亚他还是必须要去看看的。 溜达了一圈的克里斯很快又返回房间，开始了冥想锻炼。等魔法力再多多一些，他就可以找希尔芙尝试学习中阶的风魔法了。 而直到夜色渐深，蹑手蹑脚的菲妮克丝才带着莎伦一同返回房间。女孩看见克里斯在闭目冥想，总算松了口气。因为之前的尴尬，她可不想被克里斯盘问帮忙酿酒的细节… 与克里斯这边的短暂宁静不同，江渚的意识此时可就没那么好过了。他侵入第一块魔镜碎片已经有小半天时间了，但以他的感觉却好像度过了好几天。 花香…到处都弥漫着醉人且甜腻的花香。江渚迈着机械的步子，缓慢且生硬地走在这片被白雾包裹的草原上。在他脚边，无数青草坠着露珠与各色的小花相伴摇曳在晨雾里，只要稍稍抬起抬起视线，便能看见天边那好似裂痕一样的断面，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单独剥离开了。 江渚的意识似乎附着在了一副胡桃夹子上了…这种类似玩具小人一样的工艺品制作十分粗糙，且很多地方都有破损，应该有些年头了。他感受着这具虚幻却又真实的冰冷身体，不由在心底泛起了嘀咕。 魔镜中绝对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幻境…这一定是奈亚留下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在魔镜完好时，自己一直不曾发现这处地方？难道是被燃烧的布尔加特给掩盖了？ 江渚的思维疯狂转动，脚边却差点踩空。这处草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一马平川，反倒高低起伏隆起了无数凸起，像是盖了草皮的丘陵似得。 此时，他正站在世界中心的矮丘之上，在他脚下，赫然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沟壑。在深沟对面却布满了浓重的白雾，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 他生硬地弯曲膝盖，慢慢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脚边的草皮，些许露水洒落在他的玩具手上，又很快汇聚成团滚进土里。 “草杆倾斜，不是自然长成的…应该有人在这附近经常走动。”江渚朝着左边转头，木质的脖子上发出了咔咔的声响，当他的视线扬起，远处的画面却逐渐发生了变化… 晨雾渐渐散去，一栋白木钉成的两层小屋，正安静地坐落在草原矮丘的山坳里，一圈高高的栅栏围在周围，划出了不小的院子。 透过玩具的视线，江渚隐约能够看到院子里似乎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与藤蔓，还有一棵高大榕树，枝叶遮住了大半屋顶看上去格外典雅。 “雾散了？”江渚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向着那处院子走去，心中却打起了十二分小心。这碎片世界里似乎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按照他自己的心算计数，他在这片浓雾草原已经转了好几天…可这里的时间却始终定格在清晨，雾气终久不散。 当他似乎满足了某些条件时，碎片世界的时间才会推进…也即是说，如果不继续前进，他会被困在这里直到永远。 江渚在心里冷笑一声，大体已经有了猜测。这片草原是通过逻辑顺序主导，而非时间，这与人类的记忆不谋而合。 人对于久远事件的记忆，是不包含时间尺度与感知的。虽然人们同样会记得事件是如何发展，但那已经变成了逻辑次序：先如何、后怎样…成为了一种与知识、认知近似的陈述性记忆。 没有时间，只有先后…看来自己是进入了某段记忆当中。奈亚的记忆？不对… 胡桃夹子的步伐很慢，但江渚并不缺少耐心，很快小屋院落的大门便立在了他的面前。粉白的浅色涂料被刷在栅栏上，就连门板也精致到好像是一块诱人可口的曲奇，这在这片草原中显得典雅。 “洛可可风格的建筑…哼，品味真差。”江渚没有放过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全知人偶的庞大知识储备，让他能够推断出很多隐含的细节与信息。 他简单记下了周围的布局后，缓缓抬起胡桃夹子的手臂准备推开眼前的院门，但当那玩具指尖即将触碰到可爱的门板时，他的脑海中忽得闪过一道急切的惊呼。 “不行！快走！”柔和的男声中隐约带着一丝恐惧与颤抖，江渚伸出的手突然停止了下来。但脑海里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出现。 一阵微风吹过，他咔咔地扭转脑袋，却好像看见一道虚幻模糊且半透明的人影，踉跄着从紧闭的大门里跑出来。 那好似气浪一样的透明轮廓与江渚擦肩而过，向着他来时的方向跑去，似乎颇为着急的样子。 “不想让我进去吗？那我偏要进去…”主人格的思维总是与常人有些不同，他望着那气浪远去的方向，抬手用力推开了面前的粉白色院门。 一股甜腻且芬芳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无数飞舞的彩蝶自院门展开的缝隙中飞出，忽闪着翅膀没入远方。江渚眯着眼睛定神向院子里看去，整个人却愣了一下。 血…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与碎肉，有的洒在高栅栏内侧、有的铺满地面，也有的混着露水糊在园圃中的花卉与植物上，整座院子都被猩红占据。 有人被粗暴地撕碎了…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待江渚回过神来时，院子里却仍旧一副鸟语花香，哪里还有半分血迹？ 几声清脆的鸟鸣在榕树树上响起，树枝下还挂着一架白色的秋千，也不知是否因为风儿的缘故，那秋千还在前后微微晃动。 幻觉…还是记忆？江渚犹豫了片刻，随即轻哼一声，想吓唬自己还太简单了些。他抬脚迈进院子大门，结实地踩在碎石小路上。 就算这里充满了危险，他也不得不进来，因为这块碎片世界中，只有这处院落可以推进逻辑顺序。 想要破局，就必须冒险！ ………… 第100章 厚壁障 翌日清晨，克里斯伸了个懒腰站在小屋门前，心下有些奇怪主人格好像没有出现。他隐约记得那家伙说最近有事要办，也许是忙着钻研心象结界去了吧。 想到此克里斯也不禁升起一丝斗志，他也得抓紧提升实力，不能被主人格压过去，否则以后会很被动。 贝里村的二十多个村民们大多早早起来，将村里唯一一架货用的木车摆了出来。上面已经堆满了酒桶与箱子，结结实实用绳索捆上几圈，村民们似乎还是不太放心。这些货物基本上便是贝里村半个月来的成果了。 如果售卖顺利的话，新鲜酿制的果酒可比麦酒值钱，供给酒馆的话每加仑少说也能卖到20铜币左右的价格，再算上果脯与新鲜的莓果，这一趟车少说也能抵得上二十多枚银币了。 这对于村民们来说，分一分足够两个多月的用度，算是不小的收入了。 临时村长拉博尔带着几名棒小伙，再三检查了几遍酒桶有没有破损，这才将拉车的绳子挂在自己身上。没错，这辆简易的货车是靠人力拉动的，即便有车轮，但这几十加仑的酒怎么也几百斤，光是运到城里都需要花些力气。 克里斯在和拉博尔打了声招呼后，又瞄了两眼身后的菲妮克丝和莎伦。小魔导师自从昨天起，就一直没有开口和自己说话，可能还在介意当时的事情？ 克里斯不禁有些无奈，菲妮克丝这好不容易鼓起和陌生人交流的勇气，恐怕又被自己给浇灭了吧。但好在还有差不多年龄的莎伦陪着她。 她们年龄相仿，应该会有共同话题才对…或许应该让她们多相处一段时间？克里斯瞥了眼紧跟着菲妮克丝寸步不离的莎伦，又笑了笑，只是希望莎伦不要被菲妮克丝带自闭了才好。 “回去吧，都回去吧！”拉博尔敞开嗓子，对身后留守的村民喊道，随后又埋着头将绳子和木杆挂在胸前。 “克里斯先生，咱们可以出发了，最好赶在中午前到沃尔夫尼亚。”拉博尔揉了揉眼角的皱纹，很是小心地说道。这一趟自己可算是承载了大家的希望，可千万不要撞见王族的派来的巡查官。 只要能顺利进城，商人行会还是会护着他们的。 “好，不过稍等。”克里斯点点头，随即轻轻抬手，一阵微风的流动肆意在小伙子们身上流转，他们顿时惊呼起来。 一级的风魔法“轻盈术”。 克里斯平日里的战斗，这种低阶的魔法几乎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但对于这些村民们来说，风魔法的奇妙还是初次体验。 小伙子们纷纷甩动着自己的腿脚与胳膊，有的甚至还原地蹦了几下，脸上满是兴奋。原来这就是魔法的感觉啊！ 他们望向克里斯的眼神各个充满了尊敬与好奇。就算只是普通的魔法师，那也是体面人，和自己这种泥腿子可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学习魔法需要天赋，价格又太过昂贵，他们肯定拒绝不了魔法的诱惑。 “您，您原来是一位魔法师啊。”拉博尔看着身上淡淡的绿色光芒，也是一阵喜悦，语气却更加小心了。老人又从车旁取下两只装满了酒水的兽皮囊送给克里斯，说是魔法帮了他们大忙。 “只是些小把戏，快走吧…应该能省些力气。”克里斯随口揭过了这个话题，从老人那取过酒囊。一旁的菲妮克丝却猛然瞪大了眼睛，盯着克里斯手里的酒囊不说话。 克里斯好像看出来小魔导师在想什么，忽然晃了晃手里的酒囊打开塞子，轻轻闻了下，“嗯，有橄榄油的味道，应该酿出来有几天了。” 一听并不是自己昨天踩出来的浆果汁水，菲妮克丝立刻松了口气。好险，幸好不是，不过也对…那些果汁都被倒进大桶里了，应该还得发酵几天。但很快她又看见克里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当即把头转了过去。 克里斯随手递给了菲妮克丝和莎伦一人一只酒囊，小魔导师抬眼瞅了他一眼，还是默默接下来抱在了怀里。 “ 谢谢…” 菲妮克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表达了谢意，这样克里斯不由轻松了许多，要是一直这么尴尬下去，那可就不好了。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呢。” “没，没有！”菲妮克丝连忙抬起头，双手紧抓着酒囊和法杖，慢慢追上了缓缓开动的货车，“只是有些，有些丢人…” “这有什么丢人的？帮收留了自己的村民们干活，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呀！”克里斯语调中带着笑意，甚至没忘找一旁的莎伦帮腔，“你说对吗莎伦？” “诶？嗯，是…是的！”莎伦轻轻晃着小魔导师的胳膊，对于她来说，完全不知道菲妮克丝在烦恼什么，明明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嘛。 菲妮克丝点点头，三两步跟了上来，“知道了……” 一路上拉博尔又和克里斯讲述了不少有关沃尔夫尼亚的事情，比如他们是如何修复了小半个布尔加特，又建好新的居民区的。 老人还声称，因为有商人行会出资，幸存下来的居民每户都分到可以免费租住的房子。拉博尔自己也有一间，只是可惜他没有子女，等死后商人们就会把房子收回去了。但克里斯有的也只是感慨，他早已脱离了大陆上普通民众的生活，且不说他这种外来者。 就算是一般冒险者或佣兵，他们的生活和农民也是完全不同，毕竟冒险者一场任务的报酬，可能就抵得上普通农民几个月的收入都不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之间有着一层不可能打破的“厚壁障”。 第101章 奇怪的狼神传说 有了风魔法的帮助，贝里村运酒队伍的速度加快了许多。他们穿过平原与草地，沿着还未踩实的小路快速前进着。腿脚轻便的小伙子们几乎只用了半个上午，便绕了个小圈来到新城沃尔夫尼亚的北面。 一路上，克里斯见到了不少熟悉的环境，就连沃尔特曾经生活的废墟小镇，也距离他们进行的路线不远，只要稍稍转头就能看见。 “还真是热闹啊…”克里斯昂起头，看着面前塌了一半还在重建的南城墙，以及周围的废墟，不禁心中有些感慨。神火洗城时，这座布尔加特城南的门楼算是受损最小的地方。 克里斯也一度将其当成了落脚点，若非是主人格与奥菲莉亚后来的战斗，这半截城墙也根本不会坍塌。 他们是绕了一个小圈从北面过来的，也即是说这座布尔加特的南城墙，此时成了新城沃尔夫尼亚的北门，幸存者们似乎是在城南大肆扩建了一番。 “因为最近领主还没到，所以是免税的…”拉博尔看着许多在废墟里翻翻捡捡的居民，又将视线挪到了与他们类似的车队，那些是来自外地的商人。 原本如果商人行会没有迅速接手这片土地的重建，恐怕王都那边也不会对一个被灾难毁灭的城市有太大兴趣。 救济灾民、城市重建，哪一项不需要大量金币？而真正能重新收上税和粮食，怎么说也要一两年。 但此时，本就处于交通要道上的布尔加特，在行会宣布一律免除道路税和交易税后，倒是有越来越多的商人和本地居民来这片灾后的土地摆摊、贸易。 新城沃尔夫尼亚，正以独特且迅速的方式重获新生。 克里斯点点头，倒是对于这座只有北面有城墙的新城感到了些许好奇。他们一路走来，从旧城的废墟穿过，虽然很多地方已经被破坏地面目全非了，可克里斯还是能凭记忆大致认出城市的布局。 比如占地最大的伯爵府…废弃的教堂还有空荡荡的农神广场。有不少新建筑正在旧城的废墟上重新营建，但原本旧城的居民区和商业区则被彻底废弃。 那些完好建筑废料大多被居民们拆除拿走，留下的要么是因为太大难以搬动，要么则就是一些散碎的垃圾。 克里斯轻轻摸了摸自己紧闭的左眼，只是半年而已…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还真是不可思议啊，甚至他都没有想到，自己还会重新回到这儿。 沃尔夫尼亚的仅有的北门并没有修缮完全，新砖和夯土也只完成了一半，所幸有旧城墙的主体，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四五名佣兵模样的战士正站在门口，逐个检查进城的队伍。商人行会很少有自己的武装，基本上是靠雇佣兵来保护贸易或秩序。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显然也已经习惯了守门的工作，只是稍稍盘问了下拉博尔车上装的是什么，便迅速放克里斯等人进了城。 一股木材与酒水的味道迅速弥散开来，克里斯吸了吸鼻子，目光跳过热闹且乱糟糟的集市，看向了正前方已经雕刻完成的巨大雕像。 那是一只接近五米高的狼人，弓背仰头似乎正冲着天际长啸…大理石的坚硬材质却并不生涩，看上去狼人的毛发甚至有些柔软。 与想象中狼人的暴戾凶悍不同，这只狼人的雕像显然看上去温柔了许多。拉博尔也很快兴冲冲地介绍说，这便是沃尔夫尼亚的守护，狼神大人。 “的确很壮观…”克里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但很快他又感到些许违和，就算这些居民有的亲眼见过狼人，但雕像的细节也未免有些太过丰富了… 更重要的是，这位狼神大人居然是独眼！ 克里斯低着头，似乎仔细回忆了一边…如果当真是居民们把他认成了狼神，自己在救援民众时，眼睛可还没有受伤啊。 这只左眼直到现在，还会不时隐隐作痛…克里斯是不会忘记那时的战斗的，自己在与拉门罗变成的神火怪物作战时，这只拥有白色魔眼力量的眼眸，像是打破了某种束缚般，彻底炸开。 那些像是符文一样的奇怪事物究竟是什么，克里斯仍旧不清楚。可无论怎样，他暴露于大众之中的狼人形象，是不可能少一只眼睛的！ “拉博尔，我想请问一下…”克里斯忽然有些神情紧张，拉着一旁刚和和酒馆老板讨价还价结束的老人问道，“这座狼神的雕像，是谁修建的？” “诶？”拉博尔脸上洋溢着笑意，似乎没反应过来，这几天来沃尔夫尼亚的商队和佣兵越来越多了，酒馆生意很火爆。只是刚找了第一家询问，车上的那几桶酒几乎全被包下了，倒是让拉博尔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开价开少了。 “这我有些记不清了，不过肯定是伊凡老先生主持的，他是这附近最有名的石匠。”拉博尔捧着手里的钱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克里斯先生，您想找他吗？” 克里斯点点头，从之前他便有疑惑了…沃尔夫尼亚流传的有关狼神的传说，实在是太过繁杂，甚至其中有很多他完全没停过的事情，全都被一股脑地安到了狼神大人的头上。 从理论上来说，狼人是魔族，而且是连普通魔族都害怕畏惧的存在，人类王国里不可能流传有这么多关于狼人的故事。即便十多年前狼人沃尔特就曾经袭扰过这片土地… 究竟是谁在散播这些狼人的事迹？克里斯心中有了个不确定的猜测，但这总好过漫无目的地胡乱搜索。 “我也不确定，不过最近冒险者工会好像要在沃尔夫尼亚建分会，就在旧城原先礼拜堂的废墟上，伊凡先生说不定就在那边工作。” “我知道了，谢谢您…”克里斯感激地看了拉博尔一眼，便准备和这位收留了自己一晚的老人告别。毕竟拉博尔的货太过抢手，再去其他酒馆晃一圈基本上就能清空了。 “愿狼神大人保佑您，克里斯先生…”拉博尔微微低头，单手抚在胸前目送着克里斯三人离开，但很快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冲着菲妮克丝挥了挥手。 “小姑娘，过几天你帮忙酿的酒就该好啦，欢迎你们来贝里村尝尝。” 老人的话让小魔导师一惊，女孩转过头眨巴了两下眼睛，慌乱地抱着法杖对拉博尔一行鞠了个躬，而后迅速低头跑开向克里斯的方向追去。 “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啊…”拉博尔身后，也不知是那位村民忽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直到克里斯三人慢慢消失在人群深处。 ……… 第102章 线索 新任领主尚未到来，这片被商人们把控的“无主之地”，倒是正焕发着与王国其他城市完全不同的生机。如果非要克里斯想一个相对接近的类比，那这座沃尔夫尼亚更像是“自由市”或“城邦”，但这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地，除非与王都那边的国王达成妥协。 但至少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克里斯还是比较喜欢这里的氛围与热情的。他并没有直接去旧城区的礼拜堂旧址，而是带着菲妮克丝和莎伦在城里逛了逛，继续收集情报与见闻。 直到日头过半，他们才找了间酒馆随便要了些吃食与餐点，顺带听了听酒馆里的吟游诗人是怎么吟诵有关狼神大人的诗篇的。 “果然是这样…”克里斯轻轻拨弄着面包盘里的蔬菜肉汁与燕麦粥，脸上满是思索的神色。 “真的会是奈亚吗？”菲妮克丝已经吃饱，正坐在克里斯对面的凳子上，小声询问起来。 “嗯…虽然我不能完全确定，但这座城市里的狼人信仰，八成是卖花女传播出来的。”克里斯端起桌上的酒杯，看了眼略显浑浊的白葡萄酒，忽得一饮而尽。“只有她才会知道得那么详细，也只有她才会这么‘闲’…” “那，那太好啦…”菲妮克丝睁大了眼睛，抬手握住了身侧的法杖，“是不是亚托莉娅姐姐有救了？” 小魔导师似乎已经忘记了尴尬，一听到有希望解除亚托莉娅身上的诅咒，她立刻就来了精神。此时对于菲妮克丝来说，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亚托莉娅的诅咒和找到查理大人。 “嗯…希望如此，不过没人能理解那个古怪的家伙。”克里斯看着菲妮克丝激动的神情，也不忍心去打击女孩，毕竟就算找到了奈亚，她会如此配合放过亚托莉娅吗？ “那我们快走吧！”菲妮克丝双手一撑，从凳子上跳下，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啊，莎伦…那个，不着急的，你慢慢吃…” 离开了卢安斯特的莎伦心情显然开朗了许多，此时倒是沉浸在第一次出远门旅行的新奇当中。她面前的盘子里还剩下不少肉食，女孩似乎只挑了些煮熟的浆果和蔬菜吃。 “嗯嗯，我已经吃饱了。”莎伦摇摇头，随即闭上眼轻呼了口气，这才站起身又拉住了菲妮克丝的胳膊。 “莎伦，你怎么不吃肉啊？”克里斯也有些奇怪地看着女孩，还以为莎伦是有些放不开。但后者却用力摇摇头表示现在是斋戒期间，作为光明神的信徒是不能吃肉的。 “唔…莎伦。”克里斯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你应该已经不算修女了吧…” 一边的菲妮克丝也跟着点点头，告诉莎伦没必要这么拘谨。 “是这样吗…”莎伦眼中似乎有些失落，她慢慢扶着额头晃了下脑袋，看上去有些迷茫，“啊…我想起来了。” 女孩的记忆似乎变得有些混乱，但只要努力去回想，又能从中翻出来想要的部分。自己已经被修道院赶出来，对是这样的。 眼见莎伦的表情逐渐低落起来，菲妮克丝连忙抓紧了女孩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没，没事的，你还有我们呀。” “嗯！”莎伦立刻回复了精神，冲着菲妮克丝笑了笑。克里斯看着逐渐变得稳重起来的小魔导师，也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菲妮克丝，不知不觉间好像也成长了很多。 略有些腹黑的克里斯在走出酒馆大门时甚至还在想：等查理再见到菲妮克丝时，会是什么表情… ……… 如果说教会是王国里势力最大的机构或组织，那排在第二的则必然是冒险者工会。与教会控制集团性的军事力量不同，冒险者协会掌握了大量闲散武装。 工会虽不像教会那般在各各城市都有教区与教堂存在，但王国各地可都有冒险者和佣兵的踪迹。这些人或多或少都隶属于冒险者工会，至少在名义上如此。 包括查理的康斯坦丁佣兵团在内，不少大型佣兵团甚至是王国曾经对外战争的主力，国王需要这群佣兵，也需要一个能与教会稍稍抗衡的组织维持平衡。 冒险者工会，也便在这种扶持下逐渐生长起来。冒险者工会和教会之间时常有摩擦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沃尔夫尼亚的商人们为了抵制教会的信仰重新渗入进来，几乎本能地便想到了冒险者工会。 也只有家大业大，手握众多佣兵团的冒险者工会，敢在教堂旧址公然兴建土木了。毕竟就算是光明神信仰废弛的前十年，布尔加特也始终保留着这座礼拜堂。 眼前的施工现场还算忙碌，冒险者工会的分会似乎打算修四层小楼，目前还在盖一楼的部分，想要完工恐怕至少还得几个月。一些赤裸着上身的匠人们有的蹲坐在架子上，有的靠在新砌的墙根，显然才刚刚休息结束。 “我还是第一次了解冒险者工会…”克里斯转头看了看身旁的菲妮克丝，这些信息都是小魔导师慢慢告诉他的。 “我还以为…克里斯你是冒险者呢。”菲妮克丝抱着法杖，转头看了看克里斯，似乎并没想到这位查理大人曾经的老朋友，居然连大陆上的常识都不太清楚。 第103章 冒险者工会 在亚拉拉特雪山时，克里斯曾见过不少试图寻找守夜人宝藏的冒险者。不过除了那位帮过自己一把的安东尼奥外，他倒是并没有对其他人有太多印象。 虽然其中有几人还算有些实力，可和那恐怖的斯维特兰娜比起来，依旧有些太过边缘了。这也使得克里斯对冒险者这个行当有些不太感冒。 “啊…那就得怪格林了，哈哈哈。”克里斯一想起格林那傻乎乎的表情，脸上就泛起一阵笑意。先前在人类王国活动时，他始终跟着二愣子勇者走。 显然，那个在常识上跟自己半斤八两的新人勇者，八成也不了解冒险者工会。 “诶…”菲妮克丝偏了偏脑袋，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往自己伤口上抹口水的傻乐勇者，随即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原来是因为格林，那就不奇怪了，嗯…不奇怪了。 一些工匠似乎也看见了克里斯三人，但大多只是瞥了一眼便对他们没了兴趣，毕竟虽然菲妮克丝看上去像是一名魔法师，可每天来冒险者工会的佣兵可不少，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克里斯笑了笑，慢慢朝施工现场走去，如果拉博尔所说没错的话，那名主持修建过狼神雕像的石匠，应该就在这附近。 微风吹动废墟旁艰难生长的几株小草，在碎砖与木屑的缝隙里一扫而过，将克里斯的衣袖轻轻撩起。他忽然停下脚步，视线往东侧转去，眼眸迅速化成一片白色。 被窥视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存在！ 网格的世界纷杂却有规律，克里斯眯起右眼，废墟荒地上好像有一个人形的东西快速闪了下。克里斯抬手捂住眼睛，再放下时眼眸已经恢复正常。 那边是曾经礼拜堂废墟的正上方，此时也划归给了冒险者工会用作盖仓库，被工匠们圈出来清理了一半。那道忽然出现的人影，就在还未清理干净的废墟中。 “你们有看到什么吗？”克里斯皱着眉毛，思考着刚刚的人形。即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克里斯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些线条排布，它并不似正常人类。 菲妮克丝与莎伦均是摇摇头，表示什么也没看到。克里斯又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暂且作罢，只不过那种被窥视的异样感仍旧弥漫在他心头。 “走吧…” 跃过简单清扫出的小路，克里斯径直来到冒险者工会尚未修好的大门前，一名微胖带着单片眼镜的男子正立在那儿，手里捧着几份羊皮纸样的文件，不停大声嚷嚷着。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正门！正门意味着第一眼，是我们冒险者工会的脸面。”胖子额间满是汗水，看上去颇为着急，“你看看，你们看看！就这，这样的大门还不让别人觉得我们穷酸？” 胖子拍了拍那接近接近三米高的大门边框，几缕浮灰随着他的动作从上方落下，贴在了他本就富态的脸颊上，混着汗水显得脏兮兮的。 “可是，你们之前也没说…” “没说什么？这还用说吗？”胖子立刻打断了那名工匠的话，眼睛一瞪从鼻子里窜出两股傲气，“早就和你们说了，不要怕花钱，别忘了你们是给谁工作。” 胖子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视线扫过周围满面愁容的工匠，最终落到了稍远处的克里斯三人身上。他挤了挤眼睛，待看到菲妮克丝那根比她还高的法杖时，立刻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去做吧！给我全换最好的，要大气一点，别告诉我你们就这点品味。”他语气严厉地晃了晃手里的卷宗，将周围这些工匠打发走，抬手重新夹好单片眼镜，慢慢走到了克里斯面前。 “不好意思，失礼了。工会现在还没盖好，几位如果要交接任务，可以过几天等我们的工作人员都到齐再来。”胖子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完全不见刚刚的焦急模样。 “我们不是来交任务的，我们来找人。”克里斯点点头，菲妮克丝之前有提到，冒险者工会和众多冒险者与佣兵维持联系的方式便是通过发布与接取任务。 无论是最弱的黑铁级，还是声名鹊起的白金甚至紫金级冒险者，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实力接取到适合自己的任务。 这些任务大多来自外部势力的委托，尤其是与商人行会乃至黑市的联系颇多，冒险者工会凭借强大的信息网络，作为中介将委托转给冒险者。 所以实际上称冒险者工会为人类王国最大的委托、雇佣中介是完全没问题的。 “啊…找人。”胖子一听不是来交任务的，立刻松了口气，刚准备把克里斯他们打发走，一旁的菲妮克丝却罕见地开了口。 “我，我是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分队长菲妮克丝。”女孩尽力挺起胸膛，十分顺畅地报上了佣兵团的名字，“请，请问…查理大人现在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 “康斯坦丁佣兵团？”胖子显然愣了下，上下打量了菲妮克丝一眼，“那位勇者大人的佣兵团？你是勇者的伙伴？” 菲妮克丝用力点点头，若论情报人类王国中除了王都的那个组织外，也就数冒险者工会最灵通了，而康斯坦丁佣兵团作为顶级佣兵团，又有查理勇者身份的加持，工会不可能不清楚其动向。 原本约定好了在青原树海碰面的查理，不知为何没有履行约定，菲妮克丝一直有些担心。 “勇者大人前些日子就开拔去拉文纳斯了，你怎么会这儿呢？”胖子看着小个子的菲妮克丝，以及她那头赤红色的头发，很快便和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魔导师对上了号。 作为队长级别的佣兵，天才魔导师菲妮克丝的资料在冒险者工会自然不会少。 “什么？”菲妮克丝瞪大了眼，但很快又从胖子脸上稍稍挪开了视线，似乎是觉得这样不礼貌。自己不在时，佣兵团没有出什么意外，这真是太好了。 “查理大人，有说是要执行什么任务吗？” “这我倒是不清楚，也不能随便透露给你们。”胖子摇摇头，并没有因为菲妮克丝的自爆身份而完全相信她，这让克里斯不禁升起了一丝好感。 拉文纳斯…王国西北的重要城市，也是查理在雪山时与克里斯约定碰头的地点。按照时间推算，距离双方约定的期限已经只有大半个月了，那位勇者居然提前这么久便赶去了吗？ 他为什么没有按约定来树海接菲妮克丝？这些恐怕只有见到查理才能找他问清楚了，不过有一点克里斯可以确定。 那便是查理的这次暴食讨伐作战，动静的确不小啊！ 第104章 幽灵 康斯坦丁佣兵团，加上冒险者工会的其他佣兵力量，还有忠诚勇者威廉的禁卫力量与骑士团。为了讨伐落单的暴食如此大费周章，可见查理是计划已久。 既然已经跟魔王撕破脸了，克里斯自然更愿意站在勇者一边。但亲眼见识到了魔王实力后，克里斯不免又有些疑虑，那位偏执又自负的强大魔王，真的会坐视暴食元帅被查理等人干掉吗？ 如果路德维希现身插手，就凭两名还没进入圣域的勇者和自己，怕是根本不够魔王一只手打的。想到此，克里斯又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活了五百年的前任勇者，这还真是作弊啊…那些操控之战的神明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路德维希的确有傲慢的资本，他说勇者绝对不可能战胜他也是事实。 毕竟在他所知道的四名勇者里，恐怕现在已经是突破50级的格林，实力最强了吧…但就算是圣域，离魔王的差距也太过遥远。 暂且搁置掉这里消极的想法，克里斯这才想起正事儿，“我们还想找这里是石匠伊凡老先生，请问他在这里工作吗？” “你们来找伊凡？”胖子一听伊凡的名字，声调立刻高了几分，“我早说过不可能有什么幽灵的，那个老疯子尽耍滑头，混蛋。” 胖子很快气汹汹地带着克里斯三人找到了石匠，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那位留着白胡子的精瘦老头只是低着头，任凭胖子训斥，也不敢还嘴，还是克里斯上前解了围。 “幽灵？究竟是怎么回事？”克里斯想起了之前看见的那抹人影，他自己曾经也在布尔加特被当作幽灵过，但说到底幽灵究竟是什么他还是没有实感。 “大人，我真没有找人来处理幽灵啊。您看，他也不知道。”伊凡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却很硬朗，整个人看上去颇为干练，“但是这绝对是真的，有好几个人都看见过，就在老教堂的枯井那边，可不是我们故意不开工啊。” 胖子尚在气头上，但想了想克里斯的话倒也相信了伊凡没有故意找茬，“是这样的，我们仓库本来是和工会大厅一起动工的，但是这些混蛋们说是有什么幽灵，硬是拖着进度。” “大人，我们真的…” “别说了，我不相信，我告诉你们月底我再看不到仓库开工，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胖子说完又招呼了克里斯等人几句，让他们改天再来后，便又回去找另一批工匠的麻烦去了，只留下伊凡等几名石匠还站在那儿唉声叹气。 克里斯看着胖子的背影，和菲妮克丝对视了一眼，轻声询问起来，“您就是伊凡老先生吗？我们好像给您添麻烦了。” 老石匠抬头打量了一番克里斯，似乎对礼貌的克里斯观感不错，“算不得什么。” “幽灵的事儿，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你们相信幽灵吗？”伊凡转头看了下身后的工友和学徒，犹豫了一会儿才眨了下眼睛，见到克里斯点点头后，才小心开口，“这事本来不该跟你们说，要是那位主管知道了，又该说我们传谣言了。” “但幽灵可是真的！”伊凡叹了口气，找了两块还算大的石胚，示意克里斯三人坐下慢慢说，“那座教堂的枯井，是被诅咒的…我们只要一开工，就总会遇到些怪事。” 伊凡随后像是聊家常一样，在休息期间跟克里斯讲个不停，他身后的学徒们也不时会补充两句，甚至包括了亲眼见到过幽灵的人。 最初还是一名晚上起夜的学徒，对着枯井撒尿，结果听见了奇怪的声音。说是有一位穿着礼服的美丽女孩从枯井里飘了上来。 那学徒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回过神来却 发现依旧倒在了地上完全动弹不得。女孩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然后轻轻蹲下摸了摸学徒的脸颊。 幸好当时有人也来上厕所，冲这边喊了一声，学徒才得以恢复自由，而那女孩也不见了踪影。原本大家都在笑话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学徒，一定是做了春梦，但随后的几天也有其他人见到了那名神秘的女孩。 而且甚至有人被那女孩砍下了一只胳膊！那名工匠原本以为是遇到了艳事，就躺在地上闭眼等待后续，但当他被疼痛惊醒的时候，却看见女孩跨坐在他的身上，手里捧着他断掉的手臂，眼中满是幸福。 如果不是喊叫声引来了其他人，恐怕他都要死在那里。而且就算是白天，也会有工匠像是中邪了一般往枯井的位置走。 在那儿之后，就没人敢靠近枯井和仓库了…毕竟，邂逅美丽的幽灵女孩虽然有趣，可谁也不想为此丢了性命不是。 “所以真不是我们不愿开工啊，是大家都在害怕。”伊凡摇摇头，“狼神大人保佑…唉。” 克里斯转头看了眼菲妮克丝，女孩摇摇头似乎并不太确定，但随即又点点头，“幽灵的确存在，但是必须是强大的魔法师，或者灵魂力和执念很强的人，在死后才有可能。” 似乎是见克里斯仍有疑惑，菲妮克丝又连忙补充道，“书里是这样说的，我，我也没见过…” 幽灵…克里斯冲小魔导师笑了笑，他反复回忆着记忆里那观察到的人影，渐渐升起了一丝好奇。 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 第105章 碎片世界的情侣 克里斯抬头看了眼旁边几座雕刻了一半的廊柱，上面的图案风格精巧且繁杂，一些凸起的花藤与纹饰盘桓在柱子顶端，看上去倒有些复古风格。 “伊凡大师，这些柱子是您的作品吗？”克里斯眯着眼睛随口问道。伊凡点点头，稍稍挪了挪屁股坐直上身，似乎对这些半成品十分自豪。 “不，这些是学徒们刻的。得让他们锻炼一下，呵呵…不过已经有三分我的影子了。”伊凡笑着摸了摸胡子，一旁的学徒们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 “沃尔夫尼亚城里的狼神雕像也是您的手笔吗？我有些事情想请教…”克里斯在脑海里整理了下现有的情报，随即看向了伊凡… ……… 另一边，江渚站在碎片世界的这处院落中，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件事物。先前满院子的血腥景象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又变成了温和甜腻的精致小院。 面前的小径上铺满了卵石，从院门一路蜿蜒分叉，江渚视线下转慢慢停留在一处有缺损的卵石上。他慢慢蹲下身，伸出指尖碰了碰上面的裂痕。 “我捡了这些石头，你看够用吗？”温软的男声在背后忽然响起，江渚扭动生硬的脖子，慢慢看向身后。 “给我吧，我来…克莱姆你休息会儿。”甜甜的女声紧接着回答道，江渚慢慢眯起眼，指尖却没有从这处石头的断面离开。 一男一女两道半透明的虚幻身影正站在院门口，那男子个子不高有着棕色的卷发，脸上散布着点点雀斑，看上去平凡至极。他正背着一只箩筐，好像刚从外面回来。 “艾琳…” “以后啊，这些事儿我去做就好，克莱姆就安心在家，嘻嘻…”名为艾琳的金发女孩脸上挂着笑意，她有着一副娃娃脸，个子却比克莱姆还要高一点。 她即便只是身穿最普通的亚麻粗衣，也难掩那份清丽，甚至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份优雅。克莱姆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脸上泛着红晕，微微扭过头，似乎不太敢直视女孩的视线。 艾琳接过克莱姆身后的的箩筐，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卵石，而其中一块由于摇晃从箩筐顶部咕噜噜滚落，恰好摔在门框上，碎了一小块。 艾琳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重新将那块有缺损的石头捡起，轻轻擦了擦，“没事儿，应该还能用。” 两人的影像忽然消散，任凭江渚再怎么触碰那枚卵石的断面，也不再出现了。 “记忆影像？不…更像是执念。”江渚的思维顿时快速运转起来，这两人一定和奈亚有关！是以他们的记忆为范本创造了这处空间？还是说是自己进入了他们某个人的记忆当中？ 江渚咔吱咔吱地站起身，重新看向安静无人的院落。那…究竟是谁的记忆？棕色头发的男孩，还是金发女孩艾琳？ 他并没有感到不安或恐惧，甚至隐隐有一丝兴奋…这种探寻答案与真相的过程，江渚从来都是乐此不疲的。 这是贪婪，对知识和线索的过分渴求…但主人格并不觉得这有问题，这种超越常人的欲望，正是他所倚靠的力量。 院子的布局十分好认，这条卵石小路看来便是那两人铺好的:分别通向石制餐桌、园圃、主屋和大榕树秋千。或者…这座院子都是他们自己盖的？ 即便是这一段影像，也足够江渚推测出很多情报了。这座小院是典型的洛可可式建筑风格，据江渚所知，这种风格流行于十多年前，且一般只在贵族间盛行。 如果这座小院真的是那一男一女两人所修建，则大概率是那名女孩设计主导的…江渚那胡桃夹子的怪异下巴慢慢下移，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哭，看着十分诡异。 艾琳有过仪态训练，绝对是一名贵族女孩。江渚从她的站姿与语法腔调上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出来。王国的贵族虽然和平民都说大陆通用语，可他们的用词与发音都更为标准，是特意修习过的，而底层百姓大多会有些口音，就像克莱姆一样。 如果是克里斯在这儿，一定没法分辨出这之间的差异，但拥有全知人偶知识储备的江渚却可以。 贵族女孩和平民男孩？他们是恋人？还是夫妻？ “哼，无聊的戏码…”江渚在心底鄙夷了一句，他对于那些无聊的情情爱爱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只有头脑发热的家伙才会去傻乎乎地爱上别人。 饱经风霜的胡桃夹子玩偶慢慢挪动脚步，轻移到了院子中的石制餐桌前，这里桌子旁只有两只石凳，看来的确用餐的人不会超过两个。 桌子上摆放的只有几只空陶盘，和插了几根枯萎花枝的花瓶。江渚站在桌子旁，目光盯着那些早已枯萎的干花。 “葡萄风信子…风铃草。”江渚轻哼一声，即便花朵已经枯萎，他还是大体能够认出来。胡桃夹子慢慢伸出手指，触碰了下那干枯的花瓣。 微亮的光芒闪过，眼前的花朵已经重获生机，卷起袖子一身利落常服的艾琳正将新鲜采摘的花插入花瓶，女孩拍了拍手上的水珠，叉着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慢慢摆好桌上的杯盘，里面只是放了些粗糙的燕麦面包与廉价的白葡萄酒，唯有几颗新鲜的野果看上去比较诱人。 女孩慢慢探头向主屋的方向望去，随后轻声呼喊着克莱姆的名字，“来吃饭吧，今天工作辛苦了吧…” 直到这时，一身工匠学徒装扮的克莱姆才从主屋里走出来，他挠了挠头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到餐桌旁，和艾琳一样完全无视旁边的胡桃夹子。 “艾琳，对不起…”坐在石凳上的克莱姆拿起手上粗糙的面包，看了眼对面做着餐前祈祷的女孩，不禁慢慢低下头。 “诶？克莱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艾琳停下了祈祷，瞪大眼睛看着克莱姆。 “都怪我没有用，让你吃这种食物…” “这些不挺好的吗？”艾琳似乎有些奇怪，拿起盘子里的面包咬了一口，随即捂着嘴轻笑起来。 “可是，可是你以前…”克莱姆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处处透露着愧疚与不安，艾琳却连忙抢过了话头。 “那是以前啦…”艾琳慢慢站起身，握住了克莱姆的手背，脸上满是郑重和幸福，“只要和你一起，吃什么都很开心，再说了…只要吃饱不就可以了嘛。” 艾琳看了看盘子里的面包，她的确吃不惯这些粗糙生冷的餐食，可这并不影响她享受和克莱姆一同进餐的时光。 第106章 命运的走势 “艾琳…我。”克莱姆感动地抬起头，迎向艾琳的目光，但随后两人一同扭过了头，似乎都有些羞涩，女孩坐回凳子上后便拿起面包塞了两口。 “伊凡师傅说我很有天分，只要好好干几年一定能升到中级工匠的。”克莱姆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岔开话题，“到时候能自己接一些活，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那太好啦，克莱姆！”艾琳似乎也为男孩感到高兴，慢慢端起白葡萄酒的杯子，“我在礼拜堂那儿也找了份洗衣服的工作，不过我看那些来礼拜祈祷的人，衣服都乱糟糟的…” “要是提供些干净、统一的服装…说不定神父也不会介意。”艾琳轻轻抿着寡淡的白葡萄酒，却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做些小生意了。 良好的贵族教育让女孩有着不错的头脑与见识，就算生活清贫，她也在寻找着机遇。 克莱姆看着发呆的艾琳，终于笑了起来，女孩总是这样，经常一不注意就会开始走神。他并不太懂女孩说的服装，但却本能地支持她。 “好啦…快吃吧，你不是明天还要跟那个大叔去学雕刻嘛。”艾琳将手里的面包掰成两半，将其中自己没有咬过的那份放在了克莱姆的盘子里。 微风慢慢扫过，将艾琳与克莱姆的身影全都吹散，那瓶中的花朵也迅速枯萎。江渚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座位，不禁若有所思。 克莱姆和艾琳大概率是私奔跑出来的，虽然不知道穷小子是怎么与贵族小姐坠入爱河的，但这种再寻常不过的桥段，江渚并没有感到惊讶。 而艾琳提到了教堂的工作…布尔加特的教堂？再联系到洛可可风格的流行时间，江渚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人是生活在差不多十几到二十年年前的布尔加特。而且是在狼人沃尔特事件之前… 是逃到了这里，自己盖了房子生活？ 江渚慢慢整理着已有的情报，他已经大体还原了整段记忆的来龙去脉，那么…差不多已经可以预测接下来的走向了。 胡桃夹子咔嚓咔嚓地开合着嘴巴，但由于玩具身子的原因，他的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根本没法发出人类的声音。 只是当他刚刚走到那棵榕树下时，周围的场景又再次变幻模糊起来，光线渐渐黯淡，似乎记忆走到了深夜。 这次是克莱姆站在榕树下，用头抵着小了一圈的榕树，不停用拳头捶打着树干。 “为什么，为什么我老是做不好…”克莱姆不停呼着气，他身上满是灰尘与泥土，看上去刚结束工作回家。 \\\"克莱姆？\\\"艾琳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披着睡衣的女孩正拎着提灯，小心翼翼地走到榕树边，“你终于回来了，诶…怎么了。” 女孩的话落入克莱姆耳中，而忽得让他身体一震。他慢慢转过头，冲着爱人露出一抹苦笑。 “是不是又被伊凡师傅给骂了…”艾琳轻轻走到克莱姆身前，扶着他做到了悬垂的秋千上，脸上满是担忧。 “嗯…我今天不小心凿裂了一块石板，那是最后一块石板…再运原料就得一周之后了。”克莱姆双手捂着脸，似乎仍有些自责，“都怪我…伊凡师傅很生气，罚了我一个月的工钱。” “唔…那个大胡子，真讨厌。”艾琳脸上浮现一抹愠色，似乎在为克莱姆鸣不平，“不就是一块石板吗，至于吗…” “没事的，克莱姆…”艾琳轻轻抱着失落的男孩，声音温柔且坚定，“我这边衣服卖得很好，前几天发现的那种浆果不是有很多嘛，我看可以拿来当染料，效果还不错。” “嗯…之前给信徒们卖衣服时，跟城里的裁缝铺都熟悉了，说不定到时候可以再合作一回。”艾琳靠在克莱姆肩头，轻声诉说着自己的憧憬，“克莱姆就算不去工作也没关系哦，赚的钱够咱们生活了，说不定很快咱们就能搬去城里住了，不过我还挺舍不得这里的…” 与老实本分却常常受挫的克莱姆不同，艾琳凭借层出不穷的灵感与社交能力，总能发现新的机遇，小生意却越来越顺畅。 克莱姆沉默了片刻，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慢慢转头看向靠在自己左肩，正晃着双腿的艾琳。他忽得感到一阵烦躁，迅速站起身，甚至不小心将艾琳放在地上的提灯都踢翻了。 “诶…”艾琳被克莱姆的动作闪了下，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女孩趴在秋千的座板上，看着克莱姆低头钻进了主屋里。 “克莱姆？”她慢慢站起身，翻捯的提灯光芒从下方打在她的脸上，照出的尽是茫然。克莱姆怎么就生气了呢… ………… “原来是这样，呵呵…”江渚在心底一阵冷笑，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命运都有迹可循，如今他已经看到了事物的本质，也预见了这两人的数种结局。 但唯独令他好奇的，便是这碎片世界的缔造者…那位玩弄他人命运的奈亚，究竟会如何引导命运的走势。 自己想要成为比肩神明的存在，那就必须去理解神明的行事逻辑…单纯战力上的强大是无法蜕变成神的。就好像金锄头的俗语一样…意识层面的蜕变才最为关键。 而恰巧，先前在树海时，奈亚的一系列布局与穿针引线，让窥见了命运长河边角的主人格，找到了莫大乐趣。 那么，就以奈亚为目标，去参悟有关命运的规则吧… 第107章 自尊与嫉妒 记忆的长河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一切都像是被因果与逻辑串联起来的片段，如同贵族颈间的珍珠项链，冰冷又闪亮… 胡桃夹子并没有急于走进主屋，这间由艾琳与克莱姆亲手搭盖的房屋，恐怕是寄托了她们最重要也是最宝贵的回忆。 院子里的景物迅速变换，在江渚绕到屋侧，轻轻捡起地上那些碎裂的陶片后，恍然来到了午后。两只淡黄的鸟儿跳在枝头，和着微风的韵律不时蹭着身子，为彼此清洁翅膀。 艾琳身上服饰的布料变得鲜艳起来，她轻束着自己金色卷发，对着水盆中的倒影打理梳妆。今天是庆祝的日子…染料与布艺生意很顺利，这两年在整个布尔加特，艾琳渐渐小有名气起来。 就连城里子爵府的几位千金也对艾琳的手艺喜爱有加，托裁缝铺订购了不少服饰，而今天就是约定支付尾款的日子。 艾琳将垂在脸颊侧边的头发慢慢挂在耳后，看着水中的自己慢慢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多亏她小时候学过布艺设计，那些常服应该不会比贵族家的裁缝做的差。 或许过段时间可以试试提出了接礼服的单子？艾琳将盆中清水捧起，慢慢浸湿脸庞，可能是由于精心保养的缘故，即便过了几年清苦日子，少女非但不显老，反而多了丝独特的韵味。 “等会儿拿到尾款，就可以让克莱姆休息一段时间了…”艾琳一边洗漱，一边想着去城里买些熏好的香肠，克莱姆最喜欢吃那个。 “我怎么了？”克莱姆略显疲惫的声音忽得从一侧响起，惊得艾琳连忙站直身子，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挂着两只黑眼圈的克莱姆腰背有些弓起，下巴上也满是胡茬…他从院门内走入，径直从胡桃夹子身侧走过，双目无神地看着精心打扮的艾琳。 而与那身满是灰尘的衣服所不符的，却是他手里攥着的那株紫色的葡萄风信子，花朵鲜艳且浓密，但克莱姆却慢慢松手任由其落在泥地里。 那株花…江渚睁大了眼睛，即便处在胡桃夹子的体内并没有魔眼能力，但他的感知是不会有错的。那株花上有古怪的力量。 奈亚已经和他接触了吗？是什么时候？胡桃夹子张了张下巴，很快又明白了过来，这处院落只会显示发生在此地的事儿，看来克莱姆是在外面遇见的奈亚。 “克莱姆你回来了…我正说着等会儿去城里买些香肠，晚上咱们好好庆祝一下。”艾琳脸上露出笑容，却似乎有些小心地望着逐渐站定脚步的男人。 “庆祝？庆祝什么？”克莱姆看着水盆中艾琳那微微摇晃的倒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唔…庆祝你回家呀。而且上次的订单，尾款要到了。”艾琳叹了口气，但却还是轻轻拉起克莱姆粗糙的手掌，她低着头看向男人那满是老茧的掌纹与手背，不禁抿了抿嘴。 他这几年太过辛苦了…克莱姆一直在为这个家拼命，那位伊凡石匠特别严厉，脾气也不好…可克莱姆还是很能吃苦的，硬是咬牙坚持下来，现在已经是中级工匠了。 就算他的收入并不高，可克莱姆的努力和拼搏，艾琳始终看在眼里。 “呐，克莱姆…有了这笔钱，就请假休息下吧？”艾琳抬手轻轻抚摸着克莱姆粗糙的下巴，眼中满是心疼，“看看你的胡子，嗯，克莱姆总是这样，一连半个月都在外面工作，也不打理下。” “我帮你刮一下吧…”艾琳说完笑了下便扭头向窗台看去，开始翻找起毛巾与小刀来。但下一刻，她却被克莱姆慢慢推开，男人直直地望着她，喉头在颤动。 “有什么好笑的…” “诶？”艾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转过头似乎听出来克莱姆的语气不太对，但男人的爆发却十分突然。 “我问你有什么好笑的！”克莱姆紧紧攥着双拳，冲着艾琳吼道，这是江渚第一次见到这个温软的男子如此暴躁，就好像在极力伪装坚强一样。 “我，我…克莱姆？” “是我这幅样子太邋遢了，太丑配不上你是不是…啊，对啊，我当然配不上你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克莱姆喘着粗气，不断咆哮着心底的苦闷。 “不要碰我！”克莱姆一把将想要抱住自己的艾琳推开，脸上的怒气完全没有消减的意思，“你可是布尔加特的红人啊，碰到我这种脏兮兮的石匠，可别脏了手…” “克莱姆！你这是怎么了？”艾琳从地上站起，原本被打理整齐的头发也散乱了不少，她紧张地看着发怒的克莱姆，心想一定是男人最近压力有些太大了。 “我很好。” “你就是不喜欢我出去工作…可我这也是为了能让你轻松些啊。”艾琳眼角有些泛红，她只感到一阵委屈，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明明约定好逃出来后，一切从头开始…她也是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啊，为什么克莱姆就不理解呢。 “工作养家…那是我的承诺！！”克莱姆的声音有些嘶哑，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崩溃，“是我把你带出来的，你抛弃一切和我私奔，我，我答应要给你幸福的…” “因为我是男人！应该我来照顾你…”克莱姆默默向后退了一步，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有些认不清眼前的艾琳了。“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谁都认识布尔加特的艾琳，就连子爵家的小姐们，也会邀请你参加茶话会…”精致的服装、姣好的面容与得体的仪态…她是完美的贵族小姐，自己根本配不上她。“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从零开始，当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吗？”克莱姆抱着脸颊，指甲甚至抓破了自己的皮肤，“你为什么又要丢下我…” “克莱姆…”艾琳站在男人面前，只是轻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我吗…说我是你养的面首！像艾琳这么漂亮的女孩，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对吗…”克莱姆眼神空洞，语气也逐渐变得古怪起来，甚至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你打算什么时候扔掉我？啊？等跟那群贵族混熟，就该一起上床了吧，你想没…” 克莱姆的话蓦然中断，回应他的是艾琳狠狠的一记巴掌，直打得克莱姆偏过头去停下了一切话语。 “克莱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艾琳的嘴唇都有些颤抖，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双方就这样沉默了片刻。 江渚看着这沉闷的气氛，却只是轻轻一笑。弱小男人的自尊？还真是可笑到滑稽啊…一个内心软弱，处处碰壁，只会在女人面前发狠的家伙，也配谈自尊？ 只是下一刻，艾琳的身形似乎有些模糊，就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一样晃动起来。慢慢地，她的嘴角逐渐弯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承诺？你要养我？好啊…” “可是你养得起吗？”艾琳眉眼间满是怀疑与幽怨，“不说过上以前的生活…克莱姆，就以你现在的工钱，干上十年也赶不上我的一份订单，你拿什么养我？” “你是男人就这么重要吗？”艾琳慢慢向克莱姆走去，男人刚想再次推开她，却被艾琳死死攥住了手腕，根本挣脱不开，“两个人过得幸福不就好了…” “克莱姆，我是爱你的…”艾琳越贴越近，克莱姆却本能地只想往后逃，可任凭他如何用力，在被艾琳的视线锁定时，都好像失去了力气一样，终于瘫坐在地上，匆忙间打翻了身旁艾琳洗漱用的陶土水盆。“我发誓，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倾覆的水如同奔腾的浪头再也收不回来，转瞬却又被泥土吸收，只留下一片湿痕… “那，这次换我来承诺，好吗？”艾琳的表情愈发奇怪，眼神甚至在一秒内变化了数次，有轻蔑、鄙视、嘲弄，却又有时饱含着深情与爱意。“克莱姆，就呆在家里…我会保护好你，让你幸福的。” 执念片段逐渐定格，艾琳轻轻捧着克莱姆的下巴，如同雕塑一样。忽得他们像是融化的糖果般，慢慢流入泥土当中。江渚抱起胡桃夹子的双臂，反复咀嚼着艾琳之前的表情，慢慢看向了仅剩的主屋。 “有意思…”他已经明白这碎片世界，究竟是谁的记忆了。 ……… “身穿礼服的吟游诗人？”克里斯站在施工现场，惊喜地询问着老人有关狼神传说的细节。而伊凡起初并不怎么配合，直到克里斯自称是驱魔师，承诺替他们解决幽灵事件后，老石匠才将信将疑地透露了丁点消息。 与克里斯猜想的一样，在布尔加特神火事件之后，城里原本便流传着“狼人在顶着烈火救人”的传说，而且几乎一小半的幸存者都是狼人救下的。 他们对于狼人颇为感激，甚至称其为狼神大人…而恰逢其会，有一名抱着怀竖琴的女吟游诗人，在反复传唱着狼人的事迹。 他是如何于在烈火中奔走；是如何挺剑迎向灭世的火焰怪物；又是如何突破桎梏，以一只眼睛的代价将毁灭布尔加特的元凶斩灭。 完整、清晰，就好像是吟游诗人亲眼所见一样。真假已经无所谓了，人们需要这样一段传奇，需要这样一个伟大的精神寄托，来支撑自己重建家园。 而狼神，便应运而生… 据老伊凡的回忆，诗人那悠扬的曲调和震撼人心的旋律，几乎一瞬间便俘获了众人的好感。狼神大人是英雄，是布尔加特的守护神，而神明的故事，必然需要有人来传唱。 于是根据诗人歌曲中的细节，老伊凡组织了一批工匠专门为伟大的狼神修建雕像，这也是为什么沃尔夫尼亚城里的狼神塑像会是独眼的原因。 菲妮克丝并不清楚克里斯在布尔加特的遭遇，但她早先听亚托莉娅说起过一些片段，也知道克里斯能变身狼人，再联系到他的独眼… 女孩不禁看了克里斯一下，不会吧？这座城里的守护神，不会就是克里斯吧？虽然她同样很喜欢克里斯的善良与担当，可信赖的同伴忽然被当成神明崇拜… 无论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 只是克里斯却没有留意到小魔导师的古怪表情，他还沉浸在找到线索的喜悦当中。那吟游诗人一定就是卖花女！ 穿着礼服的女性吟游诗人可不常见，再加上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了解…只是克里斯不明白，卖花女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位…克里斯先生，您真的是驱魔师吗？”伊凡看着克里斯有些病恹恹的样子，似乎仍旧不太相信他驱魔师的身份。 毕竟这个时候有驱魔师主动上门帮忙，简直和瞌睡了有人送来枕头一样巧合。 “当然，最后一个问题，伊凡老先生…你们知道那名吟游诗人的下落吗？”克里斯仍旧饱含期待，可老石匠却摇了摇头，表示吟游诗人几个月前就旅行去了，谁能知道一个流浪的旅者会去哪呢？ 克里斯点点头，也知道是自己太贪心了…奈亚的行踪，要是能从一个普通人嘴里问出来，那才叫奇怪吧。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趁着日光还算充沛，便在伊凡的带领下往那片仓库的选址走去。虽然说不出什么原因，可克里斯总觉得布尔加特这边的怪事，大多都和那位卖花女有关。 所以既然来了，他也并不介意去调查一下，况且他本人也对幽灵这种东西颇为好奇。 满地的建筑废料与有过擦碰涂抹的标线，克里斯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还不忘转身扶了菲涅克是和莎伦一把。 不远处便是礼拜堂后面的枯井，克里斯依稀记得那位光明神信徒皮特，便是在十一年前的狼人事件中，被父母藏在这座枯井里，得以躲过追杀。 但克里斯上次在布尔加特并没有见到这座枯井。既然皮特当时躲在这里，那说明当时幽灵还不存在？ 克里斯“顺理成章”地推断出如此信息，只是他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第108章 交错的线路 如果幽灵是在皮特小时候躲藏狼人之后才出现的，没理由那位严谨执着的学者拉门罗，还会在废弃的教堂下方修建实验场。 毕竟，如果幽灵不时出现，则很有可能会被拉门罗记录并调查。再不济也会换个选址，没道理还把这个古怪的地方当作基地。 那么…克里斯一边回答着伊凡的一些问题，一边将目光投向了枯井旁边的墓地… “伊凡师傅，您知道这片墓地有多少年头了吗？”克里斯看着那荒废已久的园区，很多墓碑都已经断裂，歪歪斜斜地半插在土里，地面也大多被杂草覆盖，几乎都数不出究竟有几处墓穴。 “唔…”伊凡瞥了眼这个问题蛮多的‘驱魔师’，但还是耐着性子回想了起来，或许是年纪逐渐变大的缘故，老石匠的脾气也没早年那么暴躁了。“也就三十来年吧？而且这儿在教堂被袭击后也就跟着废弃了，没人愿意再埋在这儿，哦我是说…那一定是狼神大人对伪善又没用的教会，施以惩罚。” 克里斯无视了伊凡对狼人的崇拜，沃尔特屠戮布尔加特可是事实，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但老人的话却让他得到了关键信息。 埋葬在教堂墓园的死者，至少应该在十一年前狼人事件之前，教会尚有影响力之时便去世了，他们才会葬在这里，之后便没有再添新坟了。 只是为什么唯独这群施工的石匠遇到过幽灵？ 石匠…石匠？ 克里斯口中喃喃自语，拖着步子走到枯井边，伸头向下看去。空荡荡黑漆漆的老旧水井里早已没了任何水渍，反倒是堆积成山的落叶与灰尘堵在里面，默默涂抹着岁月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啊…”短暂用魔眼查看过后的克里斯，并未从枯井里发现任何异样，这一点他也从菲妮克丝口中再次得到了确认。 “你行不行啊…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一阵转悠后，伊凡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眼前这个自称驱魔师的年轻人只是到处走走看看，完全没有驱魔的架势。 毕竟…按照老人的经验，驱魔可是一项很繁杂的技术活，而且很多驱魔师都会用魔法！ “呵呵，别急。”克里斯转身摆摆手，他渐渐看向了荒废的墓地，脸上透露着一丝自信，“我想我已经大致知道缘由了…” 菲妮克丝和莎伦纷纷抬头看向克里斯，她们完全不知道克里斯究竟发现了什么，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两人都是出于本能地相信着他。 “什么？” 克里斯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众人一路走到墓地边缘，轻轻敲了敲其中一处倒塌的墓碑。清脆的响声自指尖传来，即便克里斯没说，多年与石头打交道的经验也让伊凡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座墓碑是空心的！ 克里斯单手发力，五指瞬间扣在墓碑上将其扭动，松散的土壤下似乎有一道滑槽… “这，这是…”伊凡瞪大了眼睛，看着墓碑下方裂开的一条通道，惊得合不拢嘴。这可是他们的施工现场啊！虽然不是正下方，但居然有密道存在，这才完全没听说过。 想到此，伊凡的额头不禁渗出了几滴汗水，他轻轻瞥向满脸从容的克里斯，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发现的？ “伊凡师傅，麻烦你们找件身工匠学徒的衣服给我吗？”克里斯眯着泛白的右眼，将视线刺入了幽长的地下通道，眼前的密道并非其他，而是拉门罗试验场的一部分。 当日试验场遭到神火与奥菲莉亚的破坏，几乎损毁了大半，但包括那繁杂精巧的无限回廊在内，仍有很小片的通道得以幸免。 这里应该是迷宫的一处备用逃生路线。下面究竟有什么克里斯也不清楚，但恐怕走不了多久就会到尽头，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位幽灵也一定知道这里。 “诶？好…好的。”伊凡此刻对于克里斯的身份再没有什么怀疑，毕竟能这么快发现他们都不清楚的密道，这个年轻人似乎的确有些本事。 在伊凡和两名学徒回去找衣服时，克里斯却交代了菲妮克丝和莎伦不要走动，便准备先行下去探查一番。 小魔导师坚持也要跟上，可克里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拒绝了同行的提议，并让她们在这儿等伊凡。毕竟魔眼的探查一向很准，这处通道的空气中，隐约有些古怪的线条存在。 抬脚踩上满是灰尘的阶梯，克里斯回身又看了眼有些担心自己的菲妮克丝，冲女孩笑了笑这才继续向下。 通过的两侧全身人工开凿的石壁，上面还能看见凿穿的印记，即便经历了之前勇者与神火的大战，这里依旧很坚固，看来当时修筑迷宫的工匠们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缓慢且清晰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黑暗中有节奏地响起，克里斯并没有点亮光源，而是开着魔眼向着漆黑前进。 周围丝丝飘忽不定的线段越来越密集，像是四处飞舞的小虫般在两侧游走。这种线段的力量，克里斯很熟悉，那便是灵魂之力。 执念与意志吗… 如果一个人在死后，也能保有灵魂不消散，从而成为幽灵的话…那他一定有尚未放下的心事吧。 “亚托莉娅在的话就好了…”克里斯看着周围纷扰抖动，如同‘磁场’一样排布的线头，脑海中不禁想起了亚托莉娅的样子。 希尔族的神女，有着聆听灵魂声音的奇特能力。就像在雪山时，她曾听见了薇儿哥哥的歌声一样。那位死去多年却放不下妹妹的兄长，是不是也变成了所谓的幽灵呢？ 不知不觉间，克里斯不知走了多远，在始终朝着磁场线头最密集的方向前进转过几个弯后，他终于站定了脚步。 眼中的白色渐渐褪去，已经不需要魔眼了…克里斯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不太适应面前柔和的光线。 星空，阳台…小径与满是藤蔓攀附的院墙。明明是在地下洞窟，可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漫天繁星织成的银河。 一切都在安放在黑暗中，一切又都泛着微光，克里斯只觉恍若置身于梦幻的幕布之下。 坐在阳台护栏上的金发女孩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天轻哼着小曲，她同样泛着微光的双腿在半空中轻轻摇晃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楼下院墙外的克里斯。 那便是…幽灵？ 克里斯单手扶在墙壁上，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发光的建筑，竟然都如有实体般可以触碰，就连指尖传来的感觉都和真实分毫不差。 “喂~你站在那儿做什么？”有着娃娃脸的女孩忽得冲着院墙外喊道，克里斯轻轻抬头，只见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才是，坐在阳台上做什么？那儿很危险哦。”克里斯自然地搭着话，并没有任何惊讶或慌乱。 “嘻嘻…”女孩笑了笑，她看上去似乎还没有莎伦年纪大，“要不要进来陪我说会儿话？父亲不让我出门，最近可无聊了…” 克里斯打量了下周围水泄不通的院墙，还未开口阳台上的女孩便继续说道，“你左边的墙根有处结实的藤蔓哦，可以从那边翻进来，不许告诉别人呀！” 克里斯点点头，对女孩报以笑容，他按照指示找到了一条粗壮结实的藤条。克里斯伸手拽了拽，而后双脚踏在墙面上，纵身一跃便翻到了墙后，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诶？大哥哥你好厉害…”阳台上的女孩似乎瞥见了克里斯的动作，双眼睁得老大，“本来还以为你会掉进水沟呢，嘻嘻…” 克里斯转过头，果然发现在身后很近的地方有一条满是污水的小沟。这孩子，是故意让自己从这边进来，想看自己出糗的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怎么还不睡觉？”克里斯好奇地仰头看着女孩晃来晃去的脚丫，顺着女孩的情景往下问道。 “嗯…我不想去睡，我在等人。”金发女孩的声音很是清甜，她抬头看了看梦幻般星空，脸上似乎有些许遗憾。 “等人？” “嗯！他每天都会陪我说话解闷，但他没有大哥哥你这么好的身手，第一次进来时就摔进水沟里了，满脸都是泥，哈哈哈。”女孩似乎想到了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会打扰你们吗？”克里斯短暂沉吟了片刻，温柔地笑了起来。 “唔…不会。”女孩晃荡的双腿忽然停了下来，她坐直了身子，眨了两下眼，“他已经很久没有来找我了，今天应该也不会来了吧。” 女孩的声音里满是失落，完全不见了之前的兴致，克里斯却很坦然地往地上一坐，背靠着院墙，仰头看着金发的小女孩。“这样啊，看来你很喜欢和他一起聊天，不过可能他最近有事情耽误了吧。” “是这样吗？”女孩眨着眼，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那他还会来找我吗？” 克里斯单手放在膝盖上，接着周围建筑的光亮迎向了女孩的视线，“说不定会，也可能不会…你已经等了他很久了吧，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帮你找找他。” “真的吗？”女孩的兴致忽然提了上来，又舒服地晃着小腿，看向克里斯的表情很是不可思议，“嘻嘻…大哥哥真是有趣呢，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要帮我找。” “虽然可能他不会来了，但大哥哥你这么说…”女孩轻轻拨弄了下如同洋娃娃般漂亮的卷发，侧着头双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艾琳很开心呢！” ……… 没有时间尺度的碎片世界，一切记忆与影像都在迅速跳转。与克里斯的从容相反，附身于胡桃夹子上的江渚却是彻底动弹不得了。 那扇大门…主屋的大门被推开后，江渚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正坐在床头的柜子上，整个人都好像缩小了数倍，就像真正的胡桃夹子玩具似得。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好大，主屋的摆设很是简陋，只有些许桌椅与衣柜和床铺。江渚对于此时的状态并没有太过惊讶，从发觉身体变成了胡桃夹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有过类似的猜想与预案了。 “那是…”虽然不能活动，但江渚的意识却无比清醒，他看着屋内抱着脑袋的男人，好一会儿才想起他的名字。 克莱姆…那个弱小却有着偏执自尊心的可怜虫。他正坐在屋内，不时警惕地看向窗户与紧闭的大门，从他他那对黑眼圈可以看出，男人依旧许久没有休息好了。 “克莱姆，把门开开吧…我来给你送饭。”艾琳的声音从屋外响起，只是由于距离的原因，江渚听得并不是很真切。 而克莱姆在听见这股声音后，却本能地从椅子上站起，踉跄间甚至差点摔倒。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眼中充满了恐惧，知道沉闷且持续不断的敲门声接连响起，男人才迅速跑回床边，一把将柜子上的胡桃夹子抄起抱在怀中，江渚甚至能感到克莱姆的颤抖。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男人口中喃喃自语，他已经在这间房子里待了接近一周了，可就算是生活了数年的小屋，可完全没有让他获得半分安全感。 因为那个女人就在门外… 几分钟后，急躁且烦闷的敲门声终于停止，江渚隐约能听到一阵叹气声，而克莱姆却仍旧没有丝毫动作。 “饭菜放在门口了，记得按时吃…” 小心谨慎的克莱姆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才攥着手里的江渚一步步挪向了主屋大门。他轻手轻脚地贴在门边，弓着身子慢慢将门板拉开一条缝隙。 江渚的目光顺着那道逐渐拓宽的光亮看去，还未看得清楚，便感到一阵摇晃，胡桃夹子便掉到了地上。 “啊！！！” 克莱姆惊叫一声，跌坐在地面，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江渚暗骂了一句，这才向调整视角向着斜上方的门缝看去。 眼睛！猩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那微微颤动的瞳眸正透过缝隙俯视着自己与身后的克莱姆。 “好啊，太好了呢…克莱姆你终于愿意吃饭了。” 第109章 不后悔的初衷 平淡且开心的语气，落在江渚与克莱姆耳中却格外刺耳，就像是用指甲刮擦墙面时的声音似得，让人只想闭眼逃离。 克莱姆双手撑在地上，向后挪了挪屁股，他口中不断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那门缝中的眼睛。 “开门吧，克莱姆，把门打开。”破旧的门板被人用力摇晃起来，好在男人似乎事先加持固定了链条锁，这才没有被轻易破门而入。 锁链晃荡，撞击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让本就略感灼热的空气愈发躁动起来。克莱姆站起身，准备将大门彻底关严，甚至就连掉在脚边的胡桃夹子都忘记捡起了。 “开门啊，开门…” 屋外仍旧重复着这简短且枯燥的话语，就好像生硬的机械一样。男人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门板，一只涂着鲜红指尖的白皙手掌便伸进了门缝，似乎是想要强行把门扒开。 “把门打开，我们谈一谈好吗？” “啊！！”克莱姆看着那逐渐伸进屋内的手掌，忽得像是看见了猛兽毒蛇一样，双手用力推动门板，任凭那手还在缝隙间，便狠狠将门关上。 一阵惨烈的嚎叫从门外传来，那被门板夹住的手掌一阵痉挛，看上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可克莱姆却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不断反复撞击的门板，脸上写满了惊恐。 直到某个换气的间隙，手掌的主人才得以将手抽回，而两片门板在锁链的帮助下，也终于彻底关严。 克莱姆喘着粗气，呆愣在原地，直到屋外渐渐响起一阵似有若无的哭声，他才迅速跑到窗户边，将所有遮光的窗帘都拉满，又将地上的胡挑夹子捡起抱在怀中，这才逐渐安心下来。 江渚感受着男人身体的颤抖，不禁冷哼一声，却根本动弹不得。克莱姆渐渐坐到桌子旁，将胡桃夹子放在桌面上，这才提笔蘸了些墨水，用颤抖的笔尖写起日记来。 “她变了…她不是曾经的艾琳。”克莱姆断断续续写完这句话后，又瞥向了靠在一边的胡桃夹子，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江渚虽不能移动，但视线却刚好能够看清克莱姆的笔迹，虽然文字是倒置的，可并不影响他阅读。 上面大多是些对烦躁心情的抒发，以及对被禁锢的恐惧和怨恨。没错…从克莱姆的记叙来看，艾琳给他向伊凡永远地“请了假”，说是希望克莱姆好好休息，不要离开这间房子半步。 那位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孩，此刻主动担起了一切责任，赚钱、生活、养家，以及照顾克莱姆的起居。 “她一定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什么都做不成的平民。”克莱姆的字迹并不算优美，语法也时常有错误，“毕竟她是贵族啊…” “以前是，现在应该也快了…以前大家说平民是配不上贵族的，我不相信。”克莱姆曾经写到这儿似乎犹豫了许久，在段落的最后停留了一片不小的墨点。“可我现在知道了，她并不喜欢我…” “那些爱情不过是一种新奇与冲动，后悔，后悔，后悔……为什么我以前想不明白呢？” 克莱姆翻开崭新的一页，平复了下不安的心情，开始书写起来，“和艾琳比起来，我什么也不是…没有名声，没有地位，就连工作也被她夺走了…” “我被囚禁了。对她来说…我只是一件有趣的玩具吧？是属于她的东西，是可以随意摆弄、丢弃的玩具。”克莱姆的书写十分顺畅，他脸上渐渐透露着些许悲伤，也不知在怀念着什么。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弱，只有桌面上昏黄的油灯在散发这暖洋洋的温度，克莱姆搓了搓手，忽然警觉地看向窗户。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金色的像是发丝一样的东西，它们顺着一切能够钻入的缝隙向屋内探去，从窗户慢慢蔓延到周围的墙壁。 “不，不要…”克莱姆猛然从椅子上坐起，可下一秒他却因为恐惧与头晕，渐渐失去身体的平衡…是啊，人如果不吃饭，能够坚持几天呢？ 可门口那些堆积到腐烂发霉的食物，却是男人最后的倔强了。 他是男人！怎么能被女人当宠物一样养着？就算是他们曾经是亲密的恋人。可艾琳背叛了自己，女孩没有和他一起同甘共苦，女孩在控制着他…说什么爱他，不想让他劳累，不过是担心心爱的宠物逃跑吧？ 啊！为什么做出一番事业的人是她而不是我呢？克莱姆脑海中幻想着无数自己成为超越伊凡老师的石匠，功成名就实现承诺养活艾琳的情景。 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那才是他追求的爱情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恶！克莱姆脸上逐渐浮现起痛苦的神色，为什么就这么缠着自己不放？ 克莱姆便带着这种执念，猛然昏倒在了桌子上，而周围的发丝也渐渐将整座小屋侵蚀包裹，一切归于黑暗，再也透不出一丝缝隙来。 ……… “诶…原来他叫克莱姆呀。”克里斯背靠着发光的院墙，好奇地听完了小艾琳的讲述。“建筑工家的儿子吗…我记下了，如果我见到会帮你找找的。” “谢谢你大哥哥，不过…”小艾琳不知从哪忽然拿出了一只崭新的胡桃夹子玩偶，上面的士兵形象严肃中又透露着一丝滑稽，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他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 “那只玩具是？” “啊…”小艾琳忽然从回忆中醒来，双手轻轻摩挲着胡桃夹子的脸颊，“这是克莱姆送我的礼物，说是他家乡流行的玩具。” 艾琳将手指伸进胡桃夹子“口”中，小玩具立刻咬住了她的指尖，引得女孩不停发笑。“我从来没有出过这间院子，父亲准备等我长大了就送我去嫁人…” “我好害怕…嫁人会是什么样的呢？”小艾琳的语气有些失落，脑袋耷拉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克莱姆说过要娶我的，他想带我走…去遥远的地方，他会照顾我的。” 克里斯看着逐渐喃喃自语起来的女孩，沉吟了片刻才开口插话，“那你喜欢他吗？” 小艾琳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喜欢…是什么感觉呢？我只知道和他在一起会很开心，比任何人都开心…” “可是已经晚了，他不会再来见我了…” “为什么呢？”克里斯侧着脑袋，语气十分温柔像是与艾琳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一样，“之前你就说他不会再来见你了…” “嗯。”艾琳忽然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容，“因为他后悔了。” “后悔？” 克里斯不太吃得准这个单词的含义，但艾琳却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如果你已经知道结果会很糟糕，很痛苦了…还会继续做出同样的决定吗？” 克里斯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思考小艾琳话中的含义。这个女孩在说什么？已经知道结果？是说那位名叫克莱姆的男孩，知道了带艾琳私奔会有很可怕的结果，所以放弃了？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命运？ 一系列猜测与构象在克里斯脑海中高速运转，但却又因为缺少情报根本无法确定。这个女孩就是幽灵无疑了，而且是极其强大的幽灵，所以他不能放过这个与女孩沟通的机会。 一旦推测失误，很可能就不得不以战斗来解决了… 比起薇儿的哥哥与母亲，小艾琳的执念强度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她不禁凝实强大到能够让旁人看见，甚至能影响改变周围的环境… 克里斯想起了主人格所说的，勇者等级70级分水岭…突破这个层次的圣域强者，就可以使用类似魔镜具象化的力量（先前主人格底牌，将镜面世界投影到希洛堡），用自己心象来影响现实世界。 艾琳曾经是一名超过70级的圣域强者？不，这应该不可能…克里斯几乎一瞬间就否决了这个想法，那么仅凭残存的意志与执念，便构造出了这片星空与宅院？还是说…她遇到了某种奇特的力量？ 克里斯深吸一口气，他决定放弃思考…人越是工于心计，便越会深陷其中，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计划，但却有近乎完美的态度，那便是真诚。 “如果是我，就算知道结果是悲剧，也不会后悔自己的初衷。”克里斯脸上露着微笑，忽然开口对小艾琳说道。 “诶？为什么呢？可是，这样下去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出现…”小艾琳侧了侧脑袋，似乎很不理解克里斯的观念，“那样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做，岂不是更好吗？” “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如果是因为后悔，觉得以前不这么做，结果便会更好，那就大错特错了。”克里斯摇摇头，虽然他目睹眼前大陆上的灾祸，知晓了亚托莉娅身为希尔族神女的宿命，也从来没有后悔当初在布尔加特救下少女。 “如果换了选择，说不定结果会更糟，更加无法预料…”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这才释然般松了口气，“毕竟…当初的选择也是跟随初心的想法，带着一腔热情与期待的初衷，绝对不应该被质疑。” “如果克莱姆不来接你，艾琳你可能就会想父亲计划的那样，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吧？那样的生活，真的会更好吗？如果不好…那时候再后悔了又怎么办？” 小艾琳侧着脑袋，双腿也不再晃荡，她紧握着那只胡桃夹子好像在认真倾听。 “呵呵…我想，按照你的热情与期待，遵循初衷的选择，便是最值得的选择。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请不要后悔最初的相遇。” 艾琳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忽然抬手擦了擦滴到嘴唇的泪水，女孩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惊讶。“咦，好奇怪…我怎么就哭了呢？讨厌，为什么呢…” 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她努力想要睁大眼睛，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克里斯将小艾琳的反应看在眼里，这才慢慢站起身走到阳台的正下方，慢慢张开手臂，“比起坐在这儿寂寞地干等，嗯……去找他怎么样？命运和选择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克里斯的声音十分温柔，他尽力将手臂张开，冲着小艾琳点点头，似乎在鼓励女孩从束缚自由的阳台上跳下来。 “克莱姆…”艾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胡桃夹子，又望向了下方克里斯，一瞬间克里斯的身影好像和另一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啊…是这样吗？ 原来那天，他也是这样接住了我，把我从枯燥寂寞的牢笼里救出的吗？激动、喜悦…对未来的期待，种种曾经属于自己，却又被彻底尘封的感情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小艾琳慢慢收回了脚，轻轻站在了阳台栏杆上双手伸平。不存在的微风忽得撩起女孩的金色卷发，她抬头看了看上方遥远又梦幻的星空，为什么自己忘了呢？ 最开始的那份美好… 小艾琳慢慢闭上眼挂着微笑，手上还拿着那只胡桃夹子，身体逐渐前倾向阳台外坠去。 克里斯先前走了半步，看着女孩跃出的身影，心下流露出一丝不忍…这个幽灵女孩，和那位克莱姆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就算在十二岁的女孩看来，那悲惨的结局可能还未发生，可对于克里斯如今所出的时间点来说，这些一切，包括成为了幽灵的艾琳，都已经是过去…是无法更改的过去。 至少…自己能接住她吧。 女孩如同一片落叶般坠落，克里斯并没有从小艾琳身上感到任何温度与重量，她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似得。 然而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而被克里斯接住的小艾琳也忽得化成一片光雾，从他的指尖流走… 菲妮克丝撑着发光的法杖，身后跟着几名工匠，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的克里斯，脸上满是错愕与担心。 “克里斯？你在做什么？” 第110章 自卑的恶意 纵身跃下阳台的女孩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从高处泼下的水般落在克里斯的臂弯，接着化作光雾迅速消失不见了。 克里斯看着掌心的那只崭新如初的胡桃夹子，慢慢转身刚好迎上了菲妮克丝那错愕的目光。周围漫天的光屑与星空在小魔导师等人进来后迅速破碎，像是镜面般哗啦啦滚落满地，继而归于黑暗。 只差一点！克里斯心中一凛，菲妮克丝怎么会在这时候下来？自己不是让她们待在原地吗？虽然觉得可惜，但克里斯还是长呼了口气。 有些事强求不得… “你们怎么下来了？” 菲妮克丝手里撑着那只闪着亮光的法杖，将周围的黑暗尽数驱散，她三两步跑到克里斯身侧，目光却在克里斯身后流转。 “我，我们担心，担心你…”菲妮克丝紧皱的眉毛渐渐舒开，她刚刚隐约感觉克里斯身后有一个人影，可走近了后却什么也没发现，“你怎，怎么也不点灯，一个人站在黑暗里自言自语…” 克里斯讶然地看了小魔导师一眼，女孩身后的莎伦也在这时靠了过来，只留下伊凡等几个石匠还站在洞口。 “你们没有看到吗？那些幻境？”克里斯的问题刚一出口，他便知晓了答案。小艾琳和她的幻境，似乎只有自己看见了。 是见有人来藏了起来？还是说…菲妮克丝带来的光亮驱散了幻境？只有在完全黑暗中，那些场景才会显现？ 克里斯攥着手中的胡桃夹子，这才有时间打量了下周围的景象。洞窟…坍塌了一半的洞窟，这里原本似乎属于无尽回廊的一部分，因为墙壁和地面都被染成了黑色。 在洞窟更深的位置，那里却被坍塌的石块给彻底封住了，隐约将这里变成了一间不小的密室。 “难道…幽灵是寄托在这只玩具上的？”克里斯看着手中的胡桃夹子，思绪迅速转动。而伊凡等人也带来了克里斯想要的石匠学徒装，他们一路沿着这条密道下来，神情大多紧张到有些过敏，此时还是站在洞口不敢深入。 “伊凡师傅，麻烦你们…”克里斯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他的眼眸迅速染上白色，一团密集且怪异的线团似乎正聚集在石匠们的背后。 “克莱姆…是克莱姆吗？你在这里吗？你终于肯见我了…”冰冷且微微颤抖的声音忽得在石匠们背后响起，他们却只是瞪大了眼睛，没有人敢回头。 阴冷的寒风顺着他们的脖颈钻进衣衫，又从头顶窜出，伊凡只来及吞了下口水便感觉身体遭到了撞击，整个人向着左边摔去。 “心灵火，明灯之…” “慢着！菲妮克丝！” 迷迷糊糊间，老石匠似乎听见一阵嘈杂与咒文念诵的声音，他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身体并无大碍，有人在关键时刻把他推了出去。 一声黑色斗篷的克里斯正站在洞口，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等人原先站立的位置，那里…一名高挑美丽的金发少女正站在那儿，眼神紧盯着克里斯手中的胡桃夹子。 幽灵少女！是传说中闹事的幽灵！ 菲妮克丝捂着胸口，被莎伦小心扶住了胳膊。由于刚刚克里斯的呵斥，女孩强行中断了释放一半的魔法，遭到了轻微的反噬，她几乎是下意识便吟唱起来，就连自己都没察觉。 “抱歉，菲妮克丝…”克里斯轻声说了一句后，这才小心地靠近那名美丽的金发少女，而对方只是愣愣地看着克里斯手中的玩具，没有任何动作。 “你…是艾琳吗？”眼前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和刚刚见到的小女孩有几分相似，只是显然成熟了许多。 “克莱姆…克莱姆？”金发少女双目呆滞，只是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若非她身上显出的淡淡微光，一定会被旁人当作疯子看待吧。 “你也在找克莱姆吗？很可惜…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克里斯并没有冒充少女的意中人，即便他手中攥着那件定情的胡桃夹子，还有刚刚从伊凡手里抢来的石匠学徒装。 “你…不是他？”少女眼神空洞，茫然地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克里斯，“不是他，不是…那，请把它还给我。” “你想要这个？”克里斯抬起手中的胡桃夹子，深深吸了口气，“我可以把它给你，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冷静的克里斯没有浪费丝毫时间，但对面的少女却忽然抱住的脑袋哀嚎惨叫起来，她的双眼渐渐流出两行猩红的泪痕，原本整洁美丽的长发也在指甲的抓挠下，变得乱糟糟的。 “为什么不是…为什么又不是。”少女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她好像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看不见瞳孔的双眼就这么呆呆地看向克里斯。 是幽灵！真的是幽灵！ 伊凡等石匠们都回忆起了先前那个断掉胳膊的学徒。他说过…那个幽灵一直在找人，最初非常温柔和善，学徒本想借机揩油，但当少女发现了他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立刻就陷入疯狂，生生扯断了他的一条胳膊。 可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驱魔师！他一句话就把幽灵给激怒了！ 为什么要说自己不是啊！悔意在伊凡心头萌生，他开始后悔不该跟这三人下来，明明已经猜到这种地方很有可能被幽灵占据了，怎么就大意了呢。 被伊凡咒骂的驱魔师克里斯，却没有任何慌张，他冷静地和小魔导师对视一眼，后者迅速跑到一众石匠身前，以极快的速度不停念咒布置结界，直看得莎伦瞪大了眼睛。 原来魔法可以吟唱得这么快吗？ 几道淡红的屏障在菲妮克丝面前迅速凝结，微红的光亮映照在众人脸上，皆是拉出一道道模糊的阴影。 而失控暴走的幽灵少女，却披散着头发愤怒地向唯一留在结界外的克里斯扑来。没有任何花哨的魔法和技巧，单纯只是肉眼难见的速度，便让她在众人眼中好像消失了一样。 好快！ 克里斯迅速抬手，身体本能地向侧面闪去，眼前的微光只是一闪便不见了踪影。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上面多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正缓慢渗着鲜血。 奇怪…自己明明抓住她了。 幻境中的小艾琳是可以触碰到的，包括那些墙壁与楼阁也是一样。而面前暴走的幽灵却无法触碰？不对，一定是哪里自己还没有弄明白… “克里斯大人，他不会有事吧？”莎伦看着结界外不断遭到攻击的克里斯，脸上露出一抹担忧。 “不要紧…”菲妮克丝却只是从容地加固着周围的结界，不求完全防御住幽灵，只要能够稍稍阻拦下她的速度，自己就有足够的时间给她来一发心灵火！ “唔…放心好啦，就连神明的使者都不是他的对手，幽，幽灵就更不用说了。”菲妮克丝如是说着，嘴角却弯出了一抹笑意。 她知道，克里斯之所以没有反击，不过是不想伤害到那只幽灵而已…救赎还是希望？菲妮克丝对共患难的同伴却有着十足的信心。 幽灵少女在抢夺这只胡桃夹子…克里斯在躲开数次攻击后，终于身形停了下来，他眼中的白芒忽得亮起，只是向前探出了手。 如果实体碰不到…那就用与灵魂力量相似的魔法力！ 金发少女那狰狞的面容忽得在克里斯面前显现，那痛苦与绝望的表情只是一瞬间便让克里斯停下了后续的动作。 他的肩头忽然炸开两道血洞，幽灵少女却已经再次消失不见了。克里斯慢慢接触了魔眼，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前方。 那里…已经畸变到面目全非的“少女”，四肢趴在地上像是一只野兽般，冲着克里斯嘶吼。小艾琳的脸庞和这怪物的模样交替闪现，克里斯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满是不理解。 “恨意？爱意？是什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幅样子？” ……… 镜面的世界没有时间，江渚化成的胡桃夹子玩偶此刻正坐在一张大床之上。昏睡的克莱姆正睡在一旁，看上去还没有苏醒。 只是眼前的景象却让江渚微微皱眉。并非是庭院，也不再是主屋，更不是周围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里是天空… 是一望无际的湛白天空，只是如果没有那些金色头发编织的栅栏，风景会更好吧？江渚轻哼一声，又是低头鄙夷地看了眼克莱姆。 “身处笼中的金丝雀吗？呵呵…你还真会给自己贴金啊。”胡桃夹子此时居然开口说起了话，那木块构成的下颌一动一动的，看上去颇为滑稽。 允许我开口了吗？梦境碎片的主人？江渚几乎已经还原了所有真相，这些无聊的戏码也确实没有必要继续上演下去了。 或许是听见了胡桃夹子的声音，克莱姆终于悠悠转醒，他慌忙坐起身惊恐茫然地看着周围，又猛然抱住了脸。 “逃出去…我必须得逃出去。”男人口中的自言自语逐渐变得机械，他站起身又蹲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好一会儿才从床下摸出了一柄染血的斧头。 是艾琳背叛了自己，是她把自己囚禁在这儿，剥夺了自己的一切…事业、尊严、甚至是爱情，她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变成逃不出去的鸟儿与玩具。 不，他不想这样…他想要有尊严的活着，才不要被一个女人养活，成为她的玩物！ 克莱姆双目通红，猛然站起身，扬起手中的利斧对准了床上躺着的胡桃夹子玩偶。没错，只要挥下去，挥下去自己就能获得尊严与自由了。 “蠢货。”冰冷的胡桃夹子忽然转动了下眼睛，蔑视地看着面前陷入癫狂的男人，“就你这种货色，也配杀我？哼。” 回应胡桃夹子的却是重重的挥击，玩具的左臂瞬间被砍了下来，克莱姆脸上露出笑容，再次抬起手臂。 “你就是这样砍死了妻子的吗？呵呵…”胡桃夹子少了一条胳膊，却恍若不觉，那滑稽可笑又掉了色的脸上满是嘲讽与不屑，“在她好心照顾了饿晕的你之后？就这样，一下…一下，把她的四肢全都砍下来了吧？在你们亲手搭建的小屋…” “闭嘴！”克莱姆再次扬起斧子，用力砍进了胡桃夹子的右腿上，只是这次斧刃却好像卡在了木头里，没有完全斩断。 “越是无能的人，越会向内倾轧…”足以让普通人昏厥的疼痛不断钻入江渚脑海，但他却完全没有住嘴的意思，这胡桃夹子将好像是自己真实的躯体一样，不断被克莱姆破坏伤害着。“没有本事的人，在外拼搏受挫，反倒眼看妻子的事业眼红，这是什么？可怜的自尊心？还是嫉妒？” “我没有！是她背叛了我！她不能这样对我！”克莱姆用力抽出斧刃，再次重重砍下，终于将胡桃夹子的右腿斩断。 “别让人笑掉大牙了…你的确配不上那个女孩，就算你杀死她一百次、一千次，你还是拿不回自尊。”江渚嘲弄的话语始终没有停下，对面的克莱姆却已经颤抖着再次扬起斧子。 一瞬间，无法移动的胡桃夹子微微晃动了下。江渚看向克莱姆的眼神，就好像在看最无用的垃圾似得。 “从我猜到你就是碎片世界的主人起，你就已经注定是个残次品了…”胡桃夹子的身体微微泛起如呼吸般的亮光，“我所看到的的一切，都是基于你的记忆形成的。” “就算是这种回忆，你也在极力为自己开脱，哼…这倒让我想起了某个家伙说过的话，人性的借口对吗？越是自卑的人，越想要得到认同，你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只能不断在心底给自己找借口，以此来宽慰自己。”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个女孩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也没囚禁你…”胡桃夹子的话像是一记记重拳，深深锤进了克莱姆心底。“她只是帮你请了假，在家照顾生病的你而已，一切都是你的恶意在揣度。毕竟…只要那个女孩是个魔鬼，你杀了她就理所应当了不是？也就不用自责了吧？” “住嘴！住嘴！杀了你，杀了你！”高高扬起的斧子猛然挥下，将胡桃夹子的左腿也彻底斩断。 “你是杀不死我的…蠢货！凭你那灵魂深处的软弱与自卑，也就只敢欺负弱小的人，而我，远比你强大！！” 一阵灼目的亮光自胡桃夹子窜出，直晃得克莱姆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对着玩具原先所在的地方，用力挥下了斧子。 金铁相交的声音猛然响起，又迅速淹没在强光中。胡桃夹子不知何时飘了起来，它仅剩的右手高高扬起，硬生生抓住了劈下的斧刃。 江渚手上发力，一道道裂纹顺着玩具的掌心蔓延到整个斧刃，随即咔嚓一声碎成了无数铁屑。胡桃夹子就这么飘在克莱姆面前，脸上满是傲气与自信。 “奈亚留下来的东西，我已经明白了。呵呵…”江渚仅剩的右臂慢慢放下，目光锐利地俯视着跌坐于地的克莱姆，“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砍这么多下吗？” “因为杀掉你…一只手就足够了。” 第111章 消融的爱与恨 凌空漂浮的胡桃夹子瞥了克莱姆一眼，淡淡的光晕逐渐凝在玩具表面，看上去熠熠生辉。面前的男人只是愣愣地看着反客为主的胡桃夹子，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心境早就出现裂痕了，所谓心象…说到底不过是在比拼意志与内心。”江渚感受着鸟笼世界的一切，每一缕微风，每一粒灰尘都尽在他的感知当中。 这片世界，已经被他夺取了！在击碎克莱姆的防线后，便再没有抵抗意志了。 自从进入碎片世界起，他便清楚地发现，这古怪的世界似乎与心象结界有几分类似。但作为心象与记忆的承载者，这个软弱的男人显然不足以构建自我的心象。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些心象幻境，是依托魔镜碎片以及奈亚的力量，才得以完成的。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杀了我，这片世界的主人就还是你…”江渚慢慢飞到克莱姆面前，那张玩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怎么样？要不要试着动手？” 克莱姆不停喘着粗气，看着步步紧逼的胡桃夹子，手指抠着地面抓握了好几次。他猛然嚎叫着，双手抱头不断发出混有哭泣的刺耳声音，但却完全不再敢攻击比自己强大的江渚。 没错…就像他曾经在外面遇到困难与欺负时一样。生性软弱又本分的克莱姆从不敢反抗，只会将这些情绪压抑在心底，或许这也是悲剧的原因之一吧… 江渚轻哼一声，鄙夷地看了眼崩溃的男人。他活动了下仅剩的手臂，抬头望向了正不断消融的发丝鸟笼。 他并不是闲得无聊才会说那些话痛骂克莱姆，这片具象化了记忆的碎片世界，本身便不存在实体，有的只是精神与意志的强弱。 只有切中要害，才能彻底撕开克莱姆的心灵裂缝与遮羞布，从而给自己抢夺世界意志提供助力。 “一共还剩四片吗…”江渚无视了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男人，思绪渐渐回到了镜面世界本身上来。毫无疑问，克莱姆的记忆是被奈亚取走放在了魔镜当中。 以那位神明的性格，恐怕克莱姆只是个失败品…陈列失败品的展馆？不对…虽然奈亚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可她为什么要把这面费了如此多心神的厄里斯魔镜，送给自己的副人格呢？ 这是江渚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周围的世界像是奶油般慢慢融化消解，江渚却无心去管，这并不是真正的心象结界…但奈亚创造这些“伪心象”的方式，他却逐渐有了新的体会。 或许…再体验理解几片，自己就能彻底搞明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心象结界！ 直到鸟笼崩解，四下变得寂静漆黑时，江渚才看了眼跪坐在地上闭目不语的克莱姆。他的玩具下巴动了动，似乎颇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只破烂玩具竟然是整个世界的中心与支点…呵。”江渚轻笑起来，而不远处的克莱姆也慢慢睁开眼，男人的瞳眸中再没有一丝暴戾与疯狂，只有微不可查的温柔与眷恋。 “这胡桃夹子代表了你们爱情的起点，美好的回忆与期待？是想说这些才是你最宝贵的东西？”江渚看着嘴唇微动的克莱姆，却根本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 “无论你再怎么道歉忏悔…都是没用的。”江渚昂起脸像是在喃喃自语似得，“要是你坦荡地承认：自己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或许我还会高看你一眼。”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克莱姆的意志彻底消散，周围的黑色尽皆碎裂，江渚已然从碎片世界中脱出，但下一刻他却愣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情况？？ 克里斯正半跪在地上，目光紧紧看着不远处发光的少女怪物，他身上大大小小泛起了十多处黑色的坏死，这些伤势是灵魂的损伤，从而具现到身体上的。 有强敌？不对…能伤到副人格的存在绝对不会很多，江渚借着克里斯的视线观察起来，却并没有出声。 “那个笨蛋…哎呀，为什么不还手。”菲妮克丝脸上露出一抹心疼，女孩知道克里斯很温柔，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傻。 此时的克里斯，已经将手上的石匠学徒装穿在了身上。他几乎成了幽灵少女攻击的唯一对象，可即便如此，克里斯却并没有还手。 “差不多应该消火了吧，唔…”克里斯看着手上的胡桃夹子，心底却没有任何急躁，他站起身一步步向着幽灵怪物走去，而那畸变的少女却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多稀罕！挨打的在追着打人的跑。克里斯慢慢伸开手臂，神色坚定地将幽灵少女逼到墙角，而那畸变的怪物也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猛然化作一抹流光，向着克里斯冲来。 “不要！” 淡蓝色的光华在克里斯身前浮现，一道稚嫩的声音忽得响起。那幽灵怪物直直撞上蓝光，在短暂的闷响后，重新浮现了身形。 “唔…你终于出现了。”克里斯看着挡在自己面前，伸开双臂的小艾琳，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他一直在等女孩的现身… “不要再打大哥哥了，他不是克莱姆…大哥哥很善良的。”小艾琳的身高只到克里斯的胸口，却毫无畏惧地拦在他身前，怒气冲冲地看着对面的“自己”。 克里斯眼中泛着笑意，幼年的小艾琳，依旧是在贵族宅邸尚未被克莱姆带走时的模样。这代表幽灵女孩最初的愿景与美好，故而以小孩子的模样出现。 但这份美好，却因为对某件事的畏惧与逃避，而彻底停滞不前。所以才会催生分裂出少女时期的艾琳…那时候的她在不停寻找着克莱姆，如果自己的推测没错，少女只会寻找身穿石匠学徒衣服的人… 那位克莱姆，应该是是一名石匠！刚刚也是伊凡等人跟着菲妮克丝走下密道后，少女时期的艾琳才忽然觉醒现身。 至于那畸变的怪物…缺少四肢却凭借触手与头发行动的可怖家伙，恐怕就是小艾琳所畏惧的产物吧… 克里斯并不想伤害艾琳，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如果他第一次见到的，不是儿时的艾琳，而是那骇人的怪物，或许他也不会如此触动。 那怪物看着倔强的小艾琳，似乎有些迷茫，她愣在原地只是不停吐着长长的舌头，并没有再攻击。 菲妮克丝等人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折，却又不敢走出结界打扰克里斯，生怕坏了事情。 “你看，我就说可以相信他吧…”菲妮克丝点点头，表示自己对克里斯一直很信任，但身侧的莎伦却满脸怀疑地打破了小魔导师的自信。 “可，可是你…你刚才不是比我还紧张吗。”莎伦的声音很小，似乎有些无奈，但菲妮克丝的笑容还是立刻僵在了那里，只得背过脸去专心控制着魔法屏障。 “大哥哥也是的…你都要被打死了，怎么都不还手呢？就是逃跑也好啊…”小艾琳将怪物停手，又叉着腰转身数落起克里斯来，那气鼓鼓的表情看上去颇为可爱。 “我不想伤害你，而且我相信你…” “相信我？” “嗯，相信你心底最纯粹的善良和美好，绝对是能战胜愤怒和憎恶的…”克里斯笑着摸了摸小艾琳的脑袋，将手里的胡桃夹子递给了她。 “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克里斯握紧了女孩冰冷的小手，轻声宽慰着小艾琳，“我不知道你和克莱姆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但爱意还是恨意，谁又能分得清楚呢？” “大哥哥…” “只有把美好和痛苦全都捡起来攒到一起，如此也才能放下…”克里斯的眼神中满是鼓励，理论上来说三种时期的艾琳是无法同时出现的。“去吧…” 因为她们是同一个人，但小艾琳此时却打破束缚拦在了他与“自己”之间，那便已经说明，女孩终于迈出了那一步；迈出了困顿几十年都未能走出的一步。 为了逃避痛苦而停滞的时间，终于再次推动了… 小艾琳手里捧着那只胡桃夹子，脸上忽然笑了起来，这一刻克里斯似乎觉得她的容貌竟有些神似少女时期的艾琳。 “爱他…还是恨他？或许都有吧，我也不知道。”艾琳指尖轻轻摩挲着玩具，沉浸了好一会儿后又将胡桃夹子送给了克里斯。 “谢谢你大哥哥，这已经不重要了。”艾琳已经彻底变成了少女模样，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转身走向那可怖的怪物，后者看见艾琳像是见到了天敌一样，不停扭动身子往后退去。 而艾琳却脚步坚定，一步步靠近…猛然爆发的灵魂之力向着少女袭来，可她只是稍稍停顿了下便重新前行，终于在畸变怪物面前站定。 “对不起，让你独自受苦…”艾琳脸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她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那没有四肢的怪物，任凭对方如何挣扎攻击，都不再撒手，就像温柔的克里斯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少女只是重复着这句话，而痛苦不甘的畸变怪物也在少女的怀抱中慢慢变得安静起来。 “我们一起走吧…幸福的、痛苦的，都一起承担。”艾琳的声音很轻，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怪物模样，但她却知道对方的存在，可越是如此她才越是心疼。 是啊…自从和克莱姆私奔离家后，她便忘记了自己…只是一门心思地注视着心爱的人，自己究竟如何好像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直到无可挽回的悲剧发生，艾琳又开始后悔…后悔如果自己不曾与克莱姆相遇，也便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她在过去的美好中踟躇徘徊，始终不愿前进，只是把对克莱姆的恨意和愤怒放任一边，第二次将自己抛弃。 大哥哥说的没错…是时候继续前进了，不是为了曾经的爱，也不是放下了恨…而是为了一直被忽略的自己。 “哼，看来是不需要我出手了呢。”江渚轻哼一声，似乎很快接受了面前的事情，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刚一出碎片世界，就能看见那女孩的幽灵。 当真是怪事！他起初还以为是做了梦中梦。 “是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克里斯骤然闻听主人格出声，也是一阵惊讶。但江渚却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即一只仅剩下右臂的胡桃夹子便漂浮在克里斯的手心。 “我对那个女孩没什么兴趣，不过你欠我个人情，可不要忘记了。”江渚随口说完便沉下心神开始恢复灵魂上的伤势，毕竟他虽然凭借气势反制了软弱的克莱姆 可砍在胡桃夹子上的几斧子，却结结实实伤到了他的灵魂。明明只要鼓起勇气和我对抗到底，说不定还是有一丝取胜的希望，可克莱姆最后还是放弃了。 也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残存的善念与悔意，让他不愿再伤害象征爱情的胡桃夹子… “这是…”克里斯看着手上一左一右两只胡桃夹子，心下有些摸不清主人格的意思，那家伙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下一刻，两只胡桃夹子便忽得泛起微光，从克里斯掌心慢慢漂浮起来… “这个送给你，是我家乡的玩具…” “嘻！它长得好丑哦，但我很喜欢。” “这个是我，这个呢…是克莱姆。” ……… 细密的光线从两只胡桃夹子上投射而出，再次映照出旧时的阳台与庭院，以及那繁密的星空。男孩正坐在树上和女孩聊天玩耍，他们手里各自有一只胡桃夹子，玩着过家家游戏。 就好像握住了彼此。 艾琳与畸变的怪物几乎同时转头向这片幻境看去，少女温柔地望着坐在阳台上的自己，还有陪伴她度过无数个枯燥夜晚的小男孩。 “如果时间就停在那儿…”一滴清凉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艾琳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不…没有如果。” 树上的男孩却好像超脱了影像，慢慢转过身看向幽灵少女，手里还握着那只名叫 ‘艾琳’的胡桃夹子，虽然如今它只剩下一只胳膊了。 “艾琳，对不起…我对你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男孩眼神悲伤，只是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个被他伤害过的少女，“对不起，我一直在逃避…在找借口不敢来见你，可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 艾琳和畸变怪物只是站在那儿听完了男孩的忏悔，她们的身影渐渐模糊融合。少女放下了爱意，而畸变的怪物也解开了最后的心结。 只是爱与恨，救赎与伤害…此时或许，都已经不重要了。 “克莱姆…”艾琳轻声呼喊着爱人的名字，眼角有些湿润，“谢谢你，愿意回来见我，” 艾琳转过身，此时的她已经和没有四肢的怪物融为一体，身上穿着精致的手工衣物，一如江渚曾在碎片世界中见到的那样。 “大哥哥，你帮我找到了克莱姆呢。”艾琳冲着克里斯露出了真诚且幸福的笑容，“这样…我就再也没有任何放不下的事了。” 艾琳身后渐渐浮现出淡蓝色的光晕，她冲着树上的男孩伸出手，轻声询问道，“已经无所谓道歉和原谅了。我要走了，你…要一起吗？” 男孩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一跃从树上跳下，用力点点头快步跟上了消融在光里的艾琳。少女再次回头看向克里斯，她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带着释然在蓝光中消融、解脱。 “如果还有放不下的…谢谢你，克里斯。” 第112章 蝴蝶花协会 艾琳停下脚步，在身体变作虚幻前驻足，静静看着克里斯。是感激他的帮助，还是感怀这个陌生人的温柔？少女慢慢闭上眼睛，将心底最美好的祝愿赠给了他。 整间洞窟的光芒渐渐收拢，以胡桃夹子和艾琳最后停留的位置为中心消失不见。当四下再次变得黑暗，便只剩下菲妮克丝的火焰屏障还在散发着微光，将人们的脸庞照得有些泛红。 “她们离开了呢…”克里斯松了口气，凝视着艾琳消失的方向，终于缓缓站起身。他身上圣法气慢慢流转，将肉眼可见的伤口缓慢治愈，但灵魂上的伤痕却依旧存在。 江渚轻咦一声，看着静默不语的克里斯，在艾琳消失后…他隐约感觉副人格身上，好像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东西。 如果没有参悟完碎片世界的第一层，他绝对是不会发现这些…可在理解了部分奈亚安置心象的手法后，江渚终于留意到这种更高层次的力量。 是因果… 命运之道难以琢磨，但这只是对于身处局中的棋子而言。真正理解命运的存在，是能够大致察觉到因果之力的。 纠缠在克里斯身上的因果增加了，是因为帮了这个幽灵少女？不…或许是解放了奈亚的命运诅咒？ 江渚有些难以理解，可却也有了许多猜测…莫非副人格的运势，是由于这不断积累的因果而导致的？还是说，他在不断成为“至关重要”的角色。 因果之力究竟有什么用，江渚并不太了解…可他唯独可以确认一点，纠缠的因果越深，他身上承载的命运也便越强。 这就好像是路德维希为了获得命运的加持，从而抢下魔王的身份一样，副人格通过做这些事情，在不断累攒属于自己的命运？江渚轻哼一声，倒是对克里斯又高看了一眼。 原本他以为克里斯只是单纯得蠢，可没想到副人格却有这层深意…果然就算只是一小部分，他也是曾经的自己啊！ 只是克里斯却根本无法像江渚这样思考颇多，他依旧沉浸在艾琳解脱时的感怀当中…报答？收获？克里斯并不需要这些，只是一句谢谢便足以让他为自己感到自豪了。 “幽灵应该不会再出现，你们可以继续施工了。”克里斯轻轻擦拭着手上变黑的部分，笑吟吟地看着解除结界向自己跑来的菲妮克丝和伊凡。 “这…真是，抱歉克里斯先生。”伊凡看着伤势颇重的驱魔师，脸上似有些许愧疚，毕竟自己先前还在质疑着克里斯的能力。 如今人家为了帮自己解决幽灵，可是受了很重的伤。 “不要紧，任谁都会怀疑，呵呵…”克里斯摆摆手，倒是对此并不在意，“老师傅你告诉我吟游诗人的情报，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吟游诗人…”伊凡默默回想着那名古怪诗人的模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记得那名女诗人有一句很奇怪的歌词，我印象很深…” “是什么？” 伊凡皱着眉头，好像在努力回忆，但却又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说错，“是说狼人在望着种子哀伤，当七根爪牙磨平，他便会用眼眸撕开自己的胸膛，那里有真正的敌人。” “这是那名吟游诗人说的？”克里斯有些难以置信，狼人…是说自己吗？卖花女的诗歌，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诶…是的。”伊凡点点头，“那些狼神大人的事迹，我们都听得懂，唯独这句太奇怪了…再说狼神大人也没有七根手指啊，太怪了。” 这绝对是重要线索，卖花女想告诉自己什么？种子？爪牙？七？这些词汇能让他联想出很多可能，但却没有一条是靠谱的。 “克里斯…”菲妮克丝轻轻拉着克里斯的袖子，，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女孩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漆黑斑块，“这是灵魂的损伤…” 女孩不等克里斯回答，便轻轻扬起法杖，淡红的光芒自法杖尖端亮起。心灵火…是灵魂层面的火苗，或许会有帮助也说不定。 克里斯惊讶地摆弄着暖洋洋的身体，那源自精神的火苗并没能直接治愈他身上的黑斑，却让他感到无比舒适。 奈亚的诗歌，就先放放吧…至少在此之前，他得再收集一些情报才能准确解读。 “菲妮克丝，从之前我就有些好奇…心灵火也属于元素魔法中的火焰魔法吗？”克里斯脸上透露着好奇，这种火焰没有实体，却会直接影响灵魂，他很难想象只是借由火元素构造的术式。 “是，是火焰魔法。”小魔导师点点头，像是努力措辞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其实元素魔法，在中阶层面都有些奇怪效果的术式。” “比如影响心灵的火焰，延续生命的水流、无可阻挡的狂风，以及…诶？”小魔导师说到一半忽然愣了下，她舔了舔嘴唇似乎忘记了什么，“土，土是什么来着…” “啊！总归就是有这些偏门的魔法啦，但很奇怪…在高阶魔法里，却没有它们对应的进阶魔法，也许是失传了？” 克里斯点点头，似乎自己对于元素的认知还是太过局限了，而元素力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到现在也没有最根本的论断。 “哈！当然没有啦。”希尔芙乐呵呵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克里斯却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风精灵几乎每天都在他耳边絮叨，只是绝大多数时候都被无视了而已。 “无可阻挡的狂风嘛，听着还不错，咱喜欢！”风精灵开心地笑了笑，似乎挺满意小魔导师的说法。 “你知道些什么吗，希尔芙？” “嘿！可别搞错了，咱是伟大的风精灵！你应该问咱不知道些什么吗？”希尔芙晃晃脑袋纠正着克里斯的发言。 “那些偏门的魔法，其实都是咱们精灵创造的，嗯…的确是这样。”希尔芙抠抠索索地点点头，便继续说起了这些新生魔法的事情。 在五百年前，上一届勇者中有一位美丽勇敢的少女，在旅行途中邂逅了象征元素本源的精灵。她们一同冒险直到勇者返回了自己的世界。 那名少女是大陆公认的魔法天才，且对魔法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在掌握了禁咒的力量后。她便与元素精灵们着手研究如何创造全新的魔法。 少女的点子很多，对魔法的理解也极其透彻，甚至提出了许多崭新的构想，可她还是失败了，无论怎么编写咒语，也无法组成可重复的魔法术式，直到旅行结束… 没有人类可以创造出魔法，这便是精灵们得到的结论与共识，也是她们共同的遗憾。只是就连希尔芙也不知道，在少女离开兰柏尔大陆后不久。 她曾经那些构想中的魔法，却突然出现在了大陆之上…一切太过诡异，又好像透露着合理性。风精灵一直没想通，但希尔芙决定放弃思考。 毕竟这又不是脑筋急转弯…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是想不明白。 “大致就是这样啦，哼哼！所以咱才说，你得跟咱学习怎么创造魔法，克里斯你很有潜力的！”希尔芙不停在耳边蛊惑着克里斯，距离上次他们学习风魔法的知识，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再不活动活动，希尔芙甚至感觉自己都要长毛了。 克里斯一边答应着风精灵，一边走出地道。这处空荡荡的骇人洞穴，在伊凡等人商议后决定彻底填平。不然要是建起仓库，到时候塌方了可要怎么办。 屋外的阳光昏黄，似乎已近黄昏。克里斯深吸一口气抬头向远处望去，那边的树叶却好像被微风吹动了似得，轻轻摇晃起来。 “艾琳？”克里斯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少女的身影，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他沉默了片刻，继而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 “克里斯先生，请务必赏光啊…您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不请您喝顿酒，我们都过意不去的。”精神矍铄的伊凡再从地道走出后，舒展了下僵硬的身体，不禁有了种重获新生的庆幸感。 周围的石匠学徒们也跟着起哄，工会的管家逼他们开工的事情，几乎是压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此时克里斯帮忙驱散了幽灵，那自然是大家的朋友。 克里斯和菲妮克丝对视了一眼，随即在心底问道，“虽然已经到晚上了，不过你要身体吗？这两天都是我在控制，我和你不同，不喜欢占别人便宜。” “哈？你什么意思？”主人格嗔怪了一句，随后又嫌弃起来，“我要晚上的时间做什么？白天才是属于我的！” “这样啊…”克里斯嘴角露出笑意，慢慢开口说道，“那感谢大家，我们今晚就添麻烦了。” 冒险者工会的施工现场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和喧闹，知道太阳最后大多一抹余晖渐渐沉入地平线。 ………… 而当夜色降临，且不谈在酒馆里和石匠们畅饮聊天，收集情报的克里斯。在沃尔夫尼亚郊外的道路上，一架染血的地龙车正拖着厚实的尘烟快速奔驰。 车上的车夫不停挥动鞭子，催促着地龙加速，他偶尔探出头向车后看去。只是滚滚尘土中却什么也看不清。 “甩掉了吗？唔…”车夫终于送了口气，但当车子驶过一处拐弯后，两只拉车的地龙忽然哀嚎一声，其中一只甚至摔倒在地，将整个车子都彻底掀翻。 慌忙间车夫拉紧缰绳，却仍旧止不住地龙的冲势，只得闭上眼睛任由车厢侧翻。 “怎么了！好，好疼…”颤抖的声音从车厢里响起，一名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从窗户里爬出，他捂着自己被血打湿的鬓角，还是慢慢睁开眼看向周围。 “啊？”两只地龙此刻都倒地不起，其中一只的腹部赫然插着一根接近五米的螺旋形土矛，鲜血正顺着伤口的缝隙缓缓渗出，显然它已经受了致命伤。 “王子殿下！快！快走！”那名车夫紧接着从车子下爬起，他抽出腰间的长剑，警惕地望着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这是…五级魔法？”这个留着短发的年轻人便是当今王国的四王子沃克·科穆宁，王子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魔法，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骇人的中阶魔法。 一击便能击杀一只健壮的地龙吗…好强。 “沃克王子，有人不希望你继续前进了。”就在王子与车夫神情紧张之时，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声音忽然在马车前方响起。 人形的轮廓在空气中慢慢浮现，继而是淡黄色的微光，沃克眨了眨眼睛，这才看见一名身穿黑袍，胸前纹有三色堇的图案。 那只三色堇纹饰中央，花瓣聚合的位置像是一只蝴蝶，却又有些像是笑脸，看上去颇有种诡异感。 “蝴蝶花协会！”四王子一眼便认出了那人胸前的配饰，眼中闪烁着惊讶的神色，但他却并没有任何露怯，“你们敢对王族下手？哼，真是好大的胆子！” “哈哈哈哈…不不不，王子殿下，我可没有向您出手，至少现在还没有…”那黑袍男人笑了笑，似乎并不把王子的威胁当作一回事，“您现在不是还活着吗，虽然过一会儿就说不定了…” “……”沃克吞了下口水，嘴角慢慢浮现一抹笑意，“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了？我如果当真死在这儿，明天布尔加特，不…沃尔夫尼亚的那群商人们全都得陪葬！” 沃克紧咬着牙关，试图靠话语来拖延时间。此时他开始后悔起自己为什么没有用转移水晶来赶路，如今遇到袭击，肯定是沃尔夫尼亚的那群商人不想让自己抵达新城。 那群胆大包天的吸血虫…沃克双拳紧握，暗自发誓要让那些家伙付出代价。 “既然您知道，还要继续往前走吗？”黑袍人也并不着急出手，那个侍卫顶多只有白金级冒险者的实力，至于王子自身，则是个既没有魔法天赋，又体质孱弱挥不动剑的废柴！ 第113章 取死之道! 原野上的夜风一阵阵袭来，空气中逐渐弥散起些许血腥味。沃克左手按在了自己腰间的装饰佩剑上，他知道，这是自己随行的护卫队被全灭的结果。 虽然那些忠心保护他的战士们奋力拖住了敌人，才让王子殿下有机会先行逃脱。可敌人如果是，如果是这群家伙的话。 “……”沃克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袍人。而渐渐地，十多名同样身披黑袍的家伙也从周围追了上来，将王子翻倒的车架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来你们是当真打算和王族作对了。”沃克冲着马车夫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不要冲动，“为了我这样一个公认的废物王子，值得吗？” 黑袍人的肩头耸动了两下，似乎在忍住笑意，“沃克王子，贪心可不是件好事，如果您不来接手沃尔夫尼亚，我们自然不需要为敌。” 四王子皱着眉头，似乎对当下的局面感到棘手，蝴蝶花协会是王都最强大的地下组织，据说任何见不得人的委托，只要报酬足够，他们都敢接取。 这样一群猖狂的家伙，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早就因为得罪人太多而被铲除了。可蝴蝶花协会却依旧存活至今，甚至愈发昌盛起来… 沃克紧咬着牙关，他摁在剑柄上的左手微微抖动，难道现在就要使用吗…不，还不是时候。 “做个交易如何？”王子强忍下心头的不甘和愤怒，冲着带头的黑袍人喊道。“放我回王都，我会支付给你们三百金币作为赎金。” “这个价格…应该足够了吧？” “啧啧…”黑袍人看着胆小怯懦的四王子，渐渐笑了起来，“早就听闻四王子家底丰厚，出手阔绰…没想到你的命就只值三百金币吗？” “三百金币是给贵协会的，在场的弟兄们…每人还有三十金币相赠，就当我沃克和大家交个朋友。”王子的声音十分洪亮，在场的黑衣人几乎都能听得清楚，“我们没必要为敌不是吗？杀死王子的后果，就算是你们蝴蝶花协会也不想轻易承担吧？” “沃尔夫尼亚的商人们，可是一口气开了五百金币啊…不过王子殿下您的提议也不是不行，只是……。”为首的黑袍人笑吟吟地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真是群贪心的家伙！沃克在心底暗暗咒骂着，面上却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如果不是这群黑衣人每个都有接近紫金级冒险者的战力，自己的护卫队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五百金币吗…”沃克王子沉吟了片刻，刚准备答应对方，周围的荒草忽得晃动了起来，一阵肃杀的寒意在黑袍人的心底泛起。 “什么人！！” 黑袍人话音未落，回应他的却是一抹转瞬即逝的寒芒。数道银白色的光点在地上弹跃前进，拉出细长又短暂的流光。 沃克轻轻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眯着眼看向远处，在黑衣人们的身后，似乎有一个壮硕的背影正伫立在那儿！只是他好像早已在那，又似乎从未在那儿…… 黑袍人们纷纷转过身，他们手里的武器映照着火光与夜色，处处透露着凶气… “阁下是什么人…” “北面村子里的那些尸体…是你们做的吧。”那人并没有回答，而是轻飘飘地抛出了这样的问题。他的声音清朗且富有磁性，听上去十分沉稳。 “是又怎么样，你…”为首的黑袍人皱起眉头，他们为了埋伏四王子，临时找了那个村子充当落脚点。那十几户村民，自然是要被灭口的。 看来这人来者不善啊… 黑袍人刚准备下令手下布阵围杀，口中的话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他单手捂着脖子，一股灼热的痛楚直到此时才猛然袭来，“你，你…” 与黑袍人的情况类似，他周围的部下们紧跟其后纷纷捂住脖子，猩红的血迹直直喷了有近一米高，只一瞬间所有杀手全都倒地身亡，他们的侧脖颈处全都留下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弑孩童者，必死！” 磁性的声音中散发着冰冷的含义，那人用力将长剑入鞘，脚下迈着稳健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沃克瞪大了眼睛，他还没有从刚刚的突变中回过神来。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十三位能够虐杀白金级冒险者的杀手，全都被干掉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但王子也并非色厉胆薄之人，他丢下马车夫连忙先前追求，口中不停喊着等等。 “请等一下！”沃克追到那高大人影身后的不远处，双手撑着膝盖开始喘粗气，“这位恩公，请，请等一下。” 那人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什么事？” “我是沃克·科穆宁，感谢您出手相助，我…” “科穆宁？你是王族？”那人的声音里似乎透露着一丝惊讶，但又很快隐藏了起来，“算了，我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那些人该死，就是这样。” “不，但事实上您就是救了我，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一定报答！”沃克说得十分诚恳，但话语中更多的却是热忱。 强者！这个是绝对的强者，难得对方救了自己，无论怎么样也得给他留下好印象。 “不必。”那人拎着长剑，重新迈出步子，只是这一次速度却快到沃克几乎捕捉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在了王子的视野里。 沃克捏着腰间的长剑，似乎心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没能问到神秘强者的名字，可蝴蝶花协会的杀手却都被解决了。 危机暂时解除，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了… “弑孩童者必死…”沃克看着神秘人消失的方向，在心底反复咀嚼着他之前留下的那句话，不由嘴角弯出一抹笑意。 太帅了！这就是强者的气场与风范吗？一时间，王子甚至觉得神秘人拒绝留下名字的行为也十分帅气，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激动。 只是很快，这份激动又被彻底浇灭了…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成为他那样的人吧，毕竟就算自己是王子，就算自己的有着不错的头脑和学识。 可这片大陆上，实力依旧是最重要的东西，而他终究只是个无法学习魔法和体术的废物…没有能力的人，根本不配践行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沃克殿下…我们去哪？”马车夫这时也跟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王子接下来的打算，但沃克却愤愤地抽出腰间的长剑。 “去哪？当然去沃尔夫尼亚！”沃克紧盯着自己的剑尖，一回想起之前的袭击与死去的护卫，他的心头便隐隐作痛，“那群愚蠢的商人！还有蝴蝶花协会…都必须付出代价！” ……… 第114章 休整与奈亚的谜语 喧闹的沃尔夫尼亚中，夜幕并不是休憩的信号，大量聚集于此的商人和劳工可不会任由时间悄悄溜走。 昂贵的油灯点亮在狼神雕像周围的数个街道上，人们借着灯光继续贸易、狂欢，由于没了领主与王国部队，沃尔夫尼亚自然没了宵禁的规则。 毕竟商人们雇来维持治安的佣兵，本身就不是什么会遵守规矩的家伙。克里斯在和伊凡等人庆祝了一番后，便拖着兴致颇高的两名女孩住进了酒馆上方的旅店。 虽然菲妮克丝再三强调，她已经快要十四岁，早就成年可以饮酒了，但克里斯还是只给她们点了新鲜榨取的果汁。 “这边事情差不多了结了…你们想多留两天吗？”克里斯轻声询问着女孩们的打算，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越早动身越好，可克里斯也有些担心同伴们会受不了这种紧迫。 “我……” “在担心查理？”克里斯见小魔导师低头不语，倒是心中有了猜测，但女孩却摇摇头。 “查理大人已经去了拉文纳斯，他不会有事的…”菲妮克丝脸上流露着一股对勇者的自信，“我们只要能在约定前赶到那儿就行，我得去帮查理大人讨伐魔族。” “还有七八天的样子…”克里斯大致算了下时间，如果他们步行或者骑乘地龙赶去拉文纳斯，自然是来不及的，不过远距离传送对于主人格来说也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只是魔镜碎了，里面的东西取不出来这让克里斯感到颇为头痛，他还有不少伊万留下的魔晶在里面呢，拿来布传送阵效果肯定不错。 “这样吧，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几天，顺便收集些布阵转移法阵的材料，五天后应该差不多了，到时候直接去找查理汇合。”克里斯略一沉吟便制定了计划。 “嗯！”菲妮克丝和莎伦听见克里斯如此说，均是松了口气。她们早就感觉疲惫了，尤其是小魔导师，先前在康斯坦丁佣兵团时，她哪里遇见过这么危险？ 从雪山到荒原，从荒原到河谷，再到树海和卢安斯特。菲妮克丝只感觉这短短两个月时间，精神一直紧绷，就好像过了一年都不止。 能休息几天，当真是太好了！ “那莎伦就拜托你照顾啦，菲妮克丝。”只是克里斯随后的一句话，又让小魔导师原本放松了许多的心情立刻重新吊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了满脸开心的莎伦，不禁又开始脑袋发胀…这是无论她冥想多久都驱散不了的头痛。明明莎伦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可却似乎很依赖她… “好吧…”菲妮克丝看着莎伦可怜兮兮的眼神，终于还是呼了口气，慢慢点点头。“你可别乱跑啊。” 克里斯看着莎伦和菲妮克丝有说有笑的样子，心下也不禁感到一阵安心与惬意：她们关系还真是好呢！果然还是同龄人比较相处得来呀！ 江渚曾说过，给他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他都足以找到大量藏宝地与材料，一飞冲天。先前克里斯还有所怀疑，可自动江渚展示了布置古传送阵法的能力后，他便再无疑虑。 毕竟这种作弊一样的行动力和效率，主人格完全能够在一年内探索完小半个大陆，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 “喂！”正思考着自己与主人格之间差距的克里斯，忽然听见江渚那有些不满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江渚的声音十分严肃，引导着克里斯将注意停留在体内的魔镜碎片上，“我已经攻略了一块碎片，第二片却进不去…” 主人格随即简单解释了他对于魔镜碎片的理解，以及对奈亚布局的推测，“虽然我们以后肯定是敌人，可既然现在联手，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克里斯立刻在心底吐槽起来，这个混蛋明明之前斤斤计较的时候比谁都小气，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的。 “有关奈亚留下的讯息，我有几个猜测…” “讯息？你是说伊凡留下的那几句诗歌吗？”克里斯轻轻咀嚼着奈亚的诗篇，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嗯，种子就是那希尔族的姑娘，别忘了她可是能够诞下木心果的神女，被称为木心果的种子非常合理。” “这个我也想到了。”克里斯点点头，推断出这些几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果然卖花女那个混蛋一早就知道自己会为了亚托莉娅的诅咒发愁。 “她知道这些，但却没有直接见我们，或拒绝从而立刻取走亚托莉娅的性命…”克里斯继续补充道，虽然麋鹿女神的帮助也无法否定，可从那二位神明的能力与神格来看，奈亚想杀的人，伊赫乌蒂想保住还是十分困难的。 毕竟卖花女可不像大地母神那样忙，忙到把各种事情都交给眷属去做。 “呵呵，这是她的考验…”江渚应和一声，声音里充斥着自信，“她希望我们能够替她办事，所以才会引导你去找她，又设下一堆难题和提示，这是在筛选我们有没有资格替她做事。” “这么说亚托莉娅有救了！” “你怎么就只记得这件事了！哼！要是通过考验自然是这样，不然…奈亚的失败品会怎样，你不会不知道吧？” 第115章 最后的作品 江渚的神情淡然，他拥有比克里斯多出无数倍的情报，甚至已经开始参悟学习奈亚的命运之道，自然对这些谜题有更为独到的见解。 “这五块藏在魔镜后面的碎片，就是奈亚的考验之一…我有这个预感，如果不能完全破解剩下的这几枚碎片，你是不可能找到奈亚的。” 江渚说完忽得激活了那残存乌鸦印记的右翅碎片，克里斯只觉一股熟悉的拉扯之力在心头泛起，那种感觉就好像第一次进入镜面世界一样。 克里斯并没有抗拒这种吸力，而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微风淡淡拂过耳畔，色彩在光线的熏染下，透过克里斯的眼皮，将微量的橘红涂在他的眼前。 “这是…镜面世界？”克里斯睁开眼，惊讶地望着这片漫无边际的草原和浓重的雾气，在遮蔽视线的浓雾深处，克里斯隐约能看到一道道暗色的阴影。 这些阴影从地平线伸展，呈辐射状汇聚到头顶，倒像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鸟笼！或是因为雾气的遮盖，更让这巨物有了种朦胧且神秘的压迫感 他慢慢抬起手，一种水汽黏着的潮湿感贴在皮肤上，一切都感到无比真实。“果真是镜面世界？魔镜修复了？” “修复倒是不可能，至少目前来说我还做不到。”江渚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引得克里斯迅速回头，却看见一只正常人大小的胡桃夹子玩偶，正迈着机械的步子走向自己。 淡淡的露珠凝结在他那残损且冰冷的躯体上，看上去湿哒哒的，胡桃夹子轻轻踩踏着脚下的草地，木质的可活动下颌微微晃动，显得格外怪异。 “你是江渚？”克里斯上下打量了胡桃夹子一番，这个玩具他自然认得，那是小艾琳和克莱姆的定情物，在艾琳解脱后也跟着一同消散了，此时为何又会跑到主人格这里。 但只是一瞬的疑惑，克里斯便反应了过来。主人格能够在那会儿拿出另一只胡桃夹子，甚至那玩具还出现在了魔镜碎片里… “是卖花女诱导了克莱姆心底的恶，才诱使他伤害了艾琳？他和狼人沃尔特一样，是奈亚的失败品？” “没错，这片世界就是克莱姆记忆的具象化，我在其中也看见了奈亚的花枝。”胡桃夹子点点头，像是如数家珍般抬起了手臂，“不过要是把一切恶行都推给奈亚，可就太狡猾了…这些都是人性本身就具有的一面，奈亚所做的，只是使其放大而已，呵呵。” “……”克里斯沉吟了片刻，他已经理解了江渚想表达的含义。虽然他们之间的性格差异巨大，甚至截然相反，但无论是思维方式还是智力与逻辑，都相差无几。 卖花女曾说过，狼人沃尔特是他最接近成功的失败品。以克里斯的视角来看，沃尔特的堕落过程也确实比克莱姆要更加曲折，无论是卖掉妹妹还是将母亲送到裁判所，都是不断突破人性底线的举动。 成功与失败？什么才是成功？克里斯并不理解卖花女的所作所为，但她的话中还有另一层含义，沃尔特最接近成功，那卖花女所尝试的“作品”，就绝对不止沃尔特一个。 “至少还有五个吗…”克里斯心头一紧，这些失败品身上，无一不背负着一桩悲剧…而这些人可怜又悲惨的命运，则全是发生在过去的。 无力感…克里斯深知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无论是沃尔特的妹妹艾莉娜也好，还是幽灵少女艾琳也罢。她们作为失败品身边的人，全都受到牵连，承载了不幸的人生。 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克里斯深吸了口气，他并不知道亚托莉娅是不是已经被卖花女选定成了下一任“作品”，可既然救赎不了过去，那至少眼前的悲剧，他一定要阻止。 绝对不能再让神明，继续如此玩弄他人的命运了！ “托奈亚的福，我对心象又有了一定了解。”胡桃夹子并不会像克里斯这般思考，也并不太过厌恶奈亚，甚至主人格一直把那位掌控命运的强大神明当作超越与学习的目标。“我想其实你也应该发现了，厄里斯魔镜的镜面世界，其实就是一种心象结界。” 心象结界说白了便是绽放到极致的心灵所具现化出的情景，往往只有灵魂与心灵强度突破某一阈值后才能出现，且需要强大的实力支撑。 这类人也即是大陆上最顶尖的一小撮人——圣域强者，他们的心象结界也被称作圣域，这几乎是大陆上所有冲击圣域之人的共识。 可如果没有强大的身体与实力，心灵的愿景与意志，也可以被具现化吗？就连江渚记忆中的全知人偶，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可卖花女却做到了…她行走于人类世界中，精心挑选着合适的花盆与泥土，再将一颗颗种子埋入其中，静待成长。 那盛开的花朵，便是泥土们情感与意志的极限，是他们身上最坚实强大的力量。 旧时的布尔加特，是狼人沉湎与过往的执念；而这片浓雾中的鸟笼，便是克莱姆的自卑与困顿。克里斯思维流转，原本的镜面世界，恐怕是因为沃尔特在自主操控的缘故，才得以显现的。 毕竟映射出使用者内心景象，才是魔镜原本的能力。 而除了布尔加特外，整面魔镜还封印了五个类似的心象世界…这些都是卖花女改造后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魔镜被魔王破坏后，这五块碎片却依旧完好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也从主人格那里，得知了有关克莱姆心象的事情，总算明白了艾琳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敏锐的克里斯也迅速捕捉到了这其中暗藏的信息… “暴食…与嫉妒？”克里斯口中喃喃自语，掏粪工的儿子沃尔特，原本是一名照顾妹妹，肩负着家庭重担的懵懂少年。 他向往上流贵族们的生活，却又忍不了生活的艰辛，在经历过几次打击和卖花女的诱导后，便开始逃避现实，甚至为了融入‘朋友们’，慢慢学会了赌博。 他有无数次可以回到正轨的机会，可沃尔特都选择了逃避，宁愿将妹妹卖掉清还赌债，享受和狐朋狗友混日子的快乐，也不想担起责任来。 这便是暴食…狼人甚至在袭击克里斯时，都还在重复着记忆中最难割舍的一段，他想要看见克里斯做出与他一致的选择。 如此，便能从他人的苦难中，获得些许安慰——错的不是我，而是环境与际遇，任谁面临自己这种情况都会迫不得已的。 而克莱姆…一个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者，旺盛的自尊心和他羸弱的能力完全不相匹配。面对远比自己“强”的妻子艾琳，他的内心也因为嫉妒而渐渐变得扭曲。 “你这么说也没错…”江渚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着克里斯，“还记得奈亚的诗吗？七根爪牙…如果暴食和嫉妒已经出现的话，剩下四片封印的心象…应该也是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之一。” “可是…这只有六片，七原罪的话还差一项。”克里斯下意识地反驳道，却听见胡桃夹子发出了木质机关摩擦的咔咔笑声。 “还不清楚吗？如果我猜得没错…”胡桃夹子的玩具脸晃动了两下，“那最后缺少的实验品，就是你啊！” “蔑视神明权威，企图反抗神的可悲凡人，最终又会迎来什么样悲惨的结局呢？不过或许，这就是…你的傲慢。” 第116章 决战的预响 \\\"当七根爪牙磨平，他便会用眼眸撕开自己的胸膛…\\\" 克里斯愣了片刻，他的确就在刚刚也还想着如何从奈亚手里解救亚托莉娅，想着不能让这群神明再肆意玩弄他人命运。 “我是…傲慢？”虽然克里斯想过很多可能，甚至觉得亚托莉娅才是被奈亚看中的“作品”，可难道卖花女一直在引导的，其实是自己？ 克里斯的眼前忽得想起了数个月前，他在第一次进入魔镜世界，在农神像背后寻到魔镜的场面。卖花女说过，那里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当克里斯在镜面世界里直面魔镜时，他的确看到了许多难以置信的影像…（详见第一卷第104章、110章） 那些翻滚涌动的画面，的确与主人格的猜测有几分类似…是未来？还是自己的宿命？克里斯忽得露出一抹轻笑，他并没有继续去回想那些所谓的预言。 厄里斯魔镜本身便带着十足的恶意，更何况克里斯始终相信人一定可以胜过所谓的命运，所以无论上面展示了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克里斯看着表情怪异的胡桃夹子，脸上展现出无比强大的自信，“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作品…屈服于命运的人，是不配战胜命运的。”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你比那个魔王可强多了。”江渚忽得大笑起来，他看着克里斯心底升起一丝欣赏与战意。 果然这个世界上全都是蠢货，能被自己看上的，也只有自己…就算那家伙留下的只有些渣滓性格，跟他比起来差得很远，可刻在骨子里的强大，依旧是别人远不能及的。 “我们的合作…看来不会太久了。”胡桃夹子忽然止住了笑容，脸上流露着一丝惋惜，“我们的灵魂截然相反，诞生的心象也必定是完全排斥的。” “攻略完这层心象碎片后，我大致明白了原因。”江渚轻哼一声，却不再有蔑视，他已经认可了副人格足够成为自己的对手，所以这也是最起码的尊敬。“如果不是你的灵魂强度压我一头，先诞生心象的就是我了。” “但事实就是事实，在你拥有心象的状态下，我几乎没可能自然诞生出截然相反的心象。”胡桃夹子顿了顿，声音却又很快响起，“等我攻略完剩下的四枚碎片，就能完善好我独创的办法…” “等我的心象诞生，势必会和你的心象排斥竞争。”江渚停顿了下，这才慢慢说道，“到时候这具身体大概率只能留下一个心象，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克里斯平静地看着已经摊牌的主人格，他与江渚的心象会极端排斥，这并不意外。心象是一个人灵魂与意志的具现，他的一切都和主人格相互对立。 当主人格的心象觉醒，就是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刻了！是生存还是毁灭，，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我会打败你的。”克里斯呼了口气，神色郑重地看着面前的胡桃夹子。 “我也会获胜的，呵呵…” 一时间，这片鸟笼世界都回荡着两个人的笑声，也不知是迎接着决战的宣言，还是合作期间最后的和谐。 ……… 克里斯的身影很快重新凝结在房间内，菲妮克丝和莎伦真焦急地到处寻找他，甚至连床底也都看过了。 “呼…”他晃了晃脑袋，有些奇怪地看着小魔导师，心下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菲妮克丝会觉得他可能藏到了床底下？ “克里斯，你…你进心象结界了？”菲妮克丝在树海时曾见过克里斯施展“心象结界”（其实是镜面世界），对于这种可以凭空消失的能力，女孩还是有些耳闻的。 克里斯点点头，又安抚了女孩几句，“我下去吹吹风，等会儿就回来。” 他拍了拍菲妮克丝和莎伦的肩膀，随后拉开房门，慢慢走了出去。小魔导师看着克里斯忘记关上的大门，不禁有些担心。 陈旧的老式楼梯嘎吱作响，只不过由于常有人打扫，所以倒没有什么灰尘。克里斯缓步走下阶梯来到一层的酒馆，目光却被柜台前一高一矮的两人给吸引住了。 几名像是佣兵模样的家伙正围在他们周围，看上去好像在商谈着什么，但被围住的那两人却明显语气有些急躁，甚至带了些愤怒？ 克里斯单手扶着栏杆，取出腰间的果酒囊轻轻打开盖子，他静静品味着口中甘甜与酸涩，视线在酒馆一层无意间扫过。 呵！好大的手笔… 第117章 王子的心事 屋里十多个佣兵围在周围，但克里斯却清楚地察觉到，屋外还隐藏着几十道气息…，而且甚至还有愈发靠近的脚步声。 自从觉醒了心象后，克里斯便发现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都上升了一个台阶。甚至是周围人的情绪与心理状态，他也能有所察觉。 但眼前的这两人似乎还未察觉，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这么大阵仗为了对付这两名刚来不久的旅客？克里斯捏了捏鼻子，仰头灌下一口酒，他不禁对这两人感到了一丝好奇。 “怎么可能没有？你们这群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吧！”那名短发青年紧咬着牙关，愤愤地看着面前的酒馆老板和周围的佣兵。 “没有就是没有，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阔少爷…”胖乎乎的酒馆老板一改之前安稳本分的样子，细小的眼睛在沃克脸上扫过，脸上似乎显出一丝焦急，“但这儿是沃尔夫尼亚，轮不到你在这大呼小叫的。快走吧快走…” 王子拖着满身疲惫的身子深深吸了口气，他和马车夫好不容易趁夜色赶到沃尔夫尼亚，口中又干又燥，只是想找家酒馆买些酒水，可没想到这儿的人脑子都有问题，有钱赚的生意都不愿意做的。 但一旁的马车夫侍卫却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沃克的袖子，王子刚准备发火却看见侍卫脸上的森严表情，不由愣了一下。 视线…周围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沃克不由咽了下口水，直到此时他才发觉酒馆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就连街上都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酒馆老板是想救他！沃克下意识便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再次看了眼满头大汗的老板，随即转头对侍卫吩咐了声，“我们走。” 老板攥着手里的杯子与抹布，却还是叹了口气，已经太迟了…这要是在自己的店里打起来，可就！ 周围站立的几名佣兵，见到沃克两人转头要走，忽然拎着武器先前围堵过来，他们有的身披轻甲，有的还背着弓箭，看上去似乎是好几支冒险小队的成员。 “你们…有什么事吗？”沃克脸上仍保持着镇静，但心底却早已经紧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王都，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学到了足够的知识，可没想到却是接连遇到险境。 可恶，明明自己可是王子啊！怎么出了王都会变成这副样子！ “呵呵…没什么事，只是现在是深夜，你们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名佣兵笑了笑，目光却在酒馆的窗户上扫过，他知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那又怎样！”沃克满面怒容，身旁的护卫却已经拔出了长剑，事到如今王子就算再涉世未深也看得出来，这些佣兵看来都是沃尔夫尼亚商人们的眼线！ “动手！抓活的！”佣兵们也毫不示弱，他们操持着各种杂乱的武器向沃克两人袭来，几名弓箭手张开长弓，身上逐渐泛起各色的光晕。 “武技吗…”克里斯饶有兴致地倚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楼梯上，看着楼下的骚乱和战斗，即便不开启魔眼，他也能轻易看清这些人的动作与路数。 拦在沃克身前的侍卫，手中长剑泛着土黄色的亮光，只是一瞬间的交锋便连杀两人。这让原本有些慌乱的沃克不由信心一振！ 王子的侍卫全都是经过通过了选拔的精锐，只是他们在与蝴蝶花协会的杀手一战里，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便被屠戮一尽，使得沃克几乎完全对他们丧失了信心。 可无论怎么说，眼前这个拦在自己身前的汉子，曾经都是一名出色的白金级冒险者啊！这些普通佣兵，一时半会儿还伤不到他。 数根利箭离弦而出，有的泛着绿色的光芒，有的则黯淡不起眼，这些佣兵的技能与战法颇为混杂，但无一不是久经战斗之辈。 沃克躲在侍卫的后面，那壮汉大喝一声，手里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一连挑飞了数发箭矢，但却又更多佣兵借机缠了上来。 “大人！”侍卫矮身躲过攻击，神色慌张地看向遇到攻击的王子，他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可围攻他的这几人实力也还不弱，虽然还赶不上他，可要脱身去援护沃克王子，他也很难分心旁骛。 弓箭手一连射出四轮箭矢后，纷纷呼了口气将长弓放下，从腰间抽出宽背的长刀，向着沃克围来。 能够在冒险者小队中胜任弓箭手职业的战士，绝对是经验丰富、实力强悍的老手。他们一眼就看出了沃克身体的孱弱，这是个完全不通战法的菜鸟。 沃克眼见数人向他杀来，那些弓手身上的肌肉甚至比战士还要强上几分，王子紧紧攥着腰间的剑柄，掉头就在酒馆里逃窜起来。 桌椅、护栏，这些寻常的家具在激烈的斗殴当中几乎被毁坏殆尽，沃克气喘吁吁，他不断借助地形躲避攻击，可距离却逐渐缩短。 “啊！！”侍卫身上猛得爆发出一阵淡黄的光芒，他的肌肉暴起一时间力量强化到可怕的地步，迅速将周围的佣兵逼退，转身拦住了追杀沃克的弓手们。 这种短暂爆发力量的武技克里斯曾见过，并不是什么特别难懂的战法，只是对身体的负荷会很大，所以不到以命搏命的时候，大多数冒险者都不会使用。 沃克似乎也察觉到了侍卫的变化，屋外的增援也很快到来，越来越多的佣兵簇拥着两名身穿魔法护具的华服男子，将这座酒馆彻底包围。 “糟了…”沃克心底泛起一阵悔意，他还是太小看王都外面的世界了…王子紧捏着拳头，眼看着护卫身上的伤痕逐渐增多，却毫无办法，耳边战斗的嘶吼与兵器相撞的刺耳声不断传来，他眼前却渐渐浮现出了临行前，姐姐的劝告。 “沃克，你最好不要去沃尔夫尼亚。”淡蓝色常服的栗发女子坐在精致的窗边，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汤匙轻轻搅拌了下。 “姐，我必须得去！我不能再这么混日子了…”沃克皱着眉，他并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听话，沃克…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你能应付过来的，你太单纯了。”栗发女子叹了口气，又将手上的杯子放下，似乎对这个弟弟没太多办法。 “他们都叫我废物王子！我知道的，那些大臣和兰开特公爵，他们都看不起我。”沃克低着头，忽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姐姐，“姐你是魔法天才，二十多岁就已经是魔导师了，你不会理解我的…” “沃克……” 沃克心底一直很仰慕安娜姐姐，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又没有丁点魔法天赋。就算拼命学习，老父亲也很喜欢他，可在沃克心里，自己仍旧比不上哥哥姐姐们。 尤其是这个精通阵法与魔法研究的姐姐安娜·科穆宁，（详见第二卷第133章）就算在整个王都，沃克也只听说过一个比安娜天赋还要好的魔法师。 “既然你想去，那我也不拦着了…”安娜摇摇头，他对于这个弟弟的性格可是十分了解，“这柄剑你拿去吧，我再把蓝蔷薇卫队派给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 沃克手里紧紧攥着剑柄，几次想要拔出来却都还是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了出来，“停手吧，派克…” “我不想看到你为我死去…”沃克眼中透露着不甘，他站在原地满脸愧疚地看着浑身是伤的忠心护卫。是他的一意孤行才害死了姐姐的蓝蔷薇卫队，又是自己的倔强和冲动，才导致他们又一次落入险境。 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忠于自己的部下，就这么战死了… “大人…”护卫脸上露着一丝迷茫，他迅速逼开周围的佣兵，可身上鼓动的气息却忽然泄出，整个人半跪在地上，俨然有些体力不支。 “都不要再打了，我是…” “动手！”沃克刚准备报出自己的身份，那两名华服商人却忽得下了命令，几名离得近的佣兵立刻会意，毫不犹豫地向王子突施死手。 不能让沃克报出姓名！否则处理起来会更加麻烦，王子死在哪都行，唯独不能死在沃尔夫尼亚。所以…只要死掉的不是王子，也就没问题了。 沃克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毫不犹豫地抬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剑。一瞬间，魔法的符文如同绽放的蔷薇花般，以王子为中心铺满了整间酒馆。 所有人都被这绝美的景色震撼住了，强烈的光芒与繁杂的花纹像是有特殊的魔力，将周围的一切变得迟缓起来。 “咦？”克里斯望着这骤然展开的绝美蔷薇，忽得眯起右眼，瞳孔变成一片白色。 复杂！过于复杂…魔眼视角下的蓝蔷薇，好像数团纷乱缠绕的毛线球，克里斯能够分清脉络可却无法一样看穿它的构造。 这还是第一次，他遇到构造如此复杂的东西…与圣物和神火以及斯维特兰娜这种根本无法解析的东西不同，眼前的蓝蔷薇魔眼是可以解构的，只是克里斯知道，这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他将果酒别回腰间，身形忽然消失在了原地。一阵青绿色的微风突兀地在酒馆内部撞出，将门板与窗户全部掀飞，人们扯着衣袖，再次睁开眼时，王子和护卫却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里。 “人呢！”一名商人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不断出言质问着，他的目光扫过柜台，酒馆老板却也只是低着头蹲在柜台后，生怕被战斗波及到。 “可恶！人去哪了！”商人似乎根本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几名战斗经验丰富的佣兵也只是摇摇头，他们都被那绽放的蓝蔷薇吸引了目光，完全没注意到其他。 只是大多数人都能确信一点，刚刚酒馆里，似有微风在低语… ……… 沃克胸口感到一阵阵气血上涌，耳边猎猎风声像是刀片般撕裂着他的耳廓。王子张口咳嗽起来，却猛得吞进一大口风，呛得涨红了脸。 他接着模糊的视线向下看去，却是只瞥见几抹淡淡的流云在脚下快速窜动…这是？自己在飞？沃克强睁着眼睛，无数青绿色的微光在周身泛起，他的确正飘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飞行！ 细小的水流声在身侧响起，好一会儿后沃克的双手终于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他连忙晃了晃脑袋，扑倒身旁昏迷的护卫身上，在看到对方还有呼吸后，这才送了口气。 “哟，居然没有昏过去吗，挺不错的。”克里斯的右眼放着骇人的白芒，他手里正握着那只短剑的剑鞘，不停检查打量着。 “你，你是什么人…”沃克平复了下呼吸，这才发觉自己正坐在一条小河边，周围哪里还有半分沃尔夫尼亚的影子。“是你救了我吗…唔，谢谢。” 沃克看见了克里斯手里把玩的短剑，那正是安娜姐姐送给自己的道具，沃克眼中露出了一丝了然。果然是为了这柄剑才救自己的吗。 “不必客气，我只是闲得无事。”克里斯随手将短剑抛还给了沃克，“这柄剑有些奇怪，最好不要多用，以你的身体状态，用多了恐怕会被吸干了。” “诶？”沃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短剑，这柄剑就这么回到自己手里了？他不是为了宝物？难道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王子抬起头，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你为什么会救我，你知道我的身份？”沃克的喉头动了下，愣愣地看着克里斯。 “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只是不喜欢看到有人欺负而已。”克里斯慢慢蹲下身脸上挂着笑意，右眼的白色渐渐褪去，“我看得出来，你虽然傻了点，但没什么坏心思，所以才会救你。” “谢谢…”沃克紧咬着牙关，双拳狠狠锤在地上，“我果然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到…又这么弱，可恶，可恶！！” “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我叫沃克·科穆宁，我会努力变强的！然后报答您！”沃克脸上透露着一丝坚决，他渴望证明自己，但这趟沃尔夫尼亚之行，却彻彻底底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呵…有些人变强是为了让自己不再经受苦难；有些人想要变强…则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不会重复自己的苦难。”克里斯嘴角弯出一丝笑意。 “你…是哪种呢？” 第118章 狼神的指引 原野的晚风裹杂着些许青草的气味，渐渐弥散在沃克周围，他吸了吸鼻子，面前克里斯的笑容就好像融化在风中一样，变得遥远却又真切。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了那位一瞬间斩杀十多名蝴蝶花协会杀手的神秘人，王子的瞳眸微微颤抖，任凭那温暖的风儿钻入鼻腔，终是沉吟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我是为了能够做些什么！在看见身边的人被欺负、攻击时…”沃克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却十分专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我而死…” 克里斯慢慢站直了身子，似乎对青年的回答十分意外。原本他以为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是单单凭着好勇斗狠，或者那种不服输的念头才想变强的，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错，你有想保护的人…或者说，你不想再被人保护了。”克里斯点点头，看向青年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这已经比很多人要强了，至于实力和技能…这些能够通过学习获得的，都不是什么珍贵的事物。” “可，可是…我学不了魔法，就连剑都拿不稳。”沃克眼底浮现出一丝不甘，他奋力捶了下地面，满是老茧的手指上不由渗出一丝血痕。 沃克并不是没有努力，他比王宫里的任何人都要勤奋刻苦，铁剑拿不起就用木剑，木剑挥累了就绕着宫殿跑圈。 这手上粗糙的老茧便是他渴望变强的见证，但或许努力的确是不可或缺，可天分往往要比汗水更加重要… 耳边流水的声音拨弄着夜色，窸窣的虫鸣声不断撕咬着克里斯的心绪，他转头看向了这条蜿蜒流淌的河流。 这条小河他在刚传送来平原附近时曾涉过…眼下只是几天过去，河流的水位明显下降了些许。 “你叫沃克是吗…”克里斯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悲喜，“魔法也好…武技也罢，其实只不过是一种工具。” “工具…？”沃克望着克里斯的背影，口中轻轻咀嚼着这个词。克里斯所说完全违背了王子一贯的认知。 或许是由于天生无法学习魔法与武技的原因，沃克从小就在个人战力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与执着。 拿不起剑就会被人看不起，打不过别人就是王族的耻辱…废柴王子这根耻辱柱，早已将他彻底钉死… “看吧…就算是奔腾不息的长河，也终有一天会流尽。”克里斯望着这条小河，眼中满是忧虑，大地母神的惩罚已经降临了。“这条河快要干涸了，不…或者说整片大陆都会如此…” 从丰收仪式结束算起，到如今已经快有两个月没有下雨了…短期内或许还看不到特别显着的影响，可克里斯知道，这场旱灾才只是刚刚开始。 “实力再强，也会有衰败老去的一天。”克里斯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他从腰间解下了一袋尚未开封的果酒，抛给了沃克。“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会始终强大下去，现在的你…太过浮躁了。” “浮躁吗…”沃克接过克里斯抛来的酒囊，喉头间的干涩让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王子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 他在克里斯的眼神示意下，轻轻拧开塞子，也没有怀疑其中是否被下了毒，仰头便灌了下去。 薄薄的橄榄油味，其次是浆果的酸甜与酒意…沃克眨着眼睛，不停吞咽着口中的果酒。虽然自己喝过比这昂贵数十倍的酒水，但沃克还是觉得比不上眼前的这袋。 “这样就很好嘛…呵呵。与其被愤怒和执念弄昏了头，倒不如多看看自己。吃饱喝足的人，才能有活着的感觉。”克里斯看着补充了水份的沃克，似乎很是开心的样子，“毕竟…变强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变强的方式，也不止一种。” 沃克将一瓶酒灌了大半，又留了一部分准备给那位受伤的侍卫后，忽得发现克里斯已经默默转身向着沃尔夫尼亚的方向走去了。 克里斯晃了晃脑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这个家伙说这么多话。 或许…是他那种倔强和坚持的眼神，让自己有些触动吧… “等，请等一下！”沃克连忙站起身，冲着克里斯的方向喊道，“请问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日后一定报答！” 克里斯站定了脚步，他并没有转身只是轻飘飘地扬了扬手中的酒囊， “一切都是狼神大人的指引…” 夜晚的晚风吹动着沃克耳边的碎发，他看着渐行渐远的克里斯，心中反复思考着刚刚的对话。 变强的方式吗…王子望着那条静静流淌的河流，眼中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自己两次在前往沃尔夫尼亚的途中遇到危险，又两次被贵人所救… 他们甚至都没有留下姓名。沃克低着头，脑海中若有所思，莫非这一切，当真是沃尔夫尼亚的狼神大人… 在保佑着自己？ ………… 第119章 白马骑士 且不谈准备打道回府，重整旗鼓的沃克王子。同一时间，在王都最大的教区萨洛尔教区内，教宗格里高利十世正伏在案头微闭着眼睛。 昏黄的蜡烛火焰在桌上跳动，清澈的火苗上不时有淡黑色的烟雾飘起，混着周围的纸卷气味一同远去。 忙碌的教宗并非向手下的主教们所想的那样，终日养尊处优，而是几乎每晚都亲自处理教区内的各种大小事务。 教会的权力越大，格里高利所忧虑的事情也便越多…前些日子，乌尔班被审判有罪，在卢安斯特被火刑的事情，便是教宗所头疼的烦心事。 “教宗陛下，卢西恩主教称这次审判绝对公平公正…”一名牧师模样的地中海男子正站在下方，恭敬地向闭目养神的教宗复述卢安斯特的情报。 “甚至在处死乌尔班后，卢安斯特的广场里凭空出现了恶魔的胚胎…这些都是乌尔班拥有恶魔力量的证明。” “知道了…”格里高利十世身材消瘦，留着长长的山羊胡须，从外表来看他似乎只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耄耋老人，可任谁也不会小觑这个站在王国权力巅峰的最强魔导师。“乌尔班吗…” “卢西恩还说什么了没？”格里高利脸上露出一抹落寞，他比谁都信任自己的的这个老部下，绝对不可能是勾结恶魔之人…否则曾经讨伐魔神阿斯莫德的绝密任务，也不可能交给他去办，只是没想到这却害了他… “他……”地中海牧师沉吟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 “说…” “他说那名修道院的院长珍妮修士，在对抗恶魔的过程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如果不是她的指控，裁判所也无法这么快查清恶魔，所以…” “所以什么，埃米尔你现在怎么总是说话说一半？”教宗微微抬起头，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不满。 “所以卢西恩大人邀请了修女们来王都，说是要宣讲这段与恶魔抗争的经历…” “荒谬！”格里高利轻哼一声，但很快又叹了口气，教会内部的权力纷争远比外人想象的更加复杂，就算卢西恩做的如此明目张胆，他也没法直接出手废掉他。 毕竟…裁判所可是掌握了三个直属的精锐骑士团，以及好几名魔导师…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埃米尔，我有些乏了…”格里高利十世轻轻揉捏着发胀的鼻梁，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那位名叫埃米尔的中年牧师也很合时宜地退出了教宗的书房，还没忘将门轻轻掩好。 教宗拿起桌上的一张魔法信笺，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纸面，上面记载了勇者威廉带领三支骑士团，以及近三万王国正规军开拔的动向。 不只是威廉，就连那位与教会向来不太合拍的勇者查理，也纠结了几支大型佣兵团和一些散兵游勇，向王国西北边境的城市拉文纳斯进发了。 果然除了教会内部，外面也有许多太多事要操心了。格里高利将卷宗放下，向后靠在了椅子上，连日批阅文件的疲劳感让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阵困意袭来，如同夜晚扑向蜡烛的飞虫那般，执着、孜孜不已…教宗单手撑着下巴，慢慢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忽得吹动桌上的火苗，教宗睁开眼看着桌上尽皆腐朽的纸卷与桌案，轻眨了几下眼睛。 格林高利慢慢站起身，抬手轻轻碰触了下满是裂痕的桌子，又迅速抽回了手。声音…有什么声音在外面。 他挪动着步子，向着虚掩的大门走去，眼中满是谨慎与奇怪… “埃米尔？是你吗…埃米尔？”教宗呼喊了两声牧师的名字，但却根本没有人回答，他站在书房大门的后面，指尖轻轻摸了下坚实的门板。 原本熟悉的大门忽得变得震颤起来，一道道火焰的亮光照亮了门缝后的黑暗，只是片刻间，这扇大门便被兀自打开。 格里高利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忘记呼吸。在他面前的并不是熟悉的走廊，也不是镶有彩绘玻璃的教堂大厅。 在不见日月的黑暗中，只有一条笔直向下的阶梯，那骤然爆燃的火光，便是阶梯两侧的引灯。 一只长着七只眼睛的羔羊正站在阶梯上，回过头向教宗所在的方向凝实。那闪着红光的七只眼睛在黑暗中低语，看上去完全不似世间应有的生物。 那羔羊在看到格里高利后，迅速转身撒开蹄子向着阶梯下跑去。 “等等！”教宗伸手喊道，那羔羊却并没有理会，只有清脆的铜铃声回荡在周围，渐行渐远。 教宗几乎本能地向前追去，在那阶梯的尽头有什么？那里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自己。 羔羊一路奔逃，沿着长长的阶梯一路向下，只是片刻后便放缓了速度。它回过头看到教宗已经快要追上自己，这才缓缓驻停脚步。 哒哒的羊蹄声踩踏着地面，当格里高利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怪异的殿堂，漆黑与微红的亮光，格里高利清晰地看到，在大殿内，有七处被封印的印记。 七眼羔羊在殿内徘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好一会儿后它忽得走到其中一道封印前，张开大口咬下了上面的封印卷轴，咬在嘴里咔吱咔吱地咀嚼起来。 格里高利猛然眯起眼睛，在黑暗中好像藏有四只庞大的活物。在羔羊揭下封印的瞬间，其中一只猛然站起，它的声音洪亮恍如惊雷。 “你来！” 教宗屏住呼吸，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用任何魔法，这让这位老人明显有些慌了阵脚。 一匹白马？ 清脆坚实的马蹄声渐渐响起，格里高利睁大眼睛，他看见一匹白马正慢慢自黑暗中走出，骑在马上的人身穿盔甲，手中拿着弓。 他驱马前行，向着悬浮于大殿中央染血的冠冕而去。教宗的身体动弹不得，只得看着那骑士慢慢行到冠冕前，单手捧起戴在头上。 白马嘶鸣，骑士高举手中的长弓，忽得发出了厉声的宣告。 “胜！而后再胜！”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在此时定格，教宗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在拼命争抢着空气，他浑身颤抖，知道这声厉吼撕碎了大殿，将一切碾作尘埃。 ……… “啊！”格里高利睁大了眼睛，不停喘着粗气，他吞了下口水，只觉喉咙干涩至极。 面前的桌案一如既往，堆积成山的卷宗、用了小半的墨水。桌上的蜡烛并没有减少很多，看来只是过去了片刻。 刚刚的…是梦？教宗看着书房熟悉的布局，他仍旧坐在椅子上好像从未移动过。 格里高利静坐了好一会儿，才从刚刚的怪梦中清醒过来，他感觉浑身酸胀，就连笔都难以握持。 教宗再次拿起那张威廉与查理率军开拔的信笺报告，默默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户。 深邃漆黑的夜空凝布在头顶，而在这片黑暗之下则是繁华的王都，灯火与烛光星星点点，照亮了小半个城市。 “七眼羔羊，白马骑士？”教宗任凭寂静的夜风吹到自己脸上，口中如晃神般喃喃自语。 “之战，胜了再胜的征服者…” 第120章 骑士的预言 不安与忧虑的情绪在格里高利十世的心底蔓延开来，作为一名早就步入圣域级别的魔导师，他绝对不会做无意义的梦境。 意识与灵魂层次的力量，凡是抵达圣域的强者都能熟练掌握，而对于魔导师来说更是如此。 这是一个预知梦，亦或者说是预言…格林高利望着王都西北方无尽的夜空，心下慢慢和审判日的预言对上了号。 七只眼睛的羔羊会揭开七道封印，四名骑士会依次降临人间，他们带来毁灭、涤清罪恶，将一切清偿到底！ 届时，这片大陆便会迎来最终的审判，那将是末日…教宗的神色黯淡，他脸上的褶皱像是脱干了水份的抹布，一层层叠在嘴边。 “灾祸，果真要开启了吗…” ……… 克里斯并不清楚有关四位骑士的预言，但对于这片大陆即将到来的灾祸他却有了心理准备。 吹了半晚上凉风的克里斯默默回到酒馆，倒是觉得清醒了不少。虽然昨晚楼下发生了械斗与围殴，但显然酒馆老板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到清晨差不多已经将损坏的桌椅打扫干净了。 “第二片镜面碎片在排斥我，或许只有你能进去…”主人格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在伤势有所恢复后便打算进入第二片，可却并不能如愿。 “我暂时没心情去看奈亚搞出的悲剧…”克里斯却摇了摇头，拒绝了探索镜面碎片的提议，“艾琳的经历…已经很可怜了。” “蠢货！你不是要救那个希尔族姑娘吗？把碎片全解开，说不定就能找到奈亚了。” “这个我知道，但如果你说的没错，我便是卖花女培养的第七份作品，我就更需要谨慎了…”克里斯叹了口气，即便到现在他也摸不清楚那名古怪的卖花女究竟是敌是友，“不管她想做什么，我都不希望她能成功。” 主人格少见地沉默了起来，好一会儿后他才笑吟吟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失了理智，不顾一切去救那姑娘呢，呵呵…有点意思。” 克里斯并没有回答，而是解除了身体的控制。日上云梢，白日是归属另一个人格的。 “嘁，脾气还越来越大了。”江渚活动了下脖子，没好气地骂了句克里斯，这才踩着木质楼梯向三楼走去。 酒馆老板虽然对这位古怪的客人有些忌惮，但眼见对方上了楼也终于松垮下来，默默摇了摇头，他可不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再逗留在自己店里，要是再打上一场，恐怕他就得回老家种田去了。 老旧的木门嘎吱作响，江渚轻轻推开这间被他们临时租下的房间，入眼间菲妮克丝和莎伦似乎都坐在床上闭目冥想。 “呵呵…”江渚看着安静不动的莎伦，脸上带着一丝欣赏。勇者实验失败了，但也成功了… 莎伦并没有按照预期，变成被欲念之力的器皿…这个女孩竟然压制住了体内那些不属于她的欲念，这令江渚十分意外。 可这名新生的“勇者”，却是货真价实拥有了和勇者们相近的“职阶能力”与“特性”，一旦她真正掌握了体内色欲之力的运用，恐怕就能够满足自己的要求了。 “看来全知人偶也并不是全知的，呵呵…”江渚对人偶中的庞大知识有些嗤之以鼻。 知识也好、情报也罢，人的创造力是不会停歇的…总会有新知识诞生，除了那位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及未来的神只外，是不可能有人做到真正的全知。 若是满足于现状，止步不前，那就不是傲慢而是愚蠢了… 菲妮克丝慢慢睁开眼，恰好看见江渚满眼沉醉地看着莎伦，小魔导师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厌恶，她迅速抓起床上的法杖，晃了晃莎伦的袖子。 “诶？冥想结束了吗？”莎伦还有些发呆，但在看见江渚回来后，立刻从床上趴下，微微欠身，“早上好，克里斯大人。” “他不是克里斯！”菲妮克丝不满地哼了一声，拉着还有些懵的莎伦便往外走。 “你们去哪？乱跑可不是好孩子啊…”江渚转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愉快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气鼓鼓的红头发女孩。 “要你管！”菲妮克丝瞪了江渚一眼，随后拽着莎伦钻出了房间，小莎伦在临走前还不忘礼貌地鞠了个躬这才被小魔导师拽出了江渚的视线。 老旧的走廊中，只有哒哒的沉重脚步声还在不时响起，引得江渚又一次笑了起来。 “我说…你怎么总喜欢欺负菲妮克丝？”克里斯自然察觉到了主人格的状态，不由有些奇怪，之前在卢安斯特时就是这样，江渚似乎总喜欢拿小魔导师耍乐子。 “我哪有欺负她，明明是她一看见我就跑，哼。你不觉得，那个女孩性格变了很多吗？呵呵…” “好像是这样…你不要岔开话题。” 江渚却只是摊了摊手，“因为很有意思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谁也逼不了我…就这么简单。” 江渚独自留在房中，却缓缓抬起左手，那片已经被攻略的镜面碎片便出现在他的掌心。 “远距离传送阵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也正好需要几天消化一下新到手的能力…”随着江渚轻声呼气，一阵剧烈的白光便从他的掌心铺开，盘旋着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等下次见面时…我会给路德维希那混蛋一个惊喜。” ………… “那个家伙根本不是克里斯！我和你说过好几次了嘛，你怎么还是这样…”酒馆一层气鼓鼓的菲妮克丝拉着莎伦一路走下楼梯，口中还不停絮叨着不满。 “可，可是…没有什么区别啊。”莎伦看上去有些委屈，却只是低着头并不想直接反驳这个比她还矮上一个头的小伙伴，“不管是哪个克里斯，他们都是我的恩人，我是不会忘记这些的…” “你…”小魔导师看着莎伦快哭了样子，憋了一肚子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她忽得长舒一口气，“算了，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菲妮克丝…”莎伦看着小魔导师低落的样子，脸上似乎有些愧疚，“你…生我的气了吗？” “嗯？没有啊…”菲妮克丝拍了拍脑门，这才换上一副笑容拉着莎伦，“好啦，没事的…咱们出去逛逛吧。” “嗯！”莎伦看到女孩的笑容，也跟着恢复了精神。莎伦早已经把菲妮克丝当成了心中的一切，要是因为这些还得她不开心了，那就有些不好了。 虽然克里斯的钱币大多遗失在碎裂的魔镜中了，可菲妮克丝却并不怎么缺钱。之前在卢安斯特时，一切日常花销和支付的旅费都是小魔导师付的钱。 这片大陆上魔法师是不会缺钱的，无论是作为受尊敬的职业，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对于高等级且精通阵法的魔法师来说，就算是镌刻魔法卷轴拿去出售，都足以过上殷实的生活。 菲妮克丝自然也很富裕… 第121章 查理的消息 “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菲妮克丝走在沃尔夫尼亚的街道上，好奇地打量着街边的建筑，直到看见了一块刻有郁金香的招牌后，脸上才露出笑意。 “走，跟我来…”小魔导师看着莎伦一脸疑惑的样子，忽得感到一阵害羞，但更多的却是自豪，她指着那块郁金香牌子，兴冲冲地说道，“那是查理大人的产业！” “查理大人…原来他是一位商人吗？”莎伦倒是第一次见到这面招牌，或许是卢安斯特并未有查理的生意涉入，涉世未深的莎伦从来没见过这些。 “嗯…也算是吧？王都有一小半的资产都是我们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呢！”菲妮克丝一旦谈及查理和康斯坦丁佣兵团便十分骄傲且兴奋，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 面前是一座两层楼的精致建筑，菲妮克丝看着熟悉的招牌嘴角不禁笑了起来。眼前的店铺并不出售任何商品，而是一家被查理称为“银行”的奇怪机构。 那位来自其他世界的勇者大人，在利用勇者身份与王都的数支商队达成交易完成初始积累后，便立刻娴熟地运用起了强大的经营能力。 兰柏尔大陆也本土也有小规模的银行，但此时的银行倒更像是商人行会内部的“借贷所”，不仅规模小且几乎不对外人开放。 查理便迅速抓住了这一缝隙，以勇者和打拼一年的信用为背书，开办了属于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银行。 菲妮克丝并不懂这其中的关键，但女孩所知道的便是自从这家银行出现后，佣兵团就好像有了花不完的钱一样，王都属于查理名下的资产也像是滚雪球一般迅速积累。 如果说查理是王国首富，可能略有夸张，但他这几年所积攒下的财富，完全足够支撑他组织起庞大的军队来对抗魔族。 “可惜康斯坦丁银行也联系不到查理…”菲妮克丝心下也有些黯淡，早在去年勇者带队行动后，佣兵团和这些商业组织的联系就没那么频繁了。 就算她找到银行负责人自报身份，想要联系到出征的查理，少说也得好几天时间，那时候估计自己已经赶去拉文纳斯了。 “走吧！”菲妮克丝念及此也便放平了心态，只打算从自己的账户里取些金币出来，应该就足够她们花销用的了。 ……… 当两人从银行大门再次走出时，女孩们的表情却各有不同…莎伦直到此时还没从菲妮克丝账户上的金币数量中缓过神来。 但是女孩随手就支取了二十枚金币的行为来看，这就已经超出了莎伦的认知…一枚金币，可能需要一名农民不吃不喝辛苦劳作五六年才能赚到。 这些钱，足够偿还自己父亲欠下的赌债了吧…那个想要卖掉自己的人渣，只是为了一百多枚银币，还不到两枚金币的价格就把自己卖给了奴隶贩子… 可原来…只是这么一点而已吗？ 菲妮克丝自然不觉这些钱有多少，毕竟单是一枚普通魔晶的价格，可能就要好几枚甚至十多枚金币，她之前在雪山用掉的那一箱子，恐怕也得有上千金币了。 小魔导师准备买些材料和饰品，她甚至还担心这些钱会不够，毕竟和魔法相关的东西，可就没有便宜的。 虽然会有几天的信息差，可小魔导师还是了解到了拉文纳斯的战况，这让她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 自己这个主力魔导师不在，查理大人要怎么与魔族接战呢…情报人员在发现菲妮克丝现身后，也是不禁喜上眉梢，勇者早先便让他们留意过菲妮克丝的动向，此时倒是意外之喜。 “菲妮克丝队长，您可能已经赶不上了…昨天刚传回来的情报，说是王国的奉献者骑士团，在追敌时误入了无尽雪原，到现在都没回来。” “魔族的部署十分有序，也不知道要打多久…” 原来已经有小规模的交手了吗…菲妮克丝回想着之前的对话，心下焦虑的情绪又增添几分。即便查理已经选取了最佳时机对暴食元帅巴尔发动攻击，可显然那群虫子也没那么容易拿下。 这也意味着，查理的突袭计划可能已经失败，所以才改为集结大部队正面作战…是因为克里斯没有到场，高端战力不够？ 不对…小魔导师很快摇了摇头，她绝对不会小觑暴食元帅的情报能力。那位特立独行的魔王军三元帅之一，以猩红之泽为领地，算是一国之君了。 虫族的势力也经常渗透进人类王国中来，魔族能够获悉查理的计划，其实也并不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毕竟…改为正面作战的备用计划，他们事先也早有商讨。 如果她和克里斯能够及时赶到…… “查理大人…一定要等我啊。”菲妮克丝捏紧了手中的钱袋，随即将它系在了腰间的口袋旁。 心事重重的菲妮克丝并没有发现，徘徊在康斯坦丁银行门口的几名佣兵，忽然对着同伴试了个眼色，渐渐消失在了街道上。 第122章 礼物与埋伏 喧哗热闹的沃尔夫尼亚处处焕发着生机，这座没有贵族的城市在新领主抵达前，像是被注入了新鲜血液般朝气蓬勃。 街道两旁满是各色临时搭建的商铺与小摊，商人工会主导了这座城市，在免除路税与商品税的优惠政策下，大量商队和手工业者，跋山涉水往这边赶。 “这，这个怎么卖？”菲妮克丝看着摊贩摆弄的几件轻便的法袍，伸手扯了扯却还是叹了口气。 这些衣服都太大了…果然是自己的个子太小了吗，菲妮克丝瞥了眼身旁的莎伦，眼中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五枚银币，您看这料子…”小贩抓起那件长袍，脸上堆笑地推荐起来。 莎伦似乎已经渐渐接受了菲妮克丝的大手大脚，她看着小魔导师包里的那堆魔法素材和魔石，不由感到了一丝拘束。 从小在农家长大的孩子，又被早早送进了修道院…莎伦又何曾见过这样采购的，光是那包东西菲妮克丝估计就花了三四枚金币。 “诶？”只是正当莎伦胡思乱想起来时，菲妮克丝却忽得抓住那件长袍的肩头，将其抵在莎伦的身前，眼神上下打量起来。 “好像刚好…”菲妮克丝点点头，随即将长袍折叠转头掏出二十五枚银币递给了小摊老板，“这件我买，买了！差不多尺寸的，再拿四套…” “啊？”莎伦睁大了眼睛，一旁的小贩却是乐开了花，难得遇到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连还价都不还还一口气拿五件！ “不，不行的…这。”莎伦连忙摆手，她似乎完全没想到菲妮克丝是为她挑选的衣服。 莎伦的余光瞥见了自己的袖子，那里明显短了一小节…她身上现在穿的长袍还是小魔导师的备用衣物，显然有些紧。 “没事，好不容易出，出来逛街…”菲妮克丝脸上露着微笑，似乎的确比半年前要开朗了许多，“算我送你的，之后…可能就没时间了。” “唔…谢，谢谢。”莎伦低着头，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红晕，这是菲妮克丝第一次送给她礼物…应该算是礼物吧？ 可惜心事重重的菲妮克丝却想起了西北边疆的战事，等传送过去恐怕真就没时间休息了吧，嗯…看来还得再备点东西。 小魔导师再次下定决心，从小贩手里接过了打包好的长袍衣物，随手递给了莎伦。 女孩们一路逛了大半天也不见疲惫，反倒是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当日头升起，她们也便在狼神雕像附近的巷口买了些吃食，几乎将整个新建的沃尔夫尼亚都走了个遍。 小魔导师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旧书商，立刻扑在了店门口走不动道了。兰柏尔大陆的书籍流通其实并不算多，贵族们大多有自己的藏书，或是雇佣抄写员誊写复制新作。 但无论是图书馆还是贵族藏书，总会有些书册过了保存年限，就会在抄写后拿去售卖给旧书商。 不过鉴于大陆上的一般民众大多并不识字，所以书商的旧书生意其实并不好，很多也转行去卖魔法卷轴了。 “菲妮克丝？”莎伦拎着好几包东西，轻声喊了喊身前女孩的名字。菲妮克丝正捧着一本满是酒渍与破损的话剧台本，兴冲冲地快速翻看着。 “是新剧啊！我还没看过这场…”小魔导师眼中放着光，随身携带的那几本台本故事，她早就看腻了，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可以看到新出不久的作品！ “嘿！小妹妹你眼光真好，这可是王都那边上个月才出来的，要不是泡了酒才不会卖掉来着。”书商看到菲妮克丝两人身上的大堆行李，也不知是知道来了大主顾，还是如何，立刻来了精神。 埋头于台本里的剧情中的菲妮克丝却只是点点头，完全沉浸在了故事里，看来是打算在买走前就把故事先看上一遍再说。 莎伦轻呼了一口气，慢慢笑了起来。这样专注的菲妮克丝，果然很优秀呢…她默默转身，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脖子，视线却被不远处的面包店吸引住了。 “果脯蛋糕…”莎伦眼中露出一抹怀念，小时候母亲经常会采一些坚果，将揉好的面团带去面包店拜托面包师帮忙烤制，给她和弟弟烤类似的面包吃。 她看了看手里之前菲妮克丝硬塞给她的两枚金币，慢慢拨开人群向街对面走去。 如果让菲妮克丝也尝尝就好了！希望这里的口味不要太差… ……… 小说中的爱情故事，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让人心潮澎湃啊！菲妮克丝将翻脸埋在旧书台本上，脸颊布满了红晕。 果然自己喜欢的那位剧作家，总能写出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呀！穷小子主人公和贵族女孩的恋爱吗，那种不顾一切只为了彼此的憧憬，可真是太棒了！ 菲妮克丝完全沉浸在了故事的余韵当中，她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呼吸急促，或许是太久没看到这么好看的情节了吧？ 真好…要是有个人会这么不顾一切地喜欢自己就好了… 菲妮克丝叹了口气，应该不会有人喜欢她这种女孩吧…毕竟她个子又矮，又胆小怕生，既没有亚托莉娅姐姐那样温柔坚强，也不像莎伦那样漂亮；就连头发都是奇怪的红色。 “这，这本书我买了。”小魔导师扯了扯自己乱糟糟的卷发，自己看上去应该像是一只红毛老鼠吧… 耳边不断传来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菲妮克丝感觉情绪都被刚刚的台本调动上来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间的血管在砰砰跳动。 小魔导师从钱袋里抓了一把银币，刚准备递到书摊上，又忽然愣住了。那名旧书商老板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接过钱币的打算。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菲妮克丝恍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扶了扶有些发晕的脑袋，这绝对不是自己看书太入迷了！ 菲妮克丝深吸一口气，咒语刚刚念诵到一半，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遥远却清晰的声音徘徊在她的耳边，女孩只觉好像有人接住了自己的身体，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糟糕…自己大意了。 “果然是个有钱家的小姐…”书商瞥了眼从菲妮克丝手上滑落的银币，和女孩身后的两人交换了下视线，向周围望去。 有些倒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可在被书商瞪了一眼后，便迅速走开了。他冲着抵住菲妮克丝身体的两人试了个眼色，三人便架着菲妮克丝往店里挪去。 ……… “菲妮克丝？”莎伦怀里抱着一根长面包和两块切好的果脯蛋糕，重新回到书摊前，可在呼喊了几声后仍旧不见菲妮克丝的回应。 去哪了呢？ 莎伦探着头向书店里看去，只是这简易搭建的旧书店里也好像空无一人。莎伦先前走了两步，踩在门口的台阶。 “咦？”莎伦侧过身一样便看见了书摊上那本菲妮克丝之前看的那本浸了酒渍的书册。 上面完完整整地被翻到了最后一页。莎伦默默走到书摊边，菲妮克丝最后没有买这本书吗？明明那么喜欢… 莎伦将面包揽在胳膊上腾出一只手，缓缓蹲下身向那本小说摸去。 “小妹妹，要买书吗？”书商的声音忽得从背后响起，惊得莎伦迅速抽回了手，怀里的面包却掉在了地上。 “啊，抱歉…抱歉。”莎伦连忙去捡那些面包，一抬头却看见老板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那，那个…我朋友刚刚在这里买书，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书商在看到莎伦的正脸时，忽得换上了一副笑容，他很自然地走回书摊边，将那本台本合拢，随手丢到了一边的架子上。 莎伦的瞳孔忽得放大了下，女孩仔细看了看那架子上的其他旧书封面，却只是沉默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你的朋友…啊是的，我想起来了，她说她忽然有急事，就自己跑掉了，还让我记得告诉你一声。” “急事？”莎伦有些不解，难道是克里斯先生出意外了？不应该…那位大人可是很强的啊。 “诶，是的…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还说你要是找她可以去黑面包酒馆。”书商倚靠在墙边，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黑面包酒馆？这是…在哪里？”莎伦重复了一遍地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们虽然差不多已经把沃尔夫尼亚逛了一遍，可这里的酒馆实在是太多了，莎伦还真不记得有没有一家叫这个名字的。 “就在那边！诶，小妹妹，你是新来的吧？”书商打量了莎伦一番，那神情却让莎伦感到有一丝不舒服。“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带你过去。” 莎伦攥紧了手中的包裹，那里是菲妮克丝送她的袍子…女孩沉默了片刻，还是点点头，“谢谢…” “呵呵，不必客气。”书商站直了身子，便带头向街道另一边走去。 “那个…店面？”莎伦跟在后面，小声提醒了一句，但书商却只是摆摆手表示不用担心。 时间已接近黄昏，街道上的人流稀稀拉拉，显得空旷了许多。若是入了夜，估计也就佣兵们还会聚集在酒馆或赌场了吧。 莎伦一路跟着书商，走了接近半个小时，女孩始终吊在男人身后三四米的位置，也不询问也不催促，只是默默赶路。 书商不时转头看向镇静的莎伦，终于在巷子里拐绕了好几个弯后，站定在一家酒馆门前，屋里似乎还能听见笑骂与杂乱的呼喊声。 微亮的光线顺着门缝飘出，打在书商的半边脸上，他单手抵在门板上冲着莎伦说道，“喏，就是这里…进来吧。” 莎伦抬起头却并没有看到任何招牌，她看着这家藏在巷子深处的破旧酒馆，心头不禁泛起一阵紧张，不停轻捻着手心的汗。 书商推门而入，像是回到了家中一样，莎伦抱着一堆面包和采购的包裹，也跟着走了进去。 空气中浓烈的酒气与汗臭味扑面而来，莎伦不由皱了皱眉头。她走在书商后面，入眼间却是看见屋内坐了好几桌粗犷的佣兵战士。 “呦！利顿回来了！你怎么还带了小女娃子，从哪拐回来的？”一名半秃的壮汉正坐在门口，看见书商和莎伦走进门后，立刻出言打趣道。 “别开玩笑了，这位姑娘来找她的朋友，你们有见过吗？”书商利顿瞥了壮汉一眼，随即开口询问起来。 “朋友？哈哈哈，原来是寂寞了吗？这可都是你的朋友。”另一名坐在墙角的瘦高个满脸坏笑，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莎伦。 一众佣兵们紧跟着大笑起来，似乎对这个送上门来的可爱女孩感到十分好奇。不得不说，就算只有十三岁，莎伦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再加上那似有若无的色欲之力…女孩身上似乎散发着异样的吸引力。 “菲妮克丝在这里吗？”莎伦吞了下口水，这才压住心底的紧张与不安，“是你带走了她！” “呵呵，你现在发现已经晚了…”书商使了个眼色，门口那半秃的壮汉已经默默抵住了门。“不过我感觉你早就猜到了，可你还是跟了过来。” “那间书店并不是你的吧？不然你不会把话剧台本丢到教会典籍的架子上…”莎伦握着手里的长面包，厉声询问着利顿，“你把菲妮克丝也带到这儿来了吗？” “呵呵…就这么想为你家小姐尽忠吗？”利顿被识破了身份倒也坦然，“放心，我们可不会跟钱过不去…呵呵。” “会魔法的贵族大小姐，应该很值钱的吧？”利顿缓缓解掉身上的披风，满是沧桑的脸上透露着一丝坚决，“不过你就无所谓了…感谢光明神给了你一副好容貌吧，女仆妹妹，呵呵…” “你们把菲妮克丝怎么样了！”莎伦脸上透露着一丝焦急，她颈部的魔纹忽得闪现了一下，可却没人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了。 “抓住她！谁先抓到谁第一个！”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屋子里的佣兵们全都站起身来，向莎伦逼来。 “你们…”莎伦指尖用力，忽得扬起手中的长面包，对着冲得最猛的佣兵就是一扫。闷响！手中的面包断成两截，那佣兵一头栽进了地板里，只留下阵阵老旧的灰烟飘起。 “全都得死！！” 第123章 爱惜面包的女孩 原本喧闹吵嚷的破旧酒馆忽然变得一片寂静，推搡奔跑的佣兵们几乎全都愣在那里。被砸翻在地的倒霉蛋手臂抽动了两下，在一片烟尘与木屑的包围中，当即断了气。 骗人的吧？死了？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原本在他们眼中柔弱的猎物，此刻正低着头站在包围圈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感觉莎伦周围似乎有淡淡的黑气在升腾。 “把菲妮克丝还给我…”莎伦丢下手中的半截面包，忽得抬头，女孩那原本清亮的瞳眸中，忽得闪过一丝红芒。 她的身影在原地闪烁了两下，忽得消失在众人面前，佣兵们只觉一阵裹着灰尘的旋风卷起，便被强大的力道推撞到墙壁上。 利顿眯起眼睛，脚步不由向后退了半步，在他耳畔不时有同伴的哀鸣响起，此起彼伏…就像是夏夜池塘里聒噪的青蛙一样。 怎么会这样？利顿有些慌乱，他明明没有从这女仆身上感受到任何能量波动，那名贵族小姐是魔法师他倒是看出来了，可…怎会如此？ 只是他还未来及思考过多，莎伦的攻击便已经临近。利顿瞳孔放大，只来及将双臂横在胸前，整个人便被击飞，翻滚着摔到了楼梯口。 怪不得…怪不得敢跟自己过来，利顿的脑海里满是后悔。那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力量与速度？ 这还是人吗？ 莎伦忽得停下了追击，偌大的酒馆中已无一人站立，她身上的衣物由于高速运动而破损了小半，紫黑色的魔纹逐渐爬上女孩的脸颊。 “菲妮克丝在哪！” 莎伦脸上的魔纹像是蔷薇花藤般流转，她单手拎着利顿的领子，一阵阵气浪以她为中心向周围推开，只吹得利顿脸上一阵阵燥热。 “我，我说……”利顿的余光看向周围，莎伦的出手极为狠辣，酒馆里的老兵油子们全都瘫在地上，没死的也残废了。 “你家小姐，不…不，您的朋友已经。” “已经什么？”莎伦脸上露出一阵焦急，难道菲妮克丝已经被杀死了？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已经被送去鸽子市了…就在商业街里。”利顿感觉到莎伦的手在颤抖，他连忙加快了语速，一口气道出。 鸽子市也即是黑市，沃尔夫尼亚的商人行会，也是王国地下黑市的重要承包商…所以在这片没有封建枷锁的新城，其实最先繁盛起来的，反倒是黑市贸易。 赃物、奴隶、违禁品…一切能想到的商品，几乎都能在黑市上找到来源或情报。由于前几个月勇者威廉在出征前突然出手，端掉了王都数个地下黑市的据点，所以有很大一部分交易量，都转移到了沃尔夫尼亚。 “带我去！”莎伦一把丢下利顿，躁动不安的情绪在她的脑海中翻滚。菲妮克丝的存在如同一盏明灯与绳索，拉着她不在庞杂的欲念之力中迷失。 可如果，如果菲妮克丝出事了…莎伦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她走到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抬脚踹死了一个躺在地上呻吟的佣兵，这才慢慢蹲下身从地上捡起那几块碎掉的面包，轻轻装进了包裹里系好。 有块果脯蛋糕不知是被谁踩了一脚，可莎伦仍旧没有嫌弃。从小过惯了贫苦日子的莎伦知道，绝对不能浪费粮食。 利顿看着爱惜面包的女孩，她似乎正默默揭掉面包上沾了鲜血的部分。利顿不由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从莎伦身上，他看到了对人命彻底的漠视…或许在那个女孩眼里，他们还没有那些面包重要，应该是这样吧… 老旧的酒馆大门从关闭到被再次推开，只间隔了五分钟不到…但猎物与猎人的角色，却彻底反转。 莎伦不断催促着利顿带路，心底却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告诉克里斯，她相信那位大人一定可以救下菲妮克丝，但要是来不及怎么办？ 毕竟现在赶回去还得花不少时间，要是菲妮克丝出了意外… “快走！别磨蹭！”被烦躁冲昏了头的莎伦只得将情绪发泄到倒霉的书商身上，不停驱赶着利顿往黑市赶去。 ……… “所以单是攻略了一块碎片，狼人的能力就可以使用了？”克里斯有些不可思议地感受了鼓动在身体内的魔气与力量。 原本魔镜碎裂后，狼人的能力也无法使用，克里斯本以为要等到魔镜被彻底修复好，如今倒是意外之喜。 “呵！狼人的力量可不是魔镜的，而是这具身体的。”江渚对克里斯的知识贫瘠也早就习以为常了，“你在获得魔镜的那一刻，身体就被魔镜污染了。” “哼，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以为自己是人类。”江渚的话语间带着一丝嘲讽，“之所以魔镜碎裂你无法变身，那是因为断了魔气的供给。现在我完全掌握了这碎片，已经能抽调些许魔气了。” “原来是这样…意思是只要掌握了魔气的修炼方法，就算没有魔镜，这具身体也可以变身狼人？”克里斯点点头，太阳落下后他又重新接管了身体。 只是主人格所说：自己早就不是人类了，还是让克里斯有些意外…毕竟常年的自我认知与生活习惯，都在告诉他自己是人。 如果仔细想想，克里斯其实也能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变身成兽形是纯正血脉的兽族所特有的能力。 列娜一族就曾使用过，而他能够在人类与狼人的形态切换，是不是也是类似的能力呢？只不过所使用的不是血脉的力量，而是魔气… 甚至说到底，狼人这种极其罕见的魔族，和兽族绝对有很大关联…毕竟狼也是兽的一种嘛！ “可没这么简单，狼人所消耗的魔气不是你能想象的，想自己修炼魔气？要不是厄里斯魔镜里的魔气储备太过丰富，你也无法这么持久地使用狼人的力…咦？” 主人格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开口，“色欲勇者的力量被激活了…” 主人格的话让克里斯瞬间清醒了过来，莎伦？莎伦在城里使用了力量？难道她们遇到危险了。 江渚与莎伦之间存在极其紧密的契约联系，所以当那些平复的欲念之力被重新激活，主人格几乎一瞬间就有所察觉了。 “我去找找！你知道她们在什么地方吗？”克里斯有些担心女孩的安全，虽然以菲妮克丝魔导师的实力，正面作战不会有太多对手，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呵呵…我觉得没必要，让她们自己解决呗，正好我还想看看勇者的能力。”江渚倒是完全没有紧张，似乎对于莎伦非常自信。 但拗不过克里斯的倔强，江渚还是稍后告诉了他莎伦大致的方位，但也只是大致而已，契约联系的感应其实并不会很精准，之前小魔导师寻找克里斯时也是如此才花了好几天。 克里斯推开房门径直从二楼护栏翻下，迅速消失在了酒馆大厅，他眼中泛着些许坚决与平静。 绝对要保护好同伴们。 第124章 商人的态度 热闹喧哗的集市，在入夜之后也便慢慢降了些热度。即便还有不少佣兵与冒险者在街道上晃悠，可大多数摊位还是已经收拾干净了。 毕竟对于大多数散户与手工业者来说，油灯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天黑之后买东西的客人减少，还不如收摊回家，第二天赶个早市。 人们几乎出于本能地趋避这夜晚的黑暗，可对于某个地方，夜色却并不是阻碍。 脏乱的街道两侧满是新建不久的两层建筑，莎伦走在这气味浓郁的小道上，目光来回在窗户的漏光间跳转。 偶尔有几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站在岔路口，好奇地看着莎伦与利顿，但也没有任何言语。 一名被买来的少女奴隶？这在鸽子集市里并不算罕见，虽然莎伦的容貌的确出众，可谁又会太过在意一名女奴呢？ 莎伦一直默默跟在利顿身后，这片街区的确有些隐蔽，就连路口都是被封堵住的。还是利顿掀开一些杂物，他们才绕了进来。 她和菲妮克丝白天逛街时并没有留意到这里，或许是由于父亲卖掉她的行径，莎伦对于黑市一直抱有很强的抵触心理。 女孩看着还算安静的鸽子集市，这里似乎并不会像正常市场一样有出摊和叫卖。商铺也全都藏在老旧的建筑内，没有招牌，就连门面也很不起眼。 如果不熟悉这里的布局与门路，恐怕根本不会觉得这是市场，更别说来黑市买东西了。 几名浓妆艳抹的妇人倚靠在墙边，轻轻撩起脸侧的头发，不时向莎伦和利顿投来好奇的目光。 黑市中风俗交易也是十分常见的行当，虽然王国本身就不禁止娼妓，可黑市里却会有意想不到的服务… “还没到吗？”莎伦见利顿左拐右拐，始终没有找到地方，心下不禁愈发着急起来。 “快，快了…就在前面。”利顿低着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经营这行当的，就是沃尔夫尼亚的商人行会，咱们要不还是？” 利顿话还未说完，便缩了缩脖子，他确实不想得罪开办黑市的商人行会，毕竟带莎伦过来，就等于是砸场子了。 可比起断了门路，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一点…他毫不怀疑，这位女仆小姐要是发起疯来，绝对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在莎伦的眼神逼迫下，利顿只好低着头继续往前赶路，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 与此同时，在沃尔夫尼亚最大的地下赌坊中，一名弯胡子的微胖商人正坐在装饰华丽的房间中央，面色不愉地看着手里的报告。 明亮的火焰在蜡烛上跳跃，空气中隐约还能闻见熏香的淡香。 “四王子果然跑了…蝴蝶花协会那群家伙是吃干饭的吗！”男人一把将手上的信件拍在桌子上，借着昏黄的灯光依稀能看到信封上的魔法纹路以及三色堇标识，“看来昨晚你们遇到的，的确是四王子…” 在他面前，同样穿着富贵的中年人点点头，他正是昨晚在酒馆围堵沃克王子的领队之一。当晚他们接到线报说是有疑似王子的人出现，这才前去追捕，只是没想到还是让那家伙跑了。 “难办了啊…王子要是活着回到王都，说不定老国王会发兵打过来。”坐在主位上的人叹了口气，但却并没有慌乱。“还是得靠蝴蝶花协会…” “可是…”下手位置的中年人看神情还有些犹豫，似乎对老国王的怒火颇为担忧，毕竟他们试图谋杀的，可是四王子啊，虽然那是个公认的废物… “没事儿，大不了把事情归到那什么狼神头上，我们抽身离开就是，呵呵…” 沃尔夫尼亚的居民对狼神信仰的坚定是商人们十分讶异的，但也正是如此…为了避免教会势力的再度侵入，商人们只是稍稍表示了对狼神的尊崇，这些淳朴又愚昧的信徒便成了他们最有力的武器。 “不过你放心，骑士团出征讨伐魔族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就算老国王想征讨沃尔夫尼亚，估计也腾不出手来。” 中年人点点头，也终于算是放下了心，但下一刻，门外的走廊却忽得传来一阵喧闹与碰撞声。 紧接着那厚实的大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哈罗德！你不能这样！”一名虎背熊腰的男人抬脚迈进了房间，在他身后还站着几名满脸委屈的护卫。“我一猜你就是这种地方…” 坐在主位上的商人哈罗德，便是沃尔夫尼亚目前的实际掌权者，也是王国南部地区最有影响力的商人。 “鲍德温，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再这么没礼貌，咱们也就没必要合作下去了。”哈罗德眉头微皱，似乎对这个笨头笨脑的壮汉十分不满。 “你知道你的人干了什么吗？”名为鲍德温的汉子额间透出一丝汗珠，还未等他说完，房间的阴影中忽得闪烁了一下。 鲍德温几乎是处于本能地向后仰去，那壮实的身子似乎格外敏捷，而在他身后的门框上，赫然嵌入了两片漆黑的刀刃。 “蝴蝶花协会？” 第125章 粗犷的鲍德温 鲍德温的脸上满是愤怒，他神色凝重地望着潜藏在黑暗中隐隐活动的那两道人影，他当真没有察觉到这两人的存在。 壮汉口中喘着粗气，手指紧紧抠着地板的缝隙，他只是坐在那儿不再言语，狠狠瞪着哈罗德。 “呵，看来你的身手没退步…”哈罗德轻笑了两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鲍德温，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他了解这个男人：粗犷的外表、缺少头脑，除了背后的贵族势力有些价值外，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我不管你是为了王子的事儿也好，蝴蝶花协会的事儿也罢…下回再闯入我的房间，可就不只是警告了。”哈罗德看了眼‘吓傻’了的鲍德温，根本不愿听他想说什么，转身便往后门走去。 听下面的人说，今晚抓到了一个有些古怪的魔法师…哈罗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总归还是有好事情发生的。 阴影中两道黑衣人影也迅速潜入黑暗，似乎正跟在哈罗德身后随行护卫。房间里的另一名中年商人，同样瞥了鲍德温一眼，抬脚从他身旁迈过。 虎背熊腰的汉子坐在地上，深深呼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金属木盒，慢慢从中取出两粒糖球，丢进了嘴里。 鲍德温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默默站起身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畏惧与惊恐，只是隐隐透露着担忧。 ……… 深暗的地下室中，空气里到处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菲妮克丝轻哼了一声，咂咂嘴这才感觉意识渐渐回到了身体中。 强烈的头疼与眩晕感让小魔导师产生了一阵恍惚，她甚至有些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是当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昏暗后，女孩这才清醒了过来。 墙壁…漆黑的墙壁，到处都能看见裂缝与渗入的水渍，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立在桌面上，那不断晃动的火苗照在周围的老垢与油脂上，反射出令人恶心的光芒来。 这是什么地方！菲妮克丝眨了眨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正被捆扎一只木质的椅子上，座椅似乎因为年久失修而变得十分松垮，只是稍微晃动便会发出嘎吱的响声，看上去随时可能散架。 菲妮克丝刚想运转魔法力吟诵咒文，可一股钻心的疼痛却从额间涌出，她口中唔了一声，刚刚运起的魔法力便彻底散掉。 小魔导师这才发觉，自己头上竟然被戴上了禁魔头环！她曾在卢安斯特的庭审现场，见到乌尔班头上有这个东西，现在自己也…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庞杂的信息在菲妮克丝脑袋里晃荡，就好像是糊了层浆糊似得，根本整理不清楚，她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遇到了袭击… 难以察觉的迷药，还有专门囚禁法师的禁魔头环，看来袭击自己的势力，来头并不小。 菲妮克丝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深深呼了口气，她不再强行调集魔法力，而是放松身体，感受着目前的状态变化。 迷药的药力还没彻底消散，当务之急，是把状态调整好… 只是小魔导师刚闭上眼没一会儿，似有若无的脚步声便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似乎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菲妮克丝立刻闭上眼假装从未醒来，而那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直到背后的房门忽得被人推开。 “这就是今天送来的魔法师？”哈罗德紧了紧身上的皮草礼装，从口袋中掏出一份牛皮卷，摊开在手上，目光却看向了菲妮克丝。 “怎么是个小孩子？”哈罗德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满，朝着身后的一名随从问道，“你们弄来个小孩子有什么用？” “大人…”阴影中的黑影忽得在哈罗德身后现身，声音干涩且沙哑，“这是位强者…” 哈罗德被黑影的行动吓了一跳，但也没说什么，而是又看了眼不敢说话的随从，慢慢绕到正面重新打量起菲妮克丝起来。 “强者？这么小的孩子，能强到哪里去？”哈罗德盯着矮个子的女孩看了好一会儿，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 他本就对蝴蝶花协会的人失手放走了四王子有些不满，此时更是丝毫不信这杀手的话。 “我们之前给她测过了…”一直不说话的随从这时也满脸委屈地跟了上来，“只是…检测魔法力的法阵，好像坏掉了，测出来这孩子是个魔导师，这怎么可能？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等级，不过肯定是魔法师没错的！” “坏掉了？魔导师？”哈罗德露出了怀疑的目光，别说随从不相信了，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大商人，也从没听说过有十岁出头的魔导师啊！ 他需要实力不错的魔法师，至少是能够释放中阶魔法的大魔法师作为素材…没想到不靠谱的手下，居然整了这么一出。 一直佯装昏迷的菲妮克丝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些人已经测试了自己的魔法力水平… 幸好自己是在半年前才进阶魔导师随后就跟着查理大人去了雪山…知道她魔导师身份的人并不多。 只是这也让小魔导师愈发疑惑起来，这些人费尽心思绑架魔法师做什么？女孩心底渐渐有了不好的设想… \\\"算了…那位大人肯定不会认错，要是惹得他生气了…\\\"哈罗德瞪了眼身后的随从，直看得后者脊背发凉。 而哈罗德也慢慢踱着步子，走到菲妮克丝左边的墙根，抬手轻轻拍了几下黑漆漆的墙壁。 微亮的红芒在房间里慢慢闪烁起来，菲妮克丝坐在椅子上，完全看不到左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能感觉到一股强烈涌动的魔法气息，在不停翻滚。 粘稠浓郁的蠕动声响不时在身后响起，细碎又遥远…像是淤泥摔落在地上的啪嗒声与呼气声渐渐靠近，菲妮克丝只觉身体的每一处寒毛都在发出警告。 女孩的身体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颤动着，死亡的预感疯狂浮现，菲妮克丝猛然睁开眼，迅速扭动身子向侧后方看去。 那一刻，她再难移开目光… 第126章 我就是恶魔 夜色逐渐被染得深邃，乱糟糟的鸽子市场中，利顿带着强压怒气的莎伦已经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路口，终于在一处还算宽敞的建筑门口停了下来。 据书商利顿的供述，他们也只是听命令行事，赚点小钱…是黑市里有人放出消息，重金求购有实力的魔法师。 据说一名能使用中级魔法的大魔法师，他们足足愿意用二百枚金币去收购。利顿和酒馆里的同伙只是垂涎这些赏金，才在沃尔夫尼亚设计绑架。 他们也并非只针对魔法师，对于一些看上去比较有钱的贵族小姐，也不会放过，反正背靠黑市那是不愁销路。 这也多亏了沃尔夫尼亚目前的无主状态，城市的治安完全由商人行会雇佣佣兵来维持。和贵族私人领地的卫兵比起来，这群没什么纪律与操守的家伙，本就是暴力事件的常客，所以利顿等人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没有人希望贵族领主来沃尔夫尼亚，因为曾经的神火焚城，烧尽了旧有的利益阶级，如今新城的大蛋糕被瓜分，尝到甜头的人，无论是商会还是佣兵，谁又希望回到以前被贵族们呼来喝去的日子呢？ 但利顿现在倒是怀念起曾经的布尔加特了…至少如果是一年前，他绝对不会一个女人向赶牲口一样在街道上赶来赶去。 “就是这儿吗？”莎伦已经难以压制心头的欲念之力了，对菲妮克丝的担忧让她心神不宁，女孩抬头看了眼这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眼中露出一抹厌恶。 赌场…她不喜欢这个地方。这儿总会让女孩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 “是，是这儿…我们也是发现您的朋友有法杖，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送来的，没想到他们还真收了…”利顿想起了自己送菲妮克丝来这儿的情景。 当时那名负责联络的交易员本来满脸鄙视地准备赶他们走，但当测试了下女孩的魔法力水平后，忽然又改了口，说是法阵出故障，不过还给了他们两枚金币作为酬劳，算是赚到了。 “钱呢？”莎伦自见到赌场后，心情更加糟糕了。 “在，在这儿…” 莎伦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利顿手里的两枚金币，那脏兮兮的钱币上，几乎都看不清图案了。 “这样啊，那你没用了…”莎伦满脑子都是各种暴戾与可怕的欲念之力，这使得女孩十分烦躁，她一把抓住准备逃跑的利顿，细白的指节深深嵌入了书商的脖子。 黑气，粘稠潮湿的黑雾像是倾泻的山洪般，迅速吞没了这名人贩子，他连嚎叫都没来及发出便被黑雾灌了一嘴，只是微微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色欲的浓雾…具有极强的麻痹性与致幻性，但腐蚀与吸收才是其最强力的能力。 莎伦随手丢掉了那已经变成干尸的男人，眼中泛着微红，看着赌场门口几名正在喊叫着什么的佣兵。 是看到自己出手杀了人吗？莎伦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取走一个人的生命对她来说，似乎是十分正当且合理的事情。 女孩知道在那场仪式之后，自己的身心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莎伦甚至对除菲妮克丝以外的人类，都很难产生亲近感了。可是她并不反感这些，也不怨恨菲妮克丝常说的那位“坏克里斯”。 因为比起曾经那种悲惨的命运，那种被人利用、被亲人背叛出卖，任人宰割却无法反抗的命运，至少眼下…她能够凭借这份力量去保护自己的朋友。如此…就算当真变成人人喊打的恶魔。 又有什么不好呢？ 莎伦身上的长袍逐渐被黑雾裹覆，紫黑色的魔纹像是鳞片般覆盖在女孩的身体上，她额间的碎发被躁动的气流轻轻吹动，身形一闪便撞入了赌场大厅。 佣兵们几乎没有看清来人的动作，只觉一阵狂风掠过，自己便被彻底掀飞。有人在赌场门口当众杀人？这已经不是最新情况了，那人的确袭击了这里！ “明明是刚建的城市…”莎伦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她的眼中满是厌恶与鄙夷。原本女孩还挺喜欢这座名叫沃尔夫尼亚的新城，和菲妮克丝逛街的时候也很开心。 只是这样一座什么都缺的城市里，却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赌场…那些佣兵与冒险者模样的赌徒，不正是和自己父亲是同一类人吗？ 莎伦不喜欢这里… 没有人能够阻挡这个背生双翅的怪物，许多赌徒甚至都没看清是谁袭击了自己，便被风压与黑雾撕成粉碎。 桌椅、吧台，尸体…博弈用的骰子滚落一地，上面满是灰尘与鲜血，没有人再去关注上面的点数，也没有人再为胜负牵动心神。 死亡与毁灭，带给了这座赌场绝对的公平。 “菲妮克丝，在哪…在哪？”莎伦一路破坏着赌场里的一切，据利顿供述，这座赌场是哈罗德大人的资产，那名远近闻名的豪商说不定就在这里。 女孩一路向深处扫荡，她捂着脑袋却没有忘记寻找任何有可能存在的密道与暗门…当然，只要把所有墙壁与地板都打碎，一定不会有遗漏的吧！ 克里斯站在远处的楼顶，颇为担忧地看着远处的喧闹… “哈哈哈哈，应该没有出全力，不过对付勇者等级四十级以下的人，应该不成问题。”江渚通过契约联系感受着莎伦逐渐爆发的欲念与力量，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 他并不是创造了1级的勇者，而是借机让莎伦吸收了整个卢安斯特的色欲念头，那些对乌尔班处刑、乃至教会内斗这种种八卦的过分吹捧，都成了色欲勇者的养料。 相信等勇者逐渐适应并消化掉这份力量后，应该会更强… “我先去找菲妮克丝。”克里斯看了那毁坏大半的赌场，还是更担心菲妮克丝的状况，因为之前已经看到了莎伦独自杀入赌场的情景。 那么…看来是菲妮克丝出现了意外。 第127章 心性的改变 只是克里斯看着远处那被破坏的赌场，偶尔还能听见微风中裹挟着些许惨叫与哀嚎，他慢慢停了下动作，似乎对莎伦的状态也有些担忧。 “你在同情那些赌场的人？” “不…我只是没想到莎伦的心性会变得这么大…”克里斯摇摇头，他对于绑架了菲妮克丝的家伙们并不会有怜悯，就算莎伦不闯进去他也会前去救人的。 “呵，种族进阶的影响罢了，心灵与身体并不是完全割裂开的…进入圣域之后，你肯定明白这个道理。毕竟…你自己不也是如此吗？”主人格轻笑起来，莎伦的变化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少女能够依旧保持理智，这让江渚不由高看了莎伦一眼。 “种族进阶？”克里斯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汇，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又不太能记得起来。（详见第二卷第31章） 不过江渚所说的心灵与身体的相互影响，他的确深有体会。虽然克里斯并没有像莎伦这样经历奇怪的改造，但在接手厄里斯魔镜的诅咒力量时。 他其实便已经不再是人类了…狼人，究竟是什么物种克里斯并不清楚，但只那会儿从魔镜世界里逃出后，他甚至毫不犹豫便击杀了一名算计他的囚犯。 换作以前的克里斯，就算是杀人也会考虑犹豫片刻，他的心性随着种族的变化而出现了偏移。 “我就是我，不管变成什么种族，我都是人类。”克里斯丢下这句话后，身体闪过一丝微光，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屋顶与夜色之间。 ……… 莎伦一路横冲直撞，整个赌场的佣兵又怎么会是“勇者”的对手，光是她翅膀掀起的狂风与腐蚀性的黑雾，便将整栋建筑彻底夷为了平地。 赌场中的佣兵或赌徒除了少数机灵些的早早逃跑了外，剩下的无一幸免。微卷的头发飘在空中，莎伦的脸颊两侧皆被黑色的魔纹所覆盖，就好像尚未剥离的蛋壳一样。 杀戮与汲取…力量与状态在不停增长，对身体的控制也逐渐变得娴熟，可是莎伦心中却越发混乱起来。 菲妮克丝，菲妮克丝究竟在什么地方？尽管她努力保持冷静与克制，但那些汹涌翻滚的欲念之力，却好像是暴风雨夜晚的海浪，不停冲刷着她的心房。 “那边…”莎伦忽得转头看向了脚下的一片废墟，淡淡的红芒在眼眸中瞬间划过。她闪动着背后的翅膀，身形一矮如炮弹般撞入了烟尘之中。 骚乱…在沿着干燥的夜风蔓延。 ……… 爆裂的火光在昏暗的地下室骤然亮起，灼热的气浪像是刮刀一般刺痛着哈罗德的脸颊，他抬手遮在身前，宽大的礼装上顿时浮现出一阵魔法光晕，将翻滚的气浪全部隔绝在外。 商人眯着眼睛，颇为警惕地看着前方，那里戴着禁魔头环的红头发女孩正痛苦地跪在地上，如有实质的火焰正在她周身熊熊燃烧。 流动…流动。灰黑色的泥浆缓缓蠕动，不断有脏兮兮的泥水自上方滴落，但在接触到菲妮克丝前，都被火焰彻底烧干灼尽了。 女孩强忍着刺穿颅骨般的剧痛，紧咬着牙齿抬头。如小山般的滚动的泥浆正停在她面前，似乎因为畏惧女孩骤然爆发的火焰而逡巡不前。 “魔导师…竟然是八级的魔导师？”尖细的声音从那泥浆山丘的内部响起，与这庞大的身体完全不相符。 那泥浆怪物向后晃动了些许，又抖落了不少泥巴洒在周围。 “神主大人，她…她真的是魔导师？”哈罗德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小个子女孩，但心底已经相信了不少。 随从给女孩佩戴的禁魔头环并不是什么特别高级的道具，对付大魔法师是绝对没问题。 毕竟就算测试出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有着魔导师层级的魔法力，人们也并不相信，只会觉得是法阵出了故障。 谁会想到给一个这么小的女孩，戴上专门压制魔导师的头环呢？可既然菲妮克丝硬顶着头环的影响，强行施展了魔法。 那么…她的实力也就不需要再怀疑了。 “火焰…小女孩？魔导师…”哈罗德默默思考着这些词汇的联系，一个名字却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七年前王都的特大纵火案，拥有恶魔力量的天才魔法师…即便哈罗德当时并不在王都，对于这场轰动王国的纵火案也只是道听途说。 可这件事依旧让哈罗德印象深刻…只是那名女孩，后来不是死掉了吗？ 菲妮克丝挣扎着站起身，脑袋里的眩晕与痛感，让她几乎难以站立，她紧咬着牙关，火焰吞噬了座椅与捆缚的绳索，她抬手抓住额间的禁魔头环，狠狠扯了下来。 断裂的红色碎发混着鲜血落在地上，菲妮克丝不停喘着粗气，周围的火焰越愈发浓郁起来。 幸亏不是乌尔班戴着那种高级头环，如果是宗教裁判所抓住了自己…菲妮克丝清楚，就算自己能够释放9级魔法，也是无法独自摆脱头环的。 “嘻嘻嘻嘻…”尖锐的笑声在那团泥浆中不是颤抖起来，数团泥浆像是高压水枪一般直冲向菲妮克丝。“很好，很好，你做得很好哈罗德…有了这个魔导师，我的伤势就能复原了。” 菲妮克丝晃了晃脑袋，周围数面旋转的符文突兀地出现，火焰的盾牌几乎一瞬间便挡住了那浑浊的泥浆。 巨大的冲击力让盾牌晃动了几下，上面甚至除了大片的裂纹。但菲妮克丝却振奋起来，攻击被完全挡下了！ 强行突破禁制的痛苦与打击依旧折磨着菲妮克丝，这让她无法全力吟唱咒文，但心思逐渐平静的小魔导师也开始观察起这个所谓的“神主”。 泥浆组成的怪物？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十多发土矛自泥浆怪物的体内喷射而出，像是飞溅的瀑布直直灌向菲妮克丝。尖细恼人的怪笑声不断在周围响起，让菲妮克丝感觉非常不舒服。 女孩身体周围渐渐燃起红芒，抽身飞退，任由那火焰气盾被土矛扎得粉碎。余下的攻击不断逼迫着女孩的位置，忽然间坚实的地面猛然震颤起来，菲妮克丝心叫一声不好，却已经来不及闪避。 大块的岩石从她原先站立的位置隆起，向上合拢包夹！一瞬间便将小魔导师彻底吞没。 颤动，还是颤动…一丝丝微亮的红光迅速在岩石的缝隙中浮现，继而逐渐变亮、加粗，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明亮的火光带着汹涌的气浪从石块中喷溅而出，将其炸成了无数碎块。 菲妮克丝身上多处流血，她站在原地单手扶着脑袋不停喘气。以女孩为中心，灼热的岩浆慢慢流淌泛着骇人的暗红色。 那瞬间爆开的高温，将困住女孩的石块彻底烧化！ 必须迅速压制对方！争取念咒施展高阶魔法的时间！ 菲妮克丝几乎一瞬间便定下了作战方案，她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灰尘与血迹，看着逐渐涌动靠近的泥浆怪物，心里没有丝毫畏惧。 如果是半年前的自己，独自一人的情况下…现在已经被吓得站不起来了吧？ 第128章 王都的恶魔之子 菲妮克丝脑海中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猩红地穴中，面对红色巨婴怪物时的情景…她深吸了一口气，周围的火元素随着女孩魔法力的鼓动而不断旋转盘旋。 无数符文在女孩周围的空中迅速展开，像是既定好轨道的机械那般整齐划一，火弹自符文中诞生，如同流星雨般密集地对泥浆怪物展开了地毯式轰炸。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坑洞在泥浆怪物的身上绽放，这庞大的躯体使得他根本无法躲避这么密集的攻击，只得结起土属性的防御魔法，不断扭动着身子。 哈罗德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壮观魔法，女孩使用的只是简单的3级魔法连续火球术。可一口气排开上百枚火弹，这可从来没听说过！ 魔法的施展是需要控制魔法力，进行引导计算的，想要释放出复数的魔法，就需要数倍的计算力与魔法控制力。 否则一旦出错崩盘，光是这些符文碎裂反噬的伤害，就足以致命了。商人望着那女孩自信的身影，心下对自己的猜测又相信了几分。 “米娅…你是恶魔之子米娅！”哈罗德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刚刚调转完魔法菲妮克丝却恍然愣了下神。 女孩转过头，茫然地看着躲藏在角落里的商人哈罗德，猛然间紧咬住嘴唇。不…她并不是米娅，米娅已经死了…她是菲妮克丝，这是查理大人起的名字！ 记忆中那些不愿想起的场景，偏偏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不断涌起。菲妮克丝睁大了眼睛，没错，被人欺负、辱骂，受尽了利用的米娅已经在大火中死去了。 她是在火焰中获得新生的菲妮克丝！ 一瞬间，骄傲的鸣叫在火雨中猛然响起，赤红发紫的火焰在女孩头顶盘旋，当热浪绽放，无数被烧尽的灰烬在周围旋转起舞。 红紫相间的斑驳火鸟忽然扬起双翅，猛然抬起那骄傲的双头，将周围的一切都彻底掀飞。 八级火焰魔法——涅盘！ 菲妮克丝看着头顶逐渐趋于完整的不死鸟，心底升起一丝傲气…在树海时她还无法控制好这个魔法，当时涅盘重生的不死鸟身形残缺，看着随时可能再次死亡。 但这次就算禁魔头环的疼痛还未消散，可“涅盘”的完整度却仍旧比上次要高出不少！ 她依旧在不断进步！ 正面硬抗八级魔法绝对是不明智之举，那被火雨短暂压制的泥浆怪物，也在看见火鸟抬头的一瞬间，产生了逃离的念头。 只要将魔法构筑完！ 菲妮克丝集中全部精力，控制着火鸟在宽敞的地下室中盘旋，然而下一刻，她却忽得感到一阵危险，整个人猛然向侧面闪开。 细密的黑色刀刃如流水般划过空气，从女孩的肩头转过。两名看不清身形的黑色人影，在出手后迅速向周围退开。 菲妮克丝心头疯狂预警，她捂着流血的手臂，一咬牙切断了与火鸟的魔法控制，根本不敢在原地多做停留。 那一击…原本是瞄准她的脖子的！除了泥浆怪物外，还有敌人！ 小魔导师眉头紧皱，泥浆怪物的魔法水平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但同是魔法师，菲妮克丝有绝对的傲气不会输给对方。 她一边闪避着无处不在的攻击，猛然念诵咒文，汹涌的火焰像是气浪般向周围推开，将阴影中的两名杀手逼退。 以敏捷和爆发为特点的战士，是所有魔法师的克星。视线捕捉不到便难以锁定目标，极快的速度与身手又会让魔法师难以有足够的时间念诵咒文。 不远处双头的紫色火鸟在失去控制后，已经被泥浆怪物的土魔法渐渐压制，变得虚弱不堪，可菲妮克丝却根本无暇关注。 看不到…根本跟不上他们的速度。菲妮克丝疯狂调运着体内所剩无几的魔法力，她唯一对抗这些杀手的办法就是大面积的范围攻击。 可自己刚刚施展完8级魔法，已经见底的魔法力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呢… 哈罗德满意地看着束手无策的红头发女孩，虽然过程出了些意外，但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予对手致命一击，这可是出色商人最基本的素养。 即便不用看他也知道，眼前的恶魔之子米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哈罗德转头看向逐渐消灭双头火鸟的泥浆怪物，眼中透露着一丝贪婪。 只要等神主大人吃掉米娅，那他们的约定就算达成了…没想到尾款居然这么快就能结清了，当真是件好事。 不远处菲妮克丝再次卷起火焰将周围的缝隙填满，女孩强撑着疲惫干涸的精神，单手扶在墙壁上。 刀刃无声无息地闪过，菲妮克丝睁大了眼睛，她本能地再次念诵起咒文来，细密的火元素向着她疯狂聚集。 火苗忽然窜起，菲妮克丝瞪大了眼睛，她像是脱力般再难抓住那些游离的火元素，刚刚升腾起的一丝火焰迅速消散哑火。 漆黑的刀刃迅速在女孩的眼中放大！ 第129章 对神明的狂想 死亡的预感在菲妮克丝的心头不断放大，女孩背靠着漆黑的石壁，紧闭眼睛。金铁相交的脆鸣声忽得响起，原本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菲妮克丝不断呼着气，慢慢跌坐在地上，魔法力耗尽的疲惫感这才如潮水般迅速涌了上来。她看着面前那漆黑的身影，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讶异。 “莎伦…” 背生双翅的魔族少女静静飘在半空，黑紫色的魔纹沿着她的躯体攀附扭动，隐约间甚至能看到微弱的电弧。 莎伦双目赤红，并没有言语只是迅速爆开周围的粘稠雾气，身形如闪电般消失在了菲妮克丝眼中。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莎伦脑海中不断闪过菲妮克丝曾抱住她的情景，那种温暖…她绝不想失去。潜伏在阴影中的两名杀手再次遁逃了身形，漆黑的刀刃在伺机寻找着下一次机会。 可惜他们却等不到那一刻了…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片地下，杀手刚准备潜身缩行下一刻却被人猛然摁住了脖子。他愕然地扭过头，眼中看到的只有一只惨白的骇人瞳眸！ 被发现了！这怎么可能？？ 克里斯身形急坠，带着巨大的冲势将那名杀手摁进了地面，骨骼与内脏破碎的声音极其轻微，杀手的整个上半身都嵌进了石头里，当即身死。 他默然地站起身，白色的瞳眸又望向了另一个角落。幸存的杀手只觉如坠冰窟，当即立刻躲藏地快速移动起来。 而另一边早已寻找杀手多时的莎伦立刻捕捉到了猎物，迅猛的黑雾像是一道旋风飞驰而过。 这两名杀手的实力不错，按照克里斯估计，应该在三十级左右。如果是雪山时的自己，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遇到偷袭，恐怕也只有变成狼人才能压制对方了。 可如今…半只脚踏入圣域的他，在人类王国中，几乎已经很少能遇到势均力敌的敌人了。 “所以…就是你绑架了我的同伴吗？”克里斯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他冷冷地看了眼呆住的哈罗德，而后转身走到了瘫倒的小魔导师身边。 “菲妮克丝，你还好吗？抱歉我…”克里斯将女孩扶起背靠墙壁，又抓住她的手臂向其体内输送了些许恢复伤势的圣法气，眼见女孩的脸色有所恢复，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克里斯，嘿嘿…”菲妮克丝虚弱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骄傲，她轻轻抬起手臂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我已经能完整释放8级魔法了。” 差一点…还好莎伦比自己早到了一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克里斯轻轻摸了摸女孩沾满血污与泥巴的头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嗯！你做得很好，我是听见了那声鸟鸣才找到位置的。”克里斯的语气十分温柔，他知道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说，能够独自应对这种生死关头，还在脱险后没有任何抱怨与委屈。 菲妮克丝，已经足够坚强了… “等我一会儿，你先休息下吧…”克里斯慢慢站起身，神色又恢复了平淡，白色的瞳眸再次浮现，他将视线停留在了与莎伦缠斗的泥巴怪物身上。 点与线的解构，世间绝大多数事物都能一眼便窥见原貌。克里斯缓缓抽出腰间的棕绿色木剑，一步步向着泥巴怪走去。 哈罗德向后退了半步，他轻轻攥着一块布巾，可即便如此手心却依旧不断有汗水渗出。 逃走…必须赶紧逃走！就算被神主惩罚也无所谓，而且无论怎么看…那位神主都好像没什么胜算的样子。 哈罗德背靠着黑色的墙壁慢慢向着被莎伦撞开的通道挪动。商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另一名杀手护卫被人撕成了数块从空中丢下，他紧咬着牙关，果然蝴蝶花协会的家伙都不靠谱！ 这两名杀手是他花大价钱从蝴蝶花协会雇佣来的，说什么就算是紫金级的冒险者，也能轻松处理掉。 这简直是在放屁！拿不下一个伤重的魔导师也就罢了，随便冒出来两个人都能轻松虐杀他们，哈罗德甚至觉得自己被蝴蝶花协会给算计了。 “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克里斯背对着哈罗德，却似乎早已猜到了商人的打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逃得掉？” “是神主大人让我这么做的，都是那个怪物…它想要吸食魔法师的脑髓，都是它！”哈罗德一口气把事情全都推到了泥巴怪身上，脸上没有任何羞愧，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神主？”克里斯皱了皱眉，他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个商人领袖，手中的长剑已然斩出，淡白的气刃如皎洁的月光般静静泻下，缓慢却无可阻挡。 一道，两道，克里斯的动作越来越快，那纷乱的气刃恍若飞舞的雪花，在狂风的卷积下冲着泥巴怪灌去！ 莎伦煽动翅膀向后倒飞而去，迅速落在了地面，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菲妮克丝。女孩猩红的目光中多了丝清明，显然在救下菲妮克丝后，那些可怕的欲念也在慢慢平息。 “菲妮克丝，菲妮克丝……”莎伦的声音里带着急切与哭腔，在小魔导师讶异的神情中，一毫不避讳地抱住了自己最担心的人。“对不起，都怪我自己走掉了，都怪我…” 微甜的香草气味弥散在周围，菲妮克丝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确之前曾主动抱住过莎伦，可那是为了安抚女孩的灵魂… 耳边微弱的哭泣声不断响起，莎伦满是魔纹覆盖的身体冰冷却又温暖…菲妮克丝长呼了一口气，任由莎伦抱住自己。 莎伦对自己的关心并不是作假的。这一次，她似乎也没有太过抗拒… “不会，谢谢你跑来救我…” ……… 锋利的气刃像是一场暴雨，不断削下泥巴怪的躯体。大大小小的泥浆被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那怪物如小山般的体型正在迅速缩小。 “有意思…人偶中可没有记载过这种生物。”江渚发出一声轻笑，看着那光秃秃的长条瘦老鼠。 那老鼠只有巴掌大，身体像是面条一样柔软透明，呈现怪异的粉红色。就好像刚出生的老鼠幼崽似得。 只是它躯体的每一部分似乎都可以变形伸展，如同能够揉捏延展的橡皮泥。在被克里斯从庞大的泥巴山中剥离出来后，那些伸出的细长“伪足”几乎一瞬间就缩了回去。 即便人偶中并没有记载这种看上去如同史莱姆一样的丑陋生物，却几乎已经对泥巴怪的来历添了几分确信。 “对，对不起…求您，求您不要杀我。”被称为神主的长条粉老鼠被淡绿的风旋束缚在空中，显然风精灵玩得正开心。 它浑身颤抖，不断在风旋中翻滚扭动，完全没了之前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克里斯摇摇头，心底却泛起一丝失望。原本听哈罗德称这泥巴怪为神主，他还紧张了一下。或许是习惯了和那群实力超凡的神明造物战斗，眼见这泥巴怪这么孱弱，他倒有些不太适应了。 “看样子应该是魔气实验的改造产物，哼 尽是些丑陋的作品，我可一点也看不出美感。”江渚的语气满是鄙夷，不过能够变异出有智慧的生物，倒是让他有些好奇。 “他为什么叫你神主？”比起魔气实验，克里斯更关心与神明有关的线索。 粉红老鼠在被希尔芙玩弄了几下后，变得格外老实，在克里斯暂且打断了希尔芙的娱乐项目后，老鼠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来历。 魔族对于魔气实验的开发研究水平，是远超人族的。而在魔王军中对魔气的运用最为透彻的，那自然是暴食元帅巴尔一族。 那些精通魔气的虫子们，并没有使用魔族作为试验对象，而是采用了随处可见且数量众多的老鼠，粉毛老鼠也正是其中一员。 它自称维克多，这是老鼠自己给自己起的帅气名字。因为有个很酷的研究员就叫这个。 这项试验本来是针对魔气与魔法力共性的研究，毕竟魔族的许多魔法是可以直接借由魔气引导释放的，虫子们便考虑是否魔气和魔法力其实有相似之处。 只是它在诞生的那一刻，就逐渐拥有了远超周围老鼠的智慧…没错，它变异了。 聪明的维克多却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它深知被发现后绝对会被当成重点研究对象，等待它的一定是死亡。 所以维克多在装傻了半个月后，终于摸清了虫子们进出的规律和实验室的地形。 眼看自己的“同类”们仍旧不断吸食着魔气，呆傻地等待着死亡，维克多终于下定决心，它要逃出来！ ……… “所以你就这么从魔族的实验室逃跑，在人类王国的领地流落了几年？”克里斯将哈罗德带了过来，有些无聊地听着维克多的供述。 “不是几年，大人…准确来说是三十五年零七个月。”维克多看着克里斯周围鼓动的风元素，只是蹲在地上看着十分委屈。 而一旁的哈罗德则是气得牙痒痒，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但那恶心的老鼠却骗了他好几年！ 聪明的维克多甚至还编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宗教，自称是失去了信徒与传承的没落神明，甚至特意藏起了自己孱弱又丑陋的身体，只是凭借钻研魔法与炼金术的成果给了商人无法理解的好处。 于是…神明和它的信徒也就由此诞生了。 克里斯看着默然不语的维克多与哈罗德，心下不禁又产生了一丝疑问。神明…究竟是什么？ 一开始他只是认为神明是一群强大到远超自己想象的生物，即便他们被称作神，可依旧是生命体。 但另一方面，人们口中常说甚至是常常信奉的神，似乎又是一种更为抽象的概念。 无论是凭借骗人把戏和哄骗成为“神主”的老鼠维克多；还是沃尔夫尼亚的居民，因为目击了狼人保护民众、对抗天火，从而让“狼神大人”这样一个不存在的形象概念得以诞生。 克里斯摸了摸鼻子，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没能把一切串起来。 这个世界上的力量并非是他曾经坚信的唯物观，意志与精神、人的情绪、欲念甚至信仰似乎都可以具现成所谓的“力量”。 那么神明的诞生…是否也是如此呢？ “你在想些什么？”江渚似乎看出来克里斯在思考问题，“莫非是有关神明的诞生？” “你也想到了？我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文学作品。”克里斯依旧沉默着站在原地，无论是维克多还是哈罗德都像是如坐针毡般紧张不已。 “文学作品？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因为文学作品中的形象，就是一种抽象概念。虽然前世的诸多神话与宗教，在经历了穿越后，我也没法再坚定地否认它们了。可仍旧有一些文学作品，凭借优秀的框架与设定，编写了独特的神话体系。” “这些作品的的确确是人为编撰的，但当其流行起来后，无数人都了解了那书中创立的神明，即便知道那些神是被编出来的。” 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这才整理好语言，“谎言重复千百次就会变成真实，更何况那些活在人心中的形象与概念？如果这些作品延续了千百年，对于后人来说，那些编纂的神明，是不是也会获得拥有历史积淀的神话故事？从而真正变成神呢？” “神明是否就是如此？一种从人心中诞生的抽象概念，毕竟，我们所在的这片大陆，任何唯心的概念都能具现成实际的力量而存在，那神明为什么不可以呢？” 克里斯的思维极为顺畅，他想起了艾丽娅等那群古老神只，为什么会执着于寻找代行者参与之战。 争夺领地与资源？对于强大的神明来说，这片大陆上或许没什么值得他们这种层次的存在如此在意。 唯一的解释便是信仰与认知，至少克里斯目前只能想到这个答案…强大的神明无法被杀死，但却可以被遗忘，就像是那位抛弃了信徒的麋鹿女神伊赫乌蒂一样。 在失去信众乃至逐渐被所有人遗忘后，神明是不是也会彻底死亡呢？ 第130章 狼神大人的概念 克里斯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猜测，江渚略微沉默了片刻，这才出言反驳起来。 “蠢货，你以为这片大陆就是世界的全部了？哼，这处位面确实有些特殊，但还远远到不了世界中心的程度。” 江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对克里斯的猜想也是颇为惊讶，毕竟他能够想到“抽象概念”的具现这一层面，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在这片大陆之外，还有无数你从来没救见过的位面或者说…星系？你我曾经生活的世界，也是其中之一。所谓的神明的确如你所说，需要概念性地存在，但这也仅局限于那些神格异常强大的家伙，没有人知道黑暗宇宙的边界究竟在哪里，所以它们的概念也不可能彻底消亡，即不死不灭。” “而弱小的神明…则并非如此，它们有的只是摸到了法则概念的边角，但这也足以证明它们的强大了，这些神明还并不算概念体。” 江渚的解释晦涩且难以理解，但克里斯却大体明白了主人格的意思，这样变相佐证了自己的猜测——神是一种具象化的概念。 想到此，克里斯他看了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哈罗德，忽然有了个新的打算。 “你就是管理这片土地的商人？”克里斯的瞳眸迅速褪成白色，他的身形迅速涨高，渐渐撑破了衣物，灰黑色的毛发接着灰烬与残火的光芒显得十分油亮。“别指望你的手下会来救你了…” “来这里之前，周围的路已经被废墟彻底封死。”沙哑干涩的声音从狼头中响起，克里斯的独眼闪着骇人的白光，像是看穿了哈罗德的灵魂似得。 刹那间，白色的光辉自克里斯眼中扩大，迅速吞噬包裹了哈罗德，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至此展开。 巨大的沙漏与盘旋在周围的莫比乌斯环，白色的世界中除了虚无便再无他物。 哈罗德跌站在原地，仰着头惊恐地看着面前这震撼的世界，而在他面前，已经变作狼人的克里斯正静静飘在空中俯视着他。 “你…你！”哈罗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满脸惊恐地看着面前数米高的狼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狼神！独眼的狼神！沃尔夫尼亚的守护神？ 一系列影象与概念在哈罗德脑海中泛起，眼前克里斯的形象，不正和城里那群工匠雕刻的石像一模一样吗？ 怎么会这样！狼神是真实存在的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克里斯轻抬起狼爪，向着哈罗德压去，商人 周围顿时闪起数道光亮，是他佩戴的防御性魔法道具自行启动了。 然而那些结界防护却根本没能阻挡克里斯片刻，便迅速分崩离析，仿佛本就不该存在一样。 一件…两件，哈罗德的护身道具孱弱地好像孩童的沙子似得。商人直到被克里斯按住了头顶，都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八件防御道具！一点阻挡都没能实现？这可全是他花血本买来护身的啊！就算是高阶魔法都没法轻易突破的顶级防御道具！ 就这么被破坏了？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虚无的心象中，任何力量都会逐渐消散流逝，归于虚无。克里斯单手抚在哈罗德头顶，此刻对于自己的心象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兰柏尔大陆上，绝大多数超凡力量，都是唯心概念的具现。比如所谓的精神力、魔气、生命力亦或是欲念之力。 这些原本抽象的概念，在被具现成实际存在的事物后，便形成了所谓的力量体系。 可如果…抽象概念本身就不存在呢？那么已经具现化的所谓的“力量”，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 这就是因果…克里斯的心象，从根本上否定了超凡力量的概念，所以任何力量在其中都会流逝消散。没了因，果也就不会存在。 “神明是真实存在的…”克里斯的声音像是寂静空间里，唯一走动的时钟，规律且有带着一丝压迫感。 “沃尔夫尼亚是被神眷顾的国度，我不希望看到类似的亵渎与不敬再次出现。”克里斯轻轻收回了手臂，但哈罗德却仍旧一动不敢动。 “凡善者若转离义行…必作罪孽而亡。”克里斯静静丢下这句话后，便解除了心象结界，白色褪去一切又变得昏暗起来，但哈罗德却感觉好像从神域里转了一圈似得。 没错…自己的确真正见到了神明！他还在自己脑袋里种下了某种印记！ “权势和财富你都不缺…今后究竟该做什么，不需要我再重复了吧？”克里斯看着商人，神色中没有任何情绪。 哈罗德连忙跪伏于地，身体还有些颤抖，“我，我一定谨遵神谕，把狼神大人的荣光播撒出去。” “做好你该做的事，神明会时刻注视着的…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克里斯沉默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开口道，“这片土地将会遭逢灾祸，饥荒即将蔓延…保护这片土地，这是你偿清罪孽的唯一途径。” “明白，明白！请狼神大人放心…”哈罗德心中一紧，作为地区豪商，他的情报网络并不狭隘，有关世界末日的预言哈罗德也曾听说过，只是从来都当成笑话来看。 毕竟世界要走向毁灭？开什么玩笑，再说了就算真的要毁灭，他一个商人能做什么？ 只是如今灾祸与饥荒的“神谕”，却从这位狼神的口中传下，这不由让哈罗德更加相信了几分。 对于哈罗德究竟会怎么做，克里斯并没有太多期待，他的原意只是希望测试一些这种概念本身的约束力。只要狼神大人的威慑能够让哈罗德为沃尔夫尼亚的人民做些什么，那就已经足够了。 他冲着商人点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蜷缩一团的粉色老鼠，慢慢抬起手臂，“至于你…” “慢着！把它交给我吧，呵呵…他会过得很开心的。”江渚忽然开口笑道，他对这只启发了智慧的丑东西还是十分感兴趣的，眼见克里斯准备处理到维克多，这才出言阻止道。 “嗯？随便你好了，不过这东西可吃过不少魔法师的脑子，你要这种怪物做什么？”克里斯停下了攻击，维克多缩在风旋里瑟瑟发抖，却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求您，求伟大的主人留我一命，我一定当牛做马，不！当鼠做鼠报答你…”维克多的口才很好，赞美之言一口气说个不停，克里斯对此并不感冒，但想起自己还欠主人格一个人情，最终还是将这只丑陋的粉老鼠给收进了魔镜碎片——那片胡桃夹子的浓雾草原当中。 “谢谢，谢谢您…伟大的狼神大人。”失去了庞大泥浆躯体的维克多，在消失之前，仍旧没忘记拍着马屁。只是它或许并不知道，落到江渚手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这里没什么了。”克里斯看了看正在照顾菲妮克丝的莎伦，这才将小魔导师背起，纵身一跃带着青绿色的旋风撞出了废墟。 偌大的地下室中，只剩下哈罗德还跪在地上，久久不敢动弹。这位商人吓到一片混沌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见到了！狼神是真实存在的！ 第131章 离开 “没想到你居然当起了神棍？你不会真以为这么简单就可以成神了吧？”一路上江渚的吐槽就没停过，克里斯皱了皱眉，他可不记得主人格以前话有这么多的。 “我对成神没有兴趣…我也并不是狼神大人，狼神是诞生于这片土地和这些居民心中的神明概念。”克里斯停顿了下，“我只是好奇这种概念在壮大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别白费功夫了，想造神还不如想着怎么变成神来得直接，你说的这种办法弄出来的不过是伪神，就和那粉老鼠一样的骗子。”江渚虽然并不否认克里斯的设想，但却很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神明，可不是从嘴里冒出来的。世界上的抽象概念可多了去了，要是当真什么猫猫狗狗弄出个宗教，都能成神，那神明岂不是遍地都是？” 就算这狼神的信仰强大遍布整片大陆，又能怎么样呢？在江渚看来，谎言重复再多次，依旧是谎言。没有参悟融合法则概念，神是绝对不可能诞生的。 克里斯听着江渚的判断，倒是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在意？我本就没兴趣成神，也没打算造神。只是如果狼神大人这个概念的存续，能够给这片土地和人们带来些好处，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还真是个蠢货，不过我倒有些在意，你究竟给那商人身上下了什么禁制？我怎么完全没有看到你的动作？” “什么也没有。”克里斯平淡地摇摇头，他的确什么也没有对哈罗德做，除了利用心象的能力崩解掉他所有的护身道具外。 “如果他能处于对狼神的敬畏或恐惧，转而行善的话…那就说明，狼神大人的概念确实发挥了作用，毕竟从人心中诞生的概念，作用于人心才是最正确的方式不是吗？” 江渚默然了许久，他没有再说话，原本他以为自己和克里斯是绝对了解的。但这一刻，主人格却感觉到了陌生。 果然不知不觉间…被分裂的灵魂，已经渐行渐远了吗？ ………… 沃尔夫尼亚惨遭地震的消息，很快便蔓延到了整座新城。很多佣兵都感受到了那晚的震动，甚至是那片潜藏在新生之下的斑驳黑市，也在地震的破坏下变成一片废墟。 但也有消息称，这是狼神大人的惩罚。而当晚幸存的商人领袖哈罗德，却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得… 卖完一车浆果酒的拉博尔早早便回了村子，此时又带着村庄的棒小伙们带了新酿的一批果酒赶来了沃尔夫尼亚。 老人用头巾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欣慰地看着车上满载的货物。这些可都是村子合力采摘的成果啊！那位红头发的姑娘帮忙酿造的酒水也在车上。 虽然城里的限制越来越多了，但只要肯干就能获得报酬的生活，还是那么令人振奋。 希望今天酒馆收购的价格不要压得太狠… “什么？你们不收了？这，我们都运来了啊…”拉博尔转头看了眼候在车旁的小伙子们，眼中透露着一丝焦急。 “你别急啊！我们家是不收了，因为最近酒水都由商人行会统一供给了，你啊去狼神广场那边吧，那有行会的商人统一收购这些散货。”酒馆老板摆了摆手，似乎对拉博尔的货物兴趣不大。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要给狼神大人办祭祀，反正是那群商人贴钱，不也挺好嘛。”酒馆老板露出两排白皙的牙齿，将手中的酒杯慢慢放下。 将信将疑的拉博尔带着一车货物，又去问了其他几家酒馆，得到的回答都差不多。那些抠门且势利的商人们，竟然主动要给狼神大人办祭祀？还负担了全城的酒水供给三天。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拉博尔呆着呀疑问赶到了人员密集的狼神广场，果然寻到了正在收购各种散货的位点。 酒水、腌制品、或是山货，商人们都给出了还算不错的价格，这让拉博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新领主不来，商人们也开始好好治理城市了？听说行会还开始高价收各种粮食，这令拉博尔不禁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那名神秘的冒险者走前曾留给自己一小袋种子…要真是这么个行情，那带着村民们去种一些试试看或许也不错？ 拉博尔昂起头，深深吸了口清晨的微风，感到一阵舒适。有盼头的日子就是有希望的！只是恍然间，他好像看见了什么，老人转过头看向板车。 那里拴着的几只酒壶，好像全都不见了…拉博尔走到跟前，却在板车上看见一枚锃光瓦亮的金币，旁边还有几只空了的酒囊。 他捡起那枚金币，又抓起酒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往远处的城墙望去，深深鞠了个躬。 这几只酒囊他认得！是自己之前送给那冒险者的，难道是他们来过了吗… …… 沃尔夫尼亚城郊的荒地上，江渚正拎着几只满当当的酒囊，站在一处庞大的符文法阵前满脸笑意，他看着菲妮克丝躲藏的大石头，晃了晃手里的酒囊。 “啊？这是谁酿的酒啊？还挺新鲜，呵呵…就是不知道是怎么酿的，是准备给谁喝的呢…” 抱着脑袋的菲妮克丝紧咬着牙齿，却根本不敢冒头，那个讨厌的家伙…竟然专门跑回城里一趟，就为了拿这事儿笑话自己？他会倒霉的！一定会的！ 鸟声鸣在荒原的天空中划过，当白云和地平线交汇的时候，沃尔夫尼亚也再次重归了平静 第132章 战火的序幕 王都酒馆的醺醉中，冒险者举起湿润的桶杯，将半升麦酒灌入脖颈与衣衫，他们喧闹着、叫嚷着，和着诗人激昂欢脱的乐章，将半日的空闲消磨干净。 战争是什么？战争似乎离他们很远，却又息息相关… 抱着鲁特琴的吟游诗人坐在木凳上斜翘着脚，粗糙且满是青筋的手背遮在琴弦上，忽得拨出了几片扣人心弦的音符。 “恋人的云纺，起伏的山峦，…” “发胀的口袋在红河中流淌，” “胜利！胜利！我的朋友，今天请尽情欢唱…” 锋利的长剑猛然砍掉狗头人的手臂，身披重甲的骑士紧跟着一剑扎穿眼前哀嚎的魔物。他昂起满是灰尘的脖颈，无数细碎的冰渣便从头盔的缝隙中灌了进来。 “不要慌！稳住阵型！！稳住阵型！”骑士攥紧了剑柄，大声冲着周围的战友们喊道。 越来越多的狗头人与哥布林向这处土丘发起了冲锋，它们挥舞或简陋或笨重的武器，在漫天风雪中吼出一阵阵白雾。 “悠扬的布帆，英雄的竖琴，…” “愿你博得声誉与金币而还，” “来吧！来吧！那歌声已向西流传！” 酒馆的桌面上，到处都是杯盘碰撞的声响，人们叫嚷着，呼和着，谈论着糗事与王公贵族里的秘闻八卦。 鲜红的葡萄酒翻倒在桌上，酒水逐渐滴下，浸泡在腐朽的木板之间。那难闻的气味啊，又很快被侍者匆忙的脚步掩盖。 ……… 无数发冰弹与棱刺从天而降，幸存的三十多名骑士连忙半蹲下身子举起盾牌，哗啦啦的声响与震颤不断自手臂上方传来。 “波特叔叔…你受伤了！”略显稚嫩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骑士忍住手臂上的伤痛，严肃地转头吼道：“不要分心！” “混蛋，是哥布林萨满！”骑士寻到魔法弹覆盖的间隙，猛然顶起手中的盾牌，忽得大喊出声，“标枪！” 十多名被围在中间的骑士，包括之前出声说话的那瘦小身影，纷纷从背后取下一根厚实的标枪扬过头顶。 红眼的哥布林与狗头人在魔法打击的掩护下，狠狠撞在了骑士们的盾牌上，迎接它们的却是刺剑与长矛。 “投！” 十多杆标枪应声而出，约莫三十多米的距离外，几名穿着灰袍的哥布林萨满躲闪不及，当即被穿成了刺猬。 骑士们精神一震！纷纷踩着脚下魔族的尸体，抽出长剑结成了防御阵型。波特口中哈出几缕白气，他用力攥住左臂上的冰刺，带着鲜血拔出。 这位骑士队长看着已经突破防线的狗头人们，眼中满是愤怒与疯狂。他们被包围了，被一群智商低下的魔族打了个措手不及。 “杀！！”波特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训练时的口号，但周围能听他指挥的战士，却越来越少。 “尸体，尸体！鲜血在烈火与冰霜间挣扎，” “啊！我的眼前满是淡色的浮纱， “那柔软让我想起了远方的白发，\\\" “大地呵！把他们的遗骨，从怀抱里送回一些吧！” 抬脚踹翻狗头人的宽大脑壳，波特猛然挥剑，淡黄的光晕浮现在他的剑刃之上，将面前六七只嚎叫的魔族一分为二。 庆贺？赞美？骑士喘着粗气，双眼睁得老大。他的手臂在颤抖，双腿正在发麻… 波特手握满是缺口的长剑，脚下连点迅速转身刺穿了一名准备向后辈挥斧的哥布林。 厚重的铁靴他在尸骸之上，波特的头盔早已碎裂，裸漏出半张满是风霜的脸庞，“站起来！韦伯！！” 被骑士救下的瘦弱战士，撑着断剑站起身来，他的身上满是敌人的血迹。这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他略带有雀斑的脸上满是焦虑与畏惧。 “波特叔叔，怎，怎么办…” 周围奋战的骑士已经只剩下七八人，韦伯认得每一个…无论是倒下的，还是站着的。 少年感激与信任的目光渐渐投在了队长波特身上，这位经验老道又刻板严厉的老兵，是他一直仰慕的对象。 “听好了！”波特反手挥剑砍翻了偷袭自己的狗头人，宽后的手掌重重压在了韦伯的上臂，“魔族有一支特殊部队！红眼睛！他们都是红眼睛。” 韦伯怔怔地看着面前粗犷的战士，波特淡蓝色的眼睛深邃却又满是坚毅，“活下去！必须把这份情报交到威廉大人手上！” “波特叔叔，你…你说什么？”韦伯几乎已经明白了波特的打算，但正是如此，少年却更加无法接受。 两名外围的骑士迅速砍杀了企图靠近波特的哥布林，其中一名断了胳膊的金发汉子单手握着剑，脸上却挂着一丝从容。 “小韦伯！你是队伍里最小的，虽然不太甘心，唔…”金发汉子看准时机，一剑捅穿了侧方狗头人的脖子，“比起我这个残废，你更应该活下去。” 波特迅速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精致的怀表，用颤抖的左手轻轻翻开，在里面有一粒黯淡老旧的转移水晶。 “拿上，这是命令！杜卡斯皇家骑士团三分队，绝不能除名！”骑士用力将怀表里比指甲盖还小的黄色水晶塞到了韦伯手中，他略微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将这只怀表一同交给韦伯，而是重新揣进了怀里。 队长是唯一有魔法天赋的战士，他轻轻念诵这生疏的咒文，调运魔法力将这里水晶激活。 “不！不要！我要跟大家一起战斗！” 微亮的光芒中，波特的声音已经愈发遥远起来。一名狗头人挺着长矛便刺了过来，似乎想要打断这魔法仪式，但下一刻他的半边身子都被人劈开。 “不要碍事！”金发男子撇了撇嘴，猛然一甩手中的长剑，一只粗铁的矛头却忽然扎进了他的后腰。 “阿诺德！！”波特眼睁睁看着身形一顿的金发男子，又被两名哥布林砍中，猛然拔出佩剑，却挥砍一空。 瘦小的身影迅速从荒原雪丘上消失不见，波特怒吼一声，抬脚踹翻了击杀阿诺德的哥布林，手中利剑狠狠扎进那家伙的脑袋。 他摸了摸那凸起的怀表，耳边似乎想起了临行前的时候… “波特，我去给城里的服装店帮工，半年也攒了点钱…”金发的少女紧紧抱着面前的骑士，用脸颊轻轻贴了贴对方满是胡茬的侧脸。 “这个你拿好，要是遇到危险，就用这个转移水晶…”少女的眼中满是不舍与哀伤，“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波特的鼻梁有些酸涩，他深吸了一口气，让冷风灌进鼻腔，这才清醒了不少。 “对不起，莉迪亚…”波特用力攥紧了剑柄，“我还是做不了逃兵…” “兄弟们！最后活下去的机会，我没给你们。”波特愤然斩杀了那几名魔族，为刚刚死去的阿诺德报了仇。“你们恨我吗！” 回应波特的只剩下了两三人，他们全都负伤，盔甲破损，但却仍旧战斗到了现在。 “我可不，不想这么麻烦，呼…苦差事就交给那个小家伙吧。”身形壮硕的汉子大喝一声，抬手又劈翻了一名哥布林战士。“三分队永远在一起！” 波特抬起泛着黄光的长剑，半拉头盔下，那始终严肃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陪你们！！” …… “秃鹫剖开腹部，麦子已然熟黄，” “家乡的姑娘，正对着溪水梳妆。” “回去吧…回去吧！” “她是否还记得我？在紫花盛开的道旁。” 吟游诗人轻轻放下手中的鲁特琴，深吸一口气舒展了酸涩的身体，酒馆里并没有太多人在聆听他的歌唱。 他们一边烤火，一边将滋滋冒油的烤肉分成小块。啊！原来是这样，是斋戒日刚过，所以酒馆的生意会如此之好。 只是对于无人问津，这个中年人早已习惯，人们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忙。他也并不例外，诗人走到柜台前，点了杯廉价的白葡萄酒，又拎起鲁特琴，准备起接下来的乐章。 ……… 清冷的荒原里，堆积成山的尸体被丢弃在一起，哥布林们手中拎着斧子与长刀不断在尸堆里漫步翻找。 骑士们的武器、破损不太严重的盔甲，一切人类制品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得宝贵的。 即便在这近千具尸体中，只有三十多名人族骑士，剩下的都是狗头人与哥布林。 一只看起来瘦弱矮小的哥布林，跪在地上，不停晃着前面的同族尸体。它豆子般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与痛苦。 被人类砍死的，是它的父亲。然而瘦小哥布林却很快被路过的士官打了一巴掌。 为什么要伤心呢？这可是一场宝贵的胜利！人族的队伍被它们彻底歼灭！这是胜利！是值得庆贺的！ 几只狗头人身上背着破烂的骑士盾牌，不停扒拉着身前骑士尸体的衣服，搜寻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它将满是犬齿的长嘴贴在骑士胸口，又掰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那无神上翻的蓝色眼眸，终于确认这个可怕的人类是彻底死掉了。 它兴冲冲地将尸体手中满是缺口的断剑丢掉，粗暴地翻找着骑士怀里的物件，一小袋银币，还有几片面包与干肉。 随着衣物的抖动，一只精致的银色怀表落在了被血水脏污的雪地上，狗头人瞥了瞥视线，将那只染血的怀表拿起。 或许是它的动作太过粗笨，怀表中夹着的一小圈扎好金色头发，轻轻坠进了雪里。狗头人来回翻转了几下这只怀表，却并不能看懂这是个什么玩意。 它慢慢蹲下身，将怀表在雪里蹭了几下，也不管这是什么便塞进了怀里。 那狗头人反手抓住了骑士身上的干粮袋，兴奋地手舞足蹈。 它迅速向后方跑去，一脚踏进雪里，将那被某人珍视的一截头发踩进了血水与薄冰之中。 如此寒冷的天气，对于一只狗头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足以果腹的干粮，更加宝贵的呢？ ……… 漫天风雪里，孤零零的韦伯紧咬着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顺风的方向艰难前行。 他眼角的泪水早已被寒风吹干，或是冻成冰渣粘在耳边的头发上。大家都死了，大家… 悲伤在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心里逐渐蔓延，却又被漫天的风雪给冻住。那位总是默默照顾大家的波特叔叔，就这么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叔叔，你手里藏着的是什么宝贝呀？”刚刚通过骑士选拔的韦伯，在被罚挑水时，曾好奇地询问着监视他的队长。 “做好你的工作！”蓝眼睛的骑士靠在训练场的墙边，迅速将手里的怀表揣进怀里。“等上了战场你就明白了，小家伙…” “这东西能救我一命…只是我希望永远都不会用上。” ……… “可恶！可恶！”韦伯眼中不断闪过战友们的样子，大家就算性格千差万别，但却也一同训练了好几年啊！ 明明说好了是保命的东西！为什么要给自己用？ 韦伯的内心满是痛苦，他忘不了战友们的牺牲，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人苟活下来？ 只是这种悲伤却并没拖延年轻战士的脚步，他必须活下去！连带着大伙们的份一起！一定要活着走出这无尽雪原！将三分队遇袭与红眼魔族的情报，完完整整地交到勇者大人的手上。 波特叔叔…阿诺德… 韦伯冻僵的脸上满是凝固的血迹，周围几近没到膝盖的积雪让韦伯感觉双腿都在逐渐麻木。 风霜与冰渣在无情地摧垮着这少年的精神与意志，转移水晶的传送范围有限，且充满了随机性。 此时就连韦伯自己也不知他正身在何处…少年就这么机械般地走了三天三夜，终是再难挪动半分步子。 韦伯瘫倒在雪地中，口中的热气似乎都不足以融化面前的冷雪，他呆滞地眨动着眼睛，可周围除了茫茫的白色外，却再无他物。 果然…自己还是队伍里最拖后腿的一个啊。 明明所有人都在照顾自己，可他却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大家。 韦伯渐渐合上了双眼，在视线逐渐模糊的最后一刻，不远处似乎突兀地亮起了一道黑光。 第133章 智将 寒风吹动着漫天冰渣，在山与云相接的位置肆意回转。这里是无尽雪原，一处令人族与魔族都谈之色变的地方。 即便时节早已开春，大陆上绝大多数的地区都长出了茂盛的植被，可唯独这里依旧被冰雪所笼罩，终年不化。 雪粒像是沙尘暴般吹打在行军帐篷上，将门口的炭火盆吹灭，又把余势倾泻到了守门战士的脸上。 一排排严整有序的脚步声和号子在军营里响起，与外面寒地冻相比，帐篷内却是格外温暖。 一身软甲便服的查理双手撑在桌前，目光来回在地图上扫过，在他身侧，金发金甲的俊朗男子正捧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水杯，神色淡然地看着这位老战友。 “必须后撤了…我们不能再雪原旁边扎营太久，最近失联的队伍越来越多。”查理敲了敲桌面，咚咚的响声自他的指尖下响起。与平日不同，包括梅在内的一众佣兵队长，此刻都不在查理身边。 然而威廉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捧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位勇者的脸上总是带着无比的坚定与自信。 “就算是到了三月份，这里的温度也是完全不会回升的，在这种环境下战斗，大家的士气也会有影响。”查理叹了口气慢慢将目光上移，他们最开始的突袭，一连击破了虫族们的大片防线，战斗直逼暴食元帅巴尔的老巢——猩红国度。 但仅仅是三天时间，远征军就遭遇了大批魔族部队的袭击。这些魔族虽然大多是哥布林、狗头人这种低级魔物，但奈何却数量极多仍旧给勇者们添了不少麻烦。 “不…不能后撤。”威廉忽然平静地丢下了自己的判断，脸上没有半分犹豫，“雪原的环境确实恶劣，可是查理…” “你觉得是拥有充足补给，盔甲毛织物齐备的远征军损失大，还是那群连衣服都没有的哥布林先冻死？”威廉的语气平淡，但话语却充满了残酷。 “可是…”查理皱了皱眉，威廉的判断是准确的，但他却很难认同。慷慨的查理始终是把同伴们当作最重要的家人看待的，他并不忍心看到战友们在这里平白损耗。 “你还是太过温和了查理，仁慈的人是没法带领军队的…这可不是你那几百号人的佣兵团，我必须为这数万人的性命负责，唯一活下去的办法，就是击溃敌人！”威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指尖在地图上划动了两下。 那处被标记详细的红色图案，便是暴食元帅的国度，也是虫族们最密集的地方。但在猩红国度与人类王国之间，却被人用笔新添了数道从雪原延伸出来的印记。 “巴尔居然引动了禁咒炸开了隔绝雪原的山谷，这是我没想到的地方…”威廉轻笑一声，“但他不惜破坏地形气候，也要阻挡我们的进攻，这正说明…现在的暴食元帅，不想和我们正面接战。” …… 威廉的分析一串接着一串，可查理却神色有些低迷，似乎并没有太认真去听。直到老朋友重新端起水杯，他才慢慢开口。 “最多七天，别动队就必须出发！”查理的神色坚定，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把握，正面进攻如果没法推进的话。 那就只能由两名勇者带领精锐突袭暴食元帅的城堡了。毕竟拖延得越久，对远征军越不利，必须趁着魔王军重新推举魔王的仪式期间，把暴食元帅干掉。 “虽然你的提议很诱人，但是老朋友…你觉得凭我们两个人，能正面击败暴食元帅吗？就算再沉迷享乐，那家伙也早已进入圣域了啊。”威廉摇摇头，对于查理的计划并不看好，一旦勇者战败，那这支军队也必然会遭到魔族的屠戮。 “我还是推荐歼灭魔族的军队，半个月…我有把握吃掉这支杂牌队伍。” “他会来的，一定会的。”查理站起身，单手握在剑柄上，看得出态度十分坚决。 “你的那位朋友？”威廉脸上有些怀疑，他自然知道查理一直非常推崇的“朋友”便是克里斯，但勇者却从没见过这位神秘人物。 可如今约定的期限已过，那位所谓的“救星”却迟迟未现身，威廉从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何况他是这支远征军的统帅。 “除非他已经进了圣域，不然我实在不看好你的计划，老朋友…” 查理刚准备开口，帐篷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进主帐，重重趴在了地上。 “虫族，虫族来袭营了！！” 查理站起身，迅速扶起这名士兵，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我们知道了，不用担心，你先去休息吧…” 查理在军中的亲和力，甚至要比威廉还高。即便是那些素不相识的士兵，查理也总是会做到恰到好处的关心。 但这支军队里，最重要的主心骨，却并不是他… “终于来了…呵呵”威廉嘴角勾出一抹微笑，他那本就从容自信的面容中，忽得闪过一丝戾气。 “走吧？一起去看看？”威廉拍了拍查理的肩膀，自顾自地走出了帐篷。后者站在原地摇摇头，这才略有无奈地跟了上去。 …… 细碎的声响被风雪掩盖，鲜血泼洒在洁白的冰面与积雪上，又很快被冻住。满身细长绒毛倒刺的大个跳蚤正密密麻麻涌向营地，它们身体圆长，细长的尖嘴能够轻松打穿坚实的冰面。 “上啊！上啊！吸干那群人类的血！”刚刚咬死一名人族士兵的大跳骚站在雪地上，挥舞着那些轻便锋利的附肢。 格里菲斯此时十分畅快，他忽闪着背后的翅膀，看着面前被砸了个稀巴烂的人族营地，被几丁质甲片覆盖的脸上充满了兴奋。 这群人类居然敢主动进攻魔族！简直是没了天理！数百年来，生活在王国西北边境的虫族们，经常成群结队地袭扰屠戮附近的人族村镇，抢来那些肥美可口的食物。 可如今那些懦弱的猎物们，竟然敢主动进攻？格里菲斯早就怒不可遏了，那个懦弱的大臣却不许自己进攻！ 格里菲斯等待了几天，可得到的结果却是那些被临时抓来的哥布林与狗头人，几乎冻死了大半，他也终于对这群低等魔族失去了耐心。 只有适应环境者，才能生存！弱小就应该被淘汰，他的部族与军队，绝对是这片雪原的王者，因为这里可是它们的地盘啊！ 这些跳蚤每只都约莫有五分之一正常人的高度，它们的速度极快，身形轻便，连积雪都不会踩塌，眨眼间便突破了营地栅栏。几名试图回击的士兵在捅死两只便被虫群淹没！ “雪跳蚤？冰虫！”查理站在另一处营地的了望塔上，眯着眼睛看着那数不尽的虫潮，在大量跳蚤的队伍中，时不时就能看见几只接近十米长的粗壮冰虫在雪层里上下翻滚蠕动，“还有雪地蜘蛛！” “好家伙！巴尔可是下了血本啊！哈哈哈。”查理脸上没有慌张与不安露着一丝惊喜，兴冲冲地看着身边这位老朋友，他知道…那些虫族已经掉进了威廉布置的陷阱… “胜利往往属于更有耐心的人…”威廉站在了望塔上，目之所及前方的数个营寨都被虫潮彻底冲垮。 勇者忽得拔出腰间的金色巨剑，高高扬起一瞬间耀眼且神圣的光芒顿时包裹了整片荒原。 “当然…也离不开团结与帮助。多亏了你的物资，查理…” 火星飘荡，不知是从何处开始，亦或是到处都是…七八座营寨中瞬间炸开无数道烈焰，大地都在震颤。 熊熊爆燃的火焰在虫群中滋啦作响，这些擅长雪地环境的虫族，几乎一点就着，因为它们没有什么对火焰的抗性，反倒披满了厚实的绒毛与油脂。 火焰的确是虫子的克星，可威廉却并不会完全指望烈火。厚实的积雪在高温的炙烤下，迅速气化，一丝丝咔嚓的响声逐渐在火势蔓延的虫族大军中不经意地响起。 冰面被炸开了！ 远征军所扎营的位置，原先是一处山谷。勇者早早便侦查到了地下的枯水道，并将其扩宽封堵做了些准备。 随着最初的裂纹浮现，无数碎冰向周围崩解，雪跳蚤也好，巨大的冰虫也罢，全都和冰块一同跌落下去。 “可以收尾了！”威廉从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绿色水晶，放在嘴边轻声吩咐道。 王国士兵们迅速从山头的背阴处杀出，截断了虫族大军的屁股。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身上看不出任何光晕，但却出手老辣，只是片刻时间便完成了合围，将虫子们驱赶向不断碎裂的大坑中。 格里菲斯猛然挥动双镰，贯穿了一名士兵的胸膛，他愤然地看着陷入大坑的同族，尖锐的口器发出阵阵嘶鸣。 “狡猾的人类！混蛋！”格里菲斯不断咒骂着，但下一刻，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忽得在背后响起，他身形一顿满脸古怪地转过头。 那名被刺了对穿的人族士兵，胸口不断涌出鲜血，但他扔奋力挥动长剑，砍中了虫族统领的腿部。 怎么可能？他早就应该死了才对！ 格里菲斯看着那士兵身上可怖的伤口，忽然一道黑芒闪过，将那士兵的脑袋削了下了。 无头的尸体颤动了片刻，这才重重倒下。 格里菲斯忽然回过来神，他迅速看向周围，同样的事情不断在附近上演。这些人族士兵一个个悍不畏死，就算受了致命伤也仍在战斗，反倒是混乱的虫族军队，被节节压制。 “可恶…是勇者的力量吗？”格里菲斯眯起眼，看向了高台上那闪耀的金光，愤然挥动双翅，几名随行的精锐也同样腾空而起。 ……… “背负着别人的希望，并不是件好事儿…”威廉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忽然开口说道，“你总是把一切都背到自己身上，早晚会垮掉的。” “不，我是勇者…保护好同伴，带领人族复兴是我的责任。” “这个世界不需要守护者，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始终有极限…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解决不了的对手，那时又如何保护得了所有人呢？” 威廉看着天边那逐渐放大的黑点，慢慢眯起眼睛，仍旧在和查理闲谈，“我并不是在否定你，只是当你把人们护在身后，背起那些希望时，也剥夺了他们进取的自由，呼……这个世界需要的是变革，是浪潮！”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不…或者是，每个人都是救世主，在这场为了生存的战争中，无论多么弱小，只要拼尽全力战斗到底，那…” “他就是勇者！就是英雄！” 十多只黑点从半空中俯冲扑向了了望塔里的威廉，格里菲斯一眼便瞅准了那名淡然的金甲男子，忽得扬起巨镰准备接着冲锋割下那勇者的脑袋！ 忠诚与信仰的勇者！趁他发动能力陷入虚弱，必须先干掉他！ 威廉看着袭来的虫族统领，脸上没有任何慌乱与畏惧，他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后退的打算。 “去死吧勇者！”格里菲斯的速度极快，在漫天风雪中好像黑色的死神。那如闪电般的冲锋无可阻挡地撞进了简陋的了望塔。 爆裂的金光如同密集的大网，在格里菲斯反应过来之前从他的身体中穿过。他忽得被打断了势头，跌落在威廉面前。那扬起的镰刀状前肢还保持着冲锋的势头。 “怎，怎么可能…”雪原虫族的统领只来及说出半句话，身体便碎成了数十块，腥臭恶心的气味瞬间铺满了整座了望高台。 而在他身后的那些精锐随从，也无一幸免同样步了头目的后尘。单手持剑的查理半蹲在地上，这才慢慢站起身擦了擦剑上的污渍。 “你还真是只动嘴不动手啊，人家都砍到你脑袋上了也不后退一下？”查理脸上满是无奈，厌恶地看了下这些被他斩杀的虫族精锐。 “我把力量分给了所有为信仰而战的‘勇者’，就算让我还手，肯定也打不过吧？”威廉此时又恢复了平常淡然的模样，语气中似乎还有些委屈，“再说了…” “有你在旁边，我怎么会有事呢？” 第134章 纷争的伊始 温文尔雅的金甲勇者冲着老朋友笑了笑，这才重新专注于面前的战场。雪原虫族统领格里菲斯的反扑不过是困兽之斗，在被远征军合围住后，这十多万虫族的命运便已然敲定。 查理轻轻擦拭了下染血的长剑，双手倚在栏杆上向下望去，他带来的佣兵团正从侧方发动袭击，这些身经百战的冒险者们，除了纪律问题外，战斗力是不成问题的。 “等你进入圣域，这支军队或许完全能挡下魔族精锐…”查理放下了些许担忧，威廉的职阶能力与自己相反。 如果说他是通过聚集人们的希望，增强自身战力，那威廉则是将自己的能力投射到每一个愿意追随他的战士身上。 虽然慷慨的职阶能力也能略微强化团队实力，可正如威廉所说的那样，希望这种最为强大的力量，还是被聚集给了勇者。 慷慨的鼓舞，是远不及忠诚与信仰的扶持的。只要威廉这杆旗帜还在，远征军的战斗力就能上升两三个台阶。 “圣域吗？我已经卡在49级快半年了…”威廉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他的职阶能力并不擅长个体作战，所以他本人几乎很少出手，这也是他留任军中的原因。 可临到圣域的瓶颈，这最重要的突破契机，威廉却始终没有抓住。或许是需要经历一场生死战斗？威廉曾这样想过，可理智却在告诉自己，他不能去冒这个风险，一旦他出意外，整个人类王国的军队都将彻底瘫痪。 漫天的魔法火弹抛出醒目的轨迹，一排排砸入坍塌的大坑。军团工程队的抛石机也早已部署组装，战士们将半人高的冰块与岩石搬上，转动绞盘，不断听着号子向既定角度抛射。 ………… “结束了…”查理叹了口气，下方虫族的抵抗逐渐变得零星散碎，除了趁乱逃跑的之外，大多数虫族战士都被赶下了深坑轰杀。 “不，这只是刚刚开始…”威廉却摇摇头，将金色长剑收回剑鞘脸上满是疲惫，“如果只是暴食元帅巴尔，我一点也不担心。” “可其他魔王会有什么动作…”威廉随手拍了下查理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下去。“所以我们必须要快！趁着暴食元帅还没想到求援之前…” 清冷的空气中，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还有虫族尸体的气味，让人不禁有些皱眉。 无数王国士兵与佣兵在打扫着战场，只是这些虫族部落，并没有什么武器装备，所以他们要做的也只是补刀没有完全死透的虫子，以及…回收死去战友们的遗物。 即便有威廉的强化，但雪原虫族的战斗力却也不容小觑，这种困兽犹斗的歼灭战，远征军也损失了不少人。 “我们不能再等杜卡斯骑士团了，时间就是胜机…”威廉吩咐了传令兵去寻找随军的法师部队后，迎面站在风雪里，神情严肃。 “你打算抛弃他们了吗……”查理张了张口，他知道威廉这个命令的含义，那支误入雪原深处的骑士团，将近两千人的性命。 一旦他们开拔进军，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这些战士了。 “没办法，我们不能为了搜救两千人而将整支远征军都葬在这儿，虫族外的魔族也开始行动了，那些哥布林就是很好的证明。”威廉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皱缩的苹果，轻轻咬了下。“那位以傲慢为荣的魔王路德维希…” “究竟在做什么？” ……… 冰冷的荒原上，淡红的结界紧紧罩住了一处雪坑，厚实的积雪被人挖开简单安置了帐篷与营火。 木柴上跳动着火星，噼啪作响…昏倒在冰原上的年轻骑士韦伯，此刻整躺在营火边，双眼紧闭看上去好像正在做什么噩梦。 身穿白色长袍的女孩正端着一只木碗，不断涌勺子翻搅着滚烫的麦糊，而后轻轻舀起一勺吹了几下，慢慢送到了韦伯嘴边。 神情紧张的韦伯却不断喘着粗气，不断晃着脑袋，口中还不时喊着不要丢下我，不要死之类的呓语。 “呀！”女孩送到韦伯嘴边的麦糊被打翻，温热的糊糊落在韦伯唇边，年轻的骑士本能舔了两下，微微咂咂嘴，而后忽然睁开眼。 出于军旅生活的本能，韦伯猛然坐起身来，吓得身旁的女孩往后坐在了地上。 “啊…你是，对，对不起！”昏黄的火光下，女孩引人可怜的神情在韦伯面前变得愈发生动起来，骑士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扭过头去，似乎有意无意避开了那女孩的视线。 “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温和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韦伯尽力扭动酸胀的脖子，却看见一名冒险者打扮的男子正蹲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我这是…唔，是你们救了我？谢谢。”韦伯的脑海里，也逐渐整理好了现状，他依稀记得自己被转移水晶送走，而后迷路倒在了雪原里。 是来雪原探险的冒险者吗？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克里斯等人一声清凉的短衫，却又逐渐否定了猜测。 “你是王国远征军的？怎么会在雪原里？”这男子正是使用了江渚的古传送阵法，意外偏转到了无尽雪原的克里斯。 江渚的阵法居然出了偏差，这让克里斯感到十分意外。虽然是长距离传送转移，但按照之前的经验，误差定位不会超过五公里。 他们原本是以和查理碰头的城市拉文纳斯为目标的，但如今看来，误差绝对有点大。这让主人格感到十分没有面子，不断叫嚷着是这附近的空间频率有异常。 只是误打误撞的克里斯一行，刚好捡到了倒在雪原中的韦伯，这名浑身染血的骑士才没有冻死。 “不管怎么样，先吃点东西吧，你已经昏迷快一天了。”克里斯有挺多事情想询问韦伯，但还是招呼了下那位被韦伯吓到的女孩，“方便活动吗？莎伦，要不你还是来喂他吃一点。” “啊？不，不用了， 我自己可以。”韦伯顺着克里斯的目光又看向了那个一睁眼就看见的女孩，他的不由偏过头去，连声音都逐渐变小了。 “那你自己来吧，要吃完哦。”莎伦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后将热乎的麦糊碗重重摁在了韦伯的手上，站起身又看了他一眼。 “谢谢…”韦伯连忙拿起勺子胡乱塞了一口粥，但下一刻却因为被烫到而全都吐了出来。 莎伦摇了摇头，似乎对韦伯出糗的样子并没有太多兴趣，她三两步跑到了帐篷边，靠着红头发的女孩抱着双腿身边坐下，轻轻拨弄起不太规整的营火。 直到韦伯将一整碗的麦糊都吞了下去，克里斯这才缓缓开口询问起来。而年轻骑士也在犹豫了片刻后，只是交代了他们骑士团的番号。 “我们是去追击一支魔族部队的，当时一路杀到处山谷。但是当时明明离雪原还很远，但大家进去后，却发现周围变成了冰天雪地。”韦伯紧咬着牙关，旧时的回忆不断刺激着他想起战友们的遭遇。 “山谷…远征军怎么会打到这种地方来？”克里斯感到了些疑惑，在他的印象中，查理和他说的是准备突袭暴食元帅的城堡。 虽然自己失约没赶上约定汇合的时间，但如此大张旗鼓发动战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变故。 然而韦伯却始终坚持，有关远征军的一切消息，他都不会透露，这是军事机密。克里斯见状倒也不想为难这个忠心的小骑士。 只是在听说他所在的分队，很可能已经被魔族团灭了之后，不禁升起一丝怜悯。 “其实我也是远征军的…”克里斯笑吟吟地眯着右眼，“只是来晚了一些，现在正在到处找那位勇者查理，嗯…康斯坦丁佣兵团，你应该听说过吧？” “你是来汇合的佣兵？”韦伯看着克里斯的模样，倒也信了几分，毕竟在查理带来的佣兵团也有好几千人之多。 “我也有重要情报要给勇者大人…”韦伯思索了片刻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郑重其事地站起身冲着克里斯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如果你们也是要参与远征的佣兵…请和我一起护送情报，这是三分队大家用命换来的…我必须告诉威廉大人。” “威廉…”克里斯在心底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才渐渐想起是查理经常提到的另一位勇者，似乎也是远征军的最高统帅。 “没问题，这不是正好顺路嘛…我们跟你走。”克里斯稍稍安抚了下心事重重的韦伯，这才抬头看向了上方雪洞口。 淡红的结界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严寒，而透过那魔法的流光，头顶这是一片闪亮的星辰长河。 与魔王军的战斗，终于要开始了吗… 只是克里斯却并不想过早地暴露身份…毕竟在那位傲慢的魔王看来，代行者被刺破了心象，已经彻底清场出局了。 现阶段继续引起路德维希的注意可就和找死差不多了，那位魔王五百年的底蕴…就算勇者的力量有等级上限封顶，可他依旧不是现在自己能够战胜的。 “或许…”克里斯心底忽然想起了埃尔伯特村的老村长，那位同样蛰伏了五百年没有回归的前任勇者。 看来有必要在战争告一段路后，跟勇者们返回王都一趟。 ……… 同一时间，在距离拉文纳斯近千公里外的魔族领地深处，被誉为魔族心脏地带的繁华之地——格吕克施塔特正举办着热闹的庆典。 这座繁华的城市是属于火魔们的。这群有着一半兽族、一半灰烬魔族血脉的魔族同时拥有着强健的肉体，与惊人的魔法天赋，在种多魔族中逐渐发展壮大。 但最令火魔们出名的，却不是族群有多么繁盛，而是他们的信仰与首领——魔王军四天王之一的火魔米诺斯。 火魔们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拥挤却高大的原石建筑，在经过魔法的加工下，逐渐烧融成一个整体，看上去到并不粗糙，倒有几分兽族的审美。 作为四天王中最强的几位，暴怒的米诺斯始终以残暴凶狠着称，他也是唯一始终觊觎魔王宝座的四天王。 只是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米诺斯却还是没有动身前往傲慢的城堡。 到处燃着火盆与火柱的山峰被整个改造成了米诺斯的居所，仅从外面去看，便能发现很多开凿的窗户雨门户。 此时…燥热无比的宫殿外，一名浑身裹在黑色长袍中的人忽得推开了大门，迈着轻快的步子踏入其中。 “都布置好了吗！”浑身燃着火焰的牛魔正坐在王座之上，看着下面的黑袍人，两股热气顺着他那粗壮的鼻孔喷了出来，看上去已经快要忍不住愤怒的冲动了。 “已经全都安排好了，我只是希望您能参加完我的婚礼再走，就在这几天…父亲大人。”黑袍人风尘仆仆地取下兜帽，露出的却是一张英朗的人类面庞。 “我讨厌人类的脸，欧文！我说过，我和你说过！”米诺斯站起身来，不大的双眼看上去好像着了火一样，怒气冲冲地看着下面的人。 “我很抱歉，我的父亲…不过我这也是为了我的未婚妻着想，毕竟…如果不用变形术，我们的体型差别会有点大，而且…”名为欧文的年轻人稍稍停顿了下，这才继续补充道，“她不喜欢牛角。” 欧文的脸上露着一丝陶醉，但米诺斯却猛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他的手中忽得凭空浮现了一只硕大的三叉戟，一句话没说照着欧文的脑袋便砸了下来。 “混蛋！牛角是高贵的象征！你怎么能为了一个魅魔，你，你！真是气死我了！”米诺斯毫不客气的出手被欧文迅速闪开，后者似乎早已习惯的父亲的样子，只是抬起手解放了部分力量。 “放心吧父亲，我可是新一代里最优秀的一个，您应该为我骄傲。”欧文笑了笑，忽得接下了父亲的攻击。“不过我也是真心爱她的…” “从我们见面的第一眼起…” 第135章 格林在行动 震荡的冲击以欧文为中心，自他脚下快速扩散蔓延，大殿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得晃动了片刻。 碎石与裂纹一点点浮现，整座大殿的小半都被二人交手的冲击震得碎裂开来。 “有进步。”米诺斯缓缓抽回了武器，两只硕大的鼻孔中喷出了两股浊气，看上去似乎对于宫殿的损伤并不在意。 “那自然是因为父亲您教育得好…”欧文脸上仍旧挂着和善的笑意，他活动了下有些酸麻的手腕，转身冲着殿外的火魔们喊道，“把这里修好，要和之前一模一样。” 随侍的卫兵们相互偷对视了下，迅速俯身领命，他们对于米诺斯的脾气秉性自然是十分熟稔，像是这种忽然动手破坏的事情，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 ……… 整座格吕克施塔特聚集地，此时都在为王子欧文的婚礼圣典做着准备和庆祝，这些个头高大约莫有三米出头的火魔们，纷纷在街道上挂起了各种手工编织的装饰，就连房屋的背后也有专人在用矿物颜料绘着简单却不是水准的纹饰。 所有人都在为一周后举办的王族婚礼感到高兴，他们最强大的王子，要和魅魔一族的公主结合，而这也意味着征服与融合，是火魔一族壮大、强盛的象征！ “街上的魔族们真是这么说的？？”一个略显急躁不安的声音在废弃的排水渠中愤然响起。 “你别激动，格林哥哥…那些火魔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其实智慧并不低。”略显稚嫩的女声紧跟着传来，而后又是一阵噤声的口号，“小声点…” 此时，趴在碎石堆里的格林后背拱起，脸上龇牙咧嘴的，看上去好像一只好斗的猫。“我这就去城堡救人！” “啊？”艾米虽然早已经了解了勇者的行事作风，可还是被格林的反应吓了一跳，头戴金色冠冕的白衣女孩迅速拽住了转身要走的格林。因为艾米知道，勇者是当真会这么做！ “不行的！这儿是魔族的地盘，就，就算柯琳斯姐姐不在，你也不能冲动啊。”艾米叹了口气，或许正是因为柯琳斯不在，才没人能拦得住勇者了吧。 坐在干草堆里的哑巴少女克莱尔也跟着点点头，她拽了拽格林的袖子，冲着勇者摇了摇头。 “唔…”格林盘腿坐好，抬手挠了挠脑门，甚至薅下来几根头发，“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吧，柯琳斯肯定是有隐情的，她不会背叛我们。” “时间…还有。”众人身后的阴影中，忽然传来一阵沙哑干涩的声音，始终沉默寡言的弗洛德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敌人太强。” “是啊，还有一周时间…我们不能白白浪费了那位…嗯，大姐姐的帮助。”艾米紧咬着嘴唇，不禁感到了一丝压力与紧迫。 勇者小队里的大小事情，平日里几乎都是柯琳斯在管理，从大伙吃什么什么时候休息，在哪里扎营，到各种策略与应对，以及行程安排，事无巨细。 此时柯琳斯离开了，剩下的两个男性一个是愣头青，一个是孤僻怪，连做饭都不会，艾米也只能被迫扛起曾经柯琳斯的工作。 “那个人，很危险…”弗洛德难得又开了次口，他每每想起那名偶然在营地外遇见，还给了他们一颗八面体转移水晶的奇怪女性，身体的本能都在试图逃避。 更何况…神秘女子显然是冲着艾米来的！这让弗洛德内心感到了强烈不安。只是他虽然出言警示了勇者，可格林却根本不在乎。 想找的人就在水晶的终点？这种从可疑的人口中讲出来的可疑言论，或许也只有一根筋的格林会欣然答应。 “不，不会的…那家伙不是坏人，我看人可准了。”格林摇摇头，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 “为什么？”艾米脸上写满了好奇。 “直觉！” “咳咳，因为她给了咱们水晶啊！那么大一块，肯定值不少钱的，就这么给我们了，这就是恩情。”格林很是郑重其事地解释道，“而且她不是给了咱们真东西嘛！不然肯定追不上那群家伙。” “可要是她是故意帮我们，实际上有阴谋怎么办？”艾米的脸上还有些疑虑，她明显记得那女子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这让艾米感到有些不舒服。 勇者却皱起了眉毛，看上去并不能理解队友们的想法，“就算她有阴谋，但还是帮到了我们嘛！这是事实，艾米你也是想救回柯琳斯的吧！” 艾米像是小鸡啄米似得连忙点了点头，而格林却一拍手掌看上去畅快了许多，“那不就结了！我们想救同伴，她提供了帮助，那咱们就要感谢她呀，她肯定是好人！” 艾米的脑袋此时有点乱，她并没有柯琳斯那样才思敏捷，女孩此刻甚至觉得格林说得很有道理，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地方。 “总，总归我们还有时间，不能冲动的。”艾米尽量把话题拉回来，用自己的方式劝阻格林不要脑袋发热区找火魔的首领单挑。 女孩忽然站起身，仍有些放心不下自己的同伴，不…应该说不放心格林，“我再去听听消息，你们先不要乱走…” 艾米说完深吸一口气，双手抚胸闭上眼慢慢将身体蜷缩成一团，“麋鹿女神的恩泽啊…” 淡绿的光芒逐渐在艾米身上显现，只是片刻不到，阵阵白烟便如同蒸汽般四散开来。格林眯起眼睛，却从那些白雾中感受不到任何热量。 “唔！！”低沉的声音在废墟碎石中响起，带有黑色螺旋纹路的牛角，如熔岩般赤红的皮肤，从白雾中慢慢浮现的竟然是一只三米多高的火魔！ 那火魔猛然从鼻孔里呼出一抹短促的气息，它瞪着眼睛紧盯格林与弗洛德等人，双方就这么对峙了起来。 “别，别这么看着我，我…我怪不好意思的。”火魔那庞大的身体忽然摆出了扭捏的姿态，看上去完全不知道应该把自己的手脚放在哪里。 “太厉害了艾米！”格林却忍不住夸奖了起来，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觉得神奇。 自从被麋鹿女神选作了最高祭司（也是唯一的）后，女孩便莫名其妙信仰起了这位森林与繁茂之神，也渐渐作为能够沟通神明的祭司，逐渐掌握了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 虽然伊赫乌蒂最广为信徒们知晓的，应该是使植物快速生长茂盛的神力。但其实无论怎么看，以半身麋鹿为外显形象的伊赫乌蒂，都不会与动物毫无关系。 艾米此时所使用的，正是最简单的变形能力，能够记录分析并完全变形复现出某种动物的生命信息，只要对方还属于正常的生命体，麋鹿女神的神力都可以办到。 只是艾米如今还并不熟悉这种力量，所以也只是用来侦查和伪装而已。 “我，我先去了…”扭捏的火魔晃了两下脑袋，便惊叫一声从荒废的排水渠中爬了出去，再扭头看到周围四下无人后，这才终于放松下来。 格林看着艾米离开的背影，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猛得抽出长剑，不断重复着挥剑的动作。 战斗随时可能爆发…格林心下默默打定主意，就算是把这里大闹一通，他也要当面再见柯琳斯一面！ 这一次，绝不重蹈覆辙！ 第136章 极热之冰 漫天飞雪的雪原边缘，克里斯跟在骑士韦伯的身后，默默站定了脚步。菲妮克丝和莎伦均是睁大了眼睛，似乎仍没有从眼前的震撼一幕中回过神来。 眼前的营地早已被摧毁，无数碎裂的帐篷被积雪掩埋，但依旧能看出些许轮廓。而最令人在意的，却是那被彻底冰封的巨大坑洞！ 湛蓝的透明冰块，没有积雪可以落在上面，任何被寒风吹来的雪花都会顷刻间汽化蒸发。 而在这被车顶冰封的深坑底部，则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虫族碎块。克里斯并不能一眼看到底，并不是只因为这座坑洞被挖了很深，而是里面那数不尽的黑色尸块，看上去就好像会通向地狱似得。 “看来我们晚了一步…”克里斯摸了摸鼻梁，他能察觉到，这里曾经发生过异常惨烈的战役。而作为胜利的一方，王国远征军似乎已经继续开拔了。 “唔…勇者大人他们打赢了！”韦伯却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神情，虽然扑了个空，但显然那支军队并没有走多远，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然而面前的景象却让小魔导师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不断在蓝色冰块上扫过。 “幽蓝凝火！没错！”菲妮克丝三两步走上前去，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从洞口凸起的“蓝冰”，口中喃喃自语起来，“是大师…是康德大师。” 克里斯露出一丝鼓励的神情，示意菲妮克丝继续往下说，“康德大师是谁…？” “王国最强的火系魔导师，也是王都魔武学院的院长…”小魔导师攥着法杖的手有些用力，“他也是我的老师…” “你的老师？”克里斯有些就惊讶，他原本以为菲妮克丝是自学成才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还有老师。（详见第二卷第132章） “嗯，原来康德大师也跟着一起出征了啊，呼…”菲妮克丝脸上露出了不知是庆幸还是轻松的复杂表情。 “菲妮克丝？”莎伦轻轻晃了晃菲妮克丝的手臂，这才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没，我没事…” 克里斯看着面前的蓝色冰坨，右眼渐渐染成白色，“这居然真的是火…有意思。” 在魔眼的视角中，克里斯清清楚楚地观察到了密集浓厚的火元素排列。这也就意味着，这块蓝冰其实是由火元素组成的魔法造物！（详见第二卷第238章） 但从这块蓝冰的状态来看，即便施法已经过去了几天，可上面的火元素却完全没有消散的趋势，足以见得施法者的水平。 “这没什么稀奇的，有极热的冰，自然也有彻骨的火，呵呵…”主人格的声音忽然响起，“四大元素之间的交流可远比你想象的多。” “谁说哒！咱怎么不知道？”一向吵闹又不服输的风精灵总会喜欢找机会和主人格争吵，有时甚至是故意找茬。 “咱们风就是无拘无束的，才不会反过来呢！”希尔芙发出了鄙夷的声音，像是在嘲笑江渚的无知。 “你难道不知道埋风地吗？”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希尔芙先是愣了半秒，然后就忽然炸了毛，开始语无伦次地辩解起来，“啊你这个坏东西，这是能提的吗！你知不知道这很不礼貌！…” “埋风地是什么？”揉了揉耳朵却无济于事的克里斯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风死去的地方，呵呵…那里充实着风的残骸，这些风无法流动，却坚硬得好像岩石一样。”主人格乐呵呵地听着希尔芙炸毛的声音，他还是很享受这种戳别人痛处的感觉的。 “本来我还说着，等掌握了身体就去找上一找，风骸骨可都是不错的锻造材料……” “你说这些做什么？希尔芙是我的朋友。”克里斯忽然出言打断了还准备继续挑衅风精灵的江渚，因为他能感觉到，希尔芙好像在动真格的。 “啊…竟，竟然能说出这么亵渎的话，咱，咱！”风精灵压抑的声音逐渐传出，好像每一个字都在咬牙切齿。 狂风的浪潮在周围迅速涌动，将大片雪花与营地残骸高高卷起。菲妮克丝满脸古怪地看着克里斯，女孩显然把风元素的异动当成了克里斯在施展魔法。 “你们先等我一会！”周围的风不断盘旋凝聚，克里斯暗道一声不好，头也不回地向着雪原深处窜去。 “希尔芙？希尔芙你冷静点啊。” 只是任凭克里斯如何呼喊，风精灵都再没有说一句话，而周围异动的云层与气旋却仍在不断扩大，俨然有了风暴雏形的样子。 看来…希尔芙是真的生气了！ 第137章 止戈之风 不断扭动旋转的气旋将周围的乌云与冰粒尽数吸附卷起，以克里斯所在的位置为中心逐渐盘旋壮大。 尽管克里斯不停试图安抚快要失去理智的希尔芙，但这股躁动的风元素却只有越聚越厚的趋势。 精灵施法是不需要念咒的，它们本身就是最纯粹的元素之力。而在雪原边界这种毫无遮挡的大荒原，风的威力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快停下，希尔芙…”克里斯的话语很快淹没在风中，由于风精灵没有给他加持精灵附体的状态，所以克里斯也只能变作狼人，向雪原深处远离菲妮克丝等人的方向跑去。 然而周围狂躁不安的龙卷风，却几乎已经成型，那如刀割般的凌冽气流直通云际，看上去好像立在天地间的庞大立柱。 “呵呵，小气的风精灵。就算你生气又能怎么样？”江渚看着周围愈发狂躁的龙卷风，完全没有住嘴的意思，“杀了我？连带那个家伙一起弄死？别忘了，刻印碎了的话，你的旅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你是什么意思？”克里斯刚准备帮着希尔芙一起骂主人格，却听到了这样的信息，他不禁皱了皱眉，连奔跑的速度都慢了半拍。 “去死吧！！”希尔芙终于开口，但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周围的风压逐渐加强，克里斯却始终处于平静的风眼，只是忽得一股强烈的吸力。这雪原上的恐怖飓风，其风眼正在快速缩小。 ………… 与此同时，近百公里外的丘陵地带，整装列阵的王国士兵正排开坚实的阵型，缓缓向着更北方进军。 他们没有言语，只有盔甲碰撞的声响和不时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与头顶厚重的乌云遥相呼应。 他们大多脸部或耳朵都有冻伤，可却没有人抱怨。只要越过这片丘陵地带，就可以穿过这片雪地，抵达猩红之国的边界了。 走在队伍中央某段的威廉轻轻抖了抖肩上的落雪，慢慢走出队伍昂起头看向了远处那突然成型的风团。 “雪原风暴吗…奇怪。”威廉原本从容淡然的脸上增添了一抹担忧，也不知在担心着什么。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无尽雪原就是这样，时不时就会出现这种风暴。”查理慢慢从后面走出，佣兵队长梅此刻也紧随其后。“以前我曾进去过一趟，那里的天气变化实在太快了。” “不，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威廉叹了口气，目光却丝毫没有离开那正快速向东北方行进的飓风。 “那群虫子宁愿破坏这一带的气候，也要炸毁山岭，让这里被雪原吞噬。”威廉金色的卷发垂在眼前，又被轻轻撩开，“它们不可能让我们这么轻易过去的，前面八成有埋伏。” “你是担心雪原风暴会突然闯入战场？”查理很快领会了老朋友的意思。虫族的谋略在威廉面前，几乎形同儿戏。 威廉并不害怕埋伏，也绝对有信心给那群虫族一个难忘的教训。但如果这脾气古怪的雪原风暴，在他们交战时袭来？就算威廉的指挥再好，恐怕远征军也难免会蒙受巨大损失。 “那风暴…”就在威廉说话间，那盘旋不动的风暴忽得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靠拢而来，威廉的眼皮狂跳，猛然抬起左手。 身后随行的掌旗官立刻挥动手中的令旗，将命令快速逐步传递下去。 停止前进，向后队改前队，回退！ “它向我们来了！”威廉此刻甚至在怀疑，这突然出现的飓风莫非是虫族留的底牌？故意离得较远好让他放松警惕吗？怪不得这两天一只虫子都没捉到，原来是这样！ 但是，勇者可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 就在远征军忙着整队调头的时候，在他们前方十多公里的隘口处，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虫族部队，同样乱作一团。 “混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纤细的修长节虫双腿站立，数对口器微微开合，前肢猛然对着身前的积雪拍了下去。 在它面前，长达数百米的雪地都布满了可怕的陷阱，更有无数擅长打洞的虫族战士埋伏在厚实的积雪之下。 可不是格里菲斯那个杂种蠢货，它是巴尔元帅手下最得力的将军——铁锤伊诺克。就算大臣要求他坚守在这里一步也不能退，但怎么防守也是要讲策略的。 只要勇者敢来，就算拼到全灭，也要让那群人类付出代价！ 但那道忽然成型的飓风却摧毁了铁锤将军的全部布置，那风暴成型的太过迅速，只是数分钟的时间，威力就已经超过了它生平所见过的任何雪原风暴，而且看上去还在不断增强。 天空中的云系已经被飓风扭动，在庞大的撕扯力下逐渐被拽向地面，看上去好像一只巨大的漏斗。 “混蛋！！后撤，后撤。”伊诺克立刻转身，焦急地向身后的同族命令道，\\\"让那群地穴蜘蛛都往地下挖，能藏多深就藏多深，真是完蛋！没时间管他们了！\\\" 庞大的飓风团在不断移动时，也在疯狂吸纳周围的风元素，光是风暴壁的直径可能就有数公里了。 没有人愿意和突然出现的风暴作对，任何一点微小的变故，都会极大地改变战争的走势与天平。 显然，人族和虫族的指挥官，都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 一触即发的惨烈战役，就这么莫名其妙在双方指挥官的默契判断下，各自向后退去，消弭于无形。 而在旧营地处的菲妮克丝，则是支撑起了三米半径的红色结界，和莎伦与韦伯躲在了那块突出的巨大蓝冰之后。 周围的狂风不断吹袭着荒原上的一切，积雪与乌云正在迅速汇合。 “是克里斯！唔，他在搞什么…”菲妮克丝几乎瞬间便想到了这忽然出现的风暴与克里斯有关，那家伙急匆匆就跑开了，难道是有什么力量抑制不住？ 菲妮克丝心底不由泛起一阵担心，但周围凌冽的强风却由不得女孩半点分神。第一次见到这般恐怖壮观的景象，无论是莎伦还是年轻的骑士韦伯，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韦伯愣神似得抬头望天，那飓风柱子在远处停顿了片刻，而后极速转向了东北方。 虽然风暴并不会来他们所在的位置，可眼见那逐渐伸展的分支云系，就知道风暴还在继续成长。 灾难？到底发生了什么！！ 骤然缩小的风暴壁让克里斯心中一惊：通常来说，风眼越小说明风暴壁中的风速越高。虽然眼前希尔芙引动的风暴，还远不及斯维特兰娜，但也足以称得上灾难了。 这就是风精灵的全力吗？如果这是魔法的话，绝对有禁咒级别了吧！如此风暴，毁灭一座城市简直易如反掌。 必须赶紧拉开距离！不然这风暴绝对会伤到菲妮克丝她们的。只是克里斯的视野被裹挟了冰雪的风暴壁彻底遮蔽，周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魔眼无法穿透这些实在的物质，就算开启魔眼也只能看见如同蚕茧一般的线壳。 “啊！你们不要再吵了，全都给我闭嘴！”克里斯连续横冲直撞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不断拱火的江渚了。 不能这么乱跑了！ 随着克里斯的一声大喝，主人格与风精灵的声音顷刻间全都停了下来。耳边只剩下了丝丝拉拉的流沙声。 白色，全都是白色…这片虚无的心象中，任何具现的力量都不应该存在。 “咦？咱，咱的风呢！”希尔芙的脑袋忽然清醒了片刻，周围得心应手的庞大风团，如此之多的风元素，竟然全都在慢慢消散。 “怎么…”突逢意外的风精灵下一刻才意识到了原因，但她仍然有些难以置信。风元素竟然在消失，不是死亡也不是固化，竟然在湮灭。 就算是她，此时也完全控制不了那逐渐消散的飓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风暴在白色的世界里迅速崩解瘫痪。 “嘁…”江渚也停下了话头，但对于克里斯打断自己仍有些不满。可难得又进入了克里斯的心象，江渚便再次留意观察起来。 克里斯刚刚松了口气，默默在心象中站定，耳边却听见希尔芙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啊！！你，你也是坏东西！！呜哇，还帮着他欺负咱，咱的风，没了，都没了……” 克里斯一时间呆在了那里，他还从来没听过希尔芙露出这种哭闹委屈的语气。听上去就好像是喜爱的旧玩具被大人丢进垃圾桶的孩子一样。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风… “希尔芙…？”克里斯小声询问着，但风精灵却忽然停住哭泣，“不要和咱说话！咱帮你那么多次，还教你魔法…” “你却帮他一起把咱的风都弄没了！坏人！白眼狼！”情绪崩溃的希尔芙不断发泄着自己的委屈和不满。 “我没有在帮他，只是你的风暴可能会伤到大家。”克里斯慢慢收敛了语气，轻声安慰起希尔芙来。 “我也很喜欢风的！他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也觉得很过分，我替他给你道歉。”克里斯看着周围那强大风场逐渐散得一点也不剩，心下也是有些意外。 他的心象…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强。 “真的？你骗咱！要是真喜欢风，你的心象里为什么没有风啊！”一向“机智”的希尔芙忽然好像抓住了重点。 就连风精灵都知道，心象结界是一个人精神与心灵的映射。克里斯这个贫瘠到什么都没有的古怪心象，说什么喜欢风呢！ 风精灵的反驳让克里斯也一时愣住在了原地。是啊，自己的心象究竟为什么会是这幅模样，他到现在也没有太多头绪。 “你看，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嘛，所以说明我也没有去想其他东西，对吗？”克里斯转了个弯，随后在希尔芙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岔开话题，“总归对不起希尔芙，我事先也不知道他那些话会让你这么伤心，还有…飓风的事儿，也很抱歉。” “唉…其实你有权利知道这些，咱知道咱不是个合格的精灵。”希尔芙忽然露出一声长叹，“只有你和菲奥娜不嫌弃咱…” “菲奥娜是…上一位和你签订契约的勇者？”克里斯尚且记得希尔芙的上一位同伴是位天才魔法师少女，也曾和精灵们合作尝试过创造魔法，但最终失败了。 “嗯…”希尔芙的声音没有什么精神，似乎在受到打击后变得消沉了许多，“其实精灵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使命，就是帮助勇者…” “但是咱从来没有去找过，因为不好玩，但是每次勇者都会找到咱。”希尔芙的声音有些发闷，克里斯知道，风精灵此刻只能缩在自己背上的刻印中。 如果希尔芙从刻印走出，恐怕也会被自己的心象剥离消解吧。 “既然克里斯你都已经进入圣域了，咱还是得和你说清楚。”希尔芙难得正经了回，可克里斯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可是，我不是勇者啊！” “诶？” ……… 安静，突如其来的安静，就好像声音也被克里斯的心象消融了一样。直到片刻后，主人格的声音才打破了这份尴尬。 “哼，她的智商也就这样了，蠢精灵。”江渚毫不客气地再次补了把刀，希尔芙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回击。 “诶？你说什么？”希尔芙愣了片刻，一时间好像得了失语症，“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咱还以为你平时是开玩笑的咧。” 克里斯露出一抹苦笑，果然不愧是希尔芙啊！自己平日里可是没少提自己不是勇者的事儿。“伟大的风精灵啊！我有个问题…你知道怎么分辨勇者吗？” “唔…不知道！” 干脆！太干脆了吧希尔芙！克里斯心中冒出了果然如此的念头，风精灵的确一直把他认作了勇者！ “可是你能看到咱啊！”希尔芙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迅速掩盖了自己的疏忽。“每次这个时间点来找咱玩的…” “肯定是勇者啊！ 第138章 精灵往事 希尔芙的说辞克里斯其实并不意外，无论是考虑到风精灵那极不靠谱的作风，还是令人羡慕的智慧，这都是她绝对能做出来的事情。 早在布尔加特时，克里斯就考虑过有关这个世界力量体系的问题。四大元素精灵，包括希尔芙在内都是勇者体系的内容。 她们在旅途中与勇者相遇，并签订契约消灭魔王。这原本是多么自然且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偏偏多出了自己这个古神们的代行者。 “不过我和勇者确实有些关系…”克里斯见风精灵似乎忘记了刚刚的不开心，倒是松了口气，“你也不算是弄错了…” “真的吗？嗯…？”希尔芙又忽然恢复了精神，“不对不对，你这个家伙，差点被你绕糊涂了，咱相信你就是勇者！” “风精灵的眼睛是不会看错人哒！克里斯你的确具有勇者的品质，就和菲奥娜一样…”希尔芙似乎很喜欢那名前任勇者菲奥娜，提到这个名字时语调都提高了几分。 风精灵和自己的相遇究竟是不是巧合？这个问题克里斯目前仍旧没有答案。是命运的相逢？亦或是邪神们的刻意安排？ 但其实…这个重要吗？ 克里斯忽然露出了笑容，他看着面前白茫茫一片的虚空，慢慢在心底说道，“看来希尔芙你不生气了，太好了。” “什么什么？咱可是在想大方向的问题，你是不是勇者可太关键了！要真不是，那咱就等于违反神契了！是要倒霉的！”希尔芙立刻清了清嗓子，嗔怪地数落了克里斯，“你怎么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这个家…” “可是我觉得还是让你开心起来更重要呀，我们是伙伴嘛。”克里斯忽然出言打断了风精灵的絮絮叨叨。 一向啰里啰嗦情绪夹杂严重的希尔芙，却忽然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哼！还说你不是勇者，整天就知道骗咱！” “咱不管啦！就当你是勇者好了，嗯…就这样。到时候要是弄错了咱就说被你骗了！你这个大骗子！” 克里斯不由在心头苦笑，大骗子吗？自己好像没有骗过单纯的希尔芙吧？应该没有吧？嗯…没有，肯定没有！ “哼，无聊…”主人格对克里斯与风精灵之间的对话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冷哼一声将意识潜入了魔镜碎片里。 干净整洁的胡桃夹子忽然出现在荒原之中，江渚活动了下生硬的关节，那断掉的零件手脚都在他夺得这片世界后修复完成了。 “伟大的主人…您回来了！”一只褪了毛的粉嫩老鼠正趴在地上，见到胡桃夹子出现后，身上的肌肉顿时抖了两下，讨好似得凑了过来。 “滚！”江渚无视了维克多，径直飞上了那半空中的金色鸟笼。那只蠢精灵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全知人偶里都有记载，确实没必要听。 只是…江渚却感到了一股异样的心情。为什么听到那两个蠢货聊天，自己会有些心绪不宁呢？ 江渚抬脚踏进了这座曾经克莱姆困顿一生，自我束缚逃避的“避难所囚笼”，脚下忽然踩断了什么，发出了咔嚓的脆响。 他低下头，眼中看到的是一枝干枯的葡萄风信子… “原来是这样啊…”胡桃夹子的玩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却似乎想通了关键。 嫉妒… 他在嫉妒。 为什么呢？嫉妒什么？克里斯？不…这不可能，自己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比副人格要优秀，等到解开全部镜面碎片，就能将那个蠢货赶出这具身体！ 但克里斯与风精灵之间的相处与对话，却难以抑制地在他眼前闪现。虽然大多数时候，希尔芙都像是个胡闹的小孩子一样，但克里斯总是会很耐心地陪她说话，就算是在自己掌控身体的时候也是如此。 明明是很没有效率的白痴行为，还要陪着那个蠢精灵一起浪费时间！自己怎么可能会嫉妒这种事情！ 就算是嫉妒，也肯定是为了觊觎更强大的力量！嫉妒是动力，是燃料，是进步变强的加速剂！ 绝不应该嫉妒这种没有丝毫用处的事情！如果是曾经的他，绝对会做出这种判断，从而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可是… 江渚昂起头，看着周围将自己困在其中的鸟笼，那根根金色的发丝盘扎成束，像是永远无法被破坏的锁链。 奈亚的实验…七项人性深处的原动力。 江渚征服了“嫉妒的克莱姆”，占据了他的心象世界…但这片不属于江渚的心象，也在影响着他。 “呵呵…有意思。”胡桃夹子的下巴忽然开合了两下，他并没有畏惧，更没有担忧，只有无尽的激情与渴望。 想通过这些陈列的失败品改变自己？那就试试看好了！ 奈亚精挑细选的实验品，没有一人能够背负起任意一项原动力来，他们全都是失败品。嫉妒的克莱姆，暴食的沃尔特？但如果是自己… 要是能将七项原动力全部聚齐…江渚低下头似乎逐渐摆脱了那种短暂却印象深刻的嫉妒感，脑海里逐渐盘算起各种计划来。 ………… “你是说，基本上修炼到圣域…勇者的旅途就快要结束了吗？”克里斯站在一片雪原中，那极其耗费心力的心象结界早已被他收起。 “对呀！菲奥娜在完成使命，和咱告别的时候，也只有…嗯，只有多少来着。啊！对也只有七十三级！” 克里斯心下默然，的确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进入圣域后的勇者，就足以参与之战的大决战了。 即便是勇者们之间也有强弱之分，上一任勇者中，最强的核心人物应该便是反叛的仁爱勇者路德维希了。 而对于希尔芙口中醉心于魔法研究的勇者菲奥娜，在等级上恐怕要比其他人落下一截。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突破了七十级瓶颈了吗… “那你觉得我进入圣域是快还是慢？”克里斯有些好奇似地询问起希尔芙来。 “当然很快啦！不对…应该说是太快了！”风精灵几乎想也没想就喊了出来，“所以咱才说，你要不是勇者那才奇怪咧！” “咱和菲奥娜旅行了快四年时间，她才突破圣域。”希尔芙轻轻指挥着周围的风元素转了个圈，整个线偶打个哈欠躺了下来，“你才半年！” “不过格林不也只用了半年吗，要论觉醒心象的时间，他比我还早一个月。”克里斯并没有任何自满，格林几乎算是和他同一时间被召唤而来的勇者了，他几乎一直在以格林的成长速度作为标尺来参考。 “格林？那是什么，咱不熟！”希尔芙只是轻飘飘丢下一句便继续讲了下去。“原本你们一旦进入圣域，就可以被邀请来咱的家乡起源之地做客…” “能拿到对付魔王的圣物！而且还能彻底融合元素之力。” “原来希尔芙还有家乡啊！我还以为风精灵是无拘无束、四海为家的呢。”克里斯忽然笑道，风精灵所说的圣物、融合元素力应该都是勇者在进入圣域后变强的重要途径。 在常规情况下，这些对于勇者们打败魔王是至关重要的。可他克里斯并不是勇者，这一届的魔王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败的。 就像路德维希自己所说的那样，几名在这片大陆上冒险了几年的小勇者，就想打败沉淀积蓄了五百年力量的魔王？ 开什么玩笑呢！即便反叛后被剥夺了勇者的职阶与力量，但无论是天赋还是能力，曾经同样的是勇者的路德维希，都不会输给这一代的勇者，更何况他还多修炼了那么久的时间。 所以克里斯关心希尔芙家乡，并不是因为那里有所谓的任务或变强的方式。而只因那里是希尔芙的家乡，仅此而已。 “唔…算了，那坏东西都说过了，咱就告诉你吧。”希尔芙的线偶上下晃动了两下，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准备说出口。 “没事，不想说不用勉强自己嘛。”克里斯忽然笑道，“同伴之间，并不是有秘密就一定要坦诚，相互信任就足够了。” “啊啊啊！你这个傻瓜！笨蛋！白痴！咱都说了要告诉你了！”希尔芙忽然炸了毛，甚至能看见她的线偶在不停攥着拳头，“你就要听！不许不听！” “坏东西说的埋风地，里面死去的其实都是咱的族人。”风精灵的语气忽然沉默了起来，“虽然世间一共只有四位元素精灵，可元素生物在以前却是可以看见的…” “元素生物？是类似风暴之灵那种东西吗？”默默听着希尔芙讲述的克里斯，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一只全身都被狂风包裹，会发光且没有实体的奇异生物来。 “不是啦！嗯…但是也差不多？所以风暴之灵是什么样子？哎呀，不对不对，就是元素生物…嗯！”希尔芙像是咬到了舌头一样，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但克里斯还是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好像人族魔族这些种族一样，元素生物也是一类构造独特的生命体。 两千多年前，元素一族在兰柏尔大陆上是十分活跃的，元素法师们有的甚至还和元素生物达成了合作，掌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惊人魔法。 那段时间也是大陆上魔法最为鼎盛的时期，当时人们为了区分元素生物和像希尔芙这种的元素精灵。 会将元素生物称作“小精灵”，而将希尔芙称作小精灵崇拜的神明——真正的元素精灵。 但这一切都在两千年前的巨大动荡中被彻底改变了。 “咱的族人遇到了袭击…从天空的尽头出现了无数多爪鱼一样敌人，那些怪物洗劫了整片大陆。”希尔芙的话里还能听出十足的仇恨与无可奈何。 “连你也不是对手吗？”克里斯对于希尔芙被当作“神”一事并不感到意外。希尔芙是唯一存在的，且融合了元素法则，就是风元素本身，这和主人格口中的“神明”定义，几乎完全吻合。 但他更在意的，是时间与年份。按照《四国通志》的记载，两千年前正是初次之战！ 而大陆上有记载的第一个人类王国，便是塔瓦尔王国…克里斯清楚记得，塔瓦尔王国是由英雄王德尔萨西与历3年建立的。（详见第一卷第6章） 初次之战打了接近三年…整片大陆都成了废土。那一次的之战有勇者与魔王吗？ 克里斯并不清楚，因为《四国通志》中并没有记载。但此时克里斯有理由怀疑，所谓的初次之战，很有可能是神明们亲自下场的死斗！是真正意义上的之战！ 以艾莉娅为代表的古老神明一派，与新来的光明神、魔神之间的斗争。双方均为了这片大陆打得头破血流。 最终的结果便是古神们落败，被打成了“邪神”，而光明神与魔神的势力，争斗到如今。 或许是初代造成的破坏太过难控，才会有更强的外力（比如奈亚）调和下，才让神明们定下约定，施行“代行者战争”，也就有了后面的四场之战（包括这次）。 这些全是克里斯的猜测！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他还记得赛尔斯河谷的封印看守人露易兹，以及她背后的神秘组织。还有风精灵讲述的埋风地，便是因抵抗“天空尽头的敌人”，而被抓住集体屠杀的地方。 那里始终是希尔芙最深处的痛，因为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神明”，希尔芙并没能在战争中保护好自己的族人，反倒眼睁睁看着他们牺牲直到灭族。 “咱不是对手…和那些怪物比起来，精灵的力量太过弱小了。”希尔芙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十分低落，“如果不是光明神救了咱，恐怕四个元素精灵都要被封印。” 光明神！克里斯瞳孔骤然缩小，果然出现了吗…那位创造了七名勇者参与后续之战的强大神明。 如此一来就完全解释得通了，恐怕这就是希尔芙会签下神契，成为历代勇者助力，参与之战的原因吧！ 第139章 克里斯的实力?? 克里斯慢慢昂起头，看着那重新落下的雪花，慢慢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晶莹规则的冰晶落在掌心，很快又融化不见，但他的脸上却多了丝笑容。 “你的族人很英勇，也很伟大…即便他们在包围家园的时候牺牲，被敌人屠杀夺取性命…”克里斯稍稍顿了下，脸上露出了执着与敬佩，“但他们依旧是值得尊敬的战士。” “你没必要自责，埋风地也并不是屈辱之地，而是他们反抗的勋章。”克里斯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漫天的寒风还是情绪上的感怀，“不过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信奉的领袖与神明，直到千年后，依旧在为他们的牺牲感到愧疚与自责的话…” “你的温柔，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克里斯…你。”希尔芙微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她似乎有些从未想过这些，也从不知道那些族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毕竟无论如何，都是由于自己太过弱小才庇护不住那些相信自己的族人啊… “欢迎我去你的家乡做客吗？”克里斯忽然打断了希尔芙的沉思。 风精灵的线偶停留在雪原的寒风中，她就静静漂浮在那里，忽得发出了短促却开心的回应。 “当然！” ………… “风暴…消失了？” 刚刚撤退到山坳地带的远征军中，威廉目不转睛地看着原先巨型旋风肆虐的方向，脸上仍有一丝不可思议。 那壮大到极致的风暴，其边缘已经非常接近远征军的队伍了，不少旗帜与物资都被边缘的狂风卷起，摔得到处都是。 但如此可怕的飓风，竟然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和飓风一同不见的还有漫天飞雪以及远处乌泱泱的厚实乌云。 无尽雪原是终年飘雪的，这里无论是白天黑夜都不会放晴，也没有人看到过厚实乌云上方的情景。 可今天，远征军的数万战士全都目睹了这一奇特景象。头顶那乌云被破开后的硕大圆型，规整、精巧，就像是被人切割下来似得。 阳光透过乌云的坑洞向下投去，轻轻照在积雪上，让原本昏暗严酷的雪原竟变得熠熠生辉。 神迹！这一定是神迹！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周围的乌云便迅速合拢重新填满了整片天空，可见到的人无一不被这幅奇妙景象给深深吸引住了。 “我没有看清…就好像凭空不见了？”查理眨了眨眼，看着远处重新飘起的飞雪，心底却生出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风暴，雪原，莫非…？ “看来我的那位朋友，应该就快到了，哈哈哈…”查理忽然露出了笑容，如果是他的话，那就不奇怪了，嗯…一定是他。 “什么？”威廉似乎仍有些不明就里，“你的朋友？那位克里斯？这场风暴是他弄出来的？” “不，这我不清楚。”原本十分笃定的查理却打起了马虎眼，“我只是有预感，能够驱散这种程度风暴的人，大陆上也没有多少吧。” “更何况，克里斯之前还解决了比这更可怕数倍的死亡暴风雪。”查理伸出一根手指，脸上因为压力而积累的风尘，似乎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他有这个实力。” 威廉见查理说的如此邪门，不免泛起一阵疑惑。他了解这个老朋友，查理绝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别看他总是对谁都一副温柔亲和的样子，可真正能被查理赞赏或信任的却并没有多少。这一点从康斯坦丁佣兵团的规模就能看出来。 “如果真的是克里斯，那么威廉…我们就可以在一周内攻克猩红之地了。”查理迅速转身，吩咐了下身后随行的梅，让康斯坦丁佣兵团准备好营帐与食物，不能让远道而来的朋友感到招待不周。 ……… 克里斯的确很接近远征军了，他为了在希尔芙的风暴下保护菲妮克丝等人，摁着头往雪原深处跑了好远。 那边虽没有远征军的足迹，但先前从结界中退出的克里斯，却清晰地感知到了雪原的边缘。 猩红之地并不在雪原上，比起难以辨别方向的冰天雪地，克里斯还是打算带着同伴们先离开这儿。 “诶？三只哥布林吗，看你瘦瘦小小的，还挺厉害。”克里斯转头和年轻的小骑士随口闲聊，他们已经能远远看到远征军营地的黑点了，看样子没多久就能追上。 “当然！”韦伯灰头土脸的表情上写满了自豪，他忽得左手翻动，撸起袖子露出了硬朗结实的小块肌肉。“骑士团的选拔可严了，我可是第一名进去的！” 似乎是因为提到了骑士团，韦伯脸上的光彩又很快消失不见。杜卡斯皇家骑士团，此时已经全部葬身在了那片雪原之中，只剩下他一人。 “……”克里斯似乎也看出了少年的难过，轻轻拍了拍韦伯的肩膀，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直到日落黄昏，淡淡的昏黄光芒从远处的雪原外围露了进来。克里斯一行人终于站在了远征军临时选定的营寨门口，只是这里的情形 却让克里斯感到有些意外。 整齐的长队分开两列，从营寨内部向外延伸，战士们手持兵器与火把站得笔直，目光没有丝毫偏移。 而在这些纪律极好的佣兵战士队尾，一身轻甲的查理正带着梅与安吉拉站在那儿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卡克！罗斯塔！”菲妮克丝一眼便认出了最外侧的几名佣兵，他们正是曾经自己小队的队员。 女孩小跑着奔到佣兵们身边，神色有些激动，但见到家人们还在站岗，又安静地闭上了嘴，转头看向不紧不慢的克里斯。 “看来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克里斯看了眼身旁有些迷惑的莎伦，这才带着韦伯一起快步向着营地内走去。 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军容还是一如既往，严格规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与信任。菲妮克丝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底满是回到家的安心感。 那些佣兵们也同样以眼神回应着这位变化巨大的佣兵队长，只是或许他们也在思考，菲妮克丝队长以前会笑得这么开心吗？而且还跑得很快… “克里斯！真神保佑你终于来了！”查理轻轻撩起脸上垂下的头发，快步向着克里斯的方向迎去，“我的斥候队半小时前就发现你们了，没想到你们真能找到这里。” 查理眯着眼盯着克里斯看了下，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讶异。虽然这种行为有些不礼貌，但勇者还是第一时间便用探查术搜寻了克里斯的等级。 等级：？？ 怎么会这样？探查术竟然失效了…查理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片刻，这种情况他完全没想到，莫非是克里斯身上有什么屏蔽探查术的圣物？或者说… 自己这位老朋友已经进入圣域了？？ 查理知道，在他还未进入圣域之前，探查术是无法准确看出圣域强者具体等级的。那些拥有心象结界的强大存在，其心灵皆是披上了厚厚的“装甲”，就算是神赐的探查术，在勇者进入圣域前，也同样不起效果。（详细见第二卷第245章） 只是…这可能吗？三个月多的时间，从30级出头到突破圣域界限！？这这也太离谱了。 “抱歉查理，路上出了些意外…我们的传送定位原本是在拉文纳斯的，不过偏了些位置掉进了雪原。”克里斯轻巧地解释了失约的原因，但似乎查理却并不在意。 一旁几乎一路小跑过来的菲妮克丝抱着厚重的法杖，耐着性子站在了克里斯旁边，并没有打扰他与勇者的谈话。 “无妨无妨，本来旅途中就会有很多意外，克里斯兄弟你能来助阵，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查理暂且按下了有关克里斯等级的问题，他看了眼克里斯身旁的莎伦和另一位骑士模样的少年。 那位善良勇敢的希尔族姑娘不在？如此看来克里斯应该已经顺利去过青原树海了。查理心下了然，转身介绍起来身后的另一名勇者。 “这位就是威廉，我以前和你提到过：忠诚与信仰的骑士，哦我是说…比起勇者，他的确更喜欢这个称呼。” “这是第一次见面吧。”一身金甲的威廉单手抚胸，冲着克里斯轻轻微笑，“欢迎你，我的朋友。” “您就是勇者威廉大人！？”急冲冲的韦伯见到查理引见的将军，正是那位远征军的统帅时，立刻神色激动地单膝跪下，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身为杜卡斯皇家骑士团的战士，韦伯只是在出征前见过这位统帅三军的勇者，但由于离得太远，所以小骑士并没有太多印象。 “诶…我是，你？”威廉的目光在年轻骑士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即便韦伯已经将身上的盔甲用雪擦拭了一遍，但仍旧能在缝隙中看到干碎的血迹。 勇者忽然扶住了这位小骑士，却看见低着头的韦伯脸上满是泪水，“你是杜卡斯皇家骑士团的？” “大人！皇家骑士团三分队战士韦伯，向您报告归队！”韦伯的声音不停地颤抖，他吸了吸鼻子还是用力说完了报告。“杜卡斯皇家骑士团，已经…已经。” 后面的话韦伯并没有说出来，干涩的酸楚卡在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让这位哽咽的年轻骑士怎么也说不出“全灭”这两个字。可即便他没有明说，勇者威廉却已经猜到了这支失散骑士团的命运。 “回来了就好，呼…你回来了就好。”威廉扶起韦伯，脸上浮现出一抹自责。杜卡斯骑士团虽然是因为擅自追敌才误入雪原的，可他身为远征军统帅，仍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韦伯紧紧抿着嘴唇，转头看向了周围肃然站立的佣兵团战士，这才小声冲着勇者说道，“威廉大人，杜卡斯骑士团有重要情报向您汇报！” 威廉转头和查理对视了一眼，这才点点头脸上带着歉意地望着克里斯，“抱歉克里斯阁下，原谅我没法接待你了，让查理带你转转吧，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谈。” “没事，军情比较重要。”克里斯眨了下右眼，也没忘记夸赞了韦伯一句，“这小伙子一路上都在严格保密这份情报，他的忠诚你可以放心。” “谢谢…”威廉道了声谢后，便急匆匆带着韦伯和部分护卫转身回了营，只剩下查理和康斯坦丁佣兵团的战士们还留在营地口。 “抱歉，威廉就是这样，他把这支军队的命运看得比一切都重要。”查理笑了笑，眼神中闪烁出异样的神采，“克里斯兄弟果然每次都能给查理惊喜啊，哈哈哈。” 站在克里斯身边的菲妮克丝却感到了一丝焦躁，查理肯定一早就看到自己了。可是勇者却始终在和克里斯说话，明明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不必客套了，你还是老样子，说话拐弯抹角的。”克里斯摇摇头，查理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克里斯的话明显让查理愣了片刻，但随即勇者脸上便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亲切地冲克里斯做了个请的姿势，“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哈哈哈，请吧克里斯兄弟，咱们回营地再说。” 克里斯点点头，带着莎伦便跟上了梅和安吉拉，而菲妮克丝仍旧留在原地，低着头不停用脚尖划拉着积雪，似乎有些不开心。 “还有…”查理早就留意到了小魔导师委屈的表情，直到这时才将目光投向了红头发的女孩，“欢迎回家，菲妮克丝，大家都很想你。” “嗯！” 始终被忽视的菲妮克丝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侧着头重重应了一声。果然，查理大人还是没有变，他是不会忽视自己的。 然而菲妮克丝的表情却让查理晃了下神，他忍不住又看了菲妮克丝片刻，这的确是自己家的小魔导师没错，只是… 菲妮克丝以前，有这么开朗吗？？ 第140章 开导 虫族的禁咒魔法改毁了西方原先的地形，使得雪原的范围突兀地向外延伸了小片。即便如此，远征军扎营休整的位置距离无尽雪原的边界已经不算太远了。 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不再像是荒原中那样急躁凌冽，只是轻柔地落在营帐与火堆旁，显得格外安静。 忙碌的佣兵、规整的营寨…克里斯走在查理身侧，目之所及皆是精神饱满的战士，就连营帐外照明的火把都有人照看。 然而克里斯还是不时能看见伤重的佣兵躺在帐篷里，接受着医生与牧师的治疗。在平静且沉闷的营寨里，总能听见伤兵的哀嚎与呻吟。 战争… 克里斯默默跟在佣兵队长的身后，和查理一同进了帐篷。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恬淡怡人的花香，温和且明亮的烛火立在周围，使得这间帐篷充满了温馨。 床铺、桌椅，甚至连远征军中的稀罕物——新鲜水果都摆在那里，很难想象这里会是佣兵团的军营。 “你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查理…”克里斯捏了捏鼻子，对这里的布置不置可否，“先谢过了，但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享受的。” “哈哈哈，那是自然，只是这待客之道还是不能马虎，梅…”查理拍了拍手，侍立一旁的佣兵队长梅立刻走出帐篷，带着几名佣兵端了些酒水和熏肉。 “既然克里斯兄弟已经来了，那查理就长话短说了…” 勇者话音刚落，刚刚放下魔杖坐下的菲妮克丝立刻本能地默念咒文，在帐篷周围施展起隔音结界来。 “不知道克里斯兄弟还记不记得咱们之前约定的计划？”查理招呼了克里斯落座后，这才轻声询问起来。 克里斯点点头，查理的计划他自然没有忘记。这位一心站在人族立场考虑的慷慨勇者，打算在之战正式爆发前，先手干掉暴食元帅。 原本约定的时间是一周前在拉文纳斯碰面，而后由数名勇者组成的高端战力，趁着魔王军忙着选下一任魔王时，突袭进攻暴食的猩红之国。 这无论怎么听都是一次斩首行动，所以查理才会那么精挑细选。然而克里斯现在看到的却是一场爆发了一个多月的正面战争！ “实不相瞒，这项计划出了些意外…导致威廉不得不率军出征，从正面进攻魔王军。”查理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惮于发动战争，可却并不喜欢这种消耗战。因为无论是胜是负，人族的部队都会遭受巨大损失。 “意外？” “嗯…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最近两个月一直没有下雨。”查理的神色有些不安，语气中也带着些忧虑。“当然，无尽雪原和终北的冻土还会飘雪的。” 果然！不止自己注意到了干旱的情况。克里斯心下逐渐盘桓思索起来，查理却好像看出了克里斯的疑问，端起装满葡萄酒的杯子，轻声说道。 “一个多月前，王国各地都突然冒出了奇怪的蝗虫。它们不仅是作物，就连任何牲畜和人，一旦被追上都会被啃食干净。” ……… 查理的讲述生动且详细，正是在丰收仪式被破坏后不久。这些蝗虫肆虐了众多村庄城镇，而据查理所见，当时许多邪教徒也开始了活跃，不停宣称世界要迎来毁灭之类的胡话。 但也正是这些乱象，让整个王国都变得人心动荡起来。受灾地区的村庄与农场里，稍微自由一些的农夫因为害怕遭到蝗虫和邪教徒的袭击，全都自发地往城市里聚集。 毕竟反正田地里青黄不接的作物，几乎全被蝗虫啃食干净了，留下了也误了农时，他们可没有余钱去买新的种子。 “如果不出征，那些流民引发的混乱只会越来越大，上个月王都里的恶性案件多了好几倍。”查理摇摇头，似乎表示这也是无奈之举，“加上救济粮也根本不够分，民众的怨气都在积累，所以…” “所以只要声称这场饥荒的罪魁祸首是魔王军，再派出远征军讨伐作战，就能把国内的矛盾转移出去了是吗？”克里斯很自然地接下了后面的话，这种粗浅且常用的手段，往往却是最有效的。 “没错，毕竟那些蝗虫也是虫子，而暴食元帅的族群恰好也是虫族。所以教宗格里高利十世就做了如此判断，他甚至也说服了老国王。和你一同回来的那名小骑士，就是杜卡斯皇家骑士团的战士。”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看着桌上简单却并不寒酸的食物，逐渐梳理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己与大地母神的矛盾争斗，所引发的“灾祸”，使得王国内民怨迅速积累。人们需要一条发泄口，需要一场重大胜利来转移视线与矛盾。 饥饿、亲人遇害？这些并不是由于光明神不庇佑你们，而是那些可恨的魔族，只要去痛恨那些该死的虫子，去杀光他们不就好了！ “威廉迫不得已接下了这个烂活，我也只能来协助他，提前引爆战争。”查理仰头将整杯的葡萄酒都灌了下去，“毕竟如果只有我一名勇者，是根本不可能打败暴食的。” 战争只要发动，就需要无数人命与金钱充当燃料。虽然有威廉的指挥手段与勇者能力的帮衬，可远征军还是折损了许多战士，而其中有六成都是非战斗减员。 “但是！”查理猛得将酒杯往桌上一丢，目光热切地看着克里斯，“这些都不会发生了，因为克里斯兄弟你来了。” 查理的目光让克里斯感到一阵沉重，这位背负了众人希望的慷慨勇者，还是第一次将拯救数万人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回答查理。此时勇者信任他，将他看作救星与希望，可如果查理知道了这场饥荒与灾祸的起因，是他驳回了大地母神索取献祭的要求… 他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清楚，王国出现的蝗虫与干旱，其实并不是暴食元帅弄出来的。” “这个我清楚…” 克里斯却冷静地打断了查理的话头，深吸了口气将青原树海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查理和几名佣兵队长。 包括木心果的由来，维系兰柏尔大陆命运的丰收仪式，还有不再是勇者的奥菲莉亚… 沉重且冰冷的话语默默在帐篷里蔓延，除了克里斯外没有一人开口，只有昏黄的烛火下，几颗蜡烛泪滴正顺着凹陷处向下流到桌面，又渐渐凝固。 沉默，还是沉默…直到克里斯讲完，空气中还是死一般的寂静，队长们既震惊于克里斯所讲的故事，又有些古怪复杂，而查理也只是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菲妮克丝紧咬着嘴唇，始终攥着拳头，她看了看克里斯，又看看查理，忽然喊了出来。 “克里斯没有做错！是那个神不好！” 红头发女孩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面色古怪地看着这位曾经胆小又自闭的孩子，完全没料到在这个时候她会第一个开口。 “菲妮克丝…”查理也是被菲妮克丝吓了一跳，但很快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我可没有说克里斯兄弟做错了，呵呵…” “诶？”小魔导师听见勇者的声音，目光在队长们诧异的表情上扫过，好像这才忽然意识到了此时的处境。 两团红晕在菲妮克丝脸上泛起，她迅速蹲下，将脑袋埋在膝盖上，看样子需要好一会儿才能从刚刚的羞怯中缓过来。 “我和其他勇者可能不太一样，虽然我同样在乎整个人族的存亡与兴盛，但是…”查理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神色坚定地看着克里斯。 “如果有人要伤害我的家人，伤害康斯坦丁佣兵团，查理绝不会答应！”勇者的声音平静有力，并不像虚与委蛇的伪装，“如果是我站在克里斯兄弟你的立场上，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或许我还做不到这般妥善。” 查理的回答让克里斯深感意外。他原本以为在得知了真相后，勇者对待他的态度会发生变化。 再或者就是像奥菲莉亚一样，最初难以接受。可查理却对自己的做法表示了赞许，一直以来独自背负着这些的克里斯，忽然感到了一丝温暖。 “其实奥菲莉亚的选择，已经代表了大多数勇者的态度。”查理轻笑起来，“所以克里斯兄弟不必担心，勇者…不会是不明事理的人。” “至于灾祸……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有关世界终末的预言，是几百年前就开始流传起来了…无论是教会的典籍，还是你说的《启示录》，甚至是王国内的地下邪教徒们。” “如果不是真的，那自然最好，世界并不会因为你和大地母神的战斗而毁灭；如果预言的确是真的…那你就更不必自责了，呵呵。” 查理的脸上洋溢着乐观与自信的神色，这位勇者的语言技巧和判断力都十分出色，“因为就算你不去引发灾祸，也一定会有其他人，预言是真则灾祸绝不可能避免，你只是在危急关头保护了重要的人，仅此而已。” “谢谢…” 并没有太多言语，克里斯也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亚托莉娅生死未卜，大陆又被笼罩在灾祸之下。 无论是格林还是奥菲莉亚，这才曾与自己并肩战斗过的人都在树海各奔东西。如果说这些天克里斯并没有丝毫压力，那绝对是骗人的。 不过或许，从疲惫中恢复只需要一句简单的理解就足够了。 “谢什么，我还得谢谢你呢。”查理将目光投向了仍旧抱着头的小魔导师，“菲妮克丝现在比以前爱说话多了，这肯定也是克里斯兄弟的帮助。” “啊？”菲妮克丝此时好像又恢复了之前不敢见人的模样，在队长们的笑闹声中，女孩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不是莎伦就坐在菲妮克丝旁边，一直拽着她的胳膊，恐怕女孩早就忍不住要逃跑了。 在最大的担忧与隔阂消除后，接下来的交谈就顺畅多了。查理打算在威廉攻入猩红之地前，带着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队长们突袭暴食的宫殿。 他希望克里斯能来一起帮他。如果克里斯的确进入了圣域，他就有七成的把握完成斩首行动。 如此无论是远征军遇到的阻力，还是战争的规模和损失都会降到最低。查理并不是反战派，他反而积极支持对魔王军的战争。 但如果能最大限度地保存人族力量，他也绝对会冒险一试。 “六十级以上吗…”克里斯暗自评估着暴食元帅巴尔的情报，按照查理所说，他也并不清楚巴尔的具体等级，但无论怎样肯定是一名圣域强者，按照估计看来至少会有60级。 虽然70级的黑山羊幼崽克里斯已经能够凭借心象战胜，但这或许更大程度上是因为黑山羊幼崽没有圣域的力量——心象结界。 即便有着70级的强悍身体与威力巨大的咒术，但没有心的怪物总归实力要大打折扣。 心象结界究竟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克里斯在觉醒后已经亲身感受到了。自己那古怪且难以理解的心象结界，几乎可以崩解掉一切超凡力量。 就算是黑山羊幼崽被拖入结界后，也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而种程度是心象诞生前的克里斯，绝对难以想象的。 毕竟在树海，他和奥菲莉亚合力才杀掉一只。这样令他想起了奥菲莉亚的圣剑来，审慎勇者的本体——圣剑有让契约者同境界不败的霸道能力。 可当时的奥菲莉亚刚刚突破50级，和70级的黑山羊幼崽并不在同一层次，所以圣剑的不败之力根本没法生效，否则战斗也不会打到那种地步… “威廉怎么说？”克里斯仍旧没有忘记那位远征军的统帅，毕竟像是查理这种计划，算得上是极其冒险的了。 “他并不赞同，也不反对…只是他应该不会参与进来。”查理脸上带着一丝黯淡，如果没有远征军，威廉绝对会和他同行找暴食的晦气。 可现在，身为统帅的勇者不可能丢下军队！ 第141章 海伦 无尽雪原中茫茫无际的白色铺满了大地，即便是在勇者的作战地图上也是极其显眼、空旷。然而就在毗邻雪原边界的位置，一片浓厚的圆形猩红却更像是熟透了的毒苹果，只需要咬一口便能置人于死地。 这里是猩红之海，暴食元帅的大本营，如果说这儿和无尽雪原有什么相近的地方，那一定是单调与沉闷了。 在康斯坦丁佣兵团稍事休整了一天的克里斯，并没有耽搁太久。查理所组建的突袭小队除了他与克里斯外，还有几名佣兵圈里的好手。 蛮锤的哈尔克，有着比小克劳德还要圆润的光头，这位手持硬头锤和盾牌的壮汉，据说曾经独立击败过荒原的蛮熊王，如今也是阿尔萨斯佣兵团的王牌。 还有王国近卫骑士团团长，有着剑圣之名的阿道夫·昆特，也是威廉曾经的剑术导师。是这次行动中除了克里斯以外的另一名圣域强者。 按照查理的说法，如果克里斯没有及时赶到，他们也会在几天后出发。显然，王国的剑圣便是对抗暴食元帅的主力。 “没想到王国内除了勇者外还有其他圣域强者。”克里斯看着走在前面的轻装男子，剑圣阿道夫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斑白的鬓角和锐利的颌线使得他看上去颇有种沧桑感，但却毫不显老。 或许岁月就是这样，并非会给所有人都留下公平的痕迹。 “哼，人族王国一共有三名圣域强者，当然这是半年前的情报了，先后晋级的审慎与勤勉，并不算在内。”江渚的声音忽得传来，根据他与克里斯的约定，讨伐暴食之前的时间，身体都会交给克里斯。 但是那位暴食元帅巴尔，江渚希望亲自交手… 虽然克里斯能够猜到，主人格一定是在盘算着什么，或许暴食元帅身上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不过他依旧同意了江渚的提议，毕竟如今除了神明之外，魔王路德维希也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只要出了力对付魔王军，克里斯也并不介意主人格从中谋些好处。这也是进入圣域后，带给克里斯的自信。 除了这两人外，就只有菲妮克丝坚持要参与进来。虽然查理并不希望小魔导师参与这种程度的战斗，但当勇者对菲妮克丝使用了探查之后，忽然又呆了许久。 42级…只比勇者低了4级。 查理一度以为是光明神赐下的探查术出了问题，菲妮克丝会有40+的等级？这怎么可能？ 作为康斯坦丁佣兵团最具天赋的魔法师，菲妮克丝在13岁的年纪便成功掌握7级魔法，成为了王国历史上最年轻的魔导师。 但即便是在雪山时，女孩的等级也只有二十多，除了对魔法的理解与感知较强之外，连魔导师最基础的漂浮术都没学会。 三个月的时间，连升十多级，无论怎么想都太过不可思议了。如此看来，说不定菲妮克丝已经能够掌握8级魔法了也说不定。 但如果查理知道了菲妮克丝这三个月所面对的敌人都是什么层次后，或许也就不会奇怪女孩这火箭一样的升级速度了。 毕竟…和70级神使交手还能活下来的机会，可并不常见啊… 菲妮克丝的坚持参战让查理信心大增，虽然有些怀疑菲妮克丝的等级究竟是真是假，但女孩却非常“反常”地愿意主动开口，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 “这里…就是猩红之海？”克里斯抬起脚，鞋底传来的软滑触感让他感到颇为不自在。 只要抬头望去，目之所及全是一片血红色。这里没有草木，没有山石，只有微微颤抖的肉块状凸起，以及盘根错节的结缔与触手。 所谓猩红之海，简直就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腐肉，吸引着无数苍蝇、飞虫在这里安家。只要踏足此地，人们就能闻见那阵阵浓郁不散的腥臊气味。 “看样子应该是啦，哈哈哈。”剑圣阿道夫左手一直搭在剑柄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压力与担忧。 “大家都小心些，这里的树形触手会从各种缝隙里窜出来。虽然威廉已经在对垒的地方发动佯攻了，但我们还是尽量隐藏行踪。”查理眯着眼睛，目光流连在远处隐藏在红色薄雾中的肉块城堡上。 “以前巴尔的宫殿可并不是这样，克里斯兄弟，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有关暴食元帅和爱人相遇的事儿吗？” 克里斯放缓了脚步，脸上露出了些许好奇，“你在雪山时提到过。”（详见第二卷第86章） “嗯…”查理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这里就是在那名女子出现后，才改成这副模样的。” ……… 同一时间，在那座被查理视作目标与终点的肉块城堡中，一名身穿白衣的绝美女子正坐在典雅精致的雕花木床上，单手打理着淡绿色的长发。 少女的眼中没有太多神采，只是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鸟语花香，轻轻叹了口气。这间卧室出奇地宽敞，简单却实用的各式家具拍在墙边，但仍旧有足够七八个人并排行走的过道。 正是在这间卧室中，美丽的少女独自坐在房间中央安放在台阶平台上的床上，望着安静的屋子与窗户，有些出神。 没有什么贵重的饰品，也没有精美的衣物，就连头发也只是披散下来，一路垂到膝盖。但恰是这种淡雅与朴素，却让她多了一丝圣洁与纯粹。 “海伦？海伦你醒了？我可以进来吗？”略显粗犷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女空洞的眼神中忽得多了些神采。 “嗯…” 随着轻柔的拉门声划过，接近五米高的半人身苍蝇王便向屋内探出了头。他的额间竖着两根长长的触角，原本苍蝇应有的一对复眼却变成了四对，倾斜着排列在额头中央。 而在黯淡发黑的额下，却是一对明亮有神的人类眼睛，优雅的动作，周到的礼仪，苍蝇王的每一次落步和举止都透露着十足的贵族气息。 暴食元帅巴尔，只要不露出真身原貌，看上去似乎并不面容可憎，这幅四十岁不到的人族面孔，配上那背后像是披风一样的轻薄翅膀，显得很是温文尔雅。 “亲爱的海伦，你在犯愁些什么，是不是在担忧我没有赶来。”巴尔的声音并不算好听，但无论是腔调还是语法，都带着很浓的书卷气。 少女看着优雅欠身的巴尔，淡漠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她像是精致美丽的人偶一样，慢慢伸出了手，巴尔也单膝跪地，轻轻牵起少女的指尖，亲吻了下。 “我好怕…好怕你再也不来见我。”少女静静倚靠在巴尔的肩头，淡绿色的发丝顺着她的耳边垂在苍蝇王的怀中，散发着淡淡的怡人清香。 “怎么会呢，你就是我的全部，我从不后悔遇到了你…”巴尔抬头看向了窗外，那里的景色就如同房间内一样，令人舒心适宜。 “真的吗…”少女眨动了两下眼睛，微红的双瞳似乎透露着委屈与忧伤。 巴尔笑了笑，轻轻将少女拥入怀中，“当然了，你是唯一理解我的存在，为了你我愿意抛弃一切。” 只是温情的氛围却很快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巴尔皱了皱眉，脸上颇有不满，但由于少女还在身侧，便压着声音向门外喊道。 “什么事！” “大，大人…海伦小姐需要用早餐了。”屋外的声音猛得一激灵，但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 “哦…”巴尔轻轻抚摸着海伦的头发，小声征询了下少女的意见，这才允许门外的侍从们进来。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走廊里的阳光落在几名虫子内侍的影子上，看上去颇为模糊。这些身穿长袍半人半虫的奇怪侍从排成一列，每两人推一辆比它们还要高的餐车，前前后后竟然进了五辆。 少女好奇地向那车上的食物看去，脸上满是单纯的期待。甜点、酒水，水果馅饼，涂满了黄油的面包与精心装饰的蛋糕。 丰富新鲜的食物堆了一车又一车，海伦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神色。少女从床上站起，和巴尔对视了一眼，在后者鼓励的眼神中迈着白皙的赤足，一路跑向餐车。 一名临近的虫族侍从面色惊恐，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它双腿酸软打颤，眼看就要忍不住坐倒在地上，幸好被身边一位经验丰富的年长侍从给架住了胳膊。 海伦开心地扶着餐车的边缘，眼前的食物全是她最喜欢吃的，果然巴尔是那么爱自己… “巴尔大人，要一起吃吗？”海伦拿起一只苹果，放在鼻前轻嗅了几下，转头冲着身后的暴食元帅发起了邀请。 “你吃吧，我喜欢看你吃东西。”巴尔轻轻摇摇头，似乎仍旧沉浸在海伦的美丽当中。少女见状露出一抹无奈，但随即又像是看见了满桌子美味的小孩一样，将这些全都抛之脑后。 差点摔倒的侍从不停平复着呼吸，以及没有从刚刚的惊险中缓过神来。别看巴尔在这个女子面前很是温柔体贴，可那毕竟是暴食元帅，魔王军的三大支柱之一啊。 凡是在海伦面前失了礼仪的侍从，全都被巴尔砍了拿去肥土。一旦摔倒，那就是性命攸关的危机啊！ 劫后余生的小侍从还未松一口气，便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自己脑袋上，又慢慢顺着触角根部向下滑落，那感觉痒痒的，但是… 不能抬头！绝对不能抬头，要是被巴尔元帅发现了，自己绝对会死的。 那液体慢慢顺着侍从的脸颊流到口器边缘，小侍从只是尽量克制着表情，焦急等待着早餐时间结束。 愉快且惬意的早餐，是美好一天的开始。然而巴尔还未能欣赏完海伦的用餐，便忽然皱起了眉头，脸上带着怒气地站起身来。 “啊，没事…我先出去一趟，等会儿再回来陪你。”似乎是看见海伦转头看向自己，巴尔又瞬间恢复了温柔体贴的模样。 “嗯！”海伦嘴里还塞了几片火腿与面包，看上去颇为满足。 ……… “怎么回事！安东尼？我不是说了任何事都不要找我吗？记住！任何事！”巴尔一出海伦的房间，便闭上眼，透过秘术联系上了脑海里那忽然打搅自己的家伙——大臣安东尼。 “巴尔大人请恕罪…”对面那位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惶恐，“很抱歉打搅您和海伦小姐的用餐时间了，只是前线有些吃紧…那位勇者的攻击势头有些太猛了。” “哼，安东尼，还有别的事吗？”巴尔脸上的怒气更盛了，“不就是一名勇者吗，你自己看着处理就好，不要再联系我了，记住！” “没有下一次了！” 巴尔说完便切断了与安东尼的精神联系。勇者率领远征军讨伐自己的消息，巴尔早就知道了，但他并不在乎。 如果事事都需要自己出面解决，那他养这群部下做什么？要是连一名勇者的进攻都挡不住，那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巴尔收拾了下心情，再次转头走向了海伦的房间。自从和她相遇并筑起这座城堡后，巴尔每天和海伦泡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越来越久。 半年前他还会亲自处理很多政务，但最近几个月却是把所有事都丢给了大臣安东尼，什么也不过问了。 ……… “指望我挡住勇者？巴尔大人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一点都不急。唉，要是连勇者都能挡住…我还在这儿干苦差事？”精神联系切断后，独自坐在高塔内的象鼻虫族——大臣安东尼前肢撑在桌面上，不停唉声叹气。 威廉的进攻太过凶猛，几乎是奔着灭族来的。每场战斗都力求围歼，不给自己留下任何有生力量。 就连禁咒卷轴它都已经用上了，还是没能阻拦勇者太久。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种族群的生死关头，巴尔大人还是一副不管不问的样子。 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142章 天空的领地 安东尼有着一根突出下垂的的口器，看上去就好像是弯曲下垂的大象鼻子。他那像是豆豆一样的小眼睛眨巴了两下，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怒火。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都是她害得巴尔大人变成了这样，如果海伦没有出现，现在的元帅肯定还是会像以前一样雄心勃勃，带领族人们发展壮大。 安东尼在房间里焦急地踱着步子，却依旧没有什么击退勇者的办法。除非…除非动用那些人。 象鼻虫忽得站定了脚步，脸上依旧透露着不安与犹豫，但窗外的阳光却已经越来越亮了。 ……… 猩红之海的地面柔软潮湿，踩上去就好像一片坚韧的沼泽。然而正是这种爬满了触手与肉块的古怪地表，却有着十分险要多变的地形。 高约百多米的庞大肉山，不时能从那“山崖”中看见探出来的几束触须，像是徜徉在血水中的海葵一样。 而与这复杂地形相伴的，则是无处不在的袭击。仅仅刚刚走进这处“腐肉” 半天不到，克里斯一行便遇到了十多股攻击。 忽然从脚下钻出的触手，从血池中爬起的软泥怪…这些并不是暴食元帅的部队，而是这片被诅咒之地的试探。 闪耀着星光的双手大剑猛然拍下，将面前的几只由腐烂碎肉拼凑而出的尸怪砸成烂泥，阿道夫猛然将大剑插在脚边，脸上满是坚毅与畅快。 原来剑圣都是这么用剑的呀…克里斯看着阿道夫的大剑上黏着的污渍，默默在心中腹诽。他轻轻望着周围的肉块与经络，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曾在雪山发现的猩红洞穴。 虽然那里的石头质地更为坚硬，且全是死物，但克里斯总感觉这其中好像有什么联系似得。 “这里的气味还真是…”蛮锤哈尔克吸了吸鼻子，那壮硕的身子伸展了下，似乎刚刚的战斗还没有热身一样。 “再坚持下吧，我们就快到隘口了。”查理从怀中的口袋里摸出了几瓶药剂，分别丢给了众人，“大家小心些，注意不要受伤…我们的补给并不算充裕。” 嗡嗡的响声？ “小心！”剑圣阿道夫的一声提醒打断了克里斯的思绪，众人闻声立刻各自躲到了肉块岩石的遮蔽处，昂起头观察起来。 十多只比人还高大的昆虫魔族正排着队从空中掠过。他们并没有发现克里斯等人，只是简单扫了眼便迅速飞走了。 “是巡逻队…”查理似乎对猩红之海的情报非常熟稔，待到巡逻队飞离，他们才重新冒头。 “我们想无声无息接近城堡，恐怕有些难度…大家做好强行突破的准备。”查理暗自摇摇头，虽然巴尔元帅不问政事的情报他早就得到了，但显然目前猩红之海的运转并没有陷入瘫痪。 “总归先前进吧，就算是一路杀过去也没问题！”哈尔克拍了拍胸脯，似乎对这次的作战胸有成竹。 正当突袭小队避开巡查重新启程时，江渚却在克里斯的意识中不停嘲讽，“谈什么计划谋略，只是个暴食元帅而已，呵！” “巴尔元帅很弱吗？全知人偶的情报应该会有记载吧？” “弱？他在魔王军里也算是个好手了。不过…哼哼，你觉得他能独立战胜五只黑山羊幼崽吗？”江渚的质疑并非没有根据，恐怕就连勇者查理，也不如江渚更了解暴食元帅。 “这…” “别犹豫了，巴尔肯定不是你的对手。要我说，别管这群累赘了。”江渚似乎对克里斯和查理等人合作同行十分不满，“不如你单独出发，让那只蠢精灵给你附体的力量，直接从天上飞过去。” “然后干掉那个暴食，不就可以回来交差了？”主人格的语气中透露着不耐烦，他最讨厌这种没有效率的事情，也讨厌只会拖累自己的累赘。 “还是不要大意，你的情报只局限于半年前…”克里斯犹豫了片刻，不得不说江渚的提议确实可行，但他却并不想丢下勇者等人。 毕竟他是来助阵的，况且克里斯也并不喜欢出风头。 “蠢货…”主人格丢下一句话后便没了声音，克里斯也只是摇摇头。他比谁都了解曾经的自己，想要和主人格好好相处？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更强，就像现在自己领先进入圣域，否则一定会被算计得很惨。 这片散发着腐臭的诅咒之地，就好像是堆积在一起的尸山血海。但这些残骸与肉体都不再新鲜，而是在魔族的经营下渐渐腐朽溃烂。 克里斯等人一路轻装便行，猩红之海外围的怪物并不能阻拦住他们的脚步，直至一路推进到查理口中的隘口。 用隘口来形容眼前的庞然大物似乎并不合适。猩红之海的外围近乎与雪原平齐，但越往中心地势越高，或者说肉块堆积得越高。 眼前的肉团“城寨”更是建在了半高的山道上，是地势抬升的第一道阶梯，即便是躲在距离隘口“城墙”数百米外的矮坡后，克里斯依旧能感到面前关口的压迫感。 高大的肉团城墙上遍布着经络与跳动的血管，看上去就好像是被剥开皮肤的赤裸肌肉。 黏黏的好似果冻一样大型史莱姆正在地上蠕动觅食，从它们周围不停驱赶看管的虫族来看，这些史莱姆应该是魔王军所圈养的。一些甲壳类的昆虫魔族手持武器，站在隘口城墙的肉团上，似乎正在巡逻。 “按照地图，这里算是猩红之海的边界入口，里面应该就是虫族们生活的地方了。”查理仔细回忆了下，又把目光投向了那类大型史莱姆，默默发动探查术。 “不太好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史莱姆，有35级左右。”查理轻声分析着，他们目前距离隘口还有不短的距离，但这里却并没有足够的遮蔽物。 攻下这处关口很容易，但如何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突破这里，倒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暴食元帅并不是傻子，选定的这处关隘算得上唯一还算险要的地方，除非他们能从天上飞过去。 然而查理刚准备开口提议从天空中飞行偷渡时，阿道夫却轻轻摆了摆手，“那只史莱姆可以交给我，剩下的虫子，你们有把握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清理掉吗？” 打算突袭强攻吗…克里斯双手抱在怀里，看向了那名剑圣，“只是…” “我们没必要在这里就攻击的。”查理忽然抢先提出了异议，“威廉在帮我们吸引注意力和争取时间，我们不能现在暴露。” “就算是能一瞬间拿下这处隘口，城堡里的魔族也一定会有所警觉的，这不符合我们的计划。”查理摇摇头面色严峻，幸好这次行动有克里斯一同参与，而且他还意外踏入了圣域。 否则队里只有剑圣的情况下，查理还真不敢保证这位圣域强者就能听从自己的安排。 “嗯…”阿道夫沉吟了片刻，再次抬头看了看那处关隘，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但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 “飞？俺不会飞啊！”蛮锤的哈尔克一听勇者计划从空中越过隘口，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这位常年活跃在王国北境的传奇佣兵可从来没经历过飞行。 克里斯倒有些意外地看着胸有成竹的勇者，没想到查理居然提出了和主人格类似的计划。 只是飞行的话，他倒可以借助希尔芙精灵附体的力量，只要回头多陪陪孤单的风精灵就好。菲妮克丝听说也掌握了漂浮术，那剩下的人… “不要紧的。”查理从口袋里摸出了五份裱装精美的卷轴，挨个丢给众人。 “漂浮术卷轴！”剑圣阿道夫一眼便认出了这卷轴的含金量，拿在手里忍不住又看了查理几眼。 慷慨勇者和教会一直不太对付，阿道夫是知道的。原本他并不打算参与勇者的行动，但教宗却因为忽然做了个噩梦（详见第三卷第119章），就非要派他前来监军… 查理能随手拿出五张漂浮术卷轴，这份财力就连阿道夫也感到惊讶。教会对于这位勇者的估计还是太过保守了。 “这，这太贵重了吧！”哈尔克一听是漂浮术卷轴，那鸡蛋大小的眼睛睁得溜圆，“这一张不得好一百多金币！” 哈尔克是了解行情的，若问黑市里什么东西最贵，除了希尔族以外那就是各类魔法道具了。 从各种魔晶、魔药，到镌刻有魔法的魔痕装备（比如克里斯早先用过的火球戒指）、法术卷轴，凡是和魔法沾边的都属于高档道具。 镌刻低阶魔法的装备和法术卷轴还能用银币作为价格单位，但只要到了中阶，身价立刻飙升十多倍，而高阶法术的卷轴则一直有价无市。 许多贵族很喜欢囤积这些魔法物品。不需要吟唱，无需消耗庞大的魔力，更不需要多好的魔法天赋。只要能有一点点魔力用作启动激活，就能依靠卷轴变成强大的魔法师，这是多么便利的事情啊。 “没关系，诸位来帮我讨伐魔王军，查理也不能小气。”勇者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这几张漂浮术卷轴。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阿道夫展开卷轴，轻轻念诵了几句，整张卷轴便风化堙灭，剑圣的身体上也慢慢浮现出微亮的白光，正是漂浮术发动的样子。 “飞上去会不会太过显眼了？”克里斯掂量着手上的卷轴，仍旧有些顾虑，“昆虫魔族里有蛮多亚族是有翅膀的，按照它们的思路…肯定会把天空当作可通行的道路严加防范。” 一旁的菲妮克丝也跟着点头，很多虫族都会飞，想要进城根本不需要从地面通过关隘，那么空中也一定会有防御措施。 “不错，克里斯兄弟说的有道理。”查理点点头，看向克里斯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赞许，“魔族对天空的掌握是远超人类的，不过……” 勇者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配合着查理那温和清秀的面容，颇有几分淡然从容的领导者之风，“你们就不好奇吗？我是从哪里拿到暴食城堡的情报的？” 除了一头雾水的哈尔克之外，剩下三人都迅速明白了查理的意思——猩红之海的魔王军中，有勇者的内线！ 只是这怎么可能？ “负责天空守卫的魔族指挥官戈多，其实以前是一名人类。”查理也并没有卖关子，毕竟阿道夫的漂浮术卷轴已经激活，“确切地说是被魔化感染后的人类。” “如果你们遇见了一只漆黑的蛾蚋，还请手下留情，只要提到查理的名字，他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没有问题了。”克里斯也没想到，查理在魔王军里还有间谍。不过魔化后还能保持自我与理智的人类，的确和魔族难以区分。 比如狼人状态下的自己，还有艾米的哥哥弗洛德… 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这些满身魔气与畸变的怪物，都是货真价实的魔族。由此才会被查理送去打入魔王军内部吗… 看来这次的暴食讨伐，勇者几乎是下了血本啊。 克里斯轻轻将卷轴推回给了查理，表示自己有飞行的能力不需要借助漂浮术卷轴。而小魔导师也很骄傲地学着克里斯的样子，把卷轴还了回去。 “菲妮克丝…我差点忘了你恐高，嗯…要不我抱你上去？”查理则显然是误会了小魔导师的意思。按照勇者的印象，女孩几乎是连高一点的山崖都不敢靠近，更别说飞行了。 “查理大人…”菲妮克丝抿着嘴唇，似乎有些气鼓鼓的样子。虽然勇者的提议女孩很心动，但是她更想在查理面前证明自己。 “我，我已经学会漂浮术啦！”菲妮克丝说完迅速将头扭了过去，她紧闭着眼睛，却又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向勇者看去。 然而等待了片刻，查理却忽然笑了起来。他轻轻摸了摸菲妮克丝毛茸茸的红色头顶，满脸无奈。 “别闹啦，现在时间宝贵…” 第143章 搅动 查理脸上的无奈与宠爱让菲妮克丝感到一阵急躁，她抿起嘴唇有些埋怨地看着勇者，而后忽得念动咒文，整个人便慢慢腾空而起。 漂浮术！ 查理一脸惊讶，小魔导师的身形在空中晃荡了两下，随即迅速向上方飞去，看上去控制得颇为不错。 “哈哈！果然不愧是勇者的伙伴，这么年轻就有了魔导师的水平。”剑圣忽得哈哈一笑，也是借助卷轴的漂浮效果腾空而起，向着菲妮克丝追去。 勇者站在原地帮助完全不通魔法的蛮锤激活了卷轴，这才摇了摇头，面上仍有些愧疚与无奈，“菲妮克丝这孩子，还真是长大了呀…” “她一直很用功的，而且是以你为偶像。” “诶？”查理见克里斯这么说，显然愣了一下，但随即又将手上的两张漂浮术卷轴递给了克里斯，“那孩子性格挺别扭的，这段时间多亏了有克里斯兄弟照顾…” “其实查理并没有什么值得她们学习的，我更希望她们能活成自己的模样，幸福快乐就好。虽然我一直把大家当作家人看待，可…”查理眼中的神色忽得黯淡了起来，“可毕竟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查理单手扶着那肉块石壁上的凸起，默默抬头望着上方越飞越高，逐渐变成黑点的队友，眼中多了丝向往。 “这很重要吗？”克里斯轻轻咀嚼着查理的话，的确有些感同身受。无论在这片大陆停留多久，勇者这种应召唤而来异世界旅客，终究是有回去的一天。 讨伐完魔王，结束了一切战争后…这些相伴多年的战友与家人，是否又到了必须分别的时刻？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查理转过身，又重新恢复了原先的温和与淡然，“只是勇者所背负的使命实在是太重了，有时候我也在想…他们和我在一起，也一定会被卷入各种危险当中，如果…” “如果我不是勇者，或许他们会更安全。只是作为一支普通的佣兵团，在大陆旅行冒险，一直到最后。” “所以为此，我才需要彻底击败魔族，把一个安全、干净的大陆留给她们。”勇者的眼神中满是向往，但却依旧斗志昂扬。 “她们不会在意的，至少菲妮克丝不会。”克里斯忽然开口打断了勇者的沉思，“使命？危险？她们是真心把你当作家人来看待的。” “能够一起承担风险，一起面对各种挑战，这样…不才是一家人吗？”克里斯眨巴了两下右眼，“菲妮克丝那孩子一听说你带队出征了，就整天心神不宁的，恨不得早点回来帮你。” “总是把一切都扛在身上，觉得需要自己来保护他们，其实不也有些对不起他们想要和你同甘共苦的决心嘛。” 勇者沉吟片刻，忽得笑了起来，“克里斯兄弟说得对，以菲妮克丝现在的实力，说不定都可以保护无论，哈哈哈。” “只是…”查理话锋一转，眼中有透露出一丝担忧，“魔王军的威胁的确存在，可查理担心…” “担心什么？”克里斯轻声询问道。 “不，没什么。可能是查理多虑了吧。”勇者摇摇头，似乎不愿继续深入这种猜测，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他忽然笑了笑。 “抱歉克里斯兄弟，我只是看见菲妮克丝的变化，有些情不自禁而已，让你见笑了。” “无妨，我们快追上去吧…”克里斯轻轻拍了拍查理的肩膀，他原本想宽慰勇者：即便之战结束，勇者也是有办法留在兰柏尔大陆的。 即便克里斯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方法，但无论是魔王路德维希还是先代勇者约翰（老村长），都放弃了原本的世界，留了下来。 但克里斯还是放弃了，查理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时候告诉他这样一个不确定，甚至有可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可能性”，就有些玷污勇者的理想了。 查理单手捏碎了漂浮术卷轴，身上渐渐浮起淡白的光芒。而克里斯同样联系了风精灵，借助精灵附体的力量腾空而起。 淡红的薄雾弥散在猩红之海的中间区域，越是向上空飞去，克里斯越能察觉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粘稠雾气。 与普通的云雾不同，这种红色的腥臭腐雾就好像有生命一样，在克里斯向上飞起的同时，渐渐捂住他的口鼻。周围的阻滞感越来重，就好像全身掉入了沼泽中一样难以挣脱。 即便同样启动了漂浮术，可众人飞行的速度仍旧有较大差异。最慢的是丝毫不通魔法的蛮锤，这位北地壮汉只会依靠卷轴魔法本身的力量，很快便被克里斯与查理追上。 “果然还是伟大的风精灵比较厉害呀！”克里斯在心底默默称赞了希尔芙两句，有希尔芙力量的帮助，这些雾气对克里斯几乎没什么影响。 “哼！那是当然！咱可是伟大的风精灵呀！”骄傲的希尔芙立刻开心到忘乎所以。如果克里斯开启魔眼，或许还能看见她在转圈圈。 “大家小心！已经靠近中央城堡了！”查理从怀里再次摸出一张精装的卷轴，默念咒文激活。一道浅淡的透明结界立刻笼罩在了四人身上。 克里斯眯起眼睛向下望去，周围的血色云雾遮蔽了部分视线，但仍旧能看暴食元帅的城堡与猩红之海的核心城区。 向上隆起的地面好像是削平了的圆锥，而虫族的城市便像是被啃了一口的大饼，被人胡乱叠在平台之上，看上去乱糟糟的没有丝毫美感。 如果说有什么格外显眼的，那一定是伫立于最高峰上的高大城堡了。肉块与尸山，整座城堡就好像刚刚剖出的鲜活胚胎，从上方看甚至会怀疑它是否在微微跳动。 那里是暴食的居城，也是克里斯等人的目标。天空中被厚实的乌云所笼罩，不时会有闪电在云端酝酿，克里斯身形如风，在这片恶劣的环境中却感到格外舒畅。 风的力量…似乎取之不尽。 第144章 梦境与心象 艰难飞行的众人远远看见了一支飞行巡逻队。但那些嗡嗡扇动翅膀的虫子们却好像没有发现几人似得，径直飞了过去。 查理的卷轴正在起效果！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剑圣忽得放下了心，一头向着近在眼前的城堡扎去。 “是戈多减少了守卫的数量吗…”查理看着那队飞远的虫子，又望向空荡荡的城堡顶端，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怪异感。 虽然他有那位魔化的指挥官作为内应，可暴食的城堡完全不设防也有些太过奇怪了。 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克里斯并没有着急潜入城堡，而是跟在几人最后，直到他飞近了城堡最外侧的塔尖时，一股莫名的心悸忽得泛起。 心念的波动？ 克里斯忽然放缓了速度，警惕地望着周围。片刻后，他猛然大声冲着前方喊道，“有危险！别进去！” 只是包括查理在内的四人，却早已经冲入了城堡，而恰如克里斯猜测的那样，在城堡的露天平台与台楼上，压根没有勇者等人的身影。 “唔…”克里斯静静漂浮在城堡上空，他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圣域的力量是心念的体现，这种极其抽象的概念具现化后，几乎成了能够看见摸到的实体。 只要启动心象的力量，周围的圣域强者都会有所感应。 刚刚是心象结界在发动？克里斯并不能确定，但他确实感受到了那股波动与冲击，就在剑圣落入城堡的一刹那… “不对，这并不是心象结界启动。”主人格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只是这次他却并没有之前那种狂傲，“你是对的，暴食的实力的确在这半年里增强了。” “什么意思？”克里斯就这么飘在血雾之中，留意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与敌人。 “你还记得我在对付黑山羊幼崽时，曾将镜面世界映射到废弃的希洛堡吗？”江渚刚刚说完又好像自己想到了一样，“哦对，你那时候在忙着对付剩下两只幼崽。” “这是更高层次的运用，你所见到的心象结界大多独立存在，如果是它是虚幻、臆想的也完全没问题。” “可…如果心象的力量足够强大，是能够做到侵蚀现实的。” 克里斯很快明白了主人格的意思，但这种解释还是令他大感意外，“70级的门槛是吗…” 暴食元帅，在自己穿越的半年时间里，突破了70级瓶颈！如此一来，不仅是查理的情报有误，就连全知人偶中的记录都跟不上了。 “这座城堡就是暴食元帅的心象。侵染现实后的产物吗……看来查理他们有危险了。”克里斯心下绷紧，就算同为圣域阶段的强者，也是要极力避免被拖入敌方心象的，更何况菲妮克丝和查理还并没有进入圣域。 “可恶，要是早点提醒他们…” “呵呵，没用的。”江渚听着克里斯懊悔的声音，不由有些嗤之以鼻，“你应该已经发觉了，为什么这片地区这么与众不同…” “真正被暴食心象侵染的，恐怕是整片猩红之海！”江渚的语气中多了丝兴奋与悸动。 “全知人偶的记载中，也没有猩红之海的存在吗？我记得查理说过，这里以前并不是这样，而是在前年巴尔遇见了心爱之人之后，才逐渐多了这些肉块与触手。” 克里斯的疑问很自然，如果江渚的人偶中没有记载暴食元帅突破70级界限的情报，那说明直到自己穿越时，他都仍旧只有60+等级。 这种程度是不足以让心象投影具现、侵染现实的。但猩红之海又在两三年就已经出现了。如果说猩红之海是心象侵蚀现实导致的，这其中不免有些矛盾。 “不，是有的…我一直以为那是暴食自己的能力。”江渚停顿了下，似乎在想着怎么措辞，“暴食的能力更像是一场梦境…” “梦境？” “对，梦境本身就有交融现实的能力，所以我之前始终认为这里是暴食梦境所带来的虚幻。如果说梦境侵染现实，或者说整片猩红之海是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地带，会更好理解。” “所以在暴食真正掌握了70级心象之前，这里同样会被溢出的梦境影响，但那是幻象。”江渚似乎很享受这种抽丝剥茧的感觉，自从融合了全知人偶后，他很少有机会做这种分析推理了。“但看到这座城堡后，我就知道，暴食绝对已经突破70级，将心象与梦境结合了。” 克里斯暗自点头，主人格的分析没有问题。如果说曾经暴食的心象与梦境有关的话，那现在巴尔恐怕是将梦境与心象彻底结合起来了。 “有什么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吗？”克里斯看着下方的城堡，虽然整片猩红之海都被心象侵蚀了，可很显然这座腐肉一样的城堡才是最核心的地带。 “呵呵…答案你不是已经有了吗？”江渚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别忘了，和暴食交手的时候再喊我，计划有变我需要做些准备。” 70级的暴食元帅吗…确实有难度。克里斯并不清楚江渚准备怎么对付暴食，可显然他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主人格身上。 现在最大的担忧，就是暴食有没有发现突袭小队的成员。拥有心象的克里斯很清楚，心象结界里的一切，都难逃主人的感知。 克里斯默默吸了口气，想要叫醒陷入梦中的人…自己就必须找到梦境的主人。可如果真这么走进暴食的心象，自己的心象会被极大压制削弱，甚至干脆无法展开。除非能抓住心象的弱点，用心象击溃撑破这个世界！ 毕竟那里是暴食的主场，是敌人完全掌控的心念具现。只是，如果不走入梦境，又没法彻底击败暴食，甚至菲妮克丝和勇者也会遇到危险。 怪不得暴食会这么放心，对勇者的进攻不管不顾…如果是这样一个摆在明面的心象世界，就算来多个圣域强者，也不一定能在被压制的情况下击败暴食，更何况人族的远征军了？ 那么…进还是不进？ 第145章 梦境的虚幻 这个问题并没有在克里斯心底盘桓太久，他眨了眨淡白的右眼，俯身疾驰，绕着城堡转了好几圈。在收集完必要的信息后，克里斯忽然一口气撞入了那鲜红的城堡中。 淡红的涟漪轻轻划过，克里斯便如同投入水波镜面中的石子一样，迅速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正坐在少女海伦身侧的苍蝇绅士忽然停下了动作，将送到嘴边的银制酒杯放下，片刻后才恢复正常。 又一名圣域？巴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轻轻抚摸着海伦柔顺的长发，小声吩咐侍从将餐桌收拾干净。 ……… “我将昨日埋在此地…” 偌大的城堡高台上空无一人，查理站在一处突兀的石碑面前，轻声诵读除了上面的文字。 勇者缓缓握紧了剑柄，视线随着流转的微风慢慢跳转扫过这处荒凉空荡的孤城，他的心底就像是这血云密布的天空一样，逐渐泛起阵不安与阴霾。 失散了…无论是剑圣、蛮锤还是菲妮克丝，众人落入城堡后全都消失不见了。这座从外界看去几乎算是不设防的城堡，似乎有着奇怪的结界。 魔法？查理并不这么认为，无论是他还是菲妮克丝，都没有感受到丝毫魔力波动，那么… 查理很快想到了一种猜测，他走到城墙边，单手扶在城垛上，慢慢低头向下望去。 “咦？这是…” 喧闹，繁华…只是这种单薄浅陋的词汇根本难以描述城墙下的景色。无数灯火沿着小道与建筑在昏暗中延展，热闹的人声与嬉闹在街畔和广场上重复。 与城堡上的孤寂清冷不同，摆在查理眼前的是一片极度热闹的集会夜市。 当然如果称其为“夜市”或许并不恰当，勇者清楚地记得自己突入城堡的时间是清晨，可从周围的光线来看，这座城市倒像是常年徜徉在夜色里似得。 身上的漂浮术效果还未褪尽，查理单手撑起纵身向着城下跃出。戈多会在城堡兵营中与自己汇合…但当务之急，还是先会合同伴。 ……… “新鲜的烤肉！精酿的起泡麦酒，要来一份吗小姑娘？” 红头发的女孩站在喷泉旁边，尽量将自己的脑袋缩在兜帽下，冲着呼喊自己的虫族小贩摇摇头。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菲妮克丝抱着法杖快步从人群中挤过，女孩明显感到有几道怪异的视线好像盯上了自己，这让她很不舒服。 “抱歉！”菲妮克丝尽量压低声音，拨开碍事的人群，尽量沿着人少的方向奔走。没错，走在小魔导师身旁的路人与居民，并不全是虫族！ 矮人、影魔、哥布林，菲妮克丝甚至还看见了许多人类！他们放肆地坐在街边的座位上，举着杯子满身酒气。 与其说这是一座热闹的市场，倒不如称其为祭典后夜…无论是广场还是街旁，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们都在尽情享用着美味的食物与酒水。 不需要花钱，也无需担忧明天…有的只是快乐与欢愉。 当那些虫族喝到烂醉如泥，倒在狗头人的怀里时，它们自然是明白的，只需要享受当下就好，享受眼前的一切… 烤肉支架旁…人类在和哥布林喝酒？这是什么情况？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菲妮克丝的认知范围，可她却来不及思考。 跟随自己的视线越来越多，喝到烂醉的酒鬼与大口吞咽烤肉的食客很多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疑惑地看着自己这个异类。 快走！必须离开这里。 小魔导师压住心头狂跳的不安，慌不择路地钻进了一处小巷。女孩偶尔回过头，单手扶着墙壁迅速默念起强化身体的咒文来。 嘶嘶…如同毒蛇吐着信子的声响在身后响起。 几道贴着地表流动的阴影迅速流淌，嗅着菲妮克丝的气味钻入了小巷。它们的身体细长柔软，就好像是丰收仪式上所看见的软泥怪。 一发火球猛然爆开，菲妮克丝转过巷角，卡住视野盲区突然转身，对着刚刚冒头的烂泥怪丢出数道攻击。 火焰将漆黑的小巷瞬间点亮，菲妮克丝站在火圈之中，不停喘着粗气。她不断感知着周围，神色完全没有放松下来。 追踪者还在！ 女孩并不恋战，她几乎是在感知到那群烂泥重新聚合的瞬间，便掉头再次扎身钻进了巷子深处。 黑暗…弥散在周围。寂静的巷子里，唯独能听见自己奔跑的脚步声，菲妮克丝倚靠在墙壁慢慢闭上眼睛。 周围追踪跟来的气息却越来越多，阴影如同诅咒一样围堵着小魔导师的活动空间，但附近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这让菲妮克丝不停冒着冷汗。 勉强已经没有去路了，复杂回环的巷子根本难以辨别方向。女孩在奔跑了数分钟后，终究还是跑进了死胡同。 没有退路了，要正面攻击吗？ 菲妮克丝握紧了手中的法杖转身站停了步伐。女孩紧咬嘴唇，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忽然出现在这片祭典夜市，而查理大人和克里斯也都不见了。 可菲妮克丝也绝不想逃避，她来这里是要帮忙的！绝不是等待勇者来救，想到此女孩也逐渐安定了慌乱的心神，跑不掉那就打吧！ 嘶嘶的响声越聚越多，菲妮克丝忽然挥动法杖，爆裂的火元素逐渐在她身边聚集将昏暗漆黑的小巷映照得恍如白日。 要来了吗！菲妮克丝鲜红的头发被激荡的气流卷起，女孩神情绷紧，死死锁定追踪者即将冒头的方向。 火焰正在积蓄！ “快过来！小心” 正当菲妮克丝蓄势待发之时，一声呼喊忽然惊醒了神情紧张的女孩。她迅速回头向身后看去，一只满是鳞片的手臂猛然抓住她的肩膀，将菲妮克丝拽倒。 火苗在逐渐堙灭，十多道阴影在地面流淌汇集，它们忽然站起像是纸片般杵在死胡同的端口，尽力伸展触角感知着死路中的每一处角落。 寂静…还是寂静。 空荡荡的巷子里，哪里还有半点人影？追踪许久的猎物凭空消失了？阴影们无力地躺下，停留了半晌后才顺着地面的沟壑裂缝悻悻而归。 小巷再次回归了最初的安宁… 第146章 半人蝾螈 薰衣草以及硫磺的味道… 这是菲妮克丝最先感受到的印象，在短暂的恍惚后，女孩晃了晃脑袋，猛然握着法杖站起身，警惕地看向前方。 火把的微光在闪烁跳动，不宽不窄的地道中正站着几只很像人的地底蝾螈，它们四肢不长但却直立而行，身体上有着明显斑纹，两只眼睛却好像因为适应了地底的生活而变得窄小、退化… 只是令菲妮克丝有些在意的，却是这些地底蝾螈…好像依旧保留着些许人类的特征？ “不，不要攻击！”站在最前排的蝾螈操着一口生涩的大陆通用语，看着女孩那副人类面孔，不由连连摆手。“你，阴影追击…我们，救你。” 虽然蝾螈的语言很不流利，可菲妮克丝还是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女孩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而是将信将疑地眨了下眼睛，“你，你们…你们是魔族？” 菲妮克丝的语言同样有些不太流利，虽然在亲近熟悉的人面前，她已经能够很顺畅地交流，可当下的情景还是让菲妮克丝有些紧张。 “不，我们是…和你一样，人，人类！” 这几只地底蝾螈忽得叫了两声，待到菲妮克丝逐渐放下敌意后，才小声招呼着她跟上自己，说是要带她去基地。 暴食元帅的领地…居然会有人类？是魔化的人类吗？菲妮克丝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跟上这几只蝾螈，毕竟它们确实帮助自己躲避了地表的阴影。 “你，你有名字吗？”女孩走在后面，本有一肚子的疑惑，但踌躇了许久还是只冒出了这么一句。 面前的蝾螈忽得停下脚步，神色中好像充满了疑惑与回忆。它忽得用满是吸盘纹路抱住脑袋，看上去好像很痛苦。 “名字，啊…我的名字？”蝾螈的反应让菲妮克丝吓了一跳，而其他几只也是面露呆滞茫然的神色。 “诶？对，对不起…”眼前的一幕让女孩有些慌乱，几只蝾螈都好像陷入了崩溃一样，那只之前开口说话的蝾螈更是哀嚎起来，在地上不停打滚。 “安定心神！” 温和且严厉的声音回荡在地道当中，菲妮克丝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得，忽得向后退了半步，而在她原先站立的位置，一名高大的人形蝾螈忽得从阴影中浮出身形。 好强的魔力波动！ 菲妮克丝眯着眼睛，一股强大的魔法波动笼罩在救了自己的那几只蝾螈身上，他们躁动不安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就好像是熟睡的婴儿一样躺在地上，呼吸均匀且稳定。 “呼…”那壮硕的半人蝾螈慢慢转过身，古铜色的瞳眸转动了两下，又被圆润的眼皮浸湿，“请不要刺激它们，陌生的面孔…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嗯…”菲妮克丝被那半人蝾螈盯得有些发毛，但眼见那些躁动的带路人恢复平静，女孩也还是鼓起了勇气，“是他们救了我，我才在这里的…” “不，不是这个。”半人蝾螈的语言流利许多，且很有逻辑，“我是指这片梦境…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梦境？”菲妮克丝脸上有些茫然，那半人蝾螈见状也是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有了判断。 “看来又是个迷路的孩子…”半人蝾螈眨了下眼睛，前方的通道里忽得窜出了几只小号的蝾螈，默默将地上昏迷的同伴背起，兀自往洞穴深处跑去。 “这里是巴尔的梦境，却也是迷失之人停留的驻所…”半人蝾螈轻声开口道，“跟我来吧，这里比地上安全…” 似乎走了片刻，他才想起什么似得回过头：“迷路的孩子，你的名字是什么…” “菲妮克丝…”小魔导师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眼前的半人蝾螈凭自己的感觉来估计，绝对有着魔导师的实力。 刚刚他所使用的魔法，并非是菲妮克丝熟悉的元素魔法，而是更偏向精神系的魔法，女孩之前从未见过。 “菲妮克丝，菲妮克丝…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半人蝾螈笑了笑，眼中似乎浮现出一丝留恋，“既然你已经闯入了这里，那就至少不要忘记自己吧。” 忘记自己？菲妮克丝看着半人蝾螈的背影，好像抓住了什么…那几名地底蝾螈就是在她询问对方名字的时候，才忽然变得癫狂痛苦起来。 只要在梦中流连久了，就会丢掉自己的名字吗… “在这片梦境里，没有现实的痛苦与忧虑…没有烦恼和哀愁，只有吃不完的食物，与永不散场的祭典夜市…”半人蝾螈的脚步轻快，默默带着菲妮克丝在地道中穿行，女孩走了许久，原先还能记得来时的方向，但到此时已经有些迷路了。 “如果你被生活折磨，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和期待…那巴尔的梦境，将是最好的避难所，你可以忘记所有烦恼，尽情享受。” 半人蝾螈的话语稍稍停顿了下，“可快乐终究是会有代价的，逃避了现实你会得到魔王巴尔的庇护，可与此相对，你也会迷失自我，成为梦境中的一部分。” “唉，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不会对生活绝望吧？如果…你只是误入此地。”半人蝾螈慢慢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红头发的女孩，敞开了手臂。 在他身后，一处繁忙的地下河码头浮现在菲妮克丝面前。无数蝾螈与其他模样的魔化人类，甚至是真正的魔族，都在做着自己的工作。 各类种族几乎一眼都难以认全，很多就连菲妮克丝也不晓得究竟是魔族，还是魔化后的其他种族。 可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里没有快乐、没有宴会…有的只有工作与活计，但这些人的眼中，却有着地表人没有的生气。 “那么欢迎你加入反抗者公会，你可以叫我弗立维·明歌…” 第147章 无忧之国 浓密的红云躲在黑夜中，不见日月…永不散场的夜市庆典总是欢闹与自由的。所有参与庆典的人，不论身份不论种族，都可以在城墙之下尽情享受。 查理站在巷角，单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卷轴，轻轻捏碎。魔法的气息逐渐自勇者的手臂蔓延开来，查理踏步出巷，忽得变成了只红皮肤的熊地精模样。 伪装术…并非是改换了使用者的模样，而是从精神层面扭曲旁人的感官认知，算是精神系中十分有用的中阶魔法之一。 歪歪扭扭的房屋与杂乱的街道，这座腐肉之下的猩红城堡中，倒是唯独这片热闹的夜市并非是红色。 查理一边向着集市最中央的区域前进，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建筑与布局。有人类风格的建筑，也有虫族的巢穴，甚至就连矮人特色的楼阁都时有见到。 “是和这里的居民有关吗…”查理默默看着周围喝到烂醉的居民，眼中透露着好奇与谨慎。戈多给他的情报中，并没有这片夜市的内容… 或者说就连查理自己也没有料到，在飞进城堡后居然会首先看到这种地方。 正当查理走神期间，一名奔跑的矮人迎面撞上了勇者。查理只是稍稍偏转了身体，那矮人却刹不住车，栽倒在道路中间。 “你没事吧？”勇者看了看手掌，伪装术只是视听上的影响，如果被人碰触到很有可能扭曲的认知就会被矫正。他弯下腰轻声询问着受伤的矮人，后者趴在地上忽得打了个酒嗝。 “没，唔…没事。”那矮人慢慢从地上爬起，黝黑的皮肤上缀着一只泛红的粗大鼻头，看上去倒是像一只矮胖的考拉。 “你，你是熊地精？？”矮人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待看清查理的模样后忽得酒醒了大半，但随即又颓废了起来，“也是，这里毕竟是魔族的地盘，嗝！” “你是被虫族抓进来的吗？” “哈？抓进来？”矮人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熊地精，“兄弟，你是新来的吧？来来…” 如果是平常，和一只熊地精称兄道弟绝对是脑子有了问题。这种比哥布林更高大、聪明的魔族，是大地精与熊结合诞下的后代。 无论是力量还是心性，熊地精都算是继承了父代的最大特点——残忍且强大。据说他们会经常以欺凌弱小的哥布林与狗头人为乐。 查理也是抱着这种心思才用了这种伪装，毕竟能够使人畏惧还不算特别起眼的，也就熊地精比较合适了。 “你不怕我？”查理抬头看了看依旧热闹的街道，周围的居民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欢愉当中，并没有在意这一插曲。 “怕？为什么？”矮人转过头，招呼着查理往路边的酒摊去，“只要到了这片梦幻之地，人人都是不死的！哈哈哈” 不死的？查理皱起眉头，倒是对矮人的话有些将信将疑。戈多虽然是巴尔手下的指挥官，但能够传递出来的情报却很是有限。 “我最近刚来，还不太熟悉这里，请问不死是怎么回事？” 熊地精的语气格外恭谦，却是在极其隐晦的间隙，使用了言灵魔法，引得喝醉的矮人立刻骄傲起来，拍了拍胸脯。 “老板！来两桶麦酒！要黑麦酿的…”矮人在酒摊旁找了个位子，转头兴奋地冲着摊主喊道。 那酒摊老板看上去倒像是一只长着触角的蚜虫。他瞎了一只眼动作并不快，拿着杯子仰头看了看杯底，又掏出抹布擦擦，这才笨拙地将手伸进大酒桶中舀了两杯泛着气泡的麦酒来。 “放心喝吧！这儿的东西都是免费的！”矮人看着清凉起泡的麦酒，立刻食指大动，端起酒杯仰头灌下一半，长长舒了口气。 眼前的麦酒干净澄澈，闻上去还泛着麦芽香气。查理晃了晃杯子，按照他以往品酒的经验，这杯麦酒单是从成色与香味来评判，也是上佳之品。 但勇者却并不会去喝，他端起杯子稍稍晃了晃便趁蚜虫老板和矮人不注意，将半杯酒倒在了地上。 “这儿可是无忧之国，是没有烦恼与痛苦的地方，怎，怎么会有死亡呢！”矮人脸上透露着兴奋与激动，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查理的言灵魔法。“我可是找了好多年，才来到这里。” “原来这儿就是无忧之国吗？在巴尔的猩红之地？？”查理眼中透露着惊讶，无忧之国的传闻勇者也知道，但却始终以为那是传闻。 这个世界上，就算是天堂之中，也会有烦恼忧愁。无忧之国，却是流传在大陆上的完美乌托邦。 这里无需担心饥饿、也不用烦恼生计，在无忧之国中只有无尽的享受与放纵…你可以抛弃一切，过上幸福的日子，前提是你能找到这里。 “当然！嘿嘿！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矮人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脸上满是得意与羡慕，“你走运了兄弟，能迷路摸到这里，嘿！真是走大运了。” 没有烦恼与忧愁吗…查理沉吟了片刻，看着周围不限量供应的免费酒水与食物，心下却并不怎么相信。 白吃的午餐与馈赠是不可能存在的，代价或许只是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经付出了。这儿的居民为了逃避生活中的苦难，选择躲藏在这里，纵情声色…莫非这也是巴尔的计划？他收留庇护这些人做什么？ “大家都是这样吗？你是遇到了什么才会想来这儿？”查理放下酒杯，而对面的矮人却已经将杯中的麦酒灌了个干净。 “唉…”矮人的脸上多了层红晕，舌头也有些打结，但当查理提到追寻无忧之国的原因时，这位憨态可掬的中年人又多了丝颓废。 “我的儿子女儿都不要我了…”矮人挠了挠头，似乎一提到过去的烦恼就满肚子怨气，“他们都成家了，大儿子还欠了一屁股债，被学会赶了出去。” 黑矮人絮絮叨叨，讲了许久自己的烦恼，其中倒不免有很多颠三倒四的地方，在勇者的追问下甚至不太能想得清楚。 “真不愧是‘无忧之国’…看来他连自己烦恼的源头都记不清了”查理暗自摇摇头，也不再打算和这位矮人继续闲谈下去。 “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一步，请问怎么称呼？之后也能有个照应。”查理站起身，矮人在回忆的时间里，已经灌下去了三大杯冰冰凉凉的麦酒，此时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看上去已经烂醉如泥了。 勇者与任何人交谈都会保持着那份温和与亲和，最后这句也只是习惯性一问，并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迷迷糊糊的矮人却好忽然清醒了了一样，他慢慢坐起身，满脸疑惑地看着查理，“我的名字，我…？我叫什么来着？” 矮人脸上的疑惑与困扰并不像装出来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触手可及，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的脑袋中猛然传来一阵疼痛，抱着脑袋不停磕撞在桌面上，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发生了什么！ 查理愣了片刻，他抬起头，却是发现矮人弄出的动静似乎吸引了数道目光，其中最近的便是那位负责打酒的蚜虫老板。 视线，交错汇集…原本喧闹的夜市忽然变得安静很多，食客与酒鬼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却好像躲着瘟神一样往别处跑。 “我是谁啊？我，我怎么想不起来？啊！啊啊！！”矮人痛苦的哀嚎响彻半条街道，勇者默默向后退了半步，混入那些逃离的食客当中向这边偷看，并没有贸然上前。 蚜虫老板晃着鼓鼓的肚子，端起一杯酒摇摇摆摆地走到酒摊座位前，待看到矮人的模样后，蚜虫老板摇了摇头慢慢蹲下身。 清凉冒泡的麦酒被晃了两下，老板将酒杯送到矮人嘴边，后者便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儿般猛得捧起酒杯，咕嘟嘟喝了个饱。 长长的酒嗝代表着舒爽与幸福…矮人咂了两下嘴，似乎仍旧在回忆刚刚的滋味，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再痛苦也没有哀嚎。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矮人挠着头皮，醉醺醺地走了两步，又在街道上转悠起来，和街上那些醉鬼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来这儿的食物确实有问题…那位矮人好像已经忘记了自我，这就是无忧无虑的代价吗… 纵情于宴会和享乐，逃避现实…就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吗？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快乐，真的有意义吗…… 混迹在人群中的熊地精看着眼前恢复了喧闹于热烈的夜市，望着那些食客与酒鬼，默默转身消失不见了。 ……… “反抗者组织…？” 身处地底的菲妮克丝仍旧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半人蝾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孤身一人的状态，让小魔导师又找回了怕生的感觉。 “地面上那些居民你都看到了吧…”弗立维看着面前略有怕生的红头发女孩，“那些人已经迷失了自我…变成这片梦境的一部分了。” “那，那个…”菲妮克丝跟在半人蝾螈弗立维身后，默默走到这处地下河码头边，昏暗的河道似乎被人精心修缮过，从岸边顺着河道望去，隐约还能看到几艘行驶的货船。“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儿…” “这儿不是暴食元帅的城堡吗？” 弗立维简单和牵引缆绳的苦力矮人打了招呼，看上去没有丝毫架子，这才转过身冲新来的人类小姑娘点点头。 “没错，这里是巴尔的领地…也是那位魔王精心编织的梦境，我们都生活在他的梦中。”弗立维满是凸起与鳞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上船吧，我带你去部落，那里有干净的食物和饮水，在地面待久了…你会被这场美梦吞噬的。” 菲妮克丝轻咬着嘴唇，似乎尚有些犹豫。查理大人曾说过，不要和陌生人乱跑，但这些蝾螈人又刚刚帮了自己… 面前被纤夫牵引停靠的货船已经开始卸货，每一名蝾螈魔人在看见弗立维后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他们，都是你救下的吗…”菲妮克丝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弗立维上了船。 “算是吧…只是他们大多已经被这片梦境侵染，神智都有些不太清晰了。”弗立维站在船边，这艘木船做工并不算粗糙，看样是出自部落里的矮人之手。“像你这样仍旧保持自我的客人…倒是不怎么多见。” “那，那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同伴？”地下河道中泛着潮闷与硫磺的气味，菲妮克丝深深吸了口气，低着头掰起手指头来。“一个金头发，一个是黑色头发…” “我没见过，最近只有你一个客人。”弗立维摇摇头，很是果断地打消了小魔导师的愿景，“唉…我很抱歉，但他们可能已经迷失在地上了。” 菲妮克丝眨了两下眼睛，那位剑圣和蛮锤汉子她并不熟悉，可查理和克里斯的安危小魔导师还是很在意的。 但…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嗯！以他们的实力肯定不会有事的！查理大人自然不必说，克里斯也进了圣域。 如果这片所谓的梦境是那位巴尔元帅搞出来的，同样是圣域强者的克里斯，肯定不会受影响的！ 想到此，菲妮克丝也逐渐放下心来。她们可并不是无意间卷入危险的旅客，而是专门为了讨伐这片梦境的主人而来！要相信自己的同伴！ 女孩沉吟了片刻，一对明亮的瞳眸缓慢对上了弗立维的视线，“谢，谢谢你救了我…只是我担心同伴们已，已经在战斗了，我得去帮他们。” “没关系，你会为他们的安危犯愁，说明还没有被这里的氛围侵蚀，这是个好消息，呵呵…” 弗立维却哈哈一笑，他关心的事情却有些出乎菲妮克丝的意料，毕竟已经许久没有心智正常的客人出现了。“放心吧，如果你的朋友还活着，我公会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也许说不定…” “他们已经在总部了呢…” 第148章 接触 光怪陆离的流彩如穿越天际的飞梭，一道道掠过克里斯的视野。扭曲的幻象在泡沫中不断浮现、消融，好像过了许久又只是短短一瞬。 没有城堡、没有夜市…克里斯只觉自己好像站在一处圆润的蛋壳中，四面八方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记忆。 “果然是梦境吗…”克里斯淡白的右眼轻轻眨了下，那些极具真实性的影像便全都消失不见了。 神明的瞳眸…观察世界万物的魔眼，视线直指本质。克里斯目光扫过，俯身飞起向着线条流转收敛的位置奔去。 正如主人格所说，他已经步入了暴食元帅巴尔的梦境，也同样陷入了对方的心象结界。 克里斯曾尝试回忆起脑海中的那片虚无世界，可即便怎样沟通，自己的心象都无法展开，就好像被一层无形的力量压制了似得。 在别人的心象中是没法展开心象结界的，这也是圣域强者之间对战最重要的一点。所以即便是圣域强者，也会极力避免被拖入对手的结界中，毕竟心象作为圣域强者最大的倚仗，此消彼长之下迎来的只有败北。 在光壳中快速穿行的克里斯，却始终没有飞到线条收束的核心地带，这片散发着流彩与幻象的奇妙之地，似乎没有尽头一样。 既然是梦境，那就一定会有根源！没有凭空产生的记忆，也不会有突兀无根的幻梦，只要找到那里，就能把梦境击碎！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克里斯已经忘记自己究竟飞了多久，他顺着魔眼辨别的方向，不断向着中心飞去。 终于！他到了！只是… 这里什么也没有… 无数线条收束汇聚于此，像是逆向生长的参天大树，从半球形的蛋壳穹顶向下汇聚拉长，坠入地面形成了一根锥形的立柱。 可除此之外，这里却空无一物… 如果解除魔眼就能发现，这些流转的线条只是一种能量流动，并没有实体附着。他慢慢向前走去，抬手轻轻触碰了下那流转的能量束，闪着白光的蛋壳忽得变成漆黑的夜幕，上面还缀满了星星。 “傻瓜！有东西出现了！”希尔芙一惊一乍的声音忽然响起，只是克里斯却并没有惊讶，因为魔眼已经先希尔芙一步发现了敌人。 棕绿色的长剑泛着轻浅的嗡鸣声，克里斯回身横斩，那无可阻挡的一剑却猛然停在了半空中。 “呀！” 微弱却清脆的惊呼声在长剑之下传出，克里斯那迅捷的回击却好似僵住了一样，他眼中的白光暴涨，可无论魔眼如何观察，面前的人都没有丝毫改变。 “哥！你干什么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样貌…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克里斯握剑的手慢慢放下，脸上似乎带了些难以置信。 “江月…” 眼前的人抱着一摞书，侧着脑袋眼睛紧闭好像生怕被打到一样。江渚的妹妹…她怎么会在这里？ “好了啦！别闹别扭了…爸妈都去赶飞机啦，快回家吧。”江月见克里斯有些愣神，脸上泛起一阵无奈，她抬了抬怀里的书，小声喊道，“嘻嘻…哥，帮我拿一下呗。” “嗯…”克里斯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接过妹妹怀里的书册，上面清楚地印着五三的封面。 啊…对，江月快要高考了，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克里斯的大脑像是糊了层浆糊，他跟着江月的步子慢慢转身，才发现周围竟然是离自己家不远的海滩。 久远却温馨的记忆被渐渐掸去灰尘，当过往的刻印变得清晰时，克里斯却总有种不真实感。 他不是在暴食元帅的心象梦境中吗？查理和菲妮克丝都陷了进去，他必须找到梦境的源头，击败那位巴尔元帅！ 对！是这样的！克里斯晃了晃脑袋，忽然站定脚步，走在前面的妹妹似乎也跟着停下来，转过头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怎么了？” “我不应该在这里的。”克里斯抬手轻轻抚摸自己有些疲倦干涩的右眼，语气却仍旧很温柔。 “啊？你在说什么胡话嘛！吹风吹久了？”江月很是夸张地呼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克里斯的额头，好一会儿才撇了撇嘴，“这也不烧呀…” 面前江月的一举一动都让克里斯感到一阵亲切与熟悉。同样的事情究竟重复了多少次呢？江月总是会偷偷溜出来，把不愿回家的自己带回去。 克里斯此时已经记不清前世的细节了，可那种简单的陪伴与安心却是难以忘记的。 但…这一定是幻象！一定是那位巴尔元帅弄出来迷惑自己的。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希…”克里斯刚准备在心底呼喊某个名字，却又忽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喊她。他只是觉得好像应该有这么个存在，可是…她叫什么来着？ “我不想回去…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克里斯掸开江月的手臂，却并没有注意到原先他手上的棕绿色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什么事情？”妹妹睁大了眼睛，紧紧看着克里斯的面容，似乎是想揪出他说谎的线索。 “我…”克里斯刚刚张口，却又忽得忘记了要说什么。对啊，自己要做什么事情来着？他为什么在这里。 有什么记忆想不起来了…克里斯只是愣在那儿，周围的海滩场景却愈发清晰起来，一如曾经。 “唔！真是的，再这样我就不理你啦！”江月似乎早就熟悉了哥哥的孤僻古怪，只是拉起克里斯的袖子，又弯腰把书紧了紧。 “给你说个好消息！爸妈明天出差，已经去赶飞机了！嘻！” “嗯…” “还有还有！我在学校认识了个好朋友，她……” 克里斯慢慢放松下来，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呢？这种安心与轻松的感觉…他抱着妹妹分给自己的那一摞学习资料，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徜徉在安静的柏油路上。耳边没有车辆飞驰的轰鸣，只剩下夏日野外的虫鸣和下水道的潺潺声。 ……… “傻瓜！傻瓜！唔……笨蛋！大笨蛋！”希尔芙不停喊着克里斯，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风精灵几乎是捏紧了拳头，如果能碰触到克里斯，恐怕早就对着他的脑袋来上几拳了。 “你在干什么啊！喂！克里斯！” “别喊了！蠢精灵！”江渚懒洋洋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希尔芙的独角戏，他慢慢睁开眼，重新适应了下身体的触感，一边无视着风精灵调转炮口的叫骂。 “没想到你居然会亲自招待我，呵呵…”江渚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饶有兴致地转头冲着身后说道。 “哈？不许无视咱！你在说什么啊！”不明情况的希尔芙甚至想干脆解除精灵附体算了，可最后一丢丢理智还是阻止了她这么干。 沿着江渚的视线向前望去，一道虚幻透明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灰色的长袍，薄如蝉翼的翅膀，以及头顶的触须，正是暴食元帅巴尔。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勇者？不…你身上没有光明神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巴尔的人形面孔格外英俊优雅，只是此时他的脸上却布满了疑虑与阴霾。 “呵呵，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杀掉你的人，这就够了。”江渚看着梦境的主人，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露出了一抹期待与兴奋。 “呵！杀我？真是狂妄！”巴尔冷笑一声，这个忽然闯入自己梦境的不速之客，未免有些太不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不过出于礼仪，我还是要多问一句…” “我们究竟有何仇怨？让阁下如此这般不死不休？”巴尔那对精亮的瞳眸望着江渚，哪里有分毫颓废沉沦的感觉。 江渚握紧了手上的棕绿色长剑，并没有立刻作答，他嘴角笑了笑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脸上尽是戏谑与嘲弄。 “什么也没有…” “哈？”巴尔愣神之际，江渚已经离开了原地，青绿色的剑痕泛着璀璨的闪光，一瞬间便将暴食元帅笼罩！ 巴尔侧身抬手，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往前方一抓，江渚的木剑便被止住了锋锐，他皱了皱眉，似乎发现了什么怪事，“不对，你的气息变弱了…” 江渚只是轻哼一声，长剑猛然爆出了耀眼的光芒，无数咒文符号在巴尔面前凝结绽放… 魔气沿着巴尔的臂膀喷薄而出，如同张开的大手一瞬间击碎了江渚布下的符文，然而巴尔却仍旧被这些魔法印记吓了一跳。 古魔法…怎么会从一个人人类手中放出来？而且还是偏向咒术一类的阴毒魔咒。 江渚却并不愿就此停手，反身回斩攻势丝毫不见停顿。只要击破了暴食巴尔，那么他离成神之路就更近了一步！ 想到此，主人格的脸上不免露出一抹笑意。要么说克里斯的运势就是好，第一个挑战的魔王军统帅就是暴食…因为有勇者协助，就算杀了巴尔，也能推给勇者，不必担心被路德维希发觉… 如果换作是其他魔王候补…凭借江渚现在的实力，还真难以在对方的心象结界中击败对方，可如果是暴食？ 巴尔抽身飞退，似乎对江渚迅捷绵密的攻势感到头疼。他攥了攥拳头，却还是没有摘下自己洁白的手套。 海伦还在这儿，他并不想解放形态来战斗…巴尔身边的魔气骤然暴涨，然而江渚却不闪不避，径直从汹涌的魔气潮中劈了过来。 巴尔瞳孔一缩，再次击退江渚，却有些怀疑似得看向不速之客摔落的方向。刚刚那一击的确命中了对方，可是… “你不怕魔气？你是魔族？” 回应巴尔的却是一声狼嚎，乌黑的光芒如同利箭般从下方射来，拥有精灵附体状态下的狼人，其身体素质就算是普通圣域也难以企及。 拥有绝对情报优势的江渚有信心正面击破暴食巴尔，而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 梦境中的流光迅速翻滚汇集，无形的精神波动如同海啸般袭向了江渚。巴尔右手虚握，在自己的心象结界中没有人可以战胜自己。 就算是那位神秘的魔王路德维希！他巴尔都有一战之力！ 何为暴食？沉迷于享乐于片刻的欢愉…人都会疲惫，会倦怠。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能放下一切暂且小憩。 有人沉迷于食物的快乐，有人沉迷于药品与酒精，也有人通过信仰找到属于自己的避难所… 逃避是每个都会做的事情，而其中最令人执着的…便是美好的。难以忘怀的记忆！ 汹涌如潮的精神波动不断压迫着江渚，他的速度慢慢减缓，如同呆愣般飘在了半空中。 见心象的影响生效，巴尔长长这才松了口气。狼人？这种消失已久的魔族可并不常见…甚至能保有自己的意志与理性。 眼前的家伙实在古怪至极…明明在闯入心象时还有着圣域的气息，可忽然间又感知不到他那被压制的心象了… 但偏偏其战斗经验与技巧又无比娴熟，甚至会用古魔法…莫非？ 一个猜测在巴尔脑海中诞生，他慢慢向被梦境吞噬的江渚飞去。必须要确认！如果这家伙当真是五战的代行者… 苍蝇王背后的翅膀扇动，慢慢漂浮在克里斯面前，巴尔单手伸出抵在江渚的额心，闭上眼准备调取对方的记忆。 笑容…冷漠的笑容？他在想些什么？ 巴尔皱起眉头，但还未来及继续翻找，一阵猛烈的刺痛感便自心口处传来。他迅速睁开眼，强行切断了搜索记忆的精神联系，迎上的却是江渚那嘲讽的目光。 “上当了！没有效果？这怎么可能…” 一截剑尖没入了巴尔的胸膛，暴食猛然后撤，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个古怪的黑发青年…这个家伙，这个狼人，为什么完全不受影响？ “很惊讶吗？抱歉了大苍蝇…不论你的心象再怎么强大也没用。”江渚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这就准备给暴食最后一击。 “因为我压根…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啊！” 第149章 小小的英雄 巴尔胸前的伤口在不断溃烂、破裂，他忍不住吐了口绿色的血液，看上去受创不轻。只是江渚却清晰地看见，暴食胸前的伤势在魔气的浸染下正在不断复原。 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难道他当真没有难以忘怀的事情？巴尔身形碎开，变作无数细小的薄雾避开了江渚的剑锋。 当大苍蝇重新浮现，他看向江渚的眼神中竟多了丝怜悯。巴尔单手捂着胸口，静静地望着步步紧逼的神秘青年。 “阁下好像对我的心象能力很是了解啊…”巴尔轻轻展开双翼，胸前的伤口已然彻底复原，“虽然我并不知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泄露了情报。” 江渚收剑而立，静静漂浮于空中。巴尔的伤势怎会恢复得如此之快？那一击可是承载了八级的咒术… 就算是身体强悍无比的黑山羊幼崽，吃了那一击也会重伤，但这位暴食元帅…这种匪夷所思的恢复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我还是没能杀掉你。”江渚默默叹了口气，都是副人格那个家伙耽误了太久…全知人偶的情报恐怕已经不完全了。 果然，七名魔王…和勇者一样都是难缠的家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就是代行者克里斯？” 巴尔眯着眼，却并没有轻易靠近江渚，那瞬间的恐怖爆发力着实让暴食有些心惊。能够如此清楚自己心象能力的家伙，除了代行者之外，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来。 虽然暴食元帅并没有参与过上一届的之战，可魔王军中对四战的情报储备，却远比勇者方要完整许多… 四战时，前任克里斯以一己之力团灭魔王和勇者的传说，巴尔曾经并不相信，可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家伙，究竟还有多少底牌？ 两人就这么静静漂浮在蛋壳穹顶之下，谁也没有动作。在缺少对敌情报的状况下，没有人愿意率先出手。 对峙，就这样在无声中凝固… ……… 如果前世还有什么最难以忘怀的，那一定是妹妹江月给自己准备的晚餐了 。名为克里斯的副人格怔怔地坐在客厅的矮桌旁，看着面前简单的三菜一汤，思绪又仿佛被定格在了过往。 “我在做什么…”克里斯总有种古怪且陌生的感觉，但思维的惯性却让他仍旧按照习惯回到了家中。 “我是江渚，我是…江渚？”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脑海里却总会蹦出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异世界？勇者…狼人？漫长且紧凑的冒险失去了时间的束缚，被打得支离破碎，但他却总有种亲身经历过这些记忆的错觉。 他甚至有一瞬间，还把江月当作了一名叫做艾莉娜的瘦弱女孩…愧疚？感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叮咚！叮咚… 欢快的门铃被人小心地按了两下，厨房里妹妹的声音很快传来，但“江渚”却并没有听清。 又像是等了一会儿，他才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走到玄关附近，抬手握在了门把手上。 “嗯？”一瞬间的既视感让“江渚”愣了片刻。以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自己打开门，见到了白色的修女？ 可然后呢… 但随即“江渚”又立刻笑了起来，自己在想些什么？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莫非江月说的没错，自己幻想的症状又加深了？ 想到此，“江渚”慢慢拧动把手，夏日晚风特有的聒噪便顺着被推开的门缝一口气灌了进来。 下一刻，“江渚”的目光便再没有离开。 “那个…请问江月在家吗？”门外站着的女孩有着乌黑的齐腰长发，她正拎着一只米色的布袋子，仰着头礼貌地望着“江渚”。 “亚托莉娅…”熟悉却陌生的名字忽得从“江渚”口中滑落，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一时间心绪再难平复。 我曾见过她…不知在何时。即便外貌上有些差别，可“江渚”仍旧十分确信。“你…” 一滴泪水从“江渚”的眼角滑落，可他却恍然不觉，但面前的少女却有些慌了神，“不，不好意思…可能，可能走错门了，对不起！” “莉莉？你怎么来了？”那少女刚准备转身离开，江月的声音忽得从屋里响起。“呀！怎么回事…” 妹妹手里还拿着饭铲，目光在莉莉与“江渚”之间来回扫过，似乎刚察觉到了门口气氛的古怪。 门外的少女在看到江月后这才松了口气，她单手抚在胸口轻轻将受伤的袋子递给了江月，“你忘了东西，补习班的时候…” “啊！！”江月忽得一拍脑门，迅速接过莉莉手中的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妹妹感激地拉着莉莉的手，看上去开心不已，“太好啦莉莉！我就说好像忘了什么，来，快来，你吃饭了吗？进来坐一会儿吧，我还有几道题想问你。” “诶？”名为莉莉的少女看着江月热情的模样，又悄悄瞥了眼还在发呆的“江渚”，“不，不用了吧…” “嘻！别怕别怕，这个就是我经常和你说的笨蛋老哥！”江月忽得笑了起来，眼睛似乎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嘛。” “他，他就是…？”莉莉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来，“您，您就是江月的哥哥？” “江渚”机械式地点点头，却没想到莉莉忽然用书本挡住了嘴巴，看上去有些激动，“您就是那，那位见义勇为，在银行用计谋制服了十几名劫匪的江月哥哥？” “我是江渚没错，可是…” 莉莉的眼中透露着期待与激动，但“江渚”却是一头雾水…见义勇为？劫匪？这种事怎么可能嘛… 他慢慢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妹妹，果不其然后者的眼神慢慢飘开，嘴角透露着似有若无的尴尬。 “咳咳，没什么可是啦！就是这样，谢谢！你该回去了莉莉。”江月轻咳了两声，一改之前欢迎同学的态度，拉着莉莉的胳膊就准备送客。 但见到了“偶像”的莉莉却又有些不太情愿了…“你不是还有题要问我嘛…” “那个回头…”江月话还没说完，便被哥哥给打断了。她僵硬地回过头，恰好对上“江渚”那副古怪表情。 “还是进来坐坐吧，我也…我也有事想请教。” “江渚”的话彻底断绝了江月心虚的念头，只是撇撇嘴帮莉莉接过了书包，在客人一句“打搅了”之后，她便逃跑似得溜进了厨房。 熟悉的客厅中，对面坐上了熟悉的人…只是“江渚”却很清楚，这两种熟悉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割裂感。 他略有生疏地给对面的少女倒了杯水，这才重新坐下，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好一会儿才打破了沉默。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这并不是客套或拉近关系，而是“江渚”最想知道的事情。眼前的少女从一见面便让他有些割舍不下，那种熟悉且安心的感觉始终徘徊在他的心底。 趴在厨房门缝边的江月瞅了眼“不争气”的哥哥，似乎没想到“江渚”会用这么老套的开场…不由捏了把汗。 客厅里的少女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了两下，“见过…应该没有，但是我总是听江月说起你！” 少女的这份热情与熟络让“江渚”再次感到了很强的既视感，只是他却根本没有头绪，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名少女。“她…是怎么说我的？” 躲在厨房的江月长长呼了口气，果然还是说到这个问题了吗… “她说每当夜幕降临，你都会去外面巡逻！去打击这个城市的黑恶势力，守护大家的夜晚。”莉莉似乎打开了话匣，回忆起来一茬接着一茬，但所说的内容却一件比一件离谱。 从智斗银行劫匪，到孤身闯入传销窝点…“江渚”似乎变成了夜幕下的英雄，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需要帮助的人身边。 甚至在江月的讲述中，哥哥还是一名顶尖黑客，在某国准备排放核污水前，还给他们核安全相关的机构网站做了次免费的网安教育… “江渚”听得嘴角有些抽搐，就算有些事情他想不起来了，可江月说的这些不用想也都是假的！ 他悄咪咪地转头向厨房看了一眼，心虚的妹妹立刻站起身，脑袋哐当一声撞在了门把手上。 “那个家伙…” “江渚”叹了口气，自己明明只是个没有朋友、反社会情绪严重、也不被父母喜欢的阴暗宅男罢了，这些江月是怎么说出口的呢… “虽然可能会让你失望了，但是她说的这些，嗯…”“江渚”点点头，似乎不忍心见到少女继续误会下去，“全都是夸大的！” “啊？”莉莉似乎有些不信，皱着眉看着水杯里冒起的点点白雾，“那，那实际是怎么回事呢？和我说说嘛…” 见少女一副不问清楚不肯罢休的样子，“江渚”不由后悔起来，原本是给妹妹面子才说是“夸大”的，看来应该直接说全是假的？ 面前少女的一举一动都让‘江渚’感到熟悉…这种热情与好奇，自己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像是求助似得转头望向厨房的方向，但信口吹嘘的江月却揉着头发，丢下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后就钻回了厨房。 “江渚”思索了片刻，在一片浆糊的记忆里开始翻找寻摸，终于似乎想起了什么，“以前有一家慈善机构私吞捐款，我确实攻击过他们的网站，但没有江月说的那么厉害啦…” “嗯，我确实喜欢在晚上出门，以前遇到过一个女孩跳楼，当时周围很多人在拍照，我制止过他们；还有一次出车祸的…” 江渚林林总总说了蛮多细碎的小事，并不是他不愿详细讲，而是的确想不起来了。这些偶然能回忆起的片段，也很是模糊，但总体来说，“江渚”却并不认为这些是什么伟大的正义之举。 想到这，“江渚”才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样，自己讨厌这个社会，是因为觉得它太过污秽不堪… 只是自己的反抗却又那么渺小。曾经贪污挪用善款的慈善机构现在仍旧在正常运营，即便事情已经被爆在了网上，自己也扒了许多证据，可结果仍旧只是简单的道歉加寥寥无几的赔偿。 现在那间机构还在祸害别人吗？当时的罪魁祸首是不是去了另一家医院，仍旧混得风生水起？这些“江渚”都记不清了。 可唯独那种厌恶感与无力感，却让他始终难以忘怀。 他所能做到的，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如果，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有足够评判善恶、惩恶扬善的能力。 他…还会如此颓废吗？ “江渚”似乎有些出神，直到少女杯中的茶水已经放凉，才渐渐止住话题。江月早就从厨房里走出，坐到了两人旁边，她单手托着下巴望着桌上还没有动的晚餐，似乎有些不开心。 “只是这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本以为莉莉会很失望，从而真正认清自己的‘江渚’却忽然发现，少女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崇拜似乎又多了几分。 “已经很棒了！江月江月，你哥哥比你说的还要厉害啊！”少女开心地拉着江月的胳膊，似乎看上去比刚见到江渚时还要激动。 “诶？我是不是听错了…”江月似乎有些意外，不由侧着脑袋看向莉莉，“虽然老哥确实很棒啦，但是你…” 自己吹的那些牛被当面戳破，江月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身为受骗当事人的莉莉，在得知了真相后怎么一点落差感都没有的，这不对劲啊！ “当然啦！”少女点点头，语气平缓且坚定，“江月你说的那些都太厉害了，就…就像超级英雄一样。” “就会显得很遥远，很有距离感，嗯…”少女侧着脑袋，食指抵在下巴上好像在思索措辞，“但听你哥哥说完后，我反而觉得他更亲近了很多，嘻嘻…” 莉莉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好看，“江渚”却从中看到难以忘怀的欣赏与信任，是错觉吗…不，绝对不是。 “有多大能力并不重要。”莉莉捧起那杯放凉的茶，语气顿了顿，“能一直这么贯彻自己的信念，肯定是很厉害的英雄呀！” 第150章 美好的回忆 “谢谢…”英雄？这次词汇距离自己实在太过遥远了吧…“江渚”笑了笑，倒是没有太把少女的称赞放在心上。 “故事讲完了…轮到我问几个问题了。”他单手撑在桌面上慢慢站起身，神色郑重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江月的视线来回扫过，好像也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笨蛋老哥从来都是不怎么和陌生人说话的，怎么这次和莉莉说了这么多，他…到底想问什么？ “江渚”稍稍整理了思绪，但脑海中许多交错且混乱的部分仍旧让他察觉到了十足的违和感。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哎呀！”江月差点被自己呛到，抬起胳膊不停咳嗽起来，“你，你怎么还在说这个呀！真是的…” ……… 既然开头是这样，那后面的问题自然也都没了着落。少女并不清楚“江渚”所言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只是当简单做客后，莉莉还是表示今后也会偶尔来拜访的。 轻轻关上门，江月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到最后她也没问莉莉那些难懂的习题。妹妹看着仍旧坐在客厅发愣的“江渚”，脸上不由浮现起一抹坏笑。 “哥，你感觉怎么样…”江月双手背在身后，三两步跑了回来，趴在椅背上侧着脑袋。 “什么？” 江渚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有点头晕…” “唔…不是说这个啦！我是说莉莉。”江月的声音忽然变小，但落在“江渚”的耳中却格外清晰。 “她人挺好的，而且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咳咳！”江月一脸鄙夷地站直了身子，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学起电视里咬文嚼字的样子来，“这个妹妹我曾是见过的！” “羞不羞，羞不羞…真当自己是贾宝玉了。”妹妹撇了撇嘴，闹腾了一会儿才重新加热了饭菜。 江月倚靠在厨房门边，听着前面水龙头的流水声，嘴角露出了一抹无奈。 也只有当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兄妹之间才能如此这般轻松地相处…平日里，爸妈都多次警告过她，不要和这个废物哥哥相处太久。 是因为并非亲生？还是小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江月其实并不清楚，但爸妈却总是不待见哥哥，明明哥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忽得响起，把江月的思绪给拽了回来。笨手笨脚的“江渚”一不留神就打碎了盘子。 嗯…温柔，但是对餐具除外。 “好啦，我来吧，你回去歇着吧…笨蛋。” “江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默默看着妹妹接过了自己手上的家务。昏黄的灯光落在厨房的的边边角角，就像一张发黄的旧相片，将美好的过往定格在它最恬淡幸福的时刻。 如果生活一直如此，倒也挺好。 不知道江月她…现在怎么样了。 古怪且莫名奇妙的念头忽得在“江渚”脑海里冒出，他看着妹妹的背影，轻轻皱起了眉。他怎么会这么想？江月不是就在自己面前吗？ ……… 爆裂的魔气猛然爆发，满身疮痍的狼人借着风势迅速后撤，他的眼中一片血红，身体各处都亮着古怪且醒目的纹路。 而不远处身体多处破裂粉碎的大苍蝇，也在魔气的包裹下迅速恢复重生，即便战到胶着难分，巴尔也没有放弃那副优雅的类人外型。 “不死之身？”江渚逐渐收起轻视的态度，暴食元帅的正面战斗力并不如自己，这是确凿无疑的。 在巴尔心象无法影响自己的情况下，自己拿下他绝对不成问题。只是这打不死的可怕恢复力究竟是怎么回事…甚至战到现在，他的恢复速度都没发生衰减。 江渚紧咬牙关，努力搜寻着被自己忽略的信息。全知人偶里不可能没有记载！ 梦境…梦？ 巴尔脖颈的伤势已经渐渐恢复，他抬手抚在后颈晃了晃脖子，饶有兴致地向下望去，“你是不可能击败我的，这里是我的王国…” 江渚并没有理会巴尔的挑衅，只是眯着右眼用魔眼反复检查暴食的恢复过程。梦境，梦境，自己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狼人的躯体忽得燃起一阵黑火，在赤红的光晕下化作了无数飞灰，逐渐堙散在空气中。 猛烈的符文魔法这才在江渚原先站立的位置构筑完成，数道象征着死亡的射线交错而过，却是扑了个空。 巴尔虚空攥了攥手掌，几缕灰烬从洁白的手套间落下，他嘴角露着一丝冷笑，却是并没有追赶逃走的狼人。 代行者？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了。虽然眼前的狼人的确有些棘手，可是任凭他如何逃窜，都已经跑不出自己的心象了。 “跑吧…跑吧。挣扎地越久，你便陷得越深，呵呵…”巴尔轻轻闭上眼，似乎感知到了另外某处的躁动。 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没有烦恼，没有死亡…只有无尽的追忆与幸福，世界上还有比这里更美好的地方吗？ 当然不会！因为这里…可是他的国度啊！ ………… “喂！你怎么逃跑了哇！哼，平时吹得有多厉害，咱还以为你谁都不怕呢，真是笑死人了。” 风精灵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嘲讽主人格的，聒噪的吵闹声在耳边萦绕，江渚却并没有理会这只蠢精灵，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势同样也在缓慢恢复当中，只是那速度远没有巴尔那般迅速罢了。 因为是梦境，所以不会死亡… 梦境中的一切都介于真实与虚幻的叠加态，无论是诞生还是堙灭都只在梦境主人的一念之间。 所以梦境中诞生的意象，是完全可以做到不死不灭的…可唯有一点除外，那便是梦境的主人本身！ 一切幻梦皆是以梦境主人为根基诞生延展的，按照唯心主义的说法，梦主人是世界观测的基点，他便是世界中心。 梦主人是现实与梦境的连接点，他如果遭受攻击与伤害，是一定会影响整个梦境的，而不会像巴尔那样淡然自若地无限复生。 那么如此现在看来…自己弄错了最重要的事情。 “巴尔并不是梦境的主人！”江渚忽然自言自语起来，那家伙只是存在于这处梦境当中，他并不是梦的源头。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暴食的有恃无恐，如果是对巴尔心象一窍不通的家伙，或是不知变通的全知人偶，肯定会在这里吃上大亏！ 江渚的嘴角慢慢露出一抹笑意，可惜他不一样…拥有情报和能够把情报最大化利用，可是完全不同的能力。 “哈？坏东西你在说什么？”希尔芙叽叽喳喳的声音再次响起，“咱才不是感兴趣呢，只是听着好像很有意思。” 无视了烦人的希尔芙，江渚的身形不断在浮现与消融中交替，慢慢潜向远方。想要击败暴食，必须首先破除这片梦境。 至于梦境真正的主人…江渚已经大体有眉目了。 第151章 言灵 永不散场的夜市中，查理伪装的熊地精端着一杯麦酒，目光清明地在街道上扫过。勇者并没有急于去寻找暴食元帅，这里是魔族的主场，他必须小心谨慎。 周围的食客并没有留意到这只晃晃悠悠的熊地精，但查理还是注意到了些许细节。 经营酒摊和食铺的清一色全是虫族，虽然其中有很多种类查理也并不认识，可这些虫子显然和街上游荡的酒鬼有明显不同。 除了这些典型的摊贩外，还有不少躲藏在人群中的阴影怪物…他们的职责似乎是监视与放哨。 起初查理以为这些怪物是影魔族，可细细看去二者又并不相似。这种怪物没有实体，也不惧光线，勇者在他们身上没有感到魔气波动，反而察觉出了很强的灵魂力量。 梦境的触手…如此称呼这些怪物倒是十分合适。 “嗯？”熊地精攥紧了手中的酒杯，凶悍锐利的眼神默默看向了街角的一处平台，那边围堵了许多酒鬼食客，好像在观看着什么… 喧闹的集市，纵情的酒水美食，这种令人沉醉的快乐情景自然是少不了歌舞与马戏表演。 热烈的火圈裹挟着人们对演出的热情，在黑漆漆的躁动夏夜熊熊燃烧。几名吟游诗人打扮的人族，或是抱着鲁特琴，或是持着手鼓，正和着马戏表演的节奏，拨弄出扣人心弦的欢快曲调。 原本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如果查理没有看到，那被皮鞭挥舞驱赶的家伙… 满身是伤的粗壮汉子口中被套了嚼子，正在虫族驯兽师的驱赶下奋力钻过火圈。鞭痕与灼伤都在慢慢恢复，可那笨拙的身姿还是几乎每次都会被火焰烧到。 蛮锤哈尔克…与自己一同攻入暴食城堡的佣兵好手。查理手上的青筋慢慢涨起，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这副模样？自己明明只是晚了他们几分钟进入城堡，哈尔克就已经战败了吗？ 查理盯着哈尔克的身影，这位实力不俗的同伴像是丢了魂似得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与屈辱的情绪，只是处于畏惧而接连躲避着身后的鞭子。 叫好声不断传来，周围的酒鬼们一边称赞着精彩的表演，一边将杯子里的麦酒撒得满地都是，就连空气中都弥散着醉人的酒气。 不能原谅… 查理的目光冷静到可怕，他慢慢转头观察着周围的布局。马戏团的虫族二十三名，摊贩四个，还有躲藏在食客中的阴影怪物… 几乎一瞬间，查理便认出了这个陷阱。他们的入侵肯定惊动了梦境的主人，但似乎巴尔对来袭者的具体情报并没有那么清楚。 他是想用这种办法，钓出剩下的侵入者？ 不得不说，这并不算什么阴谋，而是阳谋…如果是威廉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舍弃哈尔克，并以此为契机针对对方的行动布下反制措施。 可他查理绝对不会这么做…哈尔克是因为自己才加入这次行动的，这是最起码的义气。勇者绝对不可能放任他在这里被敌人这么羞辱。 查理默默站在人群当中，没有人注意到这名其貌不扬的熊地精，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几下。 古怪且晦涩音节自查理口中吐出，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这道声音响起的瞬间停下了动作。 淡淡的光晕浮现在摊贩与驯兽师的身上，他们却好似呆住了一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动作。 “洛哈！”庄重且威严的声音震慑了全场，他们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匍匐于地，任凭如何扭动四肢都无法站起。 隐晦且威力十足的言灵魔法，在面对强敌时只能作为辅助使用。但对于这些实力远弱于查理的人来说，则有着压倒性优势。 可惜那些阴影怪物并不受影响… 整座平台只有熊地精仍旧保持着站立，十多道细长且迅速的阴影像是嗅到猎物的毒蛇般，沿着人群的缝隙向勇者窜来！ 查理只是扫了一眼便迅速跃起，抬脚踢翻了哈尔克身前的火圈，单手拽着蛮锤敦实的身体，从怀中又摸出一张精美的卷轴。 “走！”绚丽的白光闪过，熊地精与哈尔克的身体便像是海市蜃楼般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黑影夹击的速度并不慢，但还是没能赶上勇者消失的速度。它们徘徊在平台附近，变得彷徨无措起来。淡黑的雾气在街道上浮现，优雅且俊朗的类人形态巴尔快步从黑雾中走出。 “跑的还真快…”巴尔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空气中弥散的那股光明神的臭味已经很明显了，刚刚来这里救人的正是勇者。 巴尔却并没有恼怒之色，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那十多股黑影怪物忽得向他脚边汇聚起来。 粘稠翻滚，这些细长的不定型怪物像是被煮沸的淤泥，不停翻滚融合着。下一刻，粗壮的半透明黑影便跪伏在暴食面前。 “去吧，找到你曾经的容器。”巴尔紧了紧洁白的手套，目光严厉且从容。 “是，我的主人。”那黑影慢慢站起，看轮廓似乎正是被查理救走的蛮锤哈尔克！ 第152章 交手 查理的口袋中究竟有多少张卷轴，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但每逢关键时刻，勇者总能找到合适的魔法。 街边的喧闹已然不见，当查理再次浮现身形时，摆在他面前的却是错综复杂的阴暗小巷。 斜长的倒影随着街道灯火的晃动而被拉长，查理深深呼了口气看着手里碎成粉末的魔法卷轴。 “哈尔克？哈尔克兄弟？”查理慢慢蹲下身扶着缩成一团的蛮锤哈尔克，那汉子魁梧壮实的躯体正不停颤抖着，看上去颇为畏惧。 只是任凭查理如何呼喊佣兵兄弟的名字，哈尔克都没有丝毫反应，反倒是幸福与畏惧的情绪交叠在一起。 查理单手扶着哈尔克的肩膀，目光逐渐变得凝重…蛮锤的状态似乎和久居此地的居民很像，但更加严重。 “只要在无忧之国沉迷，就会慢慢忘记自我吗…”勇者紧紧攥住了拳头，面前的哈尔克像是畏缩的小猫一样，在脱离查理的掌控后不停挪动身体，蜷缩在角落。 猛烈的黑光咻得一声划破勇者耳边的空气，查理向后跃出迅速探手抓住了哈尔克的胳膊，但紧随而至的攻击却已经避无可避了。 勇者扬起手臂拦在身前，忽得泛出点点金光与来袭的黑刃撞在一起。丝丝飘红顺着燥热的空气蒸发不见，查理脚下却已经多了两道浅浅的凹痕。 黑影…如烂泥般的黑影逐渐向中心汇聚，它们涌动堆积逐渐凝成了壮硕的黑色人形。 “哈尔克！？”查理瞳孔骤缩，面前黑影凝成的怪物竟然是哈尔克的形状，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手边的壮实汉子，蛮锤依旧像是呆傻了似得，只是浑身颤抖。 黑影哈尔克并没有给查理留下思考犹豫的时间，待到手上的巨大硬头锤凝结完成后，便一个飞扑冲向查理。 大开大合的攻势毫不透风，其中仍旧能看到几分哈尔克曾经的战斗风格，只是这浑身皆为黑影的怪物显然多了些诡变。 “哈尔克…”查理紧咬牙关，拖着哈尔克的躯体不停闪躲，有时为了避免哈尔克被黑影攻击到，勇者甚至不得不硬扛攻击。 熊地精的伪装已然失效，查理身上光芒一闪再次变回了正常的人形。他单手拎着长剑，只是不停后退一味防守。 巴尔的梦境…所有深陷其中的人们皆会忘记所谓的烦恼，甚至忘记过去…在这些人心中，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或许才是最正确的事情。 查理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在逃避，就像是那名与自己喝酒的矮人一样。可如今看来… 金色的长剑荡开黑影的攻击，查理丢下左手上的哈尔克，单脚踹在墙壁上纵身跃过黑影。 “相信我！哈尔克！”查理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棕黄色的卷轴，长剑直挺没入了黑影胸膛。淡金色的光华自查理掌心泛起，他手中的卷轴已然烧尽，闪耀的五芒星符文忽得在黑影哈尔克的脚下亮起，不断旋转起来。 那黑影似乎面露痛苦之色，蜷缩在一起便想散开逃窜，可周围的光阵却像是灼热的墙壁般，只要黑影分出的“触手”接触到那强光便会被迅速蒸发。 “果然是灵魂的一部分……”查理轻甩长剑，看着黑影哈尔克在法阵中不断挣扎，心中再次泛起一阵不忍。 他慢慢扬起剑，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迅速向身后的巷口挥斩，淡金色的气刃交错着扫过背后的空气，却并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出来吧！既然已经跟到这里了，就没必要再继续躲藏了吧。”查理面露警惕之色，只是盯着巷尾的方向，慢慢攥紧长剑。 “果然不愧是勇者，本公爵的气息还是太过明显了吗，呵呵…”一身优雅装束的人形苍蝇慢慢在黑暗中显出身形，巴尔轻轻捏了捏手套，冲着查理微微欠身。 “这是第一次见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就是背负了慷慨与希望的勇者查理，对吗？”巴尔的表情从容，对待勇者也十分客气有礼。 “你究竟想做什么？”查理压低了声音，手中长剑却在嗡嗡直响。 “唔，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巴尔晃了晃脑袋，头顶的触角也跟着微微颤动，“忽然带着军队闯入我的领地，是要取我的脑袋？勇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挑起之战的是你们。” “人族和魔族之间，只有一方能够存活下去，这是为了生存。”查理轻轻顿了顿，语气却格外坚定，“只有讨伐掉你们，我才能带领族人活下去。” “我巴尔对之战并没有什么兴趣，当不当魔王也无所谓。”暴食的语气逐渐严肃变冷，“可是你们却无缘无故闯到我家，口口声声说什么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哼！” 如果是不明就里的局外人，似乎乍一听巴尔的说辞并不会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只是勇者却并不会这么认为。 “无缘无故？别开玩笑了巴尔！”查理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你和你的族人在人族王国的所作所为，还需要我一一摆出来吗？” “皎月矿场里有多少人族奴隶？你们在鞭打凌虐他们的时候，还会觉得无缘无故吗？布尔加特外的魔气实验又破坏了多少村庄，死了多少人？” 查理的话语掷地有声，目光紧逼着面前的暴食元帅，“站在你们魔族的立场上来看，或许这算不得什么，可既然做过这等事情，还怎么敢指责我们人族主动来讨伐你？” “呵！呵呵呵…”巴尔忽得笑出了声，他背后那对轻薄的翅膀也随着动作晃动起来，“你想要战争，我便给你战争…” 暴食的手中忽得多出了一杆巨型镰刀，背后的翅膀逐渐震动飘起，俯视着查理，“勇者！你说的没错，种族之间的战争没有对错…所以就算你死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吧？” 查理掌心多了团湛蓝的火焰，他转头看了眼被拘束住的黑影哈尔克，逐渐扬起手中长剑。 第153章 反抗者公会 同一时间，不眠夜市的地下，载着菲妮克丝与半人蝾螈的货船正在地下河中缓慢行驶，反抗者弗立维口中所说的聚居地，也在水波与灯火的倒影间逐渐显露出来。 “欢迎你，我的朋友…”弗立维冲着菲妮克丝笑了笑，拄着法杖慢慢沿着搭好的楼梯走下船去。 眼前的聚居地与其说是部落，倒更像是开凿于天然溶洞中的地下世界。来来往往的各种族生物穿行于街道之上，他们与地上人不同，过得忙碌且紧凑，但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目光。 小魔导师慢慢走下船，周围的“人”们见到她这副完整无缺的人类模样，大多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别害怕，他们大多之前和你一样也是人类。”弗立维似乎也察觉到了菲妮克丝的窘迫，耐心解释起来，“只是由于反抗梦境的侵蚀，才变成了这副半人半怪物的样子。” “你…你也是吗？抱歉…”菲妮克丝抬起头刚刚问出来又紧跟着道歉，似乎并不是有意戳对方的痛处。 “没什么，我早就习惯了，呵呵…”弗立维的蝾螈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语气却依旧很温柔。 这座聚集地是不愿“堕落”者最后的避难所。并不是所有人在来到无忧之国后都会彻底沉沦，直至忘却自我。 在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前，某些居民便忽然清醒了过来，虽然他们仍旧记不得自己是谁，可却本能地逃避着地上的生活。 那种终日泡在酒水与美食之间的生活，的确醉生梦死不会有任何烦恼…可他们同样丢掉了希望，随着少数“觉醒者”的出现，这座反抗者公会也逐步被建立起来。 “原来…被暴食元帅迫害的人，居然这么多。”菲妮克丝看着街道上忙忙碌碌的人们，感到十分惊讶。“地上的那些人，会…会怎么样？” 这些人有的是自己追寻“无忧之国”而来，有的则是因为迷路或触发了奇怪的法阵，但更多的却是被虫族抓捕而来。 “他们的灵魂会被梦境同化，成为巴尔忠实的仆从。”弗立维带着菲妮克丝来到了一处小仓库，坐在门口看着码头边来回搬运的苦工，“你遇到的那些黑影，就是这些彻底迷失的灵魂…” “至于身体…”弗立维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说出来。 “会怎么样？” “唔，那些早已忘记自我的行尸走肉，会被定期送上餐桌，给巴尔最心爱的女人享用。”弗立维圆滚滚的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不忍和愤怒。 “诶？”菲妮克丝捂住了嘴，吃人这种事情虽然对于一名佣兵来说并不是什么非常震惊的事情， 可一想到地上那些食客酒鬼，最后要浑浑噩噩地被人吃掉，小魔导师还是不免泛起一阵恶心。 暴食元帅心爱的女人吗…查理曾和队长们交代过那神秘少女的情报，虽然菲妮克丝一直不太相信，但据说她却是一名非常美丽的人族女子… 人族…却要吃人吗？怎么会这样… “吓到你了吗…呵呵”弗立维叹了口气，似乎对菲妮克丝的反应并不意外。 “就好像家畜一般…”菲妮克丝坐在石头上，轻轻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才想到相对恰当的比喻。 “没错，不过想来也还算公平。”弗立维的眼睑滑动了两下慢慢点头，“巴尔给他们提供了食物、快乐以及无忧无虑一直到死的环境，而他们则用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做交换，呵…就像是养殖场的家畜一样。” “你们为什么不逃走呢？”菲妮克丝轻咬着嘴唇，似乎并不理解反抗者公会正在做的事情，“反而在…劳作？” “只有劳作才能保持自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逃出去。”弗立维慢慢转身，手中的法杖敲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可是…我们都生活在巴尔的梦境当中。” “这里根本没有逃走的道路…” 二人正说话间，忽得几队手持武器的半人蝾螈从远处跑来，口中不停喘着粗气，“阴影追击，我们，抵挡…” 弗立维轻咦了一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他转头看了菲妮克丝一眼，说是有敌人发现了通道，自己必须去迎敌，让菲妮克丝留在这儿不要离开。 但菲妮克丝却拎起法杖，默默跟在了弗立维身后，说是可以去帮忙。虽然那些黑影并不是因为自己才出现的，但女孩已经将那些怪物当作了敌人。 “好吧，不过要小心…嗯。”弗立维又重新看了看菲妮克丝手中的法杖，这才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女孩，能在暴食的梦境中保持清醒，似乎并不是偶然啊… 反抗者公会的地下暗道多如牛毛，几乎连通了夜市的每个角落。那些维持夜市秩序的黑影哨兵，经常会在无意间撞进这些暗道。 而负责巡逻的半人蝾螈战士，每当发现这些阴影后都会爆发战斗。虽然这些阴影很可能是曾经同伴的灵魂所化，可如今却必须消灭他们！ 闪耀的光晕随着弗立维的法杖挥动而溢满了整条过道，女孩眯着眼睛，抬手遮住了鼓荡的风压。 这是什么魔法？菲妮克丝轻声念诵咒文，同样唤出了心灵火魔法，只要知道了这些黑影怪物的本质，女孩便能针对性做出回击。 而一如弗立维所说，这些由灵魂之力构成的怪物，在心灵火的强光下，几乎瞬间便被蒸发驱散了。 反抗者公会的一众战士惊愕地看着平复魔法力波动的菲妮克丝，眼中满是崇拜与敬意。 这个女孩，竟然和首领一样，能够瞬间制服这些黑影怪物！ “你，真的是魔导师？”弗立维此时对自己的猜测已经信了几分。 菲妮克丝伸出手背蹭了蹭鼻子，似乎对自己魔法的威力十分满意，她转过头骄傲地冲着弗立维以及那些半人蝾螈战士们说道。 “大，大家不用太担心…我是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队长菲妮克丝，这次和勇者大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讨伐暴食元帅巴尔·亚摩斯！” 第154章 交易 菲妮克丝的一番话却并没有在半人蝾螈中引起多大的反响…勇者？康斯坦丁佣兵团？这些是什么，可从来没听说过啊！ 就连其中资历最老也是最清醒的首领弗立维，也是对勇者的消息一头雾水。他看着原本小心翼翼的女孩，在提到勇者时忽然变得骄傲起来，圆滚滚的眼睛眨动了两下，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道。 “勇者…？他会帮我们吗？” 菲妮克丝愣了下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你们困在这里多久了…” “不清楚…这里并没有白天黑夜，也无从计算时间。”弗立维摇摇头，在梦境中待久了他对时间已经没有那么敏感了。 原来是这样…女孩心有所感地看向周围，一众或清醒或呓语的半人蝾螈战士已经在封堵被破坏的暗道了。这些试图反抗的可怜人，恐怕被困在这里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七年，由此才会完全不清楚勇者召唤的事情。 毕竟以教会和王国的宣传力度，就算是偏远乡村的农户，也会知道这片大陆来了七名强大的勇者，他们是人族的救星。 只是令菲妮克丝感到惶恐的，却是巴尔的这片梦境居然持续了那么久的时间… “为什么教会不早些把查理大人召唤出来呢…”菲妮克丝轻抿着嘴唇，忽得冒出了这个念头，她知道勇者会参与那什么之战，打倒魔王。 可如果早些召唤勇者…那这些人也就不会被暴食的梦境折磨困住，他们也就有了可以依靠信任的人。 “放心好啦！勇者是来救大家的！请相信查理大人…”菲妮克丝单手抚在胸前，尽力宣传起勇者来。 在女孩看来，只要查理大人来到了此地，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费了半天口舌的菲妮克丝却并没有燃起半人蝾螈们的希望，大家也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根本不相信勇者，只是面面相觑弄得场面有些尴尬。 “菲妮克丝，那个……”弗立维默默摇摇头，“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口中的，嗯…勇者大人。”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拼了命，才从巴尔的枷锁中挣脱逃离的。”弗立维拄着法杖缓步走到菲妮克丝面前，“我们和暴食元帅巴尔，有不可调和的仇恨！所以……” “打倒暴食巴尔的事情，我们只能依靠自己！” 弗立维的话语斩钉截铁，即便是不怎么了解他们的菲妮克丝，也能从中感受到那种决心。 复仇…与反抗。 菲妮克丝抬手挥动法杖，无数赤红的火焰点亮了通道两侧的火盆，一时间整条暗道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我会帮你们的！只是…为什么你们一直都没有发动进攻？暴食元帅应该很厉害吧…” “当然…谢谢你愿意帮助我们。”弗立维惊讶地看着周围亮起的火盆，这女孩的魔法控制力，似乎并不弱于自己。“其实这并不算秘密，我们先回仓库慢慢说吧…” 地下蝾螈部族的人口大约有近千人，从巴尔步入圣域开始，这片无忧之国的传说就在大陆上蔓延游荡。 几十年间，无论是主动寻找亦或是被强行抓进，进入梦境的各族生灵少说也有数十万，但其中绝大多数都已经成了梦的燃料，将生命燃至了尽头。 从最初的心象结界，到如今已经能使用梦境能力侵染现实…巴尔实力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可即便他只是普通的圣域强者，这些人的反抗都显得一无是处。 当然，反抗者公会这些年也并不是一无所获。除了积累了近千人的规模外，弗立维也同样发现了巴尔的秘密。 那位暴食元帅，梦境的主人…在前不久（他们是如此说的）彻底变成不死不灭的存在了，就如同那藐视众生的神明一样。 无论怎么攻击，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势，巴尔总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复原如初。反抗者公会的多次自杀式袭击均以失败告终。 “巴尔的战斗能力其实并不算强…”弗立维轻轻点燃桌上的油灯，慢慢坐在椅子上。这间仓库也是反抗者公会的大本营，只是公会里神智清醒的干部人员，却并没有多少。 “只要是布局恰当的突然袭击，就算是我的魔法也能伤到他。可最令人头疼的，就是他不死的秘密…如果无法破解，我们就绝对不可能战胜巴尔。” 菲妮克丝坐在凳子上，长长的法杖横在膝前看上去十分乖巧，“你们有发现什么吗？” 弗立维摇摇头，“这是巴尔最核心的机密，很遗憾暂时我们也没有弄清楚，不过好在…那位魔王也并不急于消灭我们。” “时间…只要有时间，我们总有一天会摆脱巴尔的！” 不死不灭的魔王…菲妮克丝攥紧了衣角，愈发担忧起查理和克里斯来。如果弗立维所说不假，那在这片梦境中就算是已经突破了圣域境界的克里斯与剑圣阿道夫，面对无法杀死的对手都难免会落败吧… “一定要没事啊，大家…” ……… 菲妮克丝的祝愿自然是美好的，但事实恐怕经常不尽人意…乱糟糟的夜市边角，巴尔轻轻整理了下破损严重的礼服，重新换了副洁白的手套。 他看了看那只剩下一半的无头尸体，眼中露出些许忌惮与谨慎。 勇者…果然不好对付。 不过可惜，这里是他的国度…没有人能够在梦境中战胜自己，就算是路德维希也不行。 巴尔随手丢了团黑紫色的火焰，将勇者的尸体焚烧殆尽，在魔火的映照下，巴尔的脑海中慢慢浮现了那位现任魔王的身影来。 统御魔王军的最高领袖，其实是一名人类…这种离谱荒唐的事情如果传扬出去，绝对是整个魔族的耻辱。 可傲慢那个家伙…巴尔紧紧捏住了拳头，两百多年前上一任傲慢在魔王城中被路德维希一招抹杀，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类从那时起就开始自称魔王。 各族首领自然是不服气，以火魔部族为首的讨伐军几乎片刻就杀到了魔王城。那一晚的结果，巴尔是亲眼所见，那时候他还只是个连圣域都没进的无名小卒。 魔王清洗了所有反抗他的人，四天王三元帅？除了早已经没落的魅魔一族没有参与那场纷争外，其他全都死在了路德维希手中。 以一己之力扫灭了六名“魔王”，那个男人的强大从巴尔幼年时期，便深深印刻在了他的心底，也只有那个男人才绝对称得上“傲慢”一词。 如今的四天王都是新生代…其中总有几个脑子里塞满肌肉的家伙还在觊觎魔王宝座。可他巴尔是聪明人，他从来没想过与路德维希争锋。 没有人知道傲慢魔王的实力究竟有多强，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竞争魔王之位。在自己的国度躺平响了，陪伴爱人不也挺好嘛…可惜。 巴尔眼看着勇者被烧成飞灰，目光中透露着一丝烦闷。他没有什么野心，可这些勇者却把他当作了软柿子开刀。 不可原谅… 巴尔随手解开了查理束缚住蛮锤阴影的符文阵法，那阴影立刻匍匐于地看上去受伤不轻。 闯进来的耗子还有好几只…这只奶酪还有大用处。 暴食转身向巷口处走去，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废墟之间，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消散，这片因战斗而被摧毁的街区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自己的梦境，一切都会称心如意… ……… “坏东西！你要往哪里去！咱累了，回去睡觉了！” 正飞在半空中的江渚，忽得感到风精灵的轻盈之力从体内消失，他连忙念诵咒文这才稳住身形没从空中摔下去。 那只蠢精灵绝对是故意的！暴怒的主人格冲着希尔芙破口大骂，但后者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悠哉悠哉地躲进了刻印中。 “嘁…”江渚感受着身上的力量，倒也没时间跟希尔芙较劲。巴尔对于梦境的掌控并不算强，这一点在交手时他便察觉到了。 如果是自己的心象结界，其中哪里有外人进来，哪里有人正在战斗，他都能一清二楚。 可巴尔的信息明显具有滞后性…他是间接获取的情报。梦境的主人并不是巴尔！ 江渚慢慢悬停在空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这座被猩红肉块堆砌而成的城堡，轻轻吸了吸鼻子。 腐臭与血腥味…也不知大苍蝇究竟有什么独特癖好，才会喜欢那样一位女人，甚至把梦境连接现实的钥匙都放在了她那里，呵呵… 江渚从来对这种所谓的情爱与感情嗤之以鼻，不过巴尔如此做也的确是聪明之举。毕竟只要他将梦境让出，把自己也变成梦境的一部分，那么…他在这片心象世界中便是不死的存在。 只要梦境的源头不被破坏，那梦中的泡影…不是想要多少都可以再生出来吗？ 江渚并没有在城堡外耽搁太久，他慢慢飞近了城堡上空。这座血肉宫殿与结界之外众人看见的有很大区别。 没有众多塔楼与卫戍平台，整座城堡的布局也更具有生活气息，即便只是随意往下一瞥，江渚都能看见那具有独特审美的血池肉林。 海伦…巴尔最钟情的“人类”女子或许就住在这里。无论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只要自己抓到海伦，都必然会让巴尔束手束脚。 更何况…他的猜测大概率不会出错，因为…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巴尔…”江渚默默转身，看着逐渐由黑雾凝成的苍蝇公爵默默叹了口气，巴尔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他的确找对了地方。 “我并不是巴尔，或者说…梦境中有无数个巴尔。”苍蝇公爵轻轻扇动翅膀，直到这时江渚才发觉，他手上戴着的竟然是黑色的手套。 “或许你可以称呼我为…戈多。”巴尔模样的飞虫微微欠身，其举止神态都和巴尔一般无二。 江渚慢慢眯起右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你就是那勇者的线人？天空指挥官？呵呵，看来你已经背叛勇者了。” 那巴尔的身形忽得变得朦胧起来，下一刻，有着长长翅膀的漆黑蛾蚋忽得展开翅膀静静漂浮于江渚上空。 “背叛？你知道我在这片梦境里潜伏了多久吗？梦境的侵蚀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的灵魂，无时无刻！” “多少次，我都在盼着勇者大人能来到这里，能把我从这该死的任务里解救出去…可我等待了一天又一天，曾经的戈多早就在巴尔的梦境中彻底沉沦死去，我只不过是借着这具躯体苟延残喘的可怜虫罢了，又谈何背叛？” “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你既然出来见我，看来也是做好了背叛巴尔的准备吧？”江渚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并不讨厌这种左右逢源的墙头草，没有力量的弱小之辈，这是他们唯一能够苟活的方法。 “那就要看你究竟有没有足够的筹码了……巴尔的夫人就在下面的城堡中，只要掌握了海伦，那位暴食元帅也就没了力量来源。”蛾蚋戈多轻轻扇动翅膀，毫不顾忌地将巴尔最重要的情报透露而出。 “无聊，如果你能提供这种情报，那就可以去死了…”江渚眉毛一挑，这些信息和自己的推测大差不差，对于他来说的确没什么价值。 “哎呀…那还真是困难啊。”戈多抬手扶了扶头顶的复眼，一对触角忽得歪了两下，“巴尔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我能帮你做到的，只有带你避开城堡外的结界…” “如果你还觉得不满意，那大可杀了我…呵！反正在这片梦境中，只要巴尔一个念头，我就会获得重生。”戈多两手一摊，十分光棍地开出了价码。海伦是整片梦境的中心，巴尔不可能放松警惕。 “你想要什么？” “我？”戈多扇动翅膀的频率忽然放慢，他似乎回忆起了久远而陌生的事情，慢慢地…他那对硕大的复眼中变得黯淡却坚定，“我想要死亡…” “真正的死亡！” 第155章 忘却之人 在这片心象中，死亡并不会真正到来。一如那蹁跹诡谲的幻梦，生与死的界限往往模糊又重叠。 江渚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对戈多的请求并不意外，“永生不死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怎么…你倒是情愿放弃这些？” 天空指挥官摇摇头，背后的漆黑双翅嗡嗡地扇动，“你不懂…如果只是作为这梦境的奴隶活下去，这样的永生，呵！” “不过依我看，你并没有完全被这处梦境吞噬…如今你仍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很遗憾你没法说服我。”江渚却似乎对戈多的提议并不感兴趣，只是转身又略带深意地看了蛾蚋一眼。 戈多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紧咬着牙关仍在想着如何解释。的确，如果按照自己的说法，他早就沉沦在这片梦境当中了… 那么如今的他，是绝对不可能萌生背叛巴尔的念头的…但是为什么？戈多自己也不明白。 “我能带你去见海伦，没有我的帮助，下面的机关可没那么容易对付…如果巴尔回来，你就彻底没机会了。”戈多的语速很快，看上去已经有些急躁，“这不是请求，是交易！我只是希望从这片梦境里解脱而已，只是这样你也不相信吗？” “不相信，呵呵。”江渚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他在趁着与戈多废话的功夫，已经用魔眼扫探了城堡一遍。 那位梦境真正的主人，的确就在这里，戈多并没有说谎。但江渚却并没有相信一个墙头草的习惯。 就算没有戈多的协助，他依旧可以找到海伦，但如果这个家伙中途出卖了自己…毕竟他能背叛查理、再背叛巴尔，那也完全有可能出卖自己。 “你！”戈多似乎被江渚的话塞住了喉咙，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伙竟然这么油盐不进。 明明全都是对他有利的条件，自己所求也不过是击败巴尔，获得解脱！为什么… “我本想弃暗投明，可惜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哼，告诉你吧，勇者查理已经被巴尔杀了，没有我的帮助，你们都会被永远困在这儿，变成暴食的奴隶！” 回答他的却是一道凌厉的剑光，江渚单手握持长剑，瞬间将蛾蚋的半边身子斩碎，那朦胧的影像扭动两下慢慢消失不见了。 “机会？机会从来是自己争取的，而不是靠人施舍。你若是真心，早就可以对海伦出手，就算是现在…你也没有彻底下定决心吧。” 江渚白色的右眼微微转动，迅速扑向了不远处的云层，他单手拍下，汹涌翻滚的魔气如同锁链般探出，忽得捆缚住了躲藏的透明身影。 “不然你也不会用假身和我会面。”江渚轻轻转身，没有丝毫感情的白色魔眼死死锁定了被魔气锁链捆缚的戈多，后者模糊的面容正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你这个混蛋！杀了我！交易到此为止了！”戈多不停挣扎扭动，但圈圈缠绕的魔气仍旧让他动弹不得。 “不不不，杀了你…你就会在别处重生，然后向巴尔报信。哼！”江渚飞到戈多面前，抬手抓住了蛾蚋的下巴，“不过，我倒有个更好的主意…” ……… 夜市酒摊旁边，细长的灯火拉长了周围食客们的影子，但这里的喧闹却并不会停止。 金色头发的人类男子正坐在阶梯旁边，愣愣地望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流…在他手心，赫然是画着一条长河，上面写着“里忒”（lethe）的名字。 司掌忘却的女神里忒…也是不和女神厄里斯的女儿，为什么？是在暗指自己失忆的事情？可自己手上的图案究竟是谁留下的呢？ 他不记得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金发男子全都没有印象。但无论是知识、技能还是对世界的认知大多还记得，只是一旦涉及与自己，那些记忆就会变得模糊混淆起来，怎么也想不清楚。 周围喧闹的夜市满是喧嚣，来来往往的醉鬼更是让空气中都带着令人晕眩的酒精气味，这让他感到一股源自本能的厌恶。 男子慢慢站起身，虽然记忆好像一片空白，可他的思维却并没有变得迟钝。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他暂时想不起来。 “喝酒吗小哥！上好的麦酒啊！”酒摊老板是一只肥硕的蚜虫，光是看外观都会让惊掉下巴，但男子却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太多反应。 奇怪…这种骇人的怪物在向自己搭讪？可他却并没有感到奇怪，反而觉得…像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不必了，谢谢。”金发男子十分礼貌地婉拒了蚜虫老板，他慢慢向前挪动步子，却总感觉有种违和感，因为这里的地形他好像有印象。 自己必须找回记忆…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做。 “诶慢着小哥！” 刚走出几步，身后又响起蚜虫老板的声音来，男子慢慢转过身，语气温和有礼，“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看你是新来的提醒你两句。”蚜虫老板挪了挪屁股，又从酒桶里舀了一杯麦酒递给旁边的客人。“这里的食物酒水都是免费的，想要住宿也可以直走拐弯，那有一家旅馆。” “但是切记…千万不要走到没人的地方，也不要靠近晚市北边的城堡。”蚜虫老板的话充满了警醒与告诫意味。 “没人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危险吗？”金发男子皱起眉，凭借自己的印象和对这片晚市的模糊记忆，他仍旧没能理解蚜虫老板的话。 “别问这么多了，如果你还想留在这儿享福的话。”蚜虫老板连忙摆摆手，像是驱赶瘟神一样让人类男子赶紧立刻离开。 “好的，谢谢您。”男子冲着蚜虫老板点头道谢，这才慢慢沿着街道旁的排水渠向前走去。 水渠？河流…忘却女神？这会不会是某种意象呢。 男子一边思索着各种可能性，一边摸索着向蚜虫口中的旅馆前进。既然暂时想不起自己是谁，那就行动起来，说不定会有线索！ 第156章 晨曦旅馆 巴尔的心象和梦境结合，早已将这片猩红之地笼罩侵蚀。没有人分得清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就连原本生活于此的虫族居民也是这样。 这片终年不会散场的庆典夜市究竟有多大，到底开了多久恐怕根本没人清楚。其中的食客酒鬼自然也不会一直睡在大街上，当然醉酒到断片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 金发男子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被擦洗干净的招牌，即便只是刚刚来到门口，男子就看见了那长长的队伍。 这些或人或虫，亦或是其他魔族的居民排起长队，看上去都在等待入住这家旅馆。 “晨曦…不错的名字。”男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似乎与夜市有所不同。 庆典中是没有人认真工作的…就算是负责卖酒制作吃食的虫族，也大多敷衍了事，甚至自己也喝到烂醉。 可这间旅馆…就连招牌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显然负责打理的人手脚很是勤快。 “都排好队啊！一个个来，你啊！说你呢不要挤！” 热切且精神十足的女声自旅馆门口响起，一抹赤红色的身影从大门走出，抬手便开始数落起门口不按规则排队的食客来。 人族…查理瞳孔缩了一下，似乎发现了十分新奇的事情。他站在队伍外，向那人族女子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如波浪般的棕红色卷发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女子捋着半截袖子动作十分利索，只是来回几步便把几个插队的醉鬼摁回了队伍里，看上去就像她的头发一般热情如火。 “都不要挤，人人有份，真是的…摊上你们这群家伙。”红发女子叉着腰，没好气地骂着门口的客人，但那些醉鬼却仍旧嘻嘻哈哈的，甚至还故意插队，看上去巴不得女子多骂他们几句。 那女子长长舒了口气，忽得转过头来，明亮且有神的眼睛轻轻瞥了金发男子一眼，“喂，那边的小哥，排队啊！排队！不排队的不许入住！” 金发男子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自己，不由脸上泛起一阵苦笑。可还未等他回话，队伍里的食客们忽得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强行塞进了队伍。 “别乱跑哇，不能惹夏莉大人生气…”一名看上去像是火魔的牛头人鼻子里哼出两道浊气，很是“热情”地警告着男子。 “夏莉…”男子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又抬头看了眼那名红发女子。夏莉似乎也望见了男子被食客们拖入队伍的情景，叉着腰脸上露出一抹惋惜，但随即又笑笑转身离开。 这个人记得自己的名字…金发男子望着夏莉的背影，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生活在这里的食客居民，总是过着醉生梦死的愉快生活。 男子在抵达旅馆前，也和路边的人搭过话…可那些人都和他一样，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 似乎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不记得自己，这才应该是正常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会有名字？ 长长的队伍排起来很快，前面晃晃悠悠的酒鬼们在夏莉的引导下，一个个走进晨曦旅馆，甚至还有侍者搀扶。 和夜市里的食物酒水一样，旅馆住宿同样是免费的。只要是生活在夜市里的人，无论身份、种族都可以在旅馆中得到最热情的招待。 食物、热水，舒服的床铺与炭火炉。和旅馆主人的性格不同，这里的布局十分简约朴素，并没有什么精致的装饰，可却又处处透露着温馨。 “你是新来的…？”夏莉轻轻撩起自己的半边头发，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金发男子，便在纸上写画起来。 “嗯，打搅你了…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但如果你愿意收留，我会很感激的，如果有杂活也可以交给我。”男子的声音温和且平静，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夏莉。 “咦？”夏莉抬起头，手中的羽毛笔尾端在下巴上蹭来蹭去，“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男子摇摇头，十分大方地承认自己忘记了，没有分毫遮掩。 “这样啊…”夏莉眼中露出一抹失望，但很快又掩饰了起来，“没关系，你不需要干活，这里是无忧之国，就当是假期好好享受就好。” 旅馆女主人很快在纸上划拉了几下，将那张看上去像是草纸一样的记事本撕下一页交到了男子手中。“三楼左手间第4间屋子，会有人带你过去的别走错了。” “如果睡醒了就来告诉我一声，我好把空房再分给别人。” 夏莉说完，一名身穿侍者服的狗头人便微微欠身，示意男子跟他上楼。 “谢谢。” 男子再次留意了下夏莉的表情动作，刚刚那一抹失望也没能逃脱他眼睛。就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对别人的神态动作如此敏感。 莫非…自己以前是一名间谍？ 狗头人侍者的动作十分麻利，带着男子一口气走上了三楼，这老旧的木梯也和门口的招牌一样被擦得干干净净，显然夏莉对于卫生的要求十分严苛。 “这边，房间…”狗头人的语言表达十分生疏，但还是让男子大吃一惊。狗头人可是比哥布林还要愚笨的种族，眼前这只狗头人不仅能完成夏莉交代的任务，甚至还能开口说话…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男子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准备转身离去的狗头人，忽得开口问道。 那狗头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茫然地挠了挠头，“唔？” 狗头人侍者似乎只是勉强能够理解男子的意思，当楼下的摇铃响起时，他便迅速鞠了个躬，迅速跑下楼去。 “真是家奇怪的旅馆……”金发男子摇摇头，转身走进房间。与想象中旅馆客房不同，这里却十分狭小，除了一张床铺与木盆外，连桌子都不曾有。 很显然…这为了照顾数量众多的客人。晨曦旅馆的客房连窗户都没有，倒是让男子感到一阵有趣，不过他却并不挑剔，只是慢慢坐在松软的床铺上，伸出掌心发起呆来。 酒馆的女主人夏莉…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第157章 愧疚与眷恋 晨曦旅馆的存在就好像这片无尽长夜中的一缕曙光，微弱却明亮…就像是旅馆主人夏莉的热情一样，感染着这里的食客旅人。 忘记了自己名字的金发男子独自坐在旅馆一楼，看着夏莉招待了一批又一批旅客。那抹赤红色的身影总让他感到有些许熟悉，只是或许印象中的红头发女孩没有这么高，也不会这么热情。 指尖敲击在桌面上，男子轻捻着桌上湿漉漉的水渍，再次抬头时那道红色的身影却已经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喂，你坐在这儿好久了？没有事情做吗？去喝酒也好。”夏莉叉着腰，一副自来熟地样子驱赶着面前这个茫然的家伙。 新人总是这样，还没有适应无忧之国的生活，但…这是坏事儿，还是好事呢？ “啊，抱歉，我有些出神了…给你添麻烦了吗？”金发男子面容中透露着愧疚，刚准备站起身挪开位置，面前的女子却弯下腰一把将他摁在座位上。 明亮且澄澈的漂亮眼眸，棕色中透露着些许天蓝，夏莉凝视着面前这个古怪的新人，语气严肃且认真。 “你…是不是刚才一直在偷看我？” “越是美丽的花朵，越会引人驻足…”男子嘴角弯出一抹笑意，由于女子凑得很近，他甚至能闻见夏莉身上淡淡的薰衣草气味。“不过，我也只是好奇，在这种地方经营一家免费的旅馆，想必旅馆的主人一定是个慷慨且善良的人。” 或许是见他回答风趣，夏莉笑了笑站直身子，擦了擦干净的桌面后才坐在了木桌旁。 “你还挺会说话，哈哈哈。只是这里从没有人称赞过我慷慨…食物、酒水，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是免费且无尽的，又哪里算得上慷慨。” 男子轻轻摩挲着桌面，在夏莉说话间，他清楚地察觉到女子的表情中带着一丝落寞与幽怨。“你和那些摊贩不一样，或许…你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嗯？”夏莉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金发的新人，不知为何她似乎总能从这人身上感到些许亲切，“呵呵…你也和客人们不一样。” 短暂的沉默弥散开来，好在这个时间段旅馆似乎并没有什么客人入住，夏莉倒是难得有了些空闲，可以和这个“特别”的新人聊聊。 “为什么想要在这里开旅馆呢？”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其实他已经有了浅薄的猜测，可正因如此才要向旅馆的主人确认。 “没人去管街上那些醉鬼的话…”夏莉翻起桌上的木制酒杯，转身从柜台后翻出一只棕色的瓶子，慢慢倒了两杯，“他们会死…” “喝吧，这是清水…没有人会在寡淡无味的清水中沉迷。”夏莉看着杯中摇晃的水光，蜡烛的火苗倒映在水面之下，似乎让人难以看清深浅。 她带头端起一杯清水，轻轻抿了小口。金发的男人倒也并没有疑神疑鬼，而是同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爽快！果然和那些酒鬼不同，看来你已经发现这里的食物有问题了。” 男子点点头，似乎在努力回忆有关无忧之国的记忆。他并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信息，但隐约之间的预感却让他拒绝了这里的美酒与餐食。 “你说会死是指…” “你觉得什么样算死亡？”夏莉好奇地看着这名新人，忽然反问了一句。 “这…生命体征的消失？或者说…灵魂的毁灭？” 夏莉却摆摆手，一口将清水喝尽，再次斟满一杯，“都不是…真的死亡，是从遗忘开始的。” “遗忘和被遗忘…如果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完全消失，就连自己也忘却了自己，只是扑在物欲与享乐上，那他还算活着吗？” 夏莉的说辞更像是偏向哲学层面的思考，可金发男子却有着自己的体会。因为这里是无忧之国…一片没有痛苦只有快乐的神奇国度。 “梦境…”男子像是喃喃自语般吐出这个词汇，夏莉的解释让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有关无忧之国的相关情报，似乎也大多被自己遗忘掉了。 “这里的食物、酒水都是绝对的珍品…可如果长期沉迷，他们忘却的症状会逐渐加深。” “等到他们变成什么也不记得，只会喝酒吃肉的酒囊饭袋时，也就是他们迎来死亡的那一刻。”夏莉晃着杯中的清水，就好像在品尝葡萄酒似得。 “你认识他们？”男子侧着脑袋，看向夏莉的目光中多了丝钦佩。 “住久了总会认识的，可惜…就算有这家旅馆，他们还是会死，只是会晚一些，只是晚一些而已…” 男子捂着脑袋，皱着眉趴在桌面上，似乎过多的思考令他感到头痛。逐渐被遗忘的记忆…梦境？自己明明应该已经抓住了什么，可关键时刻。 他抬起头，恍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夏莉，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夏莉放下杯子，惋惜地看着面前的新人，“希望你…不，没什么，好好休息吧。” 视野逐渐变得灰暗朦胧，金发男子重重倒在桌面上昏了过去。 ……… 一抹光亮迅速划破眼前的黑暗，“江渚”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从床上坐起。他双手捂住脸迅速来回揉搓两下，这才清醒了许多。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布局…摆在角落的游戏主机，还有那被自己摁裂的手柄。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化… 变化？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呢，自己不是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自从被妹妹从沙滩捡回来后，“江渚”就在家中过了几周平静却安稳的日子。没有父母、没有糟心事，只要走出房间就能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江月。 那名叫作莉莉的女孩，也隔三差五就会来家里找江月一起补习，虽然“江渚”对她仍旧有些说不清的奇怪感觉，可他还是将莉莉看作了妹妹的同学。 或许日子本就该是这样，幸福且美好…如果生活能这么一直持续下去 习惯性地摆弄起桌上的的游戏卡带，“江渚”抚摸着其中那款自己最喜欢的jrpg游戏的封面，忽得感到了一种不真实感。 “《勇者幻世录》…勇者？”他扶着脑门，似乎感到了头疼。下一秒他忽得瞥见了桌上的黑色短棍，慢慢停住了视线。 短棍…黑色的？这是撬棍？昨天好像还没有见到…“江渚”拿起那根“l”型的奇怪棍子，反复打量了片刻，一个奇怪的念头猛然在心头诞生。 这应该是一支法杖！ 违和感…强烈违和感！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是法杖？开什么玩笑？可不知道为什么，“江渚”却总有这种挥之不去的念头。 越是思考，头疼的也便愈发剧烈。似乎是听见了自己的呻吟，江月噔噔噔地跑上楼，敲了两下后才推开房门。 “哥？” ……… 生病了吗…自己躺在床上已经多久了？“江渚”望着上方的天花板，脑袋里像是钻进了虫子一样，不时传来一阵阵绞痛。 江月好像为了照顾自己，还向学校请了假…真是的，那孩子一直是这样。如果爸妈知道了，她为了我这种人不去上学，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呢。 “江渚”轻轻偏过脑袋，妹妹熟睡的侧脸正趴在床头，隐约还能看见嘴角的口水。她好像照顾了自己一整晚… “红豆面包…嗯，唔…”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不经意间露出一抹笑容。这孩子还是那么喜欢吃红豆面包，连做梦都… “江渚”面上的笑容忽然停滞了下来，做梦…？ 刚刚好转没一会儿的“江渚”再次皱着眉头，脑海里的疼痛忽然发作起来。只是他咬着嘴唇，仍旧抬头看向了熟睡的妹妹，似乎不想发出声音把她惊醒。 被人关心…有人照顾，生病了能有亲人陪在床头。 幸福的生活也莫过于此，可一切都好像有些太过美好了。“江渚”愧疚地看着一旁的江月…似乎自己还没能好好报答妹妹这些年的理解和照顾。 撕裂般的疼痛还在持续，可“江渚”却一言不发。没能好好报答？可是江月不就在自己身边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这几周他总是这样，会忽然冒出些古怪且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只是一件或许是偶然，但结果却如此频繁… 不知过了多久，“江渚”终于长舒一口气，他望着一旁还在说梦话的妹妹，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 “嗯…诶？你醒了哥？”江月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似乎看见“江渚”醒来很是开心，“太好了！我去给你煮碗面…” “江月。”“江渚”忽得喊住了满脸欣喜，准备起身下楼的妹妹。 “嗯？怎么了？”江月好奇地转过头。“诶诶？你还不能下床的，多休息会儿。” “没什么，我已经好多了…”“江渚”笑了笑，慢慢掀开被子穿好拖鞋，他看了看落满了余晖的窗台，“今天换我来做晚饭吧！” ……… 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了？江月面色古怪地看着老哥，连连摆手，但“江渚”却坚持要帮忙下厨。 拗不过他的妹妹再三确认了他已经好些了之后，这才狐疑地把她领下楼。 干净整洁的客厅与厨房，只有妹妹在时才会如此…那个开朗活泼，又事事都令人满意的女孩，简直是自己的对立面。 可即便如此，也只有她还在乎自己…… 锅碗瓢盆与食材调料，即便对家中的一切都很熟悉，可“江渚”仍旧摆弄不好这些东西… 好在江月站在自己身后，不停提醒着他该什么时候放油，什么时候下肉… “哎呀，先放葱姜蒜爆香，唔…算了，一会炒好了再倒炝锅吧！”江月一边数落着哥哥的失误，一边手把手教他怎么炒菜。 虽然依旧手忙脚乱，可“江渚”还是认真做好了晚餐的几道菜…或者说，兄妹二人第一次合作做出的晚餐。 ……… “好啦！今天是什么高兴日子，你居然会想着下厨。”江月坐在桌边，看着哥哥那副认真过头的模样，不由吐了吐舌头。 虽然教他做饭，比自己做饭还要累，但江月却感觉很开心… “因为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江渚”看着桌上被消灭一空的餐食，慢慢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一直以来，都是江月在照顾我。” “被爸妈责罚了会偷偷留饭给我；大晚上跑出去找离家出走的我；会在所有人都误会讨厌我时，选择相信我…” “江渚”的语气十分平静，却满怀愧疚与感恩，他制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江月，笑了笑又继续往下说。 “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恐怕也只有你会担心我的安危。” “哥？” “谢谢你…这十多年来，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尽到哥哥的责任。”“江渚”露出一抹苦笑，也不知是在自嘲还是想到了什么，“所以…” “你才会抓住这一抹遗憾与眷恋，把我心中的美好放大。” 客厅里安静且温馨，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还在规律的响起。每个人都本能地向往着记忆中的美好，尤其是在当下生活不尽人意之时。 “江渚”叹了口气，慢慢将桌上的餐具收拾好，妹妹也跟着帮忙起来，整张桌子很快被打扫干净。 “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让我再次见到江月。” 厨房里的烧水壶逐渐拉长了尾调，呜呜的尖锐响声划破了客厅的寂静。江月满脸不可思议，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哥哥的意思。 “你…你在说什么？”睁大了眼睛，攥着筷子的手却在微微用力。 “江渚”轻轻摇摇头，脸上的表情透露着一丝眷恋，“你不是江月，我也不是江渚…这里，只是一场我不愿醒来的梦而已。” 拉长的水壶响声戛然而止，客厅中就连挂钟的走字声都听不见了。江月慢慢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好奇。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不是江月…” 第158章 是她! “江月”的神态与表情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从一开始…江月的确很在乎我，但她更是个乖孩子。”克里斯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敌意或恼怒，反而带着些温柔，“她会偷偷帮我，但却不会做到这种程度…自然也不会说父母不在是好消息。” “原来是这样…你心中的江月，和实际的江月有差别是吗…是我表现得太完美了。”“江月”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似乎接受了自己的暴露与失败，但他依旧满是好奇，“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因为你顶着妹妹的模样…况且我虽然察觉到你有问题，可记忆却在不断丢失…我想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或者说不愿去想。毕竟，你给了我最向往的生活。” “这不挺好？所有人都向往美好，呵…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称呼她为妹妹。和我生活在这里吧…和江月一起，这是你的愿望，现在…也并不算晚。”“江月”慢慢走到克里斯面前，轻轻抱着他的胸膛，“这孩子一直对你有好感，你的记忆里很清楚。只是做梦的话，或许…” “别这样…”克里斯轻轻推开了面前的“江月”，“江月是江月，你并不能代表她。” “江月”不停摇头，似乎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你要拒绝我？拒绝自己心里的美好？这不可能…你想要的我明明都给了你。为什么…难道你恢复记忆了？” “我的确不可能恢复记忆，因为那些记忆已经被你吃掉了…”克里斯摇摇头，仍旧耐心地向“江月”解释道，“我越是沉迷在这美好中，忘却的事情也就越多。” “这样不好吗？痛苦、焦虑…明明生活里有那么多压力与负面情绪，我只把美好留给你，忘掉那些烦恼吧，这难道不好吗？” “江月”还未等克里斯说完，便出言打断了他。对方会主动选择拒绝心中的愿望，这在她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哈哈哈…你有一点你不像江月。”克里斯忽得笑了起来。 “是什么？” “她比你聪明得多，如果是真正的江月，不可能注意不到那个违和点的。” 叮咚，叮咚… 急切的门铃声被人连续按下，克里斯转过头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怨气，“我去开门…” “诶？”“江月”愣愣地站在客厅，仍旧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克里斯却一口气跑到玄关，按照记忆中的模式将大门拉开一条缝。 “那，那个…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是莉莉！她不知为何披上了一件白色的修女服，正扭捏地站在门口，不时向后张望，看上去有些慌张。 克里斯眯起眼睛，露出一抹冷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修女服的莉莉，猛然将大门关了个严实。直到“江月”追到门口，也被这莫名的火气给吓了一跳。 “诶？嗯？”莉莉怔怔地站在门口，脸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门被合上时的风压，她无辜地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展开，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别装模作样了倒霉女神！不许再用亚托莉娅的脸！” 没错，“江月”没能注意到的异常点，便是她的同班同学莉莉…这个原本在克里斯的记忆中并不存在的人物。 “你没有注意到吗？我其实并不认识莉莉…”克里斯转头看向吓呆了的“江月”，语气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为什么…”“江月”愣了片刻，只是问出了这么一句，她似乎已经跟不上克里斯的思维逻辑了，完全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片梦境是以我为中心构建的。可无论是江月的朋友或同学，我都没什么印象。就算吞噬了我的部分记忆，你仍旧不能确定是否存在这样一个人，所以当她出现…你只会怀疑这是不是我心中所想的内容。” 记忆是模糊的、暧昧的…就算是正常人，在回忆久远往事时，都带有很强的混淆性与概括性。 有熟悉克里斯记忆的人，借此横插了这场精心编织的梦境…并赶在江月与梦境的主人——克里斯见面之前，接触了江月。 但克里斯却恨得牙痒痒，原来那个家伙一直在看着他的旅行：自己和主人格之间的争斗；自己与亚托莉娅的分别…她全都在看着！ 克里斯的话让“江月”忽得想起了最初的情景…她愣愣地听着门外不停敲门的咚咚声，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是她…” “江月！江月！” 正准备往海滩走的江月抱着学习资料，面色古怪地回过头，正好看见马路对面急匆匆跑来的莉莉。 “唔！你跑这么快呀，不会又是去找你哥吧？”莉莉单手扶在江月肩头，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知道街角新开了家奶茶店……” “你…”江月看着这个热情的女孩，心底不由开始搜索起来。可惜吃掉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家伙。“不用了吧，我还有事…” 可是她却提到了哥哥…而且这么熟络的样子，看来是江月的朋友。她很擅长分析揣度，即便只是扮演，她也会力求完美。 江月瞥了眼莉莉怀里被风无意间吹开的课本，在第一页的边角，赫然写着娟秀的名字——艾莉莉。 “唔…那好吧，我再回补习班一趟看看有没有别人想去吃的。”莉莉似乎很失望，紧了紧怀里的书本瞥了下嘴，“回头可别忘记再和我说说你哥，我可好奇了…” 江月点点头面露微笑与歉意，“抱歉莉莉…放心吧，下回见面就和你说。” “嗯！那一言为定！”莉莉猛然露出开心且狡黠的笑容，也不知是因为江月答应了自己，还是叫出了她的名字… ……… “你们，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江月看着被克里斯，和被他拒之门外的神秘骗子，似乎有些羞愤。 “这倒没有，她连我也在一起骗…故意用亚托莉娅的模样，引起我的注意，从而让你确信，这个莉莉是对江渚的很重要的人，放松警惕。” “结果也很显而易见，我们都上当了…被她牵着鼻子走。”克里斯说着重新打开了大门，看着门口正嘿嘿傻笑的修女服莉莉，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我说的对吗？艾莉娅大人？” 第159章 回归与解释 门外的“莉莉”不由吞了下口水，看着克里斯那几乎要吃了自己的可怕目光，忽然侧着脑袋，尴尬地露出了装傻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诶嘿！被你发现了！” 这个家伙…克里斯嘴角抽动了两下，果然自己还是看这个倒霉女神不爽啊。但他还是面上保持着微笑，充满“敬意”地瞥了“莉莉”一眼。 “不过也得感谢你，不然我没法补全被吃掉的记忆…”克里斯摸了摸怀里那根l型的硬物凸起。 虽然艾莉娅做事向来不靠谱，但不得不说这回是她救了自己。无论是故意扮作亚托莉娅的模样，还是不断趁机复现曾经记忆中的场景，如果没有这些，恐怕他的记忆已经彻底被“江月”吃掉了。 只是即便是如今，克里斯依旧对那些从“魔法杖”上转述传递给自己的记忆感到有些陌生，失忆并没有恢复，他只是通过第三者快速经历了一遍过往的记忆。 “你…你，真的要离开这里吗？”江月双手垂在身前，仍旧一副失落的神情，“我可以让你忘却掉一切烦恼，那些痛苦，为什么还要想起来，我不明白。” “别跟这家伙废话了！咱们赶紧走。”莉莉忽得一抬手，重新变回了克里斯最初见到的修女模样，只是那洁白的长袍似乎完全没能掩盖她心底的黑暗。 “不，你错了…”克里斯十分果断地无视了艾莉娅，只是惋惜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江月，“就算那些记忆再痛苦、再令我烦恼，那也是我的一部分。追求快乐的确是人的通性，我也不例外，可在享乐之前…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所以我必须要离开，对不起江月，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海伦？” 海伦的名字他曾经听查理提及过，联想到巴尔的能力，克里斯几乎已经断定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克里斯并不打算在自己的梦中击杀这名吞噬记忆的女子，原因无他，因为她如今依旧是妹妹江月的模样。 一旁的艾莉娅十分识趣地没有催促克里斯，只是靠在门边饶有兴趣地看戏，但当前者将视线重新投到她身上时，艾莉娅又连忙咳嗽了两声，假装在看风景。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做这种事情…”克里斯满眼嫌弃地从怀里掏出艾莉娅的法杖，拿在手里把玩了小会儿。 同样还是在这处玄关，同样还是面前的修女…克里斯慢慢抬起法杖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嘴角逐渐勾起一丝微笑。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那片大陆、和那里的人们…这片梦境的主人是自己，从梦中苏醒的办法也只有一个。 眼看着恶趣味的艾莉娅那副鼓励的神情，克里斯倒也没心情和这家伙置气。他深深吸了口气，猛然激活了手中的法杖。 嘭！ 克里斯闭着眼睛，脸上满是平静与期待，阵阵白烟向上飘起，他却并没有感到疼痛。 就像是镜子忽然被子弹命中，玄关、客厅、江月、艾莉娅，所有的一切都裂开了无数道细纹。 咔咔的响声逐渐攀附蔓延，转瞬便布满了整片梦境，下一刻有形之物全都碎成了无数细小的齑粉，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消散堙灭。 再见，我回来了… ……… 巨大的沙漏定格在头顶，白茫茫的一片虚无看上去单调且乏味。克里斯晃了晃脑袋慢慢站起身，只是此刻他却感到无比安心。 是自己的心象结界…那么看来自己的确是回来了。 只是这里不是巴尔的心象梦境吗？这心象是怎么展开的… “咳咳！不必惊慌，你感觉怎么样？”神圣且带着一丝软糯的声音忽得从背后响起，克里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感觉还不错…不过，你还真敢出现在我面前啊？”克里斯捏了捏拳头慢慢转身，“有什么要解释的？” “这里是…诶？你怎么不按程序来嘛！唔…”艾莉娅的语气听上去颇为不满，似乎好不容易背好的台词又给打岔忘记了。“那个…”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才让你被那位大人抓住，唔…”艾莉娅静静漂浮于空中，捏着修女服的衣角看上去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还有呢？”克里斯却仍旧不依不饶，自己的一系列倒霉遭遇，都是因这个乱七八糟的女神而起。 “唔…还有最开始没和你说清楚！但是我以为全知人偶里都有，你肯定自己能看明白，没想到…” “疏忽？那这么说…对我灵魂做手脚的事情，和你无关？” 艾莉娅立刻点头，像是小鸡啄米般应和着，“当然！我看中的是完整的江渚，不是你也不是那位代行者。” “我觉得坦诚是合作的前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究竟是谁？”克里斯呼了口气，虽然他真的很讨厌艾莉娅，但却还是克制住了怒火，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呢。” ……… 艾莉娅讲述的内容，克里斯大概已经猜到了不少。这位将自己强行拖拽过来的女神，的确是大陆上原始神明派系（古神）的使者，负责选拔之战的代行者。 古神们由于大多被封印镇压，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他们想要在之战中夺回属于自己的大陆，可又不敌光明神或魔神的任意一方。 为此它们只能寻求外神的帮助，在奈亚等外神出面调解下，终于是秘密选定了有外神帮助的“代行者”参战。（四战的克里斯） 但上一任代行者却在最后关头反叛了神明，虽然赢得之战却把屠刀对准了一众外神。外神们也借此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认为这一切都是古神派系没有挑好人选的过错。 但按照艾莉娅的说法，外神们只是想从中谋取更大的利益…甚至是独占之战的好处。古神们虽然不情愿，可外神势力已经尾大不掉，根本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第160章 梦醒 “所以你们现在后悔了？不想引狼入室…才会在挑选代行者的人选上动手脚，找能暗地里站在你们这边的代行者？”克里斯瞥了眼装可怜的艾莉娅，却是对那群所谓的古神感到无语。 听上去神明好像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当然！唔…不过既然你想听实话，嗯，这片大陆是所有神明都渴望得到的，所以我们也只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艾莉娅面露愠怒，似乎早已经忍受不了外神的欺压了。 “神明也会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克里斯抱着双臂，倒是对艾莉娅的话产生了兴趣。从之前第一次见到书中先代勇者的影像时，克里斯就很奇怪，这片大陆究竟为什么这么重要… 光明神与七位魔神的代行者战争，游荡在这片大陆寻找乐子的奈亚，还有那位大地母神… 这片大陆上的神明好像扎堆一般密集…而自己曾经所在的世界，似乎就完全没有见到过神的影子。 “你真的想知道？”艾莉娅眨了两下眼睛，见克里斯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知道了你会帮我？” “别废话了！”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嘛！我又没说不告诉你，唔…”艾莉娅抱着脑袋再次回放了让克里斯记忆深刻的场面，一如最开始那样。 似乎是见后者真的要打自己，艾莉娅这才站直了身子整理好思绪。 “因为这片大陆上，有着诞生第四位柱神的潜力！”艾莉娅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且认真，冷冷的表情中丝毫看不出之前的跳脱，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得。 “柱神？那是什么？神也分等级的吗？” 艾莉娅点点头，似乎认可了克里斯的说法，“你应该已经见过奈亚的分身了…她便是三位柱神其中的一位，也是掌握了黑暗宇宙最本源法则的至高神明之一。” 卖花女？克里斯脑海里忽得浮现出那抹黑色的身影。即便只是想到她，克里斯都会有种被窥探、掌控的不适感产生… 原来卖花女…只是奈亚的一个分身？怪不得那位随性而为的家伙对之战完全不关心，如果艾莉娅所说不假，那这片大陆和成为柱神的秘密对奈亚来说的确没什么吸引力。 反倒因为之战的热闹，可以找到许多乐子… “就算是神明，也抵挡不了成为第四名柱神的诱惑。”艾莉娅低着头，似乎在讲述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你也想成为柱神吗？” “诶？”艾莉娅似乎完全没想到克里斯会这么问，她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我只是个跑腿的神使，怎么敢有这种非分之想。要说三位柱神之下，最有可能成为第四名柱神的，只有光明神？或者对你灵魂做手脚的那位大人了…” “那位大人…以后我会找他算账的，你告诉我他…”克里斯脑海中那浑浑噩噩的片段中，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位大人”。 分割自己灵魂的神明…也是他要复仇的目标。 “嘘！嘘！你不要命啦！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你，那位大人就是那位大人，不能说名讳的。”艾莉娅连忙扒拉着手，示意克里斯不要再说了。 “呵，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江渚变成两个人格了？” 艾莉娅回忆了下，随即交代是在汉萨小镇，克里斯曾在对战魔族先锋官时陷入了昏迷…正是那时，不放心的艾莉娅才猛然发觉，代行者的行为逻辑有些不对劲。 他并没有继承全知人偶！ 女神从那时起便躲进了他的灵魂深处，开始暗中观察起这个意外诞生的副人格来。 “因为有规定，我不可以在这片大陆上现身…所以也帮不上你。” “规定？那你现在…？” “嘻！现在是在做梦啊！”艾莉娅露出了狡黠的神色，似乎对自己的借口颇为得意。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或者说…为什么是原先的江渚？”克里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自己究竟何德何能才被卷入这场旋涡。 艾莉娅沉默了片刻，似乎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因为我看着顺眼？咳咳，其实是你身上有着非常强大的因果…为此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你拽到这片大陆。” “你绝对可以夺回这片大陆，虽然成为柱神的办法并不清楚，可只要赢得之战，先把光明神和魔神踢出去…后面我们自有办法对付那些外来户。” 艾莉娅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这个身负巨大因果的男人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宝藏…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没问题。 “你说得很好…艾莉娅，如果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来看，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克里斯点头称赞了两句，但随即话锋一转，“可惜…我不是你们的同伴。” “啊？你说什么？”艾莉娅睁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想到克里斯会是这个态度，“只要你赢下这场战争，我可以保证让你加入我们，一同分享这片大陆。” “我对成神并不感兴趣，如果你去找另一个人格，他应该会…不，他也不会答应。”克里斯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你到现在还是没有明白啊，艾莉娅。” “你们这群神，为了自己的目的，强行把我卷了进来，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意愿。别告诉我你忘记了当初是怎么把我送到异世界来的？之战？你们的争斗为什么要我来买单？” 克里斯的语气平淡却坚定，他从一开始就讨厌这群神…讨厌这群随意玩弄他人命运的家伙，“大不了就杀掉我好了，反正你们是神，我是人。” “你！”艾莉娅气得有些哽住了，但见克里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她也只得捋了捋自己的胸口，好像这样就能平静下来似得。 “如果我说，我们有办法救下亚托莉娅呢？你会选择和我合作吗？”艾莉娅瞥了克里斯一眼，终究还是抛出了王牌。 “什么？” “你果然很在乎那孩子…”艾莉娅摇摇头，只要有的谈那就没问题，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弃这个自己亲手找到的神选的。 “实话告诉你吧，那是奈亚的诅咒…除了奈亚本人外，没有人可以解除。但比起解除诅咒，那位柱神恐怕更乐得看到你辛苦拼搏，最后反而失去一切的样子。”艾莉娅慢慢飘到克里斯面前。 “记住！永远不要相信奈亚！” 克里斯打量着认真的艾莉娅，脑海中不断闪过卖花女的模样…虽然这个不靠谱的倒霉女神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克里斯不得不承认。艾莉娅说的没错。 奈亚的确不可信，凡是与卖花女沾上边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得以善终的。狼人沃尔特也好，克莱姆夫妻也罢，那位神明向来以希望背后的绝望为乐。 虽然主人格称奈亚留给了他们几项试炼与谜题，但说到底恐怕还是把自己当作掌心的玩具吧… 她究竟愿不愿意解除亚托莉娅身上的诅咒，这一点克里斯完全没有任何把握。 “你有什么办法？不是说了除奈亚本人外，谁都解不了吗？”克里斯沉下心神，直到这时才直视了艾莉娅的合作请求。 “是没法解除…但只要那孩子‘死亡’，诅咒自然就会消失。” “哈？”克里斯愣了片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在艾莉娅又紧跟着补充道。 “梦境中是不会真正死亡的…你应该对此有体会了，毕竟你刚刚才死过一次。当然，巴尔的梦境肯定不足以干涉诅咒，所以你需要我们的帮助。”艾莉娅双手背在身后，十分流畅地讲述起来。 “等那孩子的情况稳定些了，就带她去幻梦之境吧…黑暗宇宙中，也不是谁都畏惧奈亚的，更何况纠缠你们的还只是她的一个分身。” 艾莉娅说完将手搭在了克里斯的胳膊上，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口型。后者只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海藻与盐粒的气息中悄悄带着些许湿冷与清新。 一瞬间，克里斯仿佛听见了海浪的声音。白条的浪花冲刷着乌云，一道道闪电划破海平面。 嘶吼！凌冽！在闪电背后仿佛有一架战车轰然而过。克里斯隐约看见了一名须发皆白的灰袍老者。 他面相威严冷峻，迅速投出手中的三叉戟，如闪电般贯穿了不远处逃窜的马脸巨鸟。 只是享受完狩猎乐趣的灰袍老者，忽然转过头望向了某个方向… “唔…那，那是…”克里斯不停喘着粗气，艾莉娅则不知何时已经搀扶住了自己，他这才没有倒下。 只是随意的一瞥，那种被强大猎手盯上的紧迫感便几乎让克里斯感到虚脱，他晃了晃脑袋，面露疑惑地看着身旁的艾莉娅。 “是幻梦境之主、深渊之王诺登斯，他也是我们古神中的领袖之一。正是因为他在，幻梦境才没有被外神们夺走。” “幻梦境在海上？不…或者说，在海上有前往幻梦境的道路？”克里斯单手扶着额头，似乎还没从刚刚的脱力中缓过劲来。 “对，这片大陆最东边的海洋…去幻梦境寻找帮助吧，这是你唯一摆脱奈亚，救下那孩子的办法。” 幻梦境…解除奈亚诅咒的办法？事关亚托莉娅的存活，他不由谨慎了许多，但至少听上去艾莉娅的逻辑是通顺且自洽的。“你希望我做什么？” “呼…”似乎是听到了克里斯的回答，艾莉娅总算松了口气，“不需要为我们做什么，这也是为了你自己…” “赢下之战！此外…尽快提升实力吧。除非你有着接近半神的实力，否则你根本进不了幻梦境。”艾莉娅眼中透露着些许犹豫，“只是…” “只是什么？” “虽然现在你身上的因果仍旧很恐怖，但你已经不完整了，这也是那位大人的目的之一。”艾莉娅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前任代行者的可怕实力。 “你的灵魂是偏执的、不完整的…恐怕你自己很难发现，所以你永远无法达到我们的层次。那位大人不希望看见代行者反叛，但你必须要反抗那些外来户！和我们一起！” “为此，你和另一个人格，只能剩下一位。你应该也发现了，你们的成长是相互制衡的，只要对方还存在…” 艾莉娅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分裂成两个人格的自己和主人格都是残缺的，但他们都不自知。 如果自己没有意外融合沃尔特的灵魂碎片，以主人格的性子恐怕早已经彻底抹杀掉自己这个被称为“渣滓”的副人格了。 可如果江渚真这么做了…他灵魂中的残缺也便极难修补。所谓的成神，也就成了幻想，至少在他灵魂愈合恢复之前是不可能的。 等到他灵魂自愈，之战恐怕已经结束，代行者也自然完成了使命。 “我知道了，就算你不说我们早晚也会做个了断的。我并不想成神，所以消灭掉那个危险的人格在我看来更重要。”克里斯看着头顶的沙漏，默默在心中盘算着心象能够撑起的时间。 “这片心象看来撑不了太久…我答应合作，只要那位幻梦境之主真能救下亚托莉娅，希望你没有再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唔…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重新融合。”艾莉娅看中的是原先完整的江渚，即便如今她选择了克里斯，可仍旧没放弃让原先江渚“复活”的打算。 毕竟江渚被抓住分裂灵魂的事情，也算是她被那位大人摆了一道。 “以后再说，我要怎么找到你？” “想见我就入梦吧，巴尔的心象虽然很弱，但却很有趣…或许你能从中学到些什么也说不定。记住我才是你的同伴！”艾莉娅点点头，似乎十分笃定克里斯能掌握联系自己的方法。 淡白的光晕轻轻闪过，克里斯知道心象撑起的时间要到尽头了。他看着笑吟吟不停挥手的艾莉娅，眼前的心象结界忽得淡化隐去。 一切终将从梦中醒来… 第161章 美梦的代价 瑰丽堂皇的城堡宫殿中，到处装点着精致的灯托与油画，若非是那自墙根与缝隙中隐隐透出的腥臭，恐怕任谁都会认为这座宫殿的主人品味不错。 江渚牵着魔气锁链，淡然地走在过道与楼梯间，在他身前不远处正是被捆了个结实的蛾蚋指挥官戈多。 只要找到海伦，这处梦境就不攻自破！显然江渚是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情报来源。 “快走！”江渚瞪了眼磨磨蹭蹭的戈多，视线却又很快在走廊两侧的一排大门上扫过。这个家伙被自己胁迫，恐怕不会那么老实带路，所以江渚更倾向于从他的反应和状态来判断方向。 近了…一定是近了。江渚眨动了下魔眼，白色的纹路与线条正变得愈发密集，这里一定距离梦境中心不远！ 只是下一刻，原本冷静的江渚忽然停在了原地，戈多匆忙之下被紧绷的锁链拽倒。他惊惧地回头看了江渚一眼，却见这名神秘人愣在原地像是发呆般没了反应。 小心试探了几次后，蛾蚋指挥官终于鼓起勇气慢慢挣脱了锁链，连回头都不敢便一溜烟想着走廊深处飞离。 直到半晌之后，江渚的躯体才猛然瘫软下来，他跪坐在那里双手撑着地面，口中不停喘着粗气。 “你…你还真会挑时候苏醒，唔。”江渚晃了晃脑袋，那种源自身体的疲惫感很快反馈进了他的脑海。 副人格的心象结界启动了…他能感觉到，心象的力量是难以抗衡的，每次副人格发动心象结界，都会强行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从而将自己也拖入那片心象。 但…这次他却只是失去了意识与行动力。 副人格的心象去哪了？ 克里斯并没有回话，略微沉吟思索后江渚才逐渐有了猜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发动心象是需要身体一同参与的，如果是他在控制身体，那么当心象发动躯体控制权便会回到副人格那里去。可如果…他现在没有在控制身体呢？ 巴尔的梦境，原来自己只是意识进入了梦境…他的身体，恐怕还在现实！ 怪不得副人格能够撑起心象，如果他已经从梦中醒来，那自然是已经脱离了巴尔的心象。 江渚慢慢站起身，视线不经意在前方碎掉的魔气锁链上扫过。那家伙倒是苏醒了，可自己刚打的窝却没了。 真是混蛋啊！ 简单吐槽了一句，江渚便抬起步伐快速朝着宫殿深处走去…… ……… 血红色的城堡仍旧伫立于浓云之下，不见日月…淡红的雾气弥散在周围，却仿佛多了丝陈年腐旧的气味。 城堡的平台…？只是这里似乎看上去和记忆中的城堡又有些许出入。 克里斯缓缓坐起身，手脚都感到了严重的迟滞与麻木。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周围，想要迅速起身，但不受控制的身体却有些站立不稳重新跌回了地上。 “菲妮克丝！菲妮克丝？查理？”克里斯紧咬着牙关，突袭小队的几名成员全都昏倒在周围，他连忙跑到最近的查理身旁，探了探勇者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只是昏了过去，嗯…或者说睡了过去。 直到此时，克里斯才有时间整理下自己乱糟糟的记忆与思维。他追着查理等人闯入了巴尔的梦境心象，联想到主人格所说的侵染现实之类的话，克里斯一直以为自己是整个人穿了进去。 但如今看来…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和勇者等人一样已经入了梦。 随后又在心象梦境中，再次做起了梦中梦被困在那里不愿醒来…记忆不断丢失被吞噬，还是艾莉娅在双重梦境中现身帮了自己，还谈及了有关亚托莉娅与幻梦境的事情。 “我这是…彻底回到现实了吗？是因为展开了心象的缘故，被巴尔的心象排斥出来了？”克里斯扶着有些发懵的脑袋，仍旧没有什么真实感。 毕竟在梦中梦里，他已经和江月生活了几周的时间…加上记忆缺损，他不禁又开始怀疑，现在是不是还在某一层梦境当中。 他将蛮锤与阿道夫等人拖到城堡的墙根，尝试了许多种办法都没法将他们唤醒。毕竟这不是普通的梦境，而是巴尔所拥有的心象。 克里斯单手扶在城垛上，目光慢慢向下望去。萧索与荒废…入眼间遍地都是腐烂的虫族尸体与倒塌的房屋。 即便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克里斯也能闻见那股弥散在空中的恶心腐臭。那些虫族都已经死去多时了… 没有红色的肉块，也没有突然出现的树状触手，猩红之地原来只在梦中才会是红色的。 这片地域的真实模样，竟然是这幅光景吗？克里斯扶着脑袋，努力回想着来时的情景，那些巡逻队与驻守的士卒，此时同样一个也看不到。 因为他们全都生活在梦境当中，守卫着梦境中的猩红之地，而那片梦中的猩红才是真正对接外界的“表世界”，这片真实反倒被抛弃。 “巴尔梦境的边界究竟在哪里？”克里斯看着如同废弃城市一样的虫族大本营，不禁感到一种荒唐与凄凉。 现实与梦境似乎在这里都反转起来，生活在这里的各族民众或自愿、或意外全都抛弃了真实世界，将梦境当作了现实。 不会死亡、没有烦恼，食物美酒管够的美梦，在这里的确会实现。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或许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尸骸废墟，便是最好的答案吧。 克里斯转头看了眼还还昏睡的同伴，略一沉吟后还是向着废弃坍塌的楼梯走去。如果菲妮克丝等人的真身还在现实，只是意识进入了梦境，那么或许那位巴尔元帅也是一样。 无论如何，这片并不猩红的猩红之地，他都有必要探索一番。 只是克里斯刚一迈步，似乎就感到了些许怪异，他缓缓抬起头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变化。 “是错觉吗…”克里斯揉了揉鼻子，刚刚有一瞬间，他似乎感到了大地母神的气息。 ……… 巴尔缓缓垂下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浑身是伤的男子，苍蝇公爵的肩头虽然多了道深可见骨的可怕伤痕，但在他晃了晃脑袋的功夫里，那可怖的伤口便迅速恢复如初。 “阿道夫，你的心象在哪儿呢？呵呵…星空剑圣的名头，看来也不过如此。”巴尔负手而立，闯入自己心象的圣域强者一共有两名，那位疑似代行者的家伙已经去了幸福之邸，他不可能再走出来。 而另一名不知死活的家伙，也已经败在了自己面前… 一身轻便装束的阿道夫单手提着长剑，几道血迹顺着他的手肘流到虎口，但剑圣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畏惧。 “我若是能开出心象，你早就已经死三回了，可惜…可惜啊。”阿道夫轻轻端起长剑，锋锐且染血的剑身倒映出了他那模糊的沧桑脸庞。 “哼，越是高等级的战斗，就越要靠情报和脑子，从你们主动踏入我的心象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是吗…”阿道夫话音未落，无数湛蓝色的璀璨剑光便迅速划破天际。剑出，如同倒飞的流星般将散落的剑光穿起，一瞬间连成了大片星图。 巴尔眯起眼睛，几乎没怎么闪躲，反手探出摁在了某处空当。黑紫色的魔气猛然炸开，但剑圣的虚影却只是晃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什么？”暴食的话音还未落下，他的脑袋便高高飞起，视野在不断旋转滚动，残存的躯体也在片刻后爆散开来。 鲜血在空中洒落，阿道夫迅速捂着左肩落到了地上，他的整条手臂都被巴尔撕碎，正不停涌出鲜血。 “都说你巴尔实战能力差劲，看来也不是假话啊…”阿道夫冷笑一声慢慢起身，巴尔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杀死，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 再说如果巴尔死了，这片心象肯定会解除，如此看来… 情况不妙啊！但是这里的魔族… 阿道夫面上仍旧十分镇定，周围那些围堵自己的阴影和虫族，此刻都蜷缩不前，愣愣地看着中心这个男人。 一击就干掉了巴尔元帅…眼前这个人类也太疯狂了，要不还是撤吧。 只是阿道夫却不会有任何手下留情。湛蓝的剑芒闪过，伴随着层层叠叠的惨叫，几个起落间周围就再也没有任何能够活动的身影了。 “无忧之国？哼！一群虫豸做什么美梦呢，既然我在这儿…”阿道夫用力甩脱长剑上的污渍与碎肉。“那你们的忧愁也就赶不走了。” 精致的宅邸中，面露哀伤的海伦正单手撑着下巴，坐在窗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忽然间，淡红的光芒在床尾的地板上浮现，巴尔那虚幻的身体慢慢凝结，缓步从光晕中走出。 “巴尔大人？”海伦眼前一亮，但随即又哒哒哒地跑到苍蝇公爵身旁，满脸不可思议，“您的身体被破坏了？是谁干的？” 还有什么比心爱之人的关心与担忧，更能抚慰伤口的呢？巴尔长舒一口气，冲着满脸焦急的海伦笑了笑，“无碍，无碍…只是有些老鼠溜进了宅邸，我去清理了下而已。” “这样啊…请您一定要爱惜自己。” “嗯，海伦…你这边还好吗？我之前想用你的梦境困住那名代行者，却好像失败了。”巴尔的身体已经重新变得凝实，他活动了下手脚，似乎已经重新复原如初了。“不过问题不大，他已经被我打伤，跑去希望之邸了。” “啊？我…”海伦缓缓低下头，轻咬着嘴唇，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和巴尔人讲梦中发生的事情。 她明明已经困住了那人，为什么巴尔大人会说失败了呢？就算他最后选择了离开，可她们也仍旧在一起生活了大半个月。 “我，我失败了…”海伦的声音很小，似乎也夹杂着些许迷茫。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人会这么果断选择离开。 自己品尝到了他过往的记忆，可正是如此，感同身受的她才无法理解。那个人为什么会抛弃她展现的美好，反而奔向了那一堆烦恼和痛苦。 明明回去了也不会有任何开心的事情，回去了仍旧要疲于奔命…为什么不肯休息呢？ “没关系，那人有些特殊。”巴尔安抚着海伦，脑海中却想起了被江渚算计的场景来。 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所以才不会被梦境影响…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许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幸好是这样，不然要是让这种人的悲惨记忆进到海伦肚子里，那他巴尔可就成惹哭少女的罪人了。 那家伙的记忆一定是苦涩又辛辣的… “您，您不怪我吗…是我太没用了。”海伦轻轻靠在巴尔肩头，又有些不安地坐起身，“是他打伤的您吗？” 巴尔摇摇头，脸上露出些许眷恋，只是没拖入梦境而已，当真算不得什么事，毕竟他可是不死的。“傻瓜，我不是被他打伤的。你不用自责了，我会把他们都收拾掉的。” 似乎是听见巴尔不责怪自己，海伦这才露出笑容。但少女的脑海里，仍旧不时想起克里斯当着自己的面含笑自杀的场景。 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两人轻拥在一起，似乎在贪恋着这短暂的美好。只是海伦和巴尔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所说的“失败”，或许并不是同一件事… “海伦，我有件事需要麻烦你。”休憩了片刻的巴尔这才松开海伦，神色郑重地看着怀中的少女。 “是什么？”海伦睁着大大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她很喜欢这种被需要的安心感。 “这次人族来犯给我敲响了警钟，我需要扩大梦境！抓紧举行仪式，否则之战一开启…恐怕我们就再也没法平静了。”巴尔缓缓站起身神色坚定。与海伦邂逅前，他还有着让梦境吞噬整片大陆的野心。 但如今的他，却只想和少女生活在梦中，直到永远… 第162章 令人惊讶的真相 梦境即便再美好，也仍旧需要以现实为基点。虽然巴尔的梦境心象已经侵染了现实，让这片介于梦境与真实之间猩红国度变得混淆模糊，但它仍旧无法脱离现实独立存在。 巴尔站在窗边，怔怔地看着外面滴血般殷红的浓云，眼中满是落寞与孤寂…他厌倦了这些争斗和努力。 曾经还未当上元帅之时，自己是那么有朝气、有进取心…甚至作为一名士兵参与了第四次之战。 他见过魔族辉煌的时刻，也目睹过人族与魔族对立厮杀的怨恨…作为一名士兵，幻想着成为伟大的魔王，将胜利带给族民。 可巴尔却并没有什么天赋…三百多年的时间才凭借努力进入圣域，这种水平就算是在本族中也算得上倒数。 他能顺利当上虫族的统帅，无非是由于四战之后，虫族几乎被屠戮一尽，而他又侥幸活着罢了。 可这算不得什么，他依旧充满了雄心…能机遇与运势也是一种本领，从籍籍无名的普通虫族，熬到雄霸一方的魔王军统帅，巴尔已经足够自傲了。 正当他巩固了圣域的实力，雄心勃勃准备向魔王宝座发起竞争时…命运却又给他开了个玩笑。 一百多年前，堕落的路德维希为了获得命运之战的入场券，强势夺取了魔王的位置。那位早已满级了的勇者，几乎是以碾压的姿态掌控了整个魔王军。 赢不了…无论如何都赢不了。在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随手杀死了被自己视作追赶目标的前任傲慢后，巴尔便再难升起挑战他的念头来。 魔王有着绝对的武力，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击败那个男人，成为魔王已经不可能了…至于人族？那群低劣种族的存活又有什么值得关心的 呢？ 奋斗无望，晋升的通道被彻底堵死，巴尔逐渐失去野心开始沉迷享乐…原本的自己或许会如同这片城堡一样，逐渐腐朽在这儿，而后被某个赶来的勇者一刀斩下头颅吧。 毕竟，这也是大多数魔王军统帅的结局：要么成为魔王，要么成为之战中的牺牲品死于勇者之手。 一切本该如此，可如今又不是这样…苍蝇公爵转过头，窗外的温柔的暖风轻轻吹动他额间的触角，又停在窗帘与茶几之间，仿佛带来几分倦意。 海伦…是那次偶然的邂逅，让自己没有堕落下去，也是她让自己恍然找到了活着的滋味。 什么魔王，什么野心…什么之战命运之争，都去死好了！ 巴尔的步伐很慢，静静走到床边牵起少女的手，“这个世界遭透了，海伦…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少女仰起头，对上了苍蝇公爵那温柔又满是怜惜的目光，不禁有些羞涩。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慢慢起身双臂搭在了巴尔的肩头。 “一起离开这里吧，去只属于我们的梦境…” ……… 猩红之地外，人族远征军以绝对胜姿挺进到了虫族大本营的关口。旌旗在风中卷动，山脊的两侧不时传来战马哼哧的甩鼻声。 压抑与死寂，无论是远征军还是对面紧守关隘的虫族大军都是如此…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事关生死存亡的战役，没有人想要失败。 勇者并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老朋友查理身上，毕竟就算能够斩首巴尔，这余下的虫族也是需要清理的。在威廉的率领下，每个战士都是人族的英雄 威廉望着那片暗红色的地域，心中却并没有什么喜悦或豪情…或许在征服了这片土地后，王国的边疆也会顺利推进到这里吧。 猩红之地会被分封给新的勋贵和军官，他们也会迁移一批民众来此地定居。 贵族们会用这些鲜红的石头，用这些撒满了远征军将士鲜血的石头，筑起堡垒与岗哨。 他们会一边躺在阴凉的葡萄藤下纳凉，一边向拓荒的民众收取税收…似乎和王国内地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场战争当真值得吗？ 威廉叹了口气，只是他还未来及细想，远处猩红之地上空的红云却迅速翻滚起来。一圈圈如同沸腾的血水向着周围扩散蔓延，几乎转瞬之间便遮蔽了整个战场。 “这是…”威廉面色凝重，胯下的骏马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勇者捏紧缰绳迅速下达了固守的命令。 狂风带着腥臭与腐烂吹遍了每个角落，与人族军队的慌乱不同，虫族大军却变得异常兴奋。 是巴尔大人的气息！是元帅在指引我们！ 虫族们纷纷摩擦着口器与武器，就连阵型都乱糟糟起来，如果不是几名军官斩杀了擅自出列的士兵，恐怕这些家伙已经按耐不住向远征军发动攻击了。 大臣安东尼怔怔地望着头顶不断翻滚的浓云，脸上却并没有属下们的那种狂热与激动。 “不，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安东尼那如同小象鼻子一样的口器颤动了两下，这位负责虫族事务的大臣好像完全丢了魂。 巴尔大人的梦境在扩张！那些红云即便没过了战场也没有停下，仍旧在不停展开。 难道元帅大人… 嘭！一声巨大的撞门声惊断了安东尼的思考，他回过头却见一名身穿灰袍的干瘦老者正立在门口。 “加图，你就是这么敲门的吗？”安东尼的语气带着些许愠怒，但后者却完全没有理会大臣的指责，只是快步冲进了这座关口的会议室。 “别开玩笑了安东尼，你知道那些云意味着什么。” 加图·霍尔特，如果克里斯在这里或许还能想起来，这位正是曾经带队在布尔加特调查试验场被毁事件，袭击了他们，而后又一路追到雪山被斯维特兰娜差点团灭的魔王军干部。 安东尼并没有说话，虽然他平日里就和这位有着虫族最强法师称号的加图不对付，可既然加图都这么说了… 大臣再次仰起头不确定地看着上方那些云层，“大人一定有自己的深意，我们只要击退勇者就好了。” “深意？呵…”加图嘴角冷笑一声，看着十分怪异可怖，“别傻了！他只是想和那个该死的女人一起罢了。” “……你们都退下，盯紧勇者的部队！”安东尼迅速摆手，让会议室中的其他人全都离开后，这才深深看了这个死对头一眼。 “能怎么办呢…我们从一开始就被抛弃了。”安东尼缓慢地踱着步子，似乎又想起了巴尔让自己击退勇者时的那种随意态度，“可是，也只有这样才能打败勇者了，这是为了整个虫族的延续。” “你还真是忠心啊…这么大阵仗，巴尔绝对是想举行仪式！勇者是没了，可代价呢？”加图奋力拄着法杖，瞪着面前的大臣，“你想陪着他送死是你的事，我可没想死在这儿！每一个虫族的战士都想活下去！” 见安东尼仍旧不说话，加图再次向前逼近了几步，“现在还有机会，但你再犹豫下去可就真没了！必须阻止巴尔举行仪式。” “你要我背叛元帅大人？” “是他先背叛的我们！巴尔早就被那个女人迷了心智，好好想想吧！已经三年了，我们已经三年没有亲眼见到巴尔大人了，什么命令都是通过灵魂链接或者法阵影像传达的。” ”该死…我早就该把那个女人做成标本！”加图的眼中满是焦虑与不安，但却丝毫没有让步。 加图说的没错…自从那个女人莫名其妙出现在巴尔身边后，暴食元帅就再也没有亲自现身过。 虽然他们仍旧能进入猩红之地中心的城堡，能够进入巴尔大人的心象世界，可元帅大人却更乐于花时间在那名人类女子身上。 作战指挥室的空气就这么凝固下来，安东尼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揉着眼睛，好一会儿才似乎下定决心。 “去和勇者谈和吧…” 加图看见安东尼终于松了口，也是放松下来，他那丑陋的脸庞上皱起几道褶子，“安东尼，一百多年以来，这是我唯一佩服你的时候。” 加图说完便转身向着屋外走去，只剩下大臣安东尼还坐在窗边发呆。他在说完那句话后像是卸下了全身力气，只是望着窗外的浮云喃喃自语。 “巴尔大人…为什么。为什么？” ……… 克里斯站在一片废墟当中，抬手轻轻捻过墙壁上的缺痕，那大片的腐朽砖石上满是青苔，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好几年。 从梦中醒来后，克里斯便很快走遍了整座城堡。无论是主人格还是希尔芙都沉入了巴尔的梦境当中，唯独自己在艾莉娅的帮助下打破了梦境。 这片处于梦境夹缝的“真实”之地里，只有克里斯一人… 被遗忘的现实是没法连通外界的，梦境已经侵染了除城堡外的猩红地域，而唯独这座作为梦境基点的城堡，成了无法进入的闭塞之地。 这里究竟被荒废了多久？克里斯并不能估计准确，或许是三年？还是五年？偌大的城堡中只剩下自己还保持清醒，这让克里斯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应该就是这里吧…” 眼前的宫殿大厅坍塌了小半，剩下的也全都长满青苔与老藤，不过从建筑的轮廓与布局来看，此处应该是城堡最中心的位置。 而最显眼的或许就是那硕大的王座了…因为巴尔正端坐在那儿。 克里斯平静地看着王座上的人，随即慢慢走上台阶，站定在王座面前深深呼了口气。 干枯、皱缩…即便仍旧保持着威仪和温柔，可却总归没了气息。 巴尔已经死了… 克里斯的心绪似乎都沉浸在了这片曾经辉煌热闹过的宫殿之中，他并不明白，可又隐约能产生一丝共情。 “这就是他的选择吗…”克里斯的目光流转，顺着巴尔尸体的视线向下看去。一瞬间，他仿佛看穿了过往数百年的兴衰。 无数虫族干部与大臣如流水般来往，向他们的统帅表示臣服…宫殿台下的人变换了无数，可唯独坐在王座上的人没有丝毫改变。 孤独…在蔓延，在积累。 一声叹息，像是穿越了百年时光，落入克里斯的耳中…他回过头来重新看向巴尔，后者如同一座蜡像般坐在王座之上，看上去并没有死去太久。 这位虫族曾经的王者，在权势达到顶峰之时放弃了所拥有的这些，即便他还坐在王座之上。巴尔的肉身已经开始腐烂，城堡中的岁月也在那时定格… 他…是感到厌倦了吗？ 克里斯看着王座上的巴尔，似乎在这一刻渐渐明白了他的心情。梦境是人们逃离现实的最佳去处，现实中得不到的，羡慕的、渴求的都会在梦中得到补偿。 “看来你和曾经的我一样，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克里斯摇摇头自言自语起来，他并不知道巴尔究竟因为何事才失去了进取心，也不知道身居魔王军元帅高位的统领，究竟因为什么对现实失望。 可定格在他脸上的那种厌倦与疲惫，却让克里斯感到了几分熟悉。自己…不，应该说曾经的江渚，也有同样的感受。 巴尔放弃了现实，将自己藏入梦境当中，把那里建设成了没有忧愁与烦恼的欢愉之地…可或许就连他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在现实中早已死去。 如果主人格没有欺骗自己，从全知人偶没有记载来看，巴尔应该在三年前便彻底沉入了梦境，而在最近半年内身体才彻底死亡。 如果是骤然听到这种解释，克里斯肯定是不会相信的。毕竟这太过匪夷所思。可面前的真相又确实如此，巴尔的躯体刚开始腐朽，已经没了生命活力。 肉身死亡，意识却停留在了自我编织的梦境中了吗…只是由于巴尔的心象之力，让他的梦境得以具现侵染，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觉期间，巴尔的意识仍旧在统治着猩红之地。 或许在半梦半醒的猩红之地，生与死并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前世的江渚也曾经幻想过所谓的元宇宙与意识上传，抛弃肉体、抛弃烦恼… 暴食元帅倒是做成了江渚曾经羡慕过的事情，可如果真换作自己…克里斯一瞬间陷入了沉思，但随即又展露了笑容。 他绝对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因为这个世界里，还是真实最为美好。 第163章 巴尔的背叛 克里斯慢慢收起手中的长剑，静静望着巴尔的遗体发呆。他原本是打算趁着自己从梦中醒来的契机，找到现实中的巴尔或海伦。 只要杀死梦境的根源，破坏掉大树的根茎，那么再枝繁叶茂的想象也会顷刻化作一枕黄粱… 然而巴尔死了…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死了。梦境依旧在持续…克里斯站在王座前，不免有种扑了个空的失落感。 如此就只剩下海伦了，那个忽然出现在巴尔身边的神秘少女。如果自己之前在梦中邂逅的“江月”的确是海伦，那她的肉身又在什么地方呢？ “这是…”正犹豫间，他似乎看见巴尔的脖颈处似乎有什么正在反光。克里斯缓步上前慢慢蹲下身，恰好发现了那枚裹在橙黄色水晶中的倒十字吊坠。 其中在十字架的下方，赫然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苍蝇浮雕。克里斯伸手触碰了下那枚吊坠，深紫色的闪光猛然亮了一下，惊得他迅速收回了手。 好强的魔气！ 除了厄里斯魔镜中的精纯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纯粹的力量。而且，这枚吊坠好像在呼唤自己？ 他定了定神，将吊坠从巴尔的脖颈处取下摊在掌心，只是这回吊坠却好像变成了普通物件，没有丝毫反应。 周围逐渐传来隐晦却微弱的震颤，不时有细碎的沙粒从头顶渗漏而下，克里斯重新打量了一番巴尔的遗体，而后迅速扭头钻出了大厅。 一路奔跑到城堡露台，克里斯却被周围的光线刺得右眼隐隐作痛。他站在楼梯口，深吸了一口气。 天空在延展！ 克里斯并没有太多时间细想，这片被梦境彻底封死通路的现实，却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展。 浓云在头顶翻滚，像是鲜红的匹练快速往周围展开，克里斯仰面朝天，隐约在漫天云霞中看见了一出又一出沸腾的影像。 炫目迷幻…在以云霞为幕布的奇妙穹顶上，绽放得好像多彩的极光。 “菲妮克丝？那是…星空剑圣？”克里斯向前迈了半步，一眼便认出了影像中各自行动的队友们。 他们几乎与自己一样，都在抬头望天，好像梦境里也发生了什么相近的事情一样。如果先前只是一座城堡的范围，那么只是他从大厅返回露台的这段时间，现实夹缝的边界就已经望不到头了。 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 晨曦旅馆的窗边，一身轻便束服的夏莉双手抱在胸前，她的脸上不再有先前那种热情与随和，取而代之的却是忧虑与凝重。 窗外的夜空像是遭到了光污染一般，被染得通红…一丝丝裂纹在浮现与溶解间交替，她转头看了眼自己桌上的两把弯刀，不由深深抿住了嘴唇。 一声低吟忽然打破了夏莉的沉思，旅馆主人回过头，恰好看见那从床上坐起的新人。 “新人，你醒了？昨晚…感觉如何？”夏莉眼角含笑，缓步走到床边。 “不怎么样，我虽然忘记了有关自己的记忆…但你给我下药的事，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金发男子晃了晃脑袋，却并没有生气只是握住了夏莉伸来的左手，缓缓起身象征性亲吻了下。 “这是庇护…呵呵，不过你或许曾经是名贵族。”夏莉抽回了手，轻轻捏着手腕，“我的意思是，你的仪态很标准。” 夏莉的目光静静停留在这个古怪的新人脸上，但很快又带着些遗憾走回了桌旁，“可惜你来得不够凑巧，不然我们倒是可以成为很好的床伴。” 金发男子却忽得笑了起来，夏莉虽说得如此轻巧，但他仍旧从女子的表情中看到了些焦急与刻意。 “这可一点也不好笑，这座旅馆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夏莉瞥了金发男子一眼，像是听见了很有趣的事情似得，“你？哈哈哈哈…一个连自己都记不得的家伙，你…能帮我什么？” 金发男子眯着眼睛，虽然夏莉并没有明说，可他仍旧能猜到些零散破碎的线索，“你的情绪波动很大，这不正常…” “除非是旅馆出了大事，否则这个时候…你大概率是在下面接待客人，可你却站在这里，还换了套便于行动的装束。” 男子的话头在这里就停了下来，他还有很多发现…比如夏莉的目光有三次不经意瞥向了桌上的弯刀，以及她身上流转的淡淡魔法气息… 旅馆的主人，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只是不知道是准备杀掉自己，还是另有危机。 “你果然很有趣，以前有没有其他女人称赞过你？”夏莉摆了摆手，却只是随口调侃起来，“别瞎操心，新人就不用逞能了。” “梦境已经开始膨胀了，没有人可以逃出去…”夏莉望着窗外那恍如白昼的红色夜空，声音逐渐小了起来。 “巴尔大人终究还是抛弃了这里，所有无处安放的灵魂，都会被梦境吞噬，所以…” 身后的地板被踩出嘎吱的响声，夏莉面色古怪地看着那个忽然走到自己身侧的新人。 “我很喜欢这座旅馆的名字，当夜空中展露晨曦之时，希望也自会降临。”金发男子脸上带着坚定且温和的微笑，“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你不是也没打算放弃吗，否则也不会是这副打扮了。”金发男子瞅了眼桌上的两把弯刀，轻轻笑了起来，“不过…不坦率的女人，我也并不讨厌罢了。” 夏莉噗嗤一声笑出声，似乎是被男子的风趣健谈给逗乐了。男子说得没错，旅馆确实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由于在变故之前刚刚喂新人喝下除尘药剂，夏莉这才孤身留了下来。 旅馆的主人似乎也没想到，她无意间收留的新人，倒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这片梦境有自己的意志，如果要反抗…那我们就是与全世界为敌。”夏莉从桌上捡起那两把弯刀，端详了片刻将其中一把递给了新人。“即便这样你也不害怕吗？” “乐意奉陪！”金发男子随手接过了夏莉递来的弯刀，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记号，这是他唯一找回自我的线索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忘记自己，可男子仍旧有预感…他一定和这片梦境有莫大关联，自己的身份或许会是解决一切的关键。 夏莉看了发呆的男子一眼后，迅速打开房门向旅馆一层冲去，她轻声念诵咒文，幽蓝色的火焰便缠绕在了弯刀之上，将她的脸庞映照得无比坚毅。 巴尔…如果当真违反了约定，要置所有人于死地，那自己也只有拼死一搏了！ 原本热闹繁华的夜市街道上，此时到处都是游荡袭击的阴影，这些平日里巡视治安的梦境触手，此刻全都暴露了獠牙。大量食客与不省人事的酒鬼几乎在朦朦胧胧间，便被阴影怪物袭杀。 梦境中并不会真正死亡，但随着每一次意识消散，随机重生的食客们也愈发加重的“病情”。无忧之国的美梦破灭了，在一次次死亡间，他们正逐渐成为这场美梦的一部分。 “往地下冲！那里有接应我们的人。”夏莉呼喊了一声，随即从大厅中扑出，燃着蓝火的刀光顺劈，将近处的阴影斩破。 金发男子紧跟其后，虽然他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些阴影怪物可不并不友善。 “去！”男子从怀里摸出一张卷轴，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随后念动咒文，三四条火舌探出，疯狂舔舐着周围的建筑与阴影。 街道上到处都是被阴影追杀的食客，男子却并没有抛弃他们，不要钱一样从怀里摸出各种各样的卷轴，与夏莉一道向附近的阴影怪杀去。 “不要过来啊！啊！” 一抹黑影笼罩在矮人食客的头顶，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仓皇地伸手想要抵挡，但那如同死神巨镰般的变形阴影却毫不留情地斩了下来。 爆裂声迅速响起，矮人食客紧闭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却正看见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只手。 “抓住我！不想死就跟上来！”男子抬手将矮人拽起，而后头也不回地冲向了下一只阴影，手起刀落将那怪物一分为二。 究竟发生了什么…金发男子心中充满疑问，这片夜市在他苏醒前后差别未免有些太大了吧？还是说这才是这片梦境的真正面目？ “别管这些家伙了…他们已经是一副空壳，没救了已经。”夏莉站在街口，回头看到新人因为救人而明显落后一截，不由有些着急。 这些被阴影屠杀的食客，只要死上几回就会彻底泯灭意识，变成和阴影差不多的怪物，再耽误下去周围孵化的阴影会越来越多。 “你不正是为了这群没救的家伙，才开办的旅馆吗？”金发男子却并出言反驳起来，他顺手又拉起了地上一名倒地的食客，“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每个人都值得被拯救。” 夏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抿着嘴…不知为何，这个新人每次总能一语中的，说中自己最在意的事情。 反正就算自己反抗也战胜不了巴尔…既然结果不会改变，那就按自己想做的来好了。 夏莉的身形再次变快了几分，蓝色的火光在空中划了个满圆，将新人身旁的几只阴影尽数斩杀。 “夏莉？” “快走！我掩护你们，往东边去，去河边！” 纷乱在城市的每一角上演… ……… “那人…好像是查理？”克里斯站在云层之下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头顶的某处影像，看来巴尔的梦境好像从美梦变成了噩梦？ 可是，如果这是巴尔自己所为，他到底想干什么？ “看来你并不了解他。” “什么人？”克里斯猛然转身，做好了御敌准备，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背后。 “别紧张，别紧张年轻人…”须发皆白的老者轻笑了两声，如果不是他头上那对触角与背后的翅膀，克里斯一定会把他当成人类。 “巴尔那个不争气的混账，也只有他才能干出这种事来。”老人轻蔑地望向天空，似乎并不感兴趣，反倒是将目光停留在了克里斯身上。 “一名人类，呵有趣当真有趣。没想到几百年来，第二名符合暴食神选资格的，竟然是一名人类？” 克里斯没有从老人身上看出任何能量波动，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也正是如此，他才没有发觉老人是何时出现的。 “阁下是什么人？莫非…是因为这枚吊坠”克里斯抬起手上那枚精巧的坠饰，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 “暴食之神别西卜需要神选，而我则是替他甄选人才的使者。你可以称呼我为…沃拉斯顿。” “巴尔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了我主…所以暴食神选的位置，需要一个新人。” “背叛？是说之战吗？”克里斯隐约从老人的话中判断出了部分信息，魔王军的七位统领，与勇者一样，也是神明的代理人。 而他们存在的目的，便是替神明执剑打赢争夺大陆的之战…眼前这个自称别西卜神使的老人，开口便说巴尔背叛了神明。 莫非暴食元帅打算放弃参与之战？ “呵呵，你知道的倒不少…没错，既然他不愿再为我主征战，那就是自取灭亡。”沃拉斯顿笑了两声，“明明他的一切都是拜神明所赐，违反契约的代价可不轻啊。” “你究竟想说什么？”克里斯已经大概猜出了老人的用意，可巴尔主动放弃参与之战却让他大感意外。 这就好像是勇者在旅行了数年之后，突然告诉女神自己不干了要回家，一样不可思议… “虽然你是人类，但在这时候触碰到吊坠也是缘分，你愿意成为下一任暴食，接替巴尔的使命吗？强大无比的力量，我现在就可以赠予你。”沃斯拉顿脸上的皱纹逐渐舒展开来，“而你要做的…” “呵呵，只不过是替我主杀掉巴尔就够了…” 第164章 规则利用者 沃斯拉顿那干枯的手掌缓缓抬起，一丝丝似有若无的淡紫色流光在他的指尖流转。一声响指，寂静空旷的城堡露台上顿时像是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猛然震荡抖颤起来。 一具庞大无比的蝇神虚像，竟然在半空中缓缓浮现。黑色的触须，硕大可怖的复眼，还有那只露出小半的翅膀。 威压如狂风般碾下，卷起露台上浮土荒尘，克里斯眼角与耳朵毫无征兆地渗出一丝丝鲜血。但紧接着他便感觉那股压力骤然一轻，好像被人拖了起来似得。 沃拉斯顿看着没有跪伏在地的克里斯，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惊疑…魔神大人的直视，区区人类竟然能承受得住？ “唔，我可是人类，你让我去信奉魔神？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克里斯向后退了半步勉强站稳身子，也没有着急给出回答，只是紧咬着牙关看向面前的老者。 “呵呵呵…你是合适的，是足以契合我主的人选。这点其实你比我清楚，不过若非是在这种节骨眼上，作为飞蝇一族的前任族长，我自然不可能将神选的位置送到人类手中。” 老者哼了一声，似乎对克里斯没有立刻应下颇为不满，“人类，这可是属于你的机缘。” “哦？真的吗？只要我改信魔神，你就能让我获得强大的力量？比巴尔还要强？”没了那股魔神的威压，克里斯的语气中倒是多了些好奇。 “当然！”沃斯拉顿再次打了个响指，在他手中忽得燃起火焰，一张写满了古怪字符与纹路的羊皮卷，便自火中展开。 “巴尔违反了契约，只要你签下契约，剿灭叛徒，为我主征战。”老者见克里斯服软，轻轻眯起眼，说话的语速并不快，“作为别西卜大人的神选，之战胜利之时，大人自会赐予你永恒的生命与一切所念之物。” “契约是绝对公平合理的，有付出便有回报。” 沃拉斯顿手中的羊皮卷哗啦一声在火中燃尽，而后凭空出现在克里斯面前。他轻轻扫过，不知为何虽然看不懂上面的字符，可这份契约的内容他却能够领会。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沉默了片刻，待到将契约完完整整读过数遍后，才忽然眯起了眼睛，而沃拉斯顿则是十分耐心地立在一旁。 光明神的神选自然就是七位勇者，而七位魔神则契约了魔族中的佼佼者…通过这份魔神的契约，克里斯逐渐摸清了这场代理人战争的选拔要求。 勇者是从其他世界召唤而来，而魔神神选则只会在大陆上寻找，莫非是因为光明神更强？但无论是哪方，都有一个重要的约束条件——与职阶能够较好契合程度。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勇者或魔王，这些神选一定是神明所“垂青眷顾”之人。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何不同职阶的勇者会个性鲜明到近乎有些偏执。 其次作为代理人与神选，最终目标都是为背后的神明赢下之战，同时也被许诺了极其丰厚的回报。 至少这一点上，他们都比艾莉娅要大方得多！ 自己符合暴食神选的资格…？克里斯其实并不清楚这所谓的“被神明垂青选中”，究竟需要什么具体条件，但契约与沃斯拉顿的意思都已经很清楚了。 杀死巴尔！他就能获得暴食魔神的力量。 巴尔不知为何撕毁了与暴食之神别西卜的契约，试图从之战中脱身…但在他刚开始行动没多久，魔神的使者便来到了现实。 不服从即要抹杀吗…还真是符合神明的一贯作风啊。就算是魔王军中风光无限的暴食元帅，也不过是魔神手中的提线木偶。 克里斯对那位巴尔元帅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在艾莉娅忽然冒出来后，有关神明那尘封许久的厌恶感又一次冒了出来。 古神也好，魔神也罢…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肆意玩弄手上的棋子。他与巴尔，在这一点上倒也有几分相似。 “还真是一份不错的契约呢，公平…合理。”克里斯故意大声地赞许了这份契约，他能明显感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自然！时间紧迫，快签下契约吧。”老者虽然有些古怪克里斯的态度，但也不疑其他，毕竟这个人类本来就是巴尔的敌人，他们利益是一致的，克里斯的态度还算正常。 “不错不错，那…”克里斯轻轻捏着那份契约，似乎已经做好准备献出自己的灵魂。直到听见了那道快要炸毛的声音后，他这才忽然笑了起来。 “喂！！你，你不会…” “请恕我拒绝。” “哈？”老者已经摆好了阵法，此时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拒绝了？问了这么多，他居然拒绝了？面对别西卜大人的威压，他竟然敢拒绝？ 不会吧？ “沃拉斯顿先生？你的对魔神的确很忠心，就是…情报和眼力见差了些。”克里斯缓缓站直了身子，手中长剑已然幻化而出。 眼前的神使显然是把自己当作了和勇者一同前来的人族战士，但凡沃拉斯特知晓自己是古神一方的代行者，都不可能这么傻乎乎地抛出橄榄枝。 从这一点上来看，沃拉斯顿甚至还没有魔王路德维希的情报储备丰富。果然是在这吊坠里封闭太久的缘故吗？ 而他之所以要假装签约，自然是为了试探艾莉娅的反应。那个混蛋女神，既然能保有自己旅行中的全部记忆，说明她一定在观察。 结果也很显而易见，艾莉娅当真没有沉住气。 真是过分啊，那个混蛋女神… “能被别西卜大人选中，那是你的荣幸，人类…你别太高看自己。”沃斯拉顿瞥了眼克里斯剑身上的反光，终于反应了过来冷冷一笑。 “你们想除掉巴尔，那我就偏要护着他。”克里斯露出了诡异且自信的笑容，“我最讨厌那些肆意玩弄他人命运的神明了。” “好，很好…非常好。”沃拉斯顿怒极反笑，他的身形鼓涨变形，片刻间就撑破了身上的朴素衣物，一只巨大的绿头苍蝇赫然俯视着克里斯。 “那看来只有我亲自出手了…” 克里斯淡然地看着显露真身的飞蝇族长，心底却感到一阵舒爽。他故意很大声说出那句话，自然也同样送给了偷窥的艾莉娅… “啊！！你这个家伙，怎么连我也一起骂啊！我可刚刚还救了你！没有我那威压都能把你弄个半死！”艾莉娅这回算是彻底炸毛了，原本软糯的声音甚至有些破音，倒是听着颇为有趣。 “我可没有骂你，你怎么自己对号入座啊？莫非，你也承认自己就是那…，” “啊！够啦！啊啊啊…好烦！”暴露了的艾莉娅在克里斯脑海里大喊大叫，一瞬间后者还以为是风精灵回来了。 “伟大的魔神别西卜大人，请…”沃拉斯顿十分虔诚地做起了祷告，怪异的音节从绿头苍蝇体内发出，像是一声声祈愿，传到了远处的魔神虚影身上。 那可怖的别西卜投影在沃拉斯顿的祷告下，忽然扇动翅膀，无数符文光圈如同翅膀般在空中排布展开。 十只 百只，上千只…来自地狱的坎比翁手持钢叉接连从光圈中飞出，低吼着望向他们脚下那渺小的可怜人类，转瞬间铺满整片天空。 “人类！我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沃拉斯顿在恢复真身后，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 “看来神选还真不好找啊…呵呵”克里斯挑衅似得看向了远处的魔神虚影，心中已经盘算好了一切。 “那去死吧…” 沃拉斯顿的愤怒轰然掷地，魔神虚影却已然出手…庞大的阴影像是海浪般自天空中涌下，一道巨型的黑紫色闪电凭空劈落，正中克里斯所在的露台。 神力…蕴含着规则力量，是凡人根本无法对抗的，即便只是魔神大人的一丝残影，也足以代表神明的意志。 能够控制这份虚影的力量，他沃拉斯顿自然就是大陆上最强之人！绿头苍蝇只是瞥了眼闪电正面击中的地方便抬起头望向了巴尔膨胀的美梦穹顶。 诛杀那个人类小子只是个插曲，真正难办的是怎么彻底杀掉巴尔… “这可是你先出手的哦…魔神别西卜。” 克里斯的声音却忽然在尘埃中响起，沃拉斯顿只是刚来及转过头，一阵淡红的波纹便从他身旁扫过。 压迫感十足的坎比翁大军如同齑粉般碎裂成漫天血雾，朦胧又充满了不真实感…沃拉斯特甚至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远处的魔神虚影便如同玻璃般碎裂，逐渐化作泡沫沉进了云层。 “！！”沃拉斯特呆呆地伫立在半空中，大脑如同宕机了一般。 “是别西卜先违反规则的，不过那个大虫子你得自己对付！”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克里斯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得沃拉斯顿一阵胆寒。他做了什么？魔神大人的投影竟然…他究竟是什么人？ 蝇神别西卜的投影？克里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是魔神本尊降临，他也没有任何畏惧。 既然知道了艾莉娅在偷窥自己…那克里斯自然可以笃定：女神绝对不可能放任这种当她面挖墙脚的行为。 这是个逼女神现身的好机会，虽然她说自己不能踏足这片大陆，因为这是之战的规则。 可如果是其他神先违反了规则呢？ 神明不得私自对代理人出手，不被发现倒是无碍，可艾莉娅在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倘若暴食魔神的化身想要出手攻击自己这个古神一方的代理人，身为古神代表的艾莉娅自然有理由干涉。 毕竟这场之战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不让神明亲自下场啊！否则各阵营代理人若被敌方神明随手抹杀，这棋局还有什么存续的必要呢？ 克里斯缓步向着孤身一蝇的沃拉斯顿走去，此刻形式已经逆转。只要没有神明的亲自干涉，他完全不惧面前的绿头苍蝇。 情报与规则是一切胜负的核心…过往的旅途中，自己几乎什么情报都没有，被神明玩弄在掌心而不自知。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有规则，就有能够利用的地方。而只要自己能够掌握好之战的规则和古神代理人的身份… 反过来用阳谋算计棋手们，也完全做得到…毕竟，谁也不希望被人抢走手中的筹码。 折磨了一波艾莉娅，克里斯此时心情大好，也算是小小满足了下自己的报复心理。 “你是勇者！！不…不对，不可能！你身上没有光明神的气息。”沃拉斯顿庞大的身体不断向后倒退，似乎完全摸不准眼前的人类到底有什么本事。 人类绝对不可能一瞬间打碎别西卜大人的虚影，那么！ 直到克里斯逼近，绿头苍蝇才终于恍然大悟… “代行者！你是代行者…原来你也是神选！” 三条附肢被剑锋迅速斩落，克里斯刚准备展开心象将绿头苍蝇拖入结界，后者却毫不恋战，抵挡住克里斯的心象吸力后，沃拉斯顿转身便撤。 是自己的过错！这个人类是故意的，他被算计了！沃拉斯顿清楚神明攻击其他神选的后果。 如果想在盛怒的别西卜大人手上活下来，自己就必须将功补过！至少要拿下叛徒… 抱着这种念头，一心撤退的绿头苍蝇依旧被克里斯命中了一剑，他闷哼一声忽得划开面前的空气，唤出传送通道迅速钻进去，完全不打算与克里斯纠缠。 剑光划破空气，绿头苍蝇逃离的通道却已经闭合。一击落空的克里斯落在废墟之上，平复着心象的波动。沃拉斯顿…跑得还挺快！ 原本已经做好全力以赴，动用心象结界留下对方的克里斯，此刻倒有些无奈…绿头苍蝇的实力绝不算弱，甚至比之巴尔还强上许多，真要拼命自己恐怕得受伤不轻。 就是因为魔神虚影被骤然击碎，才让绿头苍蝇完全没了战意，但克里斯却没想到它居然跑得如此果断。 “艾莉娅？女神大人？” 呼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克里斯渐渐笑出了声，别看他算计了女神，但这同样符合古神一方的利益。 看来…艾莉娅已经在投诉声讨暴食魔神的路上了吧！ 第165章 家畜的无忧 虽然暴食之神别西卜可能无意攻击其他神明的神选，可拥有部分魔神力量的虚影却实实在在对自己出手了。 克里斯并不知道违规被发现究竟会引起什么结果，但至少这对于艾莉娅一方来说是个不错的口实。 他慢慢抬起头，心底却是在思索着艾莉娅刚刚发动的神力…说实话自己并没有看明白，但只是一击便将那群看上去不弱的坎比翁连带魔神虚影一同摧毁。 似乎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些小瞧那位无良女神了…就算古神一方再势微，那也是一方神明。 只是眼下…自己还得想办法弄清楚梦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论怎样头顶的那副情景都算不上好事。 克里斯随手召回长剑，再次确认了菲妮克丝等人的身体没有被刚刚的战斗破坏，他才转身向着城堡外跃出。 梦境在膨胀…被美梦所掩盖的现实也在扩展，自己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克里斯望着天边某处边角上演的影像，神色凝重。 在穹幕之上的菲妮克丝，似乎与自己一样感到焦虑迷茫。 ……… 反抗者公会中，菲妮克丝坐在一处帐篷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屋内的布局。这处房间的内室十分简朴，却有着不少自制的弯嘴陶罐，女孩几乎一眼就认出，这种手工制品，是王都郊区的居民大多都会的手艺。 生活在这间帐篷里的半人蝾螈…莫非和自己一样曾经是王都的居民？只是菲妮克丝看着这屋子里落满的灰尘，便知道这儿已经荒废许久了。 女孩犹豫了片刻，转头看向周围，那些忙碌的半人蝾螈们都在一声震颤后，变得紧张亢奋起来。 他们要集合…首领弗立维说需要布置下作战任务，便让菲妮克丝先休息，并分给了她一间帐篷。 忍不住好奇的女孩还是走进了帐篷，室内的空间并不算大，除了一张床铺和用泥巴堆成的座椅外，就只有一些归置整齐的泥板最为显眼了。 菲妮克丝走到桌旁，轻轻拿起一块泥板，擦了擦浮灰。上面似乎粗糙地刻印了些许残损不清的文字，每一处笔画都十分用力，却能从边角的形状看出，书写泥板的人手部始终在颤抖。 “这是…”菲妮克丝艰难地扫过那些泥板，上面的文字也只能读懂大概。 “我是谁？我…谁？” “母亲在…里？药水…” 轻轻掀开更下层的泥板，这张上的记叙却清楚了许多，似乎越往下，书写者的逻辑也越清晰…菲妮克丝屏住呼吸，指尖停留了片刻，终于还是一张张掀开这无人知晓的苦痛呻吟。 “有关自己的事，我还记得一些，弗立维首领收留了我。他说只要在这里死去，记忆就会更加模糊一分，我很可能会死，但我不想忘记…不想。趁脑袋还没彻底变成爬行类前，多写点吧…虽然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以后还能看得懂。” “我厌恶王都，不记得为什么，但就是很讨厌。母亲害了重病，约翰叔叔和老弟都死在了战场上。该死！给那些领主卖命什么都得不到…” “没有钱，缺少食物，讨债人每天都会上门。我忘不了母亲被他们折磨的样子。直到我听说了这里，无忧之国？没有烦恼与痛苦的地方，开什么玩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好地方？” “可走投无路的我，还是选择背上母亲，拉着弟弟跟上了那酒馆里的蒙面人，只要能治好母亲…” “记忆缺损了很多，我不记得他带我去了哪里…但那儿有很多蜡烛，周围同样有很多可怜人，我甚至还见到了邻村的倒霉牧师…他因为试图用光明神的圣经感化山贼，而被砍断了一条腿，他也是想寻找无忧之国？牧师不应该向往天堂才对吗？” 片段化的记叙忽然断档了一部分，菲妮克丝也不知道究竟是书写者忘记了，还是她压根不记得。 “刚到这里时一切都很美好，这儿有不要钱的食物！有美酒！他们给母亲的药水，一喝下去就治好了绝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弟弟把肚子吃得溜圆，无忧之国是真的！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里居然是魔族的地盘…可如果魔族能让我衣食无忧，王都的贵族却巴不得我去死，那活在这里不也挺好？我一直抱着这种想法，可却怎么也吃不下东西，因为母亲好像不记得我了。” “她一直在吃…弟弟也是。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食物，吃了一些。现在想来，幸亏当时胃口不好。” “邻村的牧师老头，好像去了家旅馆…他肯定是看上了那儿的老板娘。我还有母亲和弟弟要照顾，虽然她们已经完全忘了我是谁。” “母亲死了…我还记得…母亲。她不是死了，而是成了…”到这里泥板的记叙就已经变得混乱起来。 “这儿的一切都是假的！当我想明白…晚了。弟弟掐我，喂饭。他们都是家畜…我在哪里…？” ……… 菲妮克丝轻轻放下泥板，这些泥板记录的时间显然并不相同，可越到后面也就越混乱，甚至无法辨认。 无忧之国的受骗者…原来王都也有吗？ 泥板的主人带着母亲和弟弟寻找这片传闻中的理想乡，巴尔也的确兑现了承诺…可这终究是有代价的。 小魔导师忽得想起，小时候在王都郊外看见的鸡仔来。这些小动物被圈养在窝棚中，每天都有人喂食。 它们不需要主动觅食，也不需要烦恼生活…因为只要张张口就能获得美味的杂谷与麦麸，这与无忧之国里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农人们会十分珍惜这些小动物，有时候宁愿自己吃不饱也要去打草籽喂给它们，直到这些鸡仔长大变得肥美敦实。 享受是需要的代价，美梦同样如此…和最终被端上餐桌的鸡仔类似，无忧之国的人们也最终会变成梦境的一部分，成为巴尔的力量。 一切好像十分合理…可菲妮克丝又总有些难以接受。或许是这故事中的主角，从鸡仔变成了和自己相近的人类，才会有种难以自持的哀怨与同情？ 女孩摇了摇头，却看见弗立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帐篷门口。反抗者公会的首领正拄着法杖，似乎并不想打扰自己。 “这座帐篷的主人走丢有段时间了…”弗立维轻叹了口气，缓步走进帐篷，在这片梦境中，死亡还会复生，但如果彻底迷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所以反抗者公会会用“走丢”来指代那些离去的战友。 “您，您还记得？” “当然，公会里的每个人我都记得…记得他们怎么来，怎么走丢的。”弗立维的眼睑转动了下，脸上带着哀伤的表情。 “他是和母亲弟弟一起来到这儿的，巴尔治好了他母亲的病，当然只是在梦中…但却把她的灵魂送上了海伦小姐的餐桌。我是在一次爆破行动时捡到的他，那个小伙子还挺清醒，很有自制力，可惜…” “他牺牲了吗…”菲妮克丝的声音很轻，女孩的目光重新落在泥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谈不上优美，可字里行间都是后悔与对母亲弟弟的想念。 “嗯…他作战很勇猛，一直相信只要从这场梦境里醒来，就能重新看到母亲和弟弟…因为这里是一场梦嘛。可在第四次死亡后，他就走丢了…你看到的那些石板，是他闲下来的时候画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菲妮克丝的情绪低落，似乎能想到泥板主人在被反抗者公会收留后，拼命向巴尔发动袭击的样子。 因为是梦，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只要梦醒了就可以不作数重新来过吗？的确是很单纯的想法啊… “类似的遭遇，这儿每个人都有…”弗立维捏紧了手中的法杖，“没多少时间了，小姑娘…我们准备出发了，一起来吧。” 菲妮克丝点点头，她想放下手中的泥板，可又怎么也松不开手…这厚实的一摞泥板，好像不仅是泥巴的重量，只让女孩感到手掌酸痛。 反抗者公会…他们还没有绝望！这儿的每一名战士都没有绝望。就算查理大人不在这里，自己也想帮助这群挣扎的可怜人。 给大家带来希望，这才是勇者的伙伴啊！ ……… 大量半人蝾螈已经被动员起来，他们有的已经不会说话，有的尚且还能含糊地表达意思，可所有人脸上都有着共同的坚决。 “和我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红头发的女孩抱着法杖，仍旧没从刚刚的共情中缓过神来，可整个地下基地却都好像得到了命令似得，兀自变得肃杀紧张。 “是巴尔，巴尔终于还是启动那项仪式了，唉…”反抗者公会的首领弗立维·明歌摇摇头，却是满眼惆怅地看着面前这位人类小姑娘。 “什，什么仪式？” 弗立维站在高台上扶着栏杆，望着下面正紧急集合起来的战士缓缓开口，“是将这片梦境剥离出现实的古老仪式…你眼前看到的一切，包括我在内全都是梦中的景象，而既然是梦则一定会有做梦的人。” “那个人也便是梦境联系现实的基础，也是唯一弱点…”弗立维直视着菲妮克丝，似乎若有所思，“巴尔打算切断这唯一的关联，让梦境彻底独立，他是想要这片王国变成永恒的美梦！为此仪式需要很多能量，我们这些被困在梦中的灵魂，都将变成祭品。” “永恒…这真的能做到吗？”菲妮克丝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弗立维的话让她吃惊不小，如果巴尔当真切断梦境与现实的联系，那与直接自毁几乎没什么两样。 让梦境脱离现实，永恒存续？ “那，那样…不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回到现实？他疯了吗？”菲妮克丝沉吟了片刻，睁大眼睛反问起来。 小魔导师跟随勇者前来讨伐暴食，可现在女孩连暴食元帅的面都没见到，就听说对方疯了准备掀桌子同归于尽？ 这太不可思议了… “哼！也许他早就疯了。”弗立维看着台下集合起来的部众，轻飘飘地做出了自己的论断，在他眼中这片美梦的主人，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台下的半人蝾螈和少量还算正常的种族，近乎千人全都收拾好了甲胄与武器，而这也只是基地聚落的人数，如果算上各处据点的巡逻队，数量只会更多。 “报仇！报…” “杀死巴尔！” 愤怒与决然的叫嚷在码头边此起彼伏，待到弗立维一抬手这群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人们才逐渐平静下来。 首领叹了口气，他知道公会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摆脱了美梦诱惑的觉醒者，即便为了抗争他们付出的代价极为沉重。 可这些人之所以还能保持清醒，绝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复仇的决心…那位主宰梦境的魔王军统帅，用美梦麻痹收割了一批又一批灵魂。 “这一战…我们没有胜算。” 弗立维一开口便让菲妮克丝愣住了，这种看上去好像决战一样的动员，怎么一上来就是丧气话呢。 只是弗立维的负面演说却并没有浇灭这群人心底的决心…因为只要仪式启动，他们就将彻底迎来死亡，这是最后的反扑机会了。 “但是我们却不得不战！没有人可以替我们报仇：没有人可以拯救我们…否则，在巴尔欺骗囚禁大伙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出手？”弗立维的声音很大，几乎全场都能听得清楚，“能够救我们的，只有自己！” “讨伐巴尔！” “杀死！” 不需要太多言语，只是简单的宣言便将众人的战意彻底点燃，因为所有人的觉悟都已经在埋藏太久了。 队伍已经出发，推翻巴尔的作战计划早已制定多时，虽然如今还有许多尚未齐备的地方，可箭在弦上却已经不得不发了。 毕竟，掌握主导权的从来都不是这群可怜人。 “你要怎么办呢？勇者的同伴…”弗立维看着队伍末尾，忽得转头瞥了眼菲妮克丝。 “勇者是不会来拯救我们的，所以我们不会把希望放在你的同伴身上，抱歉了。” 第166章 真命者 “我…”菲妮克丝轻抿着嘴，虽然按照一贯的思维，只要勇者大人在这里，那么一切都能顺利解决，她一定会劝说弗立维等人不要冲动，相信勇者大人一定会救出大家。 可自从看了那几块泥板后，“勇者大人会救大家”这几个字菲妮克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反抗者公会的每一名幸存者，都是因为巴尔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不甘心被当作家畜圈养，不甘心被美梦愚弄，眼下梦境膨胀巴尔要启动永恒的仪式。无论有没有准备好，无论甘不甘心，这…都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反抗机会了。 菲妮克丝又如何忍心劝说他们放弃这机会，反而把一切都交给勇者呢… “我会帮你们的！打败暴食元帅…大，大家一定能逃出去的。”菲妮克丝的语气十分郑重，看上去好似下定了莫大决心。 “谢谢…欢迎加入反抗者公会！”弗立维面露笑意，有了菲妮克丝这样一名不弱于自己的魔导师参战，他的行动又能多几分胜算。 “我们…要怎么做？”即便菲妮克丝答应了帮助半人蝾螈们，可仍旧想着先行和勇者或克里斯汇合，只要他们在，巴尔绝对不会是对手。 弗立维轻点法杖，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标准的圆弧，如镜面般的水纹兀自在两人面前浮现。 “走吧先追上大部队…这场战斗恐怕要持续很久。首先，我们得先见一见另外两名真名者。” ……… 夜市中央的城堡高塔，这里是一切美梦发源的地方，也是梦境最核心的舞台。一身白衣的海伦紧闭双眼，静静漂浮在六芒星法阵中央，无数流彩如同丝带般在少女周围流转。 梦境已然开始膨胀，人族勇者带来的远征军，此时已尽数被拖入梦中，这一点他还当真要感谢勇者。 梦境飞升的古老仪式是海伦传授自己的，虽然听上去十分强势，可需要的灵魂能量却十分庞大。 即便虫族的数量更多，可除了一些高级干部外，大多数虫族的灵魂能量都远弱于人族，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人族远征军的到来，的确是为自己的蓝图补上了最后一块砖…否则仪式至少需要再延后一年。 只是纵然远征军已经被拖入梦境，可巴尔依旧神色凝重。他望着某个方向，心底不由感到一丝恐惧。 有一道强大的气息撞入了自己的梦境！ 只是一瞬间，巴尔甚至产生了死亡的恐惧…究竟是什么人？但下一刻，一个最坏的设想便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别西卜大人要抹杀自己…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梦境飞升一旦完成，自己和海伦就算是从这片大陆消失了，之战自然也无法参加。 背叛？巴尔从不这么认为，他只是厌倦了被当作棋子斗个你死我活…反正七名魔神是同盟关系，那对付勇者的任务就交给路德维希好了。 反正就算再给勇者十年时间，七名勇者加起来也不可能打败魔王…为什么魔神大人就不肯放过自己呢。 心中虽有抵触，可巴尔还是回头看了眼主持仪式的海伦，默默咬紧牙关纵身跃出高塔。 无论是不是魔神大人的使者，自己都必须去一探究竟！一个忽然冒出来的代行者已经是很大的变数了，他不能容忍再有意外。 夜市中的杀戮已经持续了有段时间，梦境的力量也在不断增长，巴尔能感觉到就连自己的心象范围也在随着“家畜”宰杀的进行，缓慢向周围扩展。 力量从未有这般充盈过，可远处的破坏与强大气息仍旧令他心颤… “这是…”巴尔静静飘立在空中，目光微微抖动，眼前的一角夜市早已化作废墟，无论是梦境中的食客，还是阴影守卫全都被屠戮一空。 远处那挥舞着触手的暴躁身影，肆意践踏自己梦境的家伙…巴尔不自觉吞了下口水，他认得这个庞然大物！ 黑山羊幼崽…不，就算是在子种中也是十分高等的存在。如果克里斯或江渚在这里，一定能发现这只黑山羊幼崽的与众不同。 没有那遍布全身的腥臭大嘴，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卵泡囊肿一样的黑色肉瘤，它的体型更小，触手也更像是绳索。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怪物会闯入自己的梦境？即便是活了五百余年，巴尔也只是在传说中听闻过它们的名头。 孕育万千子种的森之黑山羊，黑暗宇宙中司掌生育与繁衍的三柱神之一…为什么她的神使要来攻击自己？难道…别西卜大人投靠了黑山羊？所以负责抹杀自己的神使才会是变种的高级幼崽？ 正愣神间，“黑山羊幼崽”再次挥动如鞭毛状的触手，将面前的大片建筑扫尽，下一刻那浑身长满黑色肉瘤的可怖怪物，忽得停下了动作，扭过身子静静朝向了巴尔。 “糟糕！”巴尔抽身飞退，险之又险避开了袭来的触手，暴食在空中翻滚了数圈接着脸上猛然浮现出大片黑紫。 一口黑血吐出，巴尔的皮肤脸颊都在溃烂，不断有类似脓血与毒疮的突起爆开。 巴尔强忍着喷血的冲动，脸上憋得发青。一阵流彩掠过，就算是在面对江渚与剑圣阿道夫都保持人形的巴尔猛然化作了一只身形巨大的紫头苍蝇。 远处的“黑山羊幼崽”缓慢挥动触手，如同悬浮般慢慢飘起。它饶有兴致地看着巴尔，这个在自己一击之下还能幸存的生物还挺有趣。 恢复了真身的巴尔却并没有感到身体好转，只是一发咒术自己便差点崩溃重生，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该死…”紫色复眼的苍蝇公爵翅膀嗡嗡抖动，无数闪亮的符文如风般展开，几乎一瞬间便将“黑山羊幼崽”包围。 哗啦一声脆响，绝大多数符文都被幼崽触手挥出的光芒掸落，少数运转完成的符文旋涡猛然激射出道道乌黑的光束，狠狠撞上了那满是瘤子的扭曲身体。 猛然一声巨响，变种幼崽虽未受到多少伤害，但依旧被眼前的苍蝇激怒了…敢于攻击自己？那就是在亵渎母亲大人！ 变种幼崽的身形极快，几乎在苍蝇公爵行动的瞬间便飞到它身后，绳索状的触手忽得扭动变形化作十多米宽的弧形利刃，将来不及反应的巴尔一分为二。 疼痛一瞬间蔓延至全身，变种黑山羊幼崽的咒术紧随其后，沿着巴尔身体的断面侵入，不断撕裂破坏着苍蝇的躯体。 漫天血雾在空中爆散，黑山羊幼崽十分享受地落在了废墟之上，它的触手逐渐从利刃状态解离，轻飘飘的好像飘带一般。 只是变种幼崽还未来及回味凌弱的余韵，苍蝇公爵的虚影又渐渐在稍远的位置重新凝实浮现，看上去就好像完全没有受伤一样。 “真是可怕的家伙……” 大苍蝇抬起前腿，揉搓了下发胀的脑袋。此时巴尔已经彻底认定这只变种黑山羊幼崽，就是别西卜大人派来消灭自己的使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魔神大人会和森之黑山羊达成协议，可眼前的敌人毫无疑问是属于神明一方的。 可是…它们想杀死自己也没那么容易！ ……… 正当稀里糊涂的巴尔与变种幼崽激战正酣时，一路跟着夏莉杀出旅馆的金发男子身后已经聚集了百十号人。 这些神情恍惚的伤员难民，大多是街上的食客…他们大多还未彻底迷失，有的还会因为死亡恐惧。 在金发男子从阴影守卫的手中救下他们后，这些人想也没想便跟了上来。可大多数食客，还是在茫然不知或麻木迷茫的状态里，被反复屠杀至消散。 金发男子握着夏莉的弯刀，单脚踩在一处断裂的矮墙上，远处的战斗动静很大，就连夜市另一边也能清楚地看见。 “是巴尔…他在和什么战斗。”夏莉走上前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因为那位可怕的暴食元帅， 整片梦境的最强者，此刻似乎还处于下风。 “暴食元帅的真身吗…”金发男子略显空白的大脑好像有什么正在唤醒，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来到这片梦境…好像就是为了巴尔？ “我们现在要去哪…”金发男子看着手掌上的河流，似乎有些出神。 “去找另外两名位真名者，巴尔现在被拖住了这是个好机会。”夏莉的目光始终在金发男子身上流转，那些汇聚到男子身后的食客们都选择了相信这个男人。 自己好像也是如此…这个新人的身上，好像有着一股令人安心与振奋的力量，即便他如今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真名者？”金发男子转过头来，面露疑惑，“你说另外两名，那么你也是真名者？” 夏莉轻笑了声慢慢转到金发男子面前，“没错…你应该发现了，这片梦境中我是记得自己姓名的。” 金发男子点点头，无论是街上的食客还是自己，他所遇到的每个人都不记得名字，唯独晨曦旅馆的主人夏莉与众不同。 而这正是他进入旅馆接触夏莉的原因… “这片梦境仅靠巴尔一人的心象是难以维持的…为了巩固梦境的基础，暴食元帅便从卷入梦中的人里，找到了在灵魂层面有天赋的三人签订契约。” “他保有我们的人格与记忆，而我们替他维持梦境空间的稳定。” 夏莉的话令金发男子大感吃惊，他虽然想到了夏莉很可能和巴尔有关，可却没想到旅馆主人竟是这片梦境的维护者… “你和巴尔有契约…这么说，你其实算是暴食元帅的帮凶？为什么选择告诉我？你完全可以继续隐瞒下去。” “呵呵…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啊。”夏莉笑了起来，抬起手轻轻遮住了嘴部，“不过你这么说也没错，我的确是巴尔的帮凶。” “没有我这片梦境便不会如此稳固，没有我…这些误入此地的家伙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金发男子静静端详着夏莉的表情，忽得补上了一句，“没有你，他们恐怕会消亡地更快，至少你的旅馆收留过这些可怜人…” “真没意思，我本还想看见你满脸惊愕，然后把刀捅进我腹中的样子呢…”夏莉哼了一声，似乎对金发男子的反应有些失望。 “你的癖好还真有些…独特？” 夏莉撇撇嘴这才继续说道，“真名者虽然没有巴尔那样的权限，但在梦境中同样是不会死亡的…我只是看那些人可怜罢了。” “遗忘者里忒、反抗者弗立维，还有我…顺从者夏莉。”夏莉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弯刀，轻描淡写地讲出了三位真名者的身份。“里忒负责暂存记忆与灵魂能量，我负责收容还未榨干的家畜，而弗立维…则负责统领针对巴尔的反抗势力。” 其中的一个名字却让金发男子不得不瞬间提起了精神，“里忒…遗忘者？这不是忘却女神的名字吗？” 自己手心上写着的不正是里忒的名字吗？自己的失忆莫非和那位遗忘者有关？不过夏莉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是继续开口补充道。 “是她自己起的，呵呵…不是挺形象吗？在这片梦境中，她就如同司掌忘却的女神一般，掌握着所有家畜的记忆。” “如果我找到里忒，是不是就能拿回记忆？”金发男子的声音很轻，却并不太确定。手上的字符与图案绝对是失忆前的自己留下的线索，找到里忒或许就是解开自己身份之谜的关键。 “嗯也许？她是巴尔的死忠，这儿的每一个灵魂，都从她那转手过，如果你的记忆还没有被吃掉，应该也在那里。”夏莉眼角含笑，直到这时还是没忘记调笑下金发男子。 “她向来很认真，也很忠心…不过要是我告诉她，你是我的姘头，说不定她还能‘疏忽’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金发男子回想起手中的字符与图案，忽然释怀了许多。 “我的记忆…不，我改变主意了。” 第167章 加图的计划 是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自己的身份呢？不知道自己是谁，就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所谓身份与自我认知，无非代表着过往的立场，没了这些他依旧是他！正因如此，金发男子并不认为他会 在这片无忧之国中彻底迷失。 失去记忆前的自己主动在掌心留下了有关“真名者”的线索，而不是选择写下自己的名字，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解决一切的关键就在真名者里忒身上，她司掌了结界里无数人的记忆与自我。金发男子忽得笑了起来，未失忆的他正是相信即便失去自我的记忆，自己仍旧能够做出最适宜的判断，才会留下这种信息。 果然是个很自信的人啊，曾经的自己…那这份信任，他绝对不会辜负。 “我能否恢复记忆其实不重要，解放无忧之国食客们的自我才是正事…因为这儿的每个人都是一份希望。”金发男子的言语中透露着强大的自信，他轻轻撩起垂在眼角的发丝，目光牢牢锁定远方。 夏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眼前的神秘新人总是能让她眼前一亮…他不仅没有失忆新人的那种迷茫与畏缩，反而处处透着自信与勇气… 不过这种意想不到，不正是有趣的体现吗？ “你真的打算带着这群人去讨伐巴尔？”夏莉转过视线，身后那群如同饥荒难民一样的食客们，此时大多浑浑噩噩，只是凭借着怕死的念头跟上了他们。 虽然夏莉一直都很同情这些被当作“家畜”的人，可说他们是打败巴尔的希望？这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 不成想金发男子却只是弯起嘴角，那笑容洒脱又随意。 “命运绝不会辜负希望，我也不会…” ……… 漫长的穹幕延续到天边，克里斯自城堡中飞出绕圈，头顶不断闪过梦境中的影像，有的属于勇者，有的属于巴尔，也有的属于渐渐消散的家畜… 从这片穹幕中，克里斯观察到了许多情报：这些影像似乎像是梦境主人做梦时的意识停留与思绪散发。 整片穹幕如同实时演算的虚幻世界，凡是有灵魂活跃的地方，都会被梦境的主人关注到，从而加深“关注”，周围世界也能获得更多渲染；一些无关紧要的边缘地带则会变得呆滞稀疏。 显然梦境主人的意识，此刻全都集中在某件重要的事情上，并不足以完全撑起不断扩张的梦境。 “巴尔，查理…菲妮克丝，还有主人格。”克里斯望着头顶，大致总结出了其中占比最多的三处影像。 这些人周围的梦境世界，总是得到最高优先级的关注，梦境在他们身边也变得更加栩栩如生。 只是令克里斯感到意外的是：巴尔居然在和黑山羊幼崽战斗！ 他揉了揉嘴唇，自己的确在从梦中苏醒时，感到了一丝大地母神的气息…（第三卷161章）可母神派来追杀自己的神使，竟然也被拖入了梦境中吗？ 巴尔虽然远远不敌这只外形奇特的黑山羊幼崽，可凭借梦境中不死不灭的特性，暴食元帅依旧拖住了黑山羊幼崽的脚步。 有意无意之间，暴食竟帮了自己大忙… 克里斯嘴角泛起一阵苦笑，他可不想只是坐在这儿干等。巴尔他可以不管，但菲妮克丝与查理可都在梦中，克里斯很是放心不下。 只是当他再次向新展开的边界处追赶了十多分钟后，克里斯的神色便再次凝重起来。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里换算到“现实”的话应该是猩红之地的边缘！克里斯静静落在一处山石城隘上，望着周围昏睡的满地虫族面色铁青。 这些虫族还活着，他们甚至还保持着站岗的姿势，显然和菲妮克丝等人一样刚刚入梦不久。 是因为梦境膨胀，所以把这些原本处于梦境心象之外的魔族全都给吞了进来吗？可如果是这样… 克里斯目光扫过关隘之下的战场，最终停在了那寂静无声的人族远征军营地。他纵身跃出快步奔进军营，可恰如预料中的一样，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睡着了… “这就有些难办了…”克里斯靠在军营栅栏上犯嘀咕。如果是平时，能够阻止一场即将爆发的战役，那自然能挽救许多生命，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人族与虫族的战士全都被巴尔拖入了梦境。 按照暴食神使的说法，巴尔想要脱离之战，一定在做些什么准备…这些被卷入心象梦境中的战士，很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正当他犯愁如何返回梦境阻止这一切时，军营中央的空地上，却忽得裂开了一道裂缝。 无数符文与纹路盘根错节，像是蛛网般爬上满了裂缝两侧，不断牵拉撕扯着裂缝。 克里斯抱起手臂慢慢眯起右眼，淡白色的光晕瞬间笼罩在瞳孔之上。 ……… 时间稍稍倒回一些，猩红之地的边缘，人族远征军与魔族的对垒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态势。无论是立在城头的虫族战士，还是军营中的威廉，都已经做好了殊死决战的预期。 但那突如其来的波动却让威廉不由谨慎了许多，暂且将部队收起加固了营盘，勇者更是将全部预备队和斥候都调了回来，营中满是肃杀与紧张。 只要攻破这最后一道关隘，后面便是猩红之地了…人族的胜利也便基本板上钉钉。托庇小骑士拼死送回来的情报，威廉提前得知了红眼魔族的存在，使得接连几次反制，比原先更快打到了猩红之地。 除非巴尔有着一人团灭整支远征军的本事，但有查理等人坐镇，这自然是不可能发生的。 威廉搓了搓手，埋头扫视着桌上的地图，忽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帐外传来，一名轻便装束的传令兵匆忙跑步进帐。 “勇者大人，有，有一名自称是虫族使者的老人，就站在营地外…说是要见您。” “使者？”威廉轻轻抬头，眼角露出些许疑虑。这种大战在即的关头，魔族居然会派出使者，难道他们还认为如今还有和谈的可能吗… 只是思虑片刻，威廉还是招手让传令兵带老者进来。人族目前是优势的一方，他威廉最不惧的就阴谋诡计，若是闭门不见反倒显得己方小气。 一身灰袍的加图霍尔特步履健硕，不待传令兵带路，拄着法杖便抢先一步走进了威廉的主帐。老人那灰暗的面孔上，一对凹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面前的勇者。 “法师加图·霍尔特…感谢勇者阁下的召见。”灰袍老人干瘦的脸庞上挤出了些许表情。 “不必多说，你来此何事？” 加图深吸了一口气，即便面对的是人族远征军主帅，他也没有丝毫畏惧，“为了活下去，我们彼此都是…” “……”威廉负手而立，脸上露出半抹笑意，“我可以理解成，你们想要和谈吗？” “不是我们想要和谈，而是我们双方，现在……” 加图不卑不亢，十分简明扼要地向威廉解释的当下双方部队的境况，以及巴尔的梦境与企图逃离之战所进行的“仪式”。 ……… “梦境？你说我们双方所有战士，包括我在内…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巴尔拖入了梦境？”威廉轻飘飘地反问加图，心底却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量。 猩红之地是巴尔梦境外溢侵染现实的产物？而暴食真正的心象梦境则在以最中心的城堡为界。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巴尔想要启动某种仪式，使得梦境膨胀吞噬了整片猩红之地，就连人族远征军都未能幸免… 威廉完全没有自己已经入睡的感觉，勇者除了那道诡异且惊人的波动外，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对。 自己已经身处梦境当中了？这还真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是旁人，恐怕会对加图的这番说辞嗤之以鼻，但威廉却不免在心底担忧起来。 巴尔启动仪式的时机绝对不是偶然…莫非是查理小队的突袭，使得他忽然做出了这种连部下也一并抛弃的决定？ 看来查理他们…已经将巴尔逼入绝境了啊！ 虽然推测尚有误差，但威廉还是选择接受了加图的说辞。作为军事统帅，威廉并不会把胜利放在第一位。 这支远征军的存亡与实力保存同样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否则就算查理他们取得成功，斩首了暴食元帅，自己率领的战士却死伤大半甚至全军覆没，那这同样算不得完胜。 真正优秀的统帅，永远都是先虑败而后虑胜！ “你们打算怎么做？”威廉沉吟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将目光放在了加图身上，这名灰袍魔导师虽然没有进入圣域，但所表现出的气场与果决，同样令威廉十分重视。魔族中也有难缠的敌人… “必须阻止巴尔完成仪式，为此…我们必须见到海伦。”加图的声音有些干涩但逻辑却十分清晰，“但海伦处在深层梦境中，别看位于中央城堡有一座希望之邸，可就算你搜遍整座宅邸也找不到海伦。” “继续…”威廉的语气平淡，好似没有任何感情。 “为此，我们就只能说服三位真名者，帮我们打开通往深层梦境的道路…”加图说到此处似乎自己也觉得十分麻烦，这才忽得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有个更快的办法…” “是什么？说来听听。” “巴尔违反了与魔神别西卜大人的契约，我说的另一种方法就是…打开现实与梦境连接的单向法阵，我是说真正的现实。”加图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狠辣与决绝，“魔神大人的使者一定会察觉到这处侵入梦境的便捷通道，只要神使降临…巴尔就死定了！” 驱虎吞狼吗…… 威廉坐在主座上，指尖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你想要召唤引来魔神的神使？真当我是傻瓜吗？神使如果出现在这里，第一个消灭的就是我们人族，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需要人族的魔导师一同配合才能构建通道，这正是我前来和谈的原因…神使大人绝对不会向您和您的部下出手，惩罚叛徒才是神使最重要的任务！”加图的语气坚决，似乎对威廉的不信任早有预料。 “如果不召唤神使…一旦让巴尔和海伦完成仪式，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加图紧咬着嘴唇似乎也想不到更多说服威廉的理由来，毕竟让勇者协助召唤魔神使者这种事儿，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十分离谱。 “说到底还是信与不信的赌博，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如果勇者阁下依旧不信任我，那就请杀了我吧。” 加图说完便闭上眼睛，似乎将一切选择权都交给了勇者。他摆出这副任杀任剐的样子，反倒让威廉有些拿不定主意。 思虑了许久，威廉才蓦然转过身冲着侍从吩咐道，“去把康德大师叫来…” 加图听见勇者的吩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人族的勇者是个明事理的聪明人，否则他们就只有等死了。 人族与魔族在决战关头达成了一致，这是令双方都难以相信的结果。可当远征军严阵以待地排在军营空地上，亲眼目睹己方的康德大师带着几名魔法师在与敌方法师交流着什么时，也就由不得他们不相信了。 梦境在膨胀，原本被封锁遮蔽的现实只有巴尔心象那么大，但此时却已经覆盖了整片猩红之地。 而所谓的单向通道，说白了其实只是一种召唤仪式…或者说入梦仪式。否则他们早就建立通道，自行从梦里逃脱了，又何必费这般功夫。 加图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说是魔神的使者绝对已经降临，但由于虫族历代的信物一直在巴尔身上，所以神使肯定是在名为“现实”的夹缝中。 繁杂且精巧的法阵，在两名魔导师的精心布置下，仍旧花费了不少时间才终于完成。威廉站在空地边缘，目不转睛地看着康德与加图共同启动仪式，手心出了不少汗。 赌一把！选择相信老伙计查理的威廉，同样相信了加图的说辞…可勇者仍旧只有五成把握，如果魔神使者反水，这是魔王军的计策，那他和远征军都会覆灭。 查理…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勇者在心底默默祈祷着，随着法阵光芒的持续闪烁，数分钟后，威廉逐渐眯起眼睛：他隐约在那法阵中央，看见了极淡的人形轮廓，正缓缓浮现 第168章 神使降临 人族的军营中一片肃杀与紧张，远征军的战士们纷纷端起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只等带队的士官一声令下，便向那什么魔神使者发动攻击。 法阵中的光晕时而亮起时而昏暗，如呼吸般一起一伏，或许是由于头顶蔓延的深厚云层遮蔽了光线，整座军营空地都隐约起了阵阴冷的凉风。 “魔神大人…别西卜大人的使者就要来了！！”加图双眼睁得老大，完全不顾那阵中的光芒刺眼，似乎一点细节都不想放过。 那阵中模糊的人形轮廓正逐渐变得清晰，加图与康德脑门上均是浮现出薄薄的虚汗，显然消耗不小。 眼见那魔神使者的轮廓变成了如有实质的阴影，康德魔导师深吸一口气，手中法杖凭空划过，法阵之外的几处光点符文立刻爆发出璀璨的红色光亮。 即便选择了赌这一把，勇者也绝非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在魔神使者的单向召唤通道外，康德花大力气布置了数层防御法阵。 为了保险起见，威廉将魔神使者的危险程度定在了和暴食元帅一个等级，甚至让康德大师动用了查理之前交给他的8级防御魔法的卷轴。 然而当召唤仪式进行到高潮，威廉神情紧张地望向阵中时，勇者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在那儿了… “嗯？” 从单向通道中走出的，赫然是同查理出发讨伐暴食的克里斯！威廉眨了下眼睛，还以为自己太过紧张出了幻觉。 直到那人适应了周围的环境，阵法中的光芒渐渐泄出消散时，威廉才终于回过神来！眼前的魔神别西卜使者，除了身上的衣物多了些脏污外，不正是查理的那位老朋友吗？？ 克里斯晃了晃脑袋，强烈的眩晕感与疲惫感逐渐涌进脑海，他不由长呼了一口气。看来睡不着的时候强行入睡，还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啊。 心象已经无法展开了，看来自己的确是再次进入了巴尔的心象梦境！他看了眼胸前正在发光的逆十字吊坠，眼中似有些迷惑。 原本正用魔眼观察那处裂缝的克里斯，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亲切与契合，这枚从巴尔尸体上扒下来的护符就开始了闪光。 裂缝周围攀附的线条和头顶的穹幕缠在一起，很有可能与巴尔的梦境心象有关。他再三确认了这处通道的结构后，这才一头钻进裂缝，继而入梦到了这里、 克里斯活动了下手脚，忽得站起身一道紫红色的光斑立刻在他头顶绽放。无数道镭射般的紫火光束轰然落下，顷刻间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克里斯淹没在内。 “神使大人！你们！！”加图睁大了眼睛，愤然地看着一旁的康德，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人族怎么不由分说就启动了法阵。 阵中的克里斯先是有些发懵，而后条件反射般召出长剑，拦住了防御法阵的冲击与落下的光束。 白色魔眼的光华一闪而过，克里斯左手掌心立刻迸发出了小股魔气，轻抹长剑冲着阵法线条流转的交汇点刺出。 倾泻而下的法阵光束如同哑火了似得，忽然停下了动静，而后细小且密集的纹路裂痕在半秒内爬满了整片光罩。 8级的火属性防御法阵，彻底崩溃。 克里斯慢慢从光屑中挪动脚步，周围纷乱的光彩让他难以看清环境，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刚刚入梦就遇到了埋伏。 果然那道传送裂缝是陷阱吗…不过也无所谓，总之自己能入梦就已经很不错了。 “神使大人！！恭迎神使大人！” 率先察觉到阵中人无碍的自然是加图，这位干瘦的虫族魔导师当即扑到了阵法边缘跪伏于地，声音中满是颤抖与激动。 区区人族的小伎俩，怎么可能伤得到别西卜大人的神使！ 这一声呼喊却是让克里斯愣了一下，他晃了晃僵硬的脖子，这才发觉自己附近竟然围满了人！对，的确是围满了人族，只是… 他们好像并不太友善？还有神使是什么…难道是在叫自己？ 只是克里斯并不知道，远处勇者的心里却已经冒出了无数种猜测…威廉制止了一旁打算下令绞杀攻击的士官，慢慢向阵法通道走去。 如果8级法阵都被对方轻易打碎了，那普通战士就算包围了这位魔神使者也只能是送死，没有任何意义。 别西卜的神使是克里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和魔族有关系？可他又是怎么取得查理信任的… 然而一击就能打破8级防御法阵的束缚，这一点就算是王国的星空剑圣阿道夫也无法做到。而且自己刚刚绝对不会看错，克里斯的确使用了魔气！ 难道他真的是别西卜的神使？故意和查理搞好关系，可他混进远征军里究竟是什么目的？可虫族魔神的使者，竟然是一名人类？ 克里斯稍稍整理了思绪，也恰好看见了缓缓走来的勇者威廉。再联系到这片严阵以待的军营，他忽得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被卷入梦境中的交战双方，居然都在这里啊！那处连通现实的裂缝通道，看来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这个猜想十分合理，如果克里斯没看见灰袍加图的话… “你是什么人？” 人族的军营中，为何会有一名魔族法师？而且看样子他们也并没有在交战。而克里斯待看到加图的模样时，又总觉得这老者好像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鄙人加图·霍尔特，恭候神使大人多时了！巴尔背叛了神主，想要把全族都葬送在这儿，还请神使大人主持公道！”加图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透露着激动与亢奋。 他无比相信眼前的人类就是自己期盼已久的神使，因为他的脖颈处正挂着象征飞蝇魔族的传承之物——蝇神的恩赐。 只有拥有这枚吊坠，才能安全通过自己的召唤仪式，这是做不得假的。 况且那处现实夹缝是被巴尔心象遮掩的死地，据加图所知里面除了巴尔外，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活物。 既然这名人类拥有信物，还能够响应召唤…那只可能是别西卜大人的使者，已经处理掉现实中的巴尔！回收了这枚吊坠。 加图吞了下口水，似乎已经看到了脱离巴尔梦境的希望！ “原来如此…”克里斯点点头，他无意间也瞥见了自己胸前的吊坠…这名魔族法师看来是把自己误认为了魔神别西卜的使者。 虽然有些离谱，但自己的确拿了人家的信物…只是加图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真正的魔神使者，已经由于触犯了之战的规则，被艾莉娅吓跑了。 这也不能怪加图，毕竟如果自己不是艾莉娅的神选，就算拿到了信物护符，如果不顺从别西卜，恐怕也没可能从魔神投影的手中活下来。 神明的力量在大陆上还是太过碾压了… “你可知巴尔现在何处？”克里斯轻咳了下，立刻顺杆爬拿起了腔调，“我来此地，正是为了抹杀叛徒巴尔。” “他应该在深层梦境里，和海伦一起主持仪式，大人您…？”加图抬起头，眼中露出些许迷茫，魔神大人的使者怎么会询问自己这些？ 巴尔的位置他应该了如指掌才对…而且以神使大人的能力，只要动用魔神的力量，巴尔的心象根本阻挡不了他。 “哼！你们竟然让巴尔做出这等事情，魔神大人十分恼怒。”克里斯愤然训斥起眼前的灰袍法师来，直吓得对方浑身抖了个激灵。 “救你们？别妄想了，若是按照别西卜大人的意思，你们全都给巴尔陪葬最好，不过…”克里斯说到此处，目光投向了勇者威廉，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也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什，什么机会？”加图唯唯诺诺地昂起头，恰好看见克里斯从胸前取下了那枚逆十字吊坠，攥在手中。 “为了魔神大人，讨伐叛徒巴尔！此便为旗帜！”克里斯的话语掷地有声，却戛然而止，他没有再过多开口，因为克里斯知道，说得越多漏洞也便越大。 反倒不如故作神秘，给对方留下遐想的空间…这对于那些满脑子神明的神棍与信徒来说，十分好用。 加图愣愣地看着还在摇晃的吊坠…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这是神使大人对自己的考验，是啊，巴尔背叛了别西卜大人，想要从之战里逃离，如果巴尔死了，那魔神别西卜大人的神选位子，那可就空了出来！ 不…应该说已经空了下来。 神使大人拿出那枚只有神选才能拥有的吊坠信物来，可不就是打算甄选下一位魔神神选嘛！ 那说服大臣安东尼，带领虫族走出绝境的自己，不正是最有可能的候选人吗！想到此，加图的心底忽得泛起一阵火热，原本希望神使降临击败巴尔把虫族带出梦境的心理，也逐渐变成了如何在神使面前好好表现。 神选的位置，可太过诱人了… “遵命！神使大人！！鄙人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那…这群人类？”加图站直了身子，转头看向了勇者与康德，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神使既然已经在这儿，这些人类也就没了存在的价值，那不如… 而此言一出，远征军方面自然是纷纷拔出了武器。他们本就不惧怕什么魔神的使者，战士们来此就是讨伐魔族的！管他什么神使魔使，只要勇者一下令，全都得死。 “慢着，你能选择和人族合作…这份决断我很欣赏。”克里斯的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入冰点的气氛，他微笑着看向威廉，“这位就是远征军的勇者吧，不必惊讶…” “我的确不惊讶，只是在犹豫…到底该称你为别西卜的神使呢，还是…” “无所谓，你是人族的勇者，不必称呼我为神使。”克里斯眨了下眼，忽得打断了威廉开口说道，“现在还是合作比较好，否则你们根本走不出这片梦境…这也是为了你的朋友。” 克里斯同样说的十分含蓄，但也恰到好处地留下了“不会攻击远征军”的信号。既然被误被魔族一方当成了沃斯拉顿，那这份优势克里斯并不想放弃。 能策反巴尔的部下多一份力量当然是好事… 威廉盯着克里斯的眼睛看了许久，也没看出这位究竟是什么居心，可对方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 查理没事就会和自己谈及这位“老朋友”，那份称赞和欣赏，威廉几乎都要听腻了。如果要攻击克里斯，远征军究竟会付出多大代价他根本难以估计。 那么要相信查理吗…相信查理看人的眼光，相信勇者和一名魔神使者成了好朋友？ 威廉叹了口气，查理啊查理，还真是给自己出了好大一个难题！ “讨伐巴尔一开始就是我的目标，能暂时合作的话…我并不介意。”勇者平静地表露了态度，“不过等从这里脱困…虫族依旧是我们的征讨目标。” 威廉对加图可没有什么信任，就像是加图也准备除掉远征军一样。勇者唯一信任的，便是查理…因为信任查理，才会选择相信被查理赞不绝口，还亲自邀请参与重大计划的克里斯。 不得不说，慷慨勇者曾经对克里斯毫不吝惜的夸奖之词，在威廉的心理博弈中，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去吧，整顿好你的部队…该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克里斯严肃地向加图吩咐道，虽然他并不知道加图应该做什么，但加图应该能想明白，嗯应该可以。 和谈的消息很快在人族与魔族的数万部队中传播开来，原本还打得你死我活的战士们，虽然依旧看对方不顺眼，可在长官的约束下，倒也没有继续爆发冲突。 克里斯很清楚，这些被卷入梦境中的灵魂，一旦战死便会丢失部分记忆，死的次数多了甚至会彻底消散化作梦境本身的力量。 所以…无论是出于怜悯还是阻止梦境增强力量的目的，他都必须阻止远征军与魔族在巴尔的梦境中厮杀！ 第169章 竞争 当生死存亡的危机摆在眼前，浩浩荡荡的人族远征军和誓死保卫领地的魔族战士，双方终于达成了暂时的合作。 即便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可这份平静同样要归功于双方指挥官的决断。哦不，如今虫族大军的实际指挥者，似乎已经变成了克里斯。 既然有暴食魔神的神使在梦境兜底坐镇，加图自是没了后顾之忧，反倒专心准备起了反叛巴尔，打进深层梦境的作战计划。 毕竟他已经从神使的口中得知：现实中的巴尔已经在神使大人的威风下，被彻底诛杀！眼下叛徒巴尔只剩下灵魂与意识还沉浸在梦境当中，而且也被缠住无法脱身。 这绝对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莫大机缘啊！他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完成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克里斯背靠在座椅上，兴趣缺缺地看着一旁正和勇者交换情报与计划的加图，还有同样因休战而汇合的大臣安东尼。 既然已经装作了神使，克里斯自然没有出手的必要…只要暂且约束住这两支军队，他就可以找时机溜走了。 “神使大人是绝对的！你无需质疑！”加图满脸不忿，打断了威廉的话，“神使既然开口了，那巴尔现在一定脱不开身，这是最好的机会！” “阁下还真是虔诚啊，就是不知道这神使…”威廉瞥了眼假装在看风景的克里斯，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无奈，看来即便是暂时合作，他们也互相不对付，“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威廉此刻已经发现了克里斯这位神使身上的诸多疑点，比如神使好像对巴尔并不算了解；对铲除叛徒的任务不太上心等等。 其实但凡是个智商正常（威廉认为的正常）的人，都能发现不对劲。也就这位不知道怎么打了鸡血一样的大虫子，还被蒙在鼓里吧… “别说这么多了，如果巴尔的确启动了仪式…那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莽撞。”从城寨上带队下来的大臣安东尼也在此刻开口。 “每有一个名战士死去，都会壮大梦境的力量…巴尔恐怕已经在城里开始宰杀“家畜”了。”身为最受巴尔宠幸的大臣安东尼，恐怕要比加图还要了解梦境飞升仪式。 毕竟暴食元帅可是把整个猩红之地，以及虫族的外交内政全都一股脑地丢给了这名兢兢业业的象鼻虫。 可惜…巴尔最终还是选择了抛弃部族，独自带着海伦私奔，这也是安东尼无论如何不愿看见的。 威廉默默站在了方桌前方，脑海中不断模拟推演着局势与行动方针。加图所说的三位“真名者”是打开深层梦境的唯一线索，至少这群虫族只知道这么多。 最顺利的情况自然是这三把钥匙和加图等人一样，感到被抛弃而主动背离巴尔…可威廉却并不愿意将胜算寄托在这种渺茫且不切实际的事情上来。 所以他们要做的还是攻入核心城区的夜市，抓住那三把钥匙。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巴尔恰如克里斯所说的那样，被某种怪物拖住腾不出手的前提下。 “诸位…”威廉的一声轻咳，打断了加图与安东尼的争论与讲述，“虽然此时我们双方在合作，但说实话还是你们背叛了暴食元帅，选择投奔我们。” “你想说什么，勇者…”安东尼制止了一旁准备开口的加图，沉声问道。 “接下来的战斗，全权由我来指挥…否则还没走进城区，就要被巴尔尽数消灭了。”威廉的态度十分坚决，至少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同意远征军听命于这些虫族的。 “你开什么玩笑，怎么行动自然是要听神使大人的！”尽管有安东尼阻拦，加图还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加图无条件地相信神使大人的武力可以随时灭掉人族远征军；而威廉也对虫族被克里斯哄骗了的情况有所猜测，他们都以为对方此时是走投无路的状态。 “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克里斯冷淡地丢下这句话后就闭上了眼睛。果然只要自己一走，这群家伙就得打起来啊… “行了加图，现在不是闹分裂的时候。”大臣安东尼神色平静地接下了话头，“勇者，如果你真能指挥得了这十多万部队，我不介意让你做总指挥，但如果是让我们做炮灰的命令，还请恕难从命。” “如此甚好，我威廉说话算数，至于部队当然是多多益善了…”威廉瞄了眼一言不发的克里斯，终于放下心来。 “安东尼！”加图紧咬牙关，却还是逐渐冷静了下来。虽然是自己最先迎回了神使，可他差点就飘了，总揽虫族事务大臣安东尼的影响可远远超过自己啊。 他默默看向克里斯，那位神使正紧闭双眼，似乎对这边的事情完全不关心。可加图明白，神使一定在观察着自己！ 加图深吸一口气，已经将旁边的安东尼视作了神选的竞争对手。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想输给安东尼啊！ 为了完成神使的考验，成为下一任神选，加图终于完全放下身段，请求勇者和远征军的协助，表现得甚至比安东尼还要配合。 三位真名者是必须要打倒或拉拢的…如果巴尔真如神使所说那样不在深层梦境，那么主持仪式的，就只有海伦一人！ 克里斯满意地深吸一口气，只是比起眼前逐渐融洽和谐的军帐会议，他有更在意的事情要思考。 主人格与风精灵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原本克里斯以为自己只要重新入梦，就会再次与江渚、希尔芙会合，毕竟这很符合思维惯性。 可实际上却是自己独自到了远征军的军营召唤阵当中… 难道是由于自己入梦的方式？还是说这里是纯粹由灵魂主导的梦境世界…所以他和江渚，只要不是同时入梦，就不会梦见身处同一具身体内？ 这种想法虽然有些跳脱，但克里斯反倒觉得很有可能…毕竟梦见自己和自己打架，这听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匪夷所思。 ……… 第170章 奇妙的闭环 与克里斯老神在在的悠闲模样不同，游荡在希望之邸的江渚却已经泛起了难。这处名为宅邸的宫殿中，并没有海伦的踪迹！可这并不算什么，真正令他糟心的，其实是耳边喋喋不休的聒噪精灵。 “你能不能给我闭嘴？”江渚满脑子都是希尔芙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风精灵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数落他的机会，似乎看江渚倒霉就是最大的趣事。 “哈？凭什么？嘴长在咱脸上，它凭什么听你的？你打我呀，打我呀！”希尔芙笑嘻嘻的，好像嘴和她是两种生物一样。 聒噪的声音令江渚很难静下心来，若非是能制裁这精灵的刻印在梦境里好像没了作用，他才忍不了希尔芙这般跳脱。 江渚轻声念诵咒文，淡淡的黑气从他身上泛起，片刻之后…他才终于用魔法稳定了心神，暂时将那直达灵魂的恼人声音赶了出去。 眼前的宫殿栩栩如生，按照他对梦境构造的理解，这里绝对是梦境最核心的位置…那位逃跑了的天空指挥官戈多也是把海伦的位置定在了这里。 巴尔的对梦境的掌握并不算强，他真正将梦境与心象结合，构造这猩红之国是在与海伦相遇之后… 以全知人偶的储备来看，海伦只可能是梦魇一族！或者说梦魔会更为大陆所熟知一些。这种魔族应该已经在上一次之战中被彻底灭绝了才对。 只是江渚目前也没多少时间去重新翻找全知人偶的记忆，确认海伦究竟是不是梦魇一族的遗孤。而且自从发现与某些神明有关的情报，人偶都不会收录后，他对全知人偶的信任与依赖都下降了许多。 “看来是在更深层的位置…”江渚倚靠在廊柱之上，思索着潜入深层梦境的办法。 如果梦境的主人是巴尔，那一切都好办，只要在战斗中抓住暴食元帅的思维漏洞，他就能摸到深层梦境的缝隙。 可偏偏梦主人是那位海伦。而江渚从未见过那名她！如何能让海伦的潜意识不把自己识别成侵入者，这的确是个难题。 江渚的嘴角慢慢露出笑容，他最喜欢解决的就是难题！海伦所信任的…无非就是巴尔嘛！ 那么…… 江渚并手作刀，刚刚扬起口中的咒文还未念诵一半，他面前的空间便突然自己裂开了一条大缝。 “嗯？” 刚刚浅层梦境的表面，是不是跟着这道裂缝一同被破开了？还有这种事情？江渚缓缓解除咒文，神情疑惑地看着从裂缝中钻出的狼狈老者，白色的魔眼瞬间亮了起来。 而刚从裂缝里钻出一半的沃斯拉顿，也在看见江渚后呆在了原地，甚至还有半边身子没从裂缝中抽出。 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静默一时间竟成了二人难得的默契… 然而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江渚，他立刻召出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卡在裂缝中的沃斯拉顿。 自己刚刚还在犯愁怎么打通深层梦境的通道，眼前就有个能够破开浅层梦境来回穿梭的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还有这等好事？难道自己转运了？这简直是大自然的馈赠啊！ “你！！”沃斯拉顿面色一惊，江渚的剑光就已经劈到了面前。他原本想要退出裂缝从梦境中离开，但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臂却被江渚死死拽住。 “你跑不了！” 沃斯拉顿本就没缓过神，此刻更是被江渚一把扯出了裂缝，他紧咬牙关硬生生自断手臂，这才从江渚手中逃脱。可失去集中维持的通道也迅速合拢消散。 “该死…”沃斯拉顿看着正攥着半截断肢反复打量的江渚，脸色极为难看。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刚刚才从克里斯手中逃脱的他，可完全没有继续和这位神选战斗的打算。他只想赶紧收拾了巴尔，回去找魔神请罪。 可偏偏命运又给他开了个玩笑！而且是他怎么都想不通的玩笑… 明明已经刻意避开了他入梦的时间，怎么还会撞上他？而且还是刚好撞到他手里？这简直太离谱了。 看江渚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样，绝对是打算置自己于死地…该死啊！真是倒霉到极点了。 “你真的要和魔神大人作对，保护那叛徒巴尔？”沃斯拉顿单手摁住断肢的截面，片刻后竟又长出了一条手臂，连带之前被克里斯斩出的伤口也跟着复原如初。 “保护巴尔？”江渚心底疑惑，完全不知道这个古怪家伙在说些什么，“带我去深层梦境我就放了你，我知道你有办法…” 然而沃斯拉顿还没来及思考这狡猾的人类究竟想去深层梦境做什么，一阵剧烈的震颤忽得从四面八方而来。 梦境在震颤！！沃斯拉顿单手扶在地面这才没有摔倒，下一刻沉闷的爆破声迅速在他头顶炸开。 “是他！！” 砖瓦与木梁的碎屑如雨点般落下，微亮的锥形亮光从露天的破洞中慢慢泻下，将沃拉斯顿与江渚全都笼罩在内。 江渚眯起右眼，将长剑倾斜挥下，向后跳出半步，神色凝重地望着前方。它身上那股气息，自己绝对不会认错…没想到进了梦境，还是被追上来了，自己当真有些小瞧那位大地母神的眷属们了… “果然我就说自己不可能转运，嘁…”江渚调整了下状态，死死盯住那与大苍蝇鏖战的扭曲怪物。 扭打在一起的两团巨物，砸碎了希望之邸的阁楼与最上方三层，直直坠到了一层大厅。触手与苍蝇附肢撕扯在一起难解难分，又谁都不愿让步。 变种黑山羊幼崽在猛然拧下苍蝇公爵的脑袋后，也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追杀抹除的目标出现了。它猛然与苍蝇公爵分开，缓缓后退了数步，朝着江渚所在的方向摆好了架势。 巴尔的躯体恢复很快，可他无暇顾及周围的江渚与沃斯拉顿…不愧是魔神大人派来除掉自己的使者，眼前的变种黑山羊幼崽实在是太过强大。但他也绝对不能再后退了，因为身后就是海伦！ 唯独只有沃斯拉顿面色古怪，巴尔出现了，只要杀了巴尔他就能脱身返回！只是如今，四方都站在原地对峙，气氛一时变得古怪起来。 江渚想抓住沃斯拉顿；沃斯拉顿想杀巴尔；巴尔又要阻止黑山羊幼崽；而黑山羊幼崽的真正目标又是江渚。 一个奇妙的闭环就这么出现了… 第171章 默契的对决 在这种诡异且充满戏剧性的境况下，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静观其变…掉了脑袋的巨型苍蝇身体逐渐汽化复原，转瞬之间便恢复了类人形态。 巴尔警惕地望着对面的变种黑山羊幼崽，却没有立即发动攻击…自己在梦境中是不可能被战胜的存在，可这变种黑山羊幼崽的实力着实有些惊人。 只是短短的片刻交锋，他就已经被诛杀了二十次以上…这显然是远超之战规格的怪物！别西卜大人当真不愿放过自己啊… 巴尔紧咬着牙关，努力汲取梦境的力量恢复身体…好在他的拼死袭击也不是没有效果，这神使幼崽的力量，比之最开始时已经疲软了不少。 可是战场居然转移到了希望之邸…那个正跃跃欲试的家伙，不就是代行者吗…可另外一个家伙又是什么人？看上去倒像是自己的同族，可巴尔却并没有见过。 在场中每个人都心怀疑惑，就连江渚也不例外…巴尔那个蠢货和大地母神的追兵打起来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可既然变种黑山羊幼崽已经发现了自己，那现在想抽身离开也绝非易事…可江渚却并不是满脑子打打杀杀的格林，只会提着剑冲上去。 即便此时形势对他并不利，江渚依旧在思考如何创造优势。 对峙没有持续太久，率先发动攻击的却是一直在观察的沃斯拉顿…灰袍老者一出手就恢复了真身，径直向不远处的巴尔扑杀而去。 眼前的三个家伙都不好惹，可沃斯拉顿却已经不能等了…如果他没能在魔神大人找他问罪前收拾掉叛徒，那自己绝对是死路一条。 猛烈的灰黑色旋风如一片奔腾而来的雪暴，沃斯拉顿口中的咒文不停，转眼间就瞬移到了巴尔身后。 暴食元帅还未有所反应，便忽得面色大变，强忍着肩膀被风压撕裂反身回挡。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同族”居然会对自己出手，更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杀招… 沃斯拉顿背后的翅膀嗡嗡地响动，无数轻薄且透明的细膜向着巴尔撤退的方向追去，眼看躲闪不及的巴尔就要被缠住，沃斯拉顿却忽然闪身撤离。 淡紫色的剑光一闪而过，江渚轻飘飘地点在断裂的墙檐上，对着沃斯拉顿的腹部便是一斩。 事先见识过这木剑厉害的飞蝇族长自然不敢硬接，只得放弃了追杀巴尔的契机。江渚一击逼退沃斯拉顿，也不敢停留，脚步连点不断提高着速度。 深黑色的符文逐渐爬上了他的脸颊，变种黑山羊幼崽的咒术已然出手！ 平衡一旦被打破就再也无法恢复，互有目标的四方几乎眨眼间就战作一团。而其中压力最大的，依旧是巴尔和江渚。 黑山羊幼崽的咒术，江渚曾经可是领教过许多次了。眼前的变种幼崽实力远在那些普通的幼崽之上，即便是又变强了些许，江渚依旧被一发命中。 而沃斯拉顿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那些透明的薄膜如影随形般追踪着巴尔的行动轨迹。原本试图凭借不死之力硬接的暴食元帅，却惊讶地发现：这些薄膜有着隔绝梦境与灵魂之力的古怪效果。 这个找找狠辣的同族，是打算将自己困住捕获！ 一时间吃了小亏的江渚与巴尔纷纷后撤躲避攻击，前者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身来，似乎并没有受伤，这令对面的变种幼崽十分不解。 既然已经吃过咒术的亏，江渚自然不会像克里斯那样毫无准备。全知人偶里有蛮多借助替身的古魔法，只是全都需要有所布置。 他留在碎片世界的替身人偶只有五只，就这已经花费了他大量材料…再吃四发咒术，自己就能击败眼前的变种幼崽吗？ 显然不行… “还真是棘手啊…”心底暗自评估了下那满身黑色瘤子的变种幼崽，江渚再次挥出数道气刃，也全都被对方随手拍下。 他慢慢转动视线，不约而同地和巴尔对了一眼… 迅猛的绳状触手交织缠绕，迅速凝成了一只锋利的弧形镰刀，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挥斩向江渚。 爆裂的闷响伴随着利刃入肉的声音，变种幼崽的迅猛一击却是斩在了身形膨胀数倍的苍蝇公爵身上。 巴尔的半边身子都垂在了地上，却依旧顽强地弹射跃起，死死抱住了恶心的黑山羊幼崽。而与此同时，江渚的右眼中也不断闪烁出白光，抽身横跃将试图撕扯巴尔的透明薄膜斩成碎片。 交换对手！ 即便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沟通，可战斗经验丰富的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决策。虽然只要有一方没有选择交换，主动的人都会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甚至直接败亡。 很幸运，江渚和巴尔都是聪明人… “看来你不止知道进入深层梦境的方法，还知道怎么消灭巴尔…”江渚满眼戏谑地看着不远处的大苍蝇，那些薄膜中蕴含着一丝奇怪的力量，这让江渚十分感兴趣。 不远处，顽强的巴尔已经又被变种幼崽弄死了，可是当它刚准备转去攻击江渚时，暴食元帅又忽得打碎了它唤出的符文。 “别跑啊胆小鬼，我还没死呢！” 眼见幼崽被巴尔拖住，江渚却并没有急于攻击沃斯拉顿。这只大苍蝇有能威胁到巴尔的能力，如果自己当真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甚至杀死了对方。 那没了后顾之忧的巴尔，绝对不会再为自己抵挡变种幼崽…江渚不知道巴尔误将变种幼崽当作了魔神派下来的使者，所以他并不想击杀沃斯拉顿。 至少在变种幼崽的力量被进一步削弱之前不行… “混蛋…去死吧！”沃斯拉顿并没有废话，仿佛已经对江渚恨之入骨了。这个家伙不知道是从哪跑出来的神选，三番五次阻挠自己的行动。 若非此刻身在巴尔的心象梦境中，无法展开自己的心象…沃斯拉顿是真的想在这彻底和江渚做个了断。 只可惜…他想要越过江渚突袭抓住巴尔，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 希望之邸的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与江渚的险象环生不同，佯装神使的克里斯却十分悠闲。他在眼看着威廉接管了两族军队，浩浩荡荡向着城内杀去后，便悄悄离开了大营。 虽然依旧有些担心自己不在，那些魔族会难以约束…可他相信威廉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克里斯动作很快，沿着山峦陡峭的地方一路跳跃，提前潜入了那片中心夜市。 一剑打散了试图袭击自己的阴影怪物，克里斯脚不沾地向着记忆里穹幕所展现的某处位置奔去。从加图口中获得的情报已经能让他分析出很多东西了，正因如此，他才有放心不下的事情。 反抗者公会的一众半人蝾螈全都从暗道杀向了地面，菲妮克丝跟在队伍当中，和领袖弗立维一同消灭了无数阴影怪物。 小胜之后，公会夺取了数个街区的控制权，然而菲妮克丝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红头发的女孩抱着法杖，面色犹豫地看着几名半人蝾螈手起刀落，将街上尚且幸存的食客斩杀。菲妮克丝不由望向了不远处的弗立维。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 弗立维撑着法杖缓缓走上前，摇了摇头，“他们已经没救了，失去了灵魂的人…就是行尸走肉，不杀死他们，难道等这些家伙变成阴影怪物吗？” 菲妮克丝低着头，他知道弗立维说的没错，眼下已经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反抗者公会自然要以胜利为目标和前提。 只是女孩依旧会有些疑惑，明明这些食客中很可能就有弗立维口中“走丢”的同伴。他们，真的没有丝毫犹豫吗。 “没时间了，前面就是里忒的住所…小姑娘，还要依靠你的魔法啊。”弗立维看着前方那如同岗哨一般的城堡建筑，轻轻拍了拍小魔导师的肩膀。 这处位于夜市最北边的城堡，便是真名者里忒的所在之处，也是原本心象梦境里阴影守卫的大本营。 菲妮克丝点点头，暂时把刚刚的疑虑搁置在心头，缓缓默念起咒文来。严阵以待的阴影守卫们站在城头，城堡下方堆满了食客与虫族的尸体。 看来这处堡垒已经彻底封闭，就连在夜市里卖酒卖面包的摊贩，都不得靠近… 赤红色的流火在女孩周围浮现，逐渐蔓延成一处光圈，绕着菲妮克丝不断盘旋。灼热的气浪涌动在整片街道，就连弗立维都往后退了半步。 虽然眼前的女孩所会的8级魔法并不多，可她对于元素力的感知和控制力却远远超过了自己…弗立维暗叹一声，幸好有菲妮克丝的帮忙，他这一路上才能如此顺利。 至少…自己应该比那个女人快一些吧。 “去吧！”菲妮克丝调运了八成的魔法力，全部倾注在眼前的灼热火球中。在菲妮克丝的控制下，庞大的球体被魔法力不断盘转压缩，直到变成人头大小后才被满头汗水的小魔导师放出。 极亮的光芒如同激射而出的水柱，骤然迸发撞上了紧闭的城堡大门。紫色符文如同锁链般在门板与城墙间闪烁不定，下一刻便是令整片夜市都为之颤动的巨响。 “冲啊！活捉里忒！杀死巴尔！！”弗立维暗自叫了声好，抬手扶住了快要支撑不住身体的菲妮克丝，眼中满是感激和赞许。 “谢谢，谢谢你小姑娘…”弗立维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他终于带领公会走到了这一步，终于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几分。 “不，不要紧的…快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菲妮克丝脸色有些发白，这一发8级魔法几乎耗干了他的魔法力，至少短时间内她都没什么战斗力了。 “你们保护好菲妮克丝！”弗立维转头唤来了几名战士，随后向菲妮克丝点点头，便带队冲进了那塌陷小半的城堡。 城门被爆破的巨响一路传进了城堡最深处。身披白纱的女矮人正站在一处水晶球前，神色怪异地看着城门口的情景。 “好可怕的威力…弗立维那个混蛋。”里忒紧咬嘴唇，目光却缓缓移向了大殿下方的某人身上。 “你还敢回来？我把记忆还给你，你却背叛了我。”里忒的声音十分沉稳，却夹杂着些许恼怒。 “我，我没有！是巴尔抓到了我，让我暗中监视您…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下手方的人浑身颤抖，忽得一个激灵开始惨叫起来。 “闭嘴戈多！这不是理由！你不是想死吗…呵，这么好的机会被你浪费了，现在我们全都要死！”里忒的掌心浮现出一丝电光，那被她呵斥的人正是从江渚手中逃脱的蛾蚋戈多！ “大，大人…我真的有按您的指示！唔，我发现，发现了一个比勇者还强的人，他绝对能抗衡巴尔！”戈多满脸委屈，身体还在不停颤抖。 “那他人呢？别当我是傻子，比勇者还强？真当我是三岁小孩？”里忒轻哼一声，转头唤出了大量阴影守卫，令他们前去抵挡弗立维的反抗者公会。 戈多嘴里满是苦涩，他说的都是实话…可那人却根本不信自己啊！甚至还抓住了态度强硬，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愿。 这一点被戈多保留了下来，并未敢明说。毕竟他现在只是拿神秘人江渚当托词而已，如果当时自己不逃走，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磨呢。 可单是这么和里忒说的话，她是决计不相信的。 “算了，看来已经没时间了…你逃命去吧戈多。”里忒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戈多身前，神色凝重地望着大殿门口。 黑压压的人影逐渐堆满广场，厮杀、毁灭几乎在不断循环重复…里忒闭上眼，她能感受得到，那些灵魂正在哭泣中消亡。 “没想到第一个来见我的竟然是你…”里忒声音沉闷，默默叹了口气。 倒提法杖的弗立维快步踏入大殿，反手敲散了一只黑色的阴影守卫杀将进来。公会领袖慢慢站定，只是吸口气的功夫，空着的左手忽然抬起。 “生命解离！” 第172章 叛徒 微红的光芒自弗立维掌心泛出，闪烁呼吸如同夏夜中翩翩飞舞的萤火虫，只是那略带妖异的血红却只能让人感觉到无尽的恐惧。 “什！”女矮人里忒只是瞪大了眼睛，身体却已然完全动弹不得。她张了张口，深色的嘴唇颤动了两下，刚一抬手指尖便化作点点飞灰，里忒像是挖掉角落砖石的雕像般轰然碎成粉末，只留下一道白纱与满地的灰尘。 生命解离…8级魔法中隶属于生命一系，能够瞬间分解掉对方体内的生命力，使其化作脆弱的死物。 里忒并没有想到弗立维见面一句话没说，便动用准备好的魔法偷袭自己…只是或许如今她也没法去思考这些缘由了。 “呼…”弗立维缓步走上前，看了眼还未来及逃跑的戈多，却是自顾自地在灰烬堆里摸索了片刻，从中捞起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 “你…你！”戈多腿脚有些打颤，不住向后退去，继而周身魔气鼓胀化作巨型蛾蚋，忽闪着翅膀向窗口撞去。 弗立维轻掸着手上的浮灰，似乎有些嫌弃这些软滑的尘土会弄脏自己的手心，他并没有去追赶逃走的戈多，只是郑重地将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 “你成功了？”稍稍恢复了些体力的小魔导师此刻刚从正门进入，十多名半人蝾螈战士围在他周围充作护卫。 女孩还未靠近便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生命力波动，只是她并未看见弗立维一击杀死里忒的情景。菲妮克丝单手扶在门边，忽得松了口气。 弗立维手中的，应该就是真名者里忒的戒指…在出征的路上，她便听弗立维说起了有关真名者的事情。 想要抵达梦境深层，必须三位真名者一致通过才行。所以想要找到并杀死梦主人海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解决掉另外两位真名者，拿到刻有她们名字的戒指。 “嗯！成功了一步…但剩下的也不算远了。”弗立维点点头，默默将戴着戒指的手背在身后，城堡外的骚动他已经听见，那么…看来是自己抢占了先机。 几声闷哼响起，宫殿外的数名半人蝾螈战士忽得被打趴在地，咆哮的狂风一股脑地灌进大殿，令菲妮克丝不由转身眯起眼睛。 “弗立维！你居然敢！”愠怒的女声忽得从门外传来，几名半人蝾螈战士立刻挥舞起武器冲上前去，眼中没有一丝迷茫。 “混蛋…”手持弯刀的便装女子正是晨曦旅馆的夏莉，她单手格开半人蝾螈的长戟，手腕翻转换作刀背狠狠砸中了面前敌人的脖子。 数发兵刃交错而过，夏莉猛踹蝾螈战士的肩膀，纵身一跃踩着他们的脑袋便扑进宫殿大厅，翻滚了一圈后迅速站起。 “夏莉…好久不见啊。”弗立维笑吟吟地看着孤身突入包围的夏莉，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里忒，你竟然杀了里忒！！”夏莉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哭腔，她一眼便看见了地上那只白色的纱巾，自己竟然还是来迟了一步吗… 菲妮克丝被几名半人蝾螈护在身后，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夏莉？这个名字她还记得，正是弗立维所提到的最后一位真名者！ “哼，别在那儿假惺惺的。你来这里不也是为了里忒？”弗立维缓缓横过法杖，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和夏莉纠缠。而红发女子在听到弗立维这般说辞后，浑身抖动了下，如同发狂的豹子般弹射突进，几乎眨眼间便从原地消失。 锋锐的弯刀划破空气，之留下淡淡的刀痕，夏莉的眼中满是愤怒，只是她的刀锋却卡在了弗立维面前十多公分的位置不得寸进。 弗立维忽得转动法杖，抬脚弓步一记横扫将定在空中的夏莉逼退，他的左手上逐渐泛起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灵魂之火！”见多识广的菲妮克丝一眼便认出了弗立维手上的那团火焰，幽火缠绕在弗立维的左手上，像是死人骨头堆积分解后的磷火，明亮且令人发寒。 数发蓝色的火团自弗立维手中飞出，转眼间就落在了夏莉身前，红发女子紧咬着牙关，那火焰却忽得被一阵刀风拦下。 一路跟随自己的旅馆新人，此刻已经横刀在前，似乎刚从外面进来。夏莉捂着胸口，吐了半口鲜血，眼角却带着一丝轻松。 “混小子…你怎么现在才来。” 金发男子握着夏莉送给自己的弯刀，忽得回头展颜一笑，“遇到了个朋友，耽搁了一会儿，抱歉…” “查理大人！！”一直站在廊柱旁边围观的菲妮克丝瞪大了眼睛，满眼惊喜地看着不远处的金发男子。 对于这名神秘的金发男子，或许没有人比菲妮克丝印象更深…她几乎不顾身前半人蝾螈战士们的阻拦，撑着法杖便冲向了查理。 勇者！是勇者大人！只要查理大人在这儿… 只是被称作查理的男人却只是瞥了菲妮克丝一眼，便转头望向水晶球边的弗立维，这让菲妮克丝感到有些不解，慢慢停下了脚步。 “菲妮克丝，他是你的朋友？”弗立维当即询问起小魔导师来，这个男人能够斩断灭自己的灵魂之火，实力绝不容小觑… “嗯！他就是查理大人，勇者！就是我说的勇者！”菲妮克丝抱着法杖，满脸期待与欣喜。 “我是勇者？也许…你认错人了吧，小姑娘？”查理淡淡地看了菲妮克丝一眼，转头将倒在地上的夏莉扶起，“抱歉，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但是…” “有一件事，我此时却无比清楚。”查理眯起眼睛，仔细察觉着菲妮克丝的表情与神态，“小姑娘，你应该被骗了。” “诶？”菲妮克丝抱着法杖，出于对查理的信任，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认同了这件事，看向弗立维的目光多了一丝怀疑。 “唔…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吧？如果你就是菲妮克丝口中所说的勇者…那就不要阻碍我们向巴尔复仇！把你身后那个女人交出来，她是巴尔的部下，是真名者！”弗立维摇摇头，似乎对被菲妮克丝寄予厚望的勇者倍感失望。 不管他是什么人，阻挠公会和自己的，一律都是敌人！ “诶？可是…”菲妮克丝看着受伤的夏莉，还有拦在女子身前的查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弗立维说的没错…那位名叫夏莉的红发女子如果就是最后一位真名者，为什么查理会和她在一起。而且查理大人，还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别在这儿演戏了，弗立维？我这么称呼你应该没问题吧？”查理端起手上的弯刀，厉声反驳道，“之前我就有所怀疑…” “如果说三位真名者都是巴尔安置的部下，为了稳定这片梦境空间的话…”查理停顿了片刻，“遗忘者里忒与收容者夏莉，她们的职能都很好理解，是管理无忧之国的秩序。” “可被巴尔亲自任命的反抗者，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巴尔总不会闲到无聊，自己给自己找个敌人打发时间吧？” “你在疑惑这个？我是看透了巴尔的阴险，才选择反叛的…” “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巴尔绝对不可能放任你活到现在！甚至举起讨伐他的大旗。”查理忽然出言打断了准备解释的弗立维。 菲妮克丝看着言之凿凿的查理，忽然捏紧了法杖站在了勇者身旁。她不太懂得这些复杂的事情，可既然查理大人都这么说了。 作为康斯坦丁佣兵团的一员，自然是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家人！ “谢谢…”查理松了口气，有意无意间向房顶外的窗户瞄了一眼，看到人影闪过后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弗立维身上，“其实原因并不复杂…只要稍稍逆转思维，就能想得通透。” 夏莉慢慢站直身子，鼓励似得看着面前的查理，如果说来之前她还对男子的推测有一定怀疑。那在看见里忒死在大殿后，她便彻底相信了勇者。 “消解敌对势力的最好办法，就是从内部瓦解他们…”查理的语气平淡，目光静静扫过周围的半人蝾螈战士，他的脸上不由泛起一阵愠怒。 “只要梦境中还有家畜，就总会有摆脱诅咒束缚的觉醒者出现。放任这些人不管，他们便会逐渐汇聚力量，到处搞破坏。即便伤不到梦境的根本，可癣疥之疾依旧令人头疼。” “与其让他们自行组织反叛与暴动，倒不如将这股杀不净的敌对势力掌握在手中，而你…真名者弗立维，就是巴尔派去控制、欺骗这些可怜人的间谍！” 查理的声音很大，却字字印在了菲妮克丝的心底，如同铅块一般… 只要让心腹掌握了反抗者公会的决策权，巴尔就能随时知道蝾螈们何时发动攻击；只要心腹当上了反抗者公会的领袖，那么就有人可以约束控制这群满怀恨意的不安定分子，不断内耗削弱他们；只要… “这，这是真的吗？弗立维先生，查理大人说的都是真的吗？”菲妮克丝的胸口好似塞了一团杂草，即便她还在等待弗立维的回答，可女孩基本已经相信了勇者的判断。 是啊…为什么巴尔会放任这么大一股反抗势力存在而不剿灭，为什么弗立维组织了无数次袭击，都最终铩羽而归。 如果公会的领袖才是真正的巴尔铁杆，弗立维才是叛徒…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看到石板…那个人，还有公会里其他走丢的人，你说过…唔，你不是全都记得住他们吗？为什么…他们可是那么信任你。”后面的话菲妮克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弗立维并没有说话，他知道菲妮克丝对勇者究竟有多信任，自己就算费再多口舌，都是没法再让菲妮克丝相信自己了。 “勇者，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帮助巴尔掌控了梦境里所有反抗势力，这是为了巴尔的统治能更加安稳。可说我背叛了这些人…”弗立维慢慢横起法杖，脸上并没有任何慌张与愧疚，“我的命早就被巴尔融进这梦里了，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这有什么错？反倒是你身后那个疯女人…” “明明身为收容者，却总想着背叛自己的主人…”弗立维冷哼一声，似乎对夏莉照顾那些家畜的行为十分鄙夷，“还有那个里忒，虽然的确在好好工作，可却总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一有机会她绝对会害死所有人。” “要是梦境破碎，所有人都得死！她们全都是疯子。” “真正疯了的是你……弗立维。”夏莉同样丝毫不退让，从前弗立维就表现出了极强的不甘与愤怒，她和里忒都相信弗立维是绝对不会向巴尔屈服的。 弗立维甚至从巴尔的监狱逃了出去，一直没有下落…起初听闻弗立维建立起反抗者公会时，她也曾暗自联络过这群试图反抗巴尔的斗士。 可那一次次近乎自杀式的无脑袭击，却让夏莉难免起了些疑惑。可她也并未当回事，只当是弗立维复仇心切，失了冷静而已。 直到这位旅馆新人…在前来寻找里忒的路上时，提出了有关“反抗者”存在的疑点后，夏莉才真正动摇起来。 “可惜，你们知道这些也没用了。”弗立维忽得一抬手，周围的半人蝾螈们眼中全都泛起淡黄色的光芒，他们举着武器迅速将菲妮克丝三人包围。 “你们醒一醒啊！弗立维骗了你们，他…他从来没想过带你们打败巴尔！”菲妮克丝看着周围原先的“战友”们纷纷将武器指向自己，不免面露焦虑。 “没用的…”查理按住了小魔导师的肩膀，脸上一片阴冷，“这些人的神智，早已经被弗立维动过手脚了，所以才会是这种浑浑噩噩的模样吧。” “呵…”查理长呼一口气，缓步向前走去，“我是勇者也好，不是勇者也罢…我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们把你当作首领，无条件地信任你、相信你能带领他们报仇！你却辜负了这些亲近与希望…反倒把他们祸害成这种模样。” “我平生…”查理手中的弯刀忽得闪过一丝寒芒，下一刻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最讨厌伤害伙伴的人！” 第173章 弗立维的抱负 金色的剑光后发先至，几乎眨眼间便拉近了与弗立维之间的距离。后者单手挥杖，无数湛蓝色的火焰便熊熊燃起，像是一道火墙般横亘在他与查理之间。 “查理大人小心！那…”菲妮克丝急忙大喊，可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查理手中的剑光伴随着阵阵嗡鸣，在触碰到那些蓝火之前回旋转圜，轻巧地落在地面。 以灵魂为燃料的火焰，是可以直接灼伤灵魂的…即便这是在巴尔的梦境当中，死亡或许并不是终点，可如果灵魂受损，再次醒来时会变成什么样也怕是难以预料了。 “没用的，勇者…里忒司掌的力量我已经拿到了，你们全都晚了一步！”弗立维静静挺起胸膛，整个人慢慢向上浮起，在幽蓝色火焰的围绕下，无数符文在空中排开，如同羽翼一般。 公会里的半人蝾螈们纷纷立起武器，嘶吼着向菲妮克丝等人冲杀而来！小魔导师紧咬着牙关，忽得抬起手掌，口中咒文极速咏唱，淡红的火焰护盾便撑在了她与夏莉身前。 “往墙角撤！”夏莉拎起弯刀，反手斩断了蝾螈战士的长矛，拉着菲妮克丝的胳膊迅速后退。 菲妮克丝调运起全身残存的魔力，尽力维持护盾与防御，阻拦试图靠近的公会战士。她的眼角低垂，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沼泽中一样。 眼前的蝾螈战士们双眼泛着微亮却无神的光芒，本就连说话都不太利索的他们，此时几乎完全失去自我，变成了只听命于弗立维的傀儡与玩偶。 骗子、骗子…骗子！那个道貌岸然的混蛋！ 菲妮克丝差点把嘴唇咬破，她虽然与反抗者公会相处不久，可却很同情尊敬这些试图反抗求生的战士。 小魔导师明白：他们都是发自真心信任着首领弗立维的，就好像是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大家信任查理一样。战士们不甘于被巴尔圈养宰杀，也都有着赴死的决心。 但是…他们不应该这么去死啊！ 这些战士明明把希望与信任都交付给了弗立维，可…可他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领他们活下去，还进一步抹杀控制了战士们的思维。 不可原谅…若非魔力几乎耗尽，她恨不得现在就念诵咒文，给执迷不悟的弗立维一记大的！ 可眼前的半人蝾螈们却是无辜的…战士们的攻击颇为凌厉，菲妮克丝几乎能看见他们口中的尖牙，好在有夏莉一边护持，她们才且战且退逃到了宫殿一角。 在看见夏莉与菲妮克丝被公会战士彻底围住后，弗立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快速挥动法杖，两侧凝结的的符文忽然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查理眯起眼睛，猛然向后翻滚闪避，蕴含着灵魂之力的光束，如雨点般倾斜而下，逼得他根本没有停下步伐的空闲。 他单手扶着额头，再次避开袭来的流火，手臂上却已经多了一道漆黑的瘢痕——那是灵魂被灼伤的结果。 “要是能恢复记忆的话…”查理神色凝重地瞥了眼菲妮克丝与夏莉所在的方向，却根本无暇援护。他不记得自己，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事情都难以想起。 武技…魔法？亦或是人际关系，查理统统记不得，此刻他也只是凭借身体素质和本能反应来尽力与弗立维周旋。 火力轰炸压制住查理，弗立维根本不愿多作纠缠，一挥法杖便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夏莉身后。 “小心！”菲妮克丝刚回过神来，手中还未有所动作，一阵强力的气浪便将他吹得失去平衡，整个人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几名半人蝾螈战士很快将长矛插在了女孩脖颈两侧，让她难以起身。 “夏莉！！”查理挥刀挡下了光束，急忙从流火的覆盖圈中跳出，但肩膀还是被洞穿，正不断渗出鲜血。 大殿角落，弗立维持杖而立，在他面前，七八条光链交错缠缚，将伤重的夏莉锚定在空中，周围满是严阵以待的半人蝾螈战士。 “呸！你这个下水沟里长大的混蛋。”纵使被抓住，夏莉也完全没有任何服软，只是晃动着手脚，试图挣脱锁链的束缚 “我还得感谢你呢，夏莉…这么着急就把自己送到我面前。”弗立维左手间忽得燃起蓝色火焰，面前的红发女子眼中逐渐倒映出一张蝾螈脸。 查理纵身跃出，可还未迈出半步，弗立维却已经将燃火的左手抵在了夏莉身前，神色笃定地望着勇者，“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要是被这火焰烧死，等她再醒来，恐怕也变成傻子了吧？” 弗立维轻勾手指，夏莉手中的弯刀便兀自脱手，飞到了弗立维面前。他打量了片刻却是将弯刀随手丢下。“你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什么地方了？” 真名者想要维持力量，就必须将某一物件刻上名字，这也代表着与巴尔的契约。按理说这物件绝对不可能离真名者很远，否则契约就会失效。 “哼，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你就算拿到三份契约，也不可能取代巴尔的。”夏莉甚至闭上了眼，只等弗立维将她杀死。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弗立维摇摇头，“我们在这儿这么折腾，巴尔都没有现身阻止，你还不明白他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吗？” 夏莉默然…的确眼前的情况太不对劲了，巴尔始终没有现身。就算是为了主持仪式，可暴食元帅也不可能放任通往深层梦境的钥匙被人拿走。 “你这个混蛋！叛徒！”被摁在地上的菲妮克丝扭着脑袋，实在忍不住大骂起来。小魔导师自己也是被弗立维欺骗利用，才帮他如此轻松攻克了里忒的堡垒。 如果再晚一些…如果自己没有帮弗立维，那查理大人一定能及时赶到吧？那样里忒如果不死，情况也不会变成这样，都是自己的错。 “菲妮克丝，你这么说我会难过的…不过我还是挺欣赏你的，现在投靠我，刚刚的话我就当作没听见。”弗立维冷哼一声，却只是换来了菲妮克丝杀人的目光。 “罢了…我很快就能去见海伦了。”弗立维目光扫过大殿内的一众半人蝾螈和勇者，慢慢开口道，“勇者，我确实一直在执行巴尔的命令。” “可我同样没有背叛战友们，我会杀死巴尔！取代他！成为这片梦境新的主人！海伦也好，无忧之国也好，巴尔的一切我都会继承！”弗立维的语气略有激动，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取代巴尔的那一刻，“如此，不也是带领他们报仇了吗？” 整座宫殿都被公会的半人蝾螈彻底镇压，除了还在负隅顽抗的勇者外，弗立维几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我受够了巴尔的高高在上！才会隐忍到现在…” 眼下夺取了里忒的能力后，弗立维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力量充盈于体内的爽快感觉，就好像浅尝了禁果，再难克制。“你们什么也做不到！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就算你是勇者也不行！” 只是弗立维话音刚落，一道清澈又满是疑惑的声音忽得在大殿中荡起。 “是吗？那如果…我不是勇者呢？” 第174章 归灯再现 无形的浪头自宫殿窗户处撞出，碎裂的玻璃在风压中盘旋搅动，除了弗立维外，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眯起了眼睛。 翠绿的闪光接连跳转，转眼间十多名公会战士便如同脱力般昏倒在地，周围的人甚至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弗立维呼了口气也根本不废话，对着那忽然闯入的人影施展了锁定魔法。 “咦？”来人似乎有些惊讶，身形骤然慢了下来，在高速移动下弗立维竟然能锁定自己吗…看来他还有其他感官。 澎湃的气刃交错散开，奔着被锁住的夏莉而去，弗立维手中法杖横举，一道无形的气墙便将这些攻击尽数拦下。 一旁的查理见状精神一振，立刻趁着周围几名战士分神的瞬间突破包围，直奔夏莉而去。 “你想要取代巴尔？可惜啊…可惜。”忽然闯入战团的人影在大殿中央站定，手中棕绿色的长剑轻轻一挥，他身上攀附的那些魔法印痕便彻底散开。 “可惜什么？” “可惜你有代替巴尔的野心，却远没有巴尔的实力…就是个小丑而已。”那人轻笑了一句，似乎完全没有把弗立维放在心上。 “是你！”查理也认出了这个自称是自己朋友的神秘人，他手中弯刀不停，迅速荡开几名战士的攻击。 “是克里斯…”菲妮克丝倒在地上，待看清来人的样貌后，忽得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随后便安静地恢复起魔力来。 “你说我没有实力？”弗立维握着法杖的手指逐渐用力，似乎因为这句话想起了什么，但克里斯却并没有给他留有情面。 “当然…巴尔可不需要这么多阴谋诡计。你不敢正面挑战他，只会趁他被拖住时钻空子，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吗。”克里斯的右眼闪烁着淡白的光芒，在魔眼的视角下，他能清晰地看见这些半人蝾螈战士的头顶，都有一根细小的丝线连向弗立维。 看来弗立维对这些人的控制…并非是永久的，而是通过某种秘术。 “用心灵火！”克里斯忽得大喊一声，而后身形快速闪出。弗立维的光束法阵立刻调转方向，可却根本跟不上他突进的速度。 棕绿色的长剑几乎受不到任何阻拦，如一抹射出的青藤，将一切阻拦之物尽数掀飞。弗立维的手心满是汗水，自己刚刚布下的数道防御气场没法阻拦他半步。 眼前的家伙的确很强…甚至有可能是和巴尔一样步入圣域的强者！ 与失去记忆，实力发挥不出三成的查理不同，克里斯早在来到无忧之国前就已然进入了圣域。即便身体是短板，可这里却是巴尔的梦境，身体等级有没有突破50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圣域和圣域以下，有着鸿沟一样的差别，即便是在克里斯展不开心象的情况下。 弗立维完全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缠绕住夏莉的锁链便应声而断！克里斯轻巧地落在他身侧，长剑伸出冲弗立维笑了笑，便将坠落的夏莉丢给了不远处的勇者。 而在听到克里斯的提示后，菲妮克丝的身上忽然燃起火焰，将控制住自己的半人蝾螈推开。 “心灵火·明灯之焰！！” 一瞬间耀眼的光芒填满了整座大殿，半人蝾螈们纷纷露出痛苦的神色，眼见魔法有效果，菲妮克丝立刻来了精神，不断挤压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魔法力。 克里斯摇了摇头，心灵火的确能够控制住这些半人蝾螈，可在他看来那些悬在战士头顶的丝线却只是摇晃了几下，根本没有断裂的迹象。 “不许动，不然…”克里斯威胁了弗立维一句，眼看着菲妮克丝的魔法力要枯竭耗尽，弗立维的脸上这才露出安心的神色。 中阶魔法心灵火，怎么可能破除自己与战士们之间的联系？只是这个神秘来路的家伙，却着实有些棘手啊。 “小姑娘，坚持住！嗯，这是…”一旁的查理接住夏莉，冲着菲妮克丝大喊，但下一刻他却感觉自己怀中的口袋好像有股热感。勇者将手深入怀中，忽得将那滚烫的物件丢出。 提灯…一盏破损变形的提灯，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看上去好像经过了一番修理。此时，在心灵火光芒的照耀下，似乎也跟着亮了起来。 指引迷途的归灯！克里斯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件曾经属于伊万的圣物，在燃尽力量送走斯维特兰娜后，这盏破损的提灯就被查理买走了。 “原来还有这一手…”克里斯用长剑指着弗立维，忽得笑起来。心灵火的力量可能的确不够，可如果加上伊万的提灯… 归灯如同鲸浪般吸取着周围心灵火的光焰，直到菲妮克丝耗尽了魔法力倒地昏迷，这盏被修复的归灯才终于停下。 明亮…静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一瞬间，所有半人蝾螈全都瘫倒在地，那根束缚影响他们丝线，像是初遇阳光的春雪，尽数在光亮中消融。 第175章 查理的选择 指引迷途的归灯，能破除迷惘与混乱…在斯维特兰娜的核心中，曾聚集了无数徘徊往复的灵魂，而此时逐渐迷失自我的半人蝾螈战士们，又何尝不是丢了方向呢？ “这究竟是…”查理显然被这提灯的威力吓了一跳，他压根不记得自己身上如何会有这般神奇的道具，他轻抚着额头，似乎在提灯的光晕里，心神都安宁了许多。 “真名者，看来你的魔法失效了呢。”克里斯转过头，十分和善地冲着弗立维笑了笑，半人蝾螈战士的脸色很不好看，却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提灯的光耀下，不仅是半人蝾螈头顶的丝线在断裂，克里斯甚至发现，无数纷纷扰扰的灵魂之力，也被提灯吸引，自弗立维指尖的戒指上涌出。 “力量…里忒的力量，不…这不可能！”弗立维捂着戒指，身体不断向后缩，可他依旧能感受到戒指中的灵魂之力正如砂砾般自指尖溜走。“他不是真名者，怎么可能夺走我的力量！” “以灵魂为灯油吗…”在场中或许只有克里斯了解这盏提灯的用法，归灯散发的光芒需要灵魂之力来滋养，但同样归灯有着对所有徘徊迷惘的灵魂都趋之若鹜的性质，而记忆又何尝不是灵魂的一部分呢。只是他不清楚被修复魔改后的提灯，还能发挥原先的几成威力。 “查理，不当勇者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轻松些？”克里斯收剑跃出，一把抓住了悬浮于半空中的提灯。菲妮克丝的魔法力都已经被提灯榨干了，剩下的光亮还是要节省些的。 他看着手上熟悉的归灯，雪山时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而自那之后，这盏提灯似乎也被查理托人精心修理过，虽弱化了很多，但其圣物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原来…我真的是勇者吗。”查理认得面前这个年轻人，在他们抵达城堡前，自己便见到了他。从对方的口吻来看，克里斯应该认识失忆前的自己，只是对方在发觉他失忆了之后，似乎露出了好奇与唏嘘的神色。 查理与克里斯对视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嘴角露出笑容，“很轻松…忘记了很多，好像也放下了很多。也不用考虑如果自己以前是勇者，会怎么去做。” 即便失去了有关自己的记忆，可查理仍旧了解自己…如果他当真是勇者的话，那一定会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人，会有很多想做却不敢去做的事。 “这样不也挺好？你就是你…无论什么是身份，都会去履行心中的正义，至少你还是站在了敌人面前。”克里斯看着目光坚定的查理，心中又想起了在进入心象前，查理曾和自己的闲谈。 勇者的身上有太多压力与责任了，对于把每一个同伴都视作家人的查理来说，更是如此…或许从降临到这片大陆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来没有放松的时候吧。 查理默默拎起弯刀，转头恰好对上了夏莉那含笑的视线，似乎带着些许鼓励与认可。他沉吟了片刻终于缓步向弗立维走去，“你说的没错，克里斯先生…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的确很轻松…这两天我真的很快乐。” 查理说到此处，不禁又看了看夏莉…他很欣赏这个性格火热又时刻带着丝克制的旅馆主人。为了街上那些无可救药的食客，夏莉始终为他们延缓病情，像接待正常人一样照料他们。 当所有人都过得浑浑噩噩时，唯一保持清醒与认知的夏莉，或许的确很寂寞吧… “谢谢你，夏莉…”查理是个心细的人，正因如此才总会放不下身边的傻瓜们。 红头发的旅馆主人眉眼含笑，只是冲着查理微微颔首，似乎男子做什么决定她都会选择支持。 查理吸了口气冲着克里斯喊道，“快乐的确是快乐，可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刚刚那一战让我明白了过来。” 查理手中的弯刀忽得泛起金色的光亮，如果刚刚克里斯没有出现，失忆的自己还能救回夏莉吗？他望着被夺走灵魂之力，正挣扎起身的弗立维，“一味逃避责任，只是想着快乐的话…我又拿什么来保护身边的人！！” 克里斯轻抚着提灯，他从中能感受到属于查理的那小部分灵魂，“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他轻轻晃动归灯，将属于查理的灵魂放出…柔和且明亮的光球悬浮于空中，其中似乎能看见查理模糊的轮廓。 查理感激地看了下克里斯，随即点点头，“背起责任也好，想起使命也罢，我都想保护好大家，为此…我会成为勇者！” 查理轻轻伸出指尖，触碰了下面前的光球，淡淡的柔和光晕如同牛奶般流淌倾泻，转眼便没入了查理体内。 庞大且繁杂的记忆不断涌起落下，好似日落时分拍打在礁石上的潮汐，冲刷着勇者的灵魂与记忆。 失忆的人会如何看待曾经的自己？克里斯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一个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人，重新有了新的生活。 那他是否又会是新的人格呢？倘若当他回忆起过往的种种，是否又会像自己一样，变成两个人格互相牵制争斗的局面？还是说会重新融合… “克里斯兄弟，看来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啊。”不消片刻，勇者身上的光晕便迅速消退，他缓缓站直身子，眼中再没有丝毫眷恋与犹豫。 “欢迎回来…”克里斯拍了下查理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勇者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些变化，一种难以察觉却又显而易见的变化。 查理笑了下，手中弯刀握紧，几乎眨眼间便闪到了弗立维身前，后者尚且没从灵魂之力被夺走的虚弱状态恢复，哪里跟得上勇者的速度。 “锋锐…”查理口中轻吐音节，身形侧转一刀劈散了弗立维身前的符文阻隔。 “脆弱锈蚀。” 一连串的武技与言灵诅咒倾泻而出，弗立维仅凭魔法的防御，几乎眨眼间便被破开防御，查理也毫不留情，金光一闪当即削下了弗立维的蝾螈脑袋。 平静了…停下了，眼前没有敌人会再威胁自己同伴的性命了。查理怔怔地看着弗立维瘫倒的尸体，只是站在那儿紧闭着眼睛。 弗立维并不强…在失去里忒掌管的众多灵魂之力后，恐怕就连菲妮克丝都能战胜他。可是…这样一个弱小的敌人，都差点当着他的面杀害了夏莉。 查理仰面朝上，却只感到一阵孤寂与哀伤…如果不是勇者，自己连这种程度的敌人都无法战胜吗？ 即便克里斯说的没错，忘记勇者身份的这些日子他确实很轻松。可如果轻松的代价就是面对危难无能为力，那他查理绝对不会想要！ 克里斯望着查理的背影，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在勇者身上荡开。他很清楚，那是心象即将诞生的征兆。 他不知道查理在取回记忆后，究竟明白了什么…但能够觉醒心象，一定是对自己有了更深、更清楚的认识。 好一会儿后，勇者才转过头来，目光中又恢复了曾经的淡然与优雅。他感激地看了看克里斯，后者只是笑了笑便走去照看昏迷的菲妮克丝去了，只留下夏莉和查理两人在场。 “恭喜你，找回了记忆…”夏莉的眼睛好似带着笑意，旅馆女主人轻轻掸了掸勇者肩头的灰尘，她从第一眼见到这个新人时，就觉察到了他的不凡。 只是没想到，眼前的金发男子竟然是勇者… “谢谢你，这柄刀…”查理略带愧疚地抬起手中弯刀，自己过往的记忆实在太过庞大，在恢复的一瞬间，这几天与夏莉的相处便被冲淡了许多，可他并没有忘记这个收留帮助了自己的人。 “送给你了…上面，刻有我的名字。”夏莉很郑重地将那柄弯刀推了回去，勇者抬起刀柄，这才看向护手的侧边写着一行隽秀小巧的字。 “夏莉·玛格丽特…很好听的名字，我会记住的。”勇者嘴角弯起，露出了安心且淡然的笑容，“查理·康斯坦丁，能认识你很荣幸。” 难怪弗立维怎么也找不到夏莉的契约与真名物件，原来…她早就把名字赠给了自己。 ……… 克里斯半蹲在地上，将被归灯耗尽魔力的菲妮克丝抱起，缓缓摇了摇头。这傻孩子总是那么拼，要是早点切断与心灵火之间的魔力联系，估计也不会昏倒。 看来小魔导师是真的很痛恨骗了她的弗立维…也是的确很想帮上查理的忙。 “唔…”克里斯看着和夏莉独自相处的勇者，又看了看菲妮克丝，女孩嘴唇微动，好像在说什么梦话，可声音含糊克里斯也没有听清。 查理在失忆时完全记不得菲妮克丝了，这个平日里总是喜欢把查理大人挂在嘴边的孩子，恐怕之后会难过一阵子吧。 只是这些也不是他目前要考虑的了，克里斯将菲妮克丝抱起，朝着勇者的方向走去。 “很遗憾打搅你们了，但现在时间紧迫…”克里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面前的两人这才各自转过视线，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菲妮克丝！”查理面露惊讶，迅速查看了小魔导师的伤势，在发现只是魔力耗尽后这才松了口气。 “等这孩子醒了，你可得多关心她一些。”克里斯将女孩交给了勇者，视线平移到了夏莉身上，“夏莉…？你能帮我们打开通往深层梦境的通道吗？我有些事需要找海伦确认。” 三位真名者，如今只剩下夏莉一位了。虽然在巴尔的梦境中，并不会真正死亡。但由于被夺走了真名物件，所以里忒与弗立维在复生后，恐怕会丢失很大一部分记忆。 “嗯…弗立维的真名应该是刻在法杖上的。”夏莉点点头，但言语中似乎又多了丝犹豫，“其实海伦也挺可怜的，如果没有巴尔…” 夏莉会为海伦求情，这让查理十分意外，勇者偏了下脑袋，似乎在思考有无被遗漏的情报，“你知道海伦的来历吗？” 夏莉摇摇头，“我只知道她是一只梦魔，是从幻梦境中迷路到外界的。以前她救过我，所以我觉得她很可能是被巴尔骗了。” 果然！夏莉口中提到的幻梦境，让克里斯提起了精神。 他之前在与查理接触之后，就听到了一阵微弱且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是海伦…那个以江月形象现身的梦主人，似乎很虚弱。正因如此，克里斯才耽搁了一会儿没有立刻现身。 虽然当时海伦的声音十分微弱，但克里斯还是隐约听见了有关幻梦境的内容。 此刻夏莉的佐证更是让克里斯确信：海伦应该会很了解幻梦境的情况。只是克里斯不明白，海伦究竟想和他说什么。 毕竟梦魔在兰伯尔大陆几乎已经灭绝，但如果是以梦境意识为主体建立的奇妙空间，或许的确有可能找到她们。 虽然克里斯更多是想打探治疗亚托莉娅的办法，可他依旧不会否认：以妹妹形象出现的海伦，的确会让他有些在意和愧疚。 “我知道了，如果海伦确实不知情，我不会难为她的；可要是她也参与了巴尔的统治，那就另当别论了。” “谢谢…”夏莉点点头，随即走到弗立维的尸体旁，捡起那根刻有半人蝾螈首领名字的法杖。 里忒的戒指已经失效，其中蕴含的灵魂之力全都被归灯吸走，但真名契约依旧可以发挥作用。 夏莉闭上双眼，轻声念诵起与巴尔的契约，火红色的卷发散在肩头，很快随着光痕的流动漂浮起来。 “查理，威廉应该很快会带着远征军赶来，外面你带来的那些食客们，可以交给他安置。”克里斯简单和查理交代起现状来。 “什么？威廉也被卷进来了？”查理略有吃惊，但很快又是自嘲一笑，“果然，我只是一会儿不在…就出了这么大变故。” 正当勇者和克里斯闲聊之时，不远处夏莉却忽然停止了施法，她慢慢落在地上，周围的光晕也迅速散去。 “怎么了？” “通道被干扰了…是希望之邸，希望之邸那边有很激烈的战斗！” 第176章 各自的心思 希望之邸是无忧之国中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建筑…但若论其本质，这座庞大且精致的宫殿应该是巴尔为海伦所修建的“寝宫”。 只不过海伦所居住的位置，是在希望之邸的背面——即梦境的更深层而已。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纵使从无忧之国的夜市进入希望之邸，如果没有真名者的钥匙充当媒介，也绝对是无法进入宅邸背面的。这也是当初巴尔发觉江渚溜进希望之邸却不以为意的原因。 “战斗？是巴尔吗？”克里斯向前走了半步，仔细回忆着在进入梦境前，所见到的穹幕影像。如果希望之邸附近正遭遇很激烈的战斗，那莫非… 是主人格在那边？ 夏莉摇摇头，似乎并不清楚那边的情况，“我没法从这边开启通道…除非希望之邸附近的空间稳定下来。或者你们也可以跟我去希望之邸，在靠近寝宫的位置应该会顺利一些。” “我等不了那么久……没时间了，如果那边的确在战斗的话。查理，这盏归灯还给你。”克里斯沉吟了片刻，轻轻将手中伊万的遗物递给勇者，“我想办法去见海伦，你留下接应威廉和远征军。” “我不能把最难的事情全都给你，克里斯兄弟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查理摇摇头，刚准备说一同前去有个照应时，却被克里斯开口打断了。 “有些事情我做不到的，只有你才行…归灯里应该汇集了那些食客们的记忆与灵魂，现在救他们或许还不算晚。”克里斯向查理投去了信任的目光，“还有菲妮克丝就拜托你照顾了。” “好，我会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勇者低着头，仔细咀嚼着克里斯的话，很快接过了那盏归灯。 如果不能阻止海伦与巴尔的仪式，那这片梦境世界将与现实彻底剥离，他们所有人都无法回去，这是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但正如克里斯所说的那样，街上那些游荡的食客，还有这里昏迷的半人蝾螈战士。他们大多失去了部分记忆与灵魂，如果无视他们的话，这些人只会在梦境的汲取中逐渐消散变成巴尔的力量。 查理望着克里斯的背影，不由感到一阵惭愧。这个不是勇者的男人，或许并非是比自己考虑得还要周全，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人都考虑在内了。 背负了慷慨与希望的勇者？查理不禁有些自嘲，在刚恢复记忆的这会儿，他的确曾有几次想过放弃这些人，毕竟以理性来看，此时阻止仪式才是最重要的。 但既然克里斯已经替自己拿了主意，那查理自然也就不会在犹豫。那…就让勇者去做勇者应该做的事情吧！ “可是，你要怎么去见海伦？”夏莉见克里斯转身离开，不由出言询问起来。 站立在大门口克里斯回过头，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当然是去做梦啦！” 克里斯丢下这句话后便纵身跃起，向着城堡外跑去，只留下夏莉和查理两人面面相觑，似乎完全不知道克里斯在说什么。 ……… 里忒的城堡已经结束战斗，即便弗立维夺走了里忒掌管的灵魂之力，可仍旧算不得什么威胁。整个无忧之国中，最惨烈危险的战斗，则莫过于希望之邸的混战了。 将时间倒回一些，化身苍蝇公爵的巴尔，已经不知道被斩杀了多少次，他甚至感觉自己恢复重生的速度都没以前快了…毕竟变种黑山羊幼崽的可怕实力，完全碾压这个级别的暴食与江渚。 巴尔重新复原了被斩断的前肢，纵身一跃身后的翅膀便发出紧凑的嗡嗡声。他迅速向前飞扑，身前凝结的庞大魔气死死抵住了变种幼崽的绳状触手。 变种幼崽晃动了两下身体，却根本不想与这个打不死的家伙纠缠，它摇动触手，四只山羊蹄子胡乱地踩在瓦砾与砖石之间，灼热的淡绿色液体忽然从身体的黑瘤中喷出，直直飞向了不远处的江渚。 巴尔忽闪着翅膀，毫不犹豫替江渚拦下了变种幼崽的攻击。这当然不是巴尔有多么关心这位代行者，而是一旁的江渚正同样拼命拦截沃斯拉顿对自己的袭击。 那些透明薄膜上蕴含着魔神的力量，如果此时暴食还猜不出那位同族的身份，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真正负责消灭自己的神使，并不是黑山羊幼崽，而是眼前的同族老者！而沃斯拉顿，也的确有着彻底抹杀自己的办法，没错…是彻底消灭他。 所以即便解除了部分误会，四方互保互殴的局面却并未发生一丝丝变化。比起能够真正杀死自己的沃斯拉顿，还是让变种幼崽多杀几次的好。 而与巴尔的“真诚”不同，江渚却始终并未尽全力…虽说他同样压制着沃斯拉顿，防范大苍蝇忽然出手灭掉了自己的挡箭牌巴尔，可江渚却在观察。 他在等，等一个三方全都精疲力竭的时刻！所以在那之前，他并不愿打破这种均势。否则自己如果当真杀掉沃斯拉顿，巴尔绝对掉头就走，把难缠的变种幼崽丢给自己。 而且如今的情况对江渚来说，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与副人格暂时分离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你用的应该是七百到一千年前的古魔法，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曾经也是飞蝇一族的族长吧。”江渚一边压制着沃拉斯顿的攻势，一边开口嘲讽着对方。 沃斯拉顿的魔法一开始对江渚还有些威胁，但当被认出了魔法谱系与特点后，绿头苍蝇的魔法几乎处处受到反制。 “混蛋！”沃斯拉顿再次怒骂一声，他刚刚施展的魔法又被眼前的男人击碎。那令人胆寒的白色瞳孔…再加上他对自己的魔法十分熟稔，沃斯拉顿根本没办法突破江渚的防御杀掉巴尔。 “只是你这么个家伙居然会跑到这里…还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杀巴尔，嗯，让我猜猜。”江渚身形飞转，瞬间落到了沃拉斯顿的背后，仰面躲过一击横斩。 “你不会是别西卜那混蛋的使者吧？呵，选你这种程度的家伙当使者，难怪被光明神压着打。” 江渚的一句话，让沃斯拉顿和巴尔全都愣了片刻，前者倒还好，巴尔一分神瞬间被变种幼崽撕成了碎片，使得江渚不得不抽身飞退躲避幼崽的攻击。 居然会有人对魔神如此不敬！沃斯拉顿心中恼火，江渚的这番话不亚于骂了他的祖先与信仰。绿头苍蝇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抹杀巴尔的任务，直愣愣地扑向被变种幼崽紧追的江渚。 “那个蠢蛋！！”重新凝聚身子的巴尔一脸愤恨地看着自己作死的代行者，平衡被打破，眨眼间江渚便陷入了被变种幼崽和沃斯拉顿围攻的不利场面。 但是…这不也是个好机会吗！ 巴尔也不想和代行者一起作死，眼见沃斯拉顿一时恼火失去冷静，暴食在身体复原了小半后当即向战圈外飞去。 自己离开深层梦境已经很久了，巴尔如今只担心海伦的状况。只是暴食元帅刚刚飞出小半，便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周围的空间变得粘稠凝滞起来！ “这不可能！”巴尔迅速转头，却发现江渚手中不知何时竟然飘着一片镜子碎片，无数淡蓝色的幽光自他手中浮现。 心象之力？不对…这里是他巴尔的心象梦境，除非是像路德维希那种论外的存在，否则其他圣域者绝不可能展开自己的心象结界！ 只是巴尔的自信很快就到此为止了，那湛蓝色的光晕一闪，周围的光线便迅速开始了扭曲。没有吸力也没有心象铺开的排异感，自己的梦境心象好像忽然就被嵌入了新的场景… 江渚单手握持镜面碎片，不断输送着精神力。那变种幼崽只是挣扎了下，便被吸入了镜面世界，剩下的沃斯拉顿与巴尔自然也没能躲开。 时机到了…他必须感谢巴尔帮自己削弱了变种幼崽的力量。江渚看着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希望之邸，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自信。 旁人的心象中的确无法展开心象，可镜面世界并不是自己的心象啊！ 奈亚的失败作陈列馆，与心象结界十分相似，但却有着本质的区别。不过这些就连路德维希都无法分辨，更别说巴尔了。 他的身影慢慢变淡消融，同样潜入了曾属于克莱姆的镜面世界，战斗才刚刚开始！ ……… 江渚终于兴致满满地拿出了底牌，而克里斯此时却眉头紧锁。在与查理等人相处时，他虽然表现得淡然镇静，可心底却早已焦急起来。 他必须要见到海伦！在仪式完成之前…克里斯几个起落从半塌的房檐上落下又纵身越过高架水渠，思绪逐渐回到了进入里忒城堡之前。 …… “查理那家伙莫非是死了一次…”克里斯看着急冲冲往城堡跑去的失忆勇者，面上露出一抹了然，甚至觉得这对查理来说，或许并不是坏事。 毕竟想要认清自己，先忘掉自己也是不错的契机。他抬步上前，刚准备跟上勇者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什么人？” “救我…救。” 克里斯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段虚弱的求救声。而这个声音他十分熟悉，正是妹妹江月！不…或者说应该是海伦。 梦魔没有固定形态，她们总是会以你希望见到的形象出现——在梦中。而显然，克里斯看见的海伦便是前世江渚的妹妹江月。 “你是海伦？” “是…”脑海中的声音十分微弱且时断时续，“抱歉…救。我见过，幻梦境…你的妹，妹妹。” “你说什么？”克里斯立刻向着高处跃去，脑海中的声音这才清晰了许多。 “很抱歉，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请，请来救救大家，救救巴尔大人！”海伦的声音中满是焦急，似乎正面临什么危险。 “为什么找我？”克里斯落在一处高台之上，目光恰好扫过了正迅速向中心城区推进的远征军与魔族部队。 “我联系不上巴尔大人…只记得你的灵魂气息，对不起。”海伦的声音忽然消失，过了许久才重新连接到克里斯的意识中。 “别着急，你慢慢说。”克里斯出言平复了下对方的情绪，虽然对于海伦会主动联系自己这件事感到很意外，可他还是打算暂时听一听海伦的说法。 “魔神大人的追兵…它们已经进到深层梦境了，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魔神的追兵？是指暴食之神别西卜？克里斯皱起眉头，难道是说那位被艾莉娅吓跑了的沃斯拉顿？但出于直觉克里斯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海伦所说的是“它们”。 “它们就快找到本源了，求求你…” “我可以去帮你，但是你要和我说清楚幻梦境的事情！还有江月！”克里斯一口气回复道，但除了偶尔传来的细碎声响外，海伦便再没了回应。 海伦…她难道是想说，在幻梦境里见到过江月？这怎么可能…还是说她是故意勾起自己的担心，想骗自己进入深层梦境救她？ 由于信息太少他根本无法确定，此时希尔芙和主人格都不在身边，他就连商量都做不到。 “深层梦境吗…”克里斯望着远处发生巨响的城堡大殿，不由想起了加图等人说过只要找到三位真名者，就能拿到打开深层梦境的钥匙。 看来自己没时间等威廉和加图了，必须抓紧时间解决这边的事情！ ……… 那时候海伦抛出了让他无法忽略的信息，克里斯这才会着急进入深层梦境。就算是要破坏仪式，他也得向海伦问清楚。 只是夏莉那边很显然一时半会儿是搞不定了，这让原本就着急的克里斯选择另一条道路。他一路跃上高台，向着最接近穹顶的位置跑去。 克里斯还记得自己刚来此地时，是如何见到海伦的：拖入以自己为中心的梦境， 梦中之梦，从另一种层面来说，不正是“更深层”的梦境吗？ 第177章 坎比翁指挥官 虽然入梦之后似乎可以见到海伦，但想要进入她口中的“本源”，恐怕还需要梦主人的引导接纳。 克里斯依稀记得，自己最初进入梦境心象时，似乎到了一片满是光晕的空壳之下，在沿着魔眼视角下的丝线流转追到尽头后，他便被拖入了更深层的梦中梦。 “光穹…”克里斯遥望着天际，在无边的夜幕之外，似乎隐约能看见些许微弱的光痕。那里是东方，晨辉终将升起的地方。 夜市的街道上依旧有许多阴影与食客在厮杀，原本的无忧之国此刻充斥着杀戮与恐慌。克里斯一路穿行，向着天边那片微亮奔去。 白色的魔眼展开，随着速度不断加快，克里斯也终于发现了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虚幻模糊，最终简化成单调且收束的线条。 “果然…”克里斯心下了然，脚下的速度愈发加快起来。越往夜市边缘行进，这里的梦境“渲染”也会越粗糙，当自己跑出一定范围之后，四下的环境甚至只剩下了光斑与线条，就好像还没有上色的线稿绘画。 而如果顺着这些线条流向行进的话…自己之前看见的光柱，是否就是支撑梦境边缘的“廊柱”呢？ 他并不担忧海伦发现不了自己，毕竟是对方主动向他求援的。如果那名梦魔还没有死去，就应该会注意到自己游离到了梦境边缘。 “海伦？”克里斯静静漂浮在光柱前，在心底呼唤着海伦的名字。周围似乎隐约还能看见战斗过的痕迹…或许是主人格？还是其他什么人。 “你…谢谢，梦…” 令克里斯没想到的是，海伦的声音当真重新响起，即便断断续续听不太清，但这也让他松了口气。至少梦魔现在还没有被抓住。 “我要怎么做？”克里斯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试图与海伦沟通。毕竟他并不是打算找到真名者的钥匙，从“正门”进入深层梦境，而是需要梦主人的帮助和接应，从“窗户”或烟囱潜入。 “太好…柱，梦，翻转。”海伦的回复仍旧时有时无，但随着重复次数的增加，克里斯还是逐渐明白了海伦的意思。——进入光柱，入梦即可沿着这些线条翻转梦境，进入类似“背面”的地方，那样海伦就能把他拉入根源。 “希望还来得及…”克里斯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纵身一跃跳入了那道光柱之中，一时间，周围线条的流动似乎都加快了些许。 ……… 参天的巨树伫立在虚空当中，静静地漂浮延伸，看不到根须，也望不到枝桠的尽头。到处都漂浮着类似萤火虫一样的微弱光点，时而浮现时而散去。在树干交错的缝隙平台上，是一处简单精致的小树屋。 安静、平和…如果没有那些到处飞舞的坎比翁的话，这里的氛围倒十分适合隐居。 啪嗒！ 灼热的三叉戟刺穿了树屋门口的箩筐，一名穿着简易盔甲的坎比翁抬脚将箩筐踢翻，似乎有些不耐烦。与普通坎比翁不同的是，他头上的弯角似乎有着不少缺损与疤痕，整个躯体也更加壮硕。 “还没有找到吗！”坎比翁不耐烦地训斥着周围的部从，看上去好像是指挥官一类的人物。 面对他的询问，周围的坎比翁们几乎没人愿意开口触雷，只是动作又加快了些许，就差把树屋整个拆掉了。 “混蛋，一群废物！”坎比翁指挥官扬起巴掌扇在了最近的倒霉蛋脑袋上，后者摔倒在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爬起，但指挥官的怒气却似乎并没有就此减弱。 当真是奇了怪了，虽然梦魔是梦境的专家，可他们已经来到梦境意识最深的地方，还是完全不见那梦魔的踪迹。 “都麻利点！找不到我们都得陪葬，魔神大人这回特别生气！”指挥官的声音嘶哑，感觉嗓子都喊破了，周围的坎比翁战士也是迅速抖了个激灵忙碌起来。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魔神别西卜今天的模样… 负责代理人监管与选拔的沃斯拉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亵渎了神圣的魔神之战，让别西卜大人脸上蒙羞。 这件事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地狱，除了经常混迹大陆的色欲魔神阿斯莫德外，地狱里的大小魔神全都在看别西卜的笑话。毕竟苍蝇神可是被上门讨要说法的“白色修女”硬生生给拽走了。 坎比翁指挥官是知道魔神之战的，这也是别西卜大人最在乎的事情之一。虽然不知道那修女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是她既然敢指着别西卜大人的鼻子数落，自然不是自己能接触的存在。 纵然不清楚她和别西卜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魔神回来后的铁青脸色来看，恐怕…… 坎比翁指挥官晃了晃脑袋，几乎不愿想任务失败的后果。要是真让那梦魔完成了仪式，就算是别西卜大人，想要找到他们也会很困难。 魔神会原谅自己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想到此，他也只能将沃斯拉顿和梦魔全都狠狠骂了一顿。 “嗯？”坎比翁指挥官忽然停下了踱步，忽得看向树屋上方，那里结满了藤蔓与青苔，在绿藤的中部，似乎有一朵不起眼的白色小花。 不正常…不和谐？坎比翁指挥官眯着双眼，逐渐握紧了手中燃火的三叉戟，忽闪着翅膀慢慢向着那朵白花靠近。 梦境之树的确会开花，只是… 坎比翁指挥官忽得心一横，猛得扬起三叉戟，毫不留情地刺穿白花。来自地狱的火焰一瞬间便吞没了那略带褶皱的花瓣。 “嘁…”坎比翁指挥官冷哼一声，梦境没有变化，看来这白花并不是梦魔所变。 “大人！啊！！” 恰逢此时，几声惨嚎接连响起，坎比翁指挥官猛然回头，却看见搜捕梦魔的部从们似乎都急忙向着某个方向聚集。 “还有人？”坎比翁指挥官翅膀扇动，手中的三叉戟一甩掉头跟了上去。他并没有留意到，在被烧尽的白花侧方的藤蔓中，似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呼气声。 剑光如网状绽开，两只坎比翁的胸口当即被划出了无数伤口。克里斯单手持剑，纵身飞退落在了一截树枝之上。 坎比翁…数量还不少。海伦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不小的麻烦啊。 他刚刚沿着光束通道翻转入梦，被海伦接引至此，迎面便落在了一群坎比翁的包围当中。他愣了一下，坎比翁们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但还是克里斯先回过神来，冲着这些生活在地狱中的混血恶魔发动了攻击。只是刚刚出手，他便感到了吃力。 密集的剑网，只是砍伤了坎比翁战士的皮肤！克里斯的攻击甚至没能让他们倒下，而这只是普通的坎比翁而已… 他抽身飞退，那两只被砍伤的坎比翁哀嚎了几声，胸前的伤口竟也在缓缓愈合。这让克里斯不禁皱起眉头来。 这种恢复力，足以媲美圣域强者的肉体吗…好在这些混血恶魔并没有心象，倒是和黑山羊幼崽那种怪物有些类似。 周围增援过来的坎比翁越来越多，凭借魔眼左闪右突的克里斯也渐渐感到不小的压力，他猛然跳起，长剑抖动逼退了几名坎比翁战士，而后毫不犹豫地向后撤退。 沃斯拉顿也曾召唤出过坎比翁大军，可惜被心情不爽的艾莉娅一击就全部摧毁抹杀了，克里斯甚至没能估计过这些家伙的战斗力。 他还记得，最初对这片大陆的争夺，是魔神与光明神亲自下场的。无论是魔神们居住的地狱，还是光明神统治的天域（教会信徒口中的天堂），都难免会卷入战争。 坎比翁在地狱只能算是地位不高的混血恶魔，甚至不是纯种…真正的恶魔与各阶天使吗？克里斯在心底腹诽，之战协议后的代理人战争，烈度恐怕比那会儿要低得多。 可如果自己想要从神明手中夺回这片大陆…那他的眼光就不能只局限于魔王与勇者的层级。 天使、恶魔…自己总有一天要面对它们。 始终闪避撤退的克里斯忽得停下了步伐，他手中的棕绿色长剑逐渐散发出阵阵嗡鸣，魔气与圣法气汇聚压缩的力量不断在剑身上堆积。 这柄江渚特意锻造的伪圣物木剑，和自己躯体的特性十分契合——对魔气和圣法气都不排斥，虽然相性甚至还不如自己的身体，可这也足够克里斯用长剑发挥出那种爆炸性力量的了。 白色的瞳孔猛然睁大，前方十多名发起冲锋的坎比翁战士好像全都放慢了速度，点与线的交汇如网格又似流水。 一根细长的白色线头不知何时自克里斯的左眼眼眶中飞出，轻飘飘地缠绕在长剑之上。整个人忽得变得模糊闪烁起来。 最先头的坎比翁眨了下眼睛，却发现面前的人类好像失去了踪迹，但他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手中的钢叉忽得向前刺出。 金铁相击的碰撞声只持续了一瞬，疾驰的克里斯便翻身向前。坎比翁毫不示弱，回身冲着滑手的人类猛刺，但手脚的不协调感却立刻让他栽了个跟头。 疼痛紧随其后才缓缓出现，坎比翁抬起怪异的右臂，却发现自己的皮肉像是被渔网勒碎了一样，成块状向下滑脱。 手臂只是开始，蔓延全身的疼痛像是蛛网般爬满，坎比翁碎裂在树干上，直到最后也没弄清楚克里斯究竟做了什么。 突进的人类男子转眼已经袭杀了两只坎比翁，他神情紧绷纵身跳出包围，手中长剑连点，每一下命中都让坎比翁的伤势彻底恶化，再难像之前那般自愈。 白色魔眼负责观察，而黑色魔眼则代表执行…古神中的破坏与重构之神，自己曾得到过它的馈赠获得观察与解构的能力。 而那根取自斯维特兰娜泪珠中的线头，则为他提供了黑瞳的些微效果。之前他都是利用黑瞳的执行力，改造些植物的生命构造，这还是他第一次将黑色魔眼的力量用于战斗。 这破坏力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缠绕在剑身上的线头，能够触碰到物体的线偶结构，切断与连接…如果单是用来破坏的话，克里斯完全能够利用改造植物的经验，破坏敌人的躯体——从魔眼视角下的网格中彻底解构破坏。 即便是来自地狱的坎比翁，在线偶结构被切断后，身体也会出现无法逆转的损伤。克里斯心中在满意战果的同时，也不由感到一丝担忧。 他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理解魔眼视角下的世界，这种源于神明的独特观察究竟是什么？为何线条与解构会对个体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或许只有神明能够回答，因为魔眼的力量让克里斯不禁联想起主人格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参悟法则。 如果魔眼的确是法则之力的一种体现，这种霸道且难以理解的奇特力量，的确是神明难以被逾越的倚仗。 正斟酌时，一杆炙热的三叉戟忽得飞掠而过，克里斯连忙横剑格挡，庞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酸麻。 三叉戟上的火焰如有灵性，在兵刃相交的瞬间化作一团旋风向前蔓延。克里斯心道一声不好，连忙将长剑横斩，整个人倒飞出去。 略显紫白色的地狱火焰点着了克里斯的手腕，但却只灼伤了皮肤便渐渐熄灭。 “咦？”投掷出去的三叉戟重新回到坎比翁指挥官的手中，他死死盯着前方的人类，右手将三叉戟转了个圈。 克里斯甩了甩手腕，视线扫过周遭。只是短暂被拦下，那些坎比翁战士便已经合围了自己，他握紧长剑单脚踩在树干凸起处摆好架势。 强敌… 面前的坎比翁指挥官恐怕比起纯血恶魔来，也并不逊色…在无法激活心象的情况下，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战胜他。 只是如今自己已经陷入包围，这支坎比翁先头部队虽然只有不满百人，但想要杀死克里斯已经足够了。海伦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难题啊… 正当他埋怨着海伦不说清楚敌人的情报时，一声略显焦急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闭上眼睛，往后方突围…” 第178章 最后的净土 克里斯持剑静立，目光却在包围圈中游移…刚刚是海伦的声音，或许是由于进入了所谓的深层梦境，海伦与自己的交谈联系也变得清晰顺畅了许多。 要相信她吗…克里斯神色警惕，周围这群坎比翁都不是善茬，一旦误判自己就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对面的坎比翁指挥官并没有给克里斯多少思考的时间，燃火的三叉戟在他手中划过一道精巧的弧线，火焰在眨眼间便蔓延伸展，像是给三叉戟安上了紫白色的火翼。 来了！克里斯眯起右眼，坎比翁指挥官的身形好似忽然模糊了一下，不由分说闪出原地。克里斯则无视了这即将袭来的攻击，笃定地闭上眼睛转身奔离。 如果所记不错的话，背后应该也是坎比翁战士… 只是克里斯却并没有迟疑，在这身陷重围的紧要时刻，他选择相信海伦的指示，闭上眼睛，向后突围。 炫目耀眼的地狱火骤然划过，带着火焰晃动的呼呼声，坎比翁指挥官好似海边矫健的弄潮儿，顶着三叉戟将海浪状的火焰推出，转眼淹没了克里斯所在的位置。 “咦？”单手拽住三叉戟尾端，坎比翁指挥官一个回旋站稳脚步，红彤彤的脑袋来回转了数下，可周围哪里还有半点克里斯的踪迹？ 消失了？不，这不可能… 坎比翁指挥官猛嗅着鼻子，脸上的经络都看得十分清楚，片刻后才忽得将三叉戟重重插在脚边。 是梦魔的臭味！没错…肯定是那只梦魔搞的鬼。 “快给我搜！干什么吃的，混蛋，混蛋！”坎比翁指挥官指着周围还在发愣的战士们破口大骂，一众坎比翁们这才灰溜溜地散开，只剩下几只在收敛同伴的尸体。 在梦境中追捕一只梦魔，这本就是极其困难的任务，可偏偏现在又被那梦魔当面救走了猎物。坎比翁指挥官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 粗壮繁茂的梦境古树下，片片落叶正如雪花般凋零。克里斯好一会儿才停下脚步重新睁开眼，面前的景色似乎与之前并未有什么二致。 不…区别只是少了那群到处破坏的坎比翁，以及多了眼前安静正坐的少女罢！ 眼前的少女披散着一头淡绿色的长发，比之亚托莉娅的发色来要淡得多。她正紧闭着双眼，在那张柔弱却又惹人怜惜的面容下方，则是一件轻飘飘的白色礼服。 “海伦？”克里斯试探性地出声询问，树下的少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本来的样子。” “不…我是梦魔，梦魔没有容貌，这其实是巴尔亡妻的样子。”海伦站起身神色中略带哀伤，但很快又被焦虑取代，“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那些坎比翁，就是追兵吗？是魔神别西卜？”克里斯问题十分直接，从海伦的求救信息中，便能看出那些坎比翁已经快把海伦逼到了绝境，此时自然不能浪费时间了。 “我不知道…但他们肯定是，是不怀好意。”海伦叹了口气，似乎仍旧在害怕那些坎比翁，“他们侵入了梦境，到处破坏…巴尔大人还一直联系不上。” 克里斯沉吟了片刻，名叫沃斯拉顿的魔神使者，明明已经被艾莉娅吓跑了…那些来自魔神别西卜的力量也被无良女神一口气抹杀。 这些坎比翁究竟是从哪来的？难道是艾莉娅告了状，别西卜重新派来的追捕部队？ “我们现在在夹缝里，他们不熟悉梦境的构造，暂时找不到我们，只是…”海伦见克里斯面色凝重，不由出言宽慰起来。 “只是什么？嗯…要是真找不到，你也不会这么着急到处求救了吧？” 海伦点点头，“夹缝的入口有三处，他们虽然找不到，但那种破坏…唔，已经有一处被打坏了，剩下两处恐怕也…” “……”克里斯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以及树下满是气根覆盖的小片土地。“这里是梦境根源？” 海伦缓步走到克里斯面前，“这里是巴尔心底里最柔弱，也是最难以忘怀的地方…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整片梦境的发源地，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 一瞬间，克里斯的眼前好像吹起阵萧瑟的秋风，将满地的落叶卷起，哗啦啦飞得到处都是。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在树下看见了一位跪坐在那儿的男人。 “巴尔…？”克里斯嘴唇微动，对面的男人却好像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中的花束慢慢放在一处墓碑前，又掸了掸落叶与尘土，低头不语。 “那是巴尔曾经爱过的人类女子…”海伦的声音忽然响起，克里斯却并没有看见少女的身形。 “几百年前，在他还不是暴食元帅的时候，巴尔大人爱上了她…可是她却死在了上一次之战里，被巴尔大人的同族杀死。”海伦的声音很轻，又带着些许沉痛与悲伤。 “我是从幻梦境走失来到这片大陆的梦魔，我们一族没有实际的形态与样貌，却会以对方心底十分在意之人的形象出现，所以当巴尔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对我很好。” 克里斯眼看着巴尔扑在墓碑上小声啜泣的巴尔，他完全没想到君临一方的暴食巴尔，居然还有这样一面。因为深爱曾经的人类妻子，所以巴尔才会经常保持着束缚手脚的人形公爵模样吗… “莉迪亚…”墓碑上的名字刻得十分用力，甚至带着些血迹，克里斯轻声读出上面的音节，而随着这一声呼喊，面前的一切都被落叶卷起，再次重归尘土了。 海伦低着头站在克里斯面前，“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把我当作亡妻的替代品，可，可我真的很想陪着他，巴尔大人是个很温柔的人。” “那只是对你吧…”克里斯叹了口气，“巴尔害死过多少人，做过怎样的恶行，他都不会告诉你的…” 克里斯本以为海伦会反驳或争辩，但少女只是顺从地点点头，“我不懂这些，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可能对不起很多人…但对我却很好，所以我会一直支持他，就算只是作为替代品。” “……” “没关系的，你不帮巴尔大人也没关系，你妹妹的事情，我还是会说的。”似乎是看见克里斯表情有些变化，海伦露出一抹惨笑，她并不愿意逼迫任何人，也不想以江月的情报作为筹码或交换。 海伦很单纯，只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 “江月，江月和幻梦境究竟有什么关系？我是为了这个才来见你的。”克里斯并没有忘记正事，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巴尔与海伦都是自己的敌人，他之所以冒险前来见海伦，完全是为了妹妹江月的情报。 海伦的神情忽得变严肃起来，她读过克里斯的记忆，自然知道面前这个同样很温柔的男人，是多么在乎妹妹江月。 “我见过她…不是在你的梦里，而是在幻梦境。”海伦轻咬着嘴唇，十分笃定地说道，“之前在你们梦里时，我就感觉她有些眼熟，直到你离开后…我才偶然想起来。” “你说什么？江月在幻梦境？？”克里斯睁大眼睛，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还是有些震惊于海伦所说的内容，“江月也来这片大陆了？” 海伦摇摇头，“不，不是的…幻梦境是另一片空间，它并不在兰柏尔大陆上。至于你的妹妹为什么会在那里，我也不知道。” “幻梦境究竟是什么…” 海伦抬头望了眼头顶的大树，虽然担心这出缝隙的通道会被找到破坏，但她还是尽力捺着性子对克里斯解释起来。 所谓幻梦境其实是建立在潜意识之上的平行空间，或者说是一处镜像世界。把幻梦境当作无数生物潜意识下所做的一场梦，也是十分不错的解释。 想要进入幻梦境有很多方法，而根据海伦的推测，妹妹江月很可能是在入睡后，走下了七十阶浅眠阶梯，而后通过“门”后，又在深眠的小径中找对了方向，才会进入幻梦境的。 海伦并不知道幻梦境究竟是怎么诞生的，她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迷魅森林里，梦魔一族便是幻梦境中的生物，只有少数梦魔会在迷路跑出幻梦境，她们便会从某些生物的梦境中走出，来到诸如兰柏尔大陆等的各种位面。 “江月有没有危险？她在那儿做什么…”克里斯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江月并没有来到兰柏尔大陆，这是个好消息，可如果之前艾莉娅的警告是真的，那幻梦境绝对是比兰柏尔大陆更危险的地方。 “不知道，她好像是在找什么…不过如果是在迷魅森林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多危险。”海伦摇摇头，似乎对江月的印象并不深，“我的族人就生活在那里。” 找什么东西…克里斯在心底压下这件事，自己莫名其妙被邪神艾莉娅给盯上了，现在就连妹妹都卷入那什么危险重重的幻梦境。 克里斯在心底又将艾莉娅咒骂了几遍，他几乎已经确信江月的事和那群古神脱不了干系。真是混蛋啊…艾莉娅。 看来之后去幻梦境，又得多一件事要考虑了… 巨树的底部忽得一阵晃动，海伦的脸上满是慌张，“又有一处通道被破坏了，他们快发现我们了！” 克里斯抬起头，周围的景象已然变得扭曲模糊，他单手扶住一旁的树根，面色凝重且严肃，“你和巴尔想弄的梦境飞升仪式，我是绝对会阻止的。” “但你告诉了我江月和幻梦境的情报，所以那些坎比翁我会解决掉，至少…我不会让他们破坏巴尔心底的这片净土。” “谢谢…”海伦不可思议地望着克里斯，梦境飞升仪式是在巨树上方的高塔上进行的，在那群坎比翁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打断了。 如果不是海伦对梦境的控制十分熟稔，恐怕也已经死在那儿了… “那个头领，很厉害……比巴尔大人还厉害。”回想起那位手持三叉戟的指挥官，海伦脸上便又多了丝犹豫。他从没有想过让克里斯全灭那只坎比翁小队，只要能护着她拖延时间，海伦就很知足了。 毕竟坎比翁指挥官的恐怖实力，就连海伦都能感觉到，他是具有心象的。若非这里是巴尔的心象梦境…坎比翁指挥官无法展开结界，否则一对一单挑巴尔绝对会被坎比翁指挥官杀死。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信誓旦旦地表示会帮忙守护这个地方，海伦看了眼远处树根处的墓碑，不禁心中感伤起来。 她喜欢巴尔，喜欢那个对自己百般呵护的男人…所以，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巴尔，所有人都想杀死他，海伦也会站在巴尔这一边，就算结局已经注定。 可惜海伦没什么战斗力，梦魔一族里有不少强者，可这其中并不包括海伦…她没法陪在巴尔身边与他一同战斗，可就连这片墓园自己都快要被敌人发现。 如果克里斯真的能替巴尔守护好这片心灵中的净土…海伦抬起头看着身前的重新抽出长剑的克里斯，逐渐下定决心。 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能守住这里，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海伦向前凑了一步，眼中满是执着与倔强。 “嗯…我想想。”克里斯忽得愣了下，海伦那坚定清澈的眼神，一时间竟让他想起了亚托莉娅。那个单纯到甚至有些傻的少女，在面对奈亚时也是带着这种单纯的决心吗？ 克里斯不禁泛起一阵苦笑…自己并不是奈亚，或许没法那么轻松地替海伦实现愿望；在知道了巴尔曾经的残暴作为和对人族的伤害后，他也不可能背叛勇者站在魔王军这边。 那么…如果只是对付坎比翁小队这种程度的话。克里斯看了眼海伦，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将巴尔的心象效果稍稍取消片刻？” 第179章 查理的蜕变 克里斯的请求让海伦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她攥着拳头再次开口警示起来，“那坎比翁头领可是拥有心象的，如果没有巴尔大人的心象压制…不，不可以，这太危险了。” 海伦不断摇着头表示拒绝，但从她没有直接否认来看，眼前这只梦魔的确有控制巴尔心象的能力。 “可是如果就这么躲下去，那些坎比翁破坏掉最后一处通道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吧…”克里斯摊开手，表示目前这个状态自己并不是坎比翁指挥官的对手。“就算是拖到巴尔回来，他就能打败坎比翁指挥官了吗？” 如果巴尔能一直保持不死之身，那么在心象中拖死坎比翁指挥官应该不成问题。但海伦对战斗却不甚了解，她只是能感觉到坎比翁指挥官比巴尔还要强大而已。 “可是…”海伦明显还在犹豫，如果干预巴尔的心象，那在外战斗的暴食元帅也一定会受到影响。只是下一刻，周围空间的震动忽然再次剧烈起来，被暴怒的指挥官疯狂压榨的坎比翁们，似乎已经找到了最后一处通道。 “没时间了…江渚，如果我解除心象和梦境的嵌合，你能打败那些坎比翁吗？”海伦还是用前世记忆里的名字称呼着克里斯，她单手扶着梦境古树的老根，紧咬嘴唇眼中满是惊慌。 克里斯舔了舔嘴唇，眼中似乎浮现出了那坎比翁指挥官的模样。 “值得一试。” ……… 同一时间，希望之邸的废墟上，浩浩荡荡的远征军与魔族残部都已抵达。勇者威廉持剑立在砖石之上，静静望着满眼的狼藉。 战斗的痕迹…而且是异常激烈的战斗。威廉看着地面被犁出了巨大沟壑，以及铺满酸液与腐蚀性粘稠物的坑洞，是巴尔？还是与巴尔战斗的怪物？ 勇者转头看向身后，人族战士们纷纷就地清理，准备布置好防御工事。而在队伍右侧，查理正和仅存的真名者夏莉站在一起，重新会合的康斯坦丁佣兵团也再次簇拥在勇者身边。 查理没有出事，这让威廉安心不少，只是自己的老伙计却好像多了些变化。即便这种变化十分微弱，但与查理相交多年的威廉却还是能察觉到。 “还是不行吗？”威廉望着再次停下咒文吟唱的夏莉，不由皱起眉头。不远处带领魔族残部的加图与安东尼也同样满脸焦虑。 “不可能！这不可能…三位真名者的钥匙聚齐，就能打开通道的！”加图摁了下手臂，急忙争辩起来，他死盯着夏莉甚至怀疑是这个女人在欺骗大家。 “但事实就是如此，加图。”夏莉也不愿起争执，希望之邸看上去已经结束了战斗，但这里的空间仍旧十分古怪，她已经尝试了三次都没法顺利联系到梦境的背面。 本就焦虑加亢奋的加图，此刻更是恐慌起来，他抱着头脑海中满是克里斯之前留给自己的“暗示”。神使大人既然在这儿，那巴尔肯定是活不成的，可这重要吗？并不重要。 三位真名者自相残杀，还未等魔族与人族的联军抵达就解决了战斗。而且夏莉居然早早就投靠了勇者，他加图等于什么都没干！ 现在距离海伦只有最后一道阻碍了，可夏莉却告诉大家门打不开？加图简直要疯掉了，再继续拖下去怕不是神使大人已经不耐烦自己解决掉巴尔了，那他还有什么机会表现？哪还有成为下一任暴食神选的可能！ “夏莉你是真心的吗？不阻止海伦，大家都要死！”加图紧咬着牙关，对夏莉提出质疑。 “我相信她。”一直不说话的查理忽然开口打断了加图，“这里的空间的确有问题…” 查理向前走了几步，他已经找到了觉醒心象的契机，现在距离进入圣域只有一步之遥。所以周围弥散的这股力量波动，查理已经能够感受到了。 心象之力…但又好像有区别，查理并不能确定。毕竟这里是巴尔的心象梦境，应该不会有人能展开心象才对。 “如果查理相信的话，那我也相信。”威廉很适时的替查理站了台，身为联军指挥官，威廉一开口顿时让加图把剩下的话给憋回去了。 “怪不得克里斯兄弟不跟我们来这里…”查理握着手中的提灯，忽然想起克里斯之前说是等不及之类的话，莫非他一早就料到希望之邸这边的路被堵死了吗？ “我们先去救援城里还活着的人…不论是人族还是魔族。”查理眼中泛起一丝觉悟，逐渐捏紧了手中的提灯。 “什么？你！”加图瞪大了眼睛，他知道查理想做什么，在来时的路上，这位勇者便从手中的提灯里释放出不少灵魂之力，让路边那些半死不活浑浑噩噩的家畜重新恢复一点清明。 真名者里忒的戒指已经被损毁，其中蕴含的力量全被这盏归灯吸走，如果查理当真要全部释放灯里的灵魂，一旦灵魂之力用尽，夏莉还能否凭借三把钥匙的力量打开通道？加图完全不能确定。 “这些灵魂必须留着！否则万一打不开通道，你救下他们，最后大家还是一起死！”加图往前走了半步，义正严辞地想要阻止查理。 “你就是虫族的临时代表加图是吗？”查理冷冷地看着灰袍子的加图，他虽然对与魔族合作这件事十分反感，可勇者也明白加图的忧虑或许是大多数战士都有的担忧。 查理目光扫过，离得近的士官们同样有很多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们同样想活下去，而阻止仪式就是必须要做之事。 如果冒险去就救援城里那些素不相识的“家畜”，甚至里面还有不少是虫族，多数战士的心底也是不太情愿的。因为在生死存亡之际，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要拿自己的性命去为他人冒险。 “我相信夏莉，也相信克里斯…” 查理忽然抬脚踏出，望向身后的康斯坦丁佣兵团还有周围的战士，忽得地将加图逼退了半步，“你想活下去没有错，而我想的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因为我是勇者。” “我知道大家都想活下去！我也如此，可城里还有很多受到巴尔破坏的可怜人，他们需要大家的帮助，我们也需要他们的团结。”查理的声音停顿了片刻，这才重新提高语调，“越是在绝境里，我们越要相信彼此，只有团结所有的希望，我们才能踢翻这该死的梦境。” “所以…我以康斯坦丁佣兵团团长查理的名义承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想要活下去的战士！无论你是人族还是魔族！也请大家相信我，我们一起活下去！就算是被挫骨扬灰，我查理也会将大家带出猩红之地！” 查理的话掷地有声，他并没有试图去说服战士们，而是用自己的名义去寻求支持与信任，因为用任何良善的理由去要求别人冒险，都算是一种道德绑架。 “查理大人！” “以康斯坦丁佣兵团之名！”率先跟随响应的，自然是查理麾下的佣兵团，包括安吉拉与梅在内的队长们纷纷振臂高呼，他们无条件信任自己的领袖，也相信查理会带大家走出困境。 “我的父亲…还在城里卖酒。”一只带有弯钩镰的虫族战士活动了下口器，小声喃喃起来。原本在看到无忧之国彻底混乱起来时，他几乎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父亲与朋友。而魔族军队的长官们，也从未考虑过那些同族的性命。 虫族战士能够理解，也很认同…这个世界本就是残酷的，自己能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可眼前这个人族的勇者，却好像又给它打开了新的思路。 一个充满冒险却令他有些心潮澎湃的道路——或许自己的父亲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如果自己相信他的话…… “哦！！哦！”虫族残部里突兀地响起了这道声音，孤单且微弱。但片刻后，在人族那边一声高过一声的浪潮中，响应这道呼和的声音星星点点地冒了出来。 它们像是雨后的春笋，又好像夜市里一根根亮起的火炬，最终汇聚在一起将整片夜空都点亮… 是啊…比起远征此地的人族来说，虫族们更在意无忧之国的亲人们…毕竟除了食客外，很多虫族战士都有亲戚在那里工作。 “混蛋！你们！”加图看着逐渐控制不住的虫族部队，抬起法杖便准备烧死几只出头鸟暴力镇压。但他的手臂刚刚抬起便被一旁的象鼻虫安东尼给按了下来。 “别这样，你不是为了大家和部族，才带领他们反叛巴尔的吗。”大臣安东尼嘴角嗤笑了下，显然其经验要比加图多上不少，人族的勇者抓住并放大了虫族们心底的眷恋与渴望，现在阻止也无济于事，“你要是把他们都杀了，还去领导谁呢？顺其自然就好。” 威廉看着站在众人中心的查理，那份自信与坚定就连他也受到些感染。查理并没有使用言灵魔法，但这份感染力却好像比魔法还要有效。 自己活下去…和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吗？ 威廉若有所思，再次抬头时他似乎明白了查理身上究竟多了些什么…曾经的查理，多谋却少决断，比起冒险与挑战，他更重视自己的家人，即那个几百人的佣兵团。 查理太过仁慈温和，顾念感情…这也是为何威廉认为查理不适合掌管军队的原因。可如今，将这一切做到极致的慷慨勇者却选择了冒险，选择了把希望真正平等地带给每一个人，而不只是他在意的佣兵们。 这种自信与气度正是查理最大的变化吧… 威廉眼中流露出一丝安心与欣赏，而被众人簇拥起来的查理也在这时向他投来了征询的目光。“老伙计…” “不必说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不过我需要留下一半人盯着希望之邸，如果有机会我们也不能放弃…” ……… 荒凉的希望之邸此刻充满了希望的呼喊，而在稍远的钟楼上，漆黑的蛾蚋指挥官正蹲在塔尖，满脸欣喜地望着希望之邸。 是查理！是勇者大人没错了！在被弗立维赶走后，浑浑噩噩的戈多一路逃了很远，主子里忒被人杀死，自己势单力薄只能等待被飞升的梦境吞噬，永远得不到解脱。 而且没有里忒归还保存自己的记忆，他一旦死亡大概率就会忘记很多事情，真正变得和那些家畜一样，只能等死… 可眼下查理的出现又重新点燃了戈多心底的希望…只要找到勇者，只要见到查理大人，他会记得自己的苦劳的。就算他一时迷了心智没有完全和查理说实话，但勇者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对不对？那位查理大人可是向来慷慨的啊！ 蛾蚋忽闪着翅膀，纵身从钟楼塔顶跃下，他感觉身体里充满了活力…这在潜入无忧之国后，还是第一次！ 戈多拼命扇动翅膀，滑行而下，只是忽然间，湛蓝的星光闪亮…阵阵疼痛便在他的胸口绽开。 他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向下坠落，戈多身上的逐渐出现裂纹，每一道缝隙中都亮起蓝色的光晕。 “你…你是！”蛾蚋翻身栽下，还未落到地面身体就碎成了数十块。剑光划过夜空，在戈多那死不瞑目的复眼中，倒映出了无数张一模一样的脸孔。 “哼！恶心的魔物。”随手斩杀戈多的人正是星空剑圣阿道夫，他甩了甩宽刃的长剑，上面似乎并未沾染任何血污。 剑圣纵身跳起，几个起落来到钟楼顶端，他默默望着希望之邸那边，查理带领的人族与魔族混在的部队，眼中满是厌恶。 那两名勇者居然和魔族搞在了一起…简直是荒唐！身为王国最强的三人之一，阿道夫向来是对魔族拔剑便杀的。剑圣可不愿去管什么合作与仪式，在他看来，远征军是来征讨虫族的，没有任何理由和敌人妥协。 夜风中，背靠一抹晨曦的剑圣独自站在钟楼上，逐渐握紧了剑柄… 第180章 ‘嫉妒\’的囚笼 希望之邸的空间十分不稳定，这是夏莉尝试多次后得出的结论。起初这位真名者一度以为是这边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实际情况虽有出入却相差不大。 如果夏莉是一名圣域强者，自然能像查理一样发现，希望之邸附近的空间似乎被叠加了类似心象结界一样的力量波动。 战斗的确正在进行，只不过并不在希望之邸，而是在江渚的碎片世界… 清脆的鸟鸣声和着薄薄的晨雾，被狂放的风压裹挟卷散，在那片望不到尽头的草原之上，一只皮肤褶皱的粉色老鼠正在草间埋头奔跑。 露水打湿了它的胡须，又落在粉色的毛发上，看上去一撮一撮的，显得凌乱不堪。可粉毛老鼠维克多此刻显然没有打理毛发的兴致，他不时回着头，像是躲避瘟神一样逃离这片草原的中心。 “倒霉，倒霉…”维克多摸索到一处打结的草前，前爪不停刨地，轻车熟路地将草根与浮土扒开，暴露出下面的小型洞穴来。 粉毛老鼠滋溜一声钻了进去，又扒拉了几下泥土将自己埋起来装死，好一会儿后大地猛得颤动了几下，维克多这才像是泥坑中的野猪一样挣扎挪动了几下，从浮土里探出小脑袋，不安地向天空望去。 硕大无比的金丝鸟笼高悬于空中，在一阵阵剧烈的撞击中发出嗡嗡的闷响。十多只粗壮的骇人触手从栏杆的缝隙中探出，又猛得拧在一起，不断扭动鸟笼的栅栏。 可片刻间，一道闪耀的剑光划过，变种黑山羊幼崽的触手便被齐根斩断！ 哀嚎响彻天际，然而变种幼崽却毫不示弱，远处漂浮于空中的鸟笼主人，正是他要抹杀的目标！ 黑色的咒文如丝带般飘出、融化，吟唱几乎在片刻间就已经完成。 “咒术吗…”江渚的左臂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根须状的藤蔓，生长延伸直至包裹提拎住整个鸟笼的顶盖，他单手持剑似乎完全没有回避咒术的打算。 “那个代行者…”站在鸟笼边角的巴尔已经恢复了人形，他并没有像变种幼崽一样急于攻击或反抗，只是警戒着远处身受重伤的沃斯拉顿。 黑漆漆的纹路在江渚的体表浮现，像是皮下流转的浓雾，氤氲扩散转眼便出现道道裂痕。 咔嚓…碎裂声不断响起，江渚体表的皮肤迅速黑化风干，猛然碎裂开来。剧烈的疼痛瞬间淹没了神经与意识，但江渚却只是站在那儿，满是裂痕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咔嚓！又一声…清脆且微弱，只是巴尔看得真切，这次浮现那些咒术黑雾的，却是黑山羊幼崽！同样惨烈的伤口迅速铺满变种黑山羊幼崽的躯体，那怪物惨嚎一声不断甩动着触手栽倒在鸟笼里。 而硬生生承受了咒术的江渚，体内的黑雾却在迅速减少，逐渐复原如初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第二次！巴尔眯起眼睛，刚刚试图攻击他的沃斯拉顿，便是忽然被自己的招式击中才重伤倒地的。眼下就连变种黑山羊幼崽也是如此…那么看来，这绝不是巧合。 那个代行者…居然还隐藏了这种能力吗？ 巴尔庆幸着自己没有冒失地出手，但他同样不畏惧江渚。虽然代行者好像忽然使用了类似心象结界一样的能力，将他们全都拖了进去，可巴尔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象力量并没有消失，他的不死之力依旧存在。 两种不同的心象结界叠加在一起？绝对不可能，这违反了巴尔的认知常识，那只有一种可能，江渚使用的力量并非是真正的心象，这里还是自己的领域。 江渚飞身跃出，被藤蔓侵蚀的左臂忽得甩动起来，那一整条老藤便在空中晃了两下，金丝鸟笼的栏杆忽得收束起来，无数带刺的荆棘沿着缝隙生长，很快缠住了变种幼崽的羊蹄，深深勒进肉里。 果然如此…克莱姆因嫉妒而给自己编织的鸟笼，在被自己夺取后依旧抱有着少年绝望的心象力量。 困顿于嫉妒的鸟笼之中，所有攻击都会复刻到攻击者本人身上——对外界的恶意，都会最终回到自己身上，嫉妒的囚笼内，每一面都是自我戕害。 这便是失败作的心象力量吗。就算是江渚，第一次看到这片镜面碎片的实战力量后，也不禁感到震惊。 那一发咒术，就算是被自己的替身承受走了，也同样会反伤到了变种幼崽身上。这已经近乎是规则之力了，如果克莱姆通过了试炼，真正进入圣域拥有心象。 那他的心象结界一定是最顶级的那种。毕竟能掌握部分规则限制，心象的拥有者就有突破半神的潜质。 至少在这片鸟笼大小的方寸之地，心象碎片当下的主人江渚，确实获得了这种规则之力。 他望着被咒术重创的黑山羊幼崽，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周围缠绕住羊蹄的荆棘再次加快了收缩的速度。 变种幼崽猛得挥动绳状触手，凝聚成镰，忽得斩断了锁住自己的荆棘，但羊蹄上的黑色血肉却被划下来一大片，伤口处正泛着绿色的脓血。 江渚手中的长剑连连挥动，将变种幼崽扫来的攻击一一挡下，但幼崽的速度却依旧很快，只是眨眼间江渚就已经跟不上节奏，被狠狠扫飞出去。 闷响同样出现在变种幼崽身上，它颤动了两下同样向后退了几步。江渚单手抚着胸口，压住体内的不断翻涌的气血。 果然自己还是有些轻敌了，还以为有嫉妒反伤的限制，它的行动与攻击会被限制一些。可没想到变种幼崽对自己同样狠辣，就算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摁死江渚。 黑山羊幼崽逐渐退到了鸟笼中间，轻轻甩动触手，没有再贸然发动攻击。而江渚也静静飘在鸟笼外，思考着击败变种幼崽的办法。 眼前的怪物虽然被巴尔削弱了不少力量，刚刚猝不及防下又吃了自己的咒术。可它的等级还是领先自己太多了，这可是能随手摁死巴尔这种圣域强者的存在！即便没有心象结界，单凭身体实力已经足够强大了。 江渚逐渐眯起右眼，也不再靠近鸟笼，只是远远地挥动气刃或施展魔法。虽然其中能伤到黑山羊幼崽的攻击少之又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给幼崽造成了一定伤害。可如此下去，却不知要多久才能结束战斗了。 江渚闪身避开从鸟笼中飞射而出的矛状触手，挥动左臂拖着半空中的鸟笼向地面落去。这让把自己埋在土里的老鼠维克多瞬间冷汗直冒，转身就往泥土深处继续打洞。 没有命中的攻击是无法造成反伤的……江渚回想着刚刚被自己避开的攻击，那些伤害同样没有作用到幼崽身上。而要是硬拼血厚与恢复力，自己显然不会是变种幼崽的对手。 可是… 江渚猛然将鸟笼砸向地面，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后，他忽然冲着鸟笼内开口喊道，“巴尔！和我合作杀了这怪物如何？我保证之后不再找你和你爱人的麻烦。” 如果自己换血不是对手，那只要找一个血厚的家伙不就可以了吗？ 暴食元帅单手扶住金丝鸟笼的栅栏，待到周围的晃动停止，他才注意到一旁受伤的沃斯拉顿不知何时已经被江渚提在手里拎出了鸟笼，正奄奄一息地垂在半空中。 “你说什么？”巴尔皱起眉头，虽然他一早就和代行者达成了实际上的“同盟”，可他并没有替江渚做打手的爱好，对付这种怪物？他可不想再死个几十回。 “我的能力你看了这么一会儿，也差不多该明白了吧？这怪物知道伤害你，自己也会受伤，他不是你的对手。”江渚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右手抬高将迷迷糊糊的沃斯拉顿举到身前，“你杀了黑山羊幼崽，我就替你杀了这个家伙，公平合理…” “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你可想好了…反正幼崽已经被我困住，它杀不了我，治好你的追兵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江渚晃了晃手里的沃斯拉顿，似乎只要巴尔不答应与自己合作，他就会和沃斯拉顿站在一边，放任这家伙杀死巴尔。 毕竟…眼下江渚已经将沃斯拉顿带出了鸟笼，就算是出手也不会承受嫉妒的反伤。 巴尔望着笼子外的江渚，心底恨得牙痒痒…这个家伙是把他们四方的平衡彻底玩明白了，就算是自己的不死的心象能力，也在江渚的可利用范围内吗。 巴尔很想拒绝，但理智却让他无法拒绝…他抬头扫过这座缠满荆棘的金丝鸟笼，不由吐吸了口气，向鸟笼中央踏出半步。 没想到自己堂堂暴食元帅，现在居然要像野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和怪物死斗… “还真是晦气啊！”巴尔啐了口唾沫，身形猛然化作巨型苍蝇，呼的一声扑向了变种幼崽。 ……… 深层梦境的古树墓园前，克里斯单手扶着气根，静静感受着体内的力量流动，努力把状态调整到最佳。海伦已经同意帮忙解除巴尔的心象效果，但是梦魔还需要做些准备。 按照海伦的说法，巴尔的心象本就与梦有关，她才会在迷路到兰柏尔大陆后，误打误撞闯进巴尔的心象。 也是在与海伦相遇之后，巴尔对心象的掌握与理解才更加深了几个档次，也是在海伦的帮助下，巴尔才能将心象结界长时间与海伦的梦境偶联在一起。 克里斯也是这时才知道，巴尔并没有突破70级瓶颈，主人格一开始的推测是对的。巴尔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内突破70级，达到将心象具现浸染现实的程度。 之所以能影响侵染现实，诞生出猩红之地来，完全是得益于海伦的帮助。因为梦魔觉得这样或许可以给暴食元帅一点突破瓶颈的启发。 “准备好了吗…”海伦看上去还有些犹豫，毕竟一旦解除心象与梦境的偶联，那巴尔的心象就会重新回归到他体内，梦境中所有被心象压制的圣域强者，都将获得自由。 如果不是坎比翁们已经打到了墓园门口，海伦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的…可要让她眼看着巴尔亡妻的墓地被破坏，海伦同样于心不忍。 毕竟…这里是巴尔最重要的地方，亡妻莉迪亚才是暴食元帅最爱的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披着莉迪亚容貌的替代品罢了… 克里斯眨下眼睛，他似乎从海伦的脸上看出了一抹失落，但此时倒也无暇细问，“嗯，我会遵守承诺，把那些家伙赶出去的。” “谢谢…”海伦轻轻挥动手臂，一面椭圆形的旋涡便出现在克里斯面前，“这是最后一处通道，千万不能让他们破坏了。” 待到克里斯点头，海伦才勉强笑了下，和这名人类一同走进旋涡… 几只坎比翁还在翻找破坏着一切可能是伪装的物件，却忽得感觉前方藤蔓边似乎传来一阵风感。 他们刚一抬头，迎面撞上的便是数道白色的气刃。克里斯手中长剑不停，一边操持着风魔法辅助移动，一面早早开启了魔眼，将注意力集中在右眼眼眶中的线头之上。 解构！破坏！ 轻巧地避开坎比翁战士的攻击后，克里斯剑锋斜指将线头捅入坎比翁身体上的关键线网节点。随着几声崩解碎裂的声音响起，坎比翁那坚硬壮硕的躯体顿时碎裂起来。 慢一步走出旋涡的海伦见状松了口气，而后立刻蹲下身将旋涡通道隐藏转移…作为梦境本源的墓园，绝对不能被坎比翁们发现。 不远处的坎比翁指挥官也迅速发现了克里斯的突袭，他捏紧了手中的三叉戟，低吼一声便从原地消失。 炽热的地狱突兀划过，张开魔眼的克里斯早有察觉，克里斯纵身翻过，而后长剑横扫而过。 武器相交的声音一连响了数次，克里斯这才抽身暂退。坎比翁指挥官哪会就此放过这个混蛋人类？脚下一蹬丝毫不让。 只是忽然，一阵异样的感觉泛起，坎比翁指挥官不由迟疑了片刻。而对面的克里斯，却忽然冲着自己张开了左手… 第181章 反转的战斗 巴尔的心象力量骤然消退，像是退潮那般逐渐干涸不见。坎比翁指挥官周身猛得炸开几缕闪烁不定的光痕，整个人像是被弹开一样倒飞了十多米。 心象的碰撞！克里斯身体晃动了下，眼中满是战意。自己并没能一下就将同样拥有心象的坎比翁指挥官拖入结界。克里斯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圣域强者之间的战斗，双方都是很难将对方彻底拉入结界的。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与真正的圣域强者正面对决！在没有暴食心象干扰的情况下，堂堂真正的对决。即便坎比翁指挥官的实力确实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但克里斯并没有退缩，如果自己要挑战神明，那眼前的敌人便是必须要逾越的。 无数气刃回旋斩出，克里斯惨白的瞳孔中不断闪过点与线的交集，每一发气刃都挥向坎比翁不得不闪避防守的位置。 关于心象的运用…克里斯已经熟悉了不少，在无法将对方拖入结界的情况下，圣域的力量依旧能够用出部分。 他眯起右眼，瞳孔中燃着地狱火的三叉戟正以难以预料的诡异方式，不断折跃跳转，忽得一声飞撞在自己面前。这武器被投出后，似乎是凭空消失而后又从空间的另一处出现，几乎看不见抛物的轨迹。 一声嗡响！三叉戟好像撞上了无形的结界，在极短的时间里迸发出了玻璃弹珠落地前的紧凑串响，频率逐渐升高。 三叉戟上的火焰在突入克里斯身前数米的位置后，突兀地熄灭，好似被忽然断了氧气。克里斯眯起右眼手中长剑横斩，将逼近眼前的三叉戟斩飞。 回旋飞舞的三叉戟好似一道圆盘，在空中绕了个圈飞回坎比翁指挥官的手中。他神色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克里斯，又看了看手上熄灭了火焰的三叉戟。 地狱火被灭掉了？怎么会这样…坎比翁指挥官当即将克里斯打上了危险的信号，不…或者说是这个人类的心象十分危险。 来自地狱的火焰，就算是天使们泼洒的赐福圣水都难以浇灭，但那个人类却轻松熄灭了它。甚至还化解了三叉戟的攻势。 “哼！”坎比翁指挥官抖了抖手臂，赤红的三叉戟上再次燃起熊熊火焰，不管这个人类有多古怪，他都必须弄死这个家伙，否则空手而回，魔神大人还不把自己发配到地狱的第九层去？ 在克里斯与指挥官周围，幸存的坎比翁战士围了个圈，没有人敢冒然插入圣域强者之间的战斗。几名心思活络的坎比翁则是撇了撇头，将目标锁定在了远处的梦魔海伦身上。 壮硕的坎比翁刚刚挥动翅膀，还未飞出数米，便被十多股密集的剑光拦住。克里斯身形跃出，手中长剑轻挑，裹覆着黑瞳力量的剑锋直直刺向最前方的坎比翁。 “休想！”坎比翁指挥官大喝一声，无形的气浪忽得从体内荡开，像是波浪般轻轻掠过克里斯。 嗡响再次传来，克里斯与坎比翁指挥官的心象波动狠狠撞在一起，互不相让。周围的坎比翁全都被震得东倒西歪，就连距离稍远的海伦也未能幸免。 无形的压力挤压着克里斯周围的空间，他感到阵阵涌动的浪潮来回漫过自己全身，但这股压力却始终未能突破自己身前的心象波动。 这就是圣域之间的对决吗…他紧咬着牙关，不敢有丝毫懈怠。论其心象能力的诡异，他绝对要强于坎比翁指挥官，但要论起熟练度与进入圣域的时间，则自然是后者更强上不少。 空气好似被压缩，克里斯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随着一声低喝，他周围弥散的心象之力迅速膨胀，硬生生将坎比翁指挥官外放的压力顶了回去。 灼热的气浪迅速向周围翻滚排出，克里斯几乎没有迟疑，立刻朝着海伦所在的位置奔去，这些热量是坎比翁指挥官心象逸散的产物… 在心象对峙挤压到爆炸前的一刻，克里斯甚至已经瞥见了对方心象中那无尽的岩浆与地狱岩。 如果被拖入结界…自己就彻底落败了！ “小心，站我身后！”克里斯趁着坎比翁指挥官调整气息的空当，一连逼退了几名坎比翁战士，将还在发呆的海伦护在身后。 “人类，你有点实力…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把那只梦魔交给我，我可以体面地送你上路。”稍事调整后，坎比翁指挥官身上燃起了两尺多高的地狱火，整个身体都被烈焰包围。 “哈？意思是我把海伦交给你，你还是要杀我咯？”克里斯嗤笑一声，似乎在怀疑这混血恶魔是不是脑子被火烧坏了，“交不交都得死，当我是傻子啊！” “不知死活。”坎比翁指挥官倒转手中的三叉戟，没有再与克里斯废话，周围零散的坎比翁们却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似得，全都拼命往远处逃离。 “周围…好像变热了。”海伦的呼吸逐渐加重，即便巴尔心象与梦境解除了偶联，但这里仍旧是梦境，身为梦境主人，海伦能清楚地感觉到坎比翁指挥官的心象之力正迅速弥散氤氲。 “你说的没错，眼前的大家伙确实要比巴尔强得多。”克里斯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眼中却并没有什么畏惧，只是尽力将心象撑开，驱逐掉指挥官试图侵入的心象，“他应该已经过了70级…真真正正的70级！” 克里斯的耳边好似响起了主人格曾经对付黑山羊幼崽时的话语…心象结界的运用开发，是圣域之后最重要的变强道路，也是十分恰当的实力标准。 用心象侵染现实，改造周围的地形！这便是突破70级大关的重要标志。一眨眼的功夫，克里斯周围已经铺满了黑红相间的地狱岩，似乎只要蹲下身，就能听见岩浆河里咕嘟冒泡的动静。 海伦呀了一声，脸色惨白，她猛然抽回了脚向后退了半步，面前的泥地竟然变成了充满岩浆的鸿沟…坎比翁指挥官将自己的心象投映出来，侵染改变了战场的地形与状态。 炽热的风在岩浆上方翻滚涌动，可地狱岩也好、紫白的火焰也罢，这些被映射出的地狱之物，完全无法触及克里斯周身三米的位置。 任凭坎比翁指挥官如何控制迫近，克里斯身边就好像产生了绝对无法逾越的屏障一般，将脚下的小片区域护得周全。 而这里，正是还未来及转移完成的墓园通道… “果然是这样吗…”克里斯抬起左手，一股强烈的凝滞感遍布全身，自己的心象之力流转不太顺畅，但依旧还在正常运转。 看来只要在心象投映现实之前，展开自己的心象…就不会被彻底压制。虽然坎比翁指挥官投影心象的行为，和海伦偶联巴尔心象到梦境的行为有些类似，但二者却又有很大不同。 克里斯无法展开心象的同时入梦，因为在入梦的瞬间，身体与灵魂会出现分离。但坎比翁指挥官在战场投影心象时，自己却是可以展开心象进行防御的。 果然…70级的心象，虽然在拉人进入心象的步骤上简化了不少，但要论压制力，还是需要将敌人彻底拖入自己的结界，如此才能算是稳操胜券。 克里斯轻声安抚了海伦几句，轻轻扬起长剑，剑锋前方的岩浆与地狱岩便像是被破开的布帛般向两边撕扯开，猛然恢复了土地原先的模样，这更令他安心不少。 克里斯的猜想大体上没有错，但仍旧有许多问题。投影出的心象并非是真正的心象结界，但对于敌方的压制力，比之拖入结界并没有相差多少。 如果是旁人的心象，在坎比翁指挥官映射完成的片刻后，就会开始崩溃了。真正让克里斯的心象得以保存完整的，正是那诡异的心象特性——否定一切超凡力量的概念。 坎比翁指挥官身上的火焰愈发旺盛，在双手握持三叉戟后，猛然俯冲而下，转眼间便刺向了克里斯的腰腹。 好快！克里斯抬脚迈出，体内的魔气不断翻滚涌出，长剑后一步架住了指挥官那疾袭的突刺。他能感觉到，在心象铺陈的加持下，坎比翁的能力几乎得到了全方位地提高！ 地狱火在靠近克里斯半米后，同样会变得黯淡直至熄灭。由于没能彻底展开心象，那种概念上的“抹杀消除”能力也削弱了很多，倒像是成了力场一样的存在。 “小心！”海伦只看见坎比翁指挥官的身形好像多出了几道重影，面前的克里斯也同样加快了速度。 梦魔少女已经完全看不清二人的动作了，虽然克里斯并没有落入下风，但海伦仍旧捏了把汗。 一阵猛烈的爆鸣声炸开，紫黑色的魔气喷涌而出，将坎比翁指挥官掀飞。一只血红色的眼眸在黑雾中睁开，又转瞬泛起了奶白色。 狼人！坎比翁指挥官皱起眉头，手上的攻势仍旧不停，炎狱结界虽然没有什么奇特的能力，但对他本人的实力加持是十分巨大的。 可眼见那人类就要支撑不住时…他居然还有底牌？ 坎比翁指挥官不断汲取着火焰的力量，手臂与背部的肌肉炸开，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狼人扫了眼被愣住的海伦，也暂时顾不上梦魔的状态，挥动利爪破开眼前的浓雾，与坎比翁指挥官的三叉戟狠狠对撞在一起。 火焰不断灼烧着狼人的毛发，却在克里斯心象力场的作用下很快熄灭消散。双方在炽热的浪潮中紧贴在一起，克里斯甚至能看清坎比翁指挥官头上弯角上的缺损。 狼人双臂交替甩动，在双方一触即退的瞬间划破了坎比翁的肩膀，缠绕有黑瞳线头的攻击轻松挑断了坎比翁肩头的一根白线。 坎比翁指挥官右手捂着左肩，他的整个肩头都断裂开来，即便有炎狱结界的恢复力支撑，那处伤口仍旧在复原后重新崩解。 克里斯松开利爪活动了下脖子，神色淡然地望着对面的坎比翁指挥官。 “强化身体的能力，可不止你一个人有啊…” ……… 巴尔心象的骤然解除，不止影响了克里斯与坎比翁指挥官的战斗模式，同样波及了整片梦境。江渚的金丝鸟笼中，与黑山羊幼崽拼命换伤的巴尔再次被触手击中。 暴食元帅的面色忽得一变，整个人向后飞退，没有再次对奄奄一息的变种幼崽发动攻击。危险的预感只漫上巴尔的心头。 心象的力量消退了…巴尔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象与梦境之间出现了裂痕…原本偶联展开的心象，在失去锚点后迅速退潮。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 巴尔猛然抬头望向草原远处，难道海伦出事了？暴食元帅顿时有些心神不宁，可对面晃晃悠悠的变种幼崽却根本不会在乎心象是否消退。 本就靠着恢复力死撑的幼崽，猛然探出两对触手，如鞭状撕扯向了巴尔。暴食元帅心头警兆急响，连忙抽身闪躲。 会死…再被击中很可能会死！如果没有心象的覆盖，那死亡就不会再重来了。 可恶…明明就差一点，以伤换伤的情况下，变种幼崽几乎快要被它自己打死。偏偏这个时候海伦出事了。 巴尔的动作明显有些慌乱，但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显然对海伦的情况更加忧心。是啊…自己的确是离开海伦太久了。 “代行者！放我出去！我的心象消退了，你能感觉到！”巴尔一边闪躲着变种幼崽的攻击，一边冲着鸟笼外大喊起来。 江渚自然也察觉到了巴尔心象的消退，只是他尚未来及有所回应，手上一直被自己拖着的沃斯拉顿却忽然震颤起来。 “什么！”江渚瞪大了眼睛，一股全新的心象之力在极近的位置展开，眨眼间将他吞没。在汹涌的白光笼罩住他的瞬间，江渚似乎看见，一直假装昏死过去的沃斯拉顿不知何时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紧逼的视线中，似乎充满了怨毒与畅快… 第182章 觉醒的契机 无边的草原猛然掀起一阵疾风，将满地的露水卷入深空。雾气也好，金丝鸟笼也罢，在江渚消失在白光中时，全都淡化隐去，只留下点点光屑。 “鸟笼…消失了？”原本几近崩溃的巴尔顿时重燃希望，在鸟笼碎裂后迅速抽身逃离。变种幼崽那绳状的触手忽然纠缠伸长，化作一杆长矛狠狠洞穿了急于逃离的巴尔。 嘶嘶的怪声不断响起，苍蝇公爵忍着被胸腹处的剧痛，丝毫不愿在此处继续停留，背后的翅膀抖动，振翅向着逐渐恢复正常的夜空飞去。 海伦那边出了意外！心急如焚的巴尔如何还能平静，他立在高空之中，愤然望着地面上那些包围了希望之邸的人族远征军。 勇者…都是这群人类的错！偏偏要进攻自己的国度，他甚至还看见了加图与夏莉等一群老部下。 原来是这样吗…他们全都背叛了自己。巴尔似乎已经能想到那些人拼命呼喊宣告，想要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时的样子。他用附肢堵着还在流血的大洞，就这么静静浮在希望之邸上空，并没有发动攻击。 在碎片世界消散后不久，重伤残疾的变种黑山羊幼崽也重新回到了希望之邸的废墟瓦砾之间。巴尔目之所及的位置，已经有许多人族战士发现了这个忽然出现的怪物。 就留他们自相残杀好了！巴尔逐渐恢复人形，额头间的触须晃动了几下，敌人也好、叛徒也无所谓，此刻放弃了一切事业与前途的暴食元帅，只想赶紧回到心爱之人的身边。 ……… 深黑的乌云逐渐凝聚堆积，将夜空遮蔽得密不透风。江渚立在一处几丁质外壳堆砌成的矮丘之上，仰起头右眼中忽得倒映出一道极亮的闪电。 轰隆隆的雷声片刻后才响起，这里没有星光没有日月，只有肆意宣泄愤怒的狂风和不时坠落的闪电。 “没想到被你这种货色钻了空子。”江渚捂着左眼眼眶，惨白的右眼死死锁定了远处天空。 “我也没想到，呵呵…不过这就是命吧，人族的神选，你就该死在这里。”隐去身形的沃斯拉顿一声冷笑，几乎快要将牙齿咬碎了。 无论是他还是江渚，都没有想到巴尔的心象会毫无征兆地消退，似乎就连巴尔本人也没料到。原本已经被彻底击败，无力反抗的沃斯拉顿更是趁机展开了心象，把捏住他性命的江渚拖入结界。 圣域与心象，足以逆转必败的战局。 因为直到此时，沃斯拉顿才猛然发觉，面前这个坑了自己好几次的人族神选，竟然还没有进入圣域… “不过还真是贫瘠的心象啊…”江渚嘴角挑起一抹弧度，周围以及自己脚下全都是残损腐朽的几丁质外壳，换句话说便是虫族的尸骸。“不过真没关系吗？你不去找巴尔麻烦，反倒攻击我，现在那家伙可能已经跑远了吧？” 江渚的话让沃斯拉顿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杀不掉巴尔将功赎罪，自己一定会被别西卜大人丢进地狱深层。 可是…沃斯拉顿自然也不可能放过江渚，尤其是当下对方已经深陷自己的心象。要不是这个人类隐瞒了神选的身份，自己也不至于落入这种窘境。 “人类，你的确很狡诈…你三番五次破坏我的任务，去死吧！”沃斯拉顿不待让江渚继续拖延时间，忽得扬起翅膀，默念起长串的咒文来。 大片混沌的漩涡在乌云中凝结，魔气在天空中盘旋扭动，片刻后无数魔气阴影组成的大型飞虫一只只从漩涡中俯冲而下！ 手中握紧长剑，江渚左脚向后退了半步深吸一口气。木剑立刻发出嗡嗡的脆响，猛得挥出数发淡白的气刃。几只离得近的阴影巨虫瞬间被击中，就如同浇了硫酸般迅速溶解溃散。 江渚和克里斯都能同时使用魔气与圣法气，而这处梦境似乎也完全复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能力。自己所想所记都保留了下来。 “咦？”沃斯拉顿看见江渚身旁鼓动的圣法气，不由愣了一下，他曾见过人类神选使用过魔气，可没想到这家伙连光明神的力量都能使用吗？ 但即便江渚隐藏了多少底牌，沃斯拉顿都同样不惧。他很清楚一个连圣域都没进的家伙，陷入自己心象后会是什么下场。 再次挥动附肢， 地面上那些堆积成山的虫族尸骸也逐渐晃动起来。沃斯拉顿感受着体内逐渐充盈的力量，先前被巴尔心象压制的闷气一扫而空。 “那是…”江渚反手斩落数只阴影虫怪，魔眼视角下隐约能看见消散的虫怪身上，似有一丝丝微弱的力量，正流向那个自以为隐身的蠢货。 就连自己发动攻击时所逸散的能量，都会被周围的风压裹挟，逐渐向沃斯拉顿汇聚。 江渚一边闪避着攻击，一边思考着这处心象结界的构成。尸骸…阴霾？无尽无穷的虫族大军？以及因死亡而汇聚的力量。 沃斯拉顿显然并不是什么召唤法师，也不什么死灵魔法。江渚看着周围逐渐从尸骸中爬起的甲虫和飞蝇，心底似乎忽然明悟了许多。 他忽得从地面跃起，避开阴影甲虫们的攻击，无声的吟唱不断叠加，江渚如同踏在水波上一般蹬踹在空处，转眼间便突破了阴影飞虫的拦截。 他发现我了！沃斯拉顿忽得横举前肢，硕大的网格化复眼中满是江渚的划过的剑光。碰撞声与刺痛感一齐传来，但下一刻沃斯拉顿猛得挺身横扫，将有些错愕的江渚击退。 沃斯拉顿的半截前肢全都炸裂开来，即便他试图修复，但愈合的伤口转瞬又会碎开，就好像是涂抹了失效的胶水似得。 江渚的可怕攻击力让沃斯拉顿猛然清醒了许多。而对面重新陷入飞虫们包围的江渚，也同样有些疑惑。 如果克里斯在这里，一定能用魔眼发现，刚刚江渚同样动用了左眼眼眶中的黑瞳线头，一剑破坏了沃斯拉顿前肢上的网格节点。 可是以沃斯拉顿的近战能力，那一剑原本是可以直接将它分作两半的。可剑锋在触碰到大苍蝇身体的那一刻，忽然感到了阵无法逾越的阻力。 死气与魔气弥散在周围，一击不成，沃斯拉顿在被江渚砍伤后也变得警惕起来，不再给他近身的机会，只是凭借锁定对象的高阶魔法远远消耗。 “这就是心象结界吗…”江渚感受着体内力量的迟滞，身体动作不由慢了一拍。他侧身扭转但手臂却好像灌了铅一样，和自己预估的移动位置出现了些微偏差。 阴影甲虫登时咬住了江渚的右臂，下一刻甲虫的躯体便爆散开来。江渚立刻抽身跳开战圈，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沿着伤口缓缓流逝。 “还有其他用法吗？你的心象…”江渚肩头抖了抖，淡淡的白色雾气便自他的左腕处弥散冒出，逐渐围绕在江渚周身数米的位置。 力量流逝的速度减缓了…江渚瞥了眼还在念诵咒文的沃斯拉顿，心知对方是不打算和自己废话了，那差不多也该到他反击的时刻了。 随着白雾的弥散，沃斯拉顿忽得感到一阵不妙，连忙反念咒文将魔法取消。大苍蝇晃动了下脑袋，他隐隐看见在自己的心象结界中，似乎好像多了几道鸟笼栅栏的轮廓。 这个该死的人类！ 沃斯拉顿顿时迟疑起来，这个人类神选的能力古怪之极，之前便是如此。在巴尔心象还未消退时，就能展开这种与心象几乎类似的能力结界。 自己的心象也没法阻止吗…沃斯拉顿还记得那鸟笼的恐怖——同等程度的反伤。如果不是金丝鸟笼，他早就已经把巴尔杀死交差了，又怎么会被江渚擒住。 “不敢攻击了吗？”江渚随意斩杀着周围的甲虫，如果没有沃斯拉顿魔法的影响，这些被召唤复活的阴影怪物根本伤不到他。而大苍蝇又因为金丝鸟笼的存在，而不敢对自己发动进攻，一旦放弃主动…那沃斯拉顿就已经输了。 “心象结界是心灵或意志的具现…”江渚感受着嫉妒壁障的浮现，心底却并没有任何兴奋或喜悦。 不够…还不够！江渚周围的白雾愈发浓密，甚至已经隐约能看到碎片世界的大片草地。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所见、以及全知人偶中所记录的心象结界。圣域的确强大，其强大的本质便是超越凡人的精神与意志。 这种抽象的心灵力量在具现后，真正赋予了圣域强者们远超凡夫俗子的力量。沃斯拉顿的心象是无穷无尽的尸骸山，以及时刻压在心头的乌云阴霾。 每一只虫族的死亡对他来说，并非是终点和结束，反而是一种传承与积累。江渚并没有时间去翻找有关沃斯拉顿的生平记叙，但通过对他心象的理解，江渚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传承…与庇护。一代代虫族的尸体对沃斯拉顿来说，都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力量。而那阻挡自己“破坏”魔眼的无形壁障，或许正是飞蝇一族先祖们的期许和守护。 江渚慢慢闭上眼，周身的气势不断积累，他在感受沃斯拉顿的心境…背负了这么多期待与祝福，却还是乌云密布… 沃斯拉顿应该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吧？他在畏惧着什么？惧怕失败？还是说…畏惧神明？ 随着白雾不断增厚，沃斯拉顿心知不能再继续迟疑下去了，不断调运起整片结界的力量，口中甚至吟唱出声。 那咒文江渚并不陌生，9级魔法？不…这位暴食一族曾经的族长，如今替魔神神选的引路人，还是知道几种禁咒的。 沃斯拉顿心知再不出手，等到江渚彻底展开那反伤结界后，自己就绝对没有机会了。一股不甘与屈辱在心底涌动，明明是在自己的心象，他却节节败退，处处受制于人… 与其等死还不如拼一把！而且自己还剩下两道守护之力没有用… 禁咒的吟唱本就繁琐漫长，可江渚却并没有阻止对方的咒文。他始终闭着眼，反复体会着沃斯拉顿的心象。 结界中的各种事物究竟有何象征？这种模样的心象结界，又是如何诞生的？江渚的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各种心象的解析之上。 巴尔与海伦的梦境，给了自己一个绝佳的机会，江渚绝对不愿错过。 一体双生的两个灵魂，共同分享同一具身体，幸运的副人格领先了自己一步，在卢安斯特觉醒了属于他的心象。 即便是如今，江渚也无法解析副人格的心象，那是唯一他无法凭借人偶内的经验与知识理解的心象。 对超凡力量本身的否定？一切都将重归寂静的虚无…正是克里斯心象的这种“抹除”能力，才一直扼制了他诞生心象。 这种拮抗与压制，按照江渚的计划，等到他彻底掌握了奈亚剩下的几枚碎片世界后。或许就能顶住副人格心象的压力诞生出足以对抗的心象。 可当江渚看见猩红之地的状态时，却又有了新的计划…一个成功率不高却值得一试的计划——利用梦境的分离，让他暂时摆脱克里斯的压制。 与巴尔的战斗、四方混战以及如今对上沃斯拉顿的心象结界。江渚始终都在寻找着突破的契机。 他的积累早已足够，对心象的理解研究也布置了许久… 一股磅礴无比的力量像是爆弹炸开般，将周围的浓雾彻底推开，远处若隐若现的鸟笼轮廓也忽得消失，整堆虫族尸骸上只剩下江渚还在站立。 “嗯？”沃斯拉顿精神高度集中，禁咒的发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江渚的反伤鸟笼却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对于沃斯拉顿来说自然是大喜事！ 一套吟唱行云流水，沃斯拉顿快速念完了剩下的咒文，虽然周围的力量分布好像出了很大的变化，可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禁咒上的沃斯拉顿却根本没有察觉。 霎那间，漆黑的灵光在江渚周围亮起，转瞬间凝成漆黑无光的暗球，彻底将一动不动的江渚封锁裹覆。 “死吧！！” 第183章 江渚的心象 咔嚓！ 漆黑的光球骤然坍塌，向内爆破收缩，像是黑洞般将一切光芒全部捕捉吞噬。沃斯拉顿屏住呼吸，几乎已经能看见黑球彻底堙灭的前兆。 禁咒级别的魔法，即便是他释放一次也需要消耗大量精力。沃斯拉顿甚至感觉身体有些飘忽，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惜，沃斯拉顿的期许很快就落空了。无形的壁障在江渚身前浮现，如同一道光罩横亘在江渚与黑洞之间。 下一刻，光壁与黑洞紧紧相贴，竟同时堙灭破碎。江渚立在原地，肩上的头发被风压卷起。他手中长剑一翻，身形消失在原地。 “什么？”沃斯拉顿释放完禁咒，根本来不及反应，一抹棕绿色的剑锋便直挺挺撞破了他的半边身子。 怎么会这样？先祖之力的守护呢？他为什么能…沃斯拉顿的身体很快被随之侵入的黑瞳线头破坏，逐渐崩解碎裂。 直到此时，沃斯拉顿在发觉到周围的异常…刚刚人族神选身上出现的无形壁障，不正是可以守护自己三次的先祖之力吗？ “我，我的心象…”沃斯拉顿发出微弱且混乱的声音，半边复眼死死盯着站立一旁的江渚。 “不，你的心象早就没了，现在是…我的心象。”江渚左手摊开握紧，四下的乌云与昆虫残骸全都渐渐淡化消散，只剩下沃斯拉顿那碎了一地的尸体渐渐从半空中洒落。“还真是个蠢货，连自己心象的变化都察觉不到，死了也活该。” 江渚右眼中的白色逐渐淡去，逐渐感受着周围慢慢退回心底的心象之力，就这么飘在希望之邸的上空。 圣域…终于迈出了这一步。江渚的嘴角含笑，缓缓伸出左手，目光在自己的掌心与指尖扫过。充盈到几乎快要溢满的灵魂之力，千变万化的心景与野心… 在突破圣域的桎梏时，他终于再次重燃起压抑许久的自信来。 与克里斯的虚无心象不同，主人格的心象却根本没有固定的形态。江渚能感觉到自己的那片心象里，似乎拥有着无限的可能… 难以穷尽的知识与经验，全知无碍的人偶？那群神明赠予自己的礼物也同样融进了心象。任何解析理解透彻的心象，江渚都有信心在自己的内心中模拟复现出来。 交手的圣域强者越多，他所能掌握的圣域能力也便越多…如此，没有人能再赢过自己！ “从全知到全能吗？和我想的一样，呵呵…”江渚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疲惫与兴奋交织的状态。他对于自己心象有过不少可能的猜测。 但没想到却是其中最强大的一种，这不由让江渚感到一丝畅快。如果是现在的自己，或许对上副人格的心象也绝对不会落入下风。 或许趁现在… “坏东西！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希尔芙的声音猛然在脑海中炸开，彻底打断了江渚的幻想。他猛吸一口气，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了的风精灵。 “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江渚轻哼一声，目光却转向了希望之邸的废墟，那里似乎已经被人族远征军包围了，正在威廉的指挥下，围杀奄奄一息的变种幼崽。 “别以为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是想去找克里斯的麻烦对不对！”希尔芙的声音在一旁回荡，似乎变成线偶飞出了江渚的身体。 “是又怎么样？你要来阻止我吗？”刚刚突破圣域的江渚感觉棒极了，根本没把傻乎乎的风精灵放在眼里。 “咱！咱要去告诉克里斯！”希尔芙气鼓鼓地向着远处飞离，这里是梦境，江渚身上的刻印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距离上的束缚。 “随便你好了，反正你肯定不会帮我。”淡淡的白色线头不经意间自江渚的指缝中飞出，他的右眼化作一片惨白，轻松捕捉到了正往远处飞行的风精灵线偶。 “呀！！”在一阵惊呼中，希尔芙的线偶猛然爆散开来！江渚眯起眼望着某个方向，黑瞳线头的黑瞳之力的确从背后破坏了线偶上的结构。 可江渚知道，风精灵并不会这么轻易死去…他只是要给那个整天和自己对着干的家伙一个教训而已。 江渚轻哼一声，似乎对希尔芙的离开并不意外，只要弄死副人格夺回属于自己的身体。有风之刻印在，也由不得希尔芙不听命于自己。江渚抱着手臂，忽得看向下方正鏖战激烈的远征军与变种幼崽。 即便变种幼崽濒临死亡，仍旧不是这群人族战士能够对付的。不过结果倒是出乎江渚的预料，那些身上泛着金色光芒的战士，竟然当真能够伤到黑山羊幼崽！ 即便只是刺破触手上的皮，或是丢一两发火球。可在威廉能力的加持下，这些战士的攻击似乎带上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 微弱…却不容忽视。 “有意思…”江渚在全知人偶中读到过忠诚勇者的能力，原本他以为只是单纯将自己的力量投射分发给他人，但没想到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只是威廉那个蠢货一直分心，到现在都没突破圣域，对自己的能力也没有理解透彻。让这种家伙成为勇者？光明神还真是气数已尽啊。 吐槽归吐槽，江渚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变种幼崽的实力远超普通黑山羊，它的心脏应该更加强大。 江渚猛得纵身飞下，左手团起一道漆黑的光弧，迅速锁定了下方的变种幼崽。毕竟，他可不想将战利品让给勇者… “可惜…黑山羊幼崽没有心象供自己掠夺。” 随着心象的铺排，江渚和变种幼崽几乎同时消失。只要将其拖入心象，如今的江渚完全有自信独立击杀全盛时期的变种幼崽。 圣域是质变的飞跃！ ……… 当江渚攥着还在跳动的漆黑心脏，不断加深对心象理解的同时。在海伦梦境的外界，天空中到处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坎比翁大军。 他们有的藏在乌云间，有的扇动翅膀飘在空中，全都静静注视着下方那遮蔽视线的巨大光球。一名额间有着独角的半人红皮恶魔，忽得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扣了扣腰间瘤子一样的隆起，嘴角抽动了下。 “小甜心死了。” “怎么样，罗丝菲尔，我就说没用吧！”在雌性外表的红皮恶魔旁边，另一只长着复眼的不知名昆虫恶魔略带嘲讽地看着前者。“早就说让你别白费功夫了，呵呵…别西卜大人可是说了，那人是“他们”一方的神选，你还真以为这么简单就能抓住他？” 红皮恶魔手指颤动，显然是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呼吸急促，“闭嘴克罗恩！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不也派人去抓那只梦魔了吗？怎么现在那梦境还没有消散？” 红皮恶魔受不了昆虫恶魔的嘲讽，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这一番话顿时让昆虫恶魔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的确…坎比翁小队出发已经蛮久了，即便人数不多，但这些战士可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精英，别说是一只梦魔了，就算是正面围杀叛徒巴尔都绰绰有余。 “哼！那几个蠢货。”克罗恩揉了揉口器，却也只能焦急地望着下方的光球。别西卜大人这回可是真的生气了。 “放心…就算他们失败了也无所谓，呵呵。”罗丝菲尔笑着看向克罗恩，似乎已经等不急看同僚的笑话了。 海伦的梦境就在眼前，但由于这梦魔来历特殊…幻梦境的特殊能力让这群恶魔根本无法强行闯入，他们并不是这片大陆该有的生物，而幻梦境最不欢迎的客人就是他们地狱。 所以大陆上的普通人能够随意进入海伦的梦境，坎比翁和恶魔们却很困难。克罗恩倒也有耐心，只是静静守在光球旁边，他相信坎比翁小队，说不定很快… 这场不该存在的美梦就要醒来了。 ……… 与此同时，克里斯与坎比翁指挥官的战斗也逐渐进入了白热化状态。圣域之间的碰撞，让他几乎分不了心，眼前爆燃成一颗巨大火球的混血恶魔，只凭力量与战技便足以压制克里斯。 但丝毫不甘示弱的人类，同样激活底牌，以狼人形态大幅强化了自身素质。一时间，双方竟然僵持在那儿，谁也奈何不了谁。 爆裂的火焰紧贴克里斯的脸颊扫过，他身体后仰接着火焰的余波向后飞去，反手斩出几道气刃。 哐当两声，坎比翁指挥官双臂交叉，硬生生挡下了克里斯的斩击。纯白的圣法气击打在恶魔身上，竟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70+的坎比翁果然难缠…”克里斯纵身飞退，强忍着半边身体的灼痛，虽然心象散开的立场能够大幅减弱周围的攻击，可狼人还是被地狱火烧伤了多次。 克里斯仰头一声长啸，心知对面坎比翁指挥官的力量还在炎狱心象的加持下缓慢增长。如果继续拖延僵持下去，最后失败的大概率是自己！ 狼人双脚踢踏地面卷起一道风压，整个人凭空消失在原地。武器相撞的声音片刻后才猛然响起，坎比翁指挥官横举握三叉戟，双臂鼓起的肌肉疯狂抖动。 克里斯的力量并没有坎比翁指挥官大，即便有狼人形态的加持，他也无法赶超70+等级的坎比翁。只是黑瞳魔眼的力量却让克里斯的破坏力达到了十分可怕的层次。 一切能捕捉到线条的事物，都能被黑瞳之力操控。将线头蕴藏在剑锋上的克里斯，每一次挥斩都能让三叉戟长杆上的线网崩解掉几根。 一连交手数次，坎比翁指挥官只觉战意汹涌，手上的力道不断加深。他已经发现了规律，克里斯唯一能突破或者说无视自己防御的攻击，便是那古怪的长剑，除此之外的攻击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同时，木剑挥出的气刃斩击也是无效的，但近身挥砍却能造成难以想象的崩坏…坎比翁指挥官的战斗经验丰富，自然将注意力着重放在了木剑之上。 而与愈战愈勇的坎比翁不同，狼人在抢攻几下后，逐渐显露出疲态，但依旧将长剑横在胸前，以便应对坎比翁指挥官的回击。 片刻后，气息不稳的狼人猛得一个踉跄，手中长剑被坎比翁指挥官荡开！ “哈！”坎比翁不断挥动三叉戟，瞅准空当狠狠戳中了狼人的腰腹。燃着地狱火的武器径直划开克里斯的腹部，随着指挥官心念一动火焰又将周围的伤口灼化。 嗷！！ 一声嘶吼！却并非是狼人发出的，坎比翁的肩头被克里斯抓住，猛然爆散成大片碎肉。狼人左臂用力，指甲深深嵌入了坎比翁指挥官的骨缝当中，任凭对方一连踢踹自己数脚都不松手。 “糟了！上当了”此时，他才明白自己被克里斯诱导误判了对方的能力。那极具破坏性的能力，根本不是木剑的效果！克里斯完全能够通过其他手段来释放！ 可此时明白显然已经太晚，坎比翁指挥官当机立断猛得松开三叉戟，右手并爪狠狠对着自己的肩头挥下。疼痛感在自己左半边身子迅速蔓延。 指挥官长吼一声，右手奋然用力。在狼人惊愕的目光中，坎比翁硬生生将自己左边小半身上撕扯下来，连带着手臂与大片皮肤。 爆燃的地狱火泛着可怖的紫白两色，将克里斯瞬间逼退。狼人单手捂住小腹，神色凝重地看着重伤的坎比翁指挥官。 果决！狠辣！这是克里斯对坎比翁指挥官的评价。自己耍了个花招将黑瞳的线头悄悄转移在左手，故意卖了个破绽让时刻误以为木剑才是主力的坎比翁刺中自己。 而他则趁机放弃防御，转而用指挥官认为是“无关痛痒”的爪击，抓住了对方左肩。只是破坏一切的线头刚在坎比翁体内活动，指挥官就毫不客气地自断一臂，完全不给他扩大战果的机会。 “人类…唔，你有资格与我交手。” 第184章 公平? 坎比翁指挥官的断臂自空中坠下，在落入岩浆的前一刻猛得自燃起来，化作团熊熊燃烧的地狱火，渐渐烧尽。 克里斯缓缓调整着内息，吐出微弱的低吟，反手将嵌在自己腰间的三叉戟拔出，如柱般的血液自破口处渗出，过了片刻后才缓慢自愈止血。 手中的三叉戟已经完全沉寂熄灭，在心象力场的干涉消融下，地狱火根本无法在克里斯周围燃烧太久。他仰起头看向沐浴在火焰中的坎比翁指挥官，抬手轻蹭了下颌边的血迹。 “现在说这个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克里斯眯起右眼，惨白的瞳孔中倒映着坎比翁指挥官的线偶躯体，在炎狱结界的效果下，坎比翁撕裂的左肩处，似乎正逐渐长出新的手臂！ “不，人类…你没必要阻拦我，那梦魔只要活着，就有可能完成仪式。”坎比翁指挥官活动下脖子，左肩耸动猛得向外发力，一只完整无缺的手臂便从断裂处伸出，上面隐约还能看见燃火的瘢痕。“你很有实力，等我完成任务，可以再找你公平较量。” 坎比翁指挥官活动了下新长出的手臂，似乎也不愿与面前这个又臭又硬的石头纠缠，他的任务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海伦！ “我已经答应过海伦要拦住你了，所以…”克里斯重新摆好架势，一手握持着圣剑，一手拎着指挥官的三叉戟，将气息牢牢锁定对面的强敌。 “很好！我们恶魔同样信守承诺与契约。”爆裂的火焰自坎比翁指挥官的背后升起，虽然失去了趁手的三叉戟，他依旧操控着火焰将周围投映出的炎狱结界扩展增强。“如果你能胜过我，追捕梦魔的任务我就放弃，如果你没能取胜…就要把灵魂交给我。” 克里斯目光流转，四下里岩浆纷纷炸开窜起。温度在升高…即便是狼人形态的自己，在这幅地狱景象中，也不禁感到一丝气急与胸闷。如果是未进圣域的普通战士，恐怕只是在这片心象投影中，都已经寸步难行了吧… “你如果想模仿那些大恶魔们，我还是建议你多看看书…”克里斯忽然乐了起来，这坎比翁指挥官想得还挺好，可是如果自己打赢了他，就算没有这份口头约定，坎比翁指挥官也同样抓不到海伦。 而反之如果是自己“没有取胜”，就要把自己的灵魂送入地狱？克里斯可一点也不傻，所谓没有取胜，不也包含了平手以及僵持的情况吗？ 他早先就听说过地狱里的恶魔喜欢在契约与文字上玩花招，以此在不违背契约的情况下达成自己的目的。可克里斯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低级的程度？ 但很快他又想明白了关键——眼前的坎比翁指挥官，只有一半的恶魔血统啊！混血恶魔的花招嘛，还真是有些好笑。 “自以为是的人类。”坎比翁指挥官却并没有等待克里斯回复，话音刚落便纵身飞向了远处躲藏的海伦，而时刻保持警惕的克里斯也同样不慢，双方几乎眨眼间又碰撞到了一起。 剑光与烈焰不断缠绕崩裂，虽然狼人与坎比翁指挥官身上的伤口与破碎都越积越多。即便这两只怪物的恢复力都十分惊人，但双方所能造成的破坏，却都超出了恢复极限。 抢攻！再次抢攻！克里斯周围的心象之力如同心脏般跃动起来，使得坎比翁指挥官周身的力量流转全都被搅得一塌糊涂。 白色的剑光交错而过，克里斯翻身缠到坎比翁指挥官背后，他能感觉到体力已经流逝大半，狼人的恢复力也远远不及投影出心象的坎比翁。 必须速战速决！但面前的指挥官却丝毫不见颓势。克里斯紧咬牙关，却仍旧不敢停下进攻，他感受着周围火焰的律动，猛得刺向了坎比翁指挥官的咽喉。 酸麻的触感自虎口延续到手肘，克里斯一击斩在了坎比翁头顶的弯角上，随即整个人借机倒飞后撤。 果然…的确很难对付。 克里斯稍稍调整着呼吸，已经能感觉到精神有些透支了…即便没有完全展开心象结界，但支撑力场的消耗同样不小，对面那坎比翁为什么一点没有显露出颓势呢。 坎比翁指挥官反手一挥，身后的岩浆柱子全都翻滚涌动起来，转眼间吐出十多名融化的岩浆长矛，从各个角度刺向了后撤的克里斯。 “唔…。”克里斯紧紧锁定着来袭的炎矛，反手将其斩断，但他刚准备拦下后面的攻击，身体却已经有些难以控制了。 负荷太大了吗！糟了！片刻的失误，后面数根岩浆长矛已然避无可避。狼人猛得抬手，双臂交叉拦住了爆裂的火光，但几乎全盛的坎比翁指挥官同样借着空当突进到了自己身前。 “嘶！”坎比翁指挥官嘴角含笑，十分畅快地挥出右拳，爆燃的火焰在接近克里斯附近三米时便开始衰弱，但指挥官身上却忽得亮起一阵红光。 那些快要熄灭的地狱火硬生生暴涨一截，狼人只来及横剑格挡，但下一刻木剑便被难以匹敌的巨力震飞脱手。 “结束了！” 赤红色的拳头结结实实命中了狼人的左胸，下一刻地狱火毫无征兆地在克里斯背后穿出，直直飞出好远才渐渐熄灭。两根岩浆长矛也在这时扎穿了狼人的肩头与大腿，滋啦啦将皮肉与毛发糊在一起。 咔嚓…碎裂的声响在克里斯心底传来，他的眼前猛得浮现出一片火海。灯塔？村舍？无数人临死前的哀嚎，以及源自心底的悲凉与平静。 “复仇！我帮你，你帮我！” 白发的少女身披暗黑色的斗篷，默默站在废墟瓦砾之间，好像在面朝大海… ……… 坎比翁指挥官看着一动不动，好像生机全无的克里斯，心下却丝毫不敢放松。这个人类狡猾至极，说不得又是假死欺骗自己。不过片刻后狼人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指挥官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力竭了吗…和炎狱结界中的自己比拼消耗，果然这个人类脑子也不太好使。他再次出拳，右手猛撞在克里斯的胸膛，抓住了狼人的心脏，用力攥紧。耍花招也没有关系，多补刀几次就没问题了！只是这个念头刚在坎比翁脑袋中泛出，他又猛得感觉有哪里不对。 刚刚命中的手感，好像有哪里不对？那颗心脏…怎会如此坚硬？？ 一只狼爪忽得攀住了坎比翁的上臂，虚弱的狼人眼中的白色渐渐褪去，露出了火红色的瞳眸。“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啊。” 坎比翁指挥官大惊失色，猛得向后抽回右手，但克里斯的狼爪就好像嵌进了自己的骨头里一样，根本甩不开。 指挥官当机立断，硬生生扯碎了自己的右肩，转身就退，可他却忽然感到一阵阵胸闷，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沉重凝滞起来。 阵阵透明的涟漪以克里斯为中心向外蔓延，让炎狱结界内的一切都变得延缓、迟滞。在坎比翁指挥官一击打中自己心脏的同时，克里斯恍然看见了魔镜碎片的破裂。 那白发的少女和海边夜色下的火场…莫非是镜中的场景？她又在向谁复仇？如今克里斯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他脑海中依旧能看见那少女的背影，也能感觉到正猛烈跳动的心脏。 原本已经快要干涸的心象之力，正不断充盈起来…是她帮了自己？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所有流向克里斯的攻击全都在波动的催发下定在当场，丝毫不得寸进，若隐若现的透明浪潮，像极了沙漠中朦胧翻滚的空气。 “那是，心象之力？”坎比翁指挥官屏住呼吸，同样加强了对心象的投射试图挣脱束缚，开玩笑！在自己的心象投影中，被别人控住了？简直是在开玩笑！ 可任凭坎比翁指挥官如何倾泻心象之力，克里斯所站的位置都好像是黑洞一般，无论怎样逼迫尝试都无法将其彻底盖住。 无穷无尽的心象之力硬生生推散了坎比翁指挥官的心象投影。随着克里斯心象的覆盖侵蚀，周围的岩浆与地狱火全都变得闪烁不定起来。 自己的心象究竟如何，克里斯向来没有清晰的定论。甚至他曾一度认为，这并不是所谓的心象结界，因为自己本人甚至都对那里的景象摸不着头脑。 只是在那里…在那片纯白色的虚无中，克里斯能感到片刻的安心。 火焰与岩浆全都定格在周围，克里斯身上涌动出的波纹越来越密集，不断冲刷着坎比翁指挥官营造的炎狱心景。 消除一切能力…否定所有超凡概念本身。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愿望？还是说自己当真是个内心一片虚无，完全看不到自我的空壳？ 一道又一道的念头与思绪在克里斯的脑海中又落下。直到那如海浪般突然涌入自己内心的心象之力渐渐退潮，他才回过神来。 周围的一切全都恢复了正常，坎比翁指挥官的心象投影像是遭遇了风暴的港湾，被彻底击碎抹除，就好像被克里斯的心象吞噬消解了一样。 断了一臂的指挥官半跪在地上，心象的伤害回馈到本体，即便是来自地狱的坎比翁也难以承受。克里斯轻飘飘地落下，随手将坎比翁指挥官的手臂扔到一旁，缓步朝着坎比翁的方向走去。 心象破灭即是死亡…克里斯并没有忘记圣域战斗之间的铁则。曾经路德维希便用击碎心象的方式“杀死”了自己一回。 显然70级后，投影出的心象并不完全，就算被自己完全抹除，眼前的坎比翁也只是重伤而没有瞬间死亡。 “你的心象…”坎比翁指挥官挣扎着站起身，但身形却有些踉跄，“我从没见过，怎么会有专门克制心象结界的心象！这不公平！” “现在我们都用不了心象，打一场！怎么样？赢了的人带走梦魔！”坎比翁指挥官重新摆好架势，声音却断断续续，看上去虚弱了不少 “公平吗？呵…也不是不可以，本来就要战斗到最后的。”狼人化渐渐解除，恢复了人形的克里斯捂着胸口的破洞，眼中紧盯着远处的坎比翁指挥官，“不过…你要是愿意放弃海伦就这么退走，我是不会阻拦的。嗯？” “这…就是你说的公平？” 随着克里斯略带嘲讽的笑容挑起，不远处埋伏好的七八名坎比翁战士瞬间冒出头，瞬间包围了两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克里斯。 “哈哈哈哈…你的心象再诡异又能怎么样？给我杀了他！”坎比翁指挥官猛然一挥手，那些坎比翁战士全都挺直武器，从各个方向包抄攻来，“记住了人类！只要最后获胜，公平从来不重要。” 克里斯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似乎依旧能看见坎比翁指挥官那得意的样子。他本不想拼个你死我活，但果然…这群坎比翁的脑子都不太好使啊。 “这样啊…不需要公平吗？这可是你说的。”克里斯猛得睁开右眼，耀眼的白光如启明星般亮起，转眼就将围杀而来的坎比翁小队全部笼罩在内。 坎比翁指挥官一瞬间忘记了呼吸，他茫然地看着克里斯的面容在白光里隐去，已经彻底陷入了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家伙还能放出心象结界？这不公平！ 白光落下，梦境本源的巨树旁再无一人站立，克里斯与潜入突袭的坎比翁全都消失不见了。梦境终于再次恢复了平静… ……… 海伦始终游离在梦境的缝隙与夹缝中间，那些趁机追捕自己的坎比翁全都被骗了过去。只要没有那直感恐怖又实力强大的坎比翁指挥官在，梦魔在梦境中逃亡还是比较轻松的。 稍稍停留的海伦避开身后的几名坎比翁，颇有些担心地向克里斯之前所在的位置看去…那个人类，真的能打败坎比翁的头目吗？ 与这个问题相伴的还有不理解…海伦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会对上那么可怕强大的敌人，那位名叫江渚的人类却还是愿意帮助自己。 难道…真的是因为感谢自己的情报？仅仅是这样就拼上信命，这真的值得吗… 第185章 勇者与魔王 海伦静静站在隙间边缘，望着克里斯消失的方向神色复杂。只是梦魔的思绪还未理清，远处的空间忽得裂开几道波动，一只赤红泛黑的手臂狠狠抓住了坎比翁战士的后颈。 随着咔嚓一声巨响，那坎比翁的脖子猛然被扭断丢向树根，一身破烂长袍的巴尔自裂缝中踏出，神色凝重地望着对面两只混血恶魔。 “坎比翁？是这样吗…”巴尔眼中泛起一阵失落，但转眼又被忧心忡忡取代他事先已经去过墓园了，可海伦并不在那儿。那两只坎比翁原本就在寻找着海伦的踪迹，此刻不想却忽然遭逢袭击，此时纷纷摆好了架势，毫不犹豫杀向暴食元帅。 巴尔眼中满是杀意与愤怒，这群闯入梦境深处的家伙，全都得死！ …… “是巴尔大人！”海伦隐藏在缝隙中，几乎一眼便看见了正与坎比翁战斗的巴尔，少女脸上泛起欣喜与轻松，立刻从隙间现身小跑着冲了出去。 强忍着伤势的巴尔抓住坎比翁战士的武器，张开大嘴照着对方的脖颈处狠狠咬下，锋锐的利齿瞬间刺破了坎比翁的皮肤。 猩红的血液像是被煮沸过一样，不断灼烧着巴尔的面部，但暴食元帅却并没有松口。他忽得抬起手臂，在心底默念魔法周围。 另一只杀将过来的坎比翁战士便忽得愣在原地，他的手臂腿脚全都被无形的丝线捆缚缠绕，即便坎比翁不停试图挣脱，可依旧无济于事。 咔嚓！ 巴尔丢下半死的恶魔，闪身掠过被定住的坎比翁战士，右手并爪带着丝丝红光一击洞穿了敌人的胸膛。 血液喷洒，三只坎比翁战士几乎眨眼间便被团灭，但暴食元帅同样仰面朝上，感到了丝丝眩晕。这些坎比翁战士…全都不是善茬，果然是魔神大人要惩罚自己了吗。 “巴尔大人！！” 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却又带着些颤抖。巴尔脸上的阴霾忽得一扫而空，他刚准备转头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那里有被坎比翁血液腐蚀的痕迹。 “海伦！魔神大人保佑！太好了你没事！”巴尔终于松了口气，望着大步奔向自己的少女，想要伸出怀抱却又有些在意自己身上的脏污。 可海伦却并不在意这里，在巴尔犹豫的片刻撞进了暴食元帅的怀里。白皙的左手死死拽着巴尔胸前的衣物，少女将头埋在爱人的胸膛，泪水中却包含着喜悦。 “海伦…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巴尔感受着身前少女的啜泣与颤抖，终于还是放下了左手，将海伦拥入怀中。 “那些坎比翁是怎么进来的？心象忽然解除了，我还以为…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巴尔将下颌轻贴在少女发间，不知呢喃感叹着。 “对不起，仪式…仪式被打断了。是江渚保护了我…就是最开始，进入梦境的那个人。”海伦仰起头，眷恋地看着巴尔的眼睛，“他是个好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打起来。” 江渚？那是谁？巴尔听见这个名字忽得愣了下，难道海伦说的是那名代行者？可是这说不通啊，那家伙虽然之前和自己暂时利益一致，可他也同样被拖在战斗里了，甚至自己还是最早从战团中脱身的。 代行者怎么可能跑来这儿，还从坎比翁手里保护了海伦？ 想不通的问题，巴尔暂时也不打算去想…管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要海伦没事，自己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即便仪式被迫中断，但这也绝对不是海伦的过错。 二人就这么紧紧相拥，都不再开口，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重聚时光。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与存在，知道对方平安无事，那么…就算舍弃全世界又有何妨呢？ 巴尔在这一刻，心情格外平静…没有众叛亲离的怨恨，也没有面对魔神追杀的恐慌，更没有对死亡的畏惧。是的，就是这样，自己别无所求。 一阵强大且平和的心象之力，以巴尔为中心忽得发散出来，梦境巨树旁的花草藤叶全都像是被风吹动般轻轻撩动，如果江渚在这一定能发现，这是心象蜕变的景象——巴尔终于在这份无所求的平和中，突破了70级瓶颈。 “巴尔大人…？”海伦不可思议地感受着巴尔身体里不断涌动扩散的力量，同样泛着微笑。只是下一刻，梦境古树前的大片空间中，忽得浮现出一道逆时针旋转的旋涡。 希望之邸附近铺开的镜面世界解除，仅剩的真名者夏莉终于开启了通往梦境深层的大门。勇者威廉与手持提灯的查理，带着远征军与魔族残部浩浩荡荡地冲进了深层梦境。 查理身后聚集着康斯坦丁佣兵团的战士们，以及大批取回残缺灵魂的食客酒鬼，甚至还能看见少量曾属于反抗者公会的半人蝾螈。 这位重新找回自我的慷慨勇者，毫不吝惜地将提灯中夺取的灵魂之力全部解放。让整个无忧之国尚未被宰杀彻底的“家畜”们都重新获得了生的希望。 而这的确没有影响夏莉打开梦境深层的大门。这些获救的家畜们浑浑噩噩，有的口齿不清表达含糊，但他们都想活下去…都想向巴尔讨回血债！ 原本冷清宽敞的梦境古树附近，此刻被人群涌入铺满，直到查理抬手示意，队伍才错落地分批次停下。 在众人面前，是紧紧相拥的巴尔和海伦，也是梦境世界中最后的敌人。可任凭联合讨伐军这边一片肃杀与怒火，巴尔仍旧轻轻拥抱着海伦，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那就是暴食元帅巴尔？”威廉小声询问着自己的老伙计，虽然他早就知道巴尔沉迷“美色”的情报，可实际看到暴食这副模样，还是让勇者有些皱眉。 大敌当前…依旧不愿面对吗？或许巴尔是一名合格的丈夫，可威廉却认为他不是一名合格的统帅。 查理点点头，眼中却流露着一丝凝重与认真。在使用提灯，平等地救下每一个将死之人后，勇者终于完全觉醒了心象，顺利进入50级。 作为拥有了心象的强者，查理自然能感觉到周围那逸散的磅礴力量。巴尔曾在梦境里杀过自己一回，而现在…暴食元帅显然变得更强了。 “巴尔！我们本不想叛乱，是你抛弃了我们，大伙只是不想成为仪式的牺牲品。”站在虫族大军中的象鼻虫安东尼率先开口，似乎想要给暴食元帅解释清楚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 “说这么多干什么！你还打算劝他回心转意不成！”加图却并没有安东尼那样的忠心，他想要得到“神使”克里斯的认同，继任暴食的神选位置，那巴尔是必须要除掉的对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巴尔站在梦境古树下，飘落的叶片轻轻浮在他和海伦的肩头。暴食元帅缓缓松开怀抱，满眼不舍地看着不安的海伦。 勇者的讨伐不算什么，部下想要活下去而背叛也情有可原，但魔神大人终究还是想要自己去死，这是自己根本无法反抗的。巴尔几乎已经能预见，梦境外说不定已经聚集了百多人的坎比翁，还有真正的神使。 自己并不畏惧死亡，也没什么欲望和野心，可巴尔唯独放心不下海伦…他并不想让梦魔和自己一同死在这儿。 “去墓园！离开这儿…趁追兵还没到，回幻梦境去。” “巴尔…大人？”海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下一刻巴尔却已经将她推出怀抱，兀自打开了通往墓园缝隙的通道，将少女封入其中。 “快，别让海伦跑了！”加图瞪着眼看向威廉，但后者却和查理一样保持了静默，没有总指挥官的命令，军队也同样没有发动攻击。 巴尔瞥了两名勇者一眼，神色中略带欣赏。他用力一推海伦，将其全身束缚住彻底送入梦境缝隙。少女倔强地挣扎着，可却根本无从逃脱。 当她再次恢复行动时，墓园通道已经被巴尔封住了。暴食元帅在跟海伦学习了大量梦境知识后，对梦的操控几乎已经不在海伦之下。 少女不断拍打着通往外界的通道旋涡，她依稀能看见巴尔的嘴唇微动了几下，却根本听不清对方究竟说了什么。 “巴尔大人，不要！不要丢下我…”海伦瘫倒在地上，直到通道内残存的影像变得模糊消散。少女双手撑在泥地里，好一会儿后才双腿蜷缩，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巴尔大人还是第一次对这么这么强硬，明明才刚刚重逢，为什么…消沉的海伦并没有注意到，在巴尔亡妻的墓碑后面，似乎正站着一个人影。 ……… 将海伦推入墓园后，巴尔紧闭着眼睛猛得深吸一口气，他嘴角含笑，手臂一挥撩起背上破损了半截的斗篷，大踏步转身迎向数万要取他性命的敌人。 “勇者！你很不错…没有为难我的女人。”巴尔面上露出了豪爽的神情，赞赏地望着对面的人族勇者。“至于安东尼，我的确对不起你们。你们既然敢站在我面前，那我就给你们战斗的机会。” 象鼻虫兀自叹了口气，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大臣仍然不想和旧主战斗。可如果巴尔活着，他就一定会和海伦重新举行仪式。 “我不想用一个柔弱的少女来威胁你，这是勇者和魔王军统帅的战斗…用剑说话。”查理向前走了半步，神色郑重地看着面前的敌人。 “好！很好！不愧是勇者。可惜，我已经退出之战了，就算你是勇者，我也没有理由敌对。” “作为你刚刚没有趁机袭击海伦的报答，我也要奉劝你们一句。别再为那些神明拼命了，就算你们最后取得了胜利…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巴尔的劝说带着些许自嘲与落寞，他想起了那几只坎比翁。 神明都是无情的…就算自己虔诚信奉了别西卜大人那么久，魔神也不会放自己一条生路。他厌恶了战争，可除了战死和被抹杀外，根本没有别的结局。或许自己早就该放下侥幸了，毕竟…… 暴食的魔王，也只不过是神明手中可随意丢弃的棋子罢了。 只是巴尔的劝说或许是真心的，但两名勇者可压根不会考虑这么多。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巴尔在最终决战前，所用的离间计而已。 “你厌恶战争？可是在你统治的时期，迫害过多少人类？”威廉皱着眉头，似乎对巴尔的厌战情绪十分抵触，“现在你不想打了，想逃走去过清闲日子了？” “那这些被你害死的人族，他们的仇要找谁清算呢！”威廉身上的气势徒然升起，在勇者身后，无数远征军战士的身上都泛起阵阵金光。 “战！战！”他们没有一人畏惧，即便与巴尔相比，战士们的实力有着天壤之别，可他们仍旧拔出武器，按照部署展开阵型。 战士们不会将胜利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勇者身上，胜利永远是握在自己手中，要靠自己拼杀换来的！在浪潮中，每个人都是勇者。 查理也在佣兵团与食客们的簇拥下，兀自飞到了距离暴食元帅最近的位置。“多说无益，那就战吧…” 巴尔的眼中恢复了神采，好像又变回了曾经雄心万丈的苍蝇公爵。只是如今…他不再是为了族群的兴盛，也不是为魔神执剑。 他…只为身后的海伦而战！ “我曾打败过你一次，慷慨勇者是吗…”巴尔向前迈步，随着脚步的踏下，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飞蝇真身，即便他的身体残破不堪，可依旧有着俯视一切的魄力。“不过那次是在我的心象中，而且你勇者职阶的能力也没有发动吧。” 查理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持着金色长剑，他冲巴尔点点头，无数光球正从远处汇集过来，勇者的气势好似没有上限般疯狂累加起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输了！” 第186章 傲慢的试炼 一片纯白的世界里，没有起点亦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正缠绕着巨型沙漏，静静悬浮在克里斯头顶。只是与先前相比，那只缓慢流淌细沙的沙漏，好像在最下层的边角处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他轻轻仰起头望着那破损处，又重新将目光放平。坎比翁指挥官和他事前埋伏好的七八只坎比翁战士，在被自己拖入心象结界后便已然宣告了败局。 否定一切超凡能力的奇怪领地，让坎比翁们几乎变成了仅能依靠蛮力与战技的普通人，只是片刻时间，这些来自地狱的战士便彻底殒命消散。 然而解决完战斗的克里斯，却并没有急于解除心象。在与坎比翁指挥官对决到最关键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原本几近干涸的心象之力猛得涌进一道清泉。 不…或许用海浪来形容会更加准确。而这股力量的源头，便是藏在自己心底的魔镜碎片！ 有一枚碎片被坎比翁指挥官击碎了！也可能是感受到外界的攻击，而自行碎裂开来。克里斯隐约看见了那镜面碎片中的景象，还有如今正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斗篷少女。 “谢谢你帮了我…你是碎片的主人？”克里斯深吸一口气，从他与坎比翁指挥官在心象中战斗开始，少女便默然背靠着战场，出现在自己的心象中了。 斗篷少女迟疑了下，而后才缓缓转过身。只是那顶大到离谱的兜帽把她的容貌遮蔽，只有嘴巴露了出来。“是…” “你说的复仇…？是向奈亚？”克里斯屏住呼吸，他知道五块碎片中，每一片都有位名为“失败品”的碎片主人。 无论是克莱姆还是早先企图占据克里斯身体的沃尔特，他们全都是受到卖花女的引诱，而走上了无可挽回的道路。 所以当兜帽少女提到了“复仇”时，克里斯本能便认为是想要向奈亚复仇，毕竟她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可令克里斯没有想到的是，兜帽少女却轻轻摇了摇头。 “奈亚只是引路人，无论有没有她，这个世界都有令人憎恶的地方。”少女的声音十分沙哑，听上去有些刺耳，“如果没有卖花女，一切就会好起来吗？” 少女的话让克里斯沉默了起来，他的确一直把罪恶都推给了那位蛊惑人心的神明，可是…如果没有卖花女出现，依照沃尔特贪慕虚荣与享受的性子，他们一家真的能幸福安稳的走下去吗？沃尔特的妹妹也不会被哥哥出卖换取金钱？ 还有那对私奔的小情侣，如果卖花女没有引诱克莱姆，他真的能在自卑与爱意间找到平衡，和妻子幸福地生活下去吗？ 克里斯不确定… 奈亚从来没有强迫别人作恶，她所做的永远只是一步步将人心底的恶意诱导、放大。但这也恰恰是因为，恶意的种子本身就存在。 “我一直在观察你，在镜子的深处。你比另一个自己更具有人性，正因如此你的弱点也更多。”少女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哀伤，“可是，我仍然觉得，你一定能抵抗住奈亚的诱惑。” “你在说什么？”克里斯皱着眉头，他虽然大致猜到了少女的意思，可仍旧不太确定。 “奈亚想要了解人类的感情，因为这是连她都不理解的力量…作为诱发混乱的信使与神明，她把实验分成了七项，唔…我所面临的试炼是暴怒，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七项原罪吗…克里斯曾经与主人格讨论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当时他们也没有足够的信息。奈亚想要理解人类，这听上去似乎很不可思议。 但那位行事诡异的神明，的确曾经旅行过整片大陆，甚至还在终北始乱终弃了麋鹿女神伊赫乌蒂。只不过以七项原罪的分类方式进行试验探索…克里斯倒是怀疑卖花女是否借鉴了魔族一方信奉的七位魔神？ 可如此一来，新的疑问也随之产生了…七原罪的魔神是魔族在信奉，莫非在奈亚眼中，人族和魔族，其实是一种生物？？ “你是想说，我也是被奈亚选中的试验品？”克里斯泛起一阵苦笑，轻声询问着对面的兜帽少女。 “七项实验已经完成了六项…而且全都失败了，你是最后一个…代表着‘傲慢’的试炼。” “主人格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我并不认为奈亚蛊惑了我…我所做的事情也和傲慢一点也不沾边吧？”克里斯心下了然，似乎对少女说法并不意外。 拥有全知人偶知识储备，并经历了奈亚的“认知冲击”后，主人格早已经推算出了这些可能性，但克里斯依旧不相信自己有被奈亚影响。 “呵呵…你真这么以为吗？”少女露出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却好像并不是在嘲笑克里斯的无知，“每个和奈亚相遇的人都这么想，我也不例外，可这就是事实…如果你不相信的话。” 少女停顿了片刻，这才重新开口，“在你救下那名希尔族少女，并扬言要让制定规则的神明付出代价时，是不是傲慢？” “在你既想要亚托莉娅平安无事，又希望通过一己之力摆平大地母神的神罚，保护好兰柏尔大陆时，这是不是傲慢？” “希望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渴望保护好每一个人，这…又是什么呢？”少女的嘴角含笑，一五一十地讲出了克里斯旅途中的事情，“就算你不承认也无所谓，以你当下的能力，是绝对不可能满足这些野心的，那这就是傲慢。” 少女的话让克里斯哑口无言，他无法反驳也找不到任何否定或狡辩的理由。自己好像的确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了奈亚的试炼。只是更令他感到恐慌与不安的是，一路上这些选择都是他发自内心做出的，奈亚并没有直接干涉。 “你说的对，我的确太过傲慢了…”在短暂的迷惘后，克里斯随即又露出了坚定的目光，“可就像你说的那样，能力匹配不上野心，这才是傲慢…” “我想要所有人都幸福，想要让那些神不再玩弄凡人的命运…亚托莉娅和这片大陆我都要！为此，我会变得更强，直到能直面那群神明为止！” 克里斯的眼中带着倔强却自信的光彩，不由让对面的兜帽少女有些吃惊。在明知道成为奈亚的实验品，也知道了前面六个都经历了无可挽回的失败后，他是怎会一点惶恐都不曾有？反倒会这般自信的呢… “那祝你好运…”兜帽少女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来。 “你之前说要复仇…是指什么？”克里斯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禁拿她与之前见过的几位碎片主人对比起来。 这些人有的像是克莱姆那样困守于自己的世界，封闭内心；有的也曾像狼人沃尔特一样，仍旧在魔镜中保持着灵魂与自我，而眼前的少女却不仅能一直通过魔镜观察自己，甚至还能主动打碎魔镜碎片，走进自己的心象… 她的实力，恐怕要远远强于沃尔特和克莱姆。 “我并没有想向谁复仇，如果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向我自己了。”少女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哀怨，“我很感谢奈亚，是她给了我反抗的力量。可我也因为复仇，犯下了深重的罪孽…” “我之所以现身帮你，一是恰好那封印我的碎片遭逢强大的外力，二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为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做些什么，希望你能答应。”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充满了愧疚与自责。 克里斯不清楚眼前的兜帽少女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少女如果是请求主人格帮忙，江渚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甚至还有可能为了多榨取些好处欺骗她。 或许她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选择弱点明显，且各方面都不如主人格的自己吧…不得不说，是个明智的判断。 “我可以考虑，或者等之后…你愿意分享时，可以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我。”克里斯叹了口气，神色上却透露出一抹轻松，“无论是为了对付奈亚的试炼，还是你希望的赎罪…” 对面的少女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服的边角，大兜帽遮住了她的表情，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缇娜…” “什么？”兜帽少女的声音很小，克里斯并没听清， “缇娜，我的名字…。”缇娜转过身去，身形正渐渐变得虚幻。“谢谢你。” “你要去哪？” 缇娜抬手左手，上面清晰地捧着一颗淡色的圆球，将其丢给了克里斯，“回我应该在的地方，力量所剩不多了，这个给你。镜面碎了，我的心象只能暂存在你这儿。” 克里斯接过从少女掌心飞来的光球，他依稀能看见里面似乎包含了许多影像与场景。“可是…我的心象是一片虚无，在这里待久了，你的心象恐怕会流逝消融的。” 眼前的缇娜已经快要彻底变透明了，她张了张口似乎看出了克里斯的低落，十分坦然地说道。 “你的心象绝不是虚无，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它为什么会是一片白色呢？” ……… 白色？虚无是什么颜色？缇娜的话让克里斯不由愣了下，当他再次回过神来时，少女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看着手上的光球，又仰头望向上方碎裂了一角的沙漏，终于还是解除了自己的心象。缇娜输送给了自己不少力量，此刻支撑了结界这么久也已经消耗大半，况且他也有些担心海伦那边会不会有残存的坎比翁。 眼前光芒一闪，克里斯从心象中脱出重新落入梦境深层的巨树旁。他单手扶着额头，一阵阵眩晕与透支感不断涌上心头。然而当他睁开眼适应了周围的光线时，却忽然屏住了呼吸。 人…一眼望不到头的战士，原本寂静安宁的梦境深层，此刻已经被远征军和魔族叛军彻底填满包围，而在这充满压迫感的人潮对面，竟然什么也没有。 “远征军…威廉？”克里斯神色不定地看着已经交上手的勇者与魔王，这才回过神来，看来是夏莉已经打开了通往深层梦境的大门。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勇者与魔王曾经站立的地方，但四下里却弥散着一阵惶恐与不安，克里斯从心象脱出落到地面，甚至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最终之战了吗…克里斯默默站在人群之后，捏了捏鼻子，接着忽然面色一变。他能感受到那片空地里，似乎有心象之力的存在。 那里铺开了心象结界！是谁的…巴尔？还是同样不在佣兵团队列里的查理？不过好在克里斯已经从海伦口中得知仪式已经被坎比翁们打断，那么最大的危险也就随之不见了。圣域之间的战斗，对勇者来说或许也是很重要的契机，自己还是暂时静观其变好了。 克里斯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调整起自己的状态与精神来。与坎比翁指挥官一战，虽然最后又缇娜补充注入的能量，可他依旧是拼到了精疲力尽。 此刻，站在军队最前方勇者威廉，脸上似乎正带着些苦笑与失落。这位勇者本已经制定好迎战巴尔的作战计划，想着一同参与讨伐暴食元帅。可在巴尔与查理在交手后不久，就迸发出了心象的碰撞。 而后…他们就一起消失不见了。 虽然目前还没突破50级，但威廉仍旧知道，一定是查理和巴尔有人成功展开了心象结界，将敌人拖了进去。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巴尔与查理一对一的局面，他根本无从插手！一切计划和事先安排全都落空。威廉此时只能祈祷着是查理先展开了结界，毕竟如果是巴尔更胜一筹，暴食元帅完全可以将人族大军一同拖入心象。 “如果我再强一些就好了…如果能进入圣域。”威廉望着身后同样不安的战士们，一直以来，勇者都相信集体与大众的力量，可他也不得不承认。 在兰柏尔大陆中，个体的实力同样会引起质变！ 第187章 共鸣 圣域以下的实力，很难干涉圣域强者们的战斗…这无论在大陆的什么地方，都是绝对的经验之谈。只要心象结界一展开，强者们就能立刻获得难以估量的优势。 克里斯看着无力施展的人族大军，轻轻摇了下头而后闭上眼开始感知弥散在空间里的心象之力。那种似有若无却让自己产生些许耳鸣的心象之力，如同叠加态的磁场般笼罩在空地上。 克里斯到现在也不清楚心象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其确实是与周围的空间有一定依存关系的。他静静感受着周围心象场的波动，心底不由感到些许担心… “查理…能赢过巴尔吗？” ……… 静谧的森林，细细流淌的小溪…偶尔泛起的鸟鸣声更是带着些许泥土与草籽的气味。查理漫步在这片干净恬淡的森林边缘，轻踩着脚下的落叶枯枝，带起令人安心的脆响。 勇者被巴尔拖入了心象…只是心象内场景却与克里斯和威廉等人想象的大战相去甚远，或许就连查理本人也感到有些意外。 “云杉…那边山的形状？”查理缓缓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远处不高的矮山，山上满是翠绿的草皮与椭圆形的灌木。 王国东北的菲尔德山附近？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黑森林的边缘地带。为什么…巴尔真正的心象就是这种模样？ 可是这儿不是人类王国的地盘吗…还有巴尔究竟跑去哪了？ 支撑起心象结界所花费的精神力可并不少，就算是暴食元帅，也不可能单纯把自己拉进心象里观光吧。 查理甚至有些怀疑，巴尔会不会是打算用心象困住自己，而后单独跑出去屠杀远征军战士去了！可凝聚在自己身上的希望之力并没有减少，这让查理稍稍感到放心。 勇者拎着长剑，沿着小溪水流缓步向森林内走去，心象结界不会很大…巴尔所能映射出的景象恐怕也不会多么宽广。 如果不是亲身进入这片心象，查理根本不会认为这就是巴尔内心的样子…一路上微风阵阵，吹得林间树叶微微作响，只要抬头就能看见细碎的光斑打在脸上，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从理论上说，巴尔曾将自己的心象与海伦的梦境结合…就算猩红之国是以海伦的梦境为主体，可巴尔的心象也不该是这种恬淡自然的静谧风光。 身为七位魔王之一，巴尔心中的风景不应该是…更加血腥残暴一些的吗？ 脑海中泛起无数疑惑，查理却渐渐放停了步伐。在松软的腐殖质和裸露的青苔尽头，是一片被打扫干净的院落。 两间对着茅草顶棚的木屋，一片用泥巴与树枝围成的院子，茶壶里还在院子背后看见了一片开垦过的菜地，里面的蔬菜似乎还只是冒了些嫩芽。 勇者忍着疑惑，打起十二分精神走近了院门，他本能地抬起长剑犹豫了下，还是没忍心暴力破门，即便这院门似乎只要轻轻一脚就能踢碎。 “你来了？”粗犷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院门呼啦一下被拉开，勇者向后退了半步运起全身的气力，可院子中却并没有任何攻击袭来。 不大的院子深处的背阴处，一身破烂长袍的暴食元帅正坐在凳子上，将怀里箩筐中的麦麸与谷物丢在地上，几只绒毛泛黄的小雏鸡正咕咕地抢着食儿。 “巴尔？”勇者皱起眉头，却大大方方地走进小院，这里是暴食元帅的心象结界，无论进不进院子，巴尔都有优势，所以查理自然也不会那么小气。 “你是…什么意思？” 原本期待着一场生死大战的勇者，被巴尔的模样弄得有些不知所以…他紧盯着暴食元帅的一举一动，可巴尔除了喂鸡之外似乎连头都不愿抬一下。 “很奇怪吗？嗯…对你来说可能确实很奇怪，呵呵，明明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想要拼死战胜的敌人，却忽然没了战斗的念头。”巴尔的声音很轻，却十分平和，他掸了掸手上的麦麸，从凳子上站起，深吸一口气满眼怀念地看着这处院落。 “不过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就不会觉得奇怪…勇者。”巴尔双手背在身后，他的脸上似乎又恢复了坚毅与深沉，看上去倒像是迟暮的国王。“毕竟，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将死之人？查理咀嚼着这句话，却并不相信巴尔的说辞…明明他才刚刚突破了70级，实力有了长足进步，正是最强之时又何来将死呢？ 见查理沉默不语，巴尔这才摇摇头似乎并不着急，“在你看来，我是什么人？” “你是魔王军的统帅，飞蝇一族的首领…也是杀害了无数人族的罪魁祸首。”查理同样语气平静，并没有因为巴尔的奇怪问题而缄默。 “那…你来讨伐我，是为了给那些人族报仇？”巴尔的眼中带着些好奇，静静看着面前的查理，似乎在期待着对方的答案。 “不…如果是半年前，我可能的确会表示赞同，因为复仇本身似乎就带着一层正义。”查理想起了在雪山时，克里斯曾问过他，究竟为何而战的问题，“可现在我会说…我只是为了让人族能过得更好，所以威胁到人族生存的你们，就是我的敌人。” “呵呵呵…”巴尔听完查理的回答后，却忽然笑了起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坦荡，勇者，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为了各自的族群而战斗，没有什么正义可言。” “但你说的也不对…” “哪里不对？” 巴尔仰面朝天，迎着上午的充沛日光，缓缓伸手指了指头顶，“真正威胁你们族群生存的，不是我们魔族…而是神明。” “神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们勇者还是来到这片大陆的时间太短了，什么也不懂。”巴尔轻哼一声，根据规则勇者们全都是在之战前七年内召唤来的，这些非兰伯尔大陆的外来者，本身就对这片大陆知之甚少，最初的印象又全是被光明神灌输的理论。 可魔族神选的竞争，就要惨烈且漫长太多了…但除了魔王路德维希以外，恐怕所有人的魔神神选都是兰伯尔大陆本土的居民，且都有着几十年乃至百多年的经验阅历。 “你知道之战胜利的结果吗？就算你击败了所有魔王，当然…有一位魔王，你们是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的。”巴尔在见到那些入侵梦境的坎比翁后，就自知已经必死无疑了，本就对之战感到厌烦的他，此刻倒是坦荡得令人咂舌。 \\\"神明会进行洗牌，执棋的棋手们会约定彩头与利益，然后…再开一局。\\\"巴尔的比喻十分形象，作为经历过第四次之战的老家伙，巴尔同样目睹了那场堪称浩劫的大洗牌。（详见第二卷第217章） 之战永远不会终止，除非神明们得到了他们满意的结果，彻底放弃这片大陆。 “你说什么？之战不会终止…”查理屏住呼吸急切地问道，“勇者会在战后被送回原世界，你说的洗牌难道是！” 巴尔点点头，第四次之战的洗牌…就发生在五名勇者回归离开，仁爱勇者堕落反叛之后…虽然那时魔王军已经被打残赶去大陆西北角的蛮荒之地，可当时还是普通虫族战士的巴尔却仍旧对那场神罚记忆犹新。 占据了大陆百分之七十土地、强势到极点的塔尔苏斯帝国，做出了兰伯尔大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反抗。 没有人想死…那场根本称不上战争的反抗，参与的有人族、希尔族，矮人族…奥托大帝几乎将能整合起来的力量全都攥在了手中，唯独元气大伤远遁北国的魔族没有直接参与。 可结果却并不出乎意料…盛极一时的塔尔苏斯帝国彻底覆灭，在它击败了魔族，权势与疆域全都达到巅峰时，跌入尘埃。 时至今日，人类王国中除了部分冒险者以及活跃的考古学家外，塔尔苏斯帝国这个名字已经被彻底扫进了垃圾堆。 ……… “如何？知道真相的感觉…”巴尔看着沉默不言的查理，终于讲完了有关四战的情报，“即便如此，你还觉得我们魔族才是威胁最大的敌人吗？” “你所说是真是假，我不能确定。”查理的目光有些抖动，这对于一向表情管理十分到位的勇者来说，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塔尔苏斯帝国原来是这样灭亡的吗…查理曾带领佣兵团游历了许多地方，塔尔苏斯帝国帝国的遗迹他同样见过不少。（详见第二卷第146章） 如果战争结束，自己返回故土…大陆上的人族就会被彻底清洗吗？佣兵团的大家也会死在神罚中？如果巴尔所说是真，那…自己一直以来的奋斗与殚精竭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不可能是这样的，光明神没理由屠杀自己的信徒与子民！巴尔可是暴食元帅！他所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勇者忽得平举长剑，剑锋直指巴尔。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小的私心而已…”巴尔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想带着海伦从抽身退出之战，别西卜大人已经知晓了。没有人可以从之战中全身而退，你我没什么区别，都不过是神明的棋子而已。” “我是不可能从别西卜大人的神罚中苟全性命的，正如塔尔苏斯帝国无法从洗牌中幸存一样…”巴尔侧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查理，并没有明言。 自知必死无疑的巴尔只是想埋下一颗种子…如果结果会是怎样，也无论能否开花结果。将这些情报传递给面前的勇者，只要能给高高在上魔神大人们添些小堵， 那…也算是他微不足道的反抗吧！ “你说的我会考虑，是真是假我自己会去调查。”勇者并不相信巴尔的话，可这不代表查理并不会去求证，但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的暴食元帅已经很满意了。 “我不想死在神使的手上…或许让勇者刺死面前的魔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巴尔微笑着向前走去，迎着勇者的剑锋，面上没有任何畏惧，“至少人类王国的连环画上，能给你编一段不错的故事。” “你说什么？”查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巴尔的确丝毫没有出手反抗的意思。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不要伤害海伦。”暴食元帅的坦然下露出些许不忍和眷恋，“她是个很单纯的孩子，虽然我为了给她修补身体，夺取了不少人的记忆…可海伦并不知道这些。” 巴尔说完便闭上了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死在神使手中和死在勇者手中并不一样，至少那些坎比翁们绝对不会放过海伦。 杀吧！杀死他吧！查理平举长剑，几乎无数次想要刺入魔王的胸膛。只要杀死巴尔，远征军就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查理犹豫了，或者说下不了决心…如果这一切都是巴尔的计谋就好了！如果这些都是魔王在装可怜，准备趁自己动摇松懈，给他致命一击就好了。 可擅长捕捉表情神态的查理，却根本找不出巴尔在说谎的证据… 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战？ 勇者愤然挥下长剑，将代表着荣耀与信念的武器插入了泥土当中，侧过头去。好一会儿后，巴尔才疑惑地睁开眼睛，“怎么，不动手吗？” “想保护家人，就自己去战斗啊！在这里束手就擒算什么！这样的魔王…这样的勇者，唔，混蛋！”查理猛得一拍桌面，竟难得控制不住情绪。他的脑子很乱，巴尔想要保护海伦的执念，让他不由想起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大家。 可暴食元帅所说的四战结局，又让查理开始担忧起来，真的会重蹈覆辙吗？啊，乱七八糟…乱七八糟！勇者转身背靠着木屋的矮墙，缓缓蹲下。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理智的？自己该做什么？这一刻查理什么都不愿去想。他望着头顶和煦的微风，和阵阵摇晃的斑驳树影。 一时间，勇者似乎和厌战的巴尔产生了些许共鸣。 第188章 笨拙的莉迪亚 查理缓缓闭上了眼，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柔软得好像刚晒好的丝帛…他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巴尔转身走到桌旁重新坐回凳子上，几只小黄鸡摇晃着身子纷纷从暴食元帅脚边散开，思绪仿佛飘回了五百年前。 “是啊，莉迪亚也这么说…” ……… 那是第四次之战接近尾声的时候。神秘代行者消失不见，原本分而治之的魔族和人族再次爆发了战争。 虽然战争的焦点永远是七名勇者与魔王，可身为飞蝇一族的普通战士，巴尔依旧有着为族群争光的信念，始终活跃在塔尔苏斯帝国北境战场的一线，只不过相比于帝国的强势，魔王军始终处于收缩后退的状态。 “别管那些了，赶紧走吧…人类要打过来了。”一名身材壮硕的甲虫魔族手持七八根长矛，满脸焦虑地看向站在森林边挖坑的年轻飞蝇。 “可是，我想把他们埋起来。”年轻的巴尔抬起头蹭了蹭头顶的触角，将两名死去多时的飞蝇尸体挪进坑中。 甲虫魔族轻哼了一声，摇摇头拎着武器便不再过问，指挥官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那是给他们甲虫一族的，这些长着薄薄翅膀的家伙是死是活跟他关系也不大。 巴尔看着脚下再也不会动的同族，神色里没有太多悲伤与怜悯…他们都是为了部族而死，是光荣的战士！ ……… 枫叶逐渐飘落，积满了这处遭遇战的战场。一层层薄土丢进坑中，巴尔缓缓闭上眼向魔神祷告了番后，才捡起武器向后离开。埋葬尸体花了些时间，但好在人族的部队没追上来，巴尔算着时间立刻往预定行军的方向追去。 直到月光升起，掉队的飞蝇才喘着粗气看见了魔族的军营，只是…他却从远处的光亮中感到了一丝不妙。 “怎么会…”巴尔手中的弯刀慢慢松开，满眼惊骇地望着那一片火光以及噼啪作响的爆燃声。魔族的营寨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几乎被魔法的火焰摧毁殆尽。 这种破坏力…难道是遇上了勇者？ 巴尔的思维不断转动，可却好像是被卡住的齿轮一样，时不时就会卡壳。然而他还未来及靠近军营，一阵钻心的痛感便从后心蔓延至胸前。 巴尔低着头，眼看着一柄染血的利刃从自己胸膛抽出，而后他便被一脚踹翻，倒在了泥土中。飞蝇硕大的复眼被尘土遮蔽，可仍旧能看见一小队人族士兵正跃过自己，向着营寨另一边走去。 他们…在收缴战利品？巴尔模糊的意识中只留下了这个印象，年轻的飞蝇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原来…部族已经彻底战败了吗。 持续的疼痛和寒冷逐渐侵袭着巴尔，他渐渐昏迷了过去，腿脚变得麻木冰冷，或许自己就会这么死去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的巴尔猛得听见一声惊呼，而后便是摔倒的声音。他的身体一颤，竟然重新睁开了眼。 温热的阳光穿过林间洒在这片废墟焦土上，而在自己面前，一名带着头巾的人类少女正摔坐在草木灰中，她手上挎着的篮子也翻倒在地，里面的蘑菇与野果散了一地。 人类？啊…是自己把她绊倒了吗？巴尔的思绪飘忽且迟钝，他只是轻轻呼着气，借着复眼望着无数个人类少女的倒影。 “呀！”少女轻揉着腰，眉头刚舒展开便慌忙从地上爬起，她满脸畏惧地看着还未死透的魔族，猛得从翻到的篮子里摸出一柄匕首。 啊…还真是笨拙啊，防身的武器也不随身携带，放在篮子里又有什么用呢？巴尔自知失血过多已经快要不行了，脑海中倒是开始胡思乱想，甚至为眼前笨拙的少女担心起来。 “你，你…你还活着吗？你不要过来啊！”少女双手握住匕首，弯着身子不断向后挪步，似乎对巴尔十分畏惧，“呀！” 少女只顾得警惕濒死的魔族，不料往后退步时竟被一块石头绊倒，再次摔在了地上。 还真是笨啊…巴尔看着手忙脚乱的少女，意识却逐渐远去，他挣扎了两下，前肢缓缓伸开，但随即又瘫在地上。迷迷糊糊间他似乎隐约看见了少女逐渐靠近自己的脚步。 ……… “唔……”巴尔并没有被死去的战友们带走，而是在昏迷了数日后悠悠转醒。松木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花香弥散在四周，让他感到一阵舒适。 眼前的景色也变成了木屋与茅草棚，巴尔刚想起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又再次让他倒回了床上，而这一番动静却似乎惊醒了旁边趴在桌旁熟睡的少女 戴头巾的少女哗啦一声站起，而后惊慌失措地跑出木屋，但仍旧好奇地露出半个脑袋趴在门旁向内看去。 是她救了自己？为什么…一个人族？巴尔好奇地望着门口的少女，一时间空气就这么凝固住了。 “谢，谢谢…”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巴尔，轻声道了谢，而门外的少女也忽然身体抖了下，似乎没想到魔族也会说人类的语言。 “你…你。”少女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忽然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哒哒地跑离了小屋，巴尔想叫住少女却又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 直到傍晚，少女才带着篮子返回了木屋，里面装了些蘑菇与野菜，但她还是不太敢进屋，总担心苏醒过来的巴尔会攻击自己。 “吃吧…”少女将热腾腾的蘑菇谷物粥放在了巴尔床头，而后就像躲避瘟神一样跑了出去。巴尔侧着头，望向木碗中缓缓升起的热气，却只能苦笑。 门外的少女又观察了巴尔一会儿，见他似乎没能力自己吃东西，又开始犹豫烦恼起来。直到粥快要放凉了，她才紧咬着嘴唇闷着头走进木屋，将木碗轻轻端起。 “你，你不能咬我啊！” 巴尔尽力点头，少女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将碗中的食物喂给巴尔。但从她的表情上来看，似乎却还是有着不安。 “你怕…怕我吗？” “啊？”少女似乎并没有想到巴尔会忽然开口，不由吓了一跳，勺子里的粥也都洒了出来。她生气地看了巴尔一眼，而后用力点点头。 “怕…为什么还要救我。”多日未曾进食的巴尔终于感受到了食物的温暖，他不解地看着这个充满矛盾的少女。 明明这么害怕，为什么当时不用匕首刺死自己，岂不是省事又安全？ “不管你…你不就死了吗？” 少女的回答让巴尔愣了一下，她好像回答了却又好像没回答。不论如何，少女说的确是事实，可巴尔的疑问却仍然没有消除。 ………… 他们就这么断断续续、一问一答地艰难交流着，不过好在可以交流了。一碗热粥很快见底，巴尔感激地看着有些为难的少女，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 “可以告诉，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莉迪亚，我叫莉迪亚…你呢？” ……… 人族与魔族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接近两年，可这对于边境独居的少女来说却是一桩新鲜事。这是莉迪亚第一次见到魔族，虽然少女本能地对虫子十分厌恶，可会说话的大家伙却又让她想起了人类。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快，待到能下地后，巴尔并没有伤害这个笨拙的少女。甚至还会做些家务，或出门采些蘑菇回来。 莉迪亚对这个异族生物也渐渐放下了敌意与畏惧，或许是常年生活在森林里的缘故，对于这样一个能交流说话的对象，少女还是十分新奇珍惜的。 “战争是什么样的？”莉迪亚坐在桌旁轻轻拨弄着油灯，望向巴尔的目光中满是好奇。 “唔…战争是残酷的，会死好多人，也会有很多人失去家园。”巴尔靠在墙角，脑海中又想起自己部族被人族军队歼灭的事情。 “你也会死吗？”莉迪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颇有些担心。 “不，我不会死，因为你救了我…善良的人类。”巴尔摇摇头，尽力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善的笑容，但还是把莉迪亚吓到了。 “对，对不起。”巴尔显得有些慌乱，他知道人类厌恶自己的样子，可又没有办法改变。 “没事啦，我不在意的。” ……… 心象结界内巴尔坐在桌旁，很是随意地和勇者讲述着自己与莉迪亚认识的始末。这些话他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就连海伦也一样。 “莉迪亚是个善良的女孩，又很笨…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巴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眼前的小院正是他和莉迪亚曾经生活过数年之久的地方。 “魔族和人族能这么和睦地相处，还真是不可思议。”查理不由叹了口气。 “是啊，只是因为莉迪亚很单纯，不然我早就死掉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现在不也是和平相处吗？” 巴尔轻笑了下，这才重新开始讲述起来，任凭这庞大的心象不断消耗着自己的精力，可暴食元帅仍旧没有解除离开的打算。 或许，他只是想在这片回忆之地中，多停留一段时间。 同一时间，墓园裂缝中的海伦却坐在地上不停哭泣。少女知道外面很危险，可巴尔大人还是丢下了自己。 明明她只想和心爱之人一同面对，为什么巴尔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自己。 “你在为什么哭泣，美丽的姑娘？”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海伦猛得止住哭声向后看去，脸上忽得露出一抹惊喜，“是你，江渚！你回来了！” “嗯？”江渚愣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这少女应该就是海伦，只是她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莫非…他脸上带着笑意，缓步从墓碑后走出，“啊，我回来了，这边…出什么事了吗？” 在夺取了变种幼崽的心脏后，主人格悄然跟在人族远征军的后面，顺利经由夏莉开启的通道进入深层梦境。 当看见巴尔将海伦封入某个缝隙后，江渚便暗中记住了那处裂缝的特征与气息。全知人偶里的知识，虽没办法帮他在不受欢迎的情况下强闯深层梦境，可在深层梦境中摸索到某个隙间裂缝还是并不困难的。 果不其然，在一进入这片墓园后，他就感觉到这里的不同寻常…看来这儿是巴尔心底最重要地方。 “巴尔大人不要我了，他想一个人去送死…”海伦低着头，出于对“江渚”本能的信任，少女完全没有戒备。 她知道眼前的人类与巴尔大人是敌人，对方已经帮过自己一回了，她自然是没脸请求江渚去救巴尔。 “这座墓园…你知道多少？”江渚盯着远处的墓碑，思维跳转开始不断推演着巴尔可能的心境以及他心象结界的能力。 “这是巴尔的亡妻莉迪亚的墓地…她曾经在战争时期，救过巴尔大人，他们一起生活了好久。”海伦叹了口气，虽然自己之前和“江渚”提过一句墓园的来历，可少女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介意和我详细说说吗？如果你知道的话…”江渚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看上去和副人格 根本没什么区别。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最初从幻梦境出来时，闯入了巴尔大人的梦境和记忆。”海伦紧紧攥着衣角，她并不想回忆那段经历，可面对“江渚”的请求，少女还是缓缓讲述起来。 ……… 人类少女与战败士兵的故事从邂逅开始，只不过其中并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曲折情节。平淡、安稳，伤势复原的巴尔也并没有离开这座森林，就这么与莉迪亚生活了大半年。 借着莉迪亚去最近的小镇换取盐和谷物的机会，巴尔也知道了魔王军的一系列惨败。塔尔苏斯帝国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小院门口，莉迪亚看着收拾好行装的巴尔，神色有些低落。飞蝇战士为了隐藏身份，已经裹得和木乃伊一样了。 “你要离开吗？去找你的族人？” 第189章 小小的手心 和莉迪亚生活的这半年里，巴尔确实很快乐…没有战争，没有敌视，虽然日子过得贫苦了些，可他却反而有些乐在其中，只是处于种族的原因，巴尔在莉迪亚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这副昆虫样貌会吓到女孩。 莉迪亚是被丢弃到森林的女婴，若非是侥幸被老猎人撞见，恐怕早就葬身野兽腹中了。那位被莉迪亚称作“父亲”的老人，在少女七八岁的时候便害了病撒手人寰了，只留下莉迪亚独自一人生活在森林里。 巴尔不清楚为什么人类当中会有遗弃孩童的做法。明明相比于飞蝇一族，人类的子嗣要少得多才对，那些父母却还是把孩子丢掉。这么些年，莉迪亚一定很渴望有个能说话的人吧。 “我…”巴尔点点头，他确实有打算去大陆西北寻找魔王军的残部，或许飞蝇一族还没有彻底灭亡。可当他看见少女有些落寞的表情时，又忽然忍不下心。 “我会回来的！一定！”巴尔郑重其事地盯着面前的少女，身为飞蝇一族的战士，如今伤势复原，他必须返回寻找自己的部族，这是一名战士的本分。 “这样啊…”莉迪亚叹了口气，转身跑回了小屋，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件新制的帽子，虽然上面满是粗糙手工留下的痕迹，但这对于笨拙的少女来说已经实属不易。“你还要往北走的话，那边会很冷。只是我，我又不会做适合你身材的衣服…” 巴尔愣愣地接过莉迪亚手中的兽皮粗帽，毫不介意地将之戴在了头上，不太对称的帽檐甚至有一边压住了他的复眼，可巴尔却十分开心。 “莉迪亚，谢谢你…”巴尔挠了挠头，心底却再次犹豫不定起来…只要莉迪亚再多挽留自己一句，或许他就愿意抛弃一切留在这儿与她相伴。 可惜…少女却只是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言语。 “我走了…”巴尔转过身，为了不让自己再动摇，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大踏步向前走了几步。莉迪亚轻抿着嘴唇，见巴尔走远，又抬起头嘴唇微张好像想说什么，而年轻的飞蝇战士也忽然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我一定会回来的！等那时…等那时，我会变成人类的样子和你站在一起！”巴尔双肩有些颤抖，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西边即将走到尽头的落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莉迪亚眼角的泪水忽得被笑容绽开，她踮着脚不断向前挥手，即便巴尔始终没有转身，“嗯呢！我会好好学怎么做衣服！我，我会等你的！” 夕阳拉长了巴尔的影子，落在满是杂草的小道旁，随着虫鸣声一起渐渐消失在了夜色。 ……… “我不知道巴尔大人回到部族经历了什么，但是…”海伦扶着下巴，眼中的犹豫与担忧恰好和当年的莉迪亚一模一样。 “但是怎样？嗯…让我猜猜。”江渚来回踱了两步，而后忽然站定，“既然巴尔这么放心不下那个叫莉迪亚的女孩，说明他肯定是回来了吧…而且见到了不好的事。” 海伦点点头，她从幻梦境跑出无意间侵入了巴尔的梦境，梦魔也是在那时看见了巴尔最重要、最在意的记忆。 那场短暂又难忘的告别，一直陪伴着归途中的巴尔，自那之后飞蝇战士日复一日锻炼着自己的体魄与战技，虽然他的资质很差；年复一年温习着学来的魔法技巧，即便他根本没什么天赋。 巴尔的确寻到了部族，一路上的艰辛让他成长了许多，可是魔王军的衰败几乎已经无法逆转，残破的飞蝇一族也只剩下些老弱病残。 在和族人相伴，奋力与北境的野兽厮杀争夺领地时，是莉迪亚的承诺在鼓舞着他；在和其他魔族谈判寻求帮助却惨遭羞辱时，是莉迪亚的笑容在慰藉着他；在跪伏于地，向从终北出逃的人类萨满恳求学习魔法时，是想堂堂正正站在莉迪亚身边的愿望在支撑着他。 十年，巴尔只用了十年时间，便成了飞蝇残部中举足轻重的头领，那时他还不到一百岁。但比起这份了不得的成就，最令他开心的还是学会了萨满祭司的拟态魔法。（艾米用过的那种） 他终于能够变换成人类的模样，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莉迪亚讨厌或惧怕。在带领族人再次度过一个难熬的严冬后，巴尔终于放下心来收拾行装，准备去兑现当年的承诺。 从西北蛮荒之地回到塔尔苏斯帝国的路途十分漫长，可巴尔却满心欢喜…虽然一路上听闻的所谓“大灾难”让他隐隐有些担忧。 可既然强大的塔尔苏斯帝国都进行了动员，应对那场灾难应该问题不大吧，毕竟塔尔苏斯帝国的强大始终令巴尔感到敬畏。 “莉迪亚！莉迪亚，你在吗，我回来了！”巴尔刚一看见那熟悉的森林与小道，就迫不及待地用魔法变作了人类模样。 莉迪亚肯定认不出自己了，他打算给少女一个惊喜，说不定还能看见她被吓到摔在地上的样子。 熟悉的林木，熟悉的风景，虽然已经阔别了十年之久，可十年时间对于拥有数百年寿命的飞蝇族来说实在太过短暂了。 巴尔再次回到生活了半年之久的木屋小院前，他终于感到了安心与平静… 木屋已经被翻修过，院子门口也挂上了驱赶蚊虫的药草，走到门前还能闻见略有刺鼻的难闻气味。巴尔抬手轻敲了下门，又重新缩回手害怕敲得太重吓到里面的人。 “莉迪亚…莉迪亚你在吗？” 哒哒的脚步声从门后响起，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了巴尔心上。她过得还好吗？这些年有没有感到寂寞，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去担水肯定很辛苦吧… 这些问题巴尔早不知想过多少遍了，可到如今却清晰地让他心脏直跳。随着哗啦一声轻响，木门被人拉开，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缝处探了出来。 “你…你是谁？” 诶？巴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低头看着这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眼中似有不解和疑惑。他曾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情景，可如今却好像又落了空。 “我，我找莉迪亚…她应该是住在这儿？”在族人面前自信满满的巴尔，此时却在面对一个陌生人类女孩时变得结巴，“那个…你是什么人？” 小女孩穿着朴素，面色有些发白，看上去病恹恹的，她的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可更多的还是天真，直到说了一半时才忽然睁大了眼睛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找母亲？你认识她？你们…是朋友？啊！难道…” 巴尔扒住门的手颤抖了下，母亲？他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这个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泛起，巴尔只觉有些委屈，又感到懊恼。“原来，她已经结婚了吗…”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等自己，我们不是有约定吗？怎么会这样。巴尔的脑子里感到一阵阵嗡响，脑海中满是莉迪亚的模样。 “结婚？”小女孩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似乎并不理解巴尔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妈妈已经死了，就在去年。” 女孩十分自然地说出了“死”这个字，似乎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而后轻轻拉开门让客人进来说话，可巴尔却只是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你说什么？”巴尔愣愣的站在原地，而后一把扶住小女孩的肩膀，眼睛瞪得老大，“你说什么？莉迪亚她，她怎么了？” “呀…你不要晃，咳，咳咳…”巴尔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小女孩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难看了，她不停咳嗽起来肺部传来的声音好像是破烂的风箱。 “唔，对，对不起。”巴尔半跪在地上，缓缓松开双手，他这才发现不知为何自己的两条人类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咳咳，咳…莉迪亚妈妈已经死了，我也会死，每个人都会死，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小女孩站在原地，并没有赶走巴尔，反倒是带着一种和年龄段不相符的通透与稳重。 莉迪亚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他紧紧盯着小女孩的眼睛，一瞬间却好像在她眼中看见了莉迪亚的影子。 “跟我来吧，如果你想见她的话…”小女孩轻声说完便迈过巴尔身旁，向着院子外走去。巴尔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上的小女孩，也全然忘记了自己走过了哪里。 只是当看见大榕树下的矮小土包时，巴尔眼中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那根本称不上坟墓，或许只是被人浅浅挖了坑后用泥土掩埋。 土堆上已经长出了半米多高的杂草，倒是土堆前被人打理得十分干净，有几块圆石头压着一件兽皮缝制的宽大皮衣。皮衣上积满了泥土，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些腐烂了。 可是他依旧能认出这是莉迪亚的手艺，而且看上去少女的确有好好练习，兽皮衣服上的针脚已经非常整齐了。 “莉迪亚…莉迪亚。”巴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到土堆前抬手轻轻掸了掸皮衣上的浮土，眼前却已经模糊到看不真切了。 “原来你就是莉迪亚妈妈一直在等的人吗？可是…你也不像是虫子啊。”小女孩站在巴尔身后，恬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悲喜，“嗯…为什么不早点来呢？” 寂静的森林里被巴尔的哭声填满，他回答不了小女孩的疑问…是啊，为什么自己不早点来呢？可是族人那边，每一天都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况且十年…巴尔真的完全没有感觉。 “那件衣服应该是给你的，莉迪亚妈妈很珍惜…你不要怪我把它埋在这儿。”见巴尔一直在哭，小女孩又自顾自说了起来，“谁让你一直不来见她，莉迪亚妈妈又没有其他喜欢的东西…” 巴尔在莉迪亚的墓前跪坐了好久，直到哭得再也没有力气。小女孩见巴尔不理自己，便自顾自返回了小屋，但过了两日她再回来时，发现巴尔还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还活着吗？”小女孩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冲着巴尔喊道。双目无神的飞蝇领袖这才轻动了下，他转头看向小女孩随后轻轻点点头。 “唔…太好了，你要是死了，我还得再挖一个坑。”小女孩松了口气，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了上去。 “你和莉迪亚不一样，你比她爱说话。”巴尔的嗓子很干，情绪却已经平静了许多，他这才想起自己甚至还没有问过女孩的名字，“你叫什么？你的父亲去哪了…” 小女孩翻眼瞅了巴尔一下，这才蹭了蹭亚麻袖子随口说道，“我叫薇薇！莉迪亚妈妈说是活泼和有生机的意思，不过我也不太懂，也许是妈妈希望我身体能好一些。” “至于父亲…嗯？你不是我的父亲吗？” “哈？”巴尔愣了一下，不禁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我，是你的父亲？” “嗯，是莉迪亚妈妈把我捡回来的…如果你就是她一直要等的大虫子，那你就是我的父亲，是妈妈这么说的。”薇薇的话很多，一旦开了口就好像喃喃自语般说个不停，“可是我不想让虫子当我的父亲，而已…你一直不回来见妈妈，我不喜欢你。” “所以才会在院子门口挂上驱虫的药草吗…唔。”巴尔听见薇薇这么说才忽然明白了过来。可是片刻后，他又低下头，重重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你，你干什么…” 巴尔双手撑地，指甲深深嵌入地面，他在羞愧…既为自己的迟来，也为自己之前的可耻怀疑感到自责。莉迪亚一直在等自己，他却直到刚刚都还以为少女已经结了婚。 下作！自己是何等的下作！ “唔，是我说太过了，对不起…要是没有我拖累，也许她也不会那么累…”一向淡然的薇薇此刻似乎也有些低落，或许对于母亲，她一直都有所愧疚。 薇薇是莉迪亚捡回来的孩子，就像是莉迪亚曾被森林里的老猎人捡回抚养一样…巴尔望着一旁的薇薇又好像看见了莉迪亚的模样，女孩正低着头，有些不安地抠着手指。 那手心小小的，却又好像承载了许多。 自然与循环，似乎一切就本该如此…莉迪亚的养女薇薇，让巴尔心中多少有了些慰藉，可是自己所深爱的莉迪亚… 她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第190章 薇薇 斑驳的树影落在随着林间的微风洒下，落在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头顶与肩膀。巴尔慢慢坐直了身子，伸手想要摸摸薇薇的脑袋，但最终还是犹豫了。 “你一个人生活吗？我是说…莉迪亚不在了之后。”巴尔的右手前后摆动了两下，似乎有些无处安放。“你还这么小。” “唔，我不小了，自己在林子里找些吃的还是能做到的。”薇薇一把拨开巴尔的手，倔强似得走到莉迪亚的墓前，缓缓跪了下去。 巴尔这才发现，女孩似乎随身带了些野花和青色的小果子。薇薇将小花摆在坟堆前，又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似乎在祷告。 “愿天父祝福莉迪亚妈妈…” 巴尔并没有打断薇薇的祈祷，虽然他并不信奉人类的神明，可巴尔知道莉迪亚以前也对教会和光明神有过好奇，看来薇薇也是从她那儿学的。 直到祷告完成，薇薇才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慢慢站起身来。一只宽厚的大手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孩转头看去，脸上似有些疑惑。 “希望莉迪亚能听见，不过咱们还是替妈妈做点实际的东西吧…”巴尔此刻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但言语中依旧满是疲惫。 有了巴尔的帮助，两人很快找来块尺寸合适的石头，简单做成了墓碑立在土堆之前，又将墓园整个翻修整理了一遍。 忙碌与辛劳冲淡了巴尔的懊悔与痛苦，他扶着薇薇站在焕然一新的墓园前，心底只剩下平静与苦涩。 “这些就是你说的“实际的东西”吗？”微微侧过头，紧盯着巴尔略显沧桑的脸颊。 “当然了，这可比祷告有用的多…” 薇薇脸上露出不解与沉思，“我知道莉迪亚妈妈听不见祷告，因为人死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巴尔蹲下身，轻轻帮薇薇整理好袖口，“那你为什么还要祷告？” “是为了让我自己能有些宽慰，只要祷告了心情就会好起来。”薇薇一本正经地说着与她的年龄毫不相符的话，脸上也渐渐没了悲伤，“你给妈妈修墓园、刻墓碑不也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吗？” “莉迪亚妈妈已经死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就算你修一座宫殿给她，妈妈也是享受不到的。所以，‘实际的东西’和我的祷告，不是没什么区别吗？” 薇薇的语气平淡，这个不到十岁的女孩似乎带着一种成年人都不及的洞察与通透。这番反问让巴尔楞在了原地，完全无法反驳。 的确…女孩说的一点也没错。逝者已矣，活下来的人做再多事情，也不过是为了慰藉罢了，可这番话也确实让巴尔再次痛苦起来。 莉迪亚…果然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吗？只不过巴尔很快又抬起头，他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面色发白的薇薇，逐渐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一个人留在森林里生活太危险了，就，就算你已经不小了。”巴尔鼓起勇气说出了这段话，可他还是不免紧张起来，如果薇薇拒绝了自己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为莉迪亚和薇薇做过什么，如今就算不被信任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的意思，是打算带我离开这里吗？”薇薇侧过头，同样看不出高兴还是厌恶，“这也是为了慰藉吗？和修墓园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我…”巴尔本能地否定了女孩后半句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我想照顾你长大，这也是莉迪亚的愿望，我会替她照顾你。” 薇薇迟疑了片刻，这几天的相处女孩已经明白了巴尔并不是什么坏人，可她却同样有着自己的顾虑，“可是我身体不好，就算你是为了莉迪亚妈妈，可如果真的带我离开，也可能会失望呢。” 巴尔明白女孩的意思，他在看见薇薇的第一面时，就发现了这个坚强且通透的女孩似乎有先天性的疾病。或许就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她才会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吧… 可是如果把薇薇一个人留在森林里，把莉迪亚收养的女儿丢在这儿？巴尔绝对做不到！ “我带你去看病，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太悲观。”巴尔轻声安慰着女孩，就好像要把对莉迪亚的亏欠与愧疚全都弥补给薇薇一样。 “我不悲观，活着还是死去都是很自然的事情，莉迪亚妈妈会死，我会死、所有人都会死。”薇薇并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拒绝巴尔，只是和平常一样说这些让巴尔反驳不了的话。 ……… 在森林里生活的日子并没有太久，巴尔始终陪在薇薇身边。重新在林间木屋中休息了两日后，他才明白女孩究竟过得是何等艰苦。 虽然森林中有不少野菜与野果可以充饥，薇薇也会多采些晒干储存，可毕竟还是看天吃饭，加上女孩本就身体不好，所以挨饿的时候也挺多。 但是当巴尔出现后一切都改变了，年轻的飞蝇领袖相比于十年前实力虽然进步有限，但用在捕猎上还是绰绰有余。 即便这片森林边缘已经没什么大型野兽，可抓些兔子松鼠简单烤制还是不难的。巴尔在处理猎物时本想背着薇薇一点，不太想让她看见血腥的场面，但女孩似乎对此也并不在意。 用她的话说，那就是吃与被吃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没什么好怜悯或哀伤的。 轻飘飘的火焰顺着柴火堆向上窜起，带着几缕火星四散在夜空中。被树枝串好的野兔靠在火堆旁，烤肉的香味和不时噼啪作响的木材一同，勾起了人的食欲。 “这身体不好啊，就得吃肉！”巴尔倚靠在木屋旁，满脸安心地看着薇薇扯下一只兔腿狼吞虎咽，虽然这些食物里根本没有调料，甚至还有这兔子独有的腥臊。可薇薇依旧吃得很开心，甚至被烫到了都毫不在意。 “好，好吃诶！好吃。” “慢点，慢点吃…”巴尔有些哭笑不得，谁能想到之前和小大人一样的女孩，还有这样一面呢。他笑吟吟地望着薇薇，或许这还是得知了莉迪亚的死讯后，自己第一次露出笑容吧。 “你为什么不吃呢？明明很好吃。”薇薇又扯下一只兔腿，递给巴尔，但后者却只是摇摇头，推了回去。 “你吃吧，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巴尔并不是推诿或者虚伪，他的确能在薇薇身上感到一种活着的充实感，就好像莉迪亚还在一样。 “嗯？这样吗？”薇薇咬了一口手上的兔腿，脸上却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我可不会骗人哦，你要是说假话说不定就没得吃了。” “哈哈哈哈，你还真得蛮有意思，这些都是莉迪亚教你的吗？”巴尔被薇薇想吃又不舍的的样子逗乐了，连他都没发现自己和薇薇的交流好像变多了不少。 “有一些是吧！但其他的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薇薇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脸上露出一抹骄傲，片刻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的名字…是叫巴尔对吗？我听莉迪亚妈妈说过。” 巴尔点点头，女孩这才兴冲冲地盘腿坐好，“那你是只大虫子的事情，也是真的吗？” “唔…是吧。” “可以让我看看吗？虽然不太可能，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莉迪亚妈妈要等的人…”薇薇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但更多的或许还是期待。 巴尔犹豫了片刻，他其实很在意自己的魔族身份…毕竟莉迪亚是人类，薇薇也是。况且十年前魔王军就和塔尔苏斯帝国展开了大战，互相都杀了对方不少人。 这也是为什么巴尔想变成人类模样再来见莉迪亚的原因——他不想被少女厌恶，即便只是外貌上的。 “可以吗？嗯…要是不行也没关系，本来我就知道，大虫子什么的肯定是妈妈逗我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会说的虫子呢。” 只是薇薇话音刚落，巴尔便从地上爬起，伏在地上一句话没说。他的身形不断扭曲膨胀，在薇薇惊愕的目光中，赫然变成了一只长约三米的巨型飞蝇。 “诶…”薇薇楞在火堆旁，手上的兔腿不小心落在地上，女孩赶紧捡起吹了吹灰，但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面前的巨型昆虫。 “害怕吗？这就是我的样子。唔，害怕的话我可以变…”巨型飞蝇都动了下口器，他的躯体相比于十年前有了不少变化，上面多了些疤痕，但这也是他变强的勋章。 “不，不用…”薇薇脸色发白，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惶恐和不安，“我相信你说的话了，如果这是你本来的样子，其实也不错…毕竟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嘛。” 微微脸上强打着一丝笑容想要表示自己不害怕，可即便是她如此成熟且与众不同，毕竟也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乍一看见这么大一只会说话的虫子，总归还是有些畏惧和厌恶。 薇薇的表情巴尔全都尽收眼底，飞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恢复了拟态，重新化作人形。他并不会责怪微微惧怕自己，只是会担忧女孩还愿不愿意跟自己离开。 只有火焰还在松木的拥抱下，散发出阵阵木质香味。直到薇薇吃不下的时候，巴尔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明天还愿意跟我离开吗？” 伸了个懒腰的薇薇并不知道巴尔的心思，她侧着头看上去有些疑惑。 “为什么不呢？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嗯！” ……… 翌日，巴尔和女孩一同站在木屋旁，背着简单的行囊与莉迪亚母亲的遗物。熟悉的环境、熟悉的院落，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巴尔转头看着还在祈祷的薇薇，不禁又泛起一丝安慰。虽然已经物是人非，但也并非没有希望，至少…自己带走了莉迪亚的愿望。 也是这会儿，巴尔才发现小院门口上插着的防虫药草，似乎不知何时被薇薇扔掉了，怪不得这两天他没有闻见那种刺鼻难闻的气味。 “我祷告完了，咱们走吧。”薇薇总是这么有仪式感，在对着这座生活了七八年之久的小家做了最后告别后，女孩的脸上也便没了什么留恋。 “你好像很轻松？嗯…祷告真的这么有用吗？”巴尔看着薇薇淡然的样子，不由又看了这间小院一眼。自己和莉迪亚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她们之间最后的回忆，这座林间木屋早已深深刻印在了巴尔心底。 “因为已经好好道过别了呀。”薇薇看着比自己还惆怅感怀的巴尔，倒是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人总要往前走的，想看到新的风景，那就要和旧的告别，这…” “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哈哈哈…”巴尔摇了摇头，抢先接过了薇薇的这句口头禅，他几乎已经能背下来了。 不过薇薇说的没错，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替她将身上的包扛在肩上，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小院后，便带着女孩往西北而去，一如十年前自己离开时的情景。 只不过这次，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 “原来巴尔还有个女儿啊…呵呵。”江渚默默听完了海伦断断续续的讲述，他背靠在大榕树旁转头看向莉迪亚的墓园。果然海伦所说的内容全知人偶中并没有记载，或者说… 被故意删去了！ 巴尔与莉迪亚的相遇正是处在第四次之战结束，魔王军被塔尔苏斯帝国彻底赶去蛮荒的时间节点。在那儿之后发生了什么，江渚早已经有所推测，那便是之战的洗牌！ 这种既属于棋盘规则，又算是不太见得光的内容，神明们并不想让身为棋子的人偶知晓。看来那群古神们，也有参与这场洗牌。 说什么被光明神和魔神打压欺负，到头来他们同样不过是参与棋局的棋手罢了。即便手牌比光明神和魔神相比差了不少，可在江渚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只不过与总想掀桌子的克里斯不同，江渚所希望的是从棋盘里跳出，真正从任人摆布的棋子变成执棋者！ 第191章 替代品 海伦的叙述十分清晰且生动，就好像这些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样。少女颓然地坐在地上，似乎讲过这一番故事后，她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巴尔的‘女儿’后来怎么样了？”江渚思考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但海伦却只是摇摇头，脸上依旧一片惨白。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最初相遇的时候，看到了巴尔大人的这些记忆…”海伦的身影很微弱，“莉迪亚的事情，一直都是巴尔大人的心病，我不想让他难过也就没有问。” “如果是莉迪亚的话，巴尔大人一定不会赶她走的…真羡慕啊，如果能陪着巴尔大人一起，就算会死也很幸福了…”海伦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变得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少女抱着双腿，将脸埋进膝盖里，背后的榕树缓缓飘下几片叶子，落在了海伦面前。 “这样啊…看来你也清楚。”江渚嘴角忽得勾起一抹笑意。“那你为什么还不走呢？呵呵…” “诶？”海伦慢慢抬起头，满是疑惑地望着面前的江渚。 “巴尔不是让你赶紧回幻梦境吗？他不是打算独自留在这儿争取时间，好让你逃跑吗…”江渚的脸上忽得浮现出一抹戏谑与厌恶，他缓缓低下身子轻哼了一声。 “争取时间？诶？可是…”海伦有些发愣，她的确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巴尔把她赶进墓园的用意，以她的思维或者根本察觉不到这些事情。 “除了会哭还能做什么？哼，所以我才讨厌你这种女人。”江渚在少女惊骇的目光中重新站直身子，但脸上的厌恶之色却更甚了，“你自己不是看得很明白吗？真以为巴尔眷恋喜欢的人是你？呵，你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 江渚的话丝毫不留任何余地，让海伦直直呆在了当场。泪水再次从少女的眼眶中渗出，可她却紧咬着嘴唇，倔强地从地上爬起。 “我知道！我知道…巴尔大人喜欢的永远只有莉迪亚。”海伦强忍着哭泣，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个只会哭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变成了他记忆中莉迪亚的模样，巴尔大人可能根本不会看我一眼。就好像你愿意帮我，不也是因为我变成过你妹妹的样子吗。” 海伦的声音忽然大了许多，她紧盯着江渚眼神又逐渐失去光彩，“我根本不配待着这处墓园，这里是巴尔大人最纯净、最宝贵的地方…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个赝品。” “赝品最好的结局就是消失…你要怎么做呢？继续赖在这儿？”江渚大度地伸出手，向少女提议着但片刻后他又忽得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笑意，“不过，你刚刚提到了妹妹。” 江渚心底忽然咯噔一下，奇怪且很不舒服的感觉从他心底冒了出来。妹妹…他有个妹妹叫江月，这是自己知道的情报。 可是，江月她…是长什么样子来着？ 记忆的缺失感与乱糟糟的违和感让江渚很不舒服。前世的大多数记忆他都记得清楚，可唯独有关这个妹妹的记忆，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一定是‘那位大人’在分割自己灵魂的时候，将那些记忆丢给副人格了！该死，江渚很讨厌这种感觉。 “如果你愿意再变成江月的样子，嗯…我可以答应带你安全离开，怎样？”江渚看向心灰意冷的海伦，忽然对江月的模样产生了兴趣。 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才会值得让‘那位大人’亲自出手处理掉？ “不，我不能答应你。”海伦并没有因为江渚说要处理掉自己而感到惊慌，她只是摇摇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这座墓园是巴尔大人最在意的地方，我不会变成莉迪亚以外的样子，这是对巴尔大人的背叛。” “背叛？”江渚缓步走到海伦面前，他知道这片梦境虽是海伦主导的，但其中像是这处墓园和其他某些部分，则是融合了巴尔的梦境，算是他们共同缔造的。“一个替代品有什么资格说背叛？你们之间压根没有爱情，他不过是把你当作聊以慰藉的工具而已。” 江渚手掌虚探猛然抓住了海伦的衣领，在少女吃痛的声音中一把将其拎起，“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想的都是他的亡妻，这里根本没有你的位置。” “别说了…别说了！”海伦侧着头，依旧强忍着泪水。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可被江渚这么当面戳穿，还是让少女十分痛苦。 “不过说到头来，爱情？不过是拖累罢了，要是没有经历过莉迪亚的死亡，巴尔现在肯定更强，更威风不是吗？”江渚饶有兴致地看着被自己怼到濒临崩溃的海伦，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不过嘛…我这人很心善。” “想知道巴尔究竟怎么看你吗，我倒有个办法，至于同不同意…”江渚掌心泛出十多股泛着微光的丝线，转眼间便将“可就由不得你了，呵呵。” ……… 巴尔的心象中，查理依旧靠在墙根，只是他此刻却没了最开始那种茫然与颓废。勇者坐直了身子，急切的望向一旁的巴尔。“薇薇之后怎样了？她…是你的女儿吧。” 巴尔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陶罐的无花果酒，自斟自酌后也没忘给勇者倒上一杯。“薇薇跟我一路向西北，往魔王军的领地去了。” “唔。”巴尔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长呼一口气，“这酒啊是好东西，喝了就能忘记一切烦恼，哼…不过呢，一旦酒醒了反而会更难过。” “魔族的领地？一个人族小女孩？”查理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巴尔的故事所吸引，不禁为这个很有个性的女孩担忧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就算有你照顾，她也不好生存吧？” “呵呵，你多虑了。”巴尔摇摇头似乎想起了过往，脸上忽得浮现出一抹温情来，“她是个很通透的孩子，说的话有时连我都搞不懂。” ……… 第192章 薇薇的旅行 过往的记忆再次浮现在巴尔心头，这位曾统帅数万魔族的战士此刻满是平静。他缓缓将杯中的酒倒掉，口中仍在喃喃自语。 “薇薇不喜欢我喝酒，不喜欢…” 飞洒的酒水哗啦一声浇在土里，很快将巴尔面前晕染成星星点点的深色，一如四百多年前那雪地中散落的脚印。 “呼…冷不冷？用不用我背你？”年轻的巴尔依旧保持着人类的模样，他拉着女孩的手一步步踩踏着没过脚腕的积雪。 他们从北境森林出发已经半月有余了，越往西北天气也愈发寒冷起来。薇薇的脸颊冻得有些发红，她用力摇了摇头，几缕白色的雾气便氤氲开来。 “不用的，我自己能行。”薇薇的声音有些发干，但却十分精神。虽然女孩生长到十岁，也在家中见过这皑皑白雪，可离家远行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好白啊…” 女孩用手遮蔽着额间的日光，眼前的积雪一眼望不到头，就好像莉迪亚妈妈曾说过的大海一样。 “啊，把这个带上。”巴尔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半跪在地上从怀里扯下一条浅色的布条，缓缓系在薇薇眼上，“荒原雪又多又亮，对眼睛不好。” 巴尔一边照顾着薇薇，一边却有些担心地望向身后。在他们出发后不久，帝国的军队就已经动员起来了。大陆上会有灾难降临，巴尔始终是不怎么担忧的，可自从回到帝国北境一趟后，人族的兴师动众却还是让他有些不安。 “好了好了，有些紧…”薇薇抬手抓了两下薄眼罩，似乎是由于巴尔的分心，打结时多用了些力气，女孩不停晃着脑袋。 “对，对不起。”巴尔松了松眼罩忽得抬起头来，在前方的雪山山隘处，隐约能看到一处岗哨，“前面应该就是帝国的边境了，你…真的不后悔和我离开吗？” 巴尔轻轻整理着薇薇的衣物，脸上却满是忧虑。他并不知道让薇薇跟自己离开是否正确，毕竟自己是魔族，而薇薇则是人类。 女孩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或许自己应该把她送到人类王国，找户有钱人家收养，这样才是正确的吧？ “嗯…为什么要后悔呢？我现在很开心呀。”女孩侧着头，但由于眼罩的透光性不太好，她看不清巴尔的样子。 丝丝小雪落在二人身旁，将他们的头发染白。巴尔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薇薇的脑袋，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普通的人类父女。 只是他们没走出多远，巴尔便再次停下脚步，他伸出食指揉了揉鼻子，轻嗅了几下。 “怎么了？”薇薇似乎对一切都很好奇。 血腥味，浓厚且新鲜的血腥味。即便是在寒冷的雪地，这气味仍旧逃不出巴尔的本能嗅觉。他拉着薇薇的手不自觉地捏紧，打起来十二分警惕。 “要小心…” 薇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上巴尔继续向着岗哨前进。不出预料，当他们抵达边境岗哨时，巴尔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死尸，遍地都是死尸，岗哨上、雪地里…凝固泛黑的血液染黑了积雪，此刻已经被重新冻住。巴尔本担心薇薇会被吓到，可女孩的神色中却没有任何畏惧或惶恐。 “他们是遇到强盗了吗？” 巴尔蹲下身，将最近的一具尸体翻过来，那惨白泛青的死尸眼球凸出，正死死地盯着巴尔。 这些尸体上并未有锐器割伤的痕迹，反倒像是被什么重物锤砸撕扯过一样，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应该不是…难道是荒原的凶兽？”巴尔将尸体丢下，准备让薇薇离这些尸体远一些。可女孩却忽然自顾自地跪了下来。 “仁慈的天父，请保佑他们死后能去天堂，再也没有疾病与痛苦。”薇薇将眼罩摘下，眨了两下眼睛双手交叉，轻声对着岗哨中惨不忍睹的尸体祈祷着。 巴尔呼了口气，他差点忘记了薇薇还是个光明神信徒，可现在怎么也不是给这群死人做祷告的时候。“咱们得快些走，如果是凶兽说不定还在附近。” 薇薇依旧闭着眼睛，可口中的祷词却忽得简短了一大截。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冲着巴尔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做完祷告呢…” “你不是说有危险吗？我想…他们会理解我的，嗯？难道您是个不知道变通的人吗？”薇薇的反问配上那天真好奇的表情，让巴尔不由怔住了，本来明明是自己的提出要离开嘛。 “走吧，快走吧…” 塔尔苏斯帝国的北境岗哨遭遇不明袭击的事情，一直萦绕在巴尔心头。会不会是那传说中的灾祸？虽然巴尔对人族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巴不得赶走了魔王军的人类帝国在灾祸中吃个大亏，好让他们有机会卷土重来。 可毕竟薇薇还在身边，如果附近当真有什么危险，巴尔还是有些放不下心。他们很快穿过废弃的岗哨，沿着荒原行进了半个月后，薇薇的身体却出现了问题。 也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疲劳，女孩的咳嗽有些加剧，走一会儿便要稍事休息。不过好在有巴尔照顾，至少在食物和营养上不会有什么困难。 “唔，对不起…”薇薇脸颊泛红，她不停拍打着胸口似乎感觉有些乏力且呼吸困难。 “休息会儿吧。”巴尔知道薇薇的病又犯了，薇薇在发病时身体会变得虚弱、没什么力气，不过好在只要充分休息过也就没事了，虽然这让他们赶路的速度变慢了许多。他扶着女孩找到路旁的避风处，又捡了些干柴用魔法点着。 “好厉害，魔法…”薇薇的眼中满是憧憬，她深呼吸了几下似乎感觉好受了些，望着不断跳动的火苗，缓缓摊开手掌靠近了火堆。 暖洋洋的感觉自掌心传来，薇薇舒服地长呼一口气，又冲着旁边摸索干粮的巴尔微笑。“你的部族里…人人都会这种魔法吗？” 巴尔摇摇头，将手里的干肉放在陶罐里，又抓了几捧雪进去，“怎么会，学习魔法是要有天赋的，就算是在我的部族，会魔法的也没多少人。” 薇薇搓了搓手，又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似乎在幻想着自己施展魔法的样子。 “真好…要是我也能学会魔法就好了。” 第193章 灾祸与恶魔仆从 巴尔找了根树枝在罐子里搅动了几下，这才笑吟吟地揉了揉薇薇的小脑袋，“想学吗？我教你呀…” “真的吗？”薇薇瞪大了眼睛，满脸期待。 “嗯，不过要好好吃饭，先把身体养……”巴尔话说到一半忽得停了下来，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兀自转头望向北方。 “怎么了？” 巴尔摇摇头，脸上却仍旧是严肃与警惕的表情，“没什么，那边好像有打斗的声音…抓紧吃吧，吃完我们赶紧离开。” 巴尔心底总有种不妙的感觉，他压根不想再帝国边境继续停留，只想带着薇薇抓紧回到自己的部族。可一旁的女孩却昂着头往北方看去，即便什么也看不到，可她依旧有些担心。 “会是强盗吗？袭击了哨站的那些…” “不知道。”巴尔继续往火堆里添着柴，眼看着罐里的雪水已经泛起点点雾气，他不禁深吸了口气。只是忽然间，一只小小的手搭在了巴尔的小臂上。 他转过头，恰好迎上了薇薇那天真且纯净的眼瞳，女孩用力抓着巴尔的手臂，声音并不大大。“巴尔是在害怕吗？如果不安心的话，我们就抓紧离开这儿吧。” 薇薇的话让巴尔不禁笑了起来，“傻孩子，我怎么会害怕，就算是遇到凶兽袭击也不要紧，饭总是要吃的嘛。” ……… 简单的一餐很快结束，薇薇对于任何食物都心怀感激，甚至在吃完餐食后还要感谢天父和巴尔。将光明神和魔族一起感谢？这让随行的巴尔总有些哭笑不得。 白雪在称不上道路的荒原小径上熠熠生辉，他们也很快看见了零零散散的十多具尸体。巴尔不禁加快了步伐，甚至背起薇薇迅速往西北方前进。 只是打斗声与求救声还是与他们不期而遇…… 巴尔所挑的路线紧靠着冻土森林，这里也是许多人族商队开发出的道路。追赶、逃亡，眼前的一切似乎根本称不上厮杀，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人族的佣兵团？” 巴尔紧了紧背后的薇薇，悄然藏在树后，神色中满是难以置信。因为袭击这群人类的，正是几只恶魔仆从！ 这些来自地狱的战士，曾在之战中充当外援。巴尔也是曾见过的，他满脸惊讶与不可思议，眼看着那些黑漆漆的家伙挥动镰刀将面前的人类一个个砍翻。 魔王军反攻了？难道是仅存的两名统帅大人联络了地狱的魔神？巴尔的心底泛起一阵激动，可转念一想又总觉得不对。 他怎么也算是飞蝇一族的年轻族长，自己只不过离开部族几个月，魔王军绝对不可能在元气大伤的时候发动反攻。 塔尔苏斯帝国的强大，巴尔此刻仍旧心有余悸…就算有地狱的援军也不可能战胜。毕竟先前地狱可是派遣了不少坎比翁与真正的高级恶魔。 但他们依旧不是帝国的对手，就算没有勇者…人族也完全拥有碾压魔王军残部的实力。 “那是什么…”薇薇屏住了呼吸，显然是第一次见到恶魔仆从。 “不用担心，我们快走就好。”巴尔安慰了两句，快步往另个方向转去，只是他刚从树林里走出，两只追杀佣兵的恶魔仆从就忽得将目光转向了他们。 “救！救命！不…快跑啊！”一名僧侣打扮的修士握着手里的十字架，似乎也看见了忽然闯出的巴尔与薇薇，连忙呼喊起来。 是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魔气？巴尔心下有些不确定，可他并不会对这些无法交流的恶魔仆从掉以轻心。 两只恶魔仆从很快向巴尔冲来，后者单手托着薇薇向后连退了几步。人族的佣兵们早已死伤大半，周围到处都能听见惨叫与哀嚎。 巴尔眯起眼睛迅速锁定了那两只恶魔仆从，战斗已无法避免…… ……… 肃杀的北风卷积着漫天的雪花，落在这片驿道旁，将遍地的血迹渐渐掩埋。巴尔站在雪坑中，望着那几堆灰烬心情却并不怎么好。 无差别攻击，虽然巴尔并没有救援这群人族的打算，可恶魔仆从却把他同样当成了攻击目标，如此一来也就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恶魔仆从？ 薇薇已经从巴尔的背上下来，此刻正站在他身后轻轻拉了拉袖子，“那些人过来了…” 满身血污的修士僧侣带着几名佣兵很快走到了巴尔面前，他双手交叉十分感激地对巴尔施礼，“感谢阁下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我们都要死在这儿。” 巴尔回过神来，目光越过僧侣向后看去，原本几十人的佣兵团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人，而且大多身上挂彩，即便士气低落他们依旧在默默收敛着同伴的尸体。 “不必，我只是自保而已。”巴尔的语气冷淡，完全没有对薇薇时的温和与耐心，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冲着佣兵们开口道。 “这些恶魔仆从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追杀你们？” 僧侣修士和身旁的佣兵对视了一眼，忽得叹息起来，“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们本想逃离灾祸，可…唉。” “灾祸？”巴尔心头咯噔一下，自己之前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啊，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与我们同行？在前面几公里的地方就有补给营地，正好谢谢你们救了大家。”僧侣的态度十分尊敬，热情地邀请着二人。 “好吧…那打扰了”巴尔本想拒绝，但转头又看见薇薇那好奇与向往的神色，女孩总归还是喜欢和同族相处吧，或许当自己到了部族，薇薇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人类了也说不定。 想到此，他犹豫了片刻也便同意了。至少这群人类佣兵挖雪坑掩埋战友的行为，让巴尔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他对这些人的观感倒也并不算坏。 薇薇见巴尔答应了下来，瞬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女孩不停偷瞄着僧侣胸前的十字坠饰，或许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莉迪亚妈妈以外的光明神信徒。她立刻双手交叉，凭借记忆中的知识，冲着僧侣们回了一礼。 “愿天父的慈爱与你们同在…” 第194章 受洗 薇薇低着头闭上眼睛，只是那动作却根本谈不上标准。僧侣修士惊奇地望着这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小姑娘，你是天父的女儿吗？”僧侣似乎并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同为信徒的人，更何况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嗯？不是…这么说的话，天父还会保佑我吗？”薇薇侧着脑袋，显然理解错了僧侣的意思，可这却并没有带来任何尴尬，反而让佣兵们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会的会的。”僧侣蹲下身轻轻摸了摸薇薇的脑袋，“天父的慈爱会眷顾每个信众，你当然也不例外。” 巴尔默然看着这一切，由于薇薇信仰光明神的缘故，他倒是也并没有对这些僧侣佣兵们产生什么反感，不过巴尔只是并不愿涉及光明神的话题罢了。 佣兵队伍很快整理归拢，在将死去的队友简单埋进雪坑里后，他们这才赶去补给地点和剩下的十多名同伴汇合。 只不过这些人的目的地还并未到达，他们全都是为了躲避灾祸才冒险出关的。这让烤火的巴尔不禁升起一丝疑惑，难道就连强大无敌的塔尔苏斯帝国也无法应对灾祸吗？ 据僧侣修士所说，前两个月帝国境内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甚至还有两名并未离开的勇者参与。可是当他们眼看着从“门”内冲出的敌人时，所有人都呆愣了片刻。 恶魔，凶兽、甚至还有许多难以名状的恐怖怪物，它们一齐从所谓的审判之门中走出。塔尔苏斯帝国的精锐战力几乎全在那一场战斗中覆灭了，两名勇者也全都下落不明。 “唉，一定是世间的罪孽太多了，才会有这种灾祸吧。”僧侣拨弄着火堆，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他们原本是为了躲避灾祸的袭击，才往远离帝国中心的方向迁徙，可没想到即便出了边境，依旧遇到了恶魔仆从的袭击。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巴尔忍不住发出感慨，他还是没从僧侣的情报中缓过神来。强大的塔尔苏斯帝国，竟然已经被灾祸彻底击败？帝国中心已经变成了怪物与凶兽的欢场？ 这太匪夷所思了！ 可即便灾祸的队伍里有恶魔仆从，巴尔仍旧不会单纯到认为这些全都是地狱派来的援军。神明们究竟想做什么，他一个凡人又如何能够揣度呢？只要能带着薇薇和族人苟活下去，巴尔就已经知足了。 与忧心忡忡的巴尔不同，到达补给点后薇薇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小女孩向来开朗话多，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其中还有最令她好奇的僧侣修士。 活泼开朗的薇薇自然很快赢得了一众佣兵们的好感，女孩时不时的咳嗽与虚弱也让僧侣修士十分在意。他甚至还动用圣魔法替薇薇进行了治疗。 “去吧，那些叔叔们都想听你唱歌呢。”僧侣修士轻声安抚了下薇薇，这才微笑着招呼她去火堆那边。 待到薇薇走远重新融入集体后，僧侣才小声叹了口气，“巴尔先生，您女儿的病恐怕是…唉。” “……”巴尔沉默了片刻，他虽然不是医生但实力却不弱，自然知道薇薇的病症在心脏，可这种先天性的疾病，就算是部族里的萨满们，也很难治愈。“你有办法治疗吗？光明神的神力，可以救薇薇吗？” 僧侣摇了摇头，“我只是个牧师，并不是医生…如果是帝都的医生，说不定可以治好她。可是…” 僧侣的话并没有说完，可巴尔却已经明白了。塔尔苏斯帝国的帝都已经在灾祸中被彻底抹去了，人族的领地现在一团糟，更别说去找医生了。 “混蛋！”巴尔紧咬着牙关，他恨透了这场灾祸，可自己却又什么都做不到。 “巴尔，巴尔，快来…”薇薇的声音忽得从不远处响起，女孩三两步跑了过来，说是佣兵们希望给恩人敬一杯酒。 薇薇似乎从不担忧自己的病症，只是巴尔却始终情绪低落。只不过经不住女孩的恳求与催促，他还是暂且顺着薇薇的意思参与到了聚会当中。 心怀愧疚的僧侣修士在听闻女孩尚未接受过施洗后，立刻挥手鼓动佣兵们，说是要布置个临时仪式，正式将光明神的荣光授予薇薇，女孩自然欣喜无比地答应了下来。 ……… “你是否愿意接受天父作为救主，时刻保持虔诚与警醒。” “我愿意…” “现在，我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为你受洗。”僧侣修士用手指蘸水，在薇薇的额间轻点了两下，划出冰凉的十字。 女孩则始终闭着眼，虔诚且激动地接纳着这一切，即便她时常咳嗽到脸颊微红，但依旧坚持做完了施洗。夜晚跳动的火光中，微风吹动了薇薇的头发，看上去圣洁且单纯。 这对于薇薇来说，或许是最为难忘的一晚吧。巴尔欣慰地看着和佣兵们打成一片的薇薇，完全没有自己女儿变成光明神信徒的懊恼，反倒有些开心。 自己亏欠薇薇太多了，只要她能开心，莉迪亚也一定会很欣慰吧… 这短暂却愉快的夜晚很快如同燃尽的篝火般散去，只留下木屑与灰烬还在心口积淀，散发着温暖且恒久的余温。 “你们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大伙一起…也有个照应。”僧侣修士依依不舍地看着薇薇和巴尔。 “不了，我们并不顺路。”巴尔摇摇头，直接回绝了佣兵们同行的提议。“往西北走，说不定能给薇薇找到医生。” “如此也好…” 僧侣低下头看了看脸色泛白的女孩，眼中的喜爱与惋惜参半。薇薇很懂事，在大事上从不干涉巴尔的决定，此时即便有些不舍，女孩依旧很是乖巧。 修士笑了笑蹲下身亲吻下女孩的额头，又从脖颈处解下自己的银制十字吊坠，郑重地将其塞到了薇薇的手心。 “祝你们好运薇薇，天父一定会保佑你的。” ……… 第195章 倔强的火苗 人族佣兵的车队很快消失在风雪中，薇薇却攥着那僧侣的祝福，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许久才挪动视线。 那些人今后会怎样？他们能否从灾祸中幸存？这些都不是巴尔关心的事情。他拍了拍薇薇的后背，也重新踏上前往魔王军领地的行程。 越往大陆西北，天气也越寒冷。这片比终北还要苦寒的荒原是人族根本不愿占据的，或许正是如此，这里才成了魔王军苟延残喘的避难所。 途中巴尔同样履行了诺言，在吃饭与休息时期耐着性子教导薇薇冥想与火系魔法。他并没有传授自己部族的魔法，那些需要魔气引导的力量对女孩的身体来说不会有益处。 好在之前跟着萨满祭司学习了很久，对于魔法力和元素魔法的使用，巴尔倒也了解一些。只是薇薇的魔法天赋似乎比自己还差，学习了七八天还是连最基础的一级引火术都放不出来。 巴尔本想安慰鼓励女孩几句，可薇薇却似乎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成熟许多。 “没关系的，只要努力练习…总有一天我也能用出来魔法，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嘛。”女孩总是一副乐观豁达的样子，反倒是巴尔的心情却随着旅途的深入而渐渐低沉。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或许能在三个月后回到巴尔的部族。可惜恰如那僧侣修士所言，女孩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在他们深入荒原之后。清晰却简洁的脚印逐渐刻在厚实的雪地里，巴尔的脑海中总会想起那晚与佣兵们相聚的情景来，薇薇是那么幸福… “再坚持一下，找到避风处我们就休息…”巴尔口中呼着白气，冲着背后的女孩轻声呼唤道。他并不后悔带薇薇回雪原，毕竟如果那些灾祸的情报确凿真实，他若带薇薇一同前往帝国境内，此刻恐怕早已经死在灾祸里了。 可是，巴尔不甘心。 “嗯……”微弱的应声夹在风雪和冰粒之间，变得含糊不清。薇薇闭着眼睛紧靠在巴尔肩头，飞舞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看着好像一朵朵即将衰败的梨花。 巴尔从口中呼出一团热气，脚下再次加快了速度，只是由于担心颠簸与寒冷，他始终不敢全力冲刺。 “那是！”他吞了吞口水，望着前方模糊的黑点，深吸一口气将背后的薇薇紧了紧，迅速奔跑起来，那边…似乎有一处低矮的山崖。 ……… 寒风卷着豆子大的冰粒，在空中呼啸盘旋，火焰的温度顺着湿柴的烟熏气向上蔓延，很快将那些无意间吹入矮崖的碎冰融化。 赤裸着上身的巴尔不断将手中的湿柴丢到火堆旁，右手接连释放魔法，丝丝火苗伴随着他额间的汗珠一同渗出。 “还冷吗？有没有好一点？”巴尔神色黯然，尽量把声音放轻询问着靠在石壁旁的薇薇。女孩身上披着巴尔的衣服，脸颊上的通红也不知是因为冻疮还是病情。 “嗯…好些了，咳咳。”薇薇尽量抬起头，冲着巴尔露出微笑。女孩的呼吸急促，可却乏力到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没有了，还是巴尔将煮好的热汤端到跟前，一点点喂给薇薇。 “不要紧的，只要好好吃饭…这里离部族已经不远了。”巴尔尽量安慰着薇薇，但这些话他自己又相信几分呢？ 女孩紧了紧身上的衣物，眼中倒映着前方在飞雪中跳动的火焰，一闪一闪，或明亮或黯淡。“我是不是要死了。” 平静的话语在风雪的呼啸中显得格外清晰，巴尔的身体一颤又很快恢复平静，他握着薇薇的手背，将女孩冰冷的小手塞进外套下，尽量用笃信自然的声音回答着。 “怎么可能！只是点小毛病而已，这么多年不都熬过来了？会好起来的。” 巴尔的强装镇定却让微微露出了笑容，女孩的嘴角翘起似乎已经忘记了身体上的病痛。薇薇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死亡对她来说或许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谢谢你…巴尔。”薇薇的声音依旧很微弱，“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见到莉迪亚妈妈的话，我会把你晚上说梦话，咳…说梦话喊她的事情，告诉她的。” “诶？”巴尔低下头，恰好迎上了薇薇那含笑的目光，顿时感觉有些脸颊发烫，“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梦话啦…你肯定有梦到莉迪亚妈妈吧。可以和我说说梦的内…”薇薇的声音逐渐减弱，但依旧攥着手中的衣物，静静倾听着巴尔的讲述。 “嗯，好…我讲给你听。我都讲给你听。”巴尔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哽咽，但他还是将女孩抱在怀里，像是哼唱摇篮曲般描述着自己畅想过的生活。 女孩对此似乎很感兴趣，每每谈及莉迪亚时，薇薇总会小声插上一两句，表示如果是三口人的话，她会怎么行动。 “莉迪亚喜欢做手工，却笨手笨脚的，呵…如果盖完房子，可不能给她买纺织机。”巴尔搂着薇薇凝望前方的飞雪，口中讲个不停，只是薇薇的应声却变得断断续续。 “还有啊，薇薇…薇薇？”巴尔说到一半，一阵狂躁的冷风忽得卷进断崖下方，将面前的火堆哗啦一声吹灭，只剩下满地的草灰和木炭还在泛着余温。巴尔轻轻摇晃着手脚冰冷的女孩，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怀中的女孩一动不动好像睡了过去。 “唔……” 丝丝魔法力的波动渐渐在巴尔怀中泛起，他愣了下神却见那本已被熄灭的火堆上，忽得重新窜起一缕微弱的火苗。 薇薇不知何时重新睁开了眼，右手食指轻抬，那一缕魔法气息正是女孩散发出的。她望着重新燃起的火堆，脸上渐渐绽开了笑容。 “火…是，是火。” “薇薇？你…我。”巴尔将女孩紧紧抱在怀里，眼角不争气地渗出了泪水。薇薇成功释放出了一级的引火术！这是两个月来唯一一次，巴尔本应该替她高兴才对，可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女孩似乎连精神都好了许多，只是望着那拼命在冷风中挣扎、不愿熄灭的倔强火焰，嘴角乐开了花。 “看，看吧巴尔…咳咳！我，我就说。”薇薇的身体里不知从哪冒出一丝力量，竟然用手臂撑起了上身，她的脸颊红晕满是兴奋与激动的色彩。 “我就说，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吧！” 第196章 十字架 微微跳动的火苗在枯柴与灰烬堆中重燃，巴尔怔怔地望向那迎接风雪的脆弱火焰，不自觉缓缓伸平手掌，点点温暖的感觉自掌心传来。 “嗯！你成功了，成功了薇薇！这，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巴尔勉力挤出丝微笑，温柔且怜惜地望着女孩，他的指尖依然有些颤抖， “所以…不用为我伤心哦。”薇薇缓慢的抬起左手，食指轻轻蹭了蹭巴尔湿润的眼角，“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呢。” 巴尔还想出言宽慰，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女孩始终带着幸福与平静，似乎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真正无法接受现实的，始终是自己啊！上天夺走了自己的莉迪亚，现在连薇薇也不肯放过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们。 巴尔轻轻摸了摸薇薇的额头，眼中满是怜爱和不忍。薇薇却在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看向了断崖外的飞雪。 “真美啊，那些雪花…森，森林里，完全看不到呢。”女孩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憧憬，随即饱含期待地看向巴尔，“我…我们，继续出发吧。” “诶？”巴尔似乎完全没想到薇薇会这么说，女孩正提起全身的力气从他怀中撑起，但由于脱力几次差点摔倒。 “不，不行…再休息会儿吧。”巴尔口中接连劝阻，可双手还是不自觉地扶起倔强的女孩，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是那么微弱，微弱到张不开口。“对不起…” 巴尔半跪在地上，轻轻托着女孩的手肘与肩膀，他能从薇薇颤抖的动作中感受到吃力与辛苦，可其中更多的却是欣喜… 他紧咬着牙关，心中满是悔意与不甘。如果自己再强大一些…如果自己能掌握更强的魔法就好了，那样一定可以把薇薇治好，或者早早带回部族。 而不是如今这般什么都做不到，巴尔低着头手臂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一旁好不容易站起身露出笑意的薇薇，将目光投向巴尔，脸上的笑容有很快变成了温柔之色。她像是看穿了巴尔心中所想，竟伸手轻轻摸了摸巴尔乱糟糟的头发。 “不要难过嘛，我喜欢旅行…比，比起一直待在森林。”薇薇的呼吸有些急促，可身上还是没太多气力，“和巴尔出来很开心。” “薇薇？”巴尔抬起头，恰好迎上女孩温柔的注视。 “其实去哪……并不重要。”薇薇说话断断续续，但表意与逻辑却十分清晰，“有没有到终点也，也不重要。” 女孩侧着头，脸上露出豁达与真诚的笑容，“只要能看到好看的风景，遇到珍惜的人，就已经满足啦！” “所以…咱们出发吧！爸爸。” ………… 巴尔扶着女孩，踉跄地走出这片断崖的遮挡。那一声‘爸爸’让他再难保持克制与冷静，即便知道向前走的后果。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这还是薇薇第一次称呼自己为爸爸…留在这儿似乎也已经无济于事了。此刻巴尔只想满足薇薇那小小的心愿。 飞舞的雪粒和冷风不断灌进他们的领口，薇薇的嘴唇已经有些泛白，闪亮的银色十字架在她的胸前不断晃动，又被女孩轻轻攥在手心。她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真的牵起巴尔的手，一步步在积雪中前进。 “再和我说说，莉迪亚妈妈的事情。好吗？”薇薇的声音微弱到只有巴尔才能听见。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继续向着西北出发，从断崖起留下串百余米长的脚印，一如他们刚刚走出森林时那样。或许正如薇薇所说，有没有抵达终点并不重要，只要还在路上，一切便都有希望。 莉迪亚的故事只是讲了个开头便被寒风吞噬…巴尔直勾勾地怔在原地，手中牵着的女孩却忽然栽进了雪地。 薇薇… 巴尔不顾一切地将倒下的女孩抱起，薇薇脸上已然失去了血色，她闭着眼睛表情十分平静。 “薇薇，你…你不要吓我，薇薇？”巴尔轻轻摇晃女孩的身体，瞪大眼睛期待着薇薇能像之前放出火苗时一样苏醒。 冷风吹打在巴尔的脸颊与脖颈上，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抱着薇薇冰冷的身体跪倒在雪地中。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滴落，转眼落进积雪中砸出小坑，又瞬间被冷风凝结。 巴尔紧紧攥着薇薇的手心，或许是始终牵手而行的缘故，那里尚且有一丝余温。他将女孩的手背贴在自己脸颊，压抑了许久的悲痛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嚎叫，嘶吼…在这片四下里白茫茫一片的荒原中肆意宣泄。巴尔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怨自艾，薇薇常说的那句口头禅，或许早就表明了女孩对死亡的态度。 死去，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但是！ 这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无疑是件痛苦的事情。巴尔做不到如女孩那般豁达与通透，他只是抱着薇薇的尸体在苍茫荒凉的白色中哭泣。 “谁来救救她！”巴尔将头埋在薇薇肩上，身体不断颤抖，“谁来救救她啊…我的女儿。” 薇薇的另一只手始终攥着胸前的银色十字架，此刻在失去生机后，女孩的手臂缓缓垂下，那锃亮的十字架瘫落在雪地中，显得极其晃眼。 “天父一定会保佑你的…” 僧侣修士在临行前的祝福再次泛上巴尔脑海，他呆愣了几秒，脸上猛然变得狰狞愤怒起来。 什么天父！什么光明神！ 这么伟大的话，为什么连一名信徒都不愿保护，明明…明明薇薇是那么虔诚。还有莉迪亚，这对善良的信徒母女，为什么神连一点眷顾都不愿分给她们呢？ 眼前的十字架泛着闪亮的银光，好像在嘲讽巴尔的浅薄与无能。男人奋力抓住那象征着光明神眷顾的银色饰品，猛得扬起胳膊。 可片刻后，巴尔还是缓缓低下头将那枚十字架安放在薇薇胸前。即便是无处宣泄，巴尔依旧没有毁掉这枚十字架。 毕竟…这是薇薇最喜欢的东西。 第197章 迎战 心象世界中，再也回不去的林间小屋外，巴尔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像是咽下了这些年的苦涩与眷恋。查理则始终默默听着这个男人的讲述，不得不说勇者是位很好的倾听者。 莉迪亚与薇薇的先后离世，给巴尔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打击。同样珍惜家人的查理望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他能够理解巴尔的痛苦。 丧妻后又丧女…老天给了他希望却又狠狠夺走，什么也不愿留给他。所谓暴食…巴尔会这般厌倦俗世，渴望逃避的心思倒也不难理解了。 “原来是这样…”勇者眼中露出一抹黯淡，对于薇薇的命运他并不意外，只是真正听到后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如果没有那场灾祸就好了。” “灾祸是一定会到来的，只要之战还在继续……”巴尔将酒杯放在腿边，双手撑地缓缓从墙边站起，他的眼中不再有沉湎与哀伤，反倒变得无比坚定，“所以魔王路德维希才打算制止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 巴尔忽得转过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犹豫不决的查理，“勇者，你们发动了远征，到处袭杀我的族人，这一路上的牺牲…战争的后果，你应该看到了吧？” “你是想说…” “我不是在责怪你，战争没有仁慈。这场远征，也不过是之战的序幕。如果你听完了我的故事，还是打算继续坚持你作为勇者的立场，那我也无话可说。”查理话未说完，巴尔便抢过了话头，眼中满是郑重和坚定。“可如果…” “你也不希望看到像五百年前那样的清洗重现，那…我建议你去和魔王谈谈。” “魔王？傲慢？”查理眯起眼睛，神色间多少有些不信，可他却并没有从巴尔的脸上看出犹豫与隐瞒，“勇者和魔王…你觉得有可能合作吗？” 巴尔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释然，似乎对查理的答案不以为意，“那就是你的事儿了，反正我今天就会死在这里，剩下的事情自有大人物们去操心。不过…作为你愿意陪我喝酒的报酬，我还是会给你一句忠告。” “那就是不要试图去挑战路德维希。”巴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出了压在自己心头最大的一块阴影，“魔王绝不是勇者能够战胜的。” 傲慢的魔王路德维希。查理自然知道这个神秘的存在，只不过对于巴尔的说辞，勇者并不会太过相信。 无论是战是和，查理都不会对魔王卑躬屈膝。对手也好、合作者也罢，没有足够的实力与筹码，是根本没有资格上桌谈判的，这一点深谙处世之道的查理自然明白。 只是正当勇者还在思索揣度刚获得的情报时，一旁的巴尔却忽然脸色变了几分。他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猛得睁开，脸色难看至极。 “海伦…海伦有危险，该死！他们怎么进去的！”巴尔狠狠捶了下桌子，随即便准备解除心象结界。 “等等！”查理却忽然叫住了巴尔，他望着周围的小木屋和高大的古树，忽得又想起让巴尔念念不忘的莉迪亚来。 勇者面色平静缓缓张口，好像问了一个问题。 ……… 心象结界外，远征军和魔族的联合部队全都严阵以待，焦急地等待着巴尔与查理战斗的结果。尚未调息完毕的克里斯重新睁开眼，面色古怪地望向某个位置，眼中的白色一闪而逝。 空间中叠加的心象之力好像消失了…是巴尔和查理的战斗结束了吗？ 克里斯摸了摸鼻子，可任凭他扫过梦境古树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看见二人的身影。他知道心象结界解除时，并不一定要在原地出现，可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正当克里斯准备起身巡视一番时，他忽得捂着脑袋止住脚步。声音，或者说一种呼唤在脑海中响起，他死死盯着某处空荡荡的位置，紧咬着牙关。 是主人格！ 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办法，但克里斯的确能感知到江渚的气息。是他在呼唤自己？不，更确切来说是在挑衅。 梦境的裂缝吗？那家伙在裂缝中！ 克里斯张开白眼，顺着嗡鸣声的源头望去，好不容易才观察到一处极为隐蔽的裂缝。虽然变换了形态与位置，但克里斯依旧知道，那就是先前海伦的藏身处——那是唯一的大块裂缝了。 他猜到这处梦境很可能暂时将他的意识与江渚分开了，可克里斯却没想明白为什么主人格会在这时候挑衅自己。 不过如果让江渚进到那片墓园… 想到此克里斯还是打算顺着呼唤的方向，想办法进去看看。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一道熟悉的声音忽得在背后响起。 “不能去！你不能过去！” “希尔芙？是你吗希尔芙？”克里斯露出一抹惊喜之色，他睁开魔眼转身向后看去，果然看见了希尔芙的线偶正漂浮在不远处，只不过从轮廓上来看，风精灵似乎有些狼狈。 “是，是咱！你千万，千万不能去见他！”希尔芙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焦急，小线偶忽上忽下晃荡了起来。 “你没事就太好了…”似乎是见到希尔芙平安无事，克里斯脸上露出一抹轻松，“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 “他要杀了你！”希尔芙线偶挥动着手臂，好像在描述江渚那层出不穷的力量，“咱能感觉到，那个坏东西的实力已经比得上菲奥娜了，唔…” 菲奥娜是希尔芙曾经契约的勇者，克里斯曾多次听她提起过。主人格的实力确实不弱，可要说能赶上最终战73级的勇者菲奥娜，倒也不太可能。 除非…江渚已经觉醒了心象。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突然反应了过来，他猛得一拍掌心，想通了关键所在。怪不得江渚会那么好心答应陪同自己来赴约，以全知人偶的情报储备和先前的表现来看，江渚肯定知晓梦魔海伦的存在。 他是打算利用梦魔的能力，暂时摆脱自己心象的压制…从而寻找突破的契机吗？ 克里斯嘴角弯出一抹笑意，这还真有他的风格。不过就算江渚同样进入圣域，打算撕毁协议，他也并不畏惧。 “谢谢你希尔芙，不过…”克里斯捏紧了拳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他对于主人格的忌惮与畏惧都在渐渐消散。 “有时候逃避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 第198章 莉迪亚与海伦 青绿色的微风自墓园深处 穿堂而过，将路边的荒草吹得弯下了腰。一袭白衣的海伦手脚全被紫黑色的荆棘光束困缚，整个人被拴在树干之上动弹不得。 她的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不断挣扎扭动着手腕，白皙的皮肤上已经被勒出几道交错的黑色痕迹。 江渚则站在莉迪亚的墓碑前合着眼睛，静静等待着什么。他的手中并没有拿剑，身上也压根看不出任何气场与威势，就好像是墓园中最平平无奇的一块石头般负手而立。 忽然间，江渚的眼角跳动了下，他笑了声默默转过头，饶有兴致地望着身后忽然张开的裂缝传送门。 “终于来了吗…呵呵。” 迅捷的身影从门内窜出，几乎没有任何言语便赫然发动了攻击。数道狂放的气刃交错而过，眼见就要撞上前方的江渚时，一道无形的波动后发先至，猛得从气刃后荡出，狠狠压在了江渚身上。 一声轻哼自江渚口中传出，相近的波动随即反向激荡，与那股袭来的心象之力狠狠撞在一起，使得整片梦境裂缝都跟着摇颤起来。 心象之力如同磁场一般，实际上并不会碰撞，而是会相互叠加激荡，变得无比混乱躁动。使得双方的心象都难以正常展开。 可相对而言，更强的心象之力所收到的影响自然更小，也更容易“击穿”对方的干扰与防御，成功展开。 只一瞬间，两股心象之力的交锋便宣告结束，江渚眯起眼睛缓缓将手臂伸平，迅猛异常的雾气立刻将面前之人掀飞。 “连招呼都不打吗？亏得咱们之前还一同战斗过。”江渚嘴角含笑，刚刚的冲突是自己占了上风。 “混蛋…果然是你！海伦呢，海伦在哪儿！”沙哑且焦急的声音自浓雾深处传出，来人正是急匆匆解除心象，赶来保护海伦的巴尔！ “她不就在那儿吗？英雄救美的桥段？呵呵…你这副丑陋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英雄啊。”江渚指了指被束缚在树干侧面的海伦，忽得从右手中变出一把棕绿色的长剑来。 说话间，周围的浓雾已经尽数被巴尔驱散，在他身后不远处，勇者查理这才从传送门中走出。 “克里斯兄弟！是你？”查理似乎隐约已经猜到了结果，毕竟克里斯可是先他们一步找办法进入深层梦境的，而想打破梦境的封锁，就必须找到海伦。“听我说，克里斯，其实……” 查理的话刚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江渚正冷冷地看着勇者。一向精通阅读表情的查理只觉阵阵寒意自心底泛出。 “哦呀！勇者怎么跟魔王混在一起了？很遗憾，我并不是克里斯，今后也不会再有克里斯了。”江渚神色淡然，完全没有把刚刚突破圣域的查理放在眼中。 “你说什么？” 江渚没有理会不明就里的勇者，只是扬起手中长剑，满眼好奇地望着重新站起的巴尔。“巴尔，你把这位姑娘丢在这儿，她可伤心的很呐。” 锐利的剑锋轻抵在墓碑上方，远处的海伦猛得发出几声呜咽，似乎在央求着什么。 “住手！！”眼见莉迪亚的墓碑就要遭到破坏，巴尔手中迅速凝结出浓郁的魔气，然而转瞬间却又破碎炸裂。 他沉声望着周围弥散的心象之力，狠狠咬破了嘴唇。看来刚刚的交锋失利，已经让江渚铺开了心象之力，他们现在十分被动。 “要遵守规则哦，你只有一次机会。”江渚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他缓步走到墓碑与海伦中间。少女与墓地的头顶几乎同时浮现出一道盘旋的六芒星光阵。“三秒钟…” 凌冽的寒风像是抉择的信号，在众人身前吹过。海伦目光呆滞几乎忘记了挣扎，少女盯着巴尔的侧脸，心底猛得泛起一阵苦涩。 原来…他说要帮自己确认巴尔大人的心意，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吗…… 自己和莉迪亚同时遇到危险，巴尔究竟会去保护哪边？海伦从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她早就知道。 巴尔还未有动作，身后的查理却已然飞身而出。只是下一刻，他便被一股如山岳般的重压击落，再次起身时，查理的周围已然多了座荆棘遍布的金丝鸟笼。 巴尔感激地瞥了眼被困的查理，这位失意颓然了几百年的魔王猛得站直身体，如同利箭般冲出原地。 江渚眯起眼，将长剑藏在身后，眼看着魔王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他周围的心象之力却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来吧…来吧！我知道你的答案。江渚摆好了攻击架势，但最重要的还是做好了接触心象的准备，只有随心随性的状态才能完美地运用心象之力。 眼前的巴尔，显然已经找到了状态，而江渚所等的正是这一刻！随着巴尔的迅速靠近，江渚十分自然地向着墓园的方向挪动了两个身位。 自己那衍生万千的心象…可还有很多空缺啊！ 海伦已经闭上了眼，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就算不能帮上巴尔大人，自己也绝对不想变成他的负担。 瞬间，少女的手脚全都放松下来。她不再挣扎，也不再试图呼救。漆黑的视野中似乎闪过了许多画面。 或许江渚从一开始就是对的。身为替代品的自己，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被困在鸟笼中的查理却缓缓站起身，似乎早已知晓了答案… 猩红的六芒星法阵被巴尔彻底撕碎，而江渚的剑锋也瞬间落下。下一刻，轻微的颤动再次摇晃了整片梦境裂缝，海伦那漆黑的视野中，好像浮现出淡淡的光亮。 江渚缓缓站直身子似乎有些意外，他轻声甩了个响指。另一法阵终于激活，无数道光束如雨点般撒下，将莉迪亚的墓园破坏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处灰黑色的大坑。 查理长呼一口气，先前离开小木屋前，自己曾问巴尔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你既然忘不了莉迪亚，又为什么会和海伦在一起？以至于…唔。” “莉迪亚不是海伦，海伦也不是莉迪亚…”巴尔背朝着勇者并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做好了解除心象的准备。 “死去的人终究已经死去了，活下来的…更要向前看了不是吗？” 第199章 宿命的对决 误判了…这是江渚目前心底最大的疙瘩。按照他的推断，巴尔心底最重要的人始终是莉迪亚，海伦不过是个填补空虚的玩物。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巴尔靠近墓地，自己就能趁机剖析复制对方的心象，可巴尔却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跑去了另一边。虽然这种程度的失算完全在可控范围内，但他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海伦和莉迪亚的墓地之间，巴尔选择了前者…选择了那个聊以慰藉的替代品。江渚平静地望着横抱海伦缓缓飘下的魔王军统帅，眼中满是鄙夷。 巴尔的半边身子已经被损毁到不成样子，江渚不相信巴尔看不出海伦周围的陷阱。这里可不是梦境心象，他受的伤并不会那么轻易复原。仅仅是为了一个莉迪亚的替代品，巴尔也已经被江渚归类为傻子的范畴了。 爱情？付出？这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行径了。江渚不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甘愿因为这些无聊的事情，甘愿牺牲受伤。 紧闭双眼的海伦只感觉周围一阵震颤，可预想中的死亡却并没有到来。少女眼中的光亮逐渐扩展，从模糊变得清晰，眼前是最令她安心的人，是令她最安心的微笑。 “巴尔…大人？”轻声的呢喃在怀中响起，但很快海伦就好像想起了什么，自己被巴尔大人救下，那便意味着莉迪亚的墓园已经…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我…我只是个赝品。”海伦眼角湿润，心酸与愧疚等情绪一股脑地从眼眶中涌出。她紧紧拽着巴尔肩头的衣物，那里已经被血迹打湿，淋漓的鲜血将少女的白衣染得片片殷红。 巴尔脸上满是温情，轻轻将海伦放下，即便伤势不轻可他脸上却好像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傻瓜…” “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莉迪亚的替代品啊！” 巴尔用满是血迹的食指，蹭了下海伦的鼻子，脏兮兮的血迹将少女的脸抹得好似小花猫一样，巴尔不禁笑了起来。“莉迪亚已经死了…你永远不是她，海伦就是海伦，是我最重要的人。” 压藏在少女心底多年的芥蒂，在巴尔的轻声诉说下渐渐灰飞烟灭，海伦将头埋在巴尔胸前不断啜泣。 她不再因为自己是赝品而悲伤，也没有因为自己“胜”过了莉迪亚而沾沾自喜。海伦心底只有平静与幸福，她知道自己找到了归宿，找到了想要永不离开的地方。 “让我陪着您好吗…直到世界终末。” ……… 眼前无聊的闹剧让江渚感到好笑，但却并没有阻止。巴尔的心象能够夺取自然最好，拿不到也无关痛痒，他等在这里可并不是为了暴食和慷慨。 魔眼视角下，水纹般的网格交错缠绕，而在其中最薄弱的关节处，构成梦境的白线网格正接连颤抖翻滚。 “终于来了吗…”江渚嘴角含笑，右手一挥将周围弥散的心象之力尽数收回，连带困缚住查理的鸟笼也随之消失不见。 随着梦境裂缝的入口被触碰，周身泛着微绿光芒的克里斯纵身从旋涡中跃出，落在了梦境古树的气根之上。 “克里斯兄弟！”查理还未来及感受鸟笼消散后的自由，便赫然发现了闯入裂缝的克里斯。 两个克里斯同时站在眼前！ 勇者愣了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个挟持海伦的“克里斯”，或许正是克里斯兄弟一直想用木心果消灭的另一人格！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看到另一个自己。”克里斯右眼泛白，他右手一挥，同样凭空召出了那柄棕绿色的木剑。“看来你已经进入圣域了。” 江渚张开手臂，脸上满是热切，“诶，诶！没错，我终于摆脱你那讨厌心象的压制了，你既然敢出现在这里，那看来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自然。” 两人的对话在外人看来，几乎就像是在打哑谜。可对于克里斯与江渚来说，他们对于这一刻都心知肚明。 克里斯并不清楚主人格如今的实力究竟如何，但他很明白，进入圣域的江渚是绝对不会再有耐心与自己合作共享身体。 主人格无时无刻不想摆脱伊赫乌蒂所设下的掣肘，而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彻底消灭另一个人格。克里斯与江渚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无法避免。 “我来帮你！”查理发动武技，背后忽然生出了一对金色的羽翼，勇者飞到克里斯身侧并肩而立。 安抚过海伦的巴尔也目露凶光，展翅飞到了战场边缘，死死盯着江渚，“算我一个，你既然敢挟持海伦，就应该知道后果吧？” 伤害海伦的家伙，巴尔决计不愿放过…即便心知自己根本活不过今天，但就算拼尽最后的力气，他也不会让江渚好过。 毕竟…自己可是魔王军的统帅，暴食魔王巴尔亚摩斯啊！ “呵呵…三打一吗？那就来吧。”江渚右眼惨白一片，面对三名圣域强者的围杀却没有丝毫慌张，反倒透露出一抹自信。 “不可以！”希尔芙的声音忽得在克里斯脑海响起，启动精灵附体状态后，风精灵与宿主的沟通联系几乎快到心意相通的地步。“那家伙的心象，咱看到了！他能复制出别人的心象来用，围殴会…” 风精灵的话还未说完，巴尔便已经率先冲杀出去。心象之力的碰撞只在一瞬间，虽然一路消耗极大，可巴尔毕竟已经突破了70级的桎梏，在质量上并未落下风。 查理刚准备施以援手，却被克里斯按住了胳膊。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谢谢你，查理…但这是我跟他的战斗。” 克里斯说完也不等查理回应，便纵身飞出，狂放的心象之力顺着剑锋挥出，硬生生突入了巴尔与江渚的拼斗当中。 否定一切的虚无，克里斯的心象之力好似天然对其他心象有着强烈的排斥。先前在与坎比翁指挥官的战斗中，他便能够在具象化的结界内散开自己的心象之力。 猛烈的震颤让巴尔与江渚全都后退了半步，暴食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这个与江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这家伙的心象…有些不对劲啊！ 第200章 陪伴 虚无且寡淡的心象之力，从感知上来讲就好似压根并不存在一样。只是略有接触，巴尔便感觉自己弥散在周围的心象之力如同潮水般缓慢消退。即便这种削弱十分微弱，但巴尔依旧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心象的力量是圣域之后评判实力最重要的依据之一，虽然强大的心象并不一定会带来胜利，但心灵的力量绝对会为战斗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 只是眼前这两人的心象…巴尔散布在周围的力量如触手般收缩回拢，无论是江渚还是突然冒出的克里斯，他们的心象都让巴尔有些难以理解。 “既然是我们之间的战斗，就不要牵扯别人了。”克里斯右眼惨白一片，他的语气冰冷且平淡好像那延展的虚无心象将他的情绪也也一并吞噬了似得。 江渚飘在远处，嘴角含笑随手打了声响指。他知道自己复刻他人心象的能力已经暴露了，否则副人格绝对不会在这种生死之战中拒绝盟友的援手。亦或者…克里斯有足够的自信战胜现在的自己？ “这个时候不能大意！我们合力，一定…”巴尔话还未说完，展开金翼的勇者却已经阻止了他。查理摇摇头，而后目光转向了原先海伦的位置。 少女此时正抱着腹部半蹲在地上，看上去颇为痛苦的样子。巴尔心下一惊，刚自己救下海伦时完全没有发现她有哪里受伤或是不适。 暴食顾不上找江渚报仇，再次瞥了眼默默对峙的两个江渚后，便迅速俯冲而下飞离了战场。 “克里斯兄弟，即便以我现在的实力，可能插手不了你的战斗了，但是…”查理叹了口气，他能察觉到江渚的强大，但正因如此勇者才相信克里斯绝对不会输给另一个自己。“请相信，查理和康斯坦丁佣兵团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克里斯感激地冲着勇者点点头，不仅是查理…格林与奥菲莉亚的样子也忽得在自己眼前浮现。是啊这一路上，勇者们或多或少都帮助过自己。 克里斯明白，自己并非是圣人，也绝对不会代表理性的正义。克里斯只是跟随着自己内心的判断走到现在，他犹豫过也迷茫过。 即便如今他的实力或许已经比几位勇者要强上些许了，可克里斯并不会因此就蔑视站在自己身后的勇者们。 原本紧张沉闷的心情忽得在这一刻冲淡了不少，他并不是妄自尊大的主人格，而信任与被信任的安心感，恐怕江渚是永远无法明白的吧。 被无形嘲讽了一波的主人格此刻却深深看了查理一眼，他不知道那个狡猾的勇者究竟在耍什么花招，可他却并没有察觉到言灵魔法的痕迹。 “看你这么自信，该不会真以为比我早几天掌握圣域的力量，就能赢过我吧？”江渚随手唤出一片镜面碎片，正是属于克莱姆的那块。“换个地方？” “不是我变自信了，而是你没有以前那么自信了…还没有发现吗？如果是半年前的你，在面对副人格时，又怎会这么小心翼翼？”克里斯嘴角抽动点点头，他并不担心江渚会在镜面碎片中动手脚，如果在这里战斗，他也无法保证不会波及到查理等人。 伴随着一声冷哼，江渚与克里斯的身影全都渐渐淡去，连带着二人弥散在周围的古怪心象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勇者闭着眼睛，他能够感觉到似有若无的心象结界，只不过那并是不属于江渚或克里斯任意一人。 然而还未等查理有所唏嘘，身侧的梦境古树却逐渐颤动起来。勇者连忙昂起头，却看见那泛着梦幻流光的“天空”竟然出现了细小的黑色裂缝。 他立刻扇动翅膀飞到地面，抱着海伦的巴尔正紧紧攥着少女的手满脸严肃，“是它们…它们还是出手了，混蛋！” “发生什么事了？” 查理看着躺在巴尔怀中的少女，海伦此刻的状态并不好，似乎正承受着痛楚。勇者愣了片刻，忽得喃喃吐出两个字来，“神罚？” 巴尔曾说过，他打算退出之战和海伦两人隐居起来。而这则属于对暴食之神别西卜的背叛，神明是不会容许自己的选民退出战争的。 正因如此，巴尔才会说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如果海伦无碍的话，躲藏在梦境中，纵使是神明的使者也不太可能从外界瓦解这片与心象耦合的梦境。 只是先前的战斗中…海伦的梦境已经和巴尔的心象脱节。暴食元帅不清楚别西卜大人的神罚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但显然此时对方已经找到了逼迫他们出来的办法。 “做好准备吧！勇者！”巴尔紧紧攥着少女的手心，他的眼中闪过决绝与豪迈，“海伦的梦境已经开始崩坏了，这里…不应该是整片猩红之地，都会在阳光下被戳破。” “地狱的使者是为我而来的，你是光明神的选民，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你的。”巴尔嘴角露出淡淡的苦笑，“毕竟…现在还没到洗牌的时候。” 或许是预感到了巴尔想说的话，原本虚弱痛苦的海伦忽得抓紧了巴尔的手，苍白的脸颊上同样带着倔强，“巴尔大人，请…请让我陪着你，好吗？” 沉默，近乎凝固的沉闷…周围只剩下梦境崩塌的声响。海伦死死盯着巴尔的眼睛，一向百依百顺模仿着莉迪亚的少女，此时终于表露了自己最真实的愿望。 “哈哈哈哈哈！” 爽朗且豪迈的笑声将四下压抑的沉默彻底驱赶，巴尔原本是打算拜托勇者保护海伦，由自己独自迎战地狱的使者。但是或许…自己还是太小看海伦了。 巴尔将少女扶起，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少女的心意。他将海伦揽入怀中，慢慢抬起头看着逐渐崩坏的梦境世界。 “梦就要醒了，你害怕吗？”巴尔的声音十分温柔，他似乎听见了怀中之人的轻声否定。海伦就这么靠在巴尔肩头，对于少女来说，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加幸福的时刻了。 “是啊，没什么好怕的！哈哈哈哈。”巴尔抱住海伦的手臂渐渐放松，纵使即将直面神明怒火，可暴食元帅心底的畏惧与恐慌却忽得一扫而空。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有海伦陪在自己身旁。巴尔的眼神清明，静悄悄望着头顶的黑色逐渐扩大又渐渐消融。 我们永远相伴， 直到美梦苏醒， 直到世界迎来审判。 第201章 锋芒 晨雾与露水静静漂浮氤氲，将这片草地上的翠色铺满，镜面碎片的世界中早已没了时间概念，就好像油封后的葡萄酒，将色彩定格在风味最佳的那一刻。 或许再也找不到比这片草地更安宁的地方了，粉毛老鼠维克多十分满意这里的生活，可前提是那两位“主人”没有出现的话。 小老鼠身上的毛发抖了几下，迅速转动脑袋将背后的露水甩开，它的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只得尽力将脑袋藏在草丛后面，只露出圆滚滚的小眼睛。 无形的压力如同波浪般压下，维克多抬头望去只觉有些喘不过气。危险的预警从尾巴尖端一路窜上鼻梁，它本能想要逃离这里，但粉毛老鼠明白：在这片空间里，自己压根无处可逃。 克里斯与江渚却并没有在乎这只小老鼠，他们只是漂浮在半空中，将气息牢牢锁定在彼此身上。 这场迟来了半年的决斗，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克里斯望着同样全神戒备的主人格，逐渐摁下自己心底升腾的战意。 “不进攻吗？这里不会牵扯到任何人，呵呵…”江渚嘴角带起一抹笑意，可他却丝毫不敢松懈，“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江渚，答案或许很快就能揭晓了。” 克里斯并没有回话，只是在掌心默默聚集起游离的风元素，一时间鼓荡的风将他的躯体包围，一点点驱散掉周围的白雾。 谨慎…自己必须要谨慎。他明白这半年的缓冲时间究竟是如何得到的，若没有亚托莉娅拿性命和奈亚做交易，落败的结局或许早已在半年前的布尔加特便注定。 他能够有时间成长，有机会正面站在主人格面前，是绝对离不开亚托莉娅的。 “我说过总有天会打败你，夺回江渚这个名字。”克里斯的声音十分平静，他右手上的长剑翻转，一抹淡青色的流光迅速从他身上蔓延至剑身。 “你很聪明，我的心象目前还没有掌握很多变化，但这可不是你能战胜我的理由。”江渚轻哼一声，随即手掌平挥动轻轻打了下响指。 庞大的金丝鸟笼忽得在半空中浮现，淡金色的美丽发丝根根拧结，盘成错落却规整的栏杆与花纹。克里斯缓缓抬头，薄雾中鸟笼栅栏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愈发衬出那右眼里的惨白。 克莱姆的嫉妒心象…拥有反伤荆棘的效果。江渚的心象之力散开，如同倾泻的山洪般洗刷改换着周围的一切，只是他的脸上却并没有预想中的轻松。 主人格能感觉到，施加在克里斯身上的心象效果被削弱了大半，他稍稍稳定好结界后便立刻默念咒文，丝毫不给克里斯继续凝聚心象之力的时间。 “呀！是这个是这个！咱见过的！”希尔芙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断解释着周围的心象变化，风精灵曾在江渚的战斗中见过他施展类似的能力。“哎呀！你怎么不用心象防御啊！气死咱了！” 眼看着克里斯周围的鸟笼已经成型，希尔芙愈发闹腾起来了。圣域之间的对战，不被拖入对方的心象是最重要的一点，克里斯那个木头脑袋怎么就不明白呢！ “没关系的希尔芙…”克里斯眯起右眼，时刻关注着江渚周围的魔气变化。虽然主人格故意放缓了调运魔气施展古魔法的速度，可依旧逃不过魔眼的观测。 与说个不停的风精灵不同，克里斯和主人格似乎都没有把刚刚展开的心象当作胜负的关键，他们依旧在戒备着彼此。 细白的气刃逐渐在剑刃上凝聚，克里斯的身形在原处颤抖了两下，而后迅速淡化消散。猛烈的撞击声如惊雷般炸开，江渚横握着一模一样的长剑，结结实实架住了克里斯的突袭。 淡绿色的光芒迅速在眼前流转，江渚右眼中的白色不断跳动，身体忽得向后扭转，一连串的剑影却已然袭来。 克里斯的呼吸平稳，不断提高着攻击的频次与速度。主人格拥有近乎无尽的魔法知识，但自己却有希尔芙的帮助。精灵附体的状态下，他的速度较之主人格来说要快出不少。 “揍他！好啊！好啊！对就这么打！” 希尔芙的话总是很多，随着克里斯每一剑斩出，风精灵的“指挥”总会夹杂着几句叫好与兴奋，看上去她比克里斯还想弄死主人格。 “要我说多少遍？”江渚被连绵不断的攻击压制，他眼中的白芒一闪而逝，忽得扭转了身体。“速度…可不是越快越好啊！” 锋锐的气刃迅速把主人格的身体撕扯开，碎成了无数黑色的黏液。克里斯忽得感到一阵心悸，长剑横转，青绿色的流光像是沙粒般从缝隙中溜走。 “别听他的！自己速度慢，碰都碰不到咱！哼哼，真好意思！”希尔芙嘲讽的声音接连响起，只可惜江渚暂时是听不到了。 恰如风精灵所说，一只黑色的大手这才落在了克里斯原先站立的位置。江渚的容貌慢慢从液体中浮现，精灵附体带来的优势，确实难以对付，而且副人格并不是先前刚刚得到精灵力量的奥菲莉亚，克里斯和希尔芙的配合，可要默契太多了。 江渚死死盯着避开攻击的克里斯，并没有因为速度的劣势而感到棘手，毕竟…精灵附体总归是有时限的。 “洛哈！”突兀且怪异的音节猛得吐出，那准备多时的古魔法毫无征兆地展开！ 凝滞的黑雾像是被烧滚的沥青，逐渐在克里斯的体表浮现。高阶的古魔法，锁定对象的攻击！ “风被腐蚀了！呀！！”风精灵的惊叫提高了几个分贝，就算是以她悠长生命中的见识（绝大多数在睡觉）来说，这种失传的古怪魔法也是闻所未闻的。 曾经的克里斯压根没法应对这种无法闪避的魔法，只能硬扛，黑山羊幼崽的咒术就是很好的例子，但如今… 克里斯的肩头振了下，虚无的心象之力猛得溢出，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那些粘稠黑雾只持续了片刻便忽得消散崩解。 第202章 消失的情感 术式在溃散！江渚的身形向后飘去，嘴角不经意地冷哼一声。副人格那怪异至极的心象之力，当真有些不讲道理啊。 虽然魔法并没有被完全破坏，但遭受削弱后的术式落在克里斯身上，似乎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眼前熟练掌握心象的副人格，恐怕对上那变种的黑山羊幼崽也完全有一战之力。 无数青绿色的微光如同夜晚翻腾飘忽的萤火，以看似散乱缓慢的轨迹逐渐飘向主人格周围的各个角落。 一声闷响，这些由风元素汇聚而成的光球毫无征兆地爆散开来！强光裹挟着凛冽的风压，盘旋扭转像是凭空诞生的风暴巨龙，将主人格一口吞下。 强风在金丝鸟笼中肆虐回流，好似要挣脱这囚笼的束缚。克里斯手中长剑竖起，融身入风后发却先至，快到难以看清的速度几乎眨眼间便窜到龙卷前沿，右眼中的白芒逐渐亮起，大片网格与线头在他眼中浮现。 希尔芙的精灵魔法并不能困住主人格太久。果不其然，随着水蓝色的光华闪过，鸟笼中的风暴忽得一顿，随后便如同被击散溃烂的海潮般迅速平息，只剩下身上衣物尽碎的江渚还停留在风暴中心。 剑光！ 江渚的目光上扬，同样惨白一片的瞳孔中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力量。然而克里斯准备多时的攻击却已落下，迅捷无比的剑芒像是自长空中坠落的惊雷，一口气贯穿了江渚的身躯。 “好耶！打中了！！”希尔芙兴奋地叫喊起来，精灵附体的状态下，她能清楚感觉到克里斯的攻击结结实实命中了那个坏东西。 “还没结束…”克里斯平淡的话语却打消了风精灵的兴奋。他站在鸟笼中央目光扫动，魔眼视野一瞬间铺满了整个鸟笼。 一阵心悸和气血上涌让克里斯的嘴角渗出丝丝鲜血，他仰起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似乎都缠上了细密的发丝，上面依稀能察觉到微弱的心象之力。 金丝鸟笼的反伤效果…虽然已经被削弱到微乎其微的地步，但当克里斯的攻击命中主人格的瞬间，他还是承受了些许反伤。 “原来如此！”清脆的响指在身后打响，肩头绽开一处巨大豁口的主人格脸上却带着轻松写意的笑容。 “你的心象的确诡异，全知人偶中也从未有过记载…”江渚身上的伤势看上去远比克里斯要严重得多，可他却压根不在意，“魔法、术式…甚至是大多数攻击都没什么效果。” “但是对于心象，你也只能做到削弱罢了。” 主人格自信的模样让希尔芙感到十分恼火，她刚准备把声音扩散出去嘲笑几句江渚的伤势更重时，说到一半的话又被生生噎了回去。 随着那一声响指，江渚肩头那骇人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不到片刻，主人格双手摊平，示意克里斯可以随时进攻。 “两种心象？同时…”克里斯手中攥着那用魔眼才能发觉的发丝，心象之力自掌心涌出，迅速将之溶解抹除。 他稍稍平复起胸口鼓荡的气血，目之所及在江渚的身上，克里斯确确实实发现了第二种截然不同的心象之力。 那种气息，让他本能地想起了暴食元帅巴尔！ “没什么好奇怪的，呵呵…”江渚似乎并不着急与克里斯分出胜负，他右手一挥活动了下肩膀，眼中满是战意，“虽然你阻止了那个傻瓜用心象攻击我，我对巴尔的解析还不算完全，但是看来已经足够了。” “那个坏东西！！”希尔芙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身为风精灵她有着远超人类的无尽生命和见闻，自然知道能够同时驭使复数心象的可怕。 那可绝对不是单纯的一加一等于二… 巴尔的心象近乎无尽的恢复力，再加上克莱姆的反伤鸟笼。主人格在心象覆盖的范围内，几乎成了打不死的带刺乌龟。 如果不是虚无心象的力量大幅削弱了荆棘的效果，克里斯压根无法与结界中的主人格战斗。 “怪不得…”克里斯深吸一口气，似乎完全没有因为眼前的困境而感到棘手，“怪不得你会突然找我战斗，原来是这样。” 克里斯的淡然令江渚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僵硬，“你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世界上最难发现的事情，就是自己的改变。”克里斯身上几乎同时浮现出魔气与圣法气的薄雾，将他的模样染得有些朦胧，“从见到你起我就很奇怪，为什么你会这么着急与我战斗？” “即便觉醒了心象，你就有十足地把握彻底抹杀掉我吗？你很着急，着急到连自己都没发觉到，所以你才会选择这样一条不够稳妥的路线。” “如果是半年前的主人格，一定会选择蛰伏，蛰伏到能够彻底碾压我的时候。你变了…还是说，你已经没有自信能够压制我这个副人格了？” “我…变了？”克里斯那平静淡然的评价让江渚有些发愣，他确实变得急躁了许多。但很快主人格的眼神又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别扯了！我就是我，人总是会改变，但无论变成怎样那都是我！哈哈哈，你肯定是不会明白的，因为你的心底压根看不见自己，那贫瘠的心象已经说明一切了。” 江渚的身上泛起无比强大的自信，他并不畏惧改变，也不会担心自己迷失方向。就算是有一天自己变成了曾经最看不起的蠢人，那他依旧是江渚，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副人格脸上的表情让江渚愈发忌惮起来…那个家伙似乎有些冷静过头了。或许就像副人格说的那样，自己身上的变化是最难察觉的，可他与克里斯思维相近，又彼此了解，自然能够察觉出彼此的改变。 副人格的感情与情绪，似乎都在逐渐丢失… 具体是从何时开始？江渚并没有留意，但毫无疑问和那空虚荒芜的心象有直接关系，从克里斯毫无感情波动地和自己分享有关“神明与信仰”的猜想时，江渚就已经察觉到了副人格的改变。 这对于自己来说，可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这样吗？无所谓…”克里斯的语气依旧淡漠，他身上鼓荡的圣法气和魔气逐渐汇聚凝结，淡淡的紫色正逐渐附着在长剑之上。 江渚眯起右眼，迅速便判断出了克里斯的打算，黑瞳线头的力量再加上魔气与圣法气的高能爆炸！ 很明智！主人格瞬间得出结论，而后右手再次轻打了声响指。面对超强恢复力与反伤的心象结合，战斗拖得越久副人格的状态也就越差。 只要攻击够强，强到自己来不及恢复… 第203章 叹息之壁 克里斯身上的气势逐渐攀升，无数激荡的气流在他周围流窜涌动，那一丝细小的黑瞳线头盘绕在长剑之上，看上去好似游动的蝌蚪。 黑瞳魔眼的破坏之力是足以威胁到坎比翁指挥官的，再加上高能微尘本身的爆炸，就算是复刻了巴尔部分心象的主人格也没有把握硬接。 以精灵附体的速度而言，这一击只要命中，绝对会超出自己恢复的极限！只是江渚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与副人格硬碰硬。 迅猛恐怖的风压不断向长剑内侧倾轧，将性质不稳的紫色粉尘牢牢束缚在剑身周围，凝实聚合的风元素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一时间竟让长剑附近的光线都发生折射，棕绿色的剑身就好像忽然融入了风中似得，变得无影无踪。 白色魔眼的解构视角让克里斯能够牢牢锁定主人格的位置与行动，在拥有速度优势的情况下，主人格闪避的概率并不高。当气息凝聚到顶点，他清楚地看到无数心象之力正以江渚为中心向四周弥散。 周围的环境似乎在改变！ “是那声响指吗…”克里斯的发梢在气流的涌动下不断飘起，压缩到极点的力量让他持剑的右手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冲哇！冲！上去揍他！！”希尔芙比克里斯还要激动，口中不断呼喊着加油的号子。在风精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压抑到无声的毁灭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克里斯手中喷出！ 淡绿色的残影在空中晃动了两下，随即便渐渐淡去，克里斯早已化作一条淡紫色的匹练，笔直地射向主人格所在的位置。 “真是可怕的力量…”江渚眯起右眼，虽然克里斯用出的这招他也能够施展，但他还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以我之愿，筑此高垒…” “护神之约，千年不怠。” 微不可察的念诵声自江渚口中吐出，他的右手平举，丝丝淡黄色的气息便自他的掌心向外流出，如同扬起的滚滚沙尘，将面前的一切都染得昏黄。 紫色的光练如同疾驰的流星，拉出耀眼璀璨的曳尾，即便还有些许距离，江渚却已经感到了那源自身体本能的警兆。 但他并不没有逃离，亦没有闪避。克里斯的攻击眨眼即至，明亮刺眼的紫色强光如同沉入水底的明月，浑圆却又无可阻挡，一瞬间便淹没了江渚。 震颤！整个镜面世界都抖动起来，躲在草丛中的粉毛老鼠维克多睁大了小眼睛，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立起，任凭流散的光晕将它的脸颊照得恍惚却清晰。 太可怕了！为什么要在这里打起来？维克多的大脑几乎快要停止思考了，但是克里斯与江渚的战斗，可不会因为他的祈愿而中止。 笼罩在战场周围的金丝鸟笼，在强光堙灭后忽得发出了嘶嘶的断裂声，那些由发丝组成的围栏在承受了克里斯攻击的余波后，竟然断裂了大半！ 克里斯身后的半边鸟笼像是被切开一样露出巨大的豁口，下半截与底座一起坠在空中，隐约还能看见颤动。 “这…也是你的心象？”鲜血顺着克里斯的右臂流下，爬满了他的手腕与指尖，他仰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斜上方。 在他与江渚之间，横亘着一座十多丈的破损城墙，沙尘与灰烬涂满了整个石壁，到处都是坑洞与破损，看上去摇摇欲坠。 但正是这凭空出现的古旧城墙，完完整整扛下了克里斯的全力一击！ “神殿之丘…六百年多前多美尼亚国王萨鲁曼的心象。”江渚傲然立在城头，眼角下沉。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下面前破了一角的城垛，上面依稀可以看见风干的血迹。 “为了守护光明神与他们族人的约定与神谕而建…呵呵。”江渚的语气平缓且自得，像是如数家珍般展示起来。“彼时正是塔尔苏斯帝国开疆拓土的上升期，但帝国的十多次征讨，最终全都在这座城下铩羽而归。” “令所有敌人望而生畏的高墙！永不陷落的要塞，这就是所谓的叹息之壁…” 克里斯右手的无名指不自觉地微微抽动着，似乎在刚刚的攻击中受伤不轻。他深吸一口气，暂时屏蔽了耳边希尔芙的吐槽，身形向上飞起打算从城墙上越过。但很快他便发现，无论自己上升多高，那高耸的墙头似乎总会盖过自己！ “传说中的强者们…你连他们的心象都能复制？”面前无法逾越的高壁令克里斯愈发冷静下来，这就是主人格的心象吗？与自己虚无贫瘠的心象完全相反。 “诶！只要是全知人偶中有记载的，我便能够清楚地窥探到那些强者的一生…事无巨细，呵呵。”江渚双手撑在墙头上，十分笃定地说道。 “恶心，没想到你还有做跟踪狂的兴趣，哈。”克里斯不由感到一阵嫌弃，思维却在疯狂运转。凭借全知人偶的能力与情报，去分析那些强者们的经历与心境，从而达到理解对方心象能力的范畴吗？ 人偶中记载了大陆数千年来的历史与知识，只要不涉及奈亚这等邪神，大陆上辈出的英雄们都能成为主人格的助力。如此看来，江渚岂不是拥有无数种强大的心象结界？ 主人格的轻松写意很好地映衬了这一点，眼前复刻出的神殿之丘结界，也确实挡住了自己的攻击。看上去这远比自己的贫瘠心象要强大得多，而且也能完美发挥全知人偶的力量。可是如此无敌的能力… 代价又是什么呢？ 第204章 大陆上的英雄气 心象的心灵力量的具现，模拟复刻他人的心象这听起来绝对是一件疯狂的事情。即便江渚有全知人偶的庞大情报，但想要彻底理解旁人的心理依旧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兰伯尔大陆过往的英雄强者们，均有着自己的际遇与传奇，就算知晓了他们的一生，主人格当真能够体会到对方的心境吗？ 克里斯单手抵在那土黄色的垒墙之上，粗糙的触感似乎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单论防御力来说，神殿之丘绝对是自己目前难以突破的叹息之壁。 可是…眼前的巨大城堡，当真是萨鲁曼心象世界里的不落要塞吗？ 克里斯闭上眼，荒芜的心象与苍茫的白色渐渐铺满他的视野。那种平静到连自我都不存在的心境很快平复了他脑海中的纷乱思维。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面前的石壁，即便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网格、白线…在茫茫的白光中，克里斯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魔眼解构后的一切，但随即那些触感又被心象之力淹没消融。 “终于用心象之力攻击了吗…”江渚眯起眼睛，看着城下克里斯掌心的白光，嘴角轻轻翘起。从战斗开始，克里斯便只是利用心象来抵消自己的结界效果，那就说明他仍旧有所保留。 副人格敢于只身走进自己的心象结界，并不是因为他太愚蠢，这反而是明智的体现。大陆上对于圣域强者们之间的战斗本就记载不多，所谓的“拖入心象则奠定胜局”，不过是见识浅薄之人的判断而已。 至少对于副人格那怪异的心象来说，与其把心象之力消耗在展开结界的竞争中，倒不如用在更关键的时刻。毕竟即便是在对方的心象结界中，副人格受到的压制也不算太大。 随着克里斯周围心象之力的淤积，希尔芙呀了一声后便逃离了克里斯的身体，精灵附体的状态也随即解除。 那股吞噬一切超凡力量的心象之力，让风精灵压根没法再把力量传递给克里斯。希尔芙线偶静静飘在克里斯身后，眼中满是担忧。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帮上忙一起痛揍坏东西，但是当克里斯真正全力调用心象之力时，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面前已经被白光吞噬，希尔芙睁大了眼睛，可是任凭她如何察觉，都再也感知不到克里斯的存在。 他…就好像消失在了那道光中。 震颤！剧烈的震颤从神殿之丘的石壁上传来，细小的微尘像是不安的虫豸般，反复跳动，江渚搭在城垛上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抽离。 神殿之丘在崩解！即便崩坏的速度十分缓慢…城下的白光像是爆炸般数次膨胀又回缩，江渚只觉城头的晃动愈发严重起来。 磅礴的心象之力沿着主人格的脚尖向下传递，修复着神殿之丘的破损，但这一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克里斯的攻击便忽然停了下来。 “防御力是真的…”克里斯不情愿地得出了这个结论，虽然他并没有与活着的萨鲁曼交过手，也没有见过这传说中的神殿之丘，但江渚复刻出的叹息之壁，当真是难以撼动！ “哼！”江渚冷哼一声，细密的汗珠自他额间渗出，只是刚刚那片刻的攻击，他便耗费了大量心象之力来修补。 “防御力虽然是真的，但你毕竟不是萨鲁曼。”克里斯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主人格能复刻他人的心象，可动用的仍旧是他自己的心象之力。 越是强大的心象结界，其消耗自然越大，这一点曾经甚至展不开心象的克里斯，可是深有体会。 “无所谓，如果你是打算耗尽我的心象之力，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江渚随即再次打了声响指，庞大无比的神殿之丘迅速消解化成无数光点。 “世界上没有无敌的心象，就算是这座神殿之丘也有瓦解覆灭的时候…”江渚的声音从漫天的光尘中传来，显得遥远却又空灵，好像是那千载历史中游荡的幽灵。 “多美尼亚王国最终还是被塔尔苏斯的铁蹄踏碎，永远消失在了兰伯尔大陆。或许现在除了一些学者之外，萨鲁曼的名字早已被大陆所遗忘。” 光尘散去，江渚的模样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但是我不会！我记得一切！他们的夙愿，他们的信仰、他们的传奇…” “你现在面对的不止是我，还有兰伯尔大陆上数千年积累的英雄豪气！”江渚再次打响了响指，他的眼中满是傲气与坚定，慢慢抬起指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们全在这里。” 第205章 外界的变故 周围的环境再次发生变化，巍峨的神殿之丘归为尘土，取而代之的却是潺潺的水流声，开满小花与青藤的沼泽…处处泛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香，淡淡的青色雾气弥散在周围，感到舒适的江渚不由闭上眼睛长长呼了口气。 消耗的心象之力正随着青雾的环绕而渐渐恢复！ 克里斯还未言语，身后的希尔芙却愣在了原地。风精灵傻傻地看着眼前的沼泽迷雾，不停摇着头。 “不可能…不可能。” 江渚虽然听不见希尔芙的声音，但却好像早已料到了对方的反应，“怎么样希尔芙？我知道你在附近，这里是不是很熟悉？” 克里斯向后看去，在心底询问着希尔芙，后者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菲奥娜…是菲奥娜的心象？” “菲奥娜？我记得是五百年前和你契约的勇者…”克里斯摸着下巴，他能感觉到这些青雾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只要自己的心象靠近，它们便会消散溶解。 “对！可恶…那个坏东西。”希尔芙恨得咬牙切齿，虽然再次看到老朋友的心象愿景让她很是怀念，可一想到菲奥娜的能力被江渚利用，风精灵就只剩下膈应了。 “菲奥娜的心象本身没有杀伤力…但只要在这片魔法沼泽里，心灵的疲惫和魔力的损耗都能快速恢复，而且是不分敌我的。”希尔芙稍稍顿了下，十分大方地介绍起来，“以前菲奥娜经常用心象结界给大家休息恢复用…按理说，所有在结界里的人都能获得恢复效果，可是…” 风精灵瞥了克里斯一眼，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克里斯却已经明白了过来。菲奥娜的心象是辅助性质的，主人格时打算用这个结界来恢复心象之力的耗损。 理论上来说，自己也会受到增益，可克里斯却压根没有感觉到什么效果。看来是自己心象的缘故，排斥其他力量的虚无心象，将魔法沼泽的恢复效果削弱到同样微乎其微了！ 除非自己解除心象的防御，否则这片结界将成为主人格独享的心灵源泉…但要说解除防御？克里斯可不会忘记，江渚是能够同时展开至少两种结界效果的。 克里斯从来不会小瞧主人格的战斗智商，明明他才刚刚突破圣域不久，但已经能够活用圣域的力量，甚至能够针对自己做出布置与调整。 果不其然，随着另一声响指传来，江渚的掌心渐渐飘起一颗乳白色的浑圆光球，丝丝电光在上面流转，隐约能看到自行流动的魔法符文。 “呵…那么，现在该轮到我进攻了。”江渚右眼的白芒牢牢锁定克里斯的身影，默默吟唱起来，随着咒文的念诵，他手中的光球也跟着同时绽放出光亮来！ 进入圣域后，江渚已经有自信能够施展出9级魔法来，就算有心象防御，面对9级魔法副人格也不可能毫发无损。虽然自己魔法力的储备并不算丰厚，可如果是在魔法沼泽心象里，自不必担心消耗问题。 “咦？”克里斯握紧手中长剑，气息牢牢锁定了江渚手中的光球。主人格的魔法已经锁定自己了，这并不算什么意外。唯独令克里斯在意的，则是另一股锁定自己的魔法气息！ 那颗白色光球，在运转同样的魔法！主人格叠加的第二种结界的力量，似乎能够让让魔法的施展加倍！ 猛烈的电光从掌心浮出，如同风暴般直直贯穿了克里斯所在的位置，狂乱的风暴驱散了周围的青雾，将克里斯的身体撕得粉碎。 电弧散乱在沼泽的水坑中，不时发出滋啦的响声。江渚缓步走上前，却是怎么也寻不到副人格的气息了。 逃跑了吗？可他是怎么消失的？明明魔眼已经彻底锁定他了…江渚感受着体内逐渐恢复充盈的魔法力，却猛得侧转身子！ 一道锐利无比的剑痕毫无征兆地向他袭来，刹那间直直斩破了江渚身前的无形结界。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渚清楚地看到，副人格那近乎透明的身体逐渐变得凝实！ 爆裂！克里斯长剑斩出，却在贴近江渚身前数寸的位置再次撞上一道无形结界，主人格手中的光球一时间光芒大盛！ 黑瞳线条早已缠绕在剑锋之上，克里斯以极快的速度解析面前屏障的结构，只片刻便再次破坏了主人格的防御。 江渚抽身飞退，半蹲在沼泽里的枯木之上。他抬起左手，轻轻蹭了蹭脸颊，指尖却被极淡的血痕染红。 原来是这样…江渚没有再冒险进攻，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在副人格的身上流转。后者本身的存在似乎都被虚无心象给屏蔽了。 短暂的交锋后，双方又重新对峙起来…希尔芙看在眼中急在心头，两个人格之间的战斗，烈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高，但却又十分凶险… 无论是江渚还是克里斯都清楚，在都进入圣域的情况下，除了心象之外他们彼此了解。除非抓住对方的重大失误，否则不可能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而在心象的对抗中…克里斯的心象总有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感觉，但唯有一点他们都能确定，那便是只要战斗持续下去，率先耗尽心象之力的，大概率便会落败！ “果然一点也不能大意啊…”江渚慢慢直起身子，此刻展开了魔法沼泽后，他显然是占据了优势的一方。 迅猛展开的符文光痕眨眼间就铺满了江渚身后的半边天空。他手中的光球也同时亮起，将主人格施展的魔法复刻加倍。 克里斯眼中泛起白光，在魔眼的帮助下接连躲避袭来的魔法。主人格是打算消耗削弱自己！可是光凭这些飞弹与光束… 浓厚的心象之力瞬间铺满克里斯的身体，下一刻无数紫黑色的藤蔓接连攀附到克里斯的四肢上，但随着心象之力的扩散又被迅速挣脱燃尽。 锁定对象的魔法…自己只能通过心象之力防御，而这恐怕才是江渚的目的。 虽然镜面碎片中的神秘少女帮自己恢复了不少心象之力，但如果被主人格的魔法轮番轰炸下去，早晚会有干涸的时候。 克里斯眼中的白芒愈发锐利起来，进攻！他不是江渚，他必须在心象之力耗尽之前击败主人格！ 然而正当克里斯着手准备发动突袭之时，一阵猛烈的晃动让整片魔法沼泽都变得模糊朦胧了片刻。 主人格更是皱紧眉头，连魔眼的效果都解除掉了。此时他与克里斯全都心有所感，一股冲突和排斥的粘稠感让他们全都不自觉地运起心象之力来。 “可恶…怎么在这种时候！”江渚握紧了拳头，而克里斯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因为他们能够察觉到，就在刚刚战斗的过程中，梦境已经彻底破灭！ 凭借梦境得以分离的两个人格，在梦醒之后自然会重回同一个身体…而这对于心象截然相反的两人来说，则是毁灭性的。 一时间，江渚和克里斯身上的气势全都攀升了不少，那是心象之力大幅输出的象征。必须分出胜负！在身体被两种心象之力撕扯破坏之前。 战斗到这种地步，没有人愿意就此认输…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而在魔法沼泽的半空中，原本清澈的雾气，在主人格的控制下渐渐显露出外界的虚影来。 江渚与克里斯全都怔了片刻，甚至忘记了攻击，因为在现实的天空中… 围满了遮天蔽日的地狱军团！ 第206章 螳螂捕蝉 江渚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收起，梦境消散后他与克里斯的意识几乎同一时间回到了现实中的躯体里，原本分散独立的两种心象，立刻被难以抗拒的束缚之力强行挤压在一起。 “感觉到了吗？”主人格的声音低沉，似乎并没有料到现实中居然会有那么多来自地狱的恶魔。 远处的克里斯点点头，虽然他与江渚目前都仍旧困在意识深处的魔镜碎片内，可现实中的感官也都在渐渐同步苏醒。克里斯清楚地看见了废弃城堡上空的可怖军团，无数坎比翁与劣魔排列着整齐的阵型，而在队伍前列，更是有着数名强者。 曾经险胜坎比翁指挥官的克里斯自然知道这群来自地狱的家伙，究竟有着几斤几两。如今他与主人格在识海中对峙拼斗，如果外界的躯体遭到攻击，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可惜…无论是他还是主人格，此刻都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互斥的心象已经被强行束缚到一起，失败的人将会万劫不复。 一声响指忽得炸开，魔法沼泽的半空中，那些来自现实的景象全都被流云与薄雾遮蔽。江渚缓缓闭上眼睛，一轮皎白的明月隐隐在他身后浮起，将主人格的影子拉得好长。 周围的景象紧接着发生巨变，从宁静温和的沼泽迅速化成高耸的钟塔与街道。克里斯则同样将心象之力聚散在身体附近，一时间以他为中心的小半圆弧内，像是被日光炙烤过的空气一样，全都变得模糊朦胧起来。 “诶？诶…”希尔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她不知道怎么忽然间克里斯和江渚全都认真起来了。明明到刚才为止，他们都还在相互试探… 风精灵忽闪着翅膀，却又很难帮上什么忙…无论是江渚还是克里斯，他们的心象都不在希尔芙的理解范围内。 除非…自己选择无视和光明神定下的契约。希尔芙看着已经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格，心下却又犹豫起来。然而正当风精灵焦急万分之时，她似乎忽然瞥见：在江渚铺造的街道中，似乎有什么粉色的东西在快速移动… ……… 克里斯与江渚的战斗，在外力的逼迫下不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阶段。而同一时间，由于梦境的崩溃，整片浸润在梦境里的猩红之地都迅速消融溃散，慢慢与现实中它们最原本的样子融合。 枯旧的城堡…荒凉的平原。当梦醒之后，那曾灯红酒绿的无忧之国，迅速变成了荒草遍布的埋骨之地。 无数风化到只剩下骷髅的尸体或坐或躺，全都安静地散布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哪有什么无忧无虑的传说国度？哪有人皆向往的理想乡？不过是幻梦一场罢了。 巴尔默默站在那坍塌了小半的宫殿之中，神色黯然地望着面前的“自己”。他的模样依旧威严，可那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现实中的他，早已经失去了生机。 “呼…”巴尔长叹一声，对于自己肉体死亡这件事，暴食元帅丝毫不感到意外，可当真正看见自己的尸身时，他又难免有些戏谑。 “巴尔大人…”海伦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让巴尔迅速从缅怀与哀伤中回过神来。梦魔是没有真实躯体的，她们是生活在梦境中的奇妙生物。 但是当暴食转过头，他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海伦的气息…始终追随自己的少女，她就在身侧，一定是这样。 “谢谢你海伦，愿意陪我到这种时候，其实…”巴尔的眼前浮现出海伦的容貌与决心，他知道梦魔如果想要离开，是完全能够逃回幻梦境的。 在那里就算是魔神别西卜的怒火，也无需畏惧。但是海伦却想要陪伴着自己。在见识到少女的愿望与决心后，巴尔再难说出劝海伦离开的话来。 “呵…走吧！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去看看神明的怒火会是什么样子。”巴尔仰起头，目光顺着天花板的缝隙向天空望去，嘴角渐渐露出一抹微笑。 ……… 猩红之地的边缘，人族大军的营地内，陷入昏睡的远征军士兵都渐渐从梦境中苏醒。他们似乎有些恍惚，完全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刚刚还在敌人的老巢严阵以待，怎么忽然间反而回到大营了呢？只不过几乎所有人能发现了头顶那深紫色的光穹，凝滞到令人窒息的压抑完全笼罩了这片刚从梦中醒来的土地。 “我…”伏案小憩的威廉，恍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看着桌角早已燃尽熄灭的蜡烛，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帐篷里依旧是那副光景，定格在行军出发前的早上。 猩红之地的征伐…与魔族的联军？还有那位被虫子们称为神使的克里斯。这些莫非都是自己的幻觉？ 威廉站起身，快步上前抬手掀开门帘，他的瞳孔迅速绷紧。 不…那些的确是梦境，但又不全是梦境！冥冥之中，或许早已注定会是这种结局。勇者按下躁动的心情，迅速发布军令重整队伍。 梦境忽然消散崩溃，看来是查理和巴尔的对决分出胜负了…威廉既为自己的老朋友高兴，却又隐隐有些担忧。 头顶那如黑云压城一般的恶魔军团，已经彻底将这片土地封锁。勇者并不清楚这些可怕的魔鬼是如何出现的，但威廉绝对不会认为他们会是自己的朋友。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一方打败了魔王军统领巴尔，地狱里的恶魔就要出来复仇吗？这种显然是不合规矩的作风，还真是有魔神一方的风格啊！ “威，威廉大人，请问…”正当勇者神色阴沉之时，微弱的女声忽得从身侧传来，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温和了许多，“啊…莎伦，是你呀。” 来人正是曾与克里斯同行的小修女莎伦，她的脸上透露着一股苍白和忧虑，当威廉看清女孩的模样时，他这才忽然感觉到一丝违和感。 莎伦…好像没有出现在猩红之地的行军队伍里！ 第207章 黄雀在后 当克里斯与菲妮克丝一同出发参与讨伐暴食后，自知帮不上什么忙的莎伦便听从克里斯的建议留在了远征军的大营。 虽然女孩很是担心菲妮克丝的安危，可莎伦的性格中又没有那种强势或倔强，便带着不安留了下来。 威廉猜测并没有错，莎伦的确没有被“仪式”扩展后的梦境吞噬，而是做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恶梦…当然，从外界看来莎伦也和人族士兵们一样陷入了昏睡，这也是为何当初飞临军营的克里斯，没有发现莎伦的原因。 “你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两个克里斯在打架？”威廉单手扶在帐篷边皱起眉头，莎伦所说的梦境着实有些离奇，但少女又确实没有出现在梦境中的远征部队里。 莎伦点点头，她清楚记得两个“克里斯”之间的惨烈战斗，那种程度的厮杀是女孩从未见过的，仿佛只要靠近，就会被余波撕扯成碎片。 莎伦在梦里不停呼喊着他们，希望克里斯们停下来不要再打了，但是她的声音却好像根本传不出去。 “最后怎么样了呢？”威廉的神色逐渐认真起来，勇者曾听查理提过克里斯有两个人格的事情。 “最后…”莎伦低着头，手指捏着衣服的边角看上去颇为用力，“最后他们同归于尽了。” “什么？”勇者脸上露出一抹讶异，耳边重新整队的远征军战士们发出了哒哒的脚步声，更让威廉感到些许不安。 “请救救他吧，救救克里斯…我，我能感觉到，那个并不是梦。”莎伦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语无伦次。或许由于和江渚有着极深的精神联系，少女能感觉到：梦中发生的那场死斗正在逐步进行，在一个遥远却又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能找到他们的位置吗？”威廉迅速冷静下来，他虽然对克里斯这个人没什么概念，但也知道这位被查理称作“救星”的人，绝对是眼前困境的关键。 见女孩点了点头，威廉便迅速收拢队伍，几乎与对面醒来的魔族前后脚离开了战场。双方没有再行沟通，却也没有继续厮杀。 从梦境中脱出，那么人族与魔族的合作也便达成了目的，只是谁也没想到，两支队伍似乎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 古旧的城楼之上，查理蹲在地上查看了一旁昏迷的蛮锤哈尔克，这位佣兵到此时仍旧没有醒来，但似乎并没有生命危险。 “菲妮克丝，你有看到剑圣先生吗？”查理转头看了眼靠在墙边的小魔导师，勇者或许是当下最清楚现状的人了，因为只有他是和巴尔一同离开的梦境。 菲妮克丝摇摇头，眼中却满是担心。梦境解除了，但是克里斯在什么地方？突袭小队的成员先前都被返回现实的克里斯，逐一搬到了城楼的墙根，虽然这些她们并不知情。 眼下梦境解除，唯独剑圣阿道夫不在附近，但勇者也没有过多担心，毕竟那位王国传奇，实力可远在自己之上。 “我们是一起进来的…如果克里斯和阿道夫都不在。”查理的话刚说到一半，剧烈的震颤便从脚下传来，勇者背后猛然展开光翼，一把抄起哈尔克与精神疲惫的菲妮克丝，从城楼上跃起。 黑色的光束从城堡脚下窜出，直射天际！那看似强横可怕的冲击落在紫色的穹幕上，只是掀起几缕波纹便消失不见了。 “那是…”查理眯起眼，顺利突破圣域的勇者能够从中感知到熟悉的心象气息。是暴食元帅巴尔！在竹林小屋停留过许久的勇者，绝对不会认错！ “我们走，无论如何，我会带你们出去的。”查理望着头顶那望不到边的地狱军团，脸上却并没有畏惧之色，他的语气郑重且严肃，一如康斯坦丁佣兵团曾经陷入危机时一样。 魔力几乎耗尽的菲妮克丝望着勇者，也逐渐安心下来。她轻轻闭上眼睛念诵咒文，很快运起漂浮术。虽然有查理大人带领大家，可是自己也不能成为拖累！ 菲妮克丝依稀记得亚托莉娅那副倔强且坚强的样子，或许在树海这趟旅行之后，小魔导师自己也没发现，她已经有了许多改变。 ……… “这就是那个人类吗？啧啧…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他连角都没有…”在空中横亘着光彩繁绕的巨型六芒星魔法阵。 而原先经由军营重新入梦的克里斯，其身体赫然出现在了这里！在他周围，几名来自地狱的恶魔正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类。 “蠢货！人类是没有角的。”红皮肤的恶魔罗斯菲尔轻轻撩起自己的棕色头发，像是看白痴一样瞪了身边的昆虫恶魔克罗恩一眼。“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能杀死小甜心…” 罗斯菲尔口中的小甜心，自然便是突入心象梦境的变种幼崽。地狱军团在出发前便得到了魔神大人的命令，说是伟大的黑山羊同样要肃清不敬者，便让他们带上了那可怕的变种幼崽。 红皮恶魔罗斯菲尔一见到变种幼崽那近乎完美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它。当然，变种幼崽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被称作“小甜心”的时候了。 “可惜，他得罪了伟大的黑山羊，不然能打败小甜心的人类…呵呵，我还真想品尝一番呢。”罗斯菲尔站直了身子，看向克里斯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憧憬与欣赏，似乎早已将对“小甜心”的爱慕转到了打败变种幼崽的克里斯身上。 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克里斯的脸颊，下一刻又惊呼一声，好像如遭电击般猛然抽回了手。在她的指尖处，满是灵魂首创而浮现的炭黑色。 “哼，哈哈哈哈！！” 红皮恶魔的窘样惹得昆虫魔族一阵嘲笑，要是“它们”的神选这么容易被弄死，恶魔们也不会这么费力把他的躯体带到这儿来了，直接弄死岂不是省事？ 昆虫恶魔克罗恩瞅了眼紧咬牙关的罗斯菲尔，心想这个雌性恶魔还是一处既往地没脑子啊！ 第208章 地狱军团 克罗恩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共事的战友，但有些必要的事情总还是要提醒一下，“别小看兰柏尔大陆上的强者，尤其是那些进入了圣域的家伙。” 昆虫恶魔的多对复眼全都停留在克里斯身上，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后者身上鼓荡着十分可怕的心象之力，那种不断毁灭与再生的循环，无疑是心象即将崩溃前的疯狂。 “用不着你说，我自然知道，不过你真的打算把这名人类献给伟大黑山羊吗？”红皮恶魔双臂抱胸，似乎并未因为刚刚的受伤而丧失兴趣。 “别傻了罗斯菲尔，就连别西卜大人都不敢得罪伟大黑山羊，哼…”昆虫恶魔对红皮恶魔的天真感到可笑，在地狱中谁不知道伫立于顶点的那三位强大存在？ 孕育万千子孙的伟大黑山羊莎布，散播绝望与混乱的混沌奈亚，以及万物归一的时空支配者犹格… 纵使恶魔这种生物生来就远比人族和魔族强大数倍，但他们同样敬畏神明，尤其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三神。这可是最基本的常识，拒绝黑山羊的要求？那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所以我才说你不配当个雄性，克罗恩…”罗斯菲尔点点头，看向克里斯的眼神中写满了惋惜与不舍，“像这种连黑山羊都不放在眼里的雄性，就算是个人类，那也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这恶心的红皮怪……昆虫恶魔像是看傻子似得回瞪了罗斯菲尔一眼，看上去想要跟她划清界限。不过二人的闲谈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道冲天而起的巨型光束便轰然从下方的城堡直射天空！ “他来了！做好准备！”克罗恩手掌挥动，开始念诵起咒文来，算是从刚刚的对话里解脱出来了。 那恐怖的紫色光束在靠近六芒星法阵的前一刻，忽然崩解爆散开来，克罗恩满脸戏谑凭空伸手一抓，这看似毁天灭地的可怕攻击便被彻底击溃。 随即一张细密的乌光大网向下落去，克罗恩身后的大量坎比翁战士俯冲而下，手持钢叉将来人团团围住。 “你终于出来了巴尔，可让大伙一通好等啊。”克罗恩丢下了一旁的罗斯菲尔，背后的翅膀舒展开，身形一闪来到坎比翁的包围圈上空，几对复眼中分别倒映着不同的光景。 紫色光束消散的位置，暴食元帅巴尔的虚影逐渐变得凝实清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和颓丧，目光凌厉地直视着周围的重重追兵。 “看来别西卜大人是真的生气了。”巴尔暗叹一声，虽然他早已预料到魔神大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可亲眼见到这恐怖庞大的地狱军团后，巴尔还是吃了一惊。 眼前光是混血种恶魔（坎比翁），就有数千之众…纯血恶魔的数量自然也不会少。如此严整的地狱军团，恐怕都足以血洗一遍兰柏尔大陆了。 为了自己，当真值得费如此大阵仗吗？ “别废话了，你知道背叛者的后果，念在你这几百年的贡献…”昆虫恶魔的前肢慢慢化作一柄带着倒刺的漆黑镰刃，声音中充满着逼迫和不容置疑，“自裁吧！在这里自我了断，你还能少受一点苦。” 面对克罗恩的仁慈条件，巴尔却只是微微一笑，“自裁？如果我的死亡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那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巴尔的眼前渐渐回忆起薇薇的笑容，或许和勇者的一番倾吐让，他心底那些早已被尘封的情感都被掸去了灰尘，女孩的模样都变得清晰起来。 在生死关头，果然自己还是没能像那个孩子一样通透豁达啊！但是…，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自己身为父亲，可也不能让孩子看不起啊！ 巴尔此刻只是一道凝实的灵魂体，但他依旧摆好了战斗姿势。暴食元帅同样看见了被抓到六芒星之上的克里斯，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巴尔的命就在这里！想要尽可拿去！不过这件事全是因我而起，和旁人无关…”巴尔稍稍顿了顿，在他的感知中，下方正有数道强大的气息正在往这个方向赶来！“我原先的部下，还有人族的勇者，请不要对他们出手。” “呵呵…”克罗恩笑而不语，他可不认为巴尔到现在还有跟他们谈条件的资格。“你放心…人族的勇者，我们自然不会碰他们一根手指，至于其他人…” 勇者是光明神的神选，在之战进行期间，来自地狱的魔神使团是无权出手干扰战争局势的。否则违反规则一旦被抓到，后果绝对不是克罗恩等恶魔能承受的。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地狱军团此行的目标，只有退出之战背叛了别西卜的暴食元帅巴尔而已！ 一股强大的威慑力自克罗恩的身上散发开，迅速将巴尔包裹。那本就不算稳定的灵魂体，像是被剐蹭撕扯的破布般迅速碎裂。 “死了吗？”红皮恶魔飞到克罗恩背后，声音中略带嘲讽口气。 “咦…那个家伙。”克罗恩单手一挥，坎比翁们立刻向下飞去，昆虫恶魔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撕碎了巴尔的灵魂，但是那个狡猾的家伙却似乎用心象的力量重新修复了损伤。 没想到巴尔的实力，似乎突破了不少… 然而一道金光划破天际，两名坎比翁立刻被击退，锋利的剑锋似乎在他们的皮肤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伤痕。 背生金色翼的查理静静漂浮在空中，在他身后红头发的小魔导师也抱着法杖，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百余名坎比翁战士。 “是，是克里斯！”菲妮克丝一眼便瞅见了六芒星处的克里斯，不由面色焦急起来。果然克里斯是被这群恶魔给抓走了！ “人族的勇者吗？呵…”克罗恩轻轻扫过查理，面前的勇者实力未免有些太弱了，压根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被坎比翁追堵中的巴尔却忽然现身，神色郑重地冲着勇者大喊。 “勇者！你不能和他们战斗！” 第209章 心中的世界 巴尔灵魂体的声音直直传到众人耳中，令做好战斗准备的查理不由停下了动作。由于肉身已经死亡，巴尔的灵魂很自然地在坎比翁的包围中消散，随即于勇者的身旁重新凝聚。 “这是我和地狱的了断，与你们无关。”巴尔的声音低沉，他那决然的目光落在查理身上，像是一头孤傲的雄狮。 勇者默然，他明白巴尔的意思。在梦境消散前，暴食元帅便道出了地狱军团的来历与目的。这些可怕的恶魔是不允许随意干涉兰柏尔大陆的，尤其是面对之战的参与者们。 军团的唯一目的，便是追捕身为叛徒和渎神者的巴尔。所以只要勇者不主动出手攻击他们，恶魔们便没有理由对勇者以及人族远征军发动袭击。 毕竟…擅自攻击光明神的神选，就算是地狱的恶魔，也承担不起后果！ 从理论上看，这一套说辞显然是通顺的。勇者向后飞离了数米，让开巴尔与昆虫恶魔之间的道路，只是他的目光却再次落到了六芒星之上。 那里…有他的朋友克里斯。 ………… 废弃的城堡，是整片猩红之地的中心，也是恶魔军团聚集的核心区域。此刻，数万魔族与人族远征军的队伍此刻也在城堡外围逐渐汇聚合拢。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天空之上的巨大六芒星，还有无穷无尽的恶魔。 “光明神保佑…”整齐的人族军阵中，年轻的骑士韦伯满脸惊骇地望着头顶那群可怖狰狞的坎比翁，不由吞了下口水。 天空中那些黑色…莫非都是这种恶魔？韦伯只感觉手脚都有些酸软，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见到地狱生物。 而韦伯的恐惧，不过是人族队伍中的缩影…一身重甲的威廉走在军阵中央，这一路上勇者都能察觉到军心正在逐渐涣散，这支部队能够走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了。 局势十分不利啊…勇者看了看身侧同样惴惴不安的莎伦，深深吸了口气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半空中的六芒星法阵。 克里斯…这个被查理冠以奇迹之名的男人，他究竟会怎么做呢？ 只不过，此刻的克里斯却并不知晓外界的具体情况。主人格和自己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全神贯注，察觉预判着彼此的出招与心象的改变。 短短数分钟的时间，江渚已经变换了七八种效果各异的心象结界，而克里斯也同样不再顾及心象之力的消耗。 此刻，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消灭对方！ 激荡鼓动的气流在身后喷薄，旁观着这一切的希尔芙此刻却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战团中心。反正在克里斯心象满开的时候，自己完全帮不上忙。 “好像就是在这附近…”希尔芙无视着上空激烈的战斗，目光不断在草地里搜寻着什么。这片属于魔镜碎片的草原里拥有着近乎真实的一切，就好似克里斯曾进入的镜面布尔加特一样。 探头探脑的粉毛老鼠在草梗和泥地的小坑中蠕动着身体，他刚刚打好一个可供容身的小洞。看着黑漆漆的洞口，维克多终于感到了一丝心安。 太可怕了！太离谱了！那两个人的战斗，维克多感觉光是看一眼都要猝死，他在心底祈祷着战斗结束，随即将洞口的最后小撮泥土扒拉开。 “看不见我，肯定看不到我…”维克多闭着眼睛，而后一头扎进了小洞。先是脑袋，再是前腿…当粉毛老鼠只剩下屁股还留在外面时，他的尾巴却忽然自己竖了起来。 丝毫不够轻柔的风在草地上打了个圈，维克多整只老鼠便忽得屁股朝上被薅出了小洞。 “嗯？”那对圆滚滚的小眼睛眨动两下，眼前却不是熟悉的黑暗地底，维克多连忙挣扎扭动着身体，但却不受控制地越飞越高。 “诶？好丑的老鼠…怎么是这个颜色。”希尔芙满是嫌弃的声音忽然在维克多脑海中响起，吓得粉毛老鼠一个激灵，身体都绷紧到好像僵死了一样。 “谁？是谁？”维克多的目光来回扫动，可是周围除了回转的风旋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啊！咱想起来了！是那次捡到的！呃…原来还活着呢。”希尔芙露出了思考的神色，想了一会儿后，终于记起来这个玩具的来历。 看不见的人！眼前的一切都让维克多感到恐惧，不只是上空正在激斗的二人，还有眼前这个不断摆弄自己身体的透明家伙。 “算了，咱现在没心情跟你玩。”希尔芙的声音再次飘起，维克多便忽然像是失去了支撑，从半米高的位置摔到地上。 一听对方这么说，粉毛老鼠刚刚松了口气，可忽然又是一阵清风拂面，维克多的尾巴又重新被人摁在了地上。 “你…你不要杀我，我，我我…我只是没什么用的小老鼠。” “少废话！咱记得…你会用魔法对吧？”希尔芙狡黠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玩味和不怀好意，但显然维克多此刻没有任何资格拒绝。“帮咱个忙！” ……… “流沙之地…的骑士？”克里斯身形向后飘转，停在了半空中，此刻他已经忘记了希尔芙的存在，只是专注于面前的心象结界。 江渚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隐藏在了漫天黄沙之中。突袭！骤然而至的攻击中夹杂着些许鸟鸣，让克里斯感到有些晕眩。 又是一种全新的心象结界…江渚的攻击十分凌厉，且压根没法预测。但最棘手的，还是接连变幻的心象场景，从断崖风雪到黄沙滚滚，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像是走遍了整片大陆，和各种各样的圣域强者打了一架。 克里斯不禁升起一丝感慨：要说心象结界乃是一个人内心的象征与具现的话，那主人格的内心，难道包含了整个世界不成？ 可是反观自己的心象却是那么贫瘠…克里斯晃了晃脑袋，反手接住了江渚幻化出的沙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象之力已经所剩不多了。 “我的心象…”克里斯却忽然开始重复起这句话，他猛然想起镜中的少女缇娜曾和自己说过的话来。 “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它为什么会是一片白色呢？” 第210章 缺陷 白色…究竟为何自己的心象会是茫茫白色，克里斯始终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连那硕大的沙漏与莫比乌斯环，他也不甚理解。 直到此时，克里斯才真正理解了“最难认清的是自己”的含义。但显然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思考了。 江渚的攻击转瞬而至，猛烈的沙尘中好似隐含着无数把利刃，压根没有给克里斯任何闪避的机会。尖锐的鸟鸣声像是划破戈壁滩的嘹亮军歌，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肃杀起来。 蓬勃涌动的心象之力以克里斯为中心向周围激荡，大幅削弱了沙尘风暴的威力，克里斯仅凭一柄长剑，便阻拦了剩下的攻击。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克里斯左手骈指抚剑，眼中的白芒愈发明亮，虽然表面上看来克里斯的防御滴水不漏，甚至隐约还有余力反击。 但只有克里斯清楚，这短短的半分钟内，他耗费的心象之力是多么巨大。如果江渚仍旧保持这种频次的进攻，用不了三分钟他便会因为心象疲软而中招落败。 白色是什么…白色究竟代表着什么？面无表情的克里斯手中连连挥剑，迅速捕捉到了主人格隐藏的位置，缠绕着黑瞳线头的斩击逼得江渚接连后退。 随着一剑斩出，昏黄的沙尘被一分为二，缕缕微风却顺着长剑锋锐的缝隙悄悄溜了进来。 “克里斯！能听到咱吗？克里斯？” 克里斯的动作稍稍一顿，将长剑挽了个剑花藏至身后。是希尔芙的声音！“希尔芙？你没事吧？我…” “嗨呀！别说那么多了，咱有个计划能让坏东西吃个亏！”风精灵的语气中满是愤恨，她对于江渚的厌恶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什么计划？”克里斯闪身飞退，再次用心象之力破开主人格的沙尘封锁，而周围的景象也忽然间随着沙暴的平息变化起来。 “坏东西用了别人的心象结界，以为自己就无敌了…唔，要是你能逼他再次展开菲奥娜的心象结界，咱就能重创他！” 风精灵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认真，一向以玩闹为核心目的的希尔芙可很少露出这种神色。但克里斯却陷入思索起来。 江渚最多能同时展开两种心象结界，基本上一道用于攻击，一道用于辅助或防御。如果想要逼他再次展开菲奥娜的魔法沼泽，那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大量消耗主人格的心象之力。 眼下除了使用心象之力对耗之外，克里斯没有任何针对心象的方法。若是真按照希尔芙的计划，他就必须赌上自己所剩不多的心象之力。 而这究竟有几分把握，他并不清楚… 周围的草原上慢慢降下夜色，一座座哨塔浮现在港湾的边缘，克里斯的耳边好似听见了海潮的声音。克里斯望着周围渐渐改变的形象环境，心情却出奇地平静。 如果是主人格的话，肯定会拒绝风精灵这看似孤注一掷且不怎么靠谱的计划。江渚是个赌徒，但他愿意犯的险，一定是基于自身的决策与评估。 江渚绝不会把希望完全赌在他人身上！ 但是… 克里斯的嘴角渐渐露出笑意，那淡然且安心的笑容是许久未曾出现在他脸上的。强大且如同潮水般的心象之力从他体内宣泄而出，将周围的“夜色”逐渐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选择，但隐隐约约克里斯有很清楚，他信任陪伴自己至今的希尔芙，也同样信任自己的每一个同伴。克里斯并不屑于将性命和希望赌在朋友身上，即便这看上去 风险巨大。 或许正如江渚时常说的那样，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吧？ 尚未凝结成型的海湾心象在茫茫白光的冲刷下迅速崩溃！主人格轻咦了一声，而后同样调运起心象之力重新布置更加稳固的防御型结界。 即便心象之力如开闸般倾泻消耗，但在幽暗的星空之上，江渚的嘴角却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如此不节省心象之力，副人格怕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主人格明白，克里斯这是取死之道，而自己要做的只是安静收网，避免出错罢了。 背水一战的确有可能创造奇迹，可奇迹之所以被称作奇迹，自然也是因为它几乎不可能出现。 一分、两分。克里斯已经数不清自己一口气输出了多少心象之力了。眼前的白色不断扩展延续，他甚至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巨大沙漏的虚影。 或许只要在努力一点，自己就能彻底侵蚀掉主人格的心象，撑开自己的心象结界… 青绿色的雾气毫无征兆地在周围泛起，克里斯心中一凛，迅速加强了对心象之力的控制。决定稳扎稳打的江渚，果然张开了菲奥娜的魔法沼泽。 克里斯并没有事先询问希尔芙的打算，也不知道风精灵究竟打算怎样“重创”江渚。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是继续施加压力消耗江渚的心象之力，让主人格更加倚仗魔法沼泽对精神和意志的抚愈效果。 因为克里斯相信，希尔芙绝对不会拿菲奥娜的事情和自己开玩笑。 眼副人格不要命一样疯狂宣泄心象之力，江渚连攻击的余力都没有，只是静静飘在空中控制着心象结界的构筑。 他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心象之力，只要自己稍稍松懈一些，或许他的心象结界就要被克里斯击溃打散！ 而心象破碎的后果，自然只有死亡。 一面操控表层的心象结界，一面感受着第二层结界（魔法沼泽）的疗愈恢复。逐渐清朗的意识让几度陷入危机的主人格慢慢放下心来。 如果副人格只是这种程度的心象反扑，那么克里斯就死定了！但越是临近胜利，江渚却愈发谨慎，他总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克里斯的反扑行动，未免有些太过突然了… 下一刻，江渚却忽然面色一变，他猛然扭过头看向身下的沼泽深处，紧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吐出。畏惧、恐慌、绝望…无数负面情绪一股脑钻入了江渚的精神，原本那些疗愈精神的雾气，此刻都仿佛变成了毒雾似得。 原本与克里斯分庭抗礼的心象争斗，忽然以一方的消退而出现碾压。江渚整个人从空中跌落，满眼不可置信。 只可惜满开心象之力的克里斯，却并没有听见希尔芙那自信满满的声音。 “让他乱用！坏东西要付出代价啦！哼！菲奥娜的心象，可是有着连她自己都无法解决的致命缺陷呐！” 第211章 纯粹的人格 救人者难自救，世界上最难认清并理解的永远是自己。五百年前，大陆的魔法天才，勇者菲奥娜总是能成为众人的精神支撑。 无论是怎样的逆境或痛苦，这个乐观且善良的勇者仿佛能够共情每个人的遭遇与困苦。那片散发着治愈薄雾的沼泽，便是菲奥娜心底的愿景。 但…与勇者同行了数载的希尔芙，却清楚地记得，就算菲奥娜的笑容能够融化坚冰，可在少女的心中，却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多少个清冷孤独的夜晚，只有希尔芙见过菲奥娜哭泣落泪的样子。勇者从没有在旁人面前露出过类似的负面情绪，因为她是勇者，她要成为众人的依靠。 可是，就算是肩负着拯救世界使命的勇者，菲奥娜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女罢了。所谓的坚强与乐观，不过是将心底的黑暗埋得更深罢了。 当少女积攒的负面情绪压迫到极点，在与代行者的一战之后，眼见曾经帮助鼓励过的朋友一个个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菲奥娜那供众人休憩恢复的治愈心象，终于变得一片黑暗。 希尔芙并不愿回忆那时的情景，但她却永远不会忘记菲奥娜崩溃黑化后的状态，少女幸存的所队友、朋友几乎全都消失在了那片沼泽。 虽然在另一名勇者：仁爱的路德维希的帮助下，几名勇者最终制止了暴走的菲奥娜，可醒来的少女却完全忘记了黑化后的记忆。 告诉她真相或许是件残忍的事情，所以无论是勇者们还是精灵们，全都默契地向菲奥娜隐瞒了真相，直到旅途走到尽头。 原本这对于克里斯的旅途来说，算得上是件无关紧要的情报。可当希尔芙发现主人格竟然复刻了菲奥娜的心象结界后，一切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 克里斯的身形在空中顿了顿，他单手扶住额头，刚刚的心象消耗对于他来说也确实有些严重，他身边的心象之力慢慢褪去，风精灵喋喋不休的声音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希尔芙？干得漂亮！他的情况好像比我还糟糕。”克里斯看着没有发动进攻的江渚，冲着希尔芙线偶投去了默契的微笑。 “诶？这，这是替菲奥娜打的！快上！干掉那个家伙！”希尔芙似乎没想到克里斯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夸赞自己，一时间声音有些结巴。 对于风精灵来说，她并不希望曾经伙伴的心象被江渚这种人使用。虽然希尔芙也并不想用菲奥娜的心灵漏洞，这是对少女的玷污，可显然风精灵更厌恶江渚一些。 远处江渚的身形自空中跌落，他的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消极悲伤的情绪，像是柄生锈的短刀，生生拉进心脏，又被岁月腐蚀最终溶解在心底一样。 “混蛋…”主人格的右眼猛然睁开，眼前克里斯的攻击却已经到来！他猛得抬起左臂，身形迅速碎裂变淡，与此同时副人格的剑光恰好落在他原先的位置。 主动放弃掉一个替身，江渚的身形再次在远处浮现。微睁的右眼向下扫过，整片魔法沼泽里的治愈薄雾，此刻竟然全都变成了充斥着消极情绪的黑雾。 江渚明白，正是这些黑雾污染了自己的精神，让他在与克里斯的对决中产生了一瞬间的失误。疗愈的魔法沼泽存在隐患，这一点江渚很清楚，可全知人偶中却并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因为古板的人偶只会记录已有的知识，对于未解的难题，自然只剩下留白。 他大意了，江渚对此并没有任何怨气，他只是没想到那个不靠谱的风精灵，竟然真能这么短的时间找到办法污染魔法沼泽。 “希尔芙…”魔眼状态下的江渚自然寻到了希尔芙的线偶。明明那么喜欢菲奥娜，那个风精灵居然真的懂如何诱发少女的心灵崩溃。 等等…污染？ 江渚的目光顺着希尔芙线偶的方向向下扫去，赫然发现了正蜷缩一团浑身发抖的粉毛丑老鼠，一瞬间主人格便想通了前因后果。 源头是这只老鼠吗！不对…这只丑东西是哪里来的？片刻后，江渚才猛然想起几乎被他忽略干净的维克多！一时间，仿佛能够杀人的目光瞬间刺穿了粉毛老鼠的小脑袋。 而对面希尔芙的线偶却对江渚的威胁毫不在意，她拍了拍小老鼠的头，随即将它往地上丢去。风精灵可不在乎丑老鼠的死活，虽然它脑海里的大量负面情绪，确实帮了自己大忙。 “全是花架子…哼！”江渚抬手擦干了嘴角的血迹，慢慢勾起一抹笑容，下一刻他重新运转起心象之力，周围遍布的黑色雾气以江渚为中心开始旋转汇聚。 “什？”风精灵睁大了眼睛，像是看怪物一样瞅着操控黑雾的江渚。他居然还能调用心象之力？甚至还能在正常状态下控制黑化的沼泽！这可是连正主菲奥娜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会这样？ 黑雾难道没有污染他的精神吗？要知道就算是当年的几名勇者，在黑化的沼泽里也是吃尽了苦头。 猛烈的狂风卷积着黑色的浓雾，迅速向希尔芙线偶裹来！被风攻击是什么滋味，风精灵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但眼前的黑色旋风，她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 淡白的光痕在风精灵的面前绽开，如同盛开的百合将面前的黑雾尽数击散。克里斯持剑横立，神色凝重地望着不远处的主人格。 “克里斯…” “没关系的希尔芙，谢谢。你的攻击并不是没作用…”克里斯的语气平静，看着迅速恢复过来的主人格，目光十分坚定，“只不过他一瞬间就摆脱了出来。”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自己，还是你了解我啊。”江渚忽得仰面大笑起来，克里斯说的没错。他不介意希尔芙的偷袭，也不介意副人格和风精灵一起对付自己，因为他有着绝对的信心。 “孤独？绝望？焦虑？呵，无聊…”江渚右手成爪抬起，那柄木剑不知何时被收了起来。他的头发慢慢飘起，强大的心象气流向上升腾，右眼中满是睥睨与高傲。 “十多岁的小女孩才会自我压抑和内耗，想做什么就立刻去做！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成功还是失败都没什么好抱怨的，再来一次不就好了？” 克里斯握紧了手中的木剑，是啊…主人格从来都是如此，他不顾及身边的人与物，是个没有任何道德感的家伙，可他却同样活得纯粹。 永远不会陷入自我内耗，这便是主人格的强大之处！ 第212章 巴尔的末路 主人格代表了江渚原先性格中最有活力的部分，这一点克里斯十分清楚。自己会因为伤心、痛苦或是堆积成山的事情感到疲惫和消沉，但主人格却不会。 因为任何所谓的“负面情绪”，在主人格眼中都算不得什么掣肘，甚至会成为他愈发努力前进的动力。他是个不会被击倒的男人，这也是自己所不具备的品质。 难怪在那群邪神眼中，江渚才是完美的“代行者”人选，克里斯望着豪情满溢的江渚，心下不禁又多了丝黯淡，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比不上主人格。 主人格才是更加优秀的人格吧…自己不过是被分离出的渣滓，是完美人格所不需要的部分。与江渚的自信满满不同，克里斯的内心却渐渐有些动摇。 自己真的能胜过主人格吗？无论是性格还是心象结界的能力，都好像是江渚更胜一筹。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赢过江渚呢？ 江渚的嘴角泛起笑意，他似乎看出了副人格内心所想，而这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闪耀着金色流光的心象之力在手中汇聚，江渚凭空虚握赫然抓住了一杆长枪，在空中用力挥下。 他知道，这场战斗自己已经胜利了。心象的交锋，可不止是看双方能力的强弱，所谓心灵上的强弱，意志与信念更加重要。一旦信心动摇，那么失败的阴影只会越来越大！ 江渚抓住长枪末端，白色的眼瞳里渐渐浮现出无数渔网丝线般的沟壑。心象之力在他周围旋转收拢，逐渐以枪尖为锋锐凝聚。 一息。 两息… 三个呼吸间，磅礴的心象之力几乎完全汇聚到了一点，在江渚白色右瞳的注视下猛然向着站立不动的克里斯投掷而出！ 那么…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的古旧城堡上空，巴尔与恶魔们的战斗已经打响。只剩下灵魂体的巴尔实力大打折扣，甚至由于失去了躯体承载，若非巴尔突破了桎梏，他连心象结界都难以施展。 现实不同于海伦的梦境，在这里被击败则代表着彻彻底底的死亡。七八名披着几丁质外壳的昆虫形态恶魔将巴尔团团围住，巴尔灵魂体的伤势随着时间缓慢增加着。 而城堡外的魔族和远征军也全都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出手也无人制止。就算是曾经的部下们，除了大臣安东尼外，恐怕其他人都巴不得巴尔赶紧被杀死。 人族远征军自然也不必说。众叛亲离的结局或许巴尔早已不在意，因为他并不是孤军奋战，没有真实形态的梦魔海伦，此刻就伴生在他的灵魂与意识当中，与这位孤傲的君王一同迎接将至的毁灭。 查理默然飘在一旁，巴尔不允许自己插手他的战斗，虽然勇者同样警惕这些地狱里的恶魔，可是他同样也不想违背巴尔的意愿。 毕竟，暴食元帅巴尔亚摩斯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还要继续挣扎吗？呵…”克罗恩没有再次加入战团，这位恶魔的统领就这么看着巴尔被十多名恶魔围殴。他给过暴食机会，明明只要自裁，就可以少吃些苦头。可是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却选择了挣扎反抗。 结果并不会改变…身为凡俗之人的巴尔，是无论如何反抗不了魔神大人的。这一点想必暴食自己也很清楚，可他还是做出了最为不敬的选择。 那么…只有用痛苦来平息别西卜大人的怒火了。 一道道伤痕在灵魂上浮现，疼痛与衰弱折磨着巴尔的意识。可是他周围那十多名恶魔却根本没有丝毫怜悯。 “唔…”巴尔平息着脑海中的混乱，海伦的声音始终在他身旁，这让暴食元帅不仅心安了许多。狂放的心象之力向周围逸散，将附近的恶魔们全都逼退，但是只是这种程度的反击却远不足以杀死任何一个敌人。 地狱军团是不可战胜的…至少对于兰柏尔大陆来说确实如此。十多名恶魔便能压制突破70级的灵魂体巴尔，而他们不过是克罗恩手下的普通恶魔战士而已。 战力上的差距…太过巨大了。 巴尔猛然跃出包围圈，但下一刻源自灵魂深处的痛楚却让他的视野完全丢失。悲鸣只持续了片刻，巴尔便一头向下栽去。 “我让你离开了吗？哼…”克罗恩收回了手掌，看着下方虚弱无比的灵魂体，轻轻挥动手臂，那十多名恶魔便一拥而下，泛着蓝色光芒的利爪前肢开始撕扯巴尔的灵魂体。 无尽的痛苦在黑暗中蔓延…巴尔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他的灵魂虚弱无比，但即便如此，意识里的痛感却如同爬蚁般涌上。他知道自己的灵魂正被那些恶魔分食…罪人的灵魂，被恶魔啃食后也是得不到安宁的。 “巴尔大人…巴尔大人。”海伦的哭声是如今巴尔唯一能感知到的信息了，黑漆漆的视野中什么也不剩下，他多想伸出手再抱一抱那个柔弱且爱哭的少女，但很快海伦的哭声也渐渐变成了痛苦的惨叫。 “对不起，海伦…”巴尔的意识渐渐模糊，一旦他的灵魂消亡，寄宿在他灵魂中的梦魔也会死去。陪在自己这种家伙身边，真的值得吗？ 一瞬间，面前的漆黑中仿佛出现了莉迪亚和薇薇的样子，而后又变成了海伦…五百余年的生命，终于要在这一刻走到尽头了吗？ 巴尔的心中没有悲伤，因为直到最后，海伦都没有抛弃自己…可是，他同样充满了不甘。五百年前便是的清洗，让整片大陆生灵涂炭。 薇薇…那个坚强的女孩，如果能在和平安定的环境中，也许就能获得被医治的机会。可是光明神却抛弃了他最忠实的信徒。 如今，他只是厌倦了争斗，不想再参与这制造浩劫的之战，魔神同样要撕碎他的灵魂。明明当初签订契约成为暴食神选的目的，只是带领族人活下去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被逼迫着战斗？只因为他们是神明，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吗？还会有多少像莉迪亚和薇薇那样的可怜人，因为无意义的战争而间接死去呢？ 不甘心…不甘心！ 第213章 心象风暴 辛辣且强烈的情绪在巴尔心底怒吼，那垂死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就这样结束了吗？就这样不甘地死去？巴尔面前渐渐浮现出海伦的样子，少女没有任何痛苦，只是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巴尔大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追随您的。”海伦的声音十分平和安宁，她的目光中只剩下坚定。“我们走吧。” 无尽的漆黑中，巴尔紧紧抓住海伦的手，与心爱之人相拥在一起，缓缓走进了更深的黑暗。暴食元帅抬起头，残存的灵魂向远处看去。 在无尽的深黑中，似乎正有微弱的白光。那光芒就在不远处，微弱却顽强…巴尔渐渐停下脚步，脑海中的暴戾与不甘全都渐渐平息。 “看来这片大陆…还没有彻底失去希望，不……这片大陆，永远不会失去希望。” ………… 几名围在巴尔灵魂体周围啃食的恶魔，愈发加快了动作，他们的利爪探入巴尔的灵魂，贪婪地撕扯着凝实美味的灵魂能量。 四溢的灵魂之力或被吞入腹中，或消散于天地间。但这幅大快朵颐的场面只持续了片刻，恶魔们忽然瞪大了眼睛，本能地转身逃离。 漆黑泛红的光点在巴尔残魂的周围扩散闪烁，好像是自然界中最为可怖的警戒色，与此同时，克罗恩似乎心有所感似得猛然转头，却见六芒星法阵上，克里斯的躯体正相互呼应般散发着如有实质的白芒。 是心象风暴！ “不好！快撤回…”克罗恩的警告还未说完，剧烈的震荡便以巴尔为中心炸开！十多名恶魔压根没能逃出多远，便被爆裂的黑光吞噬。 查理忽闪着背后的翅膀，一把扯住菲妮克丝的衣领，带着她向远处撤退。下一刻那可怖的黑芒便笼罩了查理两人原先所站的位置。 足以撼动整片空间的可怕力量，忽然爆散开来，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人族远征军和散乱的魔族因为相距较远，没有被直接命中，但仅仅是爆炸的余波便让他们的阵型完全散乱开来。 威廉拄着长剑，赫然发动了勇者的职阶能力，这才让远征军的处境稍好一些，但远处的魔族部队却已经倒下了大片。那些昆虫魔族口吐白沫，多节的肢体不断抽搐，看上去极为凄惨。 黑光如潮水般扩散消失，在爆炸的中心已然没了那些恶魔的踪影，巴尔残损到极点的灵魂静静飘在空中，他微闭着眼睛好像怀里还抱着什么人。 总有天，这片大陆上会出现反抗… 总有天，生灵们能摆脱傀儡的命运； 或许，自己盼之不到， 可至少，他看见了代表希望的光亮。 克罗恩紧咬牙关，他甚至不必看都能想象出旁边红皮恶魔那嘲讽的笑容。十几名恶魔全都死在了心象风暴中，这是不必要的损失…全是他的决策失误导致、 黑色的光球在他掌心浮现，而后毫不犹豫地丢向巴尔残魂所在的位置。那个叛徒，就算要死了都不想得到别西卜大人的宽恕吗？那么… 毫不留情的一击直直冲向了巴尔残魂，但巴尔却依旧闭着双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毁灭。 “早这么做不就省事了？”红皮恶魔罗斯菲尔抱着双臂，似乎对克罗恩要让巴尔感受痛苦的计划十分不屑一顾。 比起这个蠢货战友，罗斯菲尔的注意似乎更多停留在了克里斯身上，那个人类雄性全身都迸发着心象波动，而且似乎…其中有一部分还和刚刚的巴尔的心象风暴产生了共鸣。 “有意思…”罗斯菲尔抬起手指，轻轻敲在带有鳞片的下颌，像是在欣赏一件极具美感的艺术雕像。 爆裂的黑球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让周围的天地都黯然失色。克罗恩可没时间管罗斯菲尔，他只想立刻毁灭掉叛徒巴尔，让他的灵魂永远困于地狱的黑焰中，受尽千年的折磨。 或许这样，别西卜大人应该会原谅自己轻敌造成的损失吧…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在黑球即将命中巴尔残魂的瞬间，一抹金光忽然在光球前绽开。剧烈的爆炸声让克罗恩的复眼慢慢眯了起来。 手持长剑的查理身上满是鲜血，他背后的光翼也破损了大半，但那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长剑却紧紧握在他的手中。 “唔…”查理吐出一口鲜血，但周围漂浮的金色光球却越聚越多，他的目光冷冽，毫无畏惧地望着上空中的一众恶魔。 “差不多够了吧，他…”查理微微转头，身后巴尔的残魂已经开始崩解消散，“已经死了。” “不够！远远不够！”克罗恩冷哼一声，他自然知道发动心象风暴后，巴尔不可能还存活。那是以崩坏心象为代价的自毁攻击。可若是让巴尔就这么死去，那不是太便宜这个叛徒了？ “背叛魔神大人的下场，是永世的折磨！人族的勇者，你有什么不满吗？”唯一出乎克罗恩预料的，便是眼前这个渺小的下等种族，竟然真能挡下自己的攻击，“这就是地狱的规则，魔神别西卜大人的规则！不服的话…呵呵。” 克罗恩眼角闪过一丝暴戾，无形的威压猛然向勇者砸下。 “查理大人！他，他在引诱你出手…”菲妮克丝很快从身后飞来，小魔导师十分焦急地提醒着查理，脸上似乎有些担心。 只要勇者不主动攻击狱军团，那么这些地狱的使者便没有理由干涉之战，对勇者出手也是自然不被允许的。 在离开梦境前，巴尔曾不止一次叮嘱过这件事…勇者抬手蹭了下嘴角的血迹，转头看去时，巴尔的最后一缕残魂也终于消散在了天地间。 那位经历过两次之战的魔族统帅，应该已经和海伦一起得到永远的安宁了吧…勇者露出释然的笑容，眼前渐渐浮现出，暴食元帅和他谈心讲述女儿薇薇的情景。 因为尊重，他没有干涉巴尔与地狱军团的了断。但是不让巴尔的灵魂被恶魔们抓去折磨，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 就当作故事的回礼吧！ 第214章 查理的情义 巴尔死了…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置若罔闻。纵使他曾是兰柏尔大陆上的大人物，是无数魔族的首领与族长；即便他不愿再任由魔神摆布，用自爆心象的方式壮烈地了结了几名恶魔。 可他的死亡，终归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查理默默转头，向脚下的魔族联军望去。那些巴尔曾经的部下与族人，大多刚从心象风暴的余震中恢复站稳，他们有的甚至开始了欢呼，庆贺邪恶的暴君巴尔终于得到了神罚。 勇者又将目光投向威廉那边，人族队伍似乎对巴尔的死亡并不算关心。人们都在畏惧警戒着头顶的地狱军团，与这些地狱爬出来的恶魔相比，暴食元帅巴尔或许早就算不上什么威胁了。 一阵难言的悲哀自查理心头涌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巴尔的退场虽然早已注定，可又有些太过草率了。 明明是经历了两次之战的战士，明明曾是被自己视为大敌的魔王军三元帅之一；明明他还有着牵挂和心爱之人。 勇者的视线最终迎向了头顶的恶魔们。可在这群自称是神明麾下的怪物面前，暴食元帅就这么轻易被杀死了？ 战场之上，查理是唯一一个知晓巴尔过往的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愈发感觉悲凉。人类也好，魔族也罢，就算达到巴尔这种地位，依旧是神明的傀儡与玩具。 稍有不如意，便能随手毁灭，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勇者，你阻挠我们抓捕叛徒，看来是打算挑战地狱的威严了？”克罗恩满脸笑意，只不过那略带干涩的表情从那只昆虫嘴上摆出，却又显得有些滑稽。 “你们和巴尔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是请把我的朋友还给我。”勇者抬起剑锋，目光中没有任何畏惧，即便眼前的魔族大军中，比他还强的恶魔比比皆是。 沉默，还是沉默…无论是头顶的恶魔大军，还是脚下的骑士团远征军，全都没想到勇者会直言让地狱军团交出六芒星之上的克里斯。 但随即，压抑的静默便被一阵哄笑声打破。 查理的声音洪亮，态度也十分认真，引得众多恶魔再也憋不住嘲笑。就连一直旁观不语的红皮恶魔罗斯菲尔都露出了一抹轻蔑。 眼前这个人类，居然敢和来自地狱的高等种族谈条件？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只不过是个刚刚突破五十级的卑微人类，实力比之叛徒巴尔还要逊色许多，他怎么敢和地狱军团讨价还价？ 威廉和远征军的战士们自然也听见了地狱军团的笑声，勇者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脸上却布满了担忧之色。 为了一个人，查理宁愿直面这群不可战胜的恶魔吗…一向以理性与大局为重的威廉并不认同查理的冲动。 他是整支远征军的统帅，有必要带领他们安全返回故土。如果巴尔所说不假，这种时候，只是他们不主动挑衅地狱军团，恶魔们当真不会对远征军出手… 那样…只是舍弃一名战士的性命，似乎可以算得上是最优解了。 “查理…”威廉心底有些急躁，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伙计这么做或许是有深意。大敌当前，如果内部再产生分歧，那才是最为致命的。 面对恶魔们的嘲笑，满脸是血的查理似乎并没有任何动摇，那对平和却坚定的瞳眸牢牢锁定了克罗恩。 “有什么…好笑的呢？” “哈哈哈，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啊，勇者。”克罗恩的身形渐渐飞到了六芒星之上，轻轻瞥了眼周身散发白色灵光的克里斯，“别以为你挡下了我的攻击，就能在这里说得上话了…哼，人类，地狱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 克罗恩话虽这么说，但却并没有冒险出手攻击光明神的选民，但恶魔统领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晰了：勇者还没资格找他要人。 处死叛徒巴尔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果能顺带把伟大黑山羊要求的祭品带回去，魔神大人自然会给予他恩赐。他并不认为眼前的勇者能够从自己手中硬抢下祭品。 查理与身侧的菲妮克丝对视了一眼，他同样从小魔导师的眼中看出了那抹坚决。勇者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冲下方的威廉喊道。 “抱歉了威廉，你带大伙撤退吧，虽然这会给你添麻烦，但是…”查理的语气慷慨且激昂，因为他不只是说给老伙计威廉听的，更是要给整支人族远征军一个交代，“康斯坦丁佣兵团，绝不会抛弃同伴！” 威廉还未有所回应，队伍中康斯坦丁佣兵团的佣兵们便纷纷扬起武器，齐声高喊着康斯坦丁之名。威廉紧咬着牙齿，右手用力柱在地上的长剑被深深插入了地面。 查理那个混蛋…当真要为了一个克里斯，和地狱军团开战吗？从战略上来说，这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任何一名勇者对于人族来说都是宝贵的，留在这儿绝对是死路一条。自己如果带着剩下的军团离开，有勇者身份的庇护，那些恶魔们或许同样不会袭击他们。 可是…真的要舍弃查理吗？ “查理！你疯了吗！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是勇者，你不能死在这儿！”威廉大声呼喊劝诫着老友，正是因为多年的了解，威廉才知道，此时的查理绝对是认真的。“先撤退吧，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 查理的态度坚决，但他并不打算让威廉卷入其中，所以只想让威廉带着远征军抓紧离开。“勇者……为什么不能死呢？贪生怕死的人，可不能被称为勇者啊。克里斯兄弟是受我邀请，才蹚这趟浑水的。况且，他还不止一次救过我和康斯坦丁佣兵团。” 查理嘴角弯起一丝笑容，用不大的声音回应着威廉，那平缓且有力的音节自他口中吐出，像是在诉说着这位勇者心底的信念与正义。 “康斯坦丁佣兵团，有恩必报！要是丢了情义，苟活下去的勇者，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第215章 勇气的抉择 “那家伙…”威廉眉头紧锁，话都被查理说完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威廉转头望向康斯坦丁佣兵团列队的位置，以梅和安吉拉为首的佣兵队长早早便组织好人手，此刻正迈着慷慨的步子从军团队伍中脱离。 直到此时，康斯坦丁佣兵团和帝国精锐之间的差别便彻底显现出来了。一众佣兵们没有任何抱怨与畏惧，他们从队伍中走出，敲打着盾牌，步伐坚定，用嘶哑却洪亮的声音支援着自己的团长。而那些全副武装的骑士们，即便有威廉的光环加持鼓舞，却终究因为头顶的恶魔胆寒… 如果明知会死，你还会有勇气去坚持心中的信念吗？ 佣兵们激昂高涨的战意，让周围的士兵们难以理解。他们不明白为何这群看上去装备还没自己好的家伙，会这么无条件地相信他们团长，更不理解明明有机会活下去，为什么他们还要站出来。 拥有飞行能力的圣骑士安吉拉迅速运转武技，从队伍里一跃而出，带着白色的羽翼飞到了查理和菲妮克丝身后。 “查理大人…佣兵团以全体备战。”安吉拉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他们正在面对的并不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而只是一群强盗流寇。 “谢谢…”勇者感激地看了看安吉拉和菲妮克丝，又望了望脚下独自列队而出的佣兵们。他的心底逐渐涌现出不吐不快的豪气。他查理绝不是孤身一人，这些被他视作家人的战友与部下，无论何时都会选择与他站在一起。 海伦愿意陪伴巴尔迎接毁灭，所以暴食能够坦然面对审判；而自己有这么多伙伴并肩，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查理忽闪着背后的金色翅膀，一跃冲向了六芒星法阵上空。这名浑身泛着金光的人类，平视着面前的无数恶魔，高声冲佣兵们喊道。 “兄弟们！恩人…能抛弃吗？” “不能！！” “选择和我查理死在一起，你们怕吗！” “不怕！！” “地狱来的家伙在小瞧咱们！该怎么办！” “击溃！击溃！！” 整齐的声浪如同飞流而下的瀑布，将整片大地的阴霾驱散。几百名佣兵集体爆发的声势，以查理为锋锐，倔强地迎上恶魔们的威压，一时间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魔族的残部中，安东尼与加图满脸不可置信，他们望着这支人族的小股部队，不由屏住了呼吸。只是几百人，就敢挑战魔神大人的军团？这群人类简直是疯了！ 这些家伙当真是不知道什么叫作识时务吗？加图冷哼一声，几乎已经把这些人类看作尸体与祭品了，正好借地狱的手除掉这群人类。反正残余的魔族们都是别西卜大人的忠实信徒，恶魔们再怎么也不会攻击他们吧？ 但一旁的象鼻虫大臣安东尼却叹了口气，他的小眼睛扫过空中的勇者，心底泛起一阵苦涩来。 “如果巴尔大人也…唉。”安东尼直到此时依旧在为自己的背叛感到颓丧，他们为了求活，背叛自己的首领巴尔，并竖起反旗杀到了旧主面前。 而眼前这同样是必死的局面…为什么那些比自己还弱小的佣兵，还会坚定地追随查理？他们为什么没有像自己一样，为了活下去，而选择逃离或妥协呢。 活下去，还有比这更有分量的理由吗？ 安东尼的眼神渐渐被愧疚和黯淡填满，或许…他知道答案的。可正是因为知道答案，他反而更加迷茫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又能否和巴尔站在一起呢？ ……… 无数金色光球自佣兵们的身体里浮现，如倒飞的雪花萤火，慢慢向天空汇聚。查理将长剑竖举在胸前，淡淡的光晕逐渐笼罩了勇者全身。 “这就是光明神赐给你的能力？”克罗恩笑吟吟地望着气势逐渐攀升的查理，两只特化的前肢抱在胸前，静静等待着勇者的攻击。 那么…来吧！用你那贫弱的剑术攻击吧！只要勇者对他挥剑，那么自己就可以替魔神大人除掉一个光明神的代理人！克罗恩瞥了眼身后的克里斯，后者的身体在吸收了部分巴尔的心象风暴后，已经变得愈发古怪起来，就连克罗恩也不敢小觑。 “还不出手吗？勇者…”克罗恩静静等待了片刻，但查理却依旧在积蓄着力量。他默默走近克里斯身旁，右手忽然窜出一抹紫白色的火焰。“你如果还不出手，可别怪我…” “克罗恩！你做什么！”一直看戏的红皮恶魔见状立刻走上前来，眼见那地狱火就要点燃克里斯的躯体，罗斯菲尔顿时急了，“这可是伟大黑山羊要的不敬者，我们得…” “别假惺惺的了，你就是舍不得。那位大人可没有说一定要活的。我改主意了…呵呵。”克罗恩的复眼眯起，丝毫不顾快要暴走的罗斯菲尔，“这个人类身上的心象潮汐你也看见了，我可不敢保证能顺利把他带回地狱。” “反倒不如…”克罗恩手上的火焰高涨几分，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得罪了伟大黑山羊的不敬者克里斯是一定要死的，至于是死在黑山羊幼崽手里，还是死在自己手里都无所谓。 直接杀了省得节外生枝，而且还能逼勇者出手，找借口削弱光明神在大陆的力量。这才是他们身为信徒，应该为魔神大人考虑的事情，而不是像那个满脑子交配的红皮丑八怪一样成事不足。 “你！”罗斯菲尔紧咬牙齿，恨不得把克罗恩咬死，但很快红皮恶魔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下来，因为克罗恩说的没错。她看着克里斯，这个男人如同一颗被点燃了引线的炸弹，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谁也不知他的心象会在什么时候崩溃，但毫无疑问，崩溃爆炸的心象风暴只会比巴尔的更恐怖！ 第216章 对自我的理解 微弱的光球缓缓上升，转眼间已经布满了整片废弃城堡的上空。菲妮克丝握紧了手中的法杖，神情紧张地望着克里斯的方向。虽然小法师并没有进入圣域，无法感受到克里斯周围那数种针锋相对的心象之力。但作为与克里斯旅行过半年的伙伴，她深知克里斯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另一个人格发难，才使得克里斯没法苏醒过来，而此时或许就是两个人格争斗到最凶险的时候。菲妮克丝紧咬着嘴唇，她相信克里斯绝对能打败另一个讨厌的人格，但如果身体遭到破坏…恐怕两个人格都会死掉。 飘在小魔导师左侧的圣骑士安吉拉缓缓吐了口气，将目光从菲妮克丝身上收回，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神色冰冷，但言语中又多了丝无奈，“你在担心那位克里斯阁下？” 菲妮克丝点点头，却又萌生出一股无力感，眼前的恶魔军团实在是太过强大，即便自己拼着损伤大脑的风险，强行施展出还不成熟的9级魔法，菲妮克丝也完全没有自信能够挡住这群恶魔。 “像往常一样，做好自己的事情，剩下的全部交给查理大人不就好了？”安吉拉似乎也看见了菲妮克丝那发白的脸色，她轻轻撩开遮住自己左眼的卷发，目光坚定地望着查理的背影，“反正今天咱们都会死在这儿。” 小魔导师却只是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反问道，“你害怕了吗，其实…” “害怕？”安吉拉嘴角上扬，忽然露出了笑容，“不，我永远是查理大人手中的剑。” 似乎是瞥见了小魔导师忧心忡忡的样子，安吉拉轻轻拍了拍菲妮克丝的肩膀又继续说道，“而且查理大人说得没错，在雪山，那位克里斯阁下救过我们所有人，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菲妮克丝低着头，她并不是担心康斯坦丁佣兵团的立场，而是眼前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然而，无论是克里斯，还是查理大人和佣兵团，对于菲妮克丝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人。 “等菲妮克丝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大伙追随查理大人，可不是头脑发热或是一腔热血。因为大人一直在带领我们做正确的事，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能够贯彻自己的信念，有恩必报！这才是勇者大人，这才是康斯坦丁佣兵团。” 来不及感慨菲妮克丝这半年的变化之大，安吉拉的神色迅速重回严肃，她一把抓住菲妮克丝的肩膀，目光穿过无数倒飞的光球，向黑云之上的六芒星法阵望去，“小心…要开始了。” 紫白色的地狱火在克罗恩周围燃起，恶魔统领就这么站在克里斯身侧，手上的火焰一点点下沉。这个人类身上鼓荡的心象之力如同搅动的刀片，若是直接触碰便会向罗斯菲尔那样遭到反击。 可这种逸散的心象之力也只能触碰到灵魂而已…对于实质性的攻击并没有什么防御力。查理的长剑已经泛起闪耀的金光，汇聚了佣兵团数百人希冀的一击正蓄势待发。 克罗恩硕大的复眼中满是暴戾与期待，他的前肢忽然斩下，带着熊熊烈焰袭向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克里斯！来吧…出手吧勇者，救下你的朋友。 “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死你了。” ………… 充满毁灭气息的地狱火渐渐逼近克里斯的躯体，而将时间稍稍倒回一些。在碎片世界中，江渚与克里斯的战斗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看上去风精灵的作战计划并没有影响主人格太久，反倒激发了他的斗志与信心。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心象之力几乎快要见底的克里斯。精神上的疲惫让他看起来有些恍惚憔悴，但从闪避的动作来看，一时半会儿主人格也没法彻底击溃克里斯。 面对江渚的数轮抢攻，克里斯只得连连后退。虽然耳边满是主人格劝降的嘲讽，可克里斯却只是充耳不闻。他还在思索着镜中少女缇娜曾说过的话。 自己的心象中…究竟有什么？ 如果他还是没法参透理解这其中的玄机，那么等待他的结局，只有抱着那空白的心象溺死。可是…想要理解自我，他真的有些当局者迷。 所以他现在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拖！拖到自己想明白，或者战死为止！ 白色…白色？ 眼前飘忽不定的黑色雾气被忽然拨开，燃着火焰的光芒长枪直直奔着克里斯的胸腹而来！克里斯眯起右眼，猛得推出长剑，身形向侧后方翻转。 但主人格的攻击却并不止于此，克里斯明白江渚也拥有魔眼的力量。所以在闪避和预判上，自己丝毫没有优势。若非是有虚无心象的防御削弱，他早已经被杀死了。 “别再挣扎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从一开始就是。”还在尝试攻心的江渚忽然闪身出现在克里斯身后，手中盘旋的黑色漩涡迅速贴近克里斯，但下一刻他却又抓了个空。 “嘁…”菲奥娜的黑化后的心象自带污染精神，腐蚀心灵的特性。可这种污染却压根无法影响到处于心象防御下的克里斯。至于操控黑雾的自己… 这种程度的负面情绪在江渚看来算不得什么，甚至还大幅增强了主人格的意志强度。可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在被希尔芙摆了一道后，他正在渐渐变得急躁。 总是差一点就能弄死那又臭又硬的副人格，可每次又都是差一点…现实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让江渚有些放不下，如果那些恶魔趁这会袭击自己，那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会有颜色呢？与逐渐烦躁起来的江渚不同，克里斯依旧在逃跑闪避的同时，耐心思考自己的心象。只是当他再次放出心象之力推开江渚的攻击时，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晃动忽然影响了整片沼泽，一股强烈且难以阻挡的心象之力，如浪头般砸进了碎片世界。 这又是什么招数？ 克里斯连忙稳住身形，他抬起右眼向江渚的位置扫去，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主人格同样在稳定自己的心象？ 他原本以为这股震动是主人格心象切换产生的动静，但如今看来好像是外界的冲击。展开完整结界的江渚所承受的压力远比自己要高，趁此空当克里斯立刻抽身飞退，和主人格拉开距离。 心象之力汇聚成的风暴席迅速卷了碎片世界的每一处角落，而在这股无差别的风暴中，克里斯却忽然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第217章 我就是我! 此刻…空间的震动持续不断，江渚屏住呼吸强行稳住被污染的魔法沼泽。这股从外界袭来的浪潮让江渚与克里斯都产生了强烈的耳鸣。 “心象风暴？哼…那只大苍蝇终于死了吗。”江渚皱起眉头，瞬间便发现了这股风暴的本质，也认出了这股心象风暴的所属。 暴食元帅巴尔，终究还是选择了自毁心象的末路吗？江渚对于巴尔的命运并不关心，但这股心象风暴的到来，却着实给了他不小的机遇。 先前因为误判巴尔更在乎莉迪亚的墓地，所以主人格并没有截获巴尔的心象能量用于分析复刻，所以他模仿出的不死结界，几乎只是个伪劣的半成品。 巴尔的心象能力究竟有多强，这一点江渚早有认知。就连变种黑山羊幼崽也没法在结界中彻底杀死巴尔，那时巴尔可还没有突破70级。 江渚瞥了眼退开好远的克里斯，随即猛得张开嘴巴深吸一口气，开始静心感受巴尔最后的心象力量。虽然巴尔的死亡意味着外界的情况更加危险，但正因如此，江渚才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快速击败克里斯的机会。 而另一边，克里斯乘着风暴的浪头飞出好远，但却又慢慢停下了动作。他的右眼渐渐泛白，死死盯住了风暴里的某个方向，那里…似乎有熟悉的气息。 “海伦？你怎么会在这里？”克里斯并未张口，声音却径直穿过了风暴的边缘，他隐隐约约在狂躁的心象乱流中，看到了淡淡的白色身影。 白影中的人形逐渐变得清晰，正是以江月模样出现的梦魔海伦，少女的表情平静淡然，眼中却夹杂着些许愧疚。 “抱歉，梦魔是没有实体的…这里不是梦境，所以我只能以你印象中的样子出现。”海伦低着头，少女似乎并不想勾起克里斯对妹妹的回忆。这位在每个人眼中模样各不相同的梦魔，此刻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梦境已经结束的话…外面现在怎么样？” 海伦摇摇头，嘴角却带着些许幸福的笑意，“虽然这么说很不可思议，但我已经死了…和巴尔大人一起。”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死亡这种事情从海伦的口中说出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存在，反倒像是找到了归宿。只是那位暴食元帅，居然就这么死去了… 是因为神明吗？克里斯的脑海中浮现出魔神别西卜的名字，先前在浅层梦境他就遇见过魔神的使者，那家伙还满嘴什么克里斯符合魔神的神选之类的话。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克里斯与主人格交手的地方，从理论上来说就在克里斯的体内，是魔镜碎片的虚幻世界。就算梦魔没有实体，以海伦的力量，她也绝对不可能突破他与主人格的双重心象壁垒。 “是心象风暴最后的力量，因为出现了共鸣，所以我们才会飘到这里…嗯，正好海伦她说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巴尔的声音忽然从海伦身后响起，结实宽厚的臂弯轻轻搂住面前的少女，“不过我真的想不通…” “你…究竟是什么人？”巴尔此刻的模样不再痛苦，反倒多了丝解脱。这股蕴含在心象风暴中的意识，恐怕很快就会随着这力量的耗尽而彻底消散，可是这对于巴尔和海伦二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绝望的事情。 “我的心象在最后一刻，多了对魔神大人的叛逆与不甘…”巴尔的声音很清晰，但却充满了疑惑，“就是这部分，和你的心象产生了共鸣。莫非…你对魔神别西卜，有很深的仇怨？” 共鸣…？一个陌生的词汇，但克里斯却好像抓住了什么似得。他的确感觉到这股心象风暴的执念，有让他心潮澎湃的感觉，但却十分微弱。 可是…自己的心象，难道不是一片虚无吗？抹杀一切超凡的虚无，也会出现共鸣？ “我，是克里斯；不…我是江渚？不对。”巴尔的问题很简单，但却让克里斯陷入了迷茫。 我是谁？ 这样的问题就算是询问四五岁的孩子，想必都能瞬间得到答案，克里斯却沉默了。身为被剥离出去的副人格，江渚灵魂中的残次部分，他意外来到了这片大陆。 一路上，有过冒险，有过战斗…也结识了格林、柯琳斯等一众朋友。这大半年的旅途他并不想否认，因为无论是勇者们还是亚托莉娅，都是真实且鲜活的。 但…自己真的有资格陪在她们身边吗？如果没有意外，与格林等人相处的本应是主人格才对。自己这个人格碎片虽然拥有前世江渚的部分记忆，可他从诞生算起也不过只有半年。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更不应该有这些的回忆与牵挂。 自己是江渚吗？连名字都改成克里斯的家伙，应该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江渚了吧？那…自己是克里斯？这个背负了代行者使命的名字，从第四次之战起，就流传在这片大陆。 而自己非但没有向上一任克里斯那样，为这片大陆做些什么，反倒得罪了黑山羊，大陆的灾祸也由此开始。 可如果都不是的话，我…又是谁呢？ 似乎是没有想到克里斯会因此陷入沉默，巴尔苦笑了声，似乎是感觉到风暴的力量快要耗尽了，这才缓缓开口，“看来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困难的问题，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祝你好运了。” “另外，我从海伦那里听说了…”巴尔顿了顿，满眼宠爱地看了眼怀中的少女，“你从那群坎比翁手里保护了海伦，谢谢你克里斯，这无关立场，只是代表我巴尔。” “不必谢的。”克里斯晃了晃脑袋，他也能看出来巴尔和海伦的身体已经变淡了许多。 “呵…虽然我和海伦还是没能活下来，但是。”巴尔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且温柔，慢慢看向海伦，“你的帮助并不是全然无用，至少我们一起走到了最后。” “江渚！唔，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海伦也忽然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迷茫什么…但如果是你的话，只要跟着内心的想法走，就一定没问题的。” “你看到的，应该是江渚的记忆，可我并不…” “不是的！不是记忆里的江渚。”海伦忽然打断了克里斯，少女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高了半调，“我是在说你，是帮助过我的你，是我亲眼所见的你。” 克里斯默然抬头，迎上的却是海伦坚定的目光。一瞬间，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列娜的样子，那位始终怀疑自我的黑狐少女，似乎也曾抱有和自己同样的迷茫。 世界上有没有不应该存在的人？ 看着海伦和巴尔此时的样子，克里斯忽然笑了起来。明明在雪山时，自己还在安慰鼓励别人。可如此简单的道理，落在自己身上时，他也和列娜一样迷茫犹豫了。 “那位人族的勇者，为了保护你，选择了对抗整个地狱军团。”海伦叹了口气，梦魔的意识并没有消散，即便是此刻她依旧能隐约感知到外界的精神波动。 海伦闭上眼，将自己感知到的影像投映到克里斯的意识中，一瞬间，克里斯仿佛看见了那拦在自己身前的勇者，还有数百名佣兵。 “他们想让你活下去！所以才会赌上性命。我，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海伦迅速说道，救命的恩情，可不是一句感谢就能报答的,她看着克里斯的样子，心下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有帮助。 “我不是江渚，也不是克里斯，更不是勇者和代行者。我…就是我。”克里斯的目光逐渐清明，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有亚托莉娅，有格林、希尔芙，还有正在拼死保护自己的查理。海伦说的没错，这些人和她一样，所认识的都是当下的自己。 没有所谓的应该与否，也没有任何前世江渚的影子。他们真正在乎的并不是什么身份、代行者；也无关什么主副人格，而是自己这个人。 复杂且绵密的感情逐渐涌上克里斯的心头，是感动？是安心？亦或是愧疚、同情？这种感觉像是一汪清泉缓缓注入克里斯的心间。又好像是扯不断的麦芽糖，不断咀嚼折叠。因为心象的作用，而渐渐丧失的情感，也仿佛重新发出了嫩芽。 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发觉… 好像，自己已经许久记不得这种情感了：那种被在乎、被重视、被承认的感觉…亦或者说，是被爱着的感觉。克里斯，在被伙伴们牵挂着！ 第218章 不会徒劳 温柔且和煦的微风缓缓拖住了克里斯的身形，轻薄的衣衫轻轻飘动，没有丝毫急躁或混乱。他慢慢抬起头，平视着眼前的巴尔与海伦。 “谢谢你们，我想我明白了。” “能帮到你就太好啦。”似乎是察觉到克里斯的精神波动逐渐平复，海伦终于松了口气。少女抬起头看向身侧的暴食元帅巴尔，眼中再没有任何牵挂与留恋。 决死的心象风暴终有停歇的时刻，夹杂在这股灵魂能量中的巴尔和海伦，也相拥着渐渐消散。他们的身影开始泛白，无数细小的光点如沙尘微粒般落入风中，直至化作浅淡的白光彻底消融。 克里斯的嘴唇微张，像是在轻声道别。但很快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白光？白色…巴尔和海伦在消失前，化作了一缕白光，虽然只有一瞬间的明亮，但是… 克里斯卡住的思维齿轮突然转动起来。自己的心象结界中，不也是一片白色吗？如果那白色并不是空白，而是光的话… 自己的心象并不是一片虚无，而是充盈着无尽的白光？ “她们消失了诶…”希尔芙的声音忽然出现，瞬间打断了克里斯的思维。由于心象风暴的冲刷，克里斯周围的虚无心象已经收回了大半，风精灵这才能够重新靠近克里斯的意识。 “没想到七名魔王这就死掉了一个…”风精灵忽然喃喃自语起来，“还真有点不可思议…啊不，不对！这不是重点啦！你有没有想到打败坏东西的办法哇！” 一如既往的吵闹声音，此刻在克里斯听来反倒多了丝亲切。他的左手轻轻贴在胸口，一股温热且澎湃的律动便从掌心传来。狼人的心脏是坚硬如铁的，可他的心却是温暖柔软的。 坚如铁石的心自然无懈可击，但有了牵挂和羁绊，这颗心脏才跳动得更加有力。 希尔芙还陪在自己身边，自己原来是被这么多伙伴重视着…如果他认输认命，死在这里的话，他们一定会伤心的吧。毕竟，自己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呵…放心吧希尔芙。”克里斯的声音里满是温柔，“我不会输给那家伙的！谢谢你，愿意和我并肩战斗。” 克里斯突如其来的感谢让希尔芙有些愣神，但随即风精灵又连忙开口否认起来，“哈？你，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咱，咱不是一直在这儿吗，怎么突然…” 或许是看见克里斯那认真的瞳眸，希尔芙的反驳戛然而止。熟悉的感觉…那个温柔又认真过头的傻瓜又回来了，亦或者说，他从未离开。 “呼…算啦！”希尔芙的线偶在空中叉起了腰，忽然长长吐了口气，“旅途里的一切都不是徒劳，这是菲奥娜以前常说的，虽然咱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的同伴们可都在等着你啊！你要，要是死在坏东西手里，我，我就不理你了！” 旅途中的一切都不是徒劳吗… 克里斯抬起头，远处的江渚忽然睁开了眼睛，天空中到处都弥漫着诡谲多变的黑云…主人格似乎已经彻底分析补全了巴尔心象能量中蕴含的信息，连绵不绝的气势从他的身后放出。 巴尔能够在心象中不死的原理，江渚已经完全理解了…果然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只要完美复刻掌握了巴尔的心象，现在的克里斯就绝对不可能战胜自己。 巴尔的心象风暴彻底平息，主人格深吸一口气，静静俯视着下方的克里斯。这场忽然吹进来的风暴，让他收益颇丰…而这，也必将是击垮克里斯的最后一根稻草。 漆黑的魔法沼泽渐渐变换了模样，在江渚的操控下赫然化作了漫天的云雾…而在主人格背后，克里斯隐隐约约看见了一棵参天大树的轮廓。 支撑起整片心象梦境的古树！巴尔的心象吗…而且还是与梦境结合时的迷离状态… 克里斯紧握着拳头，看来主人格从刚刚的心象风暴中掌握了巴尔的心象构造，但是此刻的他却没有任何动摇。 “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放弃吧克里斯…你应该认得这个结界。”江渚的身形忽然下沉，眨眼间就来到了克里斯面前，他并不担心克里斯的偷袭，因为在暴食心象完成的那一刻，他已经是不死之身了，至少在心象结界中是这样。 “我不会死在这儿。”克里斯的回答却十分简短，锋利无比的气刃猛然斩断了江渚的身体，后者却只是冷冷一笑，反手发动反击，就好像刚刚的攻击并没有落在他身上一样。 激烈的战斗再度爆发，没有任何预兆…直到整棵梦境古树都变得摇晃起来。虽然解开心结，重新燃起了战斗意志，但克里斯的心象之力却并没有得到任何补充，从表面上看，他的实力没有任何变化。相比于拥有了不死能力的主人格来说，或许战斗只会以克里斯力竭败亡而告终。 但事情真的会如此吗？ 梦境古树的颤抖越发剧烈，克里斯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感到了钻心的疼痛。整片存于意识空间的碎片世界，都在疯狂震颤，仍旧在拼命战斗的克里斯与江渚，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现实中的身体，遭到了攻击和破坏！ 就连胜券在握的江渚都紧跟着皱起眉来，即便展开了巴尔的结界，可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梦境…而展开结界也需要自己不断消耗心象之力。 如果这时候身体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他也只能选择以灵魂的形式逃离这里，否则等待自己的同样是死亡！可任凭他如何进攻，副人格都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迅猛的剑光忽然划过江渚的肩头，克里斯似乎无视了外界身体的损伤，只是专注于眼前的战斗。江渚硬接下攻击后，立刻回身反击，他紧咬着牙齿，心底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克里斯啊克里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在意外面的威胁？ 第219章 信任! 强烈的耳鸣充斥着江渚与克里斯的脑海，源自灵魂深处的疼痛让他们的意识都变得格外清醒。自己的身体在承受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但他们的战斗却并未因此停下。 与时间赛跑？在身体被彻底破坏前击败另一个人格，然后再回到现实世界迎战恶魔军团？别开玩笑了…就算是一向自视甚高的主人格，也能够从这短短的几行字中感受到压力。 且不说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克里斯，就算自己获得了胜利回到现实，满身疮痍的身体还怎么跟恶魔军团战斗？如果副人格是因为不知道那群恶魔的厉害，才会这么淡然，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地狱这种程度的位面世界，和兰柏尔大陆压根不是同一等级的。 一抹鲜血同时从克里斯与江渚的嘴角渗出，他们的左肩瞬间变得漆黑。克里斯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把那股痛感压下。克里斯并不知道任何灵魂离体的办法，所以倘若身体遭到毁灭，他的灵魂也会跟着一同消散。 森然的剑光斜着斩下，克里斯不断调运起残存的心象之力，淡淡的风声在他耳边亲昵。看上去他似乎全然没有动摇。与先前的交锋不同，即便这来回数合他与江渚都未能伤到对方，可二人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又是一轮剑光撒下，猛烈的风元素如同空气炮一般从江渚的侧身轰过。主人格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克里斯，身形迅速后撤，“慢着！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死。” 从突破圣域，到向副人格下达战书，战斗到如今这还是江渚第一次提出罢战。主人格紧咬着牙关，似乎颇有些不甘心，只要再多一些时间…再多一会儿，自己就能灭掉这个碍事的副人格。 纵使有着巴尔的不死结界，可由于自己的灵魂还在躯体内，所以在现实中受到的伤，反而会削减结界内的复原上限。要是恶魔们的攻击继续下去，恐怕用不了克里斯动手，他就已经毫无反抗地被杀掉了。 连反击都没有？这种屈辱江渚无法忍受。 “外面那些恶魔已经对我们动手了，现在不是内耗的时候，得先想办法逃出去…”江渚忍着疼痛继续开口道，为了延缓死亡的时间，他甚至动用了同样不多的心象之力加速了他与克里斯的思维。 不远处的克里斯收剑静立，耳边依旧充满了希尔芙的不安，看上去克里斯背后的精灵刻印也同样遭到了攻击。 “这场战斗…是你先挑起来的。”克里斯的声音平淡，他看着周围水蓝色幕布一样的结界，目光又迅速锁定了江渚。 “那又如何！我们之间必有一战，只是此一时彼…” “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真以为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吗？”克里斯郑重地说道，就连一旁的希尔芙都有些吃惊。 “你想怎么样？”江渚皱起眉头，心想副人格恐怕是要讨些好处，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如果换作自己的话同样会这样。但克里斯的回答却瞬间让主人格愣在了原地。 “当然是继续了！直到我们有一方死去为止，这可是先前你自己说的。”克里斯翻转长剑，虽然动作看上去有些迟缓，但周围逐渐凝聚的心象之力却并不是虚张声势。 “混蛋！外面那些恶魔可不是闹着玩的！”江渚简直不敢相信克里斯的回答，在主人格看来，或许克里斯只是想再拖延些时间，多拿些筹码…但，这可绝对是在玩火自焚！ “查理正在保护我的身体，我信任我的同伴。”克里斯的嘴角微微翘起，他的面前隐约浮现出查理和康斯坦丁佣兵团来。 “哈？”江渚简直要被克里斯气笑了，他甚至一度怀疑副人格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无论怎么想，刚刚突破五十级的慷慨勇者，都不可能是地狱恶魔的对手吧？ 查理拦在自己身前的事情，江渚自然也感知到了，可他压根没有把勇者考虑在内。原因无他，实力差距太大了，眼下身体的多处受损足以说明，勇者不可能拦下恶魔。 都已经如此了，克里斯还在相信勇者？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家伙？再者说了，明知道打不过…早早脱身才是正途，那名不自量力的勇者同样天真到愚蠢的程度。 这两个蠢货混在一起，是要把自己带进沟里啊！ “我相信我的伙伴。”克里斯的回答十分简短，随即便利用心象打破了江渚施加的思维加速。追二兔而不得其一，这个道理克里斯很明白，眼下的事情要一件件处理，至于外面的恶魔？克里斯完全有着将后背完全交给同伴的信任与勇气。 而这份信任，是孑然一身、只考虑自己的主人格，永远不会理解的感情。 锋锐的剑光裹挟着心象的力量，那骤然而至的攻击代表了克里斯的决心。从雪山苏醒后，他便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能够胜过主人格，而如今克里斯的目光终于渐渐清澈起来。 这片大陆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乎着自己，自己也同样在心里装着他们…勇者们也好，亚托莉娅也罢，这趟半年多的旅途本身，才是自己最大的收获！卖花女虽然无恶不作，但有一句话克里斯是十分认同的。 人类的情感中，蕴含着连神明都不曾领悟理解的力量。 “混蛋！蠢货！！”江渚感受着自己那被瞬间击散的心象之力，只得咬紧牙关迎上了战斗，而随着思维加速状态的结束，他们身上的伤势又飞速增加起来。 克里斯的攻击逐渐变得沉稳且有节奏，淡白色的心象不断展开收缩，一时间江渚竟有些落入下风。 “你总说我的心象是一片荒芜之地，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你的心象则是包揽万物。”克里斯平静的声音中没有傲气，也没有慌乱，“但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我的心底有我在乎的人，同伴朋友…他们就像是各种频段的光汇聚在一起，用白色填满了我的世界。而你……”克里斯轻呼了一口气。 “只会复制他人心象的家伙，你的心象才是真正的空虚无物吧！” 第220章 胜负手 激烈对撞的心象之力如同拍击悬崖的浪头，在克里斯的声音落下后骤然分开。满身伤痕的克里斯向后倒飞，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只见他的左肩已然炸开，上面满是漆黑的痕迹，但克里斯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偏移。 “你说什么？”江渚的情形同样好不了多少，灵魂受损的漆黑伤势已经爬到了他的脖颈。主人格就这么静静漂浮在空中，好像仍在回味刚刚的那句话。 “心象是一个人内心的具现，不管你复制出来的结界有多么强大，但那终究不是你的。”克里斯的语气平缓，此刻他的心态十分稳定丝毫没有任何焦急或不安。即便从身体上反馈回来的伤势还在增加，但克里斯有信心将背后交给伙伴。 “举世闻名的传奇？足迹遍布大陆的勇者？他们的心象全都是一生冒险与奋斗的缩影，但…你是什么？”克里斯的眉头逐渐皱起，那种直视灵魂的目光让主人格都猛然一惊。“你只不过是凭借想象和分析，盗用了他们的能力，你并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们的冒险。” “哼！那又如何？力量才是绝对的，方法并不重要。你只是不愿承认赢不过我而已。”江渚对于克里斯的说法有些嗤之以鼻，但副人格先前的话还是让他产生了一丝不安。 自己的确能够复刻出那些强者的心象，只要自己理解透彻…就能够像书写剧本的作家一样，将那些角色的性格、抱负，乃至一生都复刻出来。 可是…这么多强大的心象中，真正属于自己的部分又在哪里？江渚不知道，难道当真如克里斯所说，自己才是没有内心的空壳吗？ “你只是神明创造出的人偶空壳…”克里斯忽然说出了江渚的内心所想，副人格呼了口气，灵魂上的伤痛让他连说话都有些停顿。 神明分割了原先江渚的灵魂，从中剥离出了他们认为不重要的东西，那些便是克里斯。主人格虽然继承了江渚大部分的灵魂，可他和克里斯一样，是在神明的手术台上诞生的人格，所以在克里斯看来，他与“江渚”都是在那时才得以诞生。 神明杀死了原先的江渚，从他的尸骸中取出肋骨，制作了精美的全知人偶。但无论是人偶也好，剩下的残骸与边角料也罢，都是神明的造物，也都不是江渚。 人是活在当下的生物，分不清过去和记忆的区别。所以只要灌输了原先江渚的记忆，那他与主人格都会认为自己就是江渚。 “我有自己的冒险，有自己的同伴，也有重要的人，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克里斯向前飞动，逐渐靠近了主人格却并没有发动攻击，“因为我切实经历了这一切，可你没有。从很早以前我就在想，如果最开始来到这片大陆控制身体的是你，不是我，那会有什么变化呢？” “当然！没有你，我早就变…” “早就变得更强了！对吗？”克里斯忽然抢下了主人格未说完的话，嘴角泛起微笑，“这是自然，你拥有整片大陆上的知识与情报，可有一样东西你永远都不会有。” “什么？” “心中的感情。为了变强，你不会和当时又菜又莽撞的格林同行，更不会在乎艾米的生死；你不会无聊到去救下一名被囚禁的希尔族，反倒会榨干她的价值；或许你的强大足以对抗可怕的斯维特兰娜，但永远不可能顾及山下的镇民和受伤的黑狐。” “就算拥有了行走在大陆上的躯体…我们的旅途也不可能一样！你的内心只剩下了变强，根本不会在乎身边的人与物，自然也不会管大陆的死活…而这不正是神明所期待的吗？”克里斯的话如同锋利的麦芒，忽得刺入了主人格的心底。 “你，你说什么？我要打败所有的神！成为新世界的主宰！这是我自己的意志！”灵魂的瘢痕已经爬到了江渚的脸颊，但他同样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出言反驳着克里斯。 “呵…被神明制造出的漂亮人偶，你的一切可都在神明的注视之下啊。”克里斯握紧右手，他的指尖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柔软却温暖的东西。 渐渐地，他的右手手背似乎浮现了淡淡的小花图案，只是由于太过寡淡就连克里斯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详见第二卷第181章） 直到此时，克里斯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心象中并不是空虚一片，他心底有白色的光，而那正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与羁绊。 虽然想通了这一点并不会让他的实力增强，但这却给了克里斯胜过主人格的信心，他同样明白：人格之间的拼杀，战斗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各种负面情绪都无法干扰主人格片刻，但克里斯那切中要害的话语，却让江渚产生了些许动摇。 “混蛋…”随着克里斯的靠近，江渚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他无法反驳克里斯的质问，一方面是因为动摇，而另一方面则是对身体与现实的焦虑。他不知道克里斯怎么会这么平静地去思考自己和他的差别。 江渚承认这有意义，但眼下绝对不是时候！如今每耽误一秒钟，他们都有可能和身体一同毁灭！ 看着重新摆好架势的克里斯，江渚能感到副人格身上的心象之力已经重新运起，那是对方决心的体现。 此时，整个碎片世界都忽然变得黯淡了许多，无数裂纹在空中浮现，隐约还能看见裂纹与沟壑。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不管有多么强大的敌人围在周围，克里斯都要和自己死磕到底！江渚眉头紧皱，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糕了。 无数斑驳的黑色痕迹几乎爬满了身体的各处角落，对面克里斯的情况同样如此，江渚难以想象此刻身体究竟遭到了多么严重的损伤。 原本自己才是优势的一方，从头到尾他都在压着克里斯打！无论是人格还是心象，自己都胜过副人格。江渚很清楚，克里斯是当真打算就是把自己拖死在这儿！ 而副人格如此做的原因，只是因为有个弱不禁风的勇者，妄图从恶魔手里保护他的身体！可笑！滑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而抱着这种想法的家伙，此刻还真就把自己逼入了险境。 疯了！一定是疯了！那个家伙真就打算死在这儿？江渚的心头逐渐萌生了退意，克里斯疯了，但他没有！况且刚刚克里斯说的没错，他甚至无法反驳。自己的确应该好好寻找一下有关“自己”与神明的答案，所以… 他必须要活下去！ 第221章 菲妮克丝的高速咏唱 克里斯表现出的决心与耐心让主人格都感觉不可思议。但在现实世界中，勇者查理的情形却不容乐观。 金色的羽翼残损了大半，勇者单膝跪在六芒星法阵上，手中的长剑却依旧没有放下。漫天遍野的光球，如同飞向烛火的飞蛾，不断向着天空汇集。 肩负着“希望”的勇者，仅在接下恶魔统领克罗恩的一击后，便身负重伤。查理轻轻转过头，只见身后的克里斯同样遍体鳞伤。 仅仅只是攻击的余波，便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吗？查理紧咬着牙关，他已经拼尽全力，但面对碾压级的破坏力，就算是勇者也没法护得克里斯周全。 勇者艰难地拄着长剑站起身，他身后的破损羽翼已经无法再支撑飞行，但查理依旧仰起头，长剑抬起直直指向了斜上方的克罗恩。 挑衅！十足的挑衅。 “呵呵，想激怒我？抱歉，我还不至于和一只虫子生气。”昆虫恶魔形态的克罗恩轻蔑地看了勇者一眼，随即口器中发出兴奋的簌簌声响。“你出手了对吧，出手了，哈哈哈…勇者！我要杀了你，哈哈哈，现在！立刻！” 克罗恩的复眼中均透露着杀意与兴奋，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巴尔的背叛让别西卜大人在大陆的势力遭到重创。可如果自己能利用规则，干掉一名光明神的代行者…那天平不就又摆回平衡了吗？ “无聊…”随口鄙视了一句同伴，红皮恶魔抱着手臂飞离了六芒星战场。罗斯菲尔叹着气，歆羡地望着查理与克里斯的方向。 克罗恩的谋划谈不上高明，甚至可以说拙劣到刚孵化的小恶魔都能识破。但那位勇者还是上钩了，随意丢掉了自己勇者身份的保命符。 是他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罗斯菲尔并不这么认为。查理是知晓的，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选择逃跑。 “多么帅气的小甜心啊…”望着查理的侧身，罗斯菲尔眼中逐渐露出了憧憬与惋惜，无论是敢于得罪黑山羊的克里斯，还是这个为了同伴不惧恶魔的勇者。 即便立场不同，但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浪漫，着实让罗斯菲尔都有些脸红心跳，虽然她的皮肤原本就是红的。 “啊…我要迷上你了，人类。”罗斯菲尔喘着粗气，向勇者表露着自己的爱慕。人类中尽是些有趣的家伙。 悍不低头的英雄人物，多么帅气英武啊！ 啊…好想，好想把他带回去！用一千种办法折磨，好想看他的英雄气概被磨平，最后匍匐在自己面前，亲吻脚尖以求活命的样子啊！ 且不说红皮恶魔的脑内遐想，克罗恩已经对查理宣判了死刑。勇者主动阻拦了恶魔军团，即便自己不属于兰柏尔大陆的势力，但克罗恩依旧有充分的理由在此处击杀勇者，而且是不择手段的。 天空中的乌云里交错着闪电，层层叠叠狰狞得好似一只硕大的章鱼。几乎不需要恶魔统领吩咐，黑压压的一片阴影便从云际间涌下，好似怪物吐出的墨汁：那是成群结队的地狱劣魔与坎比翁的队伍。 战斗不再是克罗恩与查理的单挑，一心打算消灭勇者的恶魔，才不会估计双方的实力差距，一上来便发动了凌厉的攻势。 血肉的滋味！人类的气息！对于久居地狱的劣魔们来说，兰柏尔大陆到处都充斥着新鲜的味道，无数模样怪异的可怕怪物从头顶跃下，全都奔向了同一个目标——勇者查理！ 或许是深知死亡将近，亦或是压根毫不在意，勇者只是闭上了眼，双手握住剑柄将长剑竖在胸前。“我不会让你们靠近克里斯兄弟一步。” “查理大人！”菲妮克丝攥着法杖的手心满是汗水，她迅速念诵咒文，硕大的魔法阵忽然在她背后显现。 极其高速的咏唱从菲妮克丝口中吐出，快到一旁的安吉拉压根听不清音节，但小魔导师却没有丝毫失误。 仅数秒钟的时间，8级魔法便被菲妮克丝咏唱完毕，这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几乎已经是打破了大陆上施法速度的极限了。 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鸟鸣，紫色不死鸟张开翅膀，高傲地冲向天空。此时的火鸟和树海时的残破模样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灼热而清晰的火绒根根具现，就连翎羽与喙舌都看得真切，可见这几个月来，菲妮克丝对魔法的控制力又提高了不少。 安吉拉捏紧拳头，似乎就连她也没想到，菲妮克丝的实力已经远超了自己的想象。地面上的佣兵团成员们，同样看见了这骄傲的火鸟。 那是他们最自以为傲的魔导师菲妮克丝的手笔！一时间，高涨的战意与声浪瞬间从下方爆发，就连周围漂浮上升的光球都密集了不少。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好这威力强大的8级魔法。勇者威廉站在远征军队伍的前列，默默低下了头。 查理已经完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威廉的手掌慢慢渗出鲜血，他的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他是远征军的统帅，他必须带着这数万同胞回到家乡！ 查理凭借着一腔热血，选择在恶魔军团面前慷慨赴死…可是，身为统帅的他却做不到，因为远征军里必须要有一名勇者在，才能确保恶魔们不打破承诺。 战争，绝对不是凭义气就能取胜的。眼下查理和佣兵团和恶魔们交手的时候，是远征军撤退的最佳时机，舍弃一部分士兵，换取大部队的存活。 对，没错，就像平日里一样。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却迟迟下不了命令呢？ 眼下这个王国中最令魔族胆寒的智将，此刻却只是站在原地，直到菲妮克丝的火鸟与劣魔大军撞在一起时，威廉才低着头猛然抬起手。 然而正当威廉准备喊话时，一只温柔却有力的手掌却抓住了他的小臂。面色苍白的原修女莎伦正死死望着自己。“勇者大人！您…您真的要把活下去的希望…” “寄托在恶魔的怜悯上吗？？” 第222章 代表希望的心象 活下去的希望？ 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修女正紧紧拽着勇者的手臂，威廉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坚决与愤怒，下达撤退命令的话语便迟了片刻没有说出。 她一定是光明神虔诚的信徒吧？将一生献给神明的修女，自然不愿与恶魔达成妥协。一定是这样；或者说她和查理类似，只是不想抛弃掉六芒星阵上的克里斯，毕竟她们可是同行的伙伴。 一瞬间，威廉的脑海中便为莎伦的行为找出了无数种理由，但只有勇者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他在逃避内心的愧疚而已。 “希望…希望吗？”威廉喃喃自语着抬头望向了云端的查理，代表了慷慨与希望的勇者查理，在这种绝境下，真的能带领人们找到希望吗？ 明明身为好友，自己本应是最信任他的人，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要选择背弃呢？威廉只觉得有千百磅的重担压在肩头，因为那是远征军数万军人的性命。 “那些恶魔的话绝对不可信！”莎伦的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的表情，他能感觉到周围弥散开来的庞大欲念，那种渴求与贪婪，是连她都感到震颤的。 勇者收回视线，目光越过莎伦朝身后的士兵们望去。这些久经阵战的人们或许早已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但当敌人是不可战胜的地狱恶魔时，他们都想活下去。威廉很理解，而现在…生死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勇者闭上眼，无言的沉默在威廉周围蔓延。直到天空中，菲妮克丝的紫色不死鸟被坎比翁们轻易撕碎，威廉都没有任何行动。 莎伦说的情况，威廉并不是没有考虑到。恶魔们背信弃义，在消灭查理后再以同样的理由或方法剿灭远征军。 或是派遣劣魔袭杀除了勇者以外的人类，这种情况并非不会出现，因为对方可是地狱里的恶魔。但威廉更知道，王国远征军若是全灭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届时都不必魔族入侵，失去大量军事力量的人类王国自己便会分崩离析，整个人族都会在之战中面临灭顶之灾。 而这场旋涡的中心…便是那位克里斯！ 把稳妥的希望寄托在恶魔手下留情？还是把希望全都交给那名勇者，赌上一切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再次睁开眼时，威廉的目光中已然再没有任何迷茫。 ……… 数以万计的劣魔与坎比翁如冰雹般砸下，菲妮克丝的八级魔法在这群地狱来客的面前，仿佛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麻雀，一个照面便被打散消灭。 面色惨白的小魔导师嘴角渗出殷红的血迹，就连漂浮术都差点控制不稳幸好有安吉拉在旁扶住了她。女孩攥着法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这便是无法反抗的绝望。 而直面这潮水般敌人的查理，所遭受的压力远比术式破碎的菲妮克丝要沉重的多。勇者双手持剑，身上斑驳的血迹并没有压弯他的脊梁，反倒看上去多了些肃杀与萧索。 “好像一直没来及用过…”查理周围飘散的光球明暗闪烁，他的双瞳在泛滥的光辉中逐渐染成了金色。 自从突破到圣域后，他还一次都没有将自己的心象结界用于实战。原本打算用在和巴尔的对决中，但却意外看见了暴食元帅疲惫的另一面没有打起来。 查理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是不断积蓄着自己的心象之力，静静等待那群劣魔飞得更近一些。勇者屏住呼吸，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时的样子。 远处默默观看这一切的克罗恩口器轻轻抖动了下，似乎在嘲笑查理的自不量力。他感觉到了勇者正在凝聚心象，但一个刚刚突破圣域的新人，面对这么多劣魔与坎比翁时，他那孱弱的心象又能做些什么呢？ 克罗恩冷哼一声，但下一刻猛烈的金光像是朝阳般自下方绽开，直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克罗恩的复眼迅速颤动了几下，随即下意识运起心象之力抵挡。 如海潮、如风雪般的心象波动一股接一股地袭来，但克罗恩却像是岸边的巨岩，在拍打中岿然不动。 “哼，雕虫小技…”约莫数秒后，恶魔统领感觉那袭来的心象波动退潮，这才缓缓睁开眼。果然勇者的心象和预想中的一样孱弱，只是查理居然会将目标锁定自己，这让克罗恩差点没反应过来。 想擒贼先擒王？哼，果然人类尽会耍些小聪… 克罗恩的思绪瞬间卡断，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别小看兰柏尔大陆上的强者，尤其是那些被称为圣域的家伙。呵呵呵…不知道这话之前是谁说的来着，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呀。”罗斯菲尔那阴阳怪气的声音钻入克罗恩的耳朵，但却并没有让他感到愤怒。 面前俯冲而下的劣魔军团几乎全都停了下来，它们不再兴奋，只是畏缩迷茫地愣在了原处。因为在他们前方，有千余劣魔和坎比翁突兀地消失在了那道金光里。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呵！”克罗恩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些毛骨悚然。查理展开心象结界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包括自己与罗斯菲尔在内的上千恶魔！ 一般来说，心象结界能够同时捕捉的对象极其有限，当然巴尔这种和梦境结合后的古怪产物并不包含在内，70级后投射改变现实的结界也不在讨论范围。 其中大多是单对单，将对方拖入自己的结界，即将心象映入对方心里；同时捕捉多人并非不可能，但需要消耗更多的精力，而像查理这种一瞬间捕捉上千人的？就算是克罗恩也有些吃惊…虽然这其中得有三分之一并没有被拖入结界。 虽然身后没有投入行动的劣魔军团还有数万，但这种程度的失算，已经足够让克罗恩感觉丢脸的了。 面前的金光逐渐消散，查理与千余名劣魔、坎比翁一同消失。罗斯菲尔瞥了眼克罗恩，她似乎很乐于看见同僚吃瘪，“那名勇者不见了，喏…我的小甜心就在那儿，不去杀了他吗？趁他不在，这可是好机会啊。” 罗斯菲尔那对柔媚的瞳眸满含笑意，她的语气中充满着蛊惑，还特意把重音放在了“趁他不在”上。但克罗恩却只是冷哼一声，凸出的口器抖了几下。“不，那是诱饵…想杀随时能杀死或带走，现在重要的是那名勇者。” 克罗恩的思路很清晰，如果杀死了克里斯，查理说不定就会借助心象结界的投放能力逃跑脱身，那样自己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杀死了要献给黑山羊的祭品，让奖励大打折扣，又没能消灭勇者，可真就丢人丢到家了。 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克罗恩的一对复眼回瞪着罗斯菲尔，后者却浅笑一声默默转过了身去。 这个该下油锅的雌性！她为什么不去死啊？居然敢羞辱自己！ 故意强调“趁勇者不在”，让自己现在去杀死祭品。这不就是暗指自己不是勇者的对手，只能趁对方不在偷偷下手吗？ 他要是真动了手，那不是要被罗斯菲尔拿来笑话几百年？以红皮恶魔的放荡性格来说，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地狱都知道自己被勇者压着打的谣言了！ “就在这里等，或者去杀下面的人类，随你！”克罗恩的言辞果断，坚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但罗斯菲尔却只是笑着摇摇头，眼见老搭档不上当，红皮恶魔倒也无所谓，今天看克罗恩的笑话已经不少了，反正她又不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且不说恶魔军团的突然停手，让菲妮克丝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转入心象中的查理几乎在同一时间慢慢睁开了眼。 冰冷的雪花拍打在他的脸颊，一股清冷又冰凉的触感由鼻尖瞬间蔓延到全身。 “克里斯兄弟…”勇者深吸一口气，疲惫的精神顿时恢复了不少，他望着眼前这片熟悉的天地，嘴角渐渐勾出温柔的笑意。勇者心中所投映出代表希望的心象… 正是曾经斯维特兰娜肆虐的雪山！ 第223章 绝境的暴风雪 无尽的冰雪，吹进骨髓的寒风…当名为斯维特兰娜的死亡暴风雪来临时，这里便成为了绝望的深渊。 被拖入心象结界的劣魔们散乱在山崖与雪地各处，他们四处张望似乎并未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但当头顶飞洒而下的冰晶雪粒浇在它们头顶时，这些地狱来客们均是感到了一丝威胁。 死亡与毁灭…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选项。 名为希望的勇者，为何会映射出最深重的绝望之地？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查理自己清楚。来到兰柏尔大陆的岁月里，查理时刻在准备着冒险，带领康斯坦丁佣兵团多次从绝望中走出。 但唯独亚拉拉特雪山的死亡风暴，是让查理都感觉到绝望的时刻。即便拼尽全力，勇者没有足够的信心护得众人周全。 斯维特兰娜，代表了真正的绝望与死亡。 可是… “我们还是活了下来，在如此绝境里…”查理嘴角 血迹已经在寒风的吹拂下凝结干涸，但他却恍然未觉，似乎心象结界中的寒冷，比之真的斯维特兰娜来说压根不值一提。 勇者立在山峰之上，无数雪花堆满了他的肩头与手臂，劣魔与坎比翁们也很快发现了此处唯一的人类，纷纷展开双翅向着查理涌来。 袭杀这个人类！这是克罗恩统领的命令！ 风暴与飞雪吹打在劣魔的翅膀上，发出沙沙的脆响，但即便是逆风前行，这些怪物们的速度仍旧不慢。以勇者为中心，四面八方的敌人全都锁定了高点的查理，它们迎着风暴，前赴后继。 查理却只是抬着头，目光凝视着头顶那漆黑且深邃的旋涡。自然的力量是伟岸的，它的强大是足以带来绝望的。 不敬之人，必将承受怒火。 数道清脆且响亮的脆折声，黑色的裂缝忽然将天空撕裂，几名飞上高空的坎比翁应声而落，只是他们的躯体则变成了两截。 如果克里斯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些或长或短的黑色缝隙，正是曾经让他吃尽了苦头的空间裂缝！ 越来越多的劣魔与坎比翁从空中坠落，查理甚至没有出手，无视死亡暴风雪威能的家伙们便已经损兵折将。 那些被“空间裂缝”腰斩的坎比翁们，却并没有死亡，甚至连身体都完好无损…它们只是跌落在雪地中，浑身抽搐双眼圆睁，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幻觉，又好像刚刚从死亡边缘回归。 “如果是真正的斯维特兰娜，你们已经死过一回了。”查理默然地望着那些浑身抽搐倒地不起的坎比翁，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心象并没有实际的杀伤力，即便是眼前的死亡暴风雪，也不过是自己心底“最绝望之景”的重现。 但也许是受巴尔梦境，或自己在梦境中死亡失忆的遭遇启发，在查理的心象中死亡，则会加深心底的绝望，逐渐丧失战意乃至活下去的勇气。 除非…它们能在绝境中找到希望。 ………… 剩下的劣魔们并没有关心同伴的遭遇，他们跃过层层山头，在山与云的缝隙中滑翔而下，径直杀将过来！ 得手了！一只坎比翁率先飞到毫无防备的查理身前，手中长刀猛劈而下，带着紫白色的地狱火焰，但当利刃挥过查理的身体时，勇者却忽然变得透明且飘忽起来。 消失了？ 坎比翁警惕地望着前方，可周围除了漫天的冰雪外，哪里还有查理的身影？越来越多的劣魔聚集过来，可消失不见的勇者又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就好像捏紧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诶！！”一只长着红色双角的劣魔忽然昂起头，面色惊恐地望向西南的方向，那里似乎有一道黑白分明的水平线，正上下微微抖动着。 劣魔的视力远超人类，随着这一声提醒，周围的劣魔们也很快发现了远处的端倪。黑色的云雾从天空坠下，无尽的雪暴自地面掀飞，两股近乎可怕的毁灭力量，正交错对抗着向这边涌来！ 斯维特兰娜，即将来临！ 第224章 号角 查理的意识游荡在这片绝望的死地，他也愈发理解了自己心象。虽然眼前的心景几乎完全是斯维特兰娜来临时的翻版，但这其中同样受到了巴尔梦境以及自己过往冒险的影响。 什么是真正的绝望？起初查理认为绝望便是死亡，可当死亡真正临近时，勇者却又并未感觉到太深的绝望。 人生一世，大不了慷慨赴死！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但在雪山事件后，查理的思维渐渐有了变化。面对死亡暴风雪，什么都保护不了、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静静等待慢性死亡，这种无力感才是所谓的绝望 而在巴尔梦境中，差点因为失忆而陷入轮回的查理，在重新找回记忆的那一刻，又为这个问题添上了最重要的一块砖石——无力地活着，丧失了改变与抗争的勇气，这才是最深重的绝望。 这便是查理的理解，而绝望的反面…在任何绝境下都不言放弃，永远保持拼搏与改变的决心与勇气，这样的人不正是希望所在吗？ 代表希望的人，查理曾经见过…他慢慢沉下心，眼前又好像浮现起旧日的场景：亚拉拉特的灯火，和手持明灯的人类… 只要人类一息尚存，希望便不会消失！人类在绝境中爆发的勇气，恶魔们是决计理解不了的。 经历过绝望，才会格外懂得希望。神明是慷慨的，就算是地狱里的魔鬼，只要愿意悔改，神也会给予他最后一次机会。 所以…在这之前，让这群地狱里的家伙，好好感受一下绝望吧。 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查理便从心象结界中抽离，再次孤身返回了六芒星法阵上的战场。而这在克罗恩等恶魔看来，不过只过去了半分钟不到。 “查理大人！！”菲妮克丝惊喜地看着面前重新出现的查理，不由惊呼出声。在勇者离开的半分钟里，她与安吉拉已经代替勇者，挡在了毫无防备的克里斯身前。 不过所幸，恶魔们似乎并没有趁机发动攻击。 “嗯！辛苦你们了，战斗还没结束。”查理的的状态并不好，但他的重新出现也使得佣兵们士气大振，毕竟在人类们眼中，勇者似乎已经瞬间消灭了上千恶魔又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 但这压根瞒不过克罗恩等拥有心象的强者，查理消灭了那些劣魔？不可能，无论怎么想都绝对做不到。 就算没有心象，但那些劣魔的身体素质放在兰柏尔大陆也是一方强者的程度，凝聚了数百人希望的查理，目前还没有实力瞬间杀死这么多坎比翁。 “困缚型结界吗？呵呵…”克罗恩早已经猜到了查理心象的类型，能够一下子捕捉上千对象，这种结界的杀伤力绝对不会很强，所以大概率也只能困住陷入其中的家伙。 “勇者，你让我有些另眼相看了…”克罗恩掌心凝聚起紫白色的地狱火焰，随即再次挥手，一众坎比翁们再次向六芒星阵发起了冲锋。 用心象结界困住了一些劣魔就觉得获胜了？他倒要看看这名勇者有多少心象之力用来维持困缚千余劣魔的结界！ 克罗恩死死锁定着查理，但随即又有些不放心，自己还是得亲自出马干掉那名勇者。只见他轻轻抬手背后的翅膀便嗡嗡地震动起来。 “他们来了，别说话了！”六芒星阵上的安吉拉大喝一声，迅速摆好战斗姿态，左手变化出一面圣法气构筑的盾牌，准备迎战俯冲而下的坎比翁。 “不，你们负责保护克里斯。”查理长剑横斩，先一步挡在了安吉拉与菲妮克丝身前。伙伴们愿意与自己共同战斗，勇者十分开心，但以安吉拉和菲妮克丝的实力，恐怕一只坎比翁就能杀死她们两人。 眼前的战斗，还是要由自己来扛！ 凌冽的剑锋带着金黄色的剑气狠狠斩向最近的一只坎比翁！爆裂的气流声与双手传来的反震力道，都让查理硬生生皱起眉头。 “小心！”菲妮克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查理立刻横剑平推将面前的坎比翁逼退，而后架住了左边袭来的火叉！攻击接踵而至，查理虽然有些应接不暇，但却也没有后退几步。 人类的勇者，和数名地狱坎比翁战得平分秋色！ 一瞬间的交锋，将查理的实战能力暴露无遗，在心象结界被占用的情况下，刚过50 级的勇者，即便汇聚了数百人的希望之力，也依旧只能勉强对付十名以内的劣魔或坎比翁。 但即便是安吉拉和菲妮克丝也明白，远处还有数百、数千乃至数万同样实力的坎比翁正向着查理冲锋。 绝境…已经无法逆转。 但查理眼中却丝毫没有惧意，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一旦内心丧失了抵抗的勇气与决心，那时才是绝望真正到来的时候。 所以拼到最后一刻吧！即便要死，自己也不能让伙伴与朋友死在自己前面。 “看来大局已定了呢…”云端上的罗斯菲尔摇了摇头，似乎对查理的实力有些失望。虽然展开结界的瞬间，让她有一丝惊艳的感觉，但人类终归是人类，他们恶魔无论是成长的下限还是上限，都比人类这个种族要高出太多。 终究还是不要抱什么期待比较好。 随着坎比翁们的围攻，查理身上的伤势逐渐增多起来。由于要保护克里斯，勇者的活动范围十分受限，几乎在片刻后，查理便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但至少，他已经亲手斩杀了四名坎比翁！ 菲妮克丝与安吉拉已经被击倒，安吉拉的左臂也被坎比翁扯了下来，若非有查理守护，她们早已经被劣魔大军彻底淹没。 而众人守护的克里斯，此刻同样被战斗的余波波及，浑身破损严重倒在了法阵之上，看上去不知是死是活。 双臂颤抖的查理再次逼退了攻击安吉拉的劣魔。但随即又是数道攻击从侧后方杀来，查理紧咬着牙关，他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可是…就这么，到此为止了吗？ “战争！！战争！”沉闷却响亮的军号猛然响起，那是人族远征军冲锋的号角… 查理愣了下神，随后金色长剑迅速横斩，一瞬间将面前的两只坎比翁腰斩，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屏住呼吸，疲乏的身体则渐渐充盈起来。 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入。 “啊！！”勇者周围的金色光芒猛然暴涨，将近处的几名劣魔全都掀飞，他茫然地看着下方运动起来的人族军阵，还有阵前身先士卒的另一名勇者威廉。 威廉似乎同样向这边望了一眼，便指挥着人族军团摆好进攻阵型，向着正准备屠戮康斯坦丁佣兵的坎比翁们发起了冲锋。 “威廉…为什么？”查理能感觉到，远征军数万人族的希望，此刻正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体内。 “大人…”安吉拉捂着左臂的断口，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又想起在雪山对抗暴风雪时，曾和梅谈及的想法。 汇聚了数百人希望的查理大人，便能在风雪中守护佣兵团和难民…那如果千人、万人的希望汇聚一身呢？理论上来说… 只要拥有足够的希望，查理大人便是最强勇者！ 第225章 威廉的博弈 人族远征军带着山崩海啸般的气势发起了冲锋，数支骑士团一马当先，高举着教团与王国的旗帜，急驰向远处的康斯坦丁佣兵团。 就在刚刚，他们最尊敬的指挥官勇者威廉，向军士们做完了最后的战前动员。恶魔永远不值得相信，即便承诺了不主动对勇者出手，可对数万名士兵似乎并没有明确的表示。 即便自己舍弃了查理，同样不一定能够把这支部队带回王国…那，为何不战呢？况且查理汇聚希望的能力，说不定当真能带来奇迹！ 这可是数万人的希望啊！ 先前抱着一丝侥幸与幻想的自己，才是真正犯了优柔寡断的毛病。威廉的动员十分简洁有力：恶魔的话语不值得相信，与魔族的战争也并未结束，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自己，依靠同伴！ 威廉站在阵前，一列列士兵迈着不算坚定但却沉着有力的步伐，从他身旁穿行而过。一旁的莎伦望着勇者的背影，忽得松了口气。 “谢谢…”微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威廉却并未回头，他只是死死盯住前方的战场，先头的坎比翁们如同可怕的战争巨兽，将人族的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王国士兵们即便有着威廉能力的加持，但无论是个体战力还是数量上，都远不及恶魔军团。但是威廉依旧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应该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恶魔的怜悯上。”威廉的声音冷静且沉着，“比起期待敌人放过我们，倒不如把希望放在同伴身上。” 威廉说着昂起了头，望着天空中汇集了数万人希望的查理…勇者的实力似乎产生了质变，几乎一个照面便能击杀面前的劣魔。 只有发起进攻，才能汇聚起军心；只有开始冲锋，人们才会暂时忘记恐惧。如果不断掉他们的后路，这支部队不可能爆发出求生的希望与力量。 可这股万众一心的希望之力，是要以牺牲为代价的…是坚持到查理反败为胜？还是人族的军队先一步溃散崩解，亦或是支撑全军的他先一步力竭而亡。 威廉在赌！向来稳重。顾全大局的勇者，同样不缺少孤注一掷的勇气。无论胜败，这场战役，都将成为大陆历史上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 威廉的目光越过窜动的人头，耳边已经被哀嚎与喊杀声包围，那些坎比翁们几乎每秒钟都会带走数名士兵。 “或许我不是个合格的勇者…”威廉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覆盖数万人的勇者光环让他感到沉重的疲惫与恍惚。可他却没有丝毫后悔，反而加大了光环力量的输出，或许用不了远征军崩盘，他自己就会先一步倒下。 “查理…我把一切都赌在你身上了。” ……… “哈哈哈哈！这群蠢货！”一名坎比翁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看着面前呼喊咆哮的小矮子们，随即一叉捅出，将两名士兵生生串了起来。 太弱了，实在是太过弱小…但这种欺凌弱势种族的快感，让坎比翁们愈发兴奋起来，为了多摊些猎物，被派下来绞杀佣兵的坎比翁数量并不多，但依旧不是人类们可以战胜的。 “去死吧魔鬼！！”一名身着白色重甲的骑士，挺着数米长的骑枪纵马而来，周围的士兵纷纷避开道路。 “是圣殿骑士团！是骑士们！”士兵们高声呼喊着，他们了解骑士团的实力，这些身着重甲的骑士全都是经历选拔的精英战士。 如果他们抵达战场的话… 剧烈的冲撞声，骑枪与火叉迅速碰撞，随后便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沿向着战场外远去… 鲜血自空中滴下，落在坎比翁狰狞的长角上。那名重甲骑士，一个照面便被挑了个对穿。 “也不过如此…”坎比翁随手将骑士甩飞，而后又重新挥动长叉，他可不想在狩猎比赛中输给自己的战友。 碾压的实力！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群地狱恶魔的真正实力，但人们只只知道它随手的一下攻击便能带走数人的性命。 杀得兴起的坎比翁舔了舔嘴唇，看着周围逡巡不前的人族士兵，刚准备抬脚追杀，却又猛然失去重心。 “诶？”重重的闷响在战场中响起，坎比翁摔在了地上，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他腿边，那名被刺穿胸膛的骑士浑身泛着淡淡的光芒，正抱着自己的小腿！他只剩下上半身，腰部以下全都不见了。可骑士圆睁的眼睛依旧从头盔的缝隙中露出，死死盯着摔倒的自己！ 一名人类？把自己拽倒？这不可能？还有这种伤，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炽白的火焰如同蒸汽瞬间包裹了骑士的半截身体，坎比翁只觉右腿上传来一股难以摆脱的烧灼感。 “赞美天父！！” 第226章 覆灭 白色的火焰灼痛着坎比翁的神经，他从中能感受到属于光明神的腐烂气息。这些人类！这些该死的人类竟然能伤到自己？ 即便那名只剩半截身体的骑士，同样在圣火燃起的时刻，化作了灰烬，但他的的确确伤到了这名强大的混血恶魔。 眼见攻击有效，一众士兵们随即冲着倒地的坎比翁发动突袭。即便长叉刺穿了躯体，即便手脚被斩断，在勇者光环的加持下，人族士兵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斗志与顽强的生命力。 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从来没有乞求得来的和平…悍不畏死的人类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便是击溃这群来自地狱的恶鬼！杀出一条生路！ 长刀横斩劈碎了一名士兵的大腿，远处的一只坎比翁还未来及回转武器，燃火的长刀便被那兵士抱住。 火焰灼烧皮肉的劈啪声泛着油脂与焦糊的臭味，坎比翁双目圆睁，猛然高举长刀，却只是连带着将人类的身体一同挥动。 地狱的火焰，可是能够灼烧到灵魂的啊！人族士兵临死前的狰狞面容深深印刻在了坎比翁的视野中，无论他怎么眨眼都挥之不去。 疯子…眼前的弱小种族简直是一群疯子！被派遣下来绞杀佣兵团的几十名坎比翁几乎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或许在教会的宣传里，地狱是一片混乱、邪恶的不毛之地。但实际上地狱里的恶魔比任何种族都要遵守明面上的规则，或者说契约。 虽然钻空子和曲解的事情已经是家常便饭，但至少地狱中的秩序看上去比兰柏尔大陆还要稳定。 散漫且缺少纪律的混血恶魔坎比翁——这些在地狱里游手好闲惯了的家伙们，在面对弱小人族的自杀式袭击时，一时间反倒乱了阵脚。 只不过，即便王国士兵们已经拼尽全力，到如今也没有一只坎比翁死在乱军当中… “这就是…勇者能力的极限吗。”威廉攥紧了剑柄，他的心头在滴血。在勇者光环满开之时，每一名士兵的阵亡他都心有所感。 只是任凭他的勇者能力如何强大，在人类与坎比翁之间，巨大的实力鸿沟还是难以抹平。那么如今…胜负的关键只能看另一名勇者的了。 威廉默默抬头，在心底计算着尚能坚持的时间。而与地面上的死战完全不同的是，天空中获得了数万人希望之力的查理如入无人之境，径直杀向了恶魔们的统领。 任何敢于阻挡他的劣魔都被金色的剑光一分为二。原本身体素质并不弱查理太多的坎比翁，此刻仿佛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强大…前所未有的强大。查理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连斩，他感觉不到疲累，也同样对疼痛没有知觉。 勇者的气息牢牢锁定前方的克罗恩，将拦路的恶魔尽数诛杀。金色的流光笔直划过天际，奔着克罗恩而去。想要破局，他必须擒贼擒王！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有了这股力量，自己绝对能够击伤那名恶魔！查理的身形一闪而逝，微皱的风压将身边的劣魔尽数掀飞。在场所有人类的希望，全都赌在勇者的这一击上！ “强大、漂亮！但是……”眼见勇者的剑锋直指自己，克罗恩也不禁称赞起查理这瞬间爆发的实力，此刻他对于这名人族的勇者已然没了半分轻视。他们此行前来诛杀的叛徒巴尔，和面前勇者的力量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而这…同样加深了克罗恩心中的杀意。 如此强大的勇者，绝对不能留着他继续成长… 乌黑的光晕轻巧地挥下，查理的瞳孔瞬间放大，他从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心象波动。死亡、孵化、重生… 一系列幻象突兀地在他脑海中浮现，查理只是晃了晃脑袋，便运起全身的力量迎向了克罗恩挥出的一爪。 爆裂只持续了一瞬，而后便是压抑到极致的无声…仿佛随着攻击的节奏，声音都被彻底驱逐了。在克罗恩与查理交锋的瞬间，周围临近的恶魔近卫全都被余波震飞，闪耀的金光爆开，天空恍若白昼。 胜利！胜利！这是我和大家的誓约… 毕竟…他们可全都把希望交给我了啊！ ……… 碎裂的声响突兀地打破了无声的战场，斑驳的铠甲碎片自空中跌落。查理的身体依旧保持着挥剑的动作，但那飘散的金色长发下，那对瞳眸却渐渐失去了神采。 “查理大人…”菲妮克丝只觉右手一阵发酸，那柄陪伴了她数年的法杖便不自觉地从手中滑落。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从空中跌落的查理… 一击…仅仅是动了真格的一击。汇集了数万人希望的勇者，便被恶魔击败…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呵…不错的对手。你会失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你是人类，弱小的人类…” 克罗恩眯起复眼，晃了晃有些酸胀的右肢，如果仔细看去，在那几丁质的外壳上，似乎出现了一道极狭长的破口。查理的攻击，确实伤到了这名地狱中的强者！ 勇者的战败过于迅速，就连地上的威廉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但身处六芒星阵上的菲妮克丝和安吉拉，却是看得真真切切。 “查理大人！”菲妮克丝顾不得去捡法杖，立刻运起漂浮术准备去接住下坠的勇者，但安吉拉的喊声又忽然在背后响起。 “菲妮克丝！坚守自己的岗位…”断了一只手臂的安吉拉拎起长剑，缓步走到了克里斯身前。“守护好克里斯，这是查理大人的命令，是康斯坦丁佣兵团的意志。” 刚刚念完术式的小魔导师停下动作，她的心底涌现出一股难言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冷静，查理大人可是… 菲妮克丝猛然回头，但下一刻愤怒的指责却又怎么也说不出。独臂的圣骑士横剑镇定地拦在克里斯身前，只是她正紧咬着嘴唇嘴角裂开，脸上满是泪水。 安吉拉… 菲妮克丝深吸一口气，迅速取消了漂浮术，重新走到圣骑士身边，如果这是查理大人的愿望的话。 只是还未等她做好战斗准备，满身黑雾的克罗恩便凭空出现在了六芒星阵上。他将受伤的前肢背在身后，一步步向着克里斯走来。 “该处理诱饵了…呵，你们也要阻挡我？”克罗恩的复眼中清晰地倒映着无数个菲妮克丝与安吉拉，勇者已死，眼前的两只蝼蚁也该四散逃命才是。 她们凭什么敢站在自己面前？ 灼热的黑光从克罗恩爪尖飞出，径直穿透了安吉拉的胸膛，而后没入克里斯的身体。独臂的圣骑士闷哼一声，却只是单膝跪倒用长剑拄着身体。 安吉拉抬着头，眼中没有任何退让与妥协。 “你看，你什么都做不到…”克罗恩冷笑一声，随后又是一道黑光射出，但安吉拉却忽然站起，再次用身体挡住了攻击，“至于吗…托那名勇者的福，我对你们没什么兴趣了，滚吧。” 连续两次攻击，让克里斯本就受伤严重的躯体伤上加伤，克罗恩眼见安吉拉不愿让开，也不再继续废话，只是一个闪身降临到了克里斯面前。 “纷乱的心象…有点棘手。”克罗恩眼见克里斯周围的心象之力愈发不稳定，随时都有爆炸产生心象风暴的可能。 果断的恶魔统领毫不犹豫，便放弃了将克里斯带回地狱的打算，他的左爪张开，凝聚着心象之力的旋涡在他掌心攒动。 去死吧！然后结束这一切… 第227章 改变世界的勇气 强烈的心灵威压瞬间以克罗恩为中心席卷开来，而克里斯依旧一动不动。就在这攻击即将命中之时，一声微弱的轻哼从克里斯的位置响起。 “果然，他们什么都守护不了。”江渚的意识静静漂浮在克里斯身后，周围的时空全都定格，染成了浓重的蓝色，这正是主人格对自己施加了思维加速的效果。 与盲信的克里斯不同，江渚始终在留意着外界的情况。只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断定，查理绝对不可能从恶魔的手中保护好自己。 但克里斯又如此信任那名勇者…这倒是让江渚产生了些许动摇。莫非查理有着什么自己不了解的底牌？ 可事实证明：副人格克里斯就是个十足的蠢货。幸好自己多留了个心眼…江渚看着定格的世界，闭上眼感受了下战场附近数千米范围的气息。 名叫查理的勇者…哦？居然还活着？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另一名勇者连圣域都没进…周围又都是群不堪一击的菜鸟。 “已经没救了看来…”战场数千米内没有任何意外与变数。虽然战场外躲着一名圣域强者，但看样子似乎是和勇者同来的剑圣阿道夫——但他同样救不了自己。 自己控制不了身体，只要解除思维加速，眼前恶魔的攻击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将他和克里斯一同消灭。 “都怪那个蠢货！”江渚按捺下焦躁与烦闷，如今被克里斯拖住的情况下，除了舍弃这具躯体紧急脱离外，他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渡过难关了。江渚死死盯着面前的克罗恩，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底。 毁我身体的仇，他日必定十倍以还！ 蓝色的光芒迅速消退，江渚的脑海中迅速回忆起了人偶中记载的秘法，迅速从镜面碎片的世界中抽身剥离。疼痛蔓延至他的每一处神经，几乎要让江渚陷入昏厥，这让他想起了先前被“那位大人”分割灵魂时的痛苦。 活下去！自己必须活下去！ 江渚强打着精神，求生的意志让他变得无比清醒与亢奋。这具身体他与克里斯争抢了半年，到头来却谁也没有拿到，还真是可笑。 不过到头来活下来的是自己，这就足够了！我会担起一切，所有得罪过自己的家伙，全都得死！ 在思维加速效果消失的前一刻，江渚趁着还有肉体迅速张开心象结界做好转移准备，而后猛然斩断了灵魂与肉体的联系。 随着蓝光的彻底消散，只张开了一瞬的心象立刻崩散，江渚的灵魂也借助心象的投放能力完成了脱离。 永别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就让这具身体成为你的陪葬品吧，克里斯… 定格的时空只不过是江渚意识中被加速的景象，实际上在主人格完成脱离的瞬间，克罗恩的攻击便已然落下。 骨头碎裂的声音，温热的鲜血在空中飞溅，只是被洞穿了胸膛的却并不只是克里斯。原本站在安吉拉身侧的菲妮克丝张开双臂，纵身挡下了克罗恩的攻击。她的身上泛着微弱且闪烁的符文，那对明亮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克罗恩。 查理倒下了还有安吉拉，安吉拉倒下了还有自己！康斯坦丁佣兵团的意志，绝对不会泯灭！ 那眼神…一名人类？ 克罗恩不禁恍惚了下，加上挥出攻击的瞬间猛然就有了股浑身凌冽的异感，就好像被毒蛇记恨盯上了一样。（其实是江渚脱离前的注视…） 危险的气息…但怎么可能？ 自己的心灵威压可不是摆设！先前攻击安吉拉时他可没有动用心象之力，眼前这个弱小的人类女孩，凭什么能够顶住自己的威压，拦在祭品身前？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这种异感和菲妮克丝的眼神重叠，就好像是女孩发出的一样，不由让克罗恩的攻击都变得谨慎了许多。 “嗯？”恶魔统领那蕴含心象之力的攻击，瞬间洞穿了小魔导师的胸口，直直撞向了克里斯，但却并没有将他的身体撕碎。 好像也没什么？危险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消退…克罗恩缓缓将手抽回，面前的女孩身体颤动了下，便向后仰去。 “对不起…查理大人，对不起，克里斯…”菲妮克丝的意识逐渐模糊，她晃动的视线缓缓扭向身后，可视野却忽然被一片白色笼罩。 一只白袍的苍老手臂轻轻托住了倒下的小魔导师，随即乳白色的微光便迅流淌进了女孩的躯体。 “做得很好小姑娘…”略带沙哑的苍老声音在菲妮克丝耳边响起，只是她却听不真切，也不知是因为伤重失血，还是精神紧绷到极点，女孩在一片柔和温暖的白光中渐渐昏迷过去。 “半秒的时间…你的勇气，改变了这个世界。” 第228章 威慑 老人的身材矮小，背部也有些佝偻，那对温和且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菲妮克丝，就好像宠溺孙女的寻常祖父一般。 直到这时，克罗恩才注意到静静悬浮在六芒星法阵之上的符文…是传送过来的吗？突破了自己的结界？看来眼前的人类实力不弱。 恶魔统领的复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眼前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类老者，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压力。 “你，究竟是…”克罗恩看着眼前这个毫无气势的寻常老人，一时间竟有些拿捏不定。但恶魔统领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老人轻声打断了。 “克罗恩统领，你也是地狱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何必跟一群后辈们较真呢。”老人将菲妮克丝轻轻放下，老态龙钟地目光向下扫过，却见一到身穿轻甲的壮汉从空中掠过，将坠落的查理拦腰接住。 一名近处的坎比翁刚立刻挥动长刀准备拦，但那名壮汉却是理也未理，径直从它身旁跃出，单膝着地稳稳落到了地面。 而坎比翁的动作却好像僵住了似得，片刻后轰然碎成了无数染血的肉块，直到死亡都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壮硕的汉子五官硬朗，下巴上满是胡茬，他看了看怀里的勇者随即长长呼了口气，冲着天空之上的老人摇了摇头。 “你认识我？呼，算了。”克罗恩似乎对于坎比翁的死亡完全不在意，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老人，一时间心象卷起的气浪在他周围鼓荡。“让开，我只说一次…” “你们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巴尔死了，该回去了朋友。”老人在看见壮汉摇头后，明显低落了不少，他完全无视了克罗恩，转身走到克里斯身前蹲下，干枯的指尖轻轻轻轻触碰了下后者的手臂。 一股强烈的心象反弑让老人迅速抽回了手，他的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但随即又感到了释然。 “我凭什么听你的？就算有点本事，那也不过是一名人类。”克罗恩的掌心逐渐浮现出紫白色的火焰，趁着说话的功夫径直向老人发动了偷袭。 “呵，不讲武德…”老人苍白的胡须下露出一抹无奈，但却只是愣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击与闪避。 克罗恩的心象之力迅速展开，在地狱火的攻击掩盖下，猛然探向老人。但片刻后恶魔统领却神色大变。 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心象十分顺利地展开，但却什么都没有捕捉到？老人明明就站在那里，这不可能！ 下一刻，老人干枯的手臂忽然抓住了克罗恩的前爪，随着微弱的脆响，克罗恩的复眼中，赫然倒映着自己前爪的关节被拧成麻花的样子。 攻击？不对，他做了什么？ 克罗恩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完全摸不清老人的实力，但有一点他却能肯定：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人类…绝对已经半只手摸到了神明的门槛。 “老了…老了啊。”老人摇了摇头，慢慢放下手，又变回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还不放弃吗，克罗恩统领。这里所有人类的命，我保下了。” “混蛋…”克罗恩一甩手臂，被拧断的前爪关节瞬间复原如初，他刚准备解放魔力，一只纤细的手却轻轻摁在了他的肩头。 “算了吧克罗恩，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带着一丝浅笑的罗斯菲尔冲老人投去了歆慕的目光，克罗恩或许不清楚老人所动用的能力，但罗斯菲尔却对这一手颇有印象。 “两百年前… 那名闯入地狱，夺走了圣祝之石的人类，就是阁下吧。”罗斯菲尔对于各种强者的传奇故事，那可谓是如数家珍，即便眼前的人类模样变了太多，但所用的能力却不会改变。 “什…！”克罗恩压下心头的怒火，随即轻抬左手，一阵无形的波动便向周围传开。下方正屠戮人族士兵的坎比翁们，纷纷得到命令，扬起翅膀向着天空飞离。 力战的人类们，眼见恶魔撤退，纷纷松了口气。而后便是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他们不清楚天空中的情况，只觉是那些坎比翁们被自己打退。 胜利！建立在牺牲上的胜利！人们挥舞着武器，敲打着盾牌，他们诅咒撤离的坎比翁，也为短暂且微小的胜利欢呼，更为活下来感到庆幸。 “真是群弱小又无知的家伙！”克罗恩厌恶地扫过地面上那群自以为胜利的人族士兵，显得十分不屑一顾。 “就算再弱小，他们也在努力地活下去，这就是人类的坚韧。”老人面上堆笑，并未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克罗恩与罗斯菲尔。 “撤兵可以，把你身后的那名人类交给我。他不是勇者，这可不算我们插手之战。”克罗恩抬手指了指克里斯，但实际上他对带走祭品已经不抱希望了。 “这可不行啊。”老人的语气中依旧带着散漫与随意，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儿的任何一名人类，你们也别想带走，或者…你可以试试先把老头子杀掉。” “哼！”克罗恩注视着老人数秒，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飞离。没有任何威胁，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对于实力的差距，克罗恩十分有自知之明。 恶魔统帅的果断让旁边的罗斯菲尔都不由笑了起来。红皮恶魔微微欠身，用人类的礼节向老人行了一礼。 “可以烦请告知名讳吗？人类的英雄，我…只是出于仰慕，没有别的意思。”罗斯菲尔憧憬地看着老人，刚一开口又似乎有些扭捏。 “呵呵，名字就算了…替我向魔神别西卜问好吧，牠不会责难你们的。”老人轻笑一几声，罗斯菲尔便恭敬地撤步离开。 乌云深处的克罗恩死死盯着和老人“交谈甚欢”的红皮恶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技不如人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让克罗恩恼火的是罗斯菲尔。 这个全程划水不出力的雌性！简直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倒装得一副识大体顾大局的模样，哦对…先前她还嘲讽自己。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能饶恕！绝对不能饶恕！克罗恩抬手划开地狱之门，再次回头瞪了眼匆匆赶回的红皮恶魔。回到地狱后，一定让罗斯菲尔好看！！ 随着两名恶魔统领的离开，恶魔军团也紧跟着钻入通道返回了地狱。眨眼间，压在头顶的恐怖阴霾便彻底散开。 一缕细微的阳光穿破乌云，投在了战场与废墟之上。这片被梦境笼罩的遗忘之地，终于再次迎来了阳光。 第229章 信任的胜利 “您不出手留下他们吗？”壮汉抱着昏死的查理一跃飞上了六芒星阵，他抬头望着恶魔们撤离的方向，似乎心有不甘。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魔神别西卜手下的首席执行官克罗恩，就算是我…想杀死他也没那么容易，到时候下面那些士兵恐怕都会被战斗殃及。” “唔…老师，可是他们杀了那么多人！还有勇者也…”壮汉低着头看向下方，即便只是不到十分钟的交锋，人族远征军便几乎伤亡了近万人，这还是有威廉光环的情况下。 “不要只盯着死去的人…西蒙，你应该多看看活下来的，这样才是一名勇者应该做的。”老人拍了拍壮汉的肩膀，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查理。 慷慨的勇者此时显然成了一具尸体，再没有丁点生机。无论是克罗恩还是西蒙，都没有在查理身上感受到灵魂的气息。 淡淡的心象波动一闪而过，老人也只是摇了摇头。“他的心象还在，应该是职阶能力的存续效果…” 名为西蒙的壮汉先是一愣，他原本以为查理已经死了。没想到老师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希望不灭，灵魂不死吗…” 西蒙接着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将查理放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应该…是困在心象结界中了？这算是活在人们的心里？真是抽象的能力…” 虽然表面上调笑，但西蒙还是为查理的生还感到庆幸…同伴能活下来，总归是好的。 “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得把远征军的人带…” 模模糊糊的声音透过重重迷雾，在克里斯的耳边响起。他像是被丢入海底的巨石，被周围沉闷的压力挤迫地难以呼吸。 主人格在战斗中忽然神色一变，而后便突然消失了。无论克里斯找遍了整个碎片世界，都未能发现江渚的踪迹。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外界究竟经历了怎样一场艰苦的战斗。只是当他的意识渐渐浮出水面时，他只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拼命向上挣扎。 “诶？您认识他？什么时候…” 声音？有些陌生…克里斯通往外界的感官逐渐复苏，耳边也断断续续传来了两人的对话。而后便是遍及全身的痛楚，仿佛身体的每一处都被重物碾过似得。 “唔…”轻微的闷哼从克里斯口中吐出，他长长吐了口气，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炫目地有些灼热。 “你醒了…呵呵，还记得我吗？”略有沙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克里斯眨了几下眼，这才在酸胀与干涩中逐渐看清了对方的轮廓。 灰白相间的粗袍，浓密的胡须，以及那略有佝偻的背影。克里斯那被疼痛折磨的精神还是立刻清醒了不少。 “你…是你，村长？” 眼前这不起眼的老人，正是埃尔伯特村的村长，也是活跃在五百年前的先代勇者约翰！ 克里斯刚准备起身，但身体却似乎完全用不上力气，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拖住了他，这才让克里斯没有倒下。 “呵呵，我还是希望你称呼我的名字。”老人笑了笑，接着扶住克里斯坐好，“不急不急，你的身体刚刚经历了与灵魂的分离，加上这么重的伤，恐怕得休养一段时间了。” 灵魂分离？克里斯只感觉一阵头痛，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约翰所说的灵魂分离， 莫非主人格…？ “当然，我得恭喜你…另一个人格放弃了这具身体，是你的胜利。”约翰的声音温和且平静，在克里斯苏醒之前，他就已经给他做了简单的治疗，又将六芒星阵上的几人全都带回地面。 “我的胜利？”克里斯看着老人欣慰的面容，又抬起头望向上空逐渐散开的云际，不禁开始了喃喃自语，“胜利…？我和江渚…我赢了主人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的是…”约翰站起身，好奇地看着地上的克里斯，“你事先知道我会赶来？还是知道她…啊，我是说，你凭什么这么有底气坚持到最后一刻？” 老村长的问题落入克里斯耳中，也终于让他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两个人格的争斗实际上难分胜负，无论是他还是觉醒了心象的江渚，想要在短时间内彻底抹杀对方都不可能，所以他与主人格的战斗才会拖延这么久。 而外界遭遇的危机，则同时给了克里斯与江渚一个时限的压力。但短时间击败对方又不太现实，其实按照正常的情况，克里斯或许当真会和江渚停战，先一致对外度过难关。 但想明白了自己心底的白光究竟是什么后，克里斯便抛弃了种种不安，完全将后背拜托给了查理。 信任同伴会守护自己直到最后一刻，这便是克里斯坚持到底的信心。而主人格为求自保，在判定无力扭转局势后，便舍弃了这具身体独自逃离。 如果没有查理的阻拦…如果没有安吉拉的坚守，如果没有菲妮克丝用身体争取来的半秒钟。约翰的传送阵法也没法及时赶到。 克里斯的信任，并没有被辜负。所以村长才会感慨，菲妮克丝的勇气，改变了世界的走向。 “……”克里斯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既有感动又有愧疚与心酸。江渚的内心是空虚的人偶，他拥有人类的情感，却没有对他人的感情与羁绊。 而这正是自己胜过主人格的地方——他有着一群值得托付性命的伙伴！ 第230章 命运 战争的阴霾随着乌云的溃散而逐渐消融，人族的士兵们三三两两逡巡停留在战场上，他们有的在捡拾能用的装备，有的则在收敛同伴的尸体。 一切仿佛暂时划上了休止符，一切又好像并未结束。 身穿宽大修女服的艾莉娅远远站在山峰之上，望着恶魔军团撤退的方向松了口气。她那洁白的修士服上满是褶皱与灰尘，看起来还有多处破损。 恰如克里斯所想的那样，他与主人格的争斗，还有恶魔军团的威胁，全都一丝不落地被艾莉娅看在眼中。 但女神却什么都做不了。究其原因… “这下子您…唔。”艾莉娅有些无奈地偷瞥向左前方，冲着那里的黑礼服说了一半又换了措辞，“我的神选现在变成了两个人，这就是您说的命运？” “呵呵…”戴着精美头饰与面纱的黑礼服女子掩面露出一抹轻笑，随手捻下一片蔷薇花瓣，用指尖揉搓了片刻便丢进了风中。 “命运是不会改变的，至少你做不到…”卖花女冲着艾莉娅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即伸手将那株残损的蔷薇递出，似乎要送给眼前的“可爱”女神。 还不是你在这阻拦？不然自己早就去把那群恶魔收拾干净了… 艾莉娅见状却猛然往后退了两步，并不敢接受奈亚的的花束，只是在心底吐槽着这个行事诡异莫测的强大神明。当她从地狱返回，准备去看看克里斯的情况时，却一头撞上了奈亚，这几乎把艾莉娅吓个半死。 所以，这些抱怨她可不敢直言，即便眼前的卖花女不过是奈亚的一个分身。但反过来想也是，自己已经凭借克里斯被袭击的事情敲诈了一波别西卜，此时再出去护着神选，到时候恐怕会被其他神笑话… 至少现在他们都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您，您也是希望我们获得之战的胜利吧？”艾莉娅小心征求着奈亚的态度，虽然她并不指望这位外神中的最强者会支持自己，可如果对方当真看她们不顺眼，恐怕自己也就可以提前安排继承者了。 毕竟，古神一方的某些老家伙，和奈亚可一直都是敌对关系。 “这片大陆的宝藏…终究会有归宿。”卖花女的声音浅淡优雅，她默默转过身去逐渐变得透明模糊，直到彻底消失。 “一切为了阿撒托斯大人的意志…” ………… 奈亚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这在意料之中。不过她没有玩死自己，这倒是一件幸事… 艾莉娅抱着双臂，轻轻咬着自己拇指的指甲，开始盘算起眼下的状况来。 她所中意的神选，向来都是完整的江渚。虽然和克里斯有过交流，但艾莉娅同样认可继承了江渚大部分性格的主人格，并希望他们两人能够打破芥蒂重新融合成一人。 在艾莉娅看来，只有这样她们古神阵营才有机会取得属于自己的胜利。只有诞生出一位真正可以媲美三柱神的至高神明，他们才能彻底摆脱外神们的控制 但身为外神三柱神中最古怪的一位，奈亚居然会亲自出手干涉克里斯的事情，这让艾莉娅颇感意外。原本她以为克里斯只是不小心沾染了奈亚的因果，但从那位卖花女的态度来看，她对于克里斯的关注可远不止于此。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被奈亚盯上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只有这一点艾莉娅可以确定，她望着人族军队扎营修整的方向，同样快速飞离了此地。 “看来…引导克里斯去幻梦境的计划要开始准备了。” ………… “威廉大人，这一战我们阵亡了一万两千四百多名战士，伤者…这还不算各骑士团和佣兵队伍的损失。” 新扎的营帐中，威廉的头上裹着一圈绷带，正认真地听着下方军官的汇报。帐内几乎全是远征军的高层军官，虽然大伙都早已有了心理预期，但当听见各种伤亡数字后，他们还是不由心凉了半截。 猩红之地距离王国边境还有不小的距离，眼下带着过半的伤兵，他们想顺利回国恐怕都成问题。 “先原地休整吧，这么多伤员，我们不可能走太远。”威廉轻揉着太阳穴，过度使用勇者能力的后遗症还没消退，他得强打精神主持善后工作。 远征军的伤亡是一方面，最令威廉感到忧心的则是老友查理…人族的另一位勇者。虽然那名神秘的老者称查理并没有死亡，但如果没有意外，恐怕要很久都没法苏醒了。 “植物人吗…真是乱来。”威廉屏退了帐中的众人，不由好奇起那逼退恶魔的两人来。其中那名壮汉自己还有过一面之缘。 行走在王国内的游侠骑士——代表了坚韧与正义的勇者西蒙。他的事迹自己也大多只是耳闻，西蒙可是王国内最有名的任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迹并不少，只是和奥菲莉亚一样行踪太过飘忽不定，这次行动才没能联系上他。 没想到…传说中的西蒙竟然有如此实力，甚至他还有一位可以逼退恶魔军团的老师。 王国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强者，这一点连威廉自己都摸不清楚。 正思考间，一名传令的士兵快步从外面闯了进来，看上去颇有些急躁。 “大，大人…威廉大人，军营外来了好多魔族，说…说是要见您。”那士兵满脸汗水，显然是一路小跑赶回来的。 “魔族？”威廉站起身，沉吟了片刻后便挥了挥手，示意传令兵放它们进来。这里是人族的营地，他威廉也在此，那群魔族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第231章 内在的沉淀 满身灰布宽袍的象鼻虫安东尼带着几名虫族亲卫，在一群人族士兵的警戒和簇拥下，大方地走进了威廉的营帐。 “是你…你们来做什么？”威廉对于魔族并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在梦境中双方暂时达成过一致，但终归还是敌人。“是来宣战吗？” “不…勇者殿下，我来请求收敛带走巴尔大人的尸体。”安东尼的语气不卑不亢，但威廉却从中听出一股愧疚来。“这场战争是我们战败了，我们会带着族人迁徙到更远的北方，所以恳请您…” 威廉默然地看着眼前礼数备至的大臣安东尼，他知道暴食的领地里，一直是这只象鼻虫在主持各种事宜…算得上魔王军中颇有威望的实干家了。 “恳请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威廉嘴角含笑，看上去对于安东尼的提案有些不屑一顾。勇者的目光在虫族的使节队伍中扫过，他并没有看见那位颇有野心的加图，看来魔族残军的内部，也没那么团结啊。 “巴尔大人已经死去，我们虫族自然不会再参与到与勇者的战斗里…” 威廉露出一抹轻笑，他看着淡然自若的安东尼，忽然问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你们为了活命，在梦境里背叛了自己的领袖…现在又要来收敛他的尸体，还称呼他为大人，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威廉的话让安东尼显然一愣，愧疚与自责之色很快浮现在这名虫族的脸上。“是的…我们背叛了巴尔大人，在知道必死的情况下。这是我一生的污点…” “想要活下去这没什么好苛责的。”威廉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不少，但安东尼却摇了摇头。 “原本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当我看见贵方的选择后…这就更加让我感到羞愧了。”安东尼叹了口气，他们不仅仅是在战斗中输给了人类，在心性与凝聚力上更是一败涂地。“那位勇者选择挑战不可能战胜的神使军团…这几乎是必死的局面，但他的部下却没有一个人选择背叛或逃跑。” “这让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为什么呢？他们都甘愿去死吗？” “呵…”威廉笑了笑，原来安东尼是在说查理的佣兵团…同样必死的局面，虫族为了活下去背叛了巴尔，但人族的佣兵们却选择和查理死在一起… “因为他们不是勇者的部下…而是家人。”威廉稍稍停顿了下，语气中流露着属于人类的骄傲。 “家人…家人吗？”安东尼喃喃自语起来，随即缓缓低下头向威廉表达了自己最高的敬意。人族…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种族。“请允许我们带回巴尔大人的尸体，虽然这样并不能弥补我们的过错，但至少，巴尔大人不必被当成战利品游街…” 安东尼从怀中掏出了一顶古朴且雕刻着魔法符文的头冠，上面透露着强大的魔法气息。大臣安东尼低着头，看也没看王冠一眼便恭敬地递了出去，“作为交换，我们愿意将虫族的至高冠冕拿出来。” 此言一出，就连威廉也不禁微微动容。这顶冠冕上的魔法气息，绝对不是作秀或伪造…那只可能是虫族代代流传的信物，就连上一次之战暴食战死都没有遗失的暴食之冠。 眼下虫族居然打算用它来交换巴尔的尸体？ “一件意义深重的至宝…换毫无生气的尸骸…”威廉的语气十分平静，只是注视着安东尼。“巴尔的尸体，算了…你们带回去吧。具体的赔款与领土割让事宜，我会派人去和你谈判的。” 勇者摆了摆手，随即命人送虫族的使团离开。他并非不想趁机全灭这种虫魔族，以绝后患。但人族远征军的伤亡同样太大。 困兽犹斗的道理威廉很明白，要是把这支虫族队伍逼得太死，恐怕远征军的伤亡会彻底难以控制。 只要将虫子们驱逐赶走，北境的恶劣气候会让他们百年内无法恢复元气的。而这便已经达到这次远征的战略目的了。 威廉叹了口气，目送着安东尼等人行礼后走出帐篷。他只觉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得胜回国，原本应该是件光荣且轻松的事情。 但一想到王都那边的情况…威廉就感觉一阵头疼。 “或许回去了也不平静啊，可惜查理还…”威廉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克里斯的模样，查理拼死守护的“希望”，为此远征军可谓是赌上了一切 或许他能够带来些变化，希望查理的眼光是对的… 离开人族军营的安东尼，一口气走出好远这才松了口气。他已经竭力表达出善意了，但那名勇者的目光还是让他脊背发寒。 “大人，那可是咱们一族的至宝啊！”一名亲卫叹了口气，似乎对安东尼拿出王冠交换 巴尔的尸体一事感到惋惜。 安东尼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剩下的几名亲卫，“你们都是这个想法？” 沉默，还是沉默，亲卫们低着头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开口，但那意思却已经表露无遗了。大伙都不太赞同安东尼用王冠换巴尔尸身的行为，但凡换取些食物， 亲卫们也觉得是值得的。 “唉…你们啊。宝物再贵重，那也是死物…”安东尼摇了摇头，似乎对族人们的不开窍感到苦恼，“交出了死物，却换回了内在，这场交易是我们赚了！” 安东尼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康斯坦丁佣兵团和查理的样子，如果族人们也能有人族这种忠诚与信任……对领袖的信任，对同伴的信任。 虫族一定会成为魔王军中最强大的部族！为此，纠正逆反的错误，安葬好曾经的领袖，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亲卫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们并不理解安东尼所说的“内在”究竟是什么，况且巴尔原本可是打算带着大家一起死啊！这样的领袖值得自己去安葬他吗？ 安东尼仰面朝天，看着亲卫们不由叹了口气，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族群会兴盛也会衰落，但人族始终能占据大陆最肥沃的地区，并不是因为偶然。 而是他们在一次次磨难中，残存下的…那种潜移默化的气节与精神，这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东西，正是虫族所缺少的。 “走吧…北境的风雪是不会停的。希望族人们能够沉淀下什么吧…” ……… 第232章 罪魁祸首 猩红之地的征伐以人族远征军的“胜利”宣告结束，残存的虫族部队也在安东尼的收拢下，带着巴尔的腐朽残破的尸体向着更北边迁徙。只是这片被抛弃已久的荒芜之地上，依然弥漫着战争的血腥味儿。 人们无暇庆祝胜利，只是在照顾伤员的同时，庆幸自己又活过了这场战争。从陷入雪原，到攻克虫族的十多个关隘，在被拖入梦境前，人族便经历了数场血战。 红眼睛的虫族作为安东尼曾经的杀手锏，也给远征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这一路积累的伤患加起来，都没有最终战的多。 恶魔军团的强大，几乎深深印刻在了每一名军士的心底…但好在，他们不是落荒而逃的那一方，而是选择拔出了武器。 这种勇气，或许是此刻士兵们抵御风雪的最好支撑了吧。 克里斯身上缠满了绷带，孤零零地坐在军营外的一处矮丘之上，那唯一从绷带缝隙中裸露出的右眼轻轻眨动，正平静地注视着缓缓西沉的斜阳。 雪依旧在落，但却稀疏了不少。克里斯哈了口气慢慢将手伸出，规整精致的雪花顺着晚风的尾巴，静静躺在掌心的绷带上，并没有迅速融化。 距离他与主人格的“决战”已经过去了三天的时间，直到此时，他对于主人格出逃，自己彻底取得身体控制权这一结果，都没有什么实感。 主人格的声音的确不见了，脑海中好像清净了许多，但他又总感觉有点空荡荡的。据救了自己一命的老村长约翰所说，主人格使用的灵魂离体秘法副作用极大，他的身体与灵魂都遭到了严重的摧残。 当然，克里斯并非不能理解…毕竟主人格已经断定了这具躯体会被毁灭破坏，那临走前自然无需再爱惜了，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只是这对于幸存下来的克里斯来说… “你需要安心休养一阵子，心象也不能使用太久…如果顺利的话，一两年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约翰叮嘱自己的话语重新浮现在克里斯的脑海，但他又很快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全都抛开，只是静静感受着冷风吹打在脸上的感觉。 “嗯？那是…”克里斯放松的身体忽然坐直，他眯起右眼，缓缓开启了魔眼的观测能力。在重新落满积雪的荒原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移动。 那是一名身穿白袍的高大骑士，浑身都包裹在甲具之下，他仰面朝天扬起手中的长弓，在白色的雪地中尽情奔驰。 “马…白色的？骑士？唔。”克里斯忽然捂住眼睛，只是开启了数秒钟的魔眼他便感到一阵疲惫，好像刚爬上岸的溺水者似得。 “七眼的羊羔已经解除了封印，你看到的…正是首位天启四骑士。”略带戏谑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克里斯还未抬头，风精灵的声音便忽然插进了对话。 “呀！你，你是什么人？克里斯快跑！！”默默陪着克里斯看风景的希尔芙，同样没有发觉身后那人是何时出现的。对于感知一切风元素流动的精灵来说，这绝对不正常。 只是克里斯却晃了晃脑袋，用略带无奈的口吻回应着那人，“行了，别吓唬希尔芙了…她没见过你。七眼的羔羊是什么？天启四骑士？” “审判终会到来，四位骑士会相继出现，为这个世界敲响丧钟。”白袍的修女脸上带着一丝神圣且虔诚的气息，说着好似预言一般的话。 “果然是我得罪了大地母神，才会带来灾祸吗？”克里斯叹了口气，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是个贪心的人，无论是亚托莉娅还是这片大陆，克里斯都不想放弃。 “噗…”佯装虔诚的艾莉娅再也绷不住，好像听见了什么颇为有趣的事情，随即笑了起来，“别傻了！总有人喜欢把自己看得特别重要，以为凡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哼！” “这片大陆自有它的定数，这是命运…命运的齿轮，可不是你区区人类就能撬动的，不然我早就把你绑了丢给伟大黑山羊去救这片大陆了！”艾莉娅对于克里斯的大包大揽颇为不屑，这片大陆绝对不可能因为伟大黑山羊的怒火而毁灭。 因为兰柏尔大陆，可是拥有着诞生第四位柱神的可能！眼下这个世界已经成了整个黑暗宇宙的焦点，除非伟大黑山羊脑子比杏仁还小，否则绝对不可能因为丢了个祭品就摧毁这么重要的地方。 “诶？诶？你们在说什么，咱一点也听不懂啊。”希尔芙来回看着克里斯与白袍的艾莉娅，似乎对艾莉娅的身份依旧十分警惕。 “她是艾莉娅，把我丢到这片大陆的罪魁祸首，嗯…姑且算是一位神明吧。”克里斯随口介绍着，丝毫不在乎艾莉娅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神明！！？”希尔芙的语气颇为夸张，但很快风精灵的态度又凶恶了起来，“啊！咱知道了，你肯定是想抓走克里斯是不是…” “还真是个笨蛋。”白色的修女忽然握紧了拳头，目光朝着希尔芙线偶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随即便缓步走到克里斯身前，“我要是想害他，干嘛要费那么大劲把他带到兰柏尔大陆呀！动动你那杏仁大的脑仁给我好好想想！” 艾莉娅一口气吐槽完心情这才好了些，但片刻后愣住的希尔芙忽然回过神来，同样提高了声音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啊！你果然是要抓走克里斯！” 克里斯差点笑出声，艾莉娅的解释看来希尔芙是一句没听懂。他单手撑地从地面上站起，连忙打断了即将暴怒的修女。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你不是说自己不能在这片大陆上现身吗？”克里斯迅速岔开话题，免得艾莉娅和希尔芙真的打起来。 “本来是这样的…不过你还记得那位袭击了你的别西卜使者吗？”艾莉娅伸手在怀里摸了几下，随即掏出了一只精致的小玻璃瓶丢给了克里斯。 后者点点头，他自然记得那名强大的神使…他甚至动用了魔神的力量，如果不是艾莉娅利用对方违反规则的漏洞，出手灭了那魔神虚像，恐怕自己已经葬身梦境了。 “喝吧，这是我特制的疗伤秘药。”艾莉娅撇了撇嘴，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在收拾了那名使者之后，我就去了趟地狱！好好找别西卜理论了一番！” “神明是不能直接干涉之战的！他用魔神的力量来攻击你，这绝对是犯规了。所以我就狠狠敲诈了别西卜一笔！”艾莉娅的嘴角微微翘起，姣好的面容却怎么看怎么邪恶，哪里还有半点修女端庄大方的模样。 “怪不得那位魔神会这么生气…一口气派了这么多恶魔来。”克里斯狐疑地看着艾莉娅，原来造成这次危机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 第233章 勇者西蒙 巴尔的背叛对于别西卜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原本也只是派了一名负责甄选代行者的神使前来抹杀暴食元帅。 先前克里斯就想不明白，仅仅是为了一个巴尔，地狱竟然会派出那么多恶魔与坎比翁…这显然有些大动干戈了。 只是没想到…原来是艾莉娅激怒了那位魔神。 “唔，他这么兴师动众我也没想到。不过也因为别西卜袭击你的事情，我争取到了滞留这片大陆的权利，虽然时间有限，但至少每个月都可以降临一次。”艾莉娅瞥了克里斯一眼，却见后者打开了那玻璃瓶，轻轻嗅了嗅，而后竟然揣进了怀里，“当然，只是监督有没有其他神暗地里违反规则。” 其实艾莉娅并没有说，为了和光明神还有那七位魔神谈判，她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别西卜，控诉他究竟是多么丧心病狂地对自己的神选动手。 装模作样演了好久，这才争取到这项监督权。 虽然多了能与克里斯交流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随便出手…监督的权限，也只限在那参加之战的八位神明之内。 所以假如是黑山羊幼崽们过来要弄死克里斯，艾莉娅也只能看着没有出手的权力。 “每个月十三日，你都可以通过这块石头和我联系。”艾莉娅随后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块猩红的水滴，将其交到克里斯手上，“我会在权限内，尽可能帮你的。” “谢谢…不过我还是打算找机会把奈亚的这几项谜题破解掉。”克里斯将红色水滴石收了起来，“必须找到奈亚，亚托莉娅还在等我。” “……”艾莉娅沉默了片刻，克里斯的话似乎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说起奈亚…之前在战场时，我还真遇到了她。” ……… 且不谈克里斯与女神的交换情报，雪原上出现奔驰的白马骑士，可不止克里斯一人目击到了。 那位壮硕英武的骑士手挽长弓，迎着飞雪在荒原上驰骋，起初士兵们以为是走丢的骑士团，但当几队人摸索着找过去时，却连雪地上的马蹄印都没有找到。 约莫三十多岁的胡茬壮汉西蒙站在军营门口，颇为担忧地望着山隘，那里正是白马骑士最后消失的地方。 “老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西蒙的声音如同他的身形一样宽厚，指着远处的隘口不安地询问着身后的约翰村长。 “终于还是出现了…”约翰放下手中的水杯，满是皱纹的眼皮耷拉下来，盯着杯口上升的热气，“他是天启四骑士之一的白马骑士。” “天启四骑士？”西蒙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色，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那是什么？？” “……”约翰咳嗽了几声，“是末日的预兆…早让你多看些书，你就是不听，唉…” 一旁的西蒙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头，但神色却严肃了起来。他先前也追出了营地，但即便以勇者的速度，也完全追不上那名白马骑士。 “白马骑士代表征服…胜了想再胜的不安定者。相传当末日审判即将到来，四名骑士会相继出现，给这片大陆带来灾难与清洗。” “世界终末的预言吗…这我倒是有听说过。”西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他抬起头郑重地望着约翰，“老师！您还记得五年前吗？” “在我刚刚被召唤到这片大陆满一年的时候，当时为了磨炼剑技，我曾旅行到了大陆南边的青原树海…”西蒙的声音十分稳重且平静，这段回忆即便过去了五年，但他依旧记忆犹新。 “我记得，你去南方历练了很久。” 西蒙点点头，“希尔族是个极度排外的种族…他们每百年就会献祭掉自己神女，换取丰饶与滋润。我带出来的那女孩，就是他们一族的神女！” 约翰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凳子上轻轻捧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那女孩什么过错都没有，就要被一群同族杀死献祭，简直是野蛮！未开化！呼…当那女孩长辈哭着拜托我带她走，还给她施展了封印记忆的魔法。” “只不过我带着她刚离开树海的时候，遇到了一名霍尔斯人。她和我说…”西蒙吞了下口水，“我敲响了世界的丧钟，终末的沙漏已经开始翻转…” “露易兹吗，启示录…”约翰笑了笑，脑海中似乎想到了某个古怪又讨人嫌的家伙，“你最后把那希尔族女孩送到哪里去了？” “这个…”西蒙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头，“那女孩的长辈希望她能忘记一切，平凡地生活下去，所以我就把她带到了王国南境的小村子里，托一个农户朋友收养。” “老师，您说那霍尔斯人的预言会不会是真的？就是因为我带走了希尔族的神女，才会招来大陆的审判？”西蒙捏紧了拳头，显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在这位任侠勇者看来，希尔族的献祭，简直和食人部落的野蛮习俗没有任何区别。 “你还记得那女孩的名字吗？” “好像是叫作…亚托莉娅。” 第234章 微尘 “原来是这样…” 约翰村长微闭着眼睛，对西蒙的的回答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好一会儿后，老人才撑着桌面站起身，让悬空的双脚落在地上，缓步朝着门口走去。 “西蒙啊，命运的齿轮始终在转动，你我都不过是齿轮上的微尘。”老人的语气随和且淡然，五百多年的寿命里，他对周围的一切都看淡了许多。 “您的意思是…”西蒙摸着下巴，好像明白了什么。 “微尘是挡不下齿轮的，只会被齿轮裹挟着前进…所以不必多想，一切都是宿命。”约翰笑吟吟地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随即冲着西蒙招了招手。 “跟我来吧，去见见另一粒微尘。” ………… 念叨着亚托莉娅这个名字的，自然不止是西蒙与约翰。刚刚告别了艾莉娅的克里斯，此刻同样在面临着抉择。 他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缓缓向着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驻地走去。亚托莉娅的模样却总是时不时浮现在他那疲惫且混乱的脑海。 无良女神艾莉娅被奈亚截住了，也便是说那名神秘的卖花女始终在注视着自己的旅途，从青原树海到卢安斯特，再到猩红之地的战场。 虽然他早先便猜到奈亚很可能已经盯上了自己，但克里斯依旧有些浑身不自在。按照艾莉娅的推断，奈亚是在阻止自己与主人格媾和，所以才会阻拦艾莉娅插手战斗。 但是…为什么？ 想要救亚托莉娅，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行。其一是按原定计划，尽快突破奈亚留下的几层试炼，从而接触到这位黑暗宇宙的至高之一。 但即便如此，克里斯依旧没有任何把握说服奈亚解开亚托莉娅身上的诅咒。说不定那位行事诡异、爱捉弄人的神明，反倒乐得看自己努力到最后却失去一切的样子。 其二便是艾莉娅的建议，古神们最后的大本营，神秘空间幻梦境中的强大神明诺登斯，似乎拥有能够抗衡奈亚的力量？ 毕竟自己和艾莉娅等古神姑且算是同一阵营，向它们寻求帮助听上去要比奈亚靠谱许多。但古神们能否解除奈亚的诅咒，这一点克里斯却心存疑惑。 毕竟黑暗宇宙的三位柱神是公认的最强者，那位古神诺登斯就算猎杀过奈亚的分身，可他毕竟没有达到柱神的层次。由此，问题的根源还是回到了混乱的信使——奈亚的身上。 那位卖花女，究竟看到了怎样的命运呢… 克里斯扶了扶太阳穴，缓缓抬起头，眼前的营地规整严备，但站岗的佣兵却多了丝颓然与哀伤。他们看见了克里斯，纷纷立正行礼，并没有把后者当作外人。 但克里斯却知道，佣兵们如此低迷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们的领袖查理，始终没有醒过来。 缓步穿行到勇者的帐篷外，一路上克里斯见到了不少熟人…但同样多了许多新面孔，而且人数看上去还不少。 一身亚麻短袍的菲妮克丝正抱着法杖坐在查理的帐篷门口，克里斯的目光轻移，清楚地看见女孩衣服上的破损痕迹，那里是为自己抵挡攻击时留下的伤痕。 “克里斯…？你，你没事了吗？”见到克里斯，女孩迅速站起身，她的面色并不好，虽然约翰村长已经为她施展了治愈魔法，但失去的气血却没法补充，使得小魔导师看上去很是虚弱。 “菲妮克丝，抱歉…你的伤好些了吗？”克里斯刚一开口，强烈的耳鸣便在脑内炸开，他不由皱起眉头，抬手扶住门柱这才没有摔倒。 “克里斯？” “没，没事…”克里斯冲女孩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在菲妮克丝的搀扶下走进帐篷。温暖的松木香气氤氲在帐内，在耳鸣有所缓解后，木柴的爆燃声在渐渐涌入克里斯的耳朵。 查理平躺在病床上，面色冰冷的佣兵队长梅还有另一名红色卷发的成熟女性正站在床边，好像在布置什么魔法仪式。 “是你？”梅一眼便看见了克里斯，那冰冷的神色忽然变得温和下来，“身体还没恢复就不要到处走动，你这条命…可是查理大人拼死换来的。” 克里斯走到查理的床前，金发的勇者面色安详，双手捧在胸前，看上去和睡着了一样。勇者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的，克里斯心底不由有些触动。 只是因为自己答应了前来助阵，只是因为被当作朋友，勇者就几乎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如果没有查理这群伙伴，自己绝对不可能战胜主人格。 或许这就是人类之间，最宝贵的东西吧… 克里斯感激地冲着梅笑了笑，随即从怀里摸出了艾莉娅丢给他疗伤的小药瓶。“这个应该会有些用，查理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不必自责，这是查理大人的意志，可别小瞧了康斯坦丁佣兵团！”梅叹了口气，略带疑惑地接过克里斯手中的药瓶。 这一幕确乎有些似曾相识，也不知克里斯都是从哪弄来的这些珍贵魔药。 “克里斯阁下，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一旁约莫三十多岁的红发女性这时忽然开口，她撸起袖子，小臂上闪烁着魔法印痕。 “你是…之前的真名者夏莉？？”克里斯睁大了眼睛，虽然眼前之人的外貌变化颇大，但他还是从中看到了夏莉的影子。 “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夏莉露出一抹微笑，随即又继续说道，“梦境破碎后，我也找到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没想到梦里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和查理相遇的夏莉只有二十来岁，梦境中是不存在岁月流逝的。只是当美梦破灭，夏莉和其他受困的灵魂一样，各自找到了自己现实中的躯体，只可惜，当梦醒之时，她已不再年轻了。 在恶魔军团撤退后，包括夏莉在内的许多苏醒者，都陆续寻到了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驻地。他们大多是猩红国度的食客酒鬼。 在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们时，是查理从梦境阴影的手中救下了他们。即便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有些呆愣，但唯独对查理的事情记忆犹新。 第235章 自由的灵魂 向身处绝境之人伸出援手，或许这便是查理一直以来践行的慷慨吧…这份慷慨，十分自然地融入了整个康斯坦丁佣兵团。 “勇者大人和我说过，您救了他许多次，所以这回有机会帮上你的忙，他很开心…”夏莉一边暂停手上的魔法，一边闭上眼轻声说道。 “谢谢…”克里斯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查理的恩情他是不会忘记的。只可惜…如果自己的力量再强一些，代价或许便不会如此沉重。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那瓶药应该能治好他身体的伤势，不过……”克里斯晃了晃脑袋，忽得张开魔眼。 白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勇者那安详平静的模样，只是稍许功夫，他便又因为头痛而不得不停下观察。 赤红色卷发的夏莉抬手扶住了克里斯，眼角露出无奈的神情，“勇者大人应该是陷入了魂闭状态，这应该跟他的心象结界没有收回有关，但更进一步的我就…” “已经很充分了，呵呵……” 正当营帐内的众人都陷入沉思之际，略有些沙哑和老态的声音忽得从门口传来。他们回身看去，白胡子的矮小老头约翰刚好撩开门帘，带着远征军的统帅威廉还有弟子西蒙，缓步走了进来。 “村长？”克里斯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但见梅和夏莉等人对老人行了一礼后，他这才回过神来。 约翰笑吟吟地走到克里斯身前，拍了拍他的胳膊，“身体好些了吗？其实你还得静养一段时间。” “多谢村长关心，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克里斯报以微笑，目光却越过老人看向了他身后。 威廉自己已经见过了，但另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勇者西蒙却让克里斯不由有些在意。 眼前这个接近四十岁的大叔眉宇间自带一股凝重与严肃，看上去是个颇为认真的人。那柄阔刃长剑贴在西蒙的背后，看上去和他的身形一样稳重靠谱。 严格说起来这还是他与西蒙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克里斯还是有些疑惑。原来被选召的勇者，并不只局限于年轻人啊… “呵…不必这么客气。我们不是在那本书里见过面了吗？”约翰轻摸着胡子，而后看向了梅与菲妮克丝等人，“查理会醒过来的，你们放心吧…如果方便的话，我需要单独和勇者们谈谈。” 约翰只身吓退了地狱军团的事情，在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高层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就连一向冷冰冰的梅都对老人敬重有加，毕竟是他救下了众人的性命。 克里斯和菲妮克丝对视了一眼，随即冲老人点了点头便准备先行离开。但没走出两步，约翰的声音便又一次响起。 “克里斯？你也留下…” “我？”克里斯停下脚步，众人的目光此刻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小魔导师的目光中明显带着些担心，偷偷瞅了他两眼后还是跟在梅后面走出了营帐。 待到几人暂离，约翰才用袖子掸了掸帐内的凳子，随即轻巧地坐了上去，好像这才松了口气，“唔…年纪大了，站一会儿就腰疼。嗯…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会让你留下来？” 见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克里斯点点头不由有些紧张，与《四国通志》中留存的记忆影像不同，眼前的约翰是货真价实的先代勇者，与魔王路德维希是同一年代的人物。 “您说想和勇者谈谈，但我又不是勇者…先前也没帮上什么忙，反倒要靠查理兄弟保护才活下来…”克里斯的神色有些黯淡，但一旁的西蒙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勇者可不只是一个称号，再说了…被别人保护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大家都是这样，保护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保护着，这才是人嘛哈哈哈~”西蒙的嗓门并不大，但却透露着一股豪爽，或许是因为老师约翰在旁边，勇者轻咳了一声这才收敛了起来。 “西蒙说得对…不过你的确不是勇者。”约翰轻轻捋着胡子，那老态却并不浑浊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克里斯的反应，“但你比任何一位勇者都重要。” “嗯？” 不只是克里斯，一旁的西蒙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只有威廉轻咬着指甲，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师，这不对吧？再怎么说也…”西蒙挠了挠头，他知道约翰很重视这个名叫克里斯的年轻人，但如此高的评价还是让他略有吃惊。 “代行者…？”威廉的口中忽得吐出这几个音节，却一下将帐篷内气氛拉到了冻结。根据他的观察与推断，威廉有三成的把握断定眼前这个比勇者们还要先一步进入圣域的人，便是之战的代行者。 按照之战的规则，勇者一方隶属于光明神阵营，无论是魔族还是代古神们行事的代行者，全都是敌人。 “……”克里斯的大脑几乎没法长时间思考，但对于身份的暴露他还是能够理解的。克里斯尽力睁着眼睛，却发觉西蒙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什么嘛！你就是代行者？老师…你可瞒了我好久啊！唔…可算找到你了！”西蒙拍着克里斯的肩膀，脸上却出乎预料地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什么？他们不是要排除掉代行者这个不稳定因素吗？克里斯屏住呼吸，这才让头痛有所缓解，但周围紧张的氛围却已经被约翰轻松化解了。 “不…真正的代行者已经逃走了，呵呵。”约翰摇了摇头，早在布尔加特的天火事件时，他便借由《四国通志》中的魔法影像，知道了两个人格的存在。 谁是拥有全知人偶的代行者，谁又是继承了克里斯之名的无名英雄…约翰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代行者已经被克里斯击退，所以在你们眼前的… “是一个自由的灵魂。” 第236章 只有你不是勇者 自由的灵魂吗…克里斯心底的某根绷紧的弦好像被轻轻撩拨了一下，摆脱了主人格的纠缠，重新获得了完整且自由的人生。 可能这当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吧？但克里斯却并未感到太多自由，无论是尚且诅咒缠身的亚托莉娅，还是面临大地母神惩罚的兰柏尔大陆，亦或是奥菲莉亚和查理等勇者们的恩情。 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或许这样才是人类吧…有牵挂的事情，有在意的朋友，就好像一根根丝线缠绕在手腕。 正因为不自由，才有值得回忆的生活…… “查理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克里斯…”威廉的眉宇间多了些惆怅与惋惜，他看着病床上的查理，似乎正对老友的命运感到哀伤。 “我只是我，克里斯…仅此而已。”克里斯的回答同样简略，关于代行者究竟是自己还是主人格的问题，他没有任何兴趣。 艾莉娅选中的代行者是完整的江渚，但拥有全知人偶的却是主人格，而他，则是克里斯。无论是什么身份，克里斯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此又何必要纠结呢？ “呵呵…代行者的问题的确需要考虑，但我所说的重要却并不是指这个。”约翰捋了捋胡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几位勇者疑惑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为什么…这位克里斯，会这么重要？”西蒙率先发问，他也是众人中和约翰关系最近的一位。 约翰村长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反倒将视线渐渐落在了克里斯的身上，他的瞳孔渐渐化作一片暗金，让克里斯瞬间戒备紧张起来。 豆大的汗珠从克里斯的额间滑落，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化作惨白，魔眼自主启动了！ “是你…”他不由向后退了半步，只觉嗓子中又干又痒。因为约翰的金色瞳眸…他并不是第一次见！ 早在他与格林第一次抵达布尔加特时，在农神祭的当晚，他便在睡梦中梦见了一只冰冷且威严的金色眼瞳。（详见第一卷第90章） 回想到当日的情景，克里斯依旧有些心悸。如今看来，莫非是约翰在通过那本自己随身携带的《四国通志》在观察自己？ 金色的瞳眸，无疑是三色魔眼中的一种，是树海的西尔维娅大祭司都占卜不出的神秘魔眼。可这属于邪神的力量…为何会出现在先代勇者约翰的身上？？ “监管者…”克里斯喃喃自语起来，约翰也在开启金色魔眼后不久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看来你已经了解不少了，的确是监管者…”约翰忽得从椅子上跳下，面色温和地走到克里斯身前，“不必那么紧张嘛，如果不是这魔眼，我也没法发现你的特殊之处。” “金色魔眼能够洞悉因果，但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用处了，毕竟…监管者是不必亲自干活的不是吗？”约翰的话音未落，威廉便屏住了呼吸。 别看约翰说得如此轻巧，但看穿因果是多么可怕的能力，只需要知道9级魔法与更高的禁咒才有可能涉及因果，这便足以知晓了。 威廉先前甚至压根不知道有约翰这号人物，没想到滞留在大陆五百年的先代勇者，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是想说…我身上的因果很多？”随着金色魔眼的解除，克里斯那源自本能的危机感总算减弱了些，他隐约记得好像主人格也提到过类似的词语。 约翰点点头，神色郑重而诚恳，“如果说半年前你身上缠绕的因果只是零散的蛛丝，那现在…已经比蚕茧还要厚实了。” 命运的丝线缠绕在身，克里斯身上所积累的因果已经到了让约翰都感到可怕的地步…而这仅仅是半年时间。 “因果多…意味着什么啊？很重要？”直爽的西蒙很快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他虽然同样对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比较看好，但西蒙总觉得老师有些过于夸张了。 “西蒙，你来到兰柏尔大陆多久了？”约翰却忽然更换了话题。 “诶？六年多了吧？” “那你到现在一共结识了几位勇者？” 西蒙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他们两位？如果不包括您的话…” “那克里斯你呢？”约翰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克里斯。 “算上西蒙阁下的话，应该是五位…” “什么？？” 此言一出，威廉自然明白了约翰的意思，毕竟他也只认识包括西蒙在内的三位勇者。因果与命运向来是十分玄妙莫测的事情，而眼前这个男子…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与这么多勇者产生交集… 这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可不止是勇者…克里斯，魔王和代行者，你应该都见过了吧？”约翰轻描淡写地将克里斯过往的经历轻轻点出。 直到此时，克里斯也终于感到了一丝违和感…的确，魔王路德维希，先代勇者约翰，甚至是第三阵营的代行者与女神，他都有过交集。 明明自己压根不是勇者，也本应该是早就被主人格消灭的副人格，可这些之战的大人物们，却好像排着队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当中。 甚至就连那三位柱神自己也惹上了两位——混乱的信使与伟大黑山羊。（克里斯并不知道，最后一位柱神犹格的信徒文也早就接触过他了。） 但看某一件事似乎还能用巧合来描述，可如此多的巧合堆积到一起，未免也有些太过不可思议了… “你注定要参与到这片大陆的兴衰存亡之中，没有人能够替代你，克里斯…”约翰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能感觉到克里斯心底的疑惑与犹豫。 “因为，只有你不是勇者。” 第237章 宿命的因果 勇者…？克里斯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过，除去约翰这个五百年前的勇者外，剩下三人的确都是现役的勇者。 不是勇者才能做到的事情究竟是什么？面对约翰热切的目光，克里斯不禁感到一丝烦躁，他并不喜欢被人假定命运，无论对方是古神一方还是勇者一方… “命运一定无法改变吗？”克里斯沉默了片刻，目光中忽得泛起些许光彩，他直直盯着面前的约翰，这位老人既然能看见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因果，或许对命运也有一定的见解。 先代勇者捋了捋胡子，也不知是否因为克里斯这个问题太过复杂，他只是背过身去，目光注视着病床上的查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命运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没有人能够知晓确切的未来，这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约翰摇了摇头，即便耗费了五百年的光阴，他依旧触及不了神明的领域。 “如果神明能做到，那还是意味着有确定的答案？”威廉望着约翰的后背，替克里斯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呵呵…你们想问题还是太简单了。”约翰随即晃了晃手中的水杯，而后稍稍倾斜，杯中之水激起一道水花后，便从杯口倾覆，直直坠落于地。 “水杯如果翻倒，杯中之水会怎样？” “当然会洒啦！”西蒙立刻抢答，似乎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片刻后勇者又似乎不太确定，“如果没有外力干涉的话？” “您是想说…所有的命运都是概率性的？水杯倾倒，水有极大概率会洒出来，但并不是百分百？只是神明能够清楚地观测甚至引导这一概率的走向？”一向思维活络的威廉迅速想通了约翰的比喻：即所有的未来都是建立在概率推断之上的，以当下的因自然会在某种概率下导向某种“果”。 “有趣的想法…倒是和我曾经世界的一些实验观测结果有些类似。”威廉的目光逐渐沉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比较久远的知识。 威廉的解释听上去十分合理，但克里斯却总觉得有些违和，他摇了摇头看向笑吟吟的约翰，脑海中却忽然想到了黑礼服的卖花女。“如果是神明的话…或许是由结果反推成因？” “反推？” “没错，或许神明能看到既定的结果…但这一结果是如何造成的，她们也不确定。”克里斯点点头，或许没有任何神明比掌握命运的奈亚更了解因果与命运了，但即便是那位卖花女…似乎依旧有不清楚的事情，比如最开始她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厄里斯魔镜当中。 甚至还有那位想要代替自己成为代行者的邪神信徒“文”，也说过命运和宿命是有区别的。就好像时代与历史的车轮确定了目的地和推动马车的“人选”，但道路如何曲折、人选是否会更迭，则全都待定。 宿命具有“修正力”，让偏移的命运转向，即便背负着救世主命运的重要人物意外身死，只要世界没有终结的宿命，就一定会被修正出第二、第三个救世主。 而这股“修正力”，正是由结果反推成因的体现…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呵呵”约翰始终笑吟吟的，就好像邻家慈祥的老爷爷，他故意将中重音放在了第二个你们上。 “这个世界需要你们，但却也不需要你们。所以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也不要因此就志得意满，命运是最无常的，而这也是它最有意思的地方。” 克里斯默然…他之所以询问这个问题，便是好奇是否自己的未来都已然确定。而约翰的回答则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自己的未来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是眼下在约翰看来，他克里斯身上的因果相性，和某位在将来影响大陆的重要人物有那么些许契合罢了。 “啊？明白什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老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西蒙茫然地看着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的克里斯与约翰，只觉一头雾水。 “呵呵…以后你会明白的西蒙。”约翰和善地看了西蒙一眼，随即话锋一转，“只是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终结的宿命，这也是我在这五百年的观测里，唯一可以确定的‘结果’。” “《启示录》的预言吗？”威廉将思绪抽回，有关启示录预言的世界末日，他和奥菲莉亚一样都有所耳闻，但威廉同样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毕竟预言的解读向来千奇百怪，而且这究竟是否是真正的预言也是未知数。 “哈？这是真的吗老师？大陆真的会毁灭？”西蒙瞪大了眼睛，但迅速又想到了那奔跑在雪原上的白马骑士。 传闻四名骑士现身，世界将敲响丧钟… “这正是我找你们谈话的原因。”约翰叹了口气，终于切入了正题，“你说的没错，被观测的命运一定会发生，但成因却并不清楚。我推断大概率是这一次的之战，毕竟那位魔王…” 魔王路德维希曾是同样是勇者，并在致力于叫停之战组织力量向光明神复仇…这一情报克里斯也是知晓的。 约翰认为这很有可能便是引发大陆被彻底毁灭的原因！ “可如果世界一定会毁灭，那我们岂不是做什么都阻止不了？”西蒙的脑袋难得转得快了些，问出了十分关键的问题。 “你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知道世界一定会毁灭，我们才要找到毁灭的原因。”威廉瞥了西蒙一眼，身为人族王国最有名的智将，他已经猜到了约翰的打算。“找到原因不是为了阻止世界毁灭…而是为了观测毁灭之后的未来？我说的对吗？” 约翰欣慰地点点头，威廉能这么快理解自己的意思，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哈？我越来越搞不懂了。”西蒙现在就是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跟过来，这几人说话一个比一个绕，他完全跟不上节奏。 “教会的典籍中，曾记载光明神曾为这片大陆赎罪而死…但在他死去后的第三天，便重新复活，你可以类比一下。”威廉不紧不慢说出了教会信徒们人尽皆知的典故。 世界的毁灭和光明神的死亡一样，已经确定。但在世界毁灭之后会怎样却是预言与约翰都没能观测到的。如果但看世界终末的预言，就好像曾经有人预言光明神终究会死一样，而只有摸清成因，才能避免盲人摸象。 说不定，世界毁灭并非代表终结，而只是某件事情的某个阶段。 第238章 格林的消息 真是冷静啊…威廉看着一旁的老人，不由暗自钦佩起来。能够在看清世界毁灭的未来后，依旧保持着理性，并尝试探索那微不足道的可能性。 如果换作是自己，能够做到吗？威廉并不知道答案，或许在费尽心血得出世界终将毁灭的答案后，他便会泄劲放弃吧。 毕竟就常识而言，毁灭则代表着一切的结束。 “之战并不会打响，只要魔王路德维希还活着，勇者就不可能战胜他。”约翰的语气平缓且淡然，就好像在回忆某位曾经的旧友一样。 “……”即便是西蒙，此刻也咽下了询问的话语。作为约翰的弟子，他自然知晓路德维希的底细，那是就连老师都不敢轻言战胜的对手。 “你是希望我们帮忙调查出，世界毁灭的原因？”克里斯的眉头轻挑，看上去头疼似乎有所缓解，“但这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当然，不过排除掉一切可能的答案后，剩下的那个答案…即便再不可能，都是正确的，没有多少时间了，这片大陆会在三年内的某一天陷入无尽的黑暗。”约翰摇摇头，似乎对于世界末日的预言颇为担忧。 “三年吗…而且没有具体时刻？嗯，也就说，就算世界在明天终结也是有可能的？”克里斯迅速抓到了约翰话语中的关键点，看来即便拥有金色魔瞳，摸到了命运门槛的先代勇者，也没法轻易预见未来。 “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威廉表情严肃，他看着倒下的查理，心底已经默默打算把老友的工作分担过来了。 约翰浑浊的瞳孔忽得收缩，随后变得清澈又平静。老人缓步走到帐篷门口只是淡淡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王都赫尔斯塔” “虽然这恐怕不是个好消息，但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威廉。”约翰稍稍停顿了下，一双干净的眼眸静静停留在勇者身上，“远征军这次，恐怕没有凯旋式了。” “！！”威廉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对暴食的远征本就是为了吸引民众的注意，转移矛盾，凯旋式不仅可以慰藉军心，更是震慑宵小的重要活动。 没有凯旋式…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里，王都恐怕发生了巨大变化。 或许就连归国的道路，都不会那么平静… “具体原因你回去就知道了，不过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处理妥当。”约翰叹了口气，似乎对于眼下的人类王国同样有些失望，“至于西蒙…你继续留在王都也没什么帮助，有空的话…去找找仁爱和谦卑两位勇者的下落吧，有消息就回王都的杂货铺联系谢菲尔德。” “没问题老师！”西蒙抬手蹭了蹭嘴角的胡子，这位看上去四十岁附近的大叔始终带着爽朗且乐观的心情。 “如果查理没出意外，我本来是打算拜托他去北火魔领地一趟的，现在看来只有我亲自动身了。” 火魔领地？克里斯心底忽然感觉到有那么一丝熟悉感，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还是约翰接着话头继续说了出来。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暴食可并不是第一个被打倒的魔王军统帅！” “什么！！” 约翰的话顿时让克里斯与威廉都抬起了目光，不是第一个被打倒的？难道说… “上周，勤勉勇者格林大闹了火魔一族与魅魔末裔的联姻。据说魔王军四天王之一，象征暴怒的牛头火魔米诺斯，也在和勇者的战斗里力竭而亡。”约翰好像在讲述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但落在克里斯的耳中却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格林竟然真的一路追着小牧师到了魔族领地？还打败了一名魔王军四天王？ 格林憨笑的模样不禁在克里斯眼前浮现，他慢慢闭上眼甚至感到了些许欣慰。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勇者，已经成长到能够独立战胜魔王军四天王的程度了吗。 只是不知道柯琳斯怎么样了…虽然格林在离开树海时说过会自己找回柯琳斯，但克里斯依旧有些愧疚。 因为和主人格分享身体的缘故，他错过了勇者一行，只是事后才从菲妮克丝那里听说。 “勤勉勇者想要逃出火魔领地恐怕还有点难度…据说临近的两名四天王都从前往魔王城的中途改道了。”约翰摇摇头，他曾经也见过格林，对那混小子的印象也还算不错。 “那我呢？约翰村长…我能做些什么？”克里斯注视着老村长的背影，他本以为和先代勇者的第二次会面会在王都，没想到倒是在猩红之地被对方救了一命。 “你…”约翰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道，“你身上的因果已经积累到我也看不清的程度了，我不知道交给你什么任务才是最合适的。” “命运的丝线，牵一发而动全身。”约翰瞥了眼神色暗淡的克里斯，随即咧嘴一笑拍了拍后者的手臂，“我之前说过，你是个自由的灵魂。” “但是…可不要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哈哈哈” 约定？克里斯这才想起，似乎很早之前，约翰便提议让他去王都一趟。他略微沉吟了片刻，卖花女藏在魔镜中的碎片还剩下四枚。 而除去缇娜所属的那枚外，剩下三枚的封印似乎都发生在王都。只要解开剩下的试炼，或许他就能见到一切厄运的源头——奈亚了！ 第239章 当下与未来 克里斯点了点头，王都赫斯特尔是人类王国最大的城市，也是整个东部大陆人类活动的中心。从埃尔伯特村出发踏上旅途时，克里斯便早已将王都纳入规划，但始终没有机会前往。 他望着帐篷内噼啪作响的火盆，在那赤红色的火焰里，恍然浮现出了亚托莉娅的样子。好像自己先前和少女约定过，要一起去看看繁华的王都来着… 没有哀伤，也没有忧虑，克里斯只是感觉自己心底的某处柔软的地方好像被戳了一下，除此之外便是淡淡的黯然。 “别想这么多了，就算世界毁灭那也最快是明天的事儿。”威廉似乎看出了克里斯的低落，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想点开心的，比如…我们现在都还活着，从那群可怕的恶魔手里。” “谢谢，我没事，”克里斯感激地望了望威廉，他与这位常年身居高位的勇者并没有太多接触，但此时看来对方倒是蛮平易近人的。 “打扫完战场、救治伤员还需要几天…庆功宴我已经布置下去了，就在明天。约翰大师，还有…西蒙？你们要不也一起来？”威廉呼了口气，似乎此时才想起来自己东道主的身份，十分热情地邀请着众人。 “哈哈…我们就不必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做。”约翰摆了摆手，他本就不喜欢热闹，对与远征军的宴会自然没什么兴趣，“明天一早我和西蒙就先走了。” 约翰说完从怀里摸出了几枚制作精巧的勋章，金色与银色的纹路交替勾线，共同拱卫着一朵由乌金雕刻的朱顶红。只是轻轻瞥上一眼便能感受到其中淡淡的魔法波动。 “这是我托赫姆提卡大师制作的勋章，危急关头也许能救你们一次。”约翰将朱顶红徽章放到了克里斯三人手中，随即缓步向着帐外的飞雪走去。 “兰柏尔大陆，就拜托你们啦。” ……… 猩红之地的荒废随着梦境的溃散而逐渐消散，但随之而来的便是雪原的寒风。先前被心象梦境阻挡隔绝的寒气，在算算数天的时间里吹遍了整片猩红之地，给红色的废土中缀满了点点白色。 骑士韦伯踩在不算厚重的积雪上，用力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从口中哈出些许白气。他将背上的枯枝丢在地上，随即伸了个懒腰再次向着营地外走去。 今晚就是远征军的庆功宴了…只是这些木柴看上去都湿漉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韦伯此刻的心情很好，能够击退那么强大的敌人，侥幸活下来，这一定是光明神在保佑自己。 由于带回红眼虫族的情报，韦伯已经被勇者授予了银色十字勋章，或许在结束这场远征后，他还能将赏赐的金币寄回乡下给母亲和弟弟们。 “真好啊…”韦伯似乎已经想到了弟弟们争相围观十字勋章的情景，只是…只是这份喜悦，如果能够跟骑士团的大家分享就好了。 想到此，韦伯的脚步不由又沉重了许多，他叹了口气忽然感觉脸颊有些冰凉。年轻的骑士抬起头，只见淡淡的雪花又从灰暗的云端飘下，可转眼又被自己的呼吸淹没。 “今年…可真冷啊。” 夜晚是寒冷的，但在人类升起的火焰旁，却只有热情与振奋…万余名士兵严整地列阵，静静等待着勇者的献词。 在无数火盆与营火的围绕下，是数千份插在雪地中的制式武器，剑柄和长戟的末端，有的盖上了头盔，有的只是简单挂了廉价的吊坠。 军人们默默站在营地门口，冲着这片由武器堆成的简易墓园默默低下了头。威廉的演说并不算多么振奋人心，和洞察人心的查理不同，这位统帅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死去的同胞送行。 克里斯独自坐在营地的边角，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直到飞雪渐渐飘满夜色，直到热闹填满营地。 祭奠完死去的战友后，这场属于人类远征军的短暂狂欢便彻底拉开了序幕。远征在外的汉子们，轻碰着杯子，大口分割木叉上的烤肉。 一些原本内向寡言的战士，也在酒水染红了脸颊后，掏出家乡的竖笛或鲁特琴，弹起那不算难听的曲子。 这些战士们的快乐，或许真的并不复杂。 “不去喝一杯吗？自己坐在这儿？”端着一盘烤肉的威廉忽然出现在克里斯身后，踩雪的嘎吱声将克里斯的思绪渐渐拉了回来。 “约翰村长和那位勇者西蒙已经走了吗？”克里斯微微转头，正看着勇者走到自己身侧，掸了掸木箱上的积雪，而后随意坐下。 “走了，比我想象得还快…应该是怕我们挽留，昨晚好像就离开了。”威廉露出一抹苦笑，约翰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他也看不清，如果是这种程度的强者，足以以一己之力强行统合整个人类王国吧？ 如果约翰出手，就算是王族和教会，恐怕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这样一位强者，却在五百年里保持着低调与蛰伏，不由令威廉有些感叹。 “也许是不想参加这场欢宴？毕竟又是世界末日，又是暗潮涌动的之战，没什么好事儿。”克里斯笑了笑，随即望向热闹非凡的营地，不禁感到些许疏离感。 “人类是活在瞬间的生物…”威廉叉起一块烤肉送进嘴里接着用力咽下，“就算世界在明天毁灭，那也与今天无关。” “瞬间？”克里斯愣了下，这句话听着十分熟悉，“所以那些战士们，才会这么开心？即便刚刚失去战友，即便回去的道路同样坎坷？” “当然！！”威廉笑起来，一对明亮发瞳眸像是夜空中的明星，“我在军营里生活的时间可不短，士兵们永远不知道明天自己会被派往哪里战斗，也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或许也正是无法预见未来，所以大伙才格外珍惜当下吧…” 威廉的感慨让克里斯不由陷入思考…无法预见未来，所以才更加珍惜眼前？如果说像是约翰和卖花女那种，能够一定程度知晓未来的家伙，是真正属于神明的领域。那此刻，为从恶魔手中存活而欢呼庆贺的远征军士兵，则是人类的生活。 活在未来，与活在当下…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一直以来他都受到主人格的影响，认为想要打败神明，至少自己也要有与之对等的筹码。 所以即便对于成神没有什么执念，但克里斯也始终将“神”放在实力层次的顶端，并不断向其靠拢。 这并没有错，神明的确是这片大陆，不甚至是大陆以外的顶端存在。魔王路德维希与先代勇者约翰，这两个站在人类顶点的存在，也是如此做的。 可…打败神明的，一定得是神明吗？ 第240章 如晨风一般 克里斯的目光在营地的喧闹中飘忽跳跃，每一名远征军士兵都似乎放下了昨天，每一张笑脸都好像忘记了担忧，尽情消弭着征战的紧张与疲惫。 这便是人类吧…一种活在瞬间却又无比自由的生物。克里斯慢慢站起身，冲着一旁的威廉深深低了下头，嘴角似乎带着丝笑意。 “你说的对，明天的烦恼，就交给明天的我吧…”克里斯深吸了口气，北境的夜风中夹杂着些许麦酒与油脂的香味，让整个远征军营地都温暖了不少。 越是渴望强大，便越会向着神明靠拢…在觉醒了心象之后，克里斯甚至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逐渐丢失了不少属于人类的情感。 而或喜或悲，或怀念或感动的情感，不正是连神明都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吗… 人类，并非没有机会战胜神明。正如符合神明期待的主人格最终逃离了身体一样，自己同样会以人类的身份，赶走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 克里斯的心底平静了许多，在和威廉简单打过招呼后，他便小跑着奔向了康斯坦丁佣兵团驻扎的方向。 “那家伙…他明白什么了？”威廉饮下麦酒，好奇地看向克里斯离开的背影。勇者本想说，人是活在瞬间的生物，但人类的群体意志却可以跨越时间。 个体的失败与死亡算不得什么，正如倒下的英雄会激励后者一样，日复一日的积累与寸进，总会取得胜利…所以威廉只是想说，克里斯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而已。 虽然不知道克里斯误会了什么，但眼见对方状态好了不少，威廉倒也无意去深究这其中的差别了。 塞了块熏肉进嘴里轻轻咀嚼，威廉抬起头望着头顶逐渐被拨开的密云，几颗微弱的星星恰好从乌云的缝隙中飘进了他的眼睛。 “活着…真好啊。” ……… 康斯坦丁佣兵的驻地就在远征军营地的中央部分，克里斯只是寻了片刻，便看见了同样在准备食物的佣兵。 只是或许由于查理的倒下，这里的气氛始终带着些凝重吧… “克里斯阁下？”指挥着众人搬运食材和酒水的梅远远便看见了克里斯，她合上手中的手册，似乎对于后者的到来有些奇怪，“您不去参加宴会吗？” 克里斯站停了步子，温热的白气从口中呼出，将周围零散的雪花晕开，“我来看看你们…” “您不必担心我们的，就算查理大人不在，康斯坦丁佣兵团也不会倒下。”梅叹了口气，随即看向身后，佣兵们虽然在与坎比翁一战中死伤惨重，但却并没有人因此哀怨。 只是克里斯能看到的空地上，便支起了大锅与干肉，看上去佣兵团也有自己的庆祝安排，庆祝从惨烈的战斗中又多活了几天。 克里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果然这些自己曾经压根不会注意到的小人物们，同样拥有着远超自己的坚韧啊。 人皆烦忧，可若是整日活在焦虑与压力之下，那样只会被无限放大的恐惧击倒。他又想起亚托莉娅也曾说起过，自己总是闷闷不乐的严肃样子。而这或许也是没能管束好自己情感的体现吧？ “我还是比较喜欢这里，不介意的话…可以邀请我一起吗？”克里斯温柔地看着面前这群曾拼死保护自己的佣兵们，暂且将对明天的担忧全都抛诸脑后。 梅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没想到克里斯会这么说。在她的印象里，查理大人的这位朋友，总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虽然他对人始终保持着温和与礼貌，可其中更多的却是清晰的边界感，就好像…局外人一样。 “诶…荣幸之至。”片刻的愣神后，梅的嘴角同样露出淡淡的微笑，随即小声喃喃自语着，“查理大人也一定会很开心吧…” “太好啦！克里斯！你愿意留下来…”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克里斯转头看去，正是抱着法杖用悬空术搬运木材的菲妮克丝。 女孩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刚好听见克里斯与梅的对话。菲妮克丝将法杖背到身后，咧开嘴露出了满足且真诚的笑容。 “嗯！我们…是伙伴呀！” ………… 大块的烤肉，烘烤雪水化成的沸粥…冒险者的晚餐粗犷中又不乏豪爽。跑来蹭吃蹭喝的克里斯，自然帮着佣兵们一同做了不少杂活。 原本不怎么饮酒的克里斯，在营火烧到最旺时，也撸起袖子和光头的小克劳德学了几句酒桌上的俚语，甚至还说了几个前世记忆中的笑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粗犷的手鼓和着里拉琴的旋律，在佣兵团的驻地回转飘荡，一些从梦境中醒来的“食客”，虽然脑子依旧不太清晰，可同样很快融入了佣兵团的氛围里。 菲妮克丝坐在小凳子上，好奇地看着正为亚人姐妹的演奏鼓掌叫好的克里斯，不由感到有些新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克里斯这么高兴呢…” “克里斯阁下吗…的确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梅依旧捧着不离身的手册，缓步走到菲妮克丝身侧。 “嗯？”小魔导师瞅了眼梅，眼中的好奇早已遮掩不住。 “每个跟他相处过的人，都有了不少改变。查理大人是这样，你…也是。”梅静静合上手中的书册，端起桌上的白葡萄酒轻轻抿了小口。 “我？” “以前你可是能不说话就尽量躲起来的…就算是这种热闹场合，也只会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等着安吉拉或查理大人给你送些吃的吧？”梅几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菲妮克丝曾经的社恐与窘态，这让一旁的女孩不禁有些脸红。 “我…我只是，只是出去了一趟，见识多了点而已。”菲妮克丝倒是没太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虽然自己变得开朗已经被不少人提及过。 梅瞥了低着头的菲妮克丝一眼，很快将自己的笑意藏了起来，“不过这次…似乎改变的是他自己。” “肯定是坏家伙被赶走了！”菲妮克丝一想起那个自大又喜欢捉弄人的江渚被赶走，就不由升起一丝骄傲来，但很快她又担心梅听不懂，便接着解释起来，“嗯…之前克里斯的身体里有两个克里斯，一个…” 菲妮克丝的讲述并不复杂，梅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放下杯子轻轻拍了拍菲妮克丝的肩膀。 “一体两面吗…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个自己。不，或许都不止两个。”梅稍稍停顿了下，目光体停在远处的克里斯身上，“而那位克里斯阁下，就有着让人赶走不好一面的奇特魅力吧。嗯，就好像…” “吹来清新与变化的晨风一般。” 第241章 融入 菲妮克丝看了看梅，又望向克里斯的方向，似乎并不是特别理解前者的评价。但当看到克里斯丢掉那副边界感，和大伙打成一片后，菲妮克丝还是由衷露出了笑容。 “只要能露出笑容，改变也没什么不好的。”小魔导师站起身，将手边的法杖重新抱在怀里，目光坚定地看向了查理的帐篷，“查理大人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保护好大家的…” 梅眨了两下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菲妮克丝的认真模样。她叉了些烹熟的肉，又切下几片发硬的面包，全都装进盘子里。 “小菲妮克丝长大了，都可以保护我们了…”一向严肃认真的梅难得露出了笑意，她将手中装满了食物的餐盘送到菲妮克丝手里，而后抬了抬头点向查理的营帐。“拿去看看安吉拉吧，她还是放心不下查理大人…” 断了一臂的圣骑士自从醒来后，便一直守在查理身旁，虽然大伙都劝她安心养伤，可她却压根听不进什么。 菲妮克丝点点头，随即搓了搓手接过餐盘向营帐的方向走去… 且不谈康斯坦丁佣兵团与远征军的热闹晚宴，在距离营地数公里之外的丘陵地带，一名面色严峻的重剑士正立在顶峰，眺望着这边的微弱火光。 如果克里斯在这儿，一定能认出，他正是几乎在战场中销声匿迹的剑圣阿道夫！这位王国最负盛名的剑士，自从斩杀了逃逸的魔化戈多后，便再也没有靠近战场的中心。 那群恶魔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所以不掺和进去，或许才是明智的选择。 阿道夫凝视着远征军营地的喧闹，微弱且均匀的呼吸化作白气，渐渐氤氲在他的眼前。查理凝聚数万人希望，硬抗恶魔军团的耀眼战绩，给阿道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份强大，就算是进入圣域许久的自己，都不禁感到心颤。暴食元帅巴尔在当时的查理面前，恐怕压根揍不过几个回合吧？ 强大…又有影响力，有这么多愿意誓死追随他的战士。甚至慷慨勇者在王还有着近乎五分之一的庞大产业。 在这场远征之后，慷慨勇者查理的声望恐怕又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吧？ “看来要早点和国王陛下汇报了…”阿道夫眼中的冷意一闪而逝，勇者们是教会以神之名义召唤而来的存在，如果单是个体实力强大倒也不足为惧。 与恶魔军团的一战中，查理所展现的强大魅力与气魄，才是对王权统治有威胁的关键。至于那位出手赶走恶魔军团的神秘人，也同样值得注意… “嗯？”正盘算着的阿道夫忽然瞥见了一抹快速移动的白色身影，那淡白的披风…还有沉闷却平缓的马蹄声。 手挽长弓的白马骑士，在积了薄雪的丘陵带肆意奔驰…没有人知道他的终点，也没有人知晓他的来历。 阿道夫望着那被山丘遮蔽而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任凭冷风裹着雪粒拍打在脸颊上，他也没有移开视线。 白马骑士，胜而再胜… ………… 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渐渐被冷风吹降了温度。克里斯仰面躺在营地附近的矮丘之上，目光透过时有似无的晚雾望向头顶的夜空。 片片规则却细碎的雪花自深邃的漆黑中洒落，飘到克里斯的脸上，又迅速被皮肤的热量融化消弭。 “唔…你是不是喝太多了啊？躺多久了…”风精灵略带嫌弃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克里斯缓缓打开魔眼，正看见希尔芙的线偶正叉着腰飘在上方，恰好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怎么会，进入圣域之后…我发现连带身体都有了不少变化，喝醉还不至于。”克里斯抬起右手，往希尔芙所在的位置晃了晃，风精灵迅速绕着他的手掌转了两圈。 “不过难得见你这样诶…不想那些烦心事啦？”希尔芙乐呵呵地嘲笑着克里斯，但后者却只是笑了笑。 “想当然还是会想，不过只是感觉更融入这里了。” “嗯？融入，那是什么？”希尔芙抱着手臂，好奇地问道。 克里斯伸了个懒腰，从雪地中坐起，“我和那些勇者一样，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人…以前的我，对这个世界、这片大陆都有种陌生感。” “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莫名奇妙遇到勇者和神明。”克里斯稍稍顿了下，似乎又感觉这一路之上的旅途历历在目，“所以，就总有一种声音在告诉我，自己只是个旁观者，或者说…我一直没弄清楚自己的定位。” “诶？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希尔芙拉长了语调，听起来并不怎么相信。 克里斯点点头，望向深邃漆黑的夜空。自己始终将原先的世界当作“家”，可兰柏尔大陆上的伙伴们，为了自己不惜付出生命的勇者们…还有把一切都藏在心底，默默守护自己的亚托莉娅。 原先的江渚已经死去了…在被神明分割灵魂后便不存于世，又随着主人格的离开而抹消了最后一丝痕迹。而他，不正是穿越来这片大陆时才出生的人格吗？ 克里斯忽得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冰冷迅速让他精神起来。 “我的名字是克里斯，这片大陆上有许多重要的朋友与伙伴，所以…”克里斯单手张开，高高伸向夜空，透过指尖的缝隙，他似乎看见了一颗明亮的晚星。 “我会保护这片大陆，从敌人那里…从神明手中！” “希尔芙，你愿意和我一起吗？”克里斯微笑着看向希尔芙线偶所在的位置，伸出右手摆出了邀请的手势。 风精灵沉默了片刻，而后忽得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啊那是…故意装帅嘛？哈哈哈。真不知道你这家伙整天在想些什么，和那些可怕的神为敌，就算是咱也不敢去想。” “不过…”希尔芙停顿了下，而后轻轻飞到了克里斯的掌心坐下，“这听起来很好玩，不是吗！！” “嗯！”克里斯即便看不清希尔芙的模样，但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悦。他用力点点头，目光又重新远眺向远处的群山。 “首先，我们得破解奈亚的谜题，找回亚托莉娅…” 晚风夹杂着飞雪，依旧在空中回转起舞。 好像吹走了什么？又好像沉淀了些什么… ============================ 第三卷完 未完待续（卷尾有番外和小剧场哦） 第242章 幕间三(第三卷结语，可跳过哦) 我又出现了！诶嘿~ 这次的幕间来的晚了些，因为最近事情比较多，身体也不太好，不过总算是赶在年末写了出来！第三卷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啦，不过克里斯的旅途还有蛮长要走。 第三卷的题目是罪赎之卷，着重描写了人性中罪恶的一面：卢安斯特驱鬼案里的真假恶魔，修女莎伦的赌鬼父亲，亦或是被现实观念所绑架而对伴侣心生嫉妒的克莱姆等等。 某宗教里声称人生来就犯有罪的，人的一生便是赎罪的过程。人性中的确有很多恶的成分，但同样也有善良的一面。所以才会有见惯了教会官僚作风的审判官，也夜晚偷偷救治平民与流浪者；所以才会有用性命保护白化病女孩的父亲；才会有将活下来的机会留给新人的老兵… 玩弄人心的卖花女，在不断发掘、放大着人性中的恶。并以此塑造出最“完美”的作品。而被剥离了本我的偏执人格克里斯，则始终用温柔去触碰每一缕善意。 奈亚的试炼还未结束，能够不断发现自己灵魂中善良的部分，也在逐渐摸索出自己性格中的缺点与恶劣。这本身就是人的修心过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赎罪”吧。 当然，对于克里斯来说，书中用了更直观的方式描述了这一过程。分裂的两个人格，代表着人性中截然不同的部分，拥有伙伴与信赖的副人格，在必死的局面下坚持了更久，直到转机出现。 去芜方能存菁，与主人格分开后的克里斯，将会更加成熟。 在世界观方面，从第二卷就开始铺垫的“世界终末预言”，也逐渐拉开序幕。之战的真相与各方势力的诉求基本也都变得清晰。甚至细心的小伙伴可能都能从零散的信息中，摸索出上一次之战的流程来~ 当然，克里斯的旅途却并不止于此，繁华的王都、令人赞叹的矮人之国，以及在海上城市的幻影传说…第四卷的内容会更加丰富，亚托莉娅也会重新登场，许多曾经有过交集的人物，也会逐一再次出现。 感觉预估一下，完结字数应该在三百万字以上了，不过由于这本书一直是用爱发电嘛，所以更新赶不上其他书也请大家原谅。之前有小伙伴建议咱再开一本书，一起更新，我也有在考虑，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但不管怎么更，这本书都会好好完结哦，这是咱的承诺，当然也是因为大纲都写完了，肯定要写完的啦！ 这几天先更新番外和小剧场哦~ 顺带整理下第四卷开头的内容，因为一直在修改前文，所以如果有重刷的小伙伴发现有的地方变了也不用奇怪，就当是曼德拉效应吧。 咱甚至准备在前面剧情过于紧凑的地方再插入一些日常化的剧情，所以要修改的地方还蛮多的~虽然这本书没多少人看，但文章越修自然越精致，也是作者不断学习的过程。总归还是想展现一个更好的故事展现给大家呢~ 下一卷里，无关紧要的情报将会重新上线！如果有时间的话，咱也会配些插图。（不要相信鸽子的话，嗯！） 最后祝大家2024年一切顺利，告别焦虑！往前看，别回头。诶嘿~ 第243章 番外:奥菲莉亚的重启 清风吹动苍翠的宽叶，在湿润温热的林间微微荡漾。与猩红之地的严寒酷冷不同，大陆南端的青原树海此刻依旧是翠绿如新。 随着王国禁令的解除，越来越多的希尔族走下神树，在树海的各个角落定居安家。或许是由于大地母神的绝罚，整片大陆都不再有雨水降下，但唯独青原树海在麋鹿女神的庇佑下，依旧保持着丰饶。 十多名手持武器的希尔族巡逻士兵站在树海通往神树的必经之路上，反复排查着往来的商人与难民。而这样的景象，在树海内随处可见。 正如希尔族的王克伦威尔三世预料的那样，克里斯一行所带来的变革之风彻底打破了希尔族持续了数百年王权与神权之争。 祭祀的信仰被颠覆，长老会的颓势几乎无可逆转。随着丰收仪式的失败而彻底终结。克伦威尔整合国内的事业再没了掣肘与阻碍。 开放禁令，打开封闭已久的国门，凭借着“伊赫乌蒂的爱泽”，树海将在未来数年、数十年内成为大陆南端唯一丰饶富庶的森林。 失去家园的异族难民、交易食物与药材的商旅，世界的中心…克伦威尔的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的千年难遇的契机，一个让希尔族伫立于大陆顶点的契机！ 然而这欣欣向荣的一切，和仍旧滞留在树海的某个人类却并没有太大关系。 “奥菲莉亚小姐，你真的要走吗？”身穿华服的克伦威尔坐在王座之上，神色严肃地看着下方的银发少女。或许是离开了常年居住的花园，克伦威尔三世此刻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 少女点点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克伦威尔和妮娜公主，丝毫没有在乎殿内其余希尔族贵族们异样的眼光。“感谢陛下这几个月的照顾，是时候离开了。” “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妮娜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她瞥了眼端坐一旁的克伦威尔，这才继续开口，“树海外面，现在不太平的…” “多谢公主殿下的挂念，只是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奥菲莉亚冲着王族们点了点头，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最后再进树心地狱一趟…” ……… 从浮空城中走出的银发少女这才松了口气，她转头看了眼横挂在宫殿正门前的吊桥，心底不由升起一丝落寞。 四个月前，丰收仪式的变故依旧历历在目…只是如今无论是克里斯，还是勤勉勇者一行，全都离开了树海。神女亚托莉娅此刻也化作月桂树，在树心地狱里长眠… 虽然此刻的王城比之先前热闹了许多，奥菲莉亚甚至看到了不少人族难民与商人。可对于银发少女来说，却更加孤单了。 只是，难道自己不应该早就习惯这些了吗？ 黑暗无关的树心地狱中，几株散发着蓝色荧光的小花横躺在挎篮内，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将细小的光尘洒落满地。 一身轻甲的银发少女缓步驻足，慢慢跪坐在地上，将筐里的蓝色花束理齐后摆在面前的石台上，又从筐里翻出了些模样各异的药草与花穗。 “呼…”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目光逐渐上移。在她面前的，正是一棵颇具人形的月桂树，在那略有些干枯粗糙的枝干旁，隐约可以感到有浓厚的生命力在逸散而出。 奥菲莉亚默默点亮了一株菲顿王国大受欢迎的亚托莉烛，顿时整片昏暗的空间都被柔和的光晕填满。 虽然她知道，变成了月桂树的希尔族神女并不能感受到这些光亮，但她还是觉得植物生活在这片没有光亮的地方，实在是太过可怜了。 所以约莫七八天，奥菲莉亚便会带着这些来看望亚托莉娅。 只是或许…这将是最后一次了吧？ 银发少女注视着一动不动的月桂树，心底的平静却好像被丢进了一颗细小的石子。亚托莉娅小姐虽然困在此地，但大陆上依旧有人在惦念着她吧。 克里斯承诺过一定会找到奈亚，找到治疗亚托莉娅的方法。男人临走前那郑重坚决的眼神，总是在奥菲莉亚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片大陆上，也会有人惦念着自己吗？还是说在意着身为勇者的奥菲莉亚？ 少女的眼角低垂，或许她早就知道答案，或许这压根算不上什么问题。曾经的自己一向独来独往，就算是同为勇者的威廉和查理，奥菲莉亚也不曾有过多少接触。 勇者们也一定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人吧？性格冷漠又自傲，还总是插手别人的私事…奥菲莉亚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格林的样子来。打败了他两回，那位勤勉勇者肯定恨透了自己吧。 如果没有勇者身份，威廉查理等人或许也不会和自己来往？如果没有勇者身份，她自然没有足够的实力压制格林，当然也不可能和克里斯成为朋友。似乎自己来到这片大陆后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得益于“勇者奥菲莉亚”这层身份。 “朋友…”银发少女慢慢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树心地狱的入口走去。说起来自己和克里斯，真的算是朋友吗？ 或者说，自己真的有资格和他成为朋友吗？如果自己始终没法恢复实力的话… 奥菲莉亚抬手左手，目光逐渐停留在那柄细白的长剑之上，精美繁复的剑柄，安稳地合在剑鞘之上，只是如今奥菲莉亚再也拔不出这柄代表了勇者力量的圣剑了。 圣剑已经不再承认自己了。果然自己不再是勇者了啊… 少女深吸一口气，快速且精准的咒文自她口中念出，一丝淡白的圣法气在她掌心窜起，但又迅速崩溃消散。 不只是勇者的能力，奥菲莉亚在解除契约后，体内便再无法积累圣法气。武技？亦或是魔法？曾经引以为傲的能力全都因此无法使用。 “还真是小气啊…光明神。”少女摇了摇头，倒也只是自嘲两句。勇者是光明神的眷属，自己解除契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得罪了光明神。 无法再使用圣法气，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虽然麋鹿女神好心留自己在神树上锻炼恢复等级，可由于缺少了圣法气的积累，奥菲莉亚的实力进步异常缓慢，只有重新积累的魔法力能够支撑她释放一些初阶的魔法。 但即便如此，四个月的时间…此时的少女，已经击败了麋鹿女神的傀儡仆从，能够独自走出荒原了。 奥菲莉亚站起身，深深看了面前的月桂树一眼，而后将圣剑横放在树前，转身向归路走去。亚托莉烛的光亮映照在她的背后，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黑影。 是时候离开了… 只是奥菲莉亚刚走出几步，忽然一股令人心颤的精神波动翻起，少女不由站定了脚步。深邃、却并不平静… 她默默转头，神色凝重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月桂树，而那股精神波动也迅速消退，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是错觉吗？奥菲莉亚重新观察了月桂树好一会儿，再也没有发觉任何异常，这才重新乘上传送阵，离开了树心地狱。 明亮的亚托莉烛在幽深的牢房中逐渐燃尽，铺满房间的光亮也重新消退黯淡。黑暗重新降临在月桂树旁，降临在陷入长眠的亚托莉娅身边。 而在一片黑暗中，希尔族的神女屏住呼吸，正茫然地看着面前盘旋向下的白色阶梯… 第1章 水边的简 温润的空气氤氲在早春的微风中，带着微弱却清晰的鸟鸣，将一片片凋谢的水仙花瓣，吹进潺潺的河水中。 莱纳河是人类王国中最重要的河流之一，也是王都通往北境的必要渡口。只是虽然已经开春，但莱纳河的流量较之往年却是下降了许多。 几名抱着木盆的女性寻着河边的碎石，走到水流稍稍平缓的位置。她们大多裹着亚麻头巾，撸高衣袖，用不算清澈的河水濯洗盆里的衣物。 一名衣着朴素的瘦弱少女呼了口气，用手背蹭了蹭有些堵塞的鼻子，这才将盆中的衣物拿出，堆在旁边的石头上。 与其他女子不同的是，这名少女裹着厚实的围巾，将她的下颌与小半脸颊都遮得严严实。 “诶诶，快看那边…”耳边传来的嘀咕声并没有干扰少女的动作，她只是将倒空的木盆拿到河边，用木舀开始取水。 “真好啊，据说是打了胜仗回来的…”一名微胖的妇人憧憬地看着河对面，伸手扯了扯少女的袖子，“简，你快看看呀，说不定里面有些还没成家的棒小伙子…” 名叫简的少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着头打断了邻家夫人，“德莱文夫人，请，请别拿我开玩笑了，今天还有很多衣服要洗呢。” 简抬手撩开垂下的淡金色头发，只是专心揉搓着盆里的亚麻衣物，将脸埋得更深了。 “德莱文太太也是为你好嘛，那些应该是勇者的队伍，不少都是从赫斯特尔（王都）来的吧。”另一名同样在搓洗衣物的女性放下手中的活计，也是好心劝说起少女来，“当兵的都可有钱了，要是能找个好男人，你也不用在洗衣坊接这么多活了，你父亲的病也…” 话说到一半，面前瘦弱的简猛然站起身，一双如琥珀般精致有神的眸子在女工们的身上扫过。简什么也没有说，湿哒哒的双手攥着衣角，好一会儿后忽然对着大家鞠了个躬，而后端起地上的木盆和属于自己的小罐子，往更下游的方向跑去。 “这孩子…”德莱文夫人叹了口气，和身边的女工们面面相觑。 独自跑开的简始终埋着头，或许是因为有些慌乱，脚下还差点被河滩的碎石绊了个踉跄。直到离洗衣坊女工们有十几米的距离后，简才停下来将木盆重新放好。 少女慢慢昂起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河对岸，那边数不清的兵士与骑士老爷正盘桓在附近唯一的石桥附近。 那石桥前两周被忽然暴涨的河水冲垮了，到现在也没修好。看样子那群士兵和骑士不得不耽搁几天了，恐怕这也是德莱文夫人她们说好机会的原因… 战争…对于诺德镇的居民来说可谓十分遥远。这里属于王国腹地，既远离边境又在教会和王室的控制之下。治安虽然算不得多好，但生活也还算太平。 可简看着这群士气高涨的队伍，心情却不免低落了起来…她蹲下身，将重了许多的湿衣服拎起，转手向木盆边摸去，却是摸了个空。 “嗯？”简心下疑惑，小罐子莫不是掉在半路了？背后却忽然响起一道温和平缓的声音。 “你在找这个吗？它掉在那边的泥里了，不过这个味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黑发的男子手中拎着自己的小陶罐，而后将它轻轻递了过来。 “谢，谢谢…”简连忙接过小罐子，里面的东西却已经撒了大半。少女有些心疼地看着罐子，心底开始懊悔刚刚自己的心不在焉。 “是…收集的尿液，洗衣服用的。很抱歉。”简始终低着头，而后冲着黑发男子鞠了个躬，便重新蹲下，将罐子里剩余的液体加水后倒入木盆里。 尿液可以用来洗衣服？这倒是让黑发男子愣了一下，而后便笑了起来，“我是想问一下，诺德镇是不是就在附近？” 少女抬起头，而后应了声抬手向身后指去，眼前的男子看上去倒不像是军队里的人… “多谢了！”男子感激地点点头，而后往少女指出的方向走去。 直到男子离开,简的目光才向洗衣工那边望去。果不其然，德莱文夫人她们见状全都避开了自己视线，但又好像在因为看见她被搭话而窃窃私语。 简叹了口气，似乎早就料到会这样。她一股脑地将衣服全都泡进盆里，又翻了几下，似乎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只是少女明白，女工们也的确没什么恶意的… ……… 克里斯沿着简指的方向行了十多分钟，便感觉身体有些使不上力气。主人格临走时的强行剥离，让此时的克里斯变得异常虚弱。 “呼，是这条河吗？希尔芙…”克里斯站在土坡山顶，远望着被断桥堵住去路的远征军，右眼短暂变成了白色。 “当然啦~咱可是伟大的风精灵，怎么可能记错！就，就是诺德镇…六十年前咱还来过。”吵闹的风精灵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精神。 “不过你真的确定，你的朋友能治好我的伤吗？”克里斯单手捂着右眼，只是短暂开启魔眼后不久，他便感到了头痛。 随着猩红之地的战事结束，克里斯也便随着远征军一同向着人类王国返回。只是他的伤势却并没有随着时间好转，而当行至莱纳河附近后，希尔芙才忽然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水精灵温蒂尼，拥有疗愈润泽万物的能力。也是克里斯此行拜访的目标，虽然就连希尔芙也不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如今怎么样了。但她隐约记得温蒂尼的治疗能力十分出众。 “应该…可以吧？不过咱不确定她还在不在这儿。”希尔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说不定已经跟某个勇者契约后离开了？” 克里斯点点头，治疗伤势自然十分紧迫，不过如果有可能的话…克里斯同样希望能够得到水精灵的帮助。 毕竟…如果要找卖花女对峙谈判，他就必须不断提高实力。 “威廉他们得停两天，总之我们先去镇子里看看吧。” 第2章 被诅咒的水源 将手中最后一件衣服收进木盆，简抬起胳膊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忙碌了整个早上后，少女带来的几十件衣物才都清洗干净。 虽然小罐子里的清洗剂撒了，没剩下多少，但自己也有多踩几回，应该洗得还算干净。简再次拎起一件亚麻短衫，在空中抖动几下。 河边到洗衣坊还有些距离，把衣服尽量弄干些，搬回去的时候就能省下很多力气。毕竟，把衣服全都晾上后，自己还要回家照顾父亲。 对于远处已经开始扎营的王国军队，简倒是并没有什么兴趣。虽然德莱文夫人她们肯定会带上些小物件去军营附近凑热闹吧。 这么想着，少女拖拽着盛满湿衣服的木盆，向着与军营方向相反的小镇走去。 ………… 诺德镇的面积并不算大，距离莱纳河的渡口也只有一公里左右。但只是这短暂的奔跑便已经让克里斯感到心慌疲惫。 “主人格那个家伙…应该比我还凄惨吧？”克里斯双手撑在膝盖上，晃了晃脑袋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虽然是为了活命，但江渚强行剥离灵魂与躯体，恐怕代价也并不小，更何况主人格此刻连承载灵魂的容器都没有，境况只会更糟。 “坏东西有多远死多远好啦！哼！”希尔芙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江渚，“最好被什么人给杀了，别让咱再看见他！” 克里斯用手背擦了下脸颊的汗水，右眼眯起扫过远处土丘上的小镇。低矮且简陋的村舍，破旧的窝棚，还有乱糟糟的小路，一切都很符合克里斯印象里的中世纪村镇。 只是，单单看了一眼，他便感到了些许违和感。 “傻瓜，你看什么呢，赶紧走啊~”希尔芙催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克里斯却只是摇摇头，暗自道了声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啊？听上去很有意思！” “先前我就有些疑问，明明莱纳河的航运这么重要，也是这附近唯一的水源…可是诺这镇子却好像在故意远离水源一样。”克里斯摸了摸下巴，隐约已经有了猜测。 “嗯？咱不懂哦。”希尔芙嗯嗯了两声，似乎是觉得克里斯的说法不好玩，也便失去了兴趣，又开始催促起来。 远离水源的小镇…希尔芙口中的水精灵？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联系。 一般的人类村镇是没有集市的，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大多会根据习惯，在某些还算固定的时间段赶去更大的村镇或道路要口，集中交换或采买生活必需品。 只是当克里斯走近这处破败不堪的镇口时，却看见不少背着箩筐与包裹的人从镇中走出，看样子是准备赶去威廉的军营，等兵士们闲下来的时候换些钱币。 毕竟这些大头兵们处理起战利品来，一向十分大方。 虽然克里斯有兴趣这些居民会和士兵们交换些什么，但好不容易才找机会从军营里溜出来透气的克里斯，可完全没有打算现在就回去。 整座小镇如同远眺时一样，处处充斥着破败与简陋的气息，而且很多建筑都是临时搭筑，这引起了克里斯的注意。 眼见诺德镇的居民们陆续赶去军营，克里斯沿着脏兮兮的泥巴地走了许久，才发现一处有人应声的简陋棚屋。 这座小屋修在两栋建筑的夹缝中，只是虽然简陋，但小屋的门前却被打扫地干干净净，没有什么灰尘。 “请问有人吗？” 微弱的咳嗽声在昏暗潮湿的小屋里时有时无，克里斯轻轻敲了两下门板，停顿了几下后，才听到有鞋子在地面拖拽的声音由远到近。 老旧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拉开浅浅的缝隙，沙哑且虚弱的男声便从门里渗出。 “你是…” “不好意思老伯，我是路过的冒险者，想讨碗水喝。”克里斯微笑着冲屋里之人点点头，虽然光线十分暗淡，但他依旧能够勉强辨认出对方的性别。 克里斯的话却让那人愣了下，随即叹了口气，“快走吧，快走吧年轻人，这儿的水能不喝就别喝。” 果然如此吗！克里斯故意提及水的话题，眼见镇民如此说，他还是略带疑惑地询问着对方原因。 屋内那人眨巴了下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独眼的冒险者后，还是缓缓拉开了木门，“进来吧，不介意的话…这儿有白葡萄酒可以解渴，都是从商人那儿买来的。” 木门晃荡了两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屋里的老伯却好像有些不太适应阳光，眉眼都皱了起来。直到这会儿，克里斯才看见对方居然裹着宽大的围脖，甚至将脸都遮住了大半。 “多谢了！” 发霉的气味混合着新鲜的香草气味静静铺陈在小屋内，除此之外便是挥之不去的淡淡臭味。整间棚屋的面积很小，除了正门外，便只有一扇不朝阳窗户，或许是阴暗不通风的缘故，墙角和桌拐处生了些霉菌。 只是和预想中的脏乱差不同，小屋倒是被收拾地井井有条，在窗户旁还插上了新鲜采摘的黄色小花，看上颇为舒心。 老伯拖拉着脚步走到橱柜旁，从中取出一只棕色的双耳陶罐，这才慢慢返回示意克里斯坐下歇歇脚。 “谢谢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好像大家都…都很警惕这儿的水源？”克里斯接过陶罐，却是并没有着急打开，反倒好奇地注视着眼前的老人。 “唉，不瞒你说…这条河啊，已经被诅咒了。”老人犹豫了片刻，而后坐在桌旁慢慢捋起袖子，露出了满是白斑鱼鳞的可怕手腕。 “如果不想变成我这样，就赶紧离开吧。” 即便是见过蛮多怪异景象的克里斯，也被老人那如同怪物般的手腕吓了一跳，看上去好像腐臭溃烂的死鱼… 自己的左手也曾被魔气污染，可至少还有手臂的形状，可眼前老人的手腕，上面似乎还能看见形似鱼鳍的怪异增生。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克里斯右眼中的白芒一闪而逝，可短暂开启魔眼却也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发现，只是能看出老人的手臂上，似乎有乱糟糟的丝线在蠕动。 第3章 死鱼烂虾 那如同米粒般的白色线头中部隆起，看上去颇为肥硕，像是蠕动的牛角面包，在老人的手背与小臂处钻进钻出。 虫子？克里斯很快否定了这一推论，魔眼视角下的线头倒像是一种能量形式，只是如此“肥硕”的白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老人像是许久没有与人交流了似得，对眼前这个好奇的冒险者也不见外，只是很快将手臂收回，唉声叹气起来。 “几个月前吧，当时下了一场红色的雨…天上还掉了青蛙和鱼！好多的…那些水又腥又臭，撒的满地都是，从那儿以后这儿的人就开始生病，唉。”老人晃了晃脑袋，眼前依旧是当时的可怕景象。 几个月前，似乎正是自己滞留在青原树海的时候…克里斯先前从查理那里听说过王国内的异象。 吃人的蝗虫，妄语的萨满，还有此时老人口中的红色青蛙雨，据勇者所说这些都是有关“世界终末的预言”，即将应验的征兆。（详见第二卷329章） “怪不得这儿的人都搬离了水源…”克里斯喃喃自语起来，红色的血水汇入莱纳河，让整个诺德镇都受到了疫病的影响？ “这里离王都也不远了，教会那边就没有派人来处理这事吗？”克里斯抿了一口劣质的白葡萄酒，酸涩中略有苦味，实在是算不得多好喝。 “来是来了…可是，那些教士们什么都查不出来，他们说河水没有问题，更何况…生病的人也不多。”老人的语气中满是无奈。虽然说起来轻飘飘的，可克里斯知道，就算生病的人很少，外界不怎么关注，可真正得病的人们却无法逃避。 尤其是像老人这样的普通镇民，得了这种病基本上就丧失了劳动能力，生活自然不会轻松。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渐渐理清了头绪，但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威廉的远征军还有康斯坦丁佣兵团，此刻全都驻扎在莱纳河边准备搭建浮桥！ 如果这儿的河水真的有问题… 克里斯迅速站起身，接着冲老人行了一礼从怀里掏出了枚银币放在桌上，“谢谢您的招待，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先告辞了。” 黑发的冒险者不等老人拒绝银币，便急冲冲地钻出了低矮的棚屋。阳光顺着屋檐低下，克里斯轻轻抬头，恰好在棚屋门口看见了早上那名在河边洗衣的瘦弱少女。 两人都是一愣，克里斯点点头而后迅速向着镇口的方向跑开。简的目光随着克里斯的离开而转向，她站在门口片刻后才冲着屋内看去。 “父亲？父亲你没事吧？唔…刚刚那个，是谁啊？”简迅速钻进棚屋，当看见老人端坐在椅子上时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遭了强盗… “路过的，冒险者。”老人手里拿着那枚银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尽量探着脑袋向门外望去，可克里斯却早已经不见了。 简同样看到了那枚银币，对于诺德镇的居民来说，一枚银币足够她们生活半个多月了。嗯…大方的冒险者？ 少女将手上提的东西放在墙角，却总有些想不通… 那个问路的青年，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儿呢？难道？ ……… 克里斯倒是完全没有在意这个无解的问题，他一口气跑到了莱纳河边，而后沿着河道向上游的军营赶去。 他同样没有忘记用魔眼观察一下莱纳河的流水，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不正常的纹路。可由于身体原因，克里斯没有办法观察得更仔细，只能尽量加快步伐 希望军士们还没有开始饮用河里的水… “希尔芙，你的朋友真会住在这里吗？”克里斯一边奔跑一边和风精灵搭着话，如果莱纳河真如老人所说的那样被污染了，那水精灵温蒂妮真的还会住在这里吗？ “唔，咱也不知道诶，以前是在这儿。”希尔芙罕见地犹豫起来，“温蒂妮住的地方，不可能有污染的嘛…她可是世间最纯净的水。” “也是啊！哈哈”克里斯笑了起来，如果水精灵温蒂妮真在这儿，肯定不会允许有人污染水源吧？毕竟就连希尔芙这种笨蛋看见风不被尊重，都会气得踮着脚上去撕人，其他精灵应该也差不多吧！ 虽然克里斯已经全力赶路，但回到远征军营地依然花了不少时间。军营外陆续围了不少诺德镇的居民，他们拖着箱子和箩筐，看上去是准备在军营外搭个临时的集市。 “克里斯？你跑哪里去了…”红色头发的小魔导师一眼便看见了从河边跑来的病号，女孩三两步便跑了过去。 “比起这个，威廉在哪里？这儿的河水有问题，让大家不要喝…”克里斯喘着粗气，双手撑在膝盖上晃了晃头发。 “诶？真的吗…刚刚听那些村民们也这么说，还以为是为了卖酒。”菲妮克丝疑惑地看着驻地外的诺德镇居民，这些当地人显然已经告诉了士兵们水有问题，并顺带高价卖些留存的酒水和椰枣。 克里斯点点头，而后拉着菲妮克丝就往军营里赶，并将水源污染的情况告知了对方。不出所料，虽然谨慎的威廉在得到消息后就紧急下了禁令，并派人取了些水样回来调查，但依旧有几百名士兵已经喝下了莱纳河的水… 好在这些人暂时没有任何症状，勇者也只是命人多留意他们的状态，有情况及时汇报。但疫病的谣言还是逐渐从诺德镇居民的口中蔓延到了全军。 据说…喝下莱纳河水的人，都会变成死鱼烂虾！ 第4章 精灵们的地位 远征军的浮桥搭建地十分迅速，但此刻被隔离开的小片军营中，气氛却是异常严肃。距离部分士兵饮下莱纳河水的第二天起，军营中便陆续有人开始腹泻、发热。 勇者威廉迅速将生病之人单独安置，并将远征军驻地向远离莱纳河的方向搬离。显然，河水被诅咒的传闻已经在军中流传开来。 “的确是一种诅咒，水元素？但这种魔法…我从来没见过。”一身朴素长袍的魔导师康德将士兵腐烂的手臂放回床铺，又替他搞好了被子这才略有些无奈地说道。 菲妮克丝抱紧了怀里的法杖，自己的老师康德是王都魔武学院的名誉院长，也是这次跟随远征军出征的魔导师。女孩大大的眼睛中透露着些许不安，如果连康德老师都认不出这魔法的溯源，事情可就难办了。 “大师，您有办法治疗大家吗？怎么会这样…莱纳河可是王国里最大的几条河之一啊。”威廉站起身紧皱眉头，在勇者看来，河水如果被诅咒了，那影响的范围可就不止是诺德镇这一处地方了，甚至整个下游都会有人被诅咒。 康德却只是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了几只小瓶，“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从军恐怕是不行了。这是几瓶魔尘，能够暂时抑制魔法波动，如果是元素魔法的诅咒，应该有延缓的作用。” 克里斯抱着手臂倚在帐篷的边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些喝下了河水的士兵，手臂上同样出现了类似鱼鳞样的腐烂和增生，同时带着极其浓重的腥臭，就好像死去多时的鱼虾似得。 同样的症状，新诺德镇接待自己的老伯身上似乎也有出现。虽然克里斯同样没有解构出这种诅咒，但两天的观察下来，他还是发现了一丝端倪。 水元素驱动的魔法… 这一点魔导师康德也发现了端倪，只是克里斯的魔眼看到得更为细致直观，可他始终没有想通的却是这些士兵的手臂上除了水元素的魔法痕迹外，同样还有其他的线条。 “我之前听这个镇子上的人说，莱纳河是受水精灵庇佑的大河…”克里斯打听了不少情报，诺德镇几百年前据说还有人目击过水精灵的神迹，平息过当地的瘟疫来着。“会不会是水精灵降下的诅咒？” “诶…对精灵的崇拜还挺常见的，尤其是在魔法师群体里。伟大的水精灵在什么地方，可从来没有定论。”康德笑吟吟地看着克里斯，他早先便从菲妮克丝的口中得知了克里斯是一名深不可测的风系魔导师，“也有说伟大的精灵们存在于一切元素当中，就好像流动于大陆各处的风中，都有精灵希尔芙的踪迹一样，水精灵自然也会庇护整片大陆的水系。” “不错！不错！咱就是这样，伟大且自由！”康德的一番话直说得希尔芙连连称赞，骄傲的风精灵甚至转了个圈，嘴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这家伙…克里斯在心底吐槽了风精灵两句。但他的确似乎有些小看了四位精灵在魔法师，或者说在兰柏尔大陆人类心中的地位了。 即便人类所信奉的光明神有着近乎“全能”的形象，但唯独对于涉及大陆最基本构成的四种元素领域不会有丁点涉猎。 教会的势力遍布全国，但也没有一个教士会强迫魔法师抛弃对精灵的信仰，而供奉神殿中的光明神。 只是，这个家伙…克里斯眼中的白芒一闪而逝，希尔芙的线偶此刻正绕着康德大师的地中海脑袋转圈，看上去还想伸手薅几下那已经所剩不多的头发。 希尔芙这个家伙，可真的完全没有传闻中的那种威严啊！ “只能这么返回王都了吗…”威廉略有不甘地瞥着床上的两名士兵。这些汉子没有倒在北境的冰天雪地里，没有倒在恶魔的屠刀下，反而因为自己的情报失误和大意，就要在回家的前一刻落下个终生残疾吗？ 威廉很清楚，在人类王国，得了这种手脚溃烂使不上力气的“怪病”，基本上和宣告死刑也差不了多少，不…甚至只会更惨。 “我来想办法吧，如果顺利的话…最多一周的时间，如果还是不行，那时候再返回王都来得及吗？”一向不怎么发言的克里斯忽然打破了帐篷内凝重氛围。 “克里斯阁下？”康德吃惊地看着克里斯，像是在重新认识他一样，“你还懂水魔法？” “水魔法我并不会，但魔法诅咒其实也有相同点…而且这些人的症状，或许我可以用分析下。”克里斯将目光投向了威廉，如果自己状态恢复的话，用魔眼解构这些丝线估计用不了一天，但眼下他仍旧十分虚弱，所以倒也不感太过托大。 “一周的时间…倒也不着急。多亏了查理和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帮忙，随军的粮食酒水都还算充足。”威廉并没有犹豫太久，便走到克里斯身边，十分郑重地说了句。 “如果有希望的话，拜托了！” ……… “咱说，你真打算在这耽误时间啊，给那些人治病…听起来一点也不好玩诶。”一离开军营，吵闹的风精灵便围着克里斯叽叽喳喳起来。 “当然啦，我都答应威廉他们了。”克里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开始“自言自语“，“再说了，远征军和康斯坦丁佣兵团一样，在猩红之地保护过我，虽然谈不上报答，但能为他们解决些困难不是很正常吗？” “诶…可是好无聊啊！”希尔芙拉长了音调，听着去有气无力的。 “那诅咒里有水元素魔法的痕迹，说不定…”克里斯还未说完便被希尔芙给打断了。 “不可能！温蒂妮才不会诅咒这些凡人，她又不是咱。” 克里斯嘴角一抽，眼看希尔芙是理直气壮得一点自觉都没有。他还记得和亚托莉娅第一次见面时，这家伙就一直吵吵着要把亚托莉娅吹成气球放烟花玩。 风精灵对自己确实很好，可一想到那种天然黑的性格…克里斯就不由感慨，幸好希尔芙是个笨蛋啊！ 第5章 克里斯的心境 掌握世界本源元素的四位精灵，其本质上也是近似于神明的存在，只是希尔芙所能代表或者说承载的只限于兰柏尔大陆，所以并不能被称为神。 可那种高层次生命对其他生灵的漠视，却几乎很好地体现在了希尔芙身上。对于风精灵来说，除了拥有刻印签过契约的自己和上一任勇者菲奥娜外，人类大概也只会被分为有趣和无聊两种吧。 希尔芙对克里斯的计划并不感冒，但对此感兴趣的却并不难找…克里斯刚走出军营没多久，便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克里斯！！”一路小跑的菲妮克丝双手撑在膝盖上，连连呼了几口气才抬起头，“那…那个。” 原本早就和克里斯混熟的女孩，此刻却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她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法杖，眼神却在不敢直视对方。 “呵…”克里斯忽得笑了起来，他知道菲妮克丝为什么会追出来。任何涉及魔法的事情，尤其是女孩尚不了解的魔法，对于菲妮克丝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在魔法师之间，自己的秘传和独门魔法都是极其宝贵的，甚至会被有些法师视作生命。避嫌几乎成为魔导师之间的默契，故意去窥探别人的魔法会被视作无耻的行径。 自己揽下破解魔法诅咒的事情，在女孩看来自然是属于独门秘传一类的方法。毕竟她与康德大师对此都是束手无策。所以才会这般扭捏吧… 克里斯转身走到菲妮克丝身侧，投出了鼓励的眼神，“你来得正好！我现在身体还不太好，正好需要一个…” “需要一个？”菲妮克丝睁大了眼睛，几乎已经要顺嘴说出后面的两个字了，可始终微笑着的克里斯却故意停顿在这，迟迟没有说出需要什么。 眼见菲妮克丝急得呼吸都有些乱了，克里斯这才松了口气，“不捉弄你了，来帮帮我吧菲妮克丝。” “诶？真…”菲妮克丝先是一喜，而后面色又变得犹豫起来，“真，真的可以吗…？” 女孩身上依旧缠着绷带，从肩头斜跨过到腰间。即便此刻上面干干净净，但克里斯依旧能想象出，当时她为自己挡下那一击时，究竟流了多少血。 一口浊气从克里斯的口中轻轻吐出，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停在了菲妮克丝肩头的绷带上，好一会儿才认真地说道。 “对于用性命保护过我的伙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克里斯的话让菲妮克丝愣了片刻，而后这才低下头声音微不可察，“谢谢…” 或许…这就是查理曾说过的感觉？有着一群足以交付性命的同伴、家人 ，所以那位勇者才会毫不吝惜地道出自己来自其他世界的事实。 来自异世界的穿越者，往往总会刻意隐瞒自己穿越的事情，将其作为自己最大的秘密和底牌藏在心底。 他们会装作本世界的居民，和这里的人相处相伴…可无论他伪装得多么完美，都无法掩盖那份孤独，掩盖不了他与当地人最大的隔阂。 克里斯他曾经也是如此做的，虽不是勇者但却同样背负了穿越者的秘密与包袱，以一个看客和“外来者”的身份去和朋友们相处。 但自从猩红之地一战后，克里斯的心境发生了许多改变。他想更加融入这里，想更认真地对待每一个伙伴，而不是以过客和穿越者的身份看待兰柏尔大陆。 毕竟…他是克里斯，并不是前世的江渚。 “走吧，咱们先去调查一下，我大概有些眉目了。”克里斯拍了拍菲妮克丝的肩膀，随后转身默默向着远处的诺德镇走去，“说不定还有魔法上的问题要请你帮忙来着，毕竟魔法理论我其实懂得并不多。” “嗯！！”听见魔法一词，女孩这才瞬间恢复精神，连忙应了声便抱着法杖跟上克里斯。 ……… 天边的云头渐渐被晚霞染色，橘黄中却又带着阴霾，像是被碳粉涂抹过的描边。镇子边缘的洗衣坊外，晚归的简正一件件掸平晾晒了一天的衣物，将干了的收进怀里。 “简，还不回去啊？天…已经快黑了。”略有些发胖的德莱文太太同样抱着木盆正准备回家，见到少女还在忙碌便打了声招呼。 “嗯…收完这些就回去。”少女侧过头，礼貌地冲德莱文太太说道。 “别太累了，反正…反正那死瘸子肯定会找借口扣咱们工钱。”妇人轻哼一声，抬起胳膊整理好头巾，在她臂弯深处，隐约可以看见几块溃烂的鱼鳞疮瘢。 “知道啦，谢谢您德莱文太太。” “嗨！客气什么，对了对了，简…”德莱文太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故意压低了声音，“那天在河边，找你说话的那小伙子，我今天在军营门口见到了。” 少女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随即古怪地看了德莱文太太一眼，但后者却恍若不觉，还是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他肯定也是王都来的士兵，没穿制式装备，看样子说不定是个军官咧！”德莱文太太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我看他肯定对你有想法，这可是好机会啊，可得把握住了。昨天他三叔家的…” “不，不要乱说了…”简低着头，随即一把扯下晾衣绳上还未干透的衣服，“那人只是问个路，你们！” 看见简有些不开心，德莱文太太这才识趣地打住了话题，“那啥，晚上我煮点菜豆汤，还有点面包，回头给你们家送点哈。” 微胖的妇人这才着急忙慌地躲开了少女，笑着往诺德镇的另一头走去。简看着手上泛褶皱的长衫，不由叹了口气，又支起杆子准备将它重新晾回去。 少女知道德莱文太太她们是好意，想让自己早点找个靠谱的人嫁出去，这样对自己和病重的父亲都好。 可是… “我一定会找到水精灵，治好你和你爸爸的！简…等我，等我！简。” 简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庞。他走掉了…四个月了，再也没有丁点踪迹，明明说好了会陪着自己，明明就这样也没什么，明明… 委屈和酸楚不由自主地涌上鼻头，少女将脑袋抵在晾衣柱上，尽力咬着下唇。正当简沉浸在回忆和痛苦中时，一个温和平静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第6章 康布雷洗衣坊 略有些耳熟的声音突然响起，让简差点撞到晾衣杆，她单手抓着胸口的亚麻披肩，睁大了眼睛迅速向后转身。 是他？黑色头发的独眼冒险者…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一如先前在河边时一样。简不由向后退了半步，伸手触碰到了晾衣的短杆。 河边和自己搭话的年轻冒险者，甚至前几天还追到了自己家里…加上德莱文太太这些天的唠叨和谣言。简完全没想到会再次遇见那名冒险者。 为什么？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有意思？才会这样三番五次？ “康布雷家的洗衣坊，是这里吗？我找…”克里斯的注意并未过多停留在简身上，反而逐渐聚焦于少女身后的河边建筑。 “请，请不要再纠缠我了！”混乱的简几乎没有听清克里斯在说什么，少女的手臂微微用力，闭上眼忽得说道。“我，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少女的爆炸性发言让克里斯愣了片刻，他这才稍稍留意了眼前的简，好像想起了什么。 “啊，原来是你…” “对不起！”只是克里斯的招呼还没打完，少女便好像心虚似得迅速冲着冒险者鞠了一躬，而后转头向着镇子的方向跑开了。 晚风吹过晾衣绳上的衣服，发出呼呼的声音。克里斯只是看着少女跑开的方向，面露疑惑与不解。 “希尔芙，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啊？哼！当然啦！你问的问题一点都不好玩。”风精灵舒服地躺在被染得昏黄的晚风中，声音晃来晃去，“换作是咱，咱也不耐烦走掉了呢！” “嗯…是这样吗？”克里斯将信将疑地眯起了右眼，但很快又将这段插曲暂且抛之脑后了。如果自己的判断没错，那这里便是诺德镇唯一一家洗衣坊了。 明明河水被当地人视作诅咒的源泉，可这家洗衣坊还在正常工作，这本身就足够奇怪了。就算只有喝下河水才会感染那鱼鳞诅咒，可按照一般人的逻辑，那也会尽量远离河水才对，更别说穿上用诅咒之水洗的衣服了。 想到此，克里斯的目光不禁转向了晾衣绳上尚未被少女收完的衣服。一抹淡白迅速铺满了他的右瞳，点与线的世界正以全新的角度缓缓铺开。 粗制的亚麻衣物随着流风的线条缓缓飘荡，尚未晾干的水渍错落的铺开，一如克里斯推断的那样，被河水打湿的部分，上面全是密密麻麻上下翻滚蠕动的白色线头！ “唔…”一阵剧痛在克里斯的脑海中炸开，他单手捂住右眼，只能听见尖锐高频的耳鸣在四处回荡。 三秒钟，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支撑自己开启魔眼三秒的时间。更别说耗费心神去操控另一只眼眶中的黑瞳丝线了。 “克里斯？”菲妮克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克里斯侧过头去却见小魔导师操控着漂浮术从河对岸迅速飞近，而后一把扶住了差点晕倒的自己。“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只是用眼过度，有点累了。”克里斯松了口气，头脑中的晕眩感正逐渐消退，“你的漂浮术，越来越熟练了呀。” 菲妮克丝眨了两下眼，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已经是8级魔导师了，要是一直，一直不会7级漂浮术，还不被人笑话。” 克里斯笑了笑，他记得在卢安斯特时，小魔导师才刚刚有勇气飞上天空。克服了恐高后，显然菲妮克丝的实力又提高了不少。 女孩见克里斯并无大碍，这才从怀里摸出四只装满了河水的玻璃瓶，“你要的上游河水，我带回来了。” 小瓶中的水样颜色澄清，但却来自不同的支流。按照克里斯的推测，近期几个月都没有降水，莱纳河又是附近最大的水系主干，污染的源很有可能是沿着河水一路流下来的。 所以他便拜托菲妮克丝沿着上流找了四条汇入莱纳河的支流，采集部分水样。只是眼下自己需要休息片刻，才能重新动用魔眼观察这些河水。 “谢谢，咱们先去洗衣坊看看吧。”克里斯接过小瓶子，冲着小魔导师点点头后便一同缓步走向了河边的建筑。 康布雷洗衣坊的水车还在运转，但远远看去却是空荡荡的，像是关门许久了的样子。刚一踩上老旧木板搭建的栈台，脚下便传来了嘎吱的声响。 整座洗衣坊有小半是搭建出河岸的，靠木柱和栈道支撑，巨大的水车发出哗哗的声响，忙碌地倚靠在墙边，仍旧没有停歇。 “请问有人吗？”克里斯敲了两下紧锁的大门，但耳边除了水车的动静外，没有任何回应。他与菲妮克丝对视了一眼，后者点点头而后握紧法杖向前靠拢了半步。 简短且快速的咒文咏出，菲妮克丝法杖前端忽得亮起一阵柔和的微光，女孩深吸一口气用法杖对准了锁头轻轻敲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门便像是失去了支撑缓缓裂开一条微弱的缝隙。 敲击术，常见的中级通用魔法，能够使用魔法力瞬间填充撞击锁具内部，从而破开门锁。当然，这项魔法也常常被盗贼们嗤之以鼻，毕竟在一些熟手盗贼眼中，打开一般锁头简直不要太容易，因为那些精美漂亮的锁具，其构造和安全性几乎如莎草纸一般脆弱。 “小心点…”克里斯强打精神再次开启魔眼，白芒一闪而过，只是他的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这里，让我有些不舒服。” 菲妮克丝点点头，透过门缝向内看去，阴冷且压抑的氛围便好像沿着缝隙逐渐泄露出来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克里斯伸出指尖轻轻抵在门板上，缓缓将门推开。那种腐臭气息，怪异且压抑的氛围…不禁让他想起了赛尔斯河谷的夜晚。 第7章 禁忌 在简慌不择路地跑到镇口时，天空已经逐渐被染成了深色，诺德镇的规模并不算大，平时入了夜也便只有东头的酒馆还算有人气，傍晚时分便已然安静下来。 少女逐渐停下脚步，单手扶着道旁的枯树，终于逐渐恢复了平静。那位冒险者为什么总会找到她，可自己刚刚是不是又太过失礼了呢？ 记得莱特说过，佣兵们很多都是脾气火爆的家伙。刚刚她会不会惹怒了那位冒险者呢？要是对方发起火来找上自己家…但自己真不能嫁给他啊！ 简晃了晃脑袋，心底却愈发烦恼起来，下一刻她忽得抬起头，好像想起了什么。 “啊…衣服忘记收下来了。” 由于克里斯的突然出现，受到惊吓的简完全忘记了那些还挂在晾衣绳上的衣物。如果不把那些衣服收好的话，老板康布雷明天说不定会赶走自己。 想到这，简缓缓转身，脚步刚刚探出却又停了下来。瘸子老板康布雷招工时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你们不想靠近那条河，但是…我可以给你们双倍，不三倍的工钱！这些衣服可都是从王都来的大订单，可不能给我马虎了！” “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记住！”康布雷走到一众洗衣工面前伸出食指，嘴角的皮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 “天黑之后，绝对不允许接近洗衣坊！” ……… 简抬头向天空顶看去，微弱的夕阳正挂在远山的交界处，晕染出如血般的殷红。但头顶的天空却已经黯淡下来，只能看出些许灰云的轮廓。 应该还不算太晚吧？ 少女深吸一口气，快步朝着河边跑回，只要手脚麻利些，把那些衣服扯下收进筐里，明天再叠也没关系。 莱纳河水缓缓地流动，倾泻在蜿蜒的河岸上，发出哗哗的声响。简脚步不停，沿着出镇的小道，一口气跑回了康布雷洗衣坊。 深邃的晚风吹动着晾衣绳上的亚麻衣物，远远看去好像晃动的波浪。少女抬起手臂擦了擦额间的汗水，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那名冒险者没有偷走这些衣服。转头看了眼天色，简丝毫不敢耽搁，快步走到工作场所伸手扯下一件干透了的短衫。 微弱的虫鸣隐藏在河边的草丛中，和着潺潺的水流将洗衣坊周围的声音全都冲刷得如同滑过指尖的流沙般细腻、安宁。 那名冒险者…看来应该已经走了吧？ 简将晾晒的衣物一件件取下抱在怀里，转头打量了遍空荡荡的河边，这才向着木质栈道旁的箩筐走去。 “得赶紧回去了…”简将收起的衣服一件件放入箩筐，而后站起身长舒了口气。幸好自己跑得快，不然还真要做不完了。 时间已经彻底入夜，少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洗衣坊老板的警告依旧悬在自己头顶，催促着简加快步伐。 雾气…逐渐浓郁的雾气如火堆中冒出的狼烟般铺开，让整片河滩都变得朦胧了许多。四下里安静地只剩下了简吞咽口水的声音。 起雾了？这种时候？ 康布雷老板的话一遍遍回荡在少女耳边，她几乎下意识地就迈开脚步，向前飞奔起来，想着尽快离开洗衣坊。 微弱的灯火在雾中若隐若现，只是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周围的雾气已经浓密到让简看不清道路的程度。 “呀！”简睁大了眼睛，而后本能地抬手捂住嘴巴。在她正前方的浓雾中，赫然出现大量若隐若现的亮光！遥远且怪异的曲调号子正逐渐变得清晰可闻。 呜…嘿咻！呜…嘿咻！ 那些光点上下摇曳，被雾气氤后氲看上去有些不真实，但少女却能想象出像是有支长长的队伍正拎着十多盏错落的提灯，在雾中前进。 而他们前进的方向，似乎正是自己这里！ 简调转方向，打算向着另一边跑开，其他方向的尽头似乎同样有微弱的光亮出现。少女不由向后退了半步，目光来回扫动，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一定是自己太晚回去了，明明老板已经警告过大家了…简的思绪很乱，但那行进的队伍却好像加快了速度，逼得少女压根来不及想什么对策，只能掉头跑向了唯一没有火光的方向——莱纳河边。 水声依旧清晰，即便是这突如其来的浓雾也不曾遮蔽其半分。这条平日里洗衣用的诅咒之河，此刻在简看来，倒是唯一令她感到安全的地方了。 怪异的号子像是紧跟在背后的影子般挥之不去，简咽了下唾沫，强行压下粗重的呼吸，而后弯下腰钻进了洗衣坊栈桥下面。 少女抬手扣住木板间的缝隙，蹭着木桩整个便藏进了木栈桥的下面。在少女面前的，正是自己收拾衣物的箩筐。 简紧贴在栈桥下侧，丁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只是强忍着颤抖等待怪异号子的逐渐靠近。他们是什么人？不…应该说，他们是人吗？ 每天她们洗涤晾晒后的衣物，第二天都会被人取走不见，也会多出些脏衣服在洗衣坊外。也许这些雾里的家伙是从王都来的，负责取走干净衣服的工人？ 想到这儿，简这才稍稍安心了些，但她还是往后缩了缩。就算这些家伙是人，自己也不能被发现，不然一定会被赶走丢掉这份工作的。 摇曳晃动的光亮逐渐向着洗衣坊聚拢，可这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却好似几个小时一样漫长。简趴在栈道下方的支撑梁上，目光只能看见不远处存放衣物的箩筐。 渐渐地…呼喊的号子停了下来，怪异的敲击乐却逐渐失去了节奏，变得稀疏起来。一件脏兮兮的灰布长衫缓缓停在了箩筐前，而在长衫后面，同样站着许多人。 从简的视角看去，恰能看见那长衫者的半身，只是雾气浓郁只是勉强能看清轮廓。 那灰布长衫慢慢弯下腰，袖子抬起似乎在检查衣篓中的干净衣服。躲藏在栈桥下的少女这才平静下来。 果然是来取走衣服的嘛，她还以为… 放松下来的简却忽然屏住呼吸，她好像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目光再次向着衣篓看去。与此同时，那脏兮兮的灰布长衫忽得被脱下，褪到地上。 刚刚，自己有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吗？ 第8章 怪异袭击 长袍滑落到略显潮湿的地面，发出沉闷且拖沓的声响。而随着遮挡视线的布料落下，简的瞳孔猛然收缩，几乎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没有躯体！那件脏兮兮的长衫下面，竟然只有朦胧的雾气，以及一团似有若无的微弱亮光。 长袍子褪下衣物后，在干净的衣篓里“摸索”了片刻，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便摇身一变穿上了崭新的亚麻长袍。 什么？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情况？ 简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强忍着逃离的冲动，压下有些紊乱的呼吸，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少女的认知与常识。 但有一点简完全可以确信，眼前的这群家伙绝对不是人！！ 会行走的衣服？隐藏在浓雾中的怪物？ 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简止不住地颤抖着，而从木栈道下方的视角看去，在“亚麻长袍”走开之后，越来越多的脏衣服迈着人类的步伐，行到衣篓附近，开始更换挑选干净整洁的衣服。 那是…德莱文太太洗的斗篷？因为纹饰精美，在清洗时德莱文太太还格外小心来着。某只“拖地长袍”弯下腰，从左手边的箩筐中抓出那件斗篷，而后兴奋地系在胸前。 一旁的其他脏衣服，见到拖地长袍穿好斗篷后，立刻匍匐于地变得毕恭毕敬，就好像是佃户见到了收租的贵族老爷。 那些取到换洗衣服的家伙们并没有逗留太久，在打理好自己的新装扮后，便三三两两结伴走回了雾中。 只是简压根没时间细想这其中的关联，只是在心底向着光明神祈祷，希望这群怪物能够抓紧离开，希望雾气能够尽快散掉。 可当大半脏衣服换好新衣，转身离开后，简的心反倒紧张了起来。因为在最近的衣篓前，争抢干净衣服的脏家伙们似乎开始变得暴躁混乱起来。 洗净的衣服上遍布着褶皱，乱糟糟地塞成一团，或许是因为周围的雾气，让这些衣服又重新染上水渍。 披着脏衣服的雾气们似乎对这些没有折叠整齐的衣物十分不满，为了争抢一件还算平整的，甚至发生了推搡与恐吓。 是自己收进去的那批衣服… 简惊恐地注视着箩筐，紧紧咬住下唇。因为时间有限，她只是将衣服取下装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折叠整齐。 一件脏兮兮的连袖外套在推搡间忽然撞翻了简的衣篓，十几件清洗干净的衣服全都散落开来，连袖外套一把撞开身边的白头巾，弯下腰准备去捡那散落的衬衣。 安静…连袖外套内，那不断翻滚的雾气停留在泥土与新衣服之间，空无一物的领口就这么对着木质栈桥。 它…发现自己了？ 简的目光穿过那黑漆漆的领口，隐约在那圈黑暗中看见了微弱的亮光。少女再也忍耐不住，踩在横梁上的右脚因为颤抖而开始打滑，几乎在惊呼发出的同时踩空，跌进了栈道下的浅水里。 水花飞溅，莱纳河水如同喷溅的墨汁，撞击在木质栈道的背面，也将翻捯的衣篓打湿。二三十件穿着脏衣服的雾气都在同一时刻停下了动作，整齐划一地转向了少女落水的方向。 冰冷的河水灌进口鼻，简却像是受惊的兔子般，手脚并用地从浅水中爬起，向着岸边跑去。 手中拎着一件白色衬衣的连袖外套忽得凭空飘动，一瞬间便飞到了简的身后，那空荡荡的袖口向上抬起，似乎想要伸手去抓。 “呀！！”简瞪大了眼睛，脚下的步子却愈发慌乱起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尚未离开的脏衣服们全都围了上来，简拼命躲闪奔跑，但却还是被碎石绊倒，靠在晾衣柱旁边没了去路。直到此时，少女才真正看清眼前的这群怪物。 它们没有手脚，躯体与周围的浓雾混在一起，就好像压根不存在一样。但无论是眼前的连袖外套，还是长袍短衫，这些怪物从上到下全都穿戴整齐，甚至有的还戴着帽子，完全一副透明人的模样。 脏衣服们居高临下地围成一圈，兴奋地扭晃着，那奇怪且充满热情的号子再次响起。似乎比起那些衣篓中的换洗衣服来，眼前的少女更能勾起他们的兴趣。 低沉且压抑的怪声弥散在周围，就好像深夜的浓雾般渗透到每个角落，又直直灌进简的肺里。 “不，不要…”浑身湿透的简瘫坐在地上，双腿酸软到使不上一点力气，她抓着身后的晾衣柱，不断向后挪动身子，目光紧紧锁定着面前的抬起手臂的连袖外套。 这一定是梦吧，一定是自己在做梦吧？被一群脏衣服围追堵截，这绝对不会是真的，简闭上了眼睛嘴唇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失温还是恐惧。 片刻后，简预想中被攻击的情景却并没有出现。少女恍惚地睁开眼，却见那空洞洞的袖口正悬在自己面前，却又在犹豫不敢靠近。 周围那群脏衣服也和连袖外套一样，全都只是围在晾衣柱旁，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不愿继续靠近自己。 粗重的喘息声从少女口中吐出，她挣扎着抱住晾衣柱想要站起，可身体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逃跑，必须要逃走！ 求生的本能让简鼓起最后一丝力道，整个人倚靠在晾衣柱上站起身来，可随即肩头便好像多了阵无形的压力，将少女重新摁回了地面。 “不，不要…” 停滞犹豫的脏衣服们再次靠近了少女，简的脸贴在碎石上，甚至能看见这些衣服上乱糟糟的污渍。而带头的连袖外套，也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抬起袖口对向了简的脑袋。 嘭！！！ 剧烈的撞击声猛然从洗衣坊的建筑里传来，连袖外套的动作猛然一僵，而后十分“人性化”地微微向后扭转了身子，虽然他压根没有脑袋和眼睛。 然而迎接它的却是一道湛白色的光亮。半缺的月牙逐渐放大，推开眼前的雾气，忽得没入连袖外套的躯体里。四散的雾气从袖口和衣服断裂的缝隙中渗出，好像蒸汽一般向周围流散。 手持铁质长剑的黑发冒险者抬脚踏出洗衣坊的大门，他的目光随意扫过浓厚的雾气，右眼中的白色像是死神般冰冷淡漠。 第9章 邪术与眷属 克里斯眼中的白光渐渐褪去，他缓缓呼出一阵白雾，迈开脚步踩在嘎吱作响的木质栈桥上，迅速向着岸边走去。 红头发的小魔导师这才紧跟着从洗衣坊内钻出，在女孩左手上还拽着件晃动的粗布衣服。菲妮克丝一眼便看见了这弥散在周围的浓雾，还有远处包围了简的几十件漂浮的脏衣服。 “克里斯…小心，和洗衣坊里的怪物一样！”菲妮克丝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又看了眼手上还在不停扭动的布料，迅速出言提醒道。 显然克里斯的推测是对的，这处洗衣坊并不简单…那些会动的衣服，还有周围的雾气，菲妮克丝都从中感受到了强大且怪异的魔法气息。 这种魔法并不属于元素魔法，甚至或许压根不应该被称为魔法。如果硬要归类的话，菲妮克丝更愿意称其为——邪术。 克里斯点点头，魔法力如同潮水般倾泻聚集。自己刚刚用圣法气挥出的斩击，都没能将单薄的衣服斩作两截，他自然不会小瞧这群披着人类衣服的怪物。 围在简周围的脏衣服们，在连袖外套被斩杀的瞬间，便果断放弃了地上的少女，纷纷向着栈桥上的克里斯涌去。 二三十只没有形体的怪物隐藏在各种款式的衣服下，几乎眨眼间便撞到克里斯面前。黑发冒险者却仿佛放弃了似得，渐渐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青绿色的风旋在克里斯周身数米的范围内盘旋凝成，靠近的脏衣服上全都如同刀割斧削般被划出了道道豁口。 旋转的风元素不断聚集加速，不消片刻无可阻挡的冲击力便将周围的脏衣服掀飞卷起，高高抛向了天空。 克里斯的额头渐渐浮现出一丝汗水，不依赖魔眼无吟唱释放魔法，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负荷还是有些大了，但凭借对魔法力的精细掌控，他还是成功将魔法推进到了最后一步。 爆裂的风压不断吸取着周围的雾气，像是一条青绿色的纺锤，高速旋转盘桓。随着左手落下，克里斯的魔法力猛然切断牵引风元素的联系，凝实到极点的风压忽得炸开。 狂风以克里斯为中心向四周冲刷，简死死抱住晾衣柱，这才没有被吹走。她尽力在风中眯起眼睛，只待风暴渐渐平息，周围的视野才恢复清晰。 雾气…散了！？是风吹走了浓雾？ 少女茫然地看着清朗的夜空，还有满地狼藉的破碎布料，似乎仍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一切的一切，都实在太过魔幻且难以置信了。 她看着黑发的冒险者正缓缓朝自己走来，头脑仍是一片空白。是他？自己果然是在做梦吧？ 会飞的脏衣服，三番五次遇到的神秘冒险者，还有刚刚的狂风，就是魔法吗…？这些全都是自己梦里的场景没错吧？只要梦醒了，自己就会出现在家里。 简就这么呆呆地坐在晾衣柱旁，身体依旧在冷的发抖。 “你没事吧？”克里斯缓缓蹲下身，见少女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他将普通的铁质长剑收起，冲着简伸出右手，“能站起来吗？已经没事了。” 简迷茫地点点头，这次并没有逃开，她缓缓伸出手在克里斯的帮助下重新站起身。少女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又有些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手。 克里斯的掌心十分温暖，那真实的温度似乎让简清醒了不少，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起来。 “难道…这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没想到又遇见你了，还真是巧了啊。”克里斯这才发现，眼前被自己救下的少女，好像正是傍晚跑开的那位，不由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谢，谢谢你。”简终于确认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连忙站稳身子冲着克里斯鞠了一躬。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会遇见这位冒险者，但对方确实从那群怪物手里救了自己一命。 一路小跑追来的菲妮克丝看了看湿漉漉的简，随即拽了拽克里斯的袖子，似乎想说先找个地方生火取暖比较好。 ……… 跳动的火苗在营火中央发出噼啪的声响，火光映照在克里斯的半边脸上，看上去显得有些病态和虚弱。 “我是克里斯，路过这里的冒险者。”他用树枝轻轻拨弄这火堆，看着火堆对面的简，随意地开口道。 “我叫简…”少女此刻已经换上了菲妮克丝的替换衣物，虽然是法师长袍，但穿在简身上依旧有些显小。那身湿透了的衣服此刻正架在营火旁烘干。 “那，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简的脸色并不太好，即便穿着菲妮克丝的衣服，她却还是用围巾遮住了自己的嘴巴和下颌。 “啊…我也不太了解，但应该是某种生命体。”克里斯的魔眼无法开启太久，但即便是短暂的观察，他依旧得到了不少信息。 除开攻击简的那群脏衣服外，他和菲妮克丝在洗衣坊建筑内，同样遭遇了会动的衣服。不过好在这些怪物的实力并不算太强，所以即便是虚弱状态的自己，应付起来也不算麻烦。 菲妮克丝说的应该没错，这种怪物的确是“邪术”的产物，更具体一点来说，可能是某位邪神的“眷属”。 树海遭遇的无形之子，以及不停追杀自己的黑山羊幼崽都属于邪神眷属。当然，即便同样是眷属，这些生命体的实力也是千差万别。 “康布雷洗衣坊的老板，看来会是条线索…”克里斯眯起右眼，会用邪术的人类可不止他一个，而能召唤出这些邪神眷属，恐怕洗衣坊老板和河水被诅咒一事也脱不了干系。“我记得你是洗衣坊的工人吧？我有些事情想打听…” ……… 第10章 美与丑 简所在的康布雷洗衣坊已经开设许多年了，但生意始终算不得好，毕竟康德镇也不算富裕，所以居民们也不怎么会花钱洗衣服。 洗衣坊的老板是一名矮胖的瘸子，名叫小康布雷，这间洗衣坊也是几个月前从他去世的父亲老康布雷手里继承来的。 小康布雷虽然腿脚不好，但做生意却很有门路。正是他利用自己在王都的人脉，招揽了大批订单，洗衣坊的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克里斯拨弄火苗的木棍忽然停下，目光盯着跃动的火苗，“从这里出发去王都赫斯特尔，差不多要走三五天 吧？接这么远的订单…” 康布雷洗衣坊的生意看上去也不算大。就算是沿着官道行进，运送衣物的车队也得花上将近三天的时间才能赶回王都。 只是洗个衣服而已，要等上三五天？按照一般论来说，赫斯特尔的人不太会自找麻烦才对。但下一刻，克里斯又忽然想起那些会动的衣服。 如果运送衣服的，并不是人呢？甚至如果委托洗衣服的客户，也不是人类呢？ 克里斯捏了捏鼻子，果然自己的思维还是太过保守局限了，明明兰柏尔大陆有这么多魔法、异术，自己却还是总考虑着合理性。 克里斯冲着简笑了笑，示意对方继续说。 虽然后面河水遭了诅咒，洗衣坊一下子跑了许多工人，但小康布雷却好像下了血本一样，提高了几倍的工钱开始招人。 “起初大家都因为畏惧莱纳河而不愿上工，但对于我们这种人……”简低着头，言语中似乎有些犹豫，见眼前的冒险者没太听明白，少女犹豫了片刻这才直起身，左手拉住自己脖间的围巾，用力扯下。 腐烂腥臭的气味一点点渗了出来，消瘦白净的少女脖子和半张脸全都染上了诅咒的脓疮，从鼻翼到下颌，一直蔓延到耳后，看上去像是腐烂了一半的骷髅。 “像我们这种已经被诅咒的人，当然也就不会再担心诅咒了。”遮挡腐烂的围巾掉在地上，简左手抓着右手的小臂，视线晃到侧下方，盯着地上的碎石与枯草有些紧张。 一旁闭目冥想的菲妮克丝，似乎也睁开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简。羞耻与自卑逐渐漫上少女的心头，如果…如果不是克里斯救了自己，她绝对不会摘下围巾的。 只是…这样也好。他看到自己是这般丑陋骇人，应该就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兴趣了吧？简的心情十分复杂，但不论德莱文太太她们怎么起哄，她都一定会等莱特回来的。 “怎，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丑。”简抓着小臂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甲压迫着皮肤显得微微发白。她知道自己是怎样一番模样，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嫌弃、被辱骂的准备。这些太正常不过了，因为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有时候就连少女自己都忍不住干呕。 脚步声，踩在夜晚的风声里，丝毫不显得突兀。少女能感觉到，那名冒险者似乎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她攥着胳膊的手愈发用力了。 “外表和容貌才不是美与丑的唯一标准…”克里斯叹了口气，似乎对于简脸上的烂疮毫不在意，“我去过你家，虽然不大但却干干净净，虽然简陋却井井有条。所以…亲手打理出那种环境的人，一定很热爱生活，一定不会是个丑陋的人。” “这里…远比脸面要重要。”克里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嘴角弯出一丝笑容。 熟悉且类似的话语，简的眼角不禁有些湿润，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强忍着让自己不哭出来。 “对，对不起。莱特，莱特他也和您说过类似的话…”简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围巾，而后似乎感觉有些失礼，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莱特是谁？” “是我的未婚夫…”简看着掌心的围巾，两滴泪水忽得坠下，砸在粗制的围巾上，似有千斤的份量。 简忘不了那位照顾自己长大的邻家哥哥，那个在所有人都嫌弃厌恶自己的烂疮时，毅然决然喊着要娶她的小伙…那个为了治好自己和父亲的病，而一去不返的爱人。 简和父亲都染上了河水的诅咒，但莱特并没有。染病之人都被视作不祥与恶魔的象征，遭到镇里人的嫌弃，简一家同样如此。 “脸好不好看能怎么样？简就是简，只有我知道你是个多美的姑娘。” 莱特的鼓励正是简心底最大的勇气与支撑。但他还是离开了自己，并不是因为厌恶或嫌弃，而是想找到治愈诅咒的办法。 简低着头，讲述着有关莱特的事情。少女直到此时仍旧心怀愧疚，如果…如果自己当时能再坚强一点，或许莱特也不会为了自己去冒险吧。 如今…简只希望自己的未婚夫能够平安回来。就像那些同镇的少女，期盼着参军征战的丈夫一样。 “治愈诅咒…你的未婚夫知道解除诅咒的方法吗？”克里斯眨了下眼睛，果然自己的调查并不是白费，诺德镇的人应该真的知道些什么。 谈及诅咒的话题，就连菲妮克丝也变得好奇起来，静静等待着简的回答。少女轻轻将围巾搭在脖子上，缠了两圈，这才重新遮住下巴抬起头。 “克里斯先生，您知道水精灵温蒂妮的传说吗？” 第11章 水魔法 滋润万物的水精之灵温蒂妮，大陆上任何一名修习过水元素魔法的法师都不会陌生。这位被众法师奉为神明祈愿崇拜的精灵，常常以温柔的母性形象出现，在各处都留有数不清的传说。 与最“自由”的风不同，润泽生灵的水和人们的生活或许更加贴近些。许多传闻中，温蒂妮都曾现身展现神迹，解救那些饱受疫病折磨的可怜人。 在诺德镇似乎同样如此，莱纳河作为人类王国中最主要的几条水系之一，沿河生活的居民甚至将水精灵视作庇佑此地的神明崇拜。 简所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虽然是口口相传，但也与其他地域的传说大同小异。诺德镇同样是将温蒂妮当作“河水母亲”来供奉看待的。 只是当河水遭到诅咒，许多人染上疫病后，人们对于温蒂妮大人的态度便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人说这是水精灵降下的惩罚，也有人说是温蒂妮大人抛弃了他们；甚至有些胆大的更是直接否定了水精灵的传说。 而少女的青梅竹马莱特，正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水精灵，才会抛下简独自离开，只是水精灵究竟在哪？简也不太清楚。 “我们镇子这些年一直都有温蒂妮大人的传说，有说是水精灵居住在莱纳河底的，也有说要逆着所有河流找到源头，精灵就住在那儿；也有人说，曾经亲眼见过水精灵出现。” 少女的声音十分平淡，朴实的穷苦居民对神灵总是充满了敬畏，但克里斯的耳边却早已聒噪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希尔芙吵吵嚷嚷的，好像在听什么特别离奇荒谬的事情一样，“咱们精灵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呢！” 克里斯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虽然希尔芙又懒又笨，恐怕不能代表其他精灵，但有一点他还是可以确信的。 那便是普通人亦或者说大陆上绝大多数的生灵，都是无法通过视觉与光线捕捉精灵身影的。 自己直到现在也没有见过希尔芙真实的模样，仅仅只是能借助魔眼观察到对方的线偶，所以那些“目击”过水精灵，以及有关温蒂妮形象外貌的传说，大概率是杜撰虚构的。 “我，我知道…水精灵故事都是传说，也劝过莱特不要走。”简坐在火堆边，双手抱着膝盖，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但他还是不辞而别了…我知道，他肯定趁着晚上离开了镇子，去找水精灵了。但，但他一定会回来的！！” “笨蛋，真是笨蛋！哈哈哈哈”风精灵的线头躺在晚风中，噗哈哈笑个不停，“这人类女孩也太笨了，她未婚夫肯定是嫌弃她这副样子，找个借口跑路不回来了哩！还在这傻等，真是笨蛋！笨蛋！” 向来没什么良心的希尔芙还在嘲笑着可怜的简，好在她的声音也只有克里斯才能听见，倒也不必为精灵的口无遮拦发愁。 克里斯转头看了眼身后的菲妮克丝，小姑娘倒是捂着嘴，似乎被这两人之间不离不弃的爱情感动到了。 “希尔芙，可别小看人类的情感啊。给你看个好玩的。”克里斯走到简面前，缓缓蹲下身，顺带在心底反驳一下风精灵。 “诶！！好玩的？什么什么，咱要看！！”一提到玩乐，希尔芙瞬间就来了精神，吵吵嚷嚷已经把刚刚简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嗯，你的未婚夫会回来的，因为…”克里斯左手轻探，从魔镜碎片中拎出了什么东西，随手丢在地上，“莱纳河的水精灵，并不是假的。” 什么？ 一声惊呼同时从简和希尔芙的口中吐出，一旁的菲妮克丝更是直接站起身，本能地抓住了手边的魔杖。 因为克里斯丢出来的，正是一件还在扭动挣扎的亚麻粗衣！！ 没有四肢与躯体，但衣服却被雾气撑起，看上去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类的体型。它趴在地上，不断翻滚扭动，可腰部与胸口都被结实的风环箍住动弹不得。 “克里斯，你，你要做什么？”菲妮克丝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克里斯会突然丢出先前从洗衣坊俘虏的衣服怪。 “做实验~”克里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见简并没有因为再次看见怪物而惊慌失措，不由感到一丝欣慰。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简看着地上的亚麻粗衣，不由屏住呼吸，疑惑地看向克里斯。 “先前在洗衣坊外，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不会有事。”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那些怪物包围你时，行动变得犹豫拖沓。” 克里斯的话逐渐勾起简的回忆，那些怪物好像确实不太愿意靠近她，不然自己这么笨手笨脚，怎么可能在脏衣服的围追堵截下逃这么久。（详见第四卷第8章） “而原因嘛…”克里斯抬脚踩住那乱动的亚麻粗衣，从怀里摸出了一只装满河水的小瓶，正是先前拜托菲妮克丝取的河水水样。 这几只小瓶内的河水，克里斯都一一用魔眼观察过了，其中都蕴含有那奇怪的丝线，以及磅礴的水元素。 他将水样的瓶塞拔掉，目光下沉缓缓倾斜手腕。清凉冷彻的水流沿着瓶口哗啦一声浇在了亚麻粗衣上。 滋啦的响声，混合着尖锐且怪异的狞叫，忽得从克里斯脚下窜起。白色的蒸汽逐渐弥散在亚麻粗衣脚下，随着衣服被打湿，那雾气怪物竟然逐渐干瘪泄气，失去了动作，变得更普通衣物一样静静躺在克里斯脚下。 “哇！！好玩好玩！咱好像看到了水魔法，克里斯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不对啊…你有咱的契约在，学不了其他魔法才对！”希尔芙看着雾气怪物死亡的瞬间，简直乐到了极点。 克里斯甚至没有出手攻击，只是浇了瓶水，那怪物就被活活烫死了。对于希尔芙来说，可太有趣了！ “水魔法…？”菲妮克丝默默看着克里斯手中的空瓶，对于元素敏感的她，同样察觉到了刚刚水元素的规律性调动。 那绝非是自然流动，而是受到了魔法牵引！ 第12章 被掣肘的邪术 克里斯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小魔导师的猜测，“之前简掉进莱纳河，浑身湿透了…所以就算我不出手，你身上的河水对他们来说都像是剧毒一样，这就是怪物们犹豫退缩的原因。” “也许正因如此，怪物们才需要洗衣工把洗干净的衣服晾干…失去了大量水元素后，精灵魔法就不会再伤害到它们。”克里斯神色笃定地看着远处哗哗流淌的莱纳河。 “你是说…这是水精灵的魔法？”菲妮克丝眼前一亮，她在书中读到过，精灵魔法是和他们的咒文魔法完全不同的存在，那是伟大精灵对元素最玄妙的掌控，只可惜女孩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虽然希尔芙的魔法她见过很多回了） 如今一听克里斯说着河水中蕴含着精灵魔法，菲妮克丝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走到跟前双手托着空瓶子的瓶底，看来看去。 “水精灵并没有诅咒人类，也没有抛弃你们…”克里斯微微侧过脑袋，松开手里的水瓶将其让给了小魔导师，“她一直在保护这条河，如果没有这股水魔法的压制，恐怕莱纳河的诅咒会非常恐怖。” 这…可是邪术啊！ 大陆上的邪术大多是起源于旧时的古神信仰，而与艾莉娅那群邪神相处过的克里斯，自然不会相信所谓的邪术诅咒，会只是让人染病生疮的程度。 邪神需要祭品，就算是帮助过自己的邪神（赠予白色魔眼的破坏与重构之神），在罗塞蒂宅邸也通过媒介与邪术，残杀过大量生命。 莱纳河的邪术诅咒，没理由杀不死人。这也是克里斯最初发觉的疑点。如果邪术被削弱的原因是因为水精灵的庇佑，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看来水精灵可比你要负责得多啊，希尔芙。”克里斯在心底吐槽了一句风精灵，眼下倒是处于一种平衡状态，莱纳河的诅咒还没有产生更严重的危险。 但如果水精灵温蒂妮的力量败退了呢？ 克里斯向着莱纳河的方向，缓缓走出几步，晚风吹在他的脸上，只留下一丝疲惫。水精灵温蒂妮，希望自己能顺利找到她。 算算日子，从脱离巴尔的梦境到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以一个月为周期，大地母神的眷属始终没有放弃对自己的追杀，而且派遣的“神使”一次比一次强大。 克里斯可不愿去赌很母神眷属们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亡，或者跑去追杀江渚。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在黑山羊幼崽抵达前，把伤势恢复大半。 否则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真的撑不过一招。 “我有些累了，简…我和菲妮克丝会在这里扎营。”克里斯揉了揉太阳穴，转头看向心事重重的少女，“如果担心那些怪物报复，你可以把父亲接过来，或者去河边的军营找勇者威廉，这几天先不要回家。” “这，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菲妮克丝同样点了点头，洗衣工少女搞糟了自己的工作，正面遭遇了雾里的怪物，小魔导师同样不想把普通民众牵扯进来。“我们会找到水精灵，解决这里的瘟疫。” 克里斯笑了笑，心道把解决邪术诅咒的希望寄托在水精灵身上，恐怕不太现实。毕竟从河水中的精灵魔法来看，温蒂妮应该早就介入此事了。 简看了看克里斯，目光又渐渐转向菲妮克丝，她犹豫了片刻而后忽得站起身来，泛着水光的眼神明亮且坚定。 “我，我可以帮你们！”简双手攥着身前的衣物，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虽，虽然我没有您这么厉害，但…但是我，我见过洗衣坊的老板，他也一定会找上我，所…” “这太危险了。”克里斯叹了口气，他明白简的意思。因为触犯了夜间的禁忌，洗衣坊老板康布雷说不定会灭口。 因为无论怎么想，洗衣坊外的那些怪物都肯定和小康布雷脱不了干系。少女是打算用自己当诱饵，协助冒险者们。 “我可以的！”简向前迈出半步，十分倔强地坚持留下。如果…他们真的能找到水精灵，净化河水里的诅咒，那父亲的病说不定就能康复。 片刻的沉默过后，克里斯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淡，“可能会死哦…你真的打算留下来？留在勇者的营地，等待结果不是更好吗？” 少女却低落地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在等，莱特也是让我等着他的消息…可，可是。” 简的眼角逐渐滑出两行泪水，她猛得做了个深呼吸，目光坚定，“这次，我不能再等了。我想做些什么，只要能帮上忙！” “呵…”克里斯就这么看着简，忽得露出了笑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少女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只是没想到她在遭遇过危险与怪物后，还有勇气面对它们。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好吧，我答应你。”克里斯轻轻捏了下鼻头，见简如此坚持，他心中逐渐有了一个计划。 “克里斯？”菲妮克丝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克里斯，显然有些不放心让简再去冒险，明明有她们两个就足够了。 简见黑发的冒险者同样，不由松了口气，而后郑重地对着他们鞠了一躬，“谢谢，谢谢你们…” 克里斯拍了拍菲妮克丝的肩膀，他知道小魔导师想说什么，“没关系的菲妮克丝，不用担心，简能处理好的，而且…” “我们也在这儿，不是吗？” 第13章 少女的决心 晚风吹干了少女晾在一旁的湿衣服，也将时间吹进了深夜。简告别了河边营地的两名冒险者后，便收拾好衣服走上了回家的道路。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但当看见两名与诺德镇毫无关系的冒险者时，看见他们费尽心思想要解决这里的瘟疫时，少女几乎发自内心地想要做些什么。 只是…自己真的能帮上忙吗？简其实并不自信。 她慢慢驻足在矮坡的顶部，转身望向了缓缓流淌的莱纳河，心情又逐渐平复了许多。那位克里斯阁下交代的事情，自己一定要记牢了。 诺德镇在搬迁过后，规模缩小了不少，许多人都离开了小镇，剩下的大多是像简一家这种染上疫病或体弱不便之人。 刚刚行至小镇附近，简便看见镇口道边似乎有一个瘦弱佝偻的身影，正拎着简陋破旧的提灯，迎着冷风四处张望。 少女轻抿着嘴唇，似有微弱的呼喊从口中吐出，片刻后才回过神迅速朝着小镇入口的位置跑去。远处的人影这时也看见了简，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掌，又往外踉跄地走了几步。 “父亲…”少女一口气小跑迎向老人，她连忙扶住行走困难的父亲，低着头带着一丝羞愧和担心。“您，您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唉…孩子，你终于回来了。今天这么晚，我在家有些不放心。”老人叹了口气，似乎在见到女儿的那一刻才终于放下心。 昏黄微弱的光芒从提灯中散出，将老人脸上的疲惫与褶皱全都映得清清楚楚。 父亲一直在等自己回家…简不由感觉鼻头有些酸胀，她紧紧搀着老人的手臂，接过那盏破旧的提灯，几只瘦小的飞虫正围着灯火飞舞盘旋。 水精灵的传说？会动的衣服，雾里的怪物，还有神秘的强大冒险者。这一刻，简有无数件事想和父亲诉说，可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回去。 “今天工作多了些，要洗的衣服都很脏，就…弄完了才回来的。”虽然不久前才遭遇了怪物的袭击，可少女还是不想让父亲为自己担心。 “没关系，没关系…回来就好啊。”老人舒展开嘴角的皱纹，抬起那因河水诅咒而变得冰冷、畸形的手，轻轻摸了摸简的头。 少女紧咬着下唇，默默站在原地。父亲的手，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暖… “走吧，回家吧，我煮了点菜汤，暖暖身子。”老人冲简笑了笑，随后转身耷拉着腿一步步向前挪动。提灯的光亮被小虫遮挡，将老人佝偻的背影晃得时明时暗。 简站在那儿眨了眨眼，随后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水渍，目光也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只要能解除诅咒，父亲的病或许… “简？”老人走出几步，见少女仍旧愣在原地，不由转过身轻声呼喊了下简的名字。 “啊，来了…” 少女快步赶上，再次搀起父亲，将另一只手中的提灯支在身前，或许是因为奔跑，灯光微微摇晃，拉长了二人的影子。只是那光亮虽然微弱，却依旧将面前的道路照得清清楚楚。 短暂的夜晚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在没入云端的瞬间戛然而止。急促而紧张的敲门声惊醒了还在做噩梦的简。 少女忽得从床上坐起，感觉口舌干得厉害。父亲还在休息，她转头向门口看去，那简陋单薄的木门正发出急促的敲击声。 简迅速披上衣服走到门前，缓缓打开一条缝。屋外站着的正是有些发胖的德莱文太太，妇人眉头紧皱，眼见少女开了门迅速向前挤了一步，还不忘向身后张望几下。 “简，你昨晚最后走的吧！你是不是…回去晚了？”德莱文太太本想进屋，但简却紧了紧衣服先一步从屋内走出，她知道德莱文太太想说什么。 “怎么了？我昨晚洗完衣服就回来了。”少女压住心头的不安，小声询问着德莱文太太。 “唉！那应该就是新来的那群大头兵了！”德莱文太太一拍大腿，似乎想明白了关键。“洗衣坊出事了！乱七八糟的，跟遭了贼一样。” 老板康布雷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洗衣工们不可以在夜晚接近洗衣坊。德莱文太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见洗衣坊外一地狼藉，她一瞬间就想到应该是有人违反了禁忌。 德莱文太太抽了几口凉气，这才想起来找简的目的，“不知道是谁告诉的老板，那个瘸子今天早上也过去了，让大家都去洗衣坊集合，你也快点吧。” 少女心中一凛，左手不由伸向了腰间的口袋，轻轻攥住了里面的小瓶子。这是克里斯阁下昨天拿给自己的，里面装满了“处理”后的莱纳河水。 说是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摔碎这只水瓶… “我知道了，谢谢您德莱文太太。”简用力点点头，尽力压下心头的紧张，“我，我先去换身衣服，这就过去。” “快点啊，那我先去了。” 妇人拍了拍简的肩膀，示意少女不必太担心，说要是瘸子小康布雷敢扣太多工钱，大家会一起反对的。 简关上小屋的木门，这才深吸了口气重新平静下来。终于要面对这一切了吗…明明是自己做的选择，少女此时十分厌恶自己的软弱。 毕竟洗衣坊的老板小康布雷，说不定真是个会黑魔法的巫师。 “简，怎么了？有客人吗？” 父亲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但却再次让有些慌了神的少女冷静下来。 “没，没有，是德莱文太太。说是洗衣坊老板今天来了，嗯…说不定要发工钱啦，我这就去一趟。”少女收拾打理完着装，又将房间里的小壁炉点着，这才和父亲知会一声走出家门。 简将手揣进口袋，用力捏紧了那只水瓶，而后快步朝着工作场所跑去。 小镇的清晨，洗衣工们是最早起来一批。只是在距离少女家不远的屋顶上，黑发的冒险者忽得睁开了眼睛，拍了拍身旁的红头发女孩。 “简已经出发了，菲妮克丝…那位老伯就拜托你啦。” 第14章 小康布雷 虽然简抱着极大勇气愿意帮助冒险者们调查诅咒的事情，但克里斯却并不会一根筋地去让少女犯险。至少在接近邪术的同时，自己不能让这件事牵连到简的家人。眼见菲妮克丝点点头，克里斯这才从屋顶跃下，向着莱纳河边的洗衣坊追去。 简一路小跑，心底却十分忐忑，少女并不知道老板小康布雷是否已经发现了违反禁忌的人是自己。她将裹在脖子上的围巾重新紧了紧，又开始低头赶路。 清晨的洗衣坊早早便会开工，如果没有昨晚的意外，洗衣工们可能已经领到了分配的份额，要准备忙碌起来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少女的呼吸有些急促，三两步走到了洗衣工队伍的行尾，小心地向前望去。 “是简呀，真稀罕，平时你都是第一个来的哩。”一名中年妇人微笑着扶起弯着腰的简，随后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急别急，老板还没出来呢。” 少女抬起头，清晨的薄雾在河边若隐若现，和着洗衣坊外的水车声，让人只觉清冷和压抑。直到看见洗衣坊被破坏的木门时，简才想起：昨晚克里斯阁下和菲妮克丝小姐是从洗衣坊里面出来的… 他们，在那里做了什么？ 吵吵嚷嚷的洗衣工队伍总是不会安静，尤其是这样一群生了病的妇人聚集在一起更是如此，她们小声议论着昨晚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更多人还是担心小康布雷会借故克扣她们的工钱。 小康布雷的护卫已经包围了整座洗衣坊，那些披着长袍的术士与佣兵，全都是先前发了横财的小康布雷雇佣来的。 简压根无心参与同事们的议论，只是目光瞥向四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克里斯阁下，会在附近吗？ ……… “真是晦气！”洗衣坊内，穿着异常华丽的胖子抓起一件被撕得粉碎的衣服，眼中满是愤怒。 这间洗衣坊的面积不大，可如今里面早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了。胖子拖着有些跛的左脚，缓步走到一处被被焚毁的木箱旁边。 “是火焰魔法…而且等级不低，至少是个大魔法师。”胖子伸手捏了捏焦黑的木炭，放在鼻子前嗅了几下，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康布雷阁下，如果是大魔法师的话，这附近我应该都认识。”身穿褐色长袍的瘦高术士站在康布雷身后，即便一夜过后，他依旧能感受到洗衣坊内的火元素魔法残留。“除非…是前几日驻扎在河对岸的军队…” 军方吗，这事情可就难办了。小康布雷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几缕白气从他的口中呼出。 虽然远征军抵达的消息，他一早就得知了，可小康布雷却没想到，那些人会惹上自己。听说这是讨伐暴食元帅的远征部队，那带队的恐怕就是背负了忠诚与信仰的勇者威廉阁下了。 “不…不能轻举妄动。”小康布雷十分果断地下达了命令，这种时候招惹上勇者绝对是愚蠢之举，洗衣坊的事情就只能吃下这个亏了。 胖子目光扫过地板上那些零碎的衣物碎片，这些可都是“那位大人”的仆从。能够轻易斩杀这些眷属，就算不是勇者亲自出手，也一定是远征军里的善战之辈。 “走吧，先出去再说。” 小康布雷的体重不轻，踩在木质地板上，每一步都发出嘎吱的响声。随着洗衣坊老板的现身，洗衣坊外叽叽喳喳的洗衣工们迅速叫嚷起来。 “吵什么！烦死了！”小康布雷冲着洗衣工们厉声一吼，场面迅速安静了下来。“昨天晚上，你们…有谁知道些什么吗？” 洗衣工们三三两两地小声低语，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简的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下，回头看去，恰是发现了自己的德莱文太太。 “那谁是最后一个走的？”胖子的脸上依旧带着不耐烦，似乎跟这些中年妇女们交流十分痛苦。 洗衣工们再次窃窃私语起来，但大多记不真切。简有些心虚地看了眼身旁的德莱文太太，后者却只是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少女不要主动承认。 “这谁还能记得，反正大家都走了。”德莱文太太两手一摊，冲着身旁的洗衣工无奈说道，那人也点点头表示她走得早，那会儿很多人都没走呢。 德莱文太太…简心底有些感动，老邻居是知道自己最后离开的，但她却并没有说出来，反而在替自己隐瞒。 少女也同样默不作声，左手不停攥着口袋里的瓶子，小心望着栈桥上的小康布雷。 “够了！一群废物。”小康布雷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冲着身后的卫队一挥手便走下阶梯准备离开。 “诶诶？小康布雷，工钱！我们的工钱还没结呢，大家都是一个镇子的，你不能这样。”眼见老板准备跑路，一众洗衣工们立刻不满起来。 虽然小康布雷是老板，但他从小也是生活在诺德镇的，这些洗衣工大婶里，甚至有不少还是他的长辈来着。 “洗衣坊从今天开始关门了！帕德，结算处理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胖子摆摆手，示意洗衣工们安静，而后随口吩咐了下一旁的瘦高术士。 “如您所愿。” 只要小康布雷不赖账，洗衣工们倒也不在乎洗衣坊还开不开的下去。毕竟总是接触这被诅咒的河水，大家心底也是不太情愿的。 小康布雷带着十多名术士和佣兵沿着河水向上游离开，而留下来瘦高术士帕德，也让人从箱子里拎出一只鼓鼓囊囊的亚麻布袋。 “太好了，还算那瘸子有点良心。”德莱文太太见老板没有打算赖账，总算松了口气，她下意识地搂住了身旁的简，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少女在颤抖… “简？” 一声呼唤，简这才回过神，她用力抓着德莱文太太的袖子，满脸惊恐地看着那正被缓缓打开的布袋。 “跑，快跑！往河里跑，那里面不是铜币！” 第15章 可有可无的人 少女的呼喊还是晚了一步，随着袋口的麻绳被松开，里面滚落而出的却是成团成团的衣物。清晨的冷风盘旋在河畔的浅泥里，一阵鼓胀，那些散落的衣物便好像被充了气似得迅速隆起。 氤氲难化的雾气从领口与袖口冒出，像是无形的人偶穿起了这些还算整洁的朴素衣物。洗衣工们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甚至忘记了惊叫与逃跑。 那是什么？？ 生活在小镇中的居民，许多一辈子都没见过魔法，但眼前这幅怪异景象却本能地让她们感到恐惧。 带头的术士轻轻挥手，侍从们早已占据了出入洗衣坊的道路，这些人显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默默封锁周围，保证没有人可以逃走。 “哦天呐！该死的小康布雷。”德莱文太太抓着简的手臂，整个人呆在原地，几名洗衣工本想逃跑，却又被外围的佣兵阻拦了下来。“光明神保佑…” 从袋子中爬出的雾气怪物正逐渐苏醒，它们没有面容亦没有四肢，唯一能作区分的便是身上所穿的衣物。 冷静，一定要冷静！ 简不停捏着瓶子，却没有立刻将其丢出，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她不停观察着雾气怪物以及周围那群佣兵。术士们似乎正在集体念诵什么咒文，虽然没有声音，但少女还是看见了他们微动的嘴唇。 看来是打算让这些披着衣服的怪物来杀死自己。简一把拉住德莱文太太，随后再次大声冲着众人喊道。 “往水里跑！往水里！！” 少女记得清楚，克里斯阁下曾说过，莱纳河水里的确有诅咒，但同样有水精灵的魔法祝福。这两种力量相互拮抗，才没有让诅咒继续扩大。 而这些雾气怪物，十分畏惧莱纳河水！ 简说完便带头向着洗衣坊的栈桥跑去，六神无主的德莱文太太也顾不上思考，紧跟着少女开始逃跑。 远处瘦高术士却眯着眼睛，不屑地盯着简这个刺头。他微微抬起右手，如有实质的粘稠黑雾便从袖口飞出，像是一口浓痰直直喷向了简。 “呀！”埋头奔跑的少女反应不及，那不断变形的黑雾却已经来到了眼前。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预想中的死亡与痛苦却并没有出现。 青绿的光罩在少女身前半米的位置浮现，而后猛然亮起迅速将那团黑气蒸发耗尽。 这是… 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同样附着着微绿的光芒。是昨晚克里斯阁下给自己施展的魔法！！ 少女这时才恍然想起黑发冒险者那鼓励的眼神，她紧咬着牙关迅速向前跃出，脱离了洗衣工队伍，独自向着莱纳河跑去。 “拦住她！！”瘦高术士惊讶于少女身上的风魔法，但他的反应并不慢，迅速吩咐那群从口袋中钻出的雾气怪，朝着简追堵过去。 与此同时，猩红的纹路从周围数名术士的脚下蔓延，迅速圈起连成一片。淡红的光晕逐渐笼罩在圈内的洗衣工脸上。 光罩，已然落下！ 会魔法又怎样？一名粗野的乡下女子而已，算不得什么。瘦高术士眼见阵法已成，终于又恢复了镇静。 这批祭品虽然质量不行，但总算聊胜于无，只是得快些行动，不然… 术士转头瞥了眼莱纳河，遥远的薄雾中远征军的军营只露出些许边角与轮廓。这里的魔法波动说不定会引起勇者的注意，必须快些将洗衣工们灭口。 “啊啊啊！不要，不要过来。” 洗衣工们本想按照少女的指示奔向河水，但眼见光罩落下，那些猩红蠕动的纹路在头顶肆意流窜，她们又不得不停下脚步，像是被驱赶的羊羔一样，逐渐聚拢到一起。 除了简之外！ “简，快回来简！快回来！！”德莱文太太的嗓子都喊得嘶哑了，但独自跑出队伍的少女却好像压根没有听见。 四散而出的雾气怪物们在红光的笼罩下，变得愈发躁动起来，随着术士的命令，他们一窝蜂地向着简扑杀过去。 献给吾主的第一个祭品！ 不能害怕，绝对要冷静。少女蜷缩着身体，低着头尽力向外围跑去，只求吸引更多的怪物注意。速度快的怪物已经扑到少女面前，却又狠狠撞在青绿色的光罩上，被弹飞好远。 只是随着攻击的加剧，简已经明显能感觉到那光罩的震颤正变得愈发剧烈起来。 没有时间了…眼见零散的几只怪物已经向着洗衣工队伍杀去，少女再也没法等待，猛得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装满了河水的瓶子，重重摔向地面！ 围拢而来的怪物们全都盯着那不停坠落的玻璃瓶，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攻击。透明清澈的河水在瓶内晃动溅起，又重新归于平静，直到一声脆响… 咔嚓！ 玻璃瓶与地面接触的瞬间，绽放出了清脆的响声。碎裂的玻璃与内里的河水高高扬起，而后重新落进干土中，浸润出一大片水渍。 怎么样！！ 简心底振奋起来，克里斯阁下的魔法，一定能解决这群怪物的！ 片刻之后，场面依旧寂静，就连阵法外的瘦高术士都没反应过来。简丢出了水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被少女动作吓到的一众怪物，这才重新反应过来。那瓶中的水的确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只是连它们也没想到，简居然会把水瓶摔到地上，如此一来，岂不就是覆水难收了？ 少女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前的青绿色光罩猛得在围攻中碎裂成无数光尘。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摊水渍，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远处被怪物追赶的洗衣工队伍同样陷入危机，两名年纪稍大的工人慌乱中被推搡倒地，眼见身后漂浮的衣物已经扑到自己面前。 恐惧吧…挣扎吧。只要一点点金钱，就能雇来的廉价人类，活着还是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又有谁会关心呢？ 这些可有可无的人类，用来当作吾主的祭品，实在是太过合适了！ 瘦高术士嘴角微微翘起，颇为戏谑地看着眼前这群拼命挣扎的洗衣工。然而下一刻，献祭法阵的红光下…… 简脚下那摊水渍却仿佛在反驳他一样，骤然绽放出耀眼的水蓝色光华。 第16章 破却! 安静，突如其来的安静铺满了简的世界，躁动的衣物怪物，慌张逃窜的洗衣工，还有戏谑冷笑的瘦高术士。一切在蓝色光晕绽开的瞬间，都好像放慢了一半变得迟缓无声。 随着光华掠过，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扩散的波纹无可阻挡地席卷了在场的每一处角落。距离少女近处的那些怪物们，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意识，他们的动作停滞在中途，依旧伸着空荡荡的衣袖，却再也没能靠近半步。 怪异的惨叫声如同老鼠死前发出的尖细哀鸣，从怪物们的身体里挤出。下一刻，阵阵白色的蒸汽从衣衫的领口与缝隙中升腾飞起，原本膨胀的衣物顿时变得干瘪皱缩，直到瘫在地上没了动作。 以简为圆心，十多米的范围内，披着衣服的怪物全都被蒸发净化，只剩下追杀洗衣工的两只还保持着活动，但它们的行动似乎也同样受到了魔法的波及。 精灵魔法…对于绝大多数魔法师来说，穷极一生都难以亲眼目睹。 啊？？大意了…瘦高术士眯起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主人的仆从们，被一瞬间消灭掉了？怎会如此？ 他死盯着导致这一切的元凶，那名看上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洗衣工少女。后者同样没反应过来，还愣在原地发呆。 冷哼一声，默念完咒语后，瘦高术士的掌心忽得冒起一团黑红色的火焰，他也不废话，趁着少女还在发呆之际，猛得将火球向前抛出。 燃烧升腾的怪异火焰，像是流星般穿过阵法结界，眨眼间便飞到少女面前。 诶？简睁大了眼睛，以她的反应力甚至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淡银色的剑光却如丝线般在她眼前扩展，粘稠的火球便被一分为二，向着两侧偏去。 “果然是邪术的力量，嗯…虽然有点不太成熟。”克里斯挥动手中的长剑，泛着圣法气的剑锋便将附着在上面的黑火尽数甩开。 “克里斯先生！！” “做得很好！”克里斯冲简笑了笑，随意看了眼对面的瘦高术士，才将左手上一直拎着的东西丢到脚边。即便华丽的衣服多处破损，但简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被克里斯带来的那个“东西”——刚刚离开的洗衣坊老板小康布雷！ “你，你是什么人？？康布雷老板？” “我？路过的邪术师猎人。” 克里斯语气平淡，身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气场，甚至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然而瘦高术士却本能地从他身上察觉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 邪术使用者…而且是十分强大的一种！ “停，停手…不要，不要再打了，一切都听，听这位冒险者的。”小康布雷趴在地上，还没站起身便本能地想远离身后的黑发冒险者。 雇主被擒，然而瘦高术士却依旧沉默不语，小康布雷则是接连催促周围的术士们放下武器，解除这阵法结界。 因为他此时也在其中。 “哼，管你是谁的信徒，都去死吧！”瘦高术士猛得大喊一声，随后周围的术士们一同朗声念诵起怪异的咒文，罩住克里斯与一众洗衣工的献祭结界忽然间变得如血般赤红。 “混蛋！帕德你这个混蛋，你想杀死我吗！！”小康布雷本就瘸了一条腿，如今又被克里斯弄伤，一时间根本爬不起来，眼见结界已经变得愈发明亮，他那满是肥肉的脸上一片死灰。 而就在术士们全力施展结界法阵时，瘦高术士帕德却忽然向下挥手，他的身体顿时变成了深黑的烟雾，消失遁走了。 “所以说，接触邪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克里斯摇了摇头，瞥了眼绝望的小康布雷，随即叹了口气，随即再次出剑，用气刃将受伤的两只雾气怪物斩成两半。 抬眼望天，克里斯的右瞳瞬间变得惨白一片。头顶流转的结界逐渐变成一根根交错织就的弦，正按照极其复杂的规律跳动运转。 果然就快要启动了…克里斯强忍着眩晕感，目光在结界中扫过，很快他便有了判断。想要片刻间破解眼前的阵法不太可能，而且自己的精神恐怕也没法支撑魔眼那么久。 如此…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远处刚刚脱身遁走的瘦高术士，再次现身时已经在数百米之外了。他看着远处如同血滴般粘稠的结界，终于松了口气。 由十六名信徒启动的献祭阵法，只要发动就绝对不可能停下。她冷冷地看了“血滴”一眼，这结界进去容易，可出来就万万不可能了。 只是虽然嘴上放着狠话，可帕德却一点也不傻。谁要和那种危险的家伙战斗啊！幸好自己跑得爽快，不管那自称邪术师猎人的家伙能不能活着走出大阵，现在都无所谓了。 至于小康布雷和那群术士与佣兵？ 瘦高术士可从来没考虑过这些无关紧要的可替代品。 只是他刚刚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又忽得感到了一丝怪异和不安，重新向河边的献祭阵法望去。 ……… “克里斯先生，请，请救救大家，请…”简咬着下唇，恳求着面前的克里斯。头顶结界的颜色越来越浓重，但少女相信这名神秘又强大的冒险者，肯定是有办法的！一定是这样！ 那些术士们如同拧动发条的人偶，口中咒文的速度越来越快，听上去骇人又机械。克里斯却在这时忽然闭上了眼睛。 他调整着呼吸，灵魂的触感一瞬间向周围探出触角。漆黑的视野深处，一点微弱的白芒正迅速展开。 心象之力…远征结束后，自己还是第一次动用这项能力。 巨大的沙漏高耸于天际，循环往复的莫比乌斯环缠绕其上。此刻那沙漏上却满是裂痕与破损，只是其中的沙粒却依旧在不停歇地向下流淌。 白色的世界迅速膨胀，而后在展开的瞬间崩溃消失。克里斯的身体晃动下，很快又重新睁开眼。 周围念诵咒文主持阵法的十六名术士全都瘫倒在地，失去意识，看上去似乎受到了魔法的反噬。 而那笼罩众人的献祭法阵，顷刻间荡然无存。 第17章 王都的圣女 一瞬的白光，在莱纳河边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而后又迅速消失不见。克里斯周围的献祭法阵却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就连充当阵法基座的术士们也被瞬间击倒。 只是先前带头的那名术士好像早就跑路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论是洗衣工们还是远处偷偷观察的瘦高术士帕德，都没反应过来，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且诡异。 克里斯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心象结界的瞬间展开便足以抹销周围的一切超能秘法，甚至不需要动用魔眼去解析。 展开心象结界并非只需要灵魂，同样需要坚实的身体作为支撑。这也是为何勇者们会有50级分水岭的概念。 只是对于身体受创严重的克里斯来说，动用心象之力的代价却也并不轻…如碎玻璃撒进颅骨般的刺痛感包裹了克里斯的意识，他眼角的皮肤微微抽动，几滴豆大的汗珠便滑落下来。 “克里斯先生？”简似乎也发现了冒险者的异样，刚准备上前后者却闭上眼摆了摆手。 “没事，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克里斯强忍着剧烈的头疼，右眼的瞳孔中逐渐渗出血丝，但他却不甚在意。 果然想把心象结界映射到现实难度很大，按照勇者们的规则，这是勇者等级70级才能实现的心象掌控。他在与坎比翁指挥官的战斗中，对方便使用了这一能力，将地狱的景象映射到战场，颇为棘手。 也正是那场战斗时，克里斯才逐渐掌握了用心象之力充当壁障的技巧。他抬起头，看着已经被彻底破却的献祭法阵，嘴角不由弯出一丝微笑。 即便只是一瞬，但他已经能够做到用心象世界去影响改变现实了。若非身体的破损太过严重，或许不出三个月，他就能掌握和坎比翁指挥官同一层次的力量了。 按照希尔芙的情报，前任勇者菲奥娜在之战结束时，也不过只有70多级。以一般论来说，大陆上超过70级的强者并不会很多，但克里斯明白，自己的敌人绝对不会只局限于这片大陆。 比如…眼前这个小胖子信奉的邪神。 克里斯半蹲下身子，空洞洞的右眼注视着已经被吓傻了的小康布雷，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怪异的笑容。 “你看，我刚刚是不是救了你的命？所以…”克里斯伸出一根食指，在小康布雷的眼前晃了晃，“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 嘈杂的洗衣工们在遇袭事件后，忽然都变得老老实实的了。对于她们来说，不论是怪物还是魔法，都实在太过遥远。 稍事安抚过受惊的众人后，克里斯也不客气直接将小康布雷和洗衣工们全都带回了威廉的营地。毕竟那群邪教徒会不会做出报复或灭口的事情，都不好说，就算威廉还没有进入圣域，但交给勇者总归是要放心很多。 与此同时，远征军营地的主帐中，威廉正背着手臂在王国地图前站立，勇者眉头紧皱，在他旁边，一名满头大汗的扈从骑士正抱着头盔立在原地，汗水让他的卷发都紧贴在额头之上。 “情报准确吗？”威廉的表情十分严肃，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过，最终停在了王都赫斯特尔之上。 “千真万确！！圣女巡游到了王都，陛下已经开始斋戒为祷告做准备了，恐怕大伙的凯旋式…”扈从骑士的声音沙哑，似乎有些愤愤不平。 威廉此时反倒冷静了不少，那位神秘的先代勇者约翰，在猩红之地时便提醒过自己。王都此时并不太平，只是勇者仍旧没想到，情况居然会是这般可笑。 巡游的圣女？这种事情比远征凯旋还要重要吗？ 凯旋式绝不仅仅是荣誉的问题，士兵们得不到公正的对待会产生不满，况且这还是为国征战讨伐魔族元帅。 当一个国家连军事都不再重视时，那只能说明它已经溃烂到根部了。 威廉明白这个道理，才会如此不满。 扈从顿了顿，“现在整个王都的大街小巷，人们都在称颂着那位圣女。就连教会都承认了她是受祝福之人…” “圣女…？”威廉思索着，却完全没有任何有关圣女的头绪，这个王都眼下最出名的神之代言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扈从点点头，“大人您那时候已经带队出征了…就在几个月前，卢安斯特的驱魔案几乎整个王国都知道了，大主教乌尔班阁下与恶魔勾结被烧死，而……” 卢安斯特的驱魔案？威廉确实没太有印象，但乌尔班他并不陌生。没想到那位教宗跟前的红人居然就这么死了？这还真是令人唏嘘。 自己离开王国这几个月里，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眼见扈从似乎有些吞吞吐吐，威廉不由皱了皱眉，“而什么，说下去。” “而那位代表了光明神的圣女，就是当时被恶魔侵犯的罪人女院长——不洁者珍妮！” 第18章 水面下的暗潮 当然，“不洁者”已经是几个月前的称呼了。眼下的珍妮可是连教会都承认了的受祝福之人，是被光明神眷顾着的圣女。 扈从骑士的眉头紧皱，似乎就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刚刚所说的事情。作为留守在王都的骑士，他对于远征期间王国内的情报可是收集了不少。 卢安斯特所发生的事情，他虽没有亲眼所见，但却已经将其视为教会内部的争权夺利。只是大主教乌尔班的处刑，非但没有让这场驱魔风波划上句号，反而在酝酿了几个月后，变得愈发暗潮汹涌了起来。 “看来约翰老先生对我的警示是对的…”听完留守扈从的汇报后，威廉此刻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在脑海中稍事整理过卢安斯特驱魔案的情报后，勇者很快意识到：此刻的处境并不容乐观。 所谓的祷告，其实是王族的血脉祝圣仪式。是王室寻求光明神赐福的传统，每当新的王室成员年满一周岁时，都会请教会祝圣。 要说大陆上谁最能代表光明神的荣光？那自然是身为教宗的格里高利十世了，往年的祝圣仪式也都是由教宗主持举行，为王室新成员赐予主的神圣与荣耀。 而此次祝圣的核心人物，则变成了一位莫名其妙的“圣女”。威廉抬手揉了揉鼻子，他就算闭上眼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教廷内的大权旁落，教宗格里高利甚至都有可能已经被架空。而他们发动的暴食远征，当然也是教宗的命令，所以远征军才会直到莱纳河都不见王都的使者。 恐怕…不只是凯旋式，王都现在是否欢迎自己这股亲教宗的军队返回都值得怀疑。 是卢西恩？还是黎塞留？ “我知道了，看来我们没时间磨蹭了。”勇者思考片刻，还是打算尽快启程，绕路返回王都赫斯特尔。 远征军归国的消息，王都已经知晓。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的话，恐怕针对远征军的调令已经在路上了。 帐篷内的烛火微微晃动，淡黄微醺的光亮将勇者的影子投到身后的地图上，看上去并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矮小乏力。 当此之时，一名兵士快步走进帐篷，冲着勇者低头行礼。还未等兵士开口，帐篷外的嘈杂声便已经传了进来。 “我，我全都说了啊，放了…” ……… “大人，克里斯阁下在外求见。” “哦？让他进来吧。”威廉放下手中的信笺，冲着兵士点点头，目光却已经向外瞟了过去。 小康布雷现在很是慌张。黑发的冒险者单手拎着他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将他提溜进勇者的营帐，随手扔在了众人面前。 后脑的疼痛感让小胖子直接咧开了嘴，他扶着后脑一连咳嗽几下，视线这才逐渐恢复清晰。耳边的对话却依旧让小康布雷绷紧了神经。 他刚想坐起身，一根嵌有红色宝石的法杖便对准了自己。红头发的小魔导师狠狠瞪了小胖子一眼，示意他不许乱动。 “莱纳河的诅咒我大致已经查清了。”克里斯的表情淡漠，脸上甚至看不出什么血色，强行调运心象结界产生的损伤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恢复。“威廉，你知道流窜在这附近的克罗斯教吗？” “克罗斯教？”威廉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这几年王国内确实出现了不少邪教组织，我和查理都清剿过几个，不过这克罗斯教倒是没听说过。” “让他自己说吧。”克里斯瞥了眼地上蠕动的小康布雷，后者当即一个激灵，他脸上陪着笑容，目光环顾一圈，最终还是开了口。 一如克里斯最先猜测的那样，莱纳河的诅咒确实与邪术关系密切。小康布雷曾经也是诺德镇长大的孩子，在父亲去世后就继承了那家洗衣坊。 不过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小康布雷真正发迹，还是要从几个月前与一位神秘术士的接触说起。 当时洗衣坊的工作几乎停滞，压根没什么人愿意来他们这花钱洗衣服，小康布雷也正准备将这处祖产变卖，换些钱去王都碰碰运气。 那名术士却给小康布雷带来了一份丰厚的订单。一枚银币洗一件普通的亚麻粗衣，更华贵精致的服装报酬则更为丰厚。 据说，这是从王都贵人府邸里借来的单子，术士的话小康布雷依旧记忆深刻。 “王都的贵族老爷们，就算是家里的仆人，也比你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高贵。” 虽然内心的尊严让小康布雷很是讨厌术士的说话风格，但毕竟那份订单对他来说着实是笔不小的财富，所以小康布雷最终还是接下了订单。 “从那时候起，他们就一直给我订单…而且强调了必须要用莱纳河的河水去洗这些衣服。”小康布雷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并没有忘记今晨那瘦高术士可是打算连同他一起献祭掉的。 “他们？是说克罗斯教会的人？”与克里斯的温和不同，威廉的声音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让小康布雷不由打了个寒颤。 小胖子点点头，这些情报他之前已经和那名叫克里斯的冒险者说过一次了，但他却丝毫不敢有不耐烦。 “对，我是被他们胁迫的啊，勇者大人！”小康布雷舔了舔干燥的下唇，“他们好像跟蝴蝶花协会有关系，那些送衣服来的人里面，有的就穿着有蝴蝶标记的衣服。” 威廉沉声不语，又是蝴蝶花协会。王都的地下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是他也没能尽数铲除，而蝴蝶花协会，就是其中最大也是最神秘的雇凶组织。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跟莱纳河的诅咒有什么关系？” “还是我来说吧。”克里斯摇了摇头，见小康布雷有些太过磨叽，这才忽然开口。 “克罗斯教徒在利用莱纳河水中的诅咒力量，滋养召唤邪神的眷属。”克里斯稍顿了下，基本上已经胸有成竹。 “而在莱纳河中，就有着他们所信奉邪神的封印！” 第19章 神明的疑惑 克里斯的话令威廉挑了挑眉，邪神的封印…这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即便威廉过去也没少接触王国内总剿杀不尽的邪教徒，可每每谈及那些怪异时，依旧大多是流言与传闻。 上古的邪神本就虚无缥缈，几乎没人知道这些强大存在究竟被封印在什么地方，又是因何被封印于此。 “嗯…如果有办法解决莱纳河的诅咒，确实是好事。”勇者沉吟了片刻，在随后听完克里斯的分析后，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小康布雷身上。 “如果邪神封印的确存在，那水精灵的传闻或许也是真的。”克里斯稍顿了顿，右眼中透露着一丝坚决，“威廉，我想找到水精灵…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勇者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惊讶，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克里斯的打算。若说战斗方面，自己尚未进入圣域，能够给予克里斯的帮助可谓十分有限。 但后者依旧请求了自己的帮助… “我明白了，有关那些邪教术士的情报，尽可能说得再详细些吧。”勇者点点头，他知道克里斯是需要更多情报，以及一个相对完善的计划。“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那些邪教徒们虽然实力不强，但有些可能掌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邪术…是吗？” 威廉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力量本身并没有对错。但当强大到超乎常理的力量落入心术不正之人的手里，那…它就会带来灾难。” ……… 勇者的营帐一直到深夜，灯火才渐渐隐去。小康布雷暂时被菲妮克丝押回了康斯坦丁佣兵团，而整个晚上，克里斯都在与威廉商讨应对克罗斯教团与邪神封印的计划。 “唔…果然是王国第一智将。”克里斯撩开帐篷的门帘，不由转身回望了下威廉的主帐。勇者似乎有自己专门的情报收集机构，短短半天的时间，克罗斯教团与蝴蝶花协会之间的联系交易，便基本上被查出了大半。 在兰柏尔大陆这种地方，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按照威廉制定的计划，克里斯几乎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能够彻底端掉这伙邪教徒。 搓了搓微冷的手掌，克里斯缓缓抬起头，夜空中的流云轻轻拂过，将不甚明亮的圆月。他算了算日子，随即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猩红色的水滴状石头。 今晚，是王国历四月十三日… 无良的女神艾莉娅因为别西卜的违规，获得了每月在大陆现身一次的权力。虽然克里斯并不喜欢那个家伙，但她确实也帮了自己 不少。 况且…论及被封印邪神的情报，还有谁会比一名真正的邪神，更清楚的呢？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克里斯按照记忆中的方法独自来到远处河边的矮坡。在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单手攥着那枚赤红色的水滴，指尖轻轻摩挲。 咔嚓！水滴上猛然裂出一条细缝，微红的雾气像是泄漏般从中渗出，很快晕满了克里斯的掌心。 哗哗的水流声逐渐变得轻柔、遥远，当红雾弥散开将他包裹后，克里斯的耳边已经彻底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似有若无的人形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直到片刻后，身着修女服的艾莉娅才逐渐变得清晰。 “吾之信徒，汝有何诉求？”空灵神圣的女声在寂静的雾气中响起，若非是那雾气的颜色有些血腥，艾莉娅倒真有几分正经神明的感觉。 “别闹了，我可不是你的信徒，嗯…”克里斯揉了揉鼻子，目光在艾莉娅身上打量了片刻，“你平时也会用人类的形象吗？这应该不是你的真身吧。” 氛围被打破，艾莉娅略有无奈地撇撇嘴，随手将周围的红雾尽数驱散，“当然是为了见你啊，人类的形象…更亲切些嘛？不过如果你想见我本来的样子，也不是…” 眼见艾莉娅抬手抓住了她的领口，作势就准备扯下，克里斯连忙打断了无良女神。 “算了吧，别白费力气了，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哼…没意思。还以为另外一半灵魂不见了后，你多少会有点改变。”艾莉娅轻笑了声，和刚刚完全两副面孔，“没想到还真是一点没变啊。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应该不是闲聊吧？” 艾莉娅并不会时刻注视着自己，这一点克里斯很清楚，而这也正是他们之间没有明说的边界。艾莉娅也知道，不论是克里斯还是江渚，都不喜欢被神明盯着的感觉，所以除非是有违反之战规则的外力接近，她都不会去管克里斯在兰柏尔大陆上的行动。 “这条河里…是不是封印着你的同伴？” 克里斯点了点女神背后的莱纳河，艾莉娅这才留意到周围的环境，随后思索了片刻，继而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艾莉娅兀自喃喃自语起来，似乎忘记了克里斯的存在，后者倒也不着急，眼见女神好像在卖关子，他就是不接话。 “咳咳，这里是莱纳河的中段吧。”艾莉娅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这里的确有神明的封印，但那家伙并不是我的同伴。” “就算是同为旧日的神明，大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合得来的。”艾莉娅摊了摊手，神色间却格外郑重，“虽然不知道你盘算着什么，但我劝你还是离这个家伙远一点，因为这里的封印已经不怎么稳固了。” “如果被封印的神逃出封印，会怎么样？”克里斯攥紧拳头，紧跟着询问起来。 “不会怎么样，可能会发泄一通，然后就拍屁股滚蛋吧。”艾莉娅笑了笑，她的目光透过潺潺流动的河水，似乎已经看见了那躁动不安的家伙，“你放心，没有神敢毁了这片大陆。” “但是大陆上的生灵，还是会因为邪神的发泄而遭到屠戮？这附近居住的人和动物，还是会死去…”克里斯死死盯着艾莉娅，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得到什么答案。 “啊？”艾莉娅似乎有些不解，她抬起手食指在脸上蹭了蹭，似乎在努力明白克里斯的想法，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死了…然后呢？” 第20章 羊皮夹袄 艾莉娅的疑惑让克里斯陷入了沉默，他对于女神的回答并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神明是不会在乎大陆上的“低等”生灵的。 对于艾莉娅来说，除了能帮她赢得之战的代行者外，就算兰柏尔大陆被彻底屠灭，又有什么关系呢？之战后，每次权力结构的洗牌都是以无数鲜血与灵魂为代价的，但为了争夺所谓的第四神位，诸神依旧乐此不疲。 “不…没什么。”克里斯摇摇头，并没有向艾莉娅解释什么，也不打算去说服神明考虑人类的立场。 因为神明，就是这样一类存在。 “如果河底的家伙不是你的同伴，那事情就简单了。”克里斯轻轻捏了下鼻尖，似乎在回忆威廉交给自己的计划。 “喂喂！你在想什么啊，别和我说你打算去挑战一位神明！”艾莉娅睁大了眼睛，她几乎已经猜到了克里斯的打算，“你疯了吧？就算是我的神选，超出之战规则外的事情，我同样帮不了你，否则就是违规。” 克里斯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含笑地看着暴躁起来的艾莉娅，“在你们看来，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就豁出性命甚至不惜挑战神明，这一定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吧。” 如果主人格还在自己体内，他一定会如此嘲讽自己。因为那家伙便是邪神筛选出的意志，他拥有与神明相近的思维方式。 眼前的艾莉娅，自然也… “不…”女神的目光忽然平静了下来，艾莉娅叹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了曾经在江渚的世界中，自己第一次与这个男人相遇时的情景来。 “你…或者说完整的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艾莉娅的神色郑重且认真，“有时候，愚蠢也并不一定是贬义词。”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再考虑一下，河底的家伙虽然弱得可怜，但也不是你能应付的。”艾莉娅的语气放缓了，不知在想些什么，“除非…你能达到上一任代行者的层次。” “五百年前的…克里斯吗？我会做到的。” 艾莉娅此时却忽然换上了一副略带深意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我开始明白奈亚的做法了，你这家伙…” “如果你死在这儿了，我们的旅途就只能到此为止。我会继续等五百年，找到你的继任者，然后把你的蠢事当成反面教材讲给他听的。” 艾莉娅的语气听着颇为不善，但克里斯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放心吧，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 “说。” “你们千辛万苦为代行者准备了全知人偶，但这份代行者最重要的力量在主人格那里。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反而选择跟着我？” 理论上来说，拥有全知人偶的江渚，才是真正的代行者。他克里斯一没有外挂，二没有职阶带来的助益，艾莉娅没理由站在自己这边。 没成想女神的笑容却更加诡异了，她慢慢侧过身重新看了克里斯一眼，“所有神都知道，全知人偶是我的神选…所以，我才要把宝押在你身上！” “虽然两个灵魂的事情，奈亚已经知晓，但她是不会在乎的。所以…我当然会去找江渚，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言尽于此，时间差不多到极限了…祝你好运，我的小骑士。” 艾莉娅说完转身向着河边走去，她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模糊，继而砰的一声炸成了无数血雾。 真是特别的退场方式啊…克里斯抬手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血迹，捻在指尖下意识嗅了嗅，一股腥臭腐烂的气味便弥散开来。 艾莉娅的真身，怕不是用腐烂肉块堆成的怪物吧。 ……… 不知为何，今晚的风中带着一丝血腥味。军营中的简仰起头目光越过帐篷顶与围墙，默然向着莱纳河望去。她扯了扯晾衣绳上的衣服，准备收进小筐带回帐篷里，但却发现还未干透。 少女和一众洗衣工们在克里斯的帮助下，全都暂时留在了康斯坦丁佣兵团的驻地，既是临时安置，也是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 工人们为了表示感谢，便主动为佣兵们做起了杂活。简摸着手上那件破旧的羊皮夹袄，上面满是破洞与开线，从针脚来看缝补之人似乎是个外行。 这似乎…是那位克里斯先生的东西。想来如今开春了，天气愈发回暖，这种厚实的衣物也不太能穿得上了吧。 只是简没想到，那位强大的冒险者，居然会保存着这样一件粗糙又破旧的衣服…或许，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呼……”简转过身，继续检查晾衣绳上的其他衣服来，只是她并没有发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安静了。 或许是由于早上的经历，简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这才起来看看洗好的衣服。即便知道菲妮克丝已经把父亲同样接来军营，她却依旧有些心绪不宁。 “简…” 略微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少女猛得一激灵。转过身，紧张的神色却忽然放松下来，“啊…是克里斯先生啊。诶？那件衣服还没有…” “简，你怎么了？”黑发冒险者语气温和，似乎带着一丝关心。只是他此刻正穿着那件还有些潮湿的羊皮夹袄。 少女摇摇头刚想出言提醒，克里斯却忽然开口。 “没关系，跟我来，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诶？”简眨了两下眼睛，却看见黑发冒险者已经转身向着军营外走去了。少女不由有些紧张，稍稍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佣兵团的驻地此刻格外安静，简一路走到营地的侧门，都没有看见任何人。她紧盯着克里斯的后背，但见对方好像正向着莱纳河的方向走去。 “我们…要去哪里？已经很晚了…” “没关系，跟我来就行。” 简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但少女还是紧咬着下唇，压下心头的疑问，继续向前走去。啪嗒的脚步声在四下无人的郊外显得格外清晰，简一路跟到河滩，前面的克里斯才终于停下了步伐。 “那个…”简攥紧了拳头，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终于开口问道。 “请问，能把那件羊皮夹袄还给我吗？” 第21章 夜袭 清冷的夜风中，恰如少女所感的那般，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略带颤音的话语抛下后，简便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努力克制着逃跑的冲动。 前面的克里斯忽然停了下来，他站在莱纳河的浅滩上，背对着少女。冷风吹打着那件破旧羊皮袄，绽露出针脚下的羊毛，看上去颇为显眼。 “你发现了？”平淡的声音从克里斯口中吐出，似乎带着些许疑问与不解，“那…为什么？” 潺潺的水流声灌满了简的耳朵，恰如地狱边界的阿刻戎河般，充斥着死亡的冰冷。 “那，那件衣服…是克里斯先生的东西。”一股怪异的寒气从简的脚底窜起，直让少女双腿有些打颤，“请，请还给我！” “呵呵…呵。” 面前的黑发冒险者忽得发出一阵冷笑，肩头的衣物随着笑声微微抖颤，似乎听见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就为了一件烂衣服？明知道会有危险，还是跟了出来？” “克里斯”说着慢慢转过头，不似人类的话语如同这夜间的冷气，猛然冻结了简的表情。 少女睁大了双眼，身体却僵在那儿动弹不得，因为眼前的“克里斯”，压根没有面容… 朦胧模糊的雾气糊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就像是结了一层冷霜，将五官与轮廓全都抹匀。不仅是面部，“克里斯”的身体也好像被雾气填满，将那件羊皮夹袄撑得鼓鼓囊囊。 无脸的雾气怪物！！ 简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用力点点头，她将左手揣进身侧的口袋，里面正放着一瓶重新灌满的莱纳河水。 “真是愚蠢，哈哈哈…这么珍惜衣服？或许你倒挺适合加入我们克罗斯教团。”无脸人摊开双手，发出了怪异的笑容，“但很遗憾…我们不收女人。” “那勇者看来也不怎么聪明，居然主动将被污染过的祭品带回营地…”无脸人说完脑袋轻轻扬起，似乎在看远征军营地的方向，果然那边似有火光与喧闹。 无脸人忽然间消失在了原地，简睁大了眼睛，猛得将口袋里的水瓶掏出，可却压根寻不到无脸人的踪迹。 “在右边！” 沉稳的男声忽得在简脑海中响起，少女愣了一下继而不假思索地将水瓶向右边抛出，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价格不菲的玻璃瓶应声而碎，内里的液体四下飞溅，直直浇在了无面人的身体上。 “啊！啊啊啊？”滋啦的声响伴随着痛苦啊哀鸣，无面人像是面部被泼洒了硫酸般，不停用手抓挠着面部。 在莱纳河水接触到满是模糊雾气的脸时，少女一瞬间好像看见了那人的真正面容。 那…是人类的面孔。 “简，快闪开！”一声厉喝打断了还在思考的简，少女连忙向侧边退去，猛烈的剑光忽得斩向无脸人。 “不！！你不…”无脸人的话压根没来及说完，便被那剑光削掉了脑袋。咣当的声响过后，包裹着雾气的球形物体便坠在了河滩的泥地里，逐渐褪去魔法的痕迹，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惊恐面容。 一名身穿浅色轻甲的冒险者这才踩着轻便的脚步，从少女身后走来。 “你没事吧？这怪物有没有伤到你？”那人走到无脸人的尸体前，剑尖挑起那件羊皮夹袄，却看见内里的雾气尸体逐渐融化消散，慢慢变成了雾气散落开来。“死了吗…便宜他了。” 简目光闪烁，死死盯着来人的背影，她抬手捂住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莱特？是你吗莱特？你…你终于回来了。” 冒险者随手挽了个剑花，回过头来，飒爽的笑容在那缀有少许雀斑的脸颊上绽开，“嗯，你还好吗？简…” 果然是他！简的视线开始模糊，泪水晕染了少女的眼角。她再也忍耐不住，低着头冲进莱特的怀中，低声啜泣。 沉闷的哭声像是在诉说着这几个月的委屈。所有人都认定自己的未婚夫是厌弃了被诅咒的自己，丢下她跑去王都了。 各种流言蜚语与同情的目光让简十分痛苦，但一切都好起来了，因为他回来了，他回来陪着自己了！ “对不起…我，我回来晚了。”莱特轻抚着少女的头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好一会儿后他才松开双手，轻轻擦去了少女眼角的泪水。 “对了，简…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 另一边远征军的营地里，刚刚披上金甲的威廉迅速从帐中走出，却见军营里有好几处火光。 “怎么回事？有魔族袭营？” “威廉大人，不，不是魔族！是那群洗衣工！！那些女人都发疯了一样，到处放火袭击人。”一名士兵单膝跪地，迅速汇报着刚刚的情况，“不过她们已经被巡夜的弟兄制住了，现在火势也差不多要灭了。” 勇者点点头，将身上的甲胄穿好，“辛苦你们了。尽量不要杀死那群洗衣工，等下我亲自去审问。” 待到兵士走后，威廉却陷入了沉思。勇者的目光扫过军营内的起火处，那几个位置也不是囤积军粮和军械的地方，看上去并不像有组织的袭营… 是克罗斯教团？还是王都那边的阻力…？ 虽然这场袭击几乎没造成任何慌乱与损失，洗衣工们便被远征军轻松制服，但正因如此，勇者才总感觉有些不寻常。 就算是疯子一样的邪教徒，也不会想要主动招惹王国的主战部队，更何况还是由勇者亲自指挥的队伍。 威廉轻轻摸着下巴，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圆月，嘴角逐渐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去联系康德大师，还有…看一下康斯坦丁佣兵团的情况。” 第22章 莱特的情报 夜风中的血腥味久久没有散去，克里斯轻轻揉搓着鼻尖，但艾丽娅退场时爆散开来的腥臭血雾却好像融进了空气中，挥之不去。 “嗯？”望着远处军营内的火光，克里斯不禁皱起了眉，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许。威廉的远征军遭到袭击了？就在这王国腹地？ 只是当他返回军营时，洗衣工们造成的骚乱却已经被镇压平息。训练有素的兵士们将这群陷入疯狂的家伙们围堵在空旷地，又被法师们束缚起来。 这些来自诺德镇的妇人们全都眼球上翻，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口水和黏液从她们的嘴角与鼻孔渗出，和着那不似人声的怪异嘶吼，看上去与野兽无异， 面色严峻的康德大师正仔细端详着眼前发疯的妇人，那洗衣工即便手脚都被赤红的魔法环捆住悬在半空，但依旧冲着康德吐出腥臭的口水。 “康德大师，这是怎么一回事？”克里斯快步上前，冲着灰白胡子的魔导师行了一礼。 “哦哦，是克里斯阁下啊。”康德嘴角挂着笑意，抬起手随意擦了擦胡须上被溅到的口水，似乎并不在意。 深红色的光痕从康德的法杖前窜出，顿时化作几道细小的飞焰，哗啦一声窜过洗衣工的身体，湿漉漉的衣服便被烧出几个大洞，露出了里面如同腐烂鱼鳞般的溃疮。 “她们也是被诅咒者？”克里斯瞳孔微缩，他见过洗衣工少女简下巴上的溃烂诅咒，但没想到留在这的洗衣工们，居然全都是被河水诅咒之人。 洗衣工们和简一样，诅咒似乎并未太过影响她们的劳动与生活。正因如此，才选择冒着继续接触河水的风险，去洗衣坊工作吗… 对了…简去哪了？ 康德点点头，神色中似乎带着一丝忧虑，“看样子应该是这诅咒影响了她们的神智，嘶…可是之前怎么没事？” 老魔导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只是就算是魔法造诣深厚的康德，对邪术也同样知之甚少。正当老法师思索着诱发诅咒变异的原因时，几名士兵快步跑了过来。 “康德大师，威廉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啊，知道了…”康德挠了挠头，目光扫过那十多名被火环束缚住的洗衣工，他知道这里被他制服的洗衣工只是一部分，不过好在骚乱似乎已经停止。“克里斯阁下要不要一起？威廉说不定会有办法。” 克里斯点点头，这些洗衣工是他安置在军营的，即便康德不说，自己也打算调查清楚。 与克里斯和康德的推测相同，暴动最初是从康斯坦丁佣兵团驻地发生的，失去理智的洗衣工们变得力大无比，到处攻击人类与营地。 那些细微的火光，便是翻倒的火盆点燃帐篷后产生的。好在查理的同伴大多是实力不弱的冒险者，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名佣兵失踪，被发现时已经死去多时了。 威廉半蹲着身子，指尖在那名佣兵尸体上掠过，仔细检查了许久这才站起身来。勇者叹了口气，随即摆摆手，“是衰弱死，没有任何伤痕，就好像…在睡梦中老死了一样。” “这…这怎么可能？”冷峻的梅显然不愿相信威廉的判断，“康诺斯是负责站岗守夜的，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老死？除非…” 佣兵队长忽得停下动作，目光下移似乎已经想到了勇者意思。 “除非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什么东西夺走了生命力…”威廉随口接上了梅的后半句，而后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身后的一男一女。 “这位朋友，谢谢你保护了简，还帮我们找到了同伴的尸体…”威廉的脸上带着些许愧疚与感激，“我已经让人去找康德大师了，那位老先生或许能找到原因。” 与简一同回来的正是少女的未婚夫莱特，这位身着轻甲的冒险者大方地摇了摇头，牵着简的左手微微攥紧，“勇者大人不必客气，保护简是我应该做的…遇上这种事儿，确实很遗憾。” 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简慢慢仰起头看着坚毅的莱特，心底感到了无比地踏实。她跟着假克里斯来到河边后，正是莱特出手救下了自己。 而且…莱特真的找到了水精灵的线索。只是少女此刻对于水精灵与诅咒都不甚在意了，还有什么比未婚夫回来更令人安心的呢？ “莱特先生，听简说…你几个月前独自离开诺德镇，去寻找水精灵和应对诅咒的办法了？”威廉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不经意地走到莱特身侧，“我们现在也在找解除河水诅咒的办法，如果不介意的话，或许我们能帮上些忙。” “是因为军中也有人误饮了莱纳河的河水吗？”莱特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勇者会这么说。“我知道要怎么找到水精灵！” 正此时，与康德一同前来的克里斯刚走到帐外，便听到了莱特的话，不由愣了下。一旁的老法师却笑吟吟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与克里斯一同走进营帐。 “威廉，暴动的洗衣工都控制住了，只不过看样子她们都是遭了诅咒的影响。”康德的声音不大，却格外自信淡然，瞬间吸引了帐篷内几人的视线。 “哦哦！康德大师…克里斯你也来啦，这下就省事了。”威廉眯起眼睛，似乎对克里斯的到来感到意外。 当看到简并没有和那些洗衣工们一样变成疯狂后，克里斯总算松了口气。他看着沉默不言的少女，心底已经开始思考，为什么单单只有简没变成那副样子。 “想要解除诅咒，必须要依靠伟大水精灵的力量…”莱特此时又继续补充说道，他的目光在克里斯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冲着后者笑了笑又重新看向威廉。 “而能找到水精灵本体的，只有勇者！” 第23章 精灵的足迹 莱特话音刚落，营帐内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威廉身上。只有勇者才能找到精灵，在场的人对此似乎并不意外。除了克里斯，就连希尔芙都似乎对莱特的结论很是认同。 勇者与四精灵的契约… 作为与光明神交易的一部分，四位精灵都有义务在之战中找寻心仪的勇者，协助他们击败魔王，“拯救”这片陷入战火与纷争的大陆。 虽然希尔芙和自己的契约，很大程度是因为前者的贪玩，但风精灵确实曾经误将能看见精灵本体的自己当成了勇者。 当然，克里斯也曾询问过风精灵。在与自己误签契约后，会不会被光明神惩罚。但希尔芙在挠头好久后，还是骄傲地表示，她曾经也和那名叫作奥菲莉亚的勇者签订过契约，所以或许问题不大？ “哼！就算是勇者也找不到哩~”希尔芙略带尖锐的声音忽得响起，满满都是那身为四精灵之一的骄傲，“要是不被温蒂妮认可，这辈子都别想得到精灵的帮助。” 精灵在不愿相见的人面前，是几乎不可能现身的。所以莱特等冒险者找不到水精灵，希尔芙并不意外。 桌前的威廉迎着莱特的目光，却只是笑了笑，“教会的典籍里，确实有精灵协助勇者击败过魔王的传说，不过那些记载都很模糊，真实性也有待确认。” “当然是真的！我这几个月并不是在无所事事，伟大的水精灵温蒂妮曾经在莱纳河多次出现过，只要找到水精灵，就一定能解决这里的诅咒…”莱特攥着简的手微微用力，似乎与勇者的攀谈让他有些紧张。 “水精灵的踪迹可没有那么好调查，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一直保持沉默的克里斯忽然开口，打断了莱特的讲述。 年轻冒险者转过头，沉吟了片刻才将视线放低，看着地面声音有些低落，“我和几个朋友沿着莱纳河一路往上，一直走到河水的源头。” “在那座雪山深处，我们发现了一处邪教徒的据点。”莱特叹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了某些回忆，“那里已经荒废，但我的同伴还是死在了机关和陷阱里…” “我在据点深处，发现了这个…”莱特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张老旧的羊皮地图，将其摊在地上。 灰尘与破损布满了地图的边边角角，十多条黑线纵横交错，克里斯很快便认出了地图上的轮廓，正是王国的北半边。 而那些线条所交汇的位置，似乎距离诺德镇并不算远。 “那些邪教徒留下的石刻里，我同样发现了有关水精灵的记录。”莱特换了口气，重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火热，“他们利用邪术，窃取了水精灵的力量…似乎是为了他们所崇拜的神明。” 莱特随后详细讲述了自己在北境的见闻与经历。王国内有关水精灵的传说实在是太多，但莱特却坚信着温蒂妮一定在莱纳河留过足迹，这才一路溯源，向着源头前进。 而那处藏在深山的邪教据点，莱特推测很有可能是水精灵的威能毁灭的，因为即便在寒冷的北境雪山，那里依旧有冻不住的“魔法水迹”残留。 那邪教团体所崇拜的神明，有着潜身于淤泥中的可怕样貌，能够用腐烂溶解毁灭一切不敬者。 崇拜淤泥神的邪教徒，克里斯推测大概率便是那克罗斯教团。为了让封印解除，从而试图窃取精灵的力量吗？ 听上去倒挺合理…精灵们有众多分身，如果那些人利用邪术，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利用精灵的力量冲击封印。只是代价或许同样不小，毕竟，应对精灵的怒火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但克里斯却总感觉有些不对…而且这位名叫莱特的青年，似乎掌握的情报有些太过详细了… “你是说自己也同样去找过水精灵？但是却因为不是有缘人而无法寻到？”威廉很快整理完了情报，“所以这才来拜托勇者？” 莱特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找到了水精灵与邪神封印的位置，只要击败那里的邪教徒，帮助水精灵摆脱邪术的困缚，就一定能弥合封印，将诅咒彻底消弭。 “我可以帮忙寻找，但也请别抱太大希望。” 虽然军营里此刻还有另一位慷慨勇者，但想必以查理的状态，是没有办法参与进来了。那么…威廉缓缓转过身，忽然询问了个不怎么相关的问题。 “你的剑术不错，在哪里学的？” 勇者的问题让莱特愣了一下，随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去年在王都谋生路的时候，跟几名退役的老兵学过几手。” “诶？是…是大伙进城送货的那回吗？”简好奇地看着莱特，她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居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击败那雾气怪物时，莱特能释放出气刃…就算是去冒险者公会，也有希望当上白金级的冒险者吧？ “嗯，本想在王都谋个差事，但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 威廉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目光却在莱特的右手处停留了片刻，他缓步走到那地图前，蹲下身，指尖在上轻移，“这里确实有些可疑，多谢你的情报，莱特…” “在军营里休息下吧，诅咒的事我们一定会帮忙解决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这里调查下，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做向导。” 莱特见勇者答应下来，终于松了口气，感激地冲着众人鞠了个躬，“谢谢您…勇者大人，我替简，替诺德镇的大家谢谢您！” “呵呵…不必，这不正是勇者的职责吗。”威廉眯起眼，轻轻拍了拍莱特的肩膀，而后话题便转向了那离奇死亡的佣兵身上。 康德大师仔细检查了那站岗佣兵的尸体，好一会儿后才得出结论。 “他…是死于咒术。”康德摇摇头，放下了那佣兵僵硬的手臂，“而且咒术的级别不低，恐怕至少是五级以上。” 威廉点点头，能够迅速剥夺人生命力的咒术…他还是第一次见，但如果是克罗斯教团用的邪术，那便能解释通了。 “梅，康诺斯的死我很遗憾…但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外传，免得造成恐慌。”威廉略带歉意地看向康斯坦丁佣兵此刻的主要话事人梅，后者点点头却表示她们过几天会安葬死去的同伴，在这之前保密肯定没问题。 深夜的混乱很快在勇者的调度指挥下，重新归于平静。在众人接连离开威廉的主帐后，克里斯却依旧留了下来。 他看着忙碌的勇者，直到对方处理完远征军的安排后，这才缓缓开口。 “威廉，有关莱特的事情…我需要和你谈谈。” 第24章 挑衅 清冷的夜风，吹打在简略有干裂的脸颊上，惹得少女不由低着头将脖子上的围巾又紧了紧。即便与勇者的会面已经结束，但她还是安静地等在营帐外的空地上，手里还攥着那件破旧的羊皮夹袄。 “简，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莱特打了个哈欠，目光随意地瞥了下少女手中的袄子。原本就有些开线破裂的皮革拼接处，在经历刚刚的战斗后又添了几道新的“伤痕”与污渍，看上去倒算是白洗了。 “等克里斯先生出来吧…他们应该是在谈重要的事情。”简的声音十分轻柔，抬起头刚对上莱特的目光又有些不好意思。 “就为了还这件破衣服？呼…”莱特双手抱在胸前，似乎有些无奈，但他同样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就是这种性格，对谁都很温柔有礼貌。 年轻的冒险者轻轻揽过寒风中的少女，温柔地注视着半年不见的恋人，“简…咱们好不容易才见面，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回去吧，别在这儿等了…” “莱特…”简被莱特的温情感染，眼角有些湿润，她轻抿着嘴唇将头倚靠在莱特胸前，听着男人那熟悉且有力的心跳，少女总觉得格外安心且幸福。“我也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不过克里斯先生救过我的命，我得把这件衣服还给他。不小心弄破了，我也的道歉，这件袄子他肯定很…” “一件衣服而已，能值几枚银币？”莱特将头撇过去，似乎有些赌气的成分，“大不了我赔给他就是了。” 话说到一半，莱特忽然停了下来，他皱着眉看着简，忽然说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冒险者了吧？简，你…” “不是的，不是的莱特。”简连忙摇着头表示否定，又因为担心莱特生气而有些慌张，“克里斯先生只是救过我，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莱特转过头没再说什么，看上去仍旧有些吃醋。正当简努力想着要怎么解释这些时，黑发的冒险者恰好撩开了帐篷的帘子，看到外面的简和莱特，他似乎也有些意外。 “等我一会儿，好吗？”简轻轻扯了下莱特的袖子，而后低着头向克里斯那边跑去。莱特却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看向克里斯的目光多了些不满。 ……… “简？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去休息吗？这是…？”克里斯呼了口气，精神上的疲乏让他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的。 “对，对不起，克里斯先生。这件夹袄被怪物抢走了，虽然莱特杀死了那个家伙，但……”简低着头将手里的夹袄捧出，脸上满是愧疚。 是亚托莉娅为自己缝制的那件袄子… 克里斯的目光落在那乱糟糟的针脚上，眼中多了一丝怀念与温柔。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夹袄破损的地方，记忆又仿佛回到了亚拉拉特雪山的时候。 这件羊皮夹袄的做工算不得精致，甚至可以用笨拙来形容。但克里斯却一直很爱惜，甚至舍不得放进魔镜碎片中保存，从雪山到树海，再到人类王国，这件旧衣服已经陪伴了克里斯小半年之久，但也因为多次战斗而破损严重。 “您一定很爱惜这件衣服吧，相处得越久…就会越有感情的。”似乎是察觉到了克里斯的神色，简小声询问着，“我，我可以帮忙缝一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没关系的。”克里斯却只是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缓缓拿过少女手中的夹袄，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说…是有怪物抢走了这件衣服？”克里斯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也就是说…你知道有危险，还是跟着出了营地？只是为了这件衣服？” “我…是洗衣工”简的声音很小，却并没有否认，“您救过我，要，要是连一件交给我的衣服，我都保护不好，那就太对不起您了。” 克里斯心底浮现出一丝感动。明明都已经遭遇过那种非人的怪物了，但简还是选择跟出营地，只是为了拿回这件羊皮夹袄。 只是…为什么会有怪物盯上自己的这件衣服呢？ “谢谢…”克里斯冲简笑了笑，随即语气严肃了不少，“但以后还是别这么冒险了，衣服再珍贵那也只是衣服，你的安全更重要。” “他说得对，呵…”不太和谐的声音忽得从少女背后响起，莱特走到两人身旁，随后用力牵住了简的手，像是在宣誓主权似得，“没必要为一件衣服冒险，要不是我正好撞见，要是受伤了谁负责？” 感受到年轻冒险者这不太友善的语气，克里斯抬手轻轻摸了下鼻尖，倒并没有生气。但简却连忙想要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莱特，别这样。是我自己跟去的…” “我知道！”莱特拉着少女的手，将她向后拽了拽，“你就是那位克里斯先生吧？听简说你救过她，对此我很感谢，但也请你以后离简远一点。” “莱特！！”简咬着嘴唇，但半张脸都被埋在围巾里，只是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想要制止自己的恋人。 克里斯微微挑眉，却听见耳边希尔芙在那儿不停地笑，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滑稽的事一样。“莱特，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 “你离开诺德镇的这半年，简一直在等你。期间有不少被说合的机会，但她都坚决拒绝了。”克里斯的语气平缓，就像是在安抚一个赌气的孩子似的。“你要相信自己的爱人，毕竟…她可是一直在相信着你啊。” “你在教训我？”莱特攥紧了拳头狠狠瞪着克里斯，但下一刻他又呼了口气，“算了，我还要解决河水里的诅咒，没工夫跟你计较。” “呵…不过别以为你救过简，就可以随意插手别人的事了。我不允许你再接近简，哼！别不服气。”莱特缓缓仰起头，眼中的带着自信且笃定的光彩。 “因为，我可比你强得多！！” 第25章 威廉的思路 看着莱特略带挑衅的目光，克里斯却并没有丝毫愤怒，只是暗自心惊不已…眼下的情况，还真是和他说的分毫不差啊，忠诚与信仰的勇者威廉，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将时间稍稍倒回一些，在勇者安排完接下来的工作与破解诅咒的行程后，众人便先后离开了营帐。莱特也在勇者的请求下，作为向导与经验者参与到了作战当中。 只是包括康德大师在内，就连康斯坦丁佣兵团都有被分配任务，反而一开始便着手调查诅咒的克里斯没有被安排任何事情，他也因此留到了最后。 “威廉，有关莱特的事情，我需要和你谈谈。”克里斯心下虽然疑惑，但却耐得住好奇，等到只剩下勇者一人时，才小声开口道。 威廉正打理着桌上的卷轴与地图，听到克里斯的声音后才转头微微露出笑容。他将左手上的羊皮纸放回桌面，随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张被亚麻绳捆起的卷轴，将魔法力轻轻渡送激活。 无声的隔音结界瞬间从勇者掌心扩展，然而那皂泡般半球形透明结界却只是扩展到三米直径左右便止住了膨胀，魔法力的流光在表面浮动，看上去威廉正主动抑制着结界的范围。 “展开隔音结界是‘密谈’的象征，这样把结界限制在帐篷内，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了。”勇者嘴角泛着笑意，轻轻倚靠在桌沿，“看来克里斯你也发现问题了，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克里斯摸了摸下巴，细小的胡茬因为未曾打理而略有些扎手，“不，我只是有些疑问，莱特可能说的不完全对。” 莱特的情报听上去十分合理，也足以自圆其说。如果克里斯没有调查过水中的精灵魔法的话，大概率也会保持着中立的态度。 邪神教徒利用神明的力量，窃取囚禁水精灵的分身或本体，以此来冲击邪神的封印… 简的青梅竹马，那位名叫莱特的青年，纵使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这几个月的旅行与发现，克里斯还是从中发现了不少疑点。 莱特对克罗斯教团的计划，有些过于了解了… 克里斯与那群术士在洗衣坊倒也打过交道，从那瘦高术士果断撤退的行动力来看，那群家伙是不会粗心到把与释放“伟大宗主”的计划留在废弃据点的。 毕竟如果莱特所言不假，那克罗斯教团的计划正在进行中，就算遭到了水精灵的报复，也不至于没有时间回收情报与机密。 此外，以魔眼的判断，莱纳河水里的两种力量是在相互拮抗的。克里斯还是更愿意相信，水精灵在用魔法抵抗着泄露的诅咒。 “我突然有了个好点子！那名年轻人实力很不错，别看只有二十来岁，但已经有接近40级的实力了，要是单打独斗，说不定我还不一定能赢过他。”威廉的语气颇为随意，丝毫任何羞愧。 “他在保护那女孩来营地时，我见过他用剑，是军团的制式武技与剑术，但却有些控制不好力道…” 威廉稍稍停顿了下，这才继续补充道，“这种剑术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与实战，但我看了他的双手，上面没有任何老茧…” 勇者都拥有光明神赐予的“探查术”，对于圣域以下的生物，几乎都可以清楚地判断出对方的等级实力。想到此，克里斯忽然抬起头，“所以你会问他剑术是从哪里学的？” “他的剑术与力量，都是新获得不久的。”威廉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我不排除这位小兄弟是天纵奇才，所以这说明不了什么。” “真正让我感到巧合的，是他出现的时机…”勇者伸出食指，目光中泛着清晰可见的光彩。“这场袭营，无论怎么看都太莫名奇妙了不是吗？” 被诅咒附身的洗衣工，平日里都能正常生活，唯独进了军营后忽然暴走。但洗衣工们却又压根造不成什么破坏。 一名普通的持械军团士兵，都能轻松制住发疯的洗衣工。威廉压根看不出这场袭击的意义与价值。 “简同样身负诅咒，可偏偏只有她没有被控制发疯…反而独自离开了佣兵团营地。”勇者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似乎在观察克里斯的表情与反应。 “会不会恰好因为简出了营地，激活诅咒的魔法没有覆盖到她？”克里斯很快提出了质疑，他知道威廉在怀疑什么，但他相信那女孩的为人。 “有可能！”威廉打了个响指，“然后正好撞上克罗斯教团的邪教徒，恰好被失散小半年之久的未婚夫遇见搭救。” “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这世界上一切巧合都只是视野与情报的局限，所以我更愿意相信…这场孱弱的袭击，是为了掩护某件事而发生的。” 第26章 珍惜 勇者随即走到了原先停放佣兵尸体的小桌子，看着空荡荡的桌面，眼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简是被人故意引出营地的，为了让她不被阻拦，站岗的佣兵一共死了三位，康诺斯只是其中之一。”勇者慢慢转头，侧着脸看向陷入思考的克里斯，“而她却并没有被抓走或遭遇不测，反而被人救了回来…你明白了吗？克里斯。” 后面的推测不用威廉讲述，克里斯也知道勇者的意思。洗衣工们的暴走也好，简遭遇危险也好，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便是掩护莱特取得勇者一方的信任。 克里斯抬眼看着微笑不语的勇者，正因威廉说得如此肯定，他反而有些不太确信了。他虽然有些怀疑，但最多只是在考虑莱特是不是故意隐瞒了情报，或者是对勇者一方没有完全信任。 他留下来，也是因为见刚刚勇者几乎全盘相信了莱特的说辞，打算提醒下威廉多留意这个人。克里斯完全没想到，威廉已经推理到这种地步了，甚至假定了对方是奸细的可能性。 曾经在简因诅咒而毁容后，依旧夸赞她美丽的少年，真的会做这种事吗？ “呵呵…”似乎是见克里斯有些犹豫，威廉倒也并不意外，“我当然希望他不是奸细，但这样无所谓，无论他抱着什么打算，我都会顺着走下去。” “嗯…如果他真是克罗斯教团的人。”勇者独自踱步了两下，随即忽然转身，“克里斯，你知道拉近关系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那便是示弱…当然，我不只是说实力，而是更深层的东西。” “如果他真是奸细，接下来莱特一定会示弱，尤其是在你面前，克里斯…那群术士应该知道你的实力。” “我？”克里斯皱紧了眉头，反倒是希尔芙在一旁听得很是入迷，这便让他更有些不信了。 “对，嗯…比如装作是个什么心机都没有的愣头青。”威廉嘴角咧开一抹微笑，像是在随心所欲地思考着话剧台本，“那位叫简的小姑娘会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克里斯，说不定他会借故找你麻烦，就像…嗯，撅起屁股的愣头青孔雀？故意暴露自己的小气与冲动。” “这样你就会认为他只是在为了喜欢的人，在和你争风吃醋罢了。”勇者顿了顿，“不过肯定不能真打起来，这样既能表现自己很爱简，又能表现出不成熟的一面，还不会彻底把关系闹僵。等消息传到我这儿…我自然会看轻他一些，从而放下部分戒心。” “这在我老家，被称作扮猪吃虎。” 威廉说得跟真的一样，那自信的样子让克里斯都不由相信了几分。但下一刻，勇者这忽然打了个响指，说着什么这是个好思路什么的从桌上拿起了羽毛笔。 “你说的…思路？是指？？”克里斯屏住呼吸，嘴角有些抽搐，却看见威廉口中喃喃自语着在羊皮纸上写写划划做着笔记。 “啊，是新剧的台本，谢谢你克里斯…让我终于把思路理顺了。”威廉依旧在埋头写作，而后抬起头冲克里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了，我在写话剧的事儿可要替我保密哦，只有查理知道来着。” “哈？” 克里斯看着勇者，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从哪开口。威廉竟然是在为新剧构思剧情？？ ……… “哈哈哈哈哈！一样诶，一模一样诶！好好玩！！哈哈哈~” 克里斯的思绪逐渐飘回，希尔芙的狂笑声几乎吵得他有些耳鸣了。他略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杵在眼前的莱特，虽然他已经尽力想要安抚对方了，但莱特依旧和勇者说的一样。 但由于事先被剧透了一番，他是怎么都升不起丁点怒意来，看着莱特那十分努力的表情，反倒和希尔芙一样感觉有些滑稽。 不行！克里斯在心底摇摇头，不能笑！自己怎么可以变得跟希尔芙一样幼稚？ “哦？真的吗？那我倒是有些兴趣。”克里斯眉头挑起，按照威廉的计划将计就计，顺势接下了对方的挑衅，扭曲流转的风元素逐渐在他身边汇集旋转，暴躁的晚风将营帐外的火盆都给吹得忽明忽暗。 你想通过表现冲动无知来示弱换取信任，那我就故意上钩假装被激怒，究竟谁会看得更深些呢？克里斯很感兴趣。 简轻轻拽着莱特的胳膊，神色难过地摇了摇头。 少女不想看到莱特和克里斯起争执，但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边是救过自己命的恩人，另一边是刚刚重逢的恋人。简的心底满是愧疚与自责，或许她的确没有考虑到莱特的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 瞥了简一眼，莱特一甩胳膊咬着牙又往前走了半步。 “你是要和我决斗吗？克里斯…”莱特忽得一声抽出长剑，而后掷在地上，“我就接下你的决斗！不过要等到解除诅咒之后，庆幸你还能多活几天吧！” 果然不愿现在翻脸吗？那自己就继续装作被激怒的样子…克里斯眯起眼，但当目光落在彷徨无措的少女身上时，周围躁动的风又忽然全部停了下来。 “诶？打起来打起来，咱还等着看哩！”希尔芙看热闹的声音盘桓在克里斯耳边，他忽得收回了魔法力，而后默然从莱特与简身边走过。 任凭莱特在身后如何呼喊，直到走出这片营地，克里斯都没有再回头。 阴谋也好，算计也罢…简似乎对此完全不知情。为了这种明里暗里的事，把一个无辜的人夹在中间，真是无聊透顶。 一瞬间，克里斯仿佛完全失去了兴趣。他没有再考虑威廉的计划，也没有再推断评判莱特究竟是不是奸细。 只是踩着落寞的步子，独自离开了营地。 明明重要的人就在身边，明明相处过那么久。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第27章 莎伦的心事 莱纳河边的夜晚，清净中带着一丝湿润，或许等到黎明时分，便会化作晶莹的露水，坠在河畔的草尖上。 只是或许并不用等到稀薄的晨露，咸涩的泪水顺着简的眼角缓缓流下，打在厚实的围巾上，转瞬便不见了踪迹。 她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即便身边有莱特的陪伴，但少女还是抬手捂住了嘴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父亲…父亲，是我啊，我是简！”少女略带哽咽的声音从围巾的缝隙中挤出，她刚想上前靠近，但手臂却被一旁的莱特用力抓住。 莱特侧过头，冲着简摇了摇头。少女的父亲和众多洗衣工一样，也在前不久陷入了疯狂。或许是由于老人的诅咒本就更加严重，他的身上甚至出现了不少不似人类的变异。 此刻…原本腿脚不便的老人，虽被绳索捆缚，但依旧在用力扭动脖颈，裸露在皮肤表面的经络根根暴起，看上去就像发狂了的野兽。 负责佣兵团驻地的菲妮克丝抱着法杖，面露愧疚地站在旁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又不知该怎么说。 “对不起，简…我，我没想到你父亲会变成这样。”听着简难过的哭声，小魔导师心底有些不忍，毕竟老人是她从小镇接到军营的。 本因以为这样会安全些，但没想到老人身上的诅咒会彻底爆发，而菲妮克丝却什么都做不到。 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人扯了扯，菲妮克丝轻轻转头，却是看见莎伦正温柔地看着自己。小修女在跟随克里斯离开卢安斯特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 而当主人格抛弃一切脱身离开后，莎伦就连晚上经常反复做的噩梦也随之不见了，这让少女感到无比轻松。 “简…小姐。请不必太伤心了，只要克里斯先生能够破除诅咒，就一定有办法让您父亲恢复正常的。”莎伦拉着菲妮克丝的手臂，向前走了半步，即便早已经被修道院剥夺了修士身份，但莎伦还是习惯性地保持着修女的礼节。 简咬着嘴唇，大围巾遮住了她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少女抬起头看了看莎伦与菲妮克丝，又转头看了看还在低吼挣扎的父亲，随后用力点点头。 “请，请不要伤害我的父亲，求求你们…”简跪在地上，双手撑在膝前，目光中满是恳求，“他，他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红头发的小魔导师连忙扶起少女，随后口中轻轻默念咒文，简父亲身上便浮现出一层微亮的红光，“没，没事的。他身上的诅咒没有继续恶化，我已经压制住了，相信克里斯，他会有办法的。” 菲妮克丝的施法动作轻快且熟练，让莱特不由眯起了眼睛。原本没太有精神的样子瞬间烟消云散，刚刚的魔法力波动… “你，是魔导师？”莱特满脸狐疑地看着眼前只到自己胸口的小个子女孩。虽然菲妮克丝看着一副不太自信的样子，但刚刚拿手施法却让莱特颇有些意外。 菲妮克丝还未回话，莎伦便骄傲地扬起了头，“当然啦！菲妮克丝可是最有天赋的魔法师呢！她…” “莎伦…”菲妮克丝有些慌张地叫停了莎伦对自己的吹捧。无论怎么想，被当面夸赞还是让小魔导师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们口中的那位克里斯，也是魔导师吗？”莱特似乎并未停止自己的话题，依旧看着莎伦，似乎想从小修女的表情中发现些什么。 “嗯！克里斯可比我厉害多了。”菲妮克丝点点头，十分诚恳地讲出了事实，却并没有看见莱特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克里斯先生，竟然这么厉害吗…”简睁大了眼睛，她知道克里斯很强，但没想到居然会是一名魔导师。 在兰柏尔大陆上，底层民众的眼中的冒险者，是混乱暴力的代名词。但这其中并不包含魔法师，凡是有些实力的魔法师，都能在贵族或商人行会中得到非常优厚的待遇。 魔法师也便常常与高贵、神秘等词联系在一起。更别说更为稀少的魔导师了，甚至在简的印象中，魔导师都应该是像康德大师那样的老爷爷才对。 “简，我们走。”莱特轻轻拉了下少女的胳膊，又看了菲妮克丝和莎伦一眼，便准备带简离开，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虽然简有些意外，但还是连忙站起身，习惯性地冲着菲妮克丝两人鞠了个躬，这才跟上莱特。莎伦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似乎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什么嘛…那个人真没礼貌。”莎伦叹了口气，倒也不打算计较。她转头看向木桩前的老人，不知为何简哭泣的模样又再次在心底浮现。 自己的父亲… 莎伦摇摇头，又抬起双手在胸前合拢。她曾对父亲失望透顶，也曾一度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亲手杀死他。可如果自己真的亲手杀死父亲？ 是克里斯出手先一步杀死了自己的赌鬼父亲，是那份温柔，让自己没有彻底变成魔鬼。从菲妮克丝的解释中，莎伦也渐渐明白了克里斯身上有两个人的事实。 克里斯也和自己坦白了另一个人格在自己身上做的实验，说自己回到王国，找到清除那些魔纹的方法后，就给莎伦找个安稳的地方生活。 魔纹？实验？两个人格？莎伦并不在乎这些，她只知道是克里斯将她带出了绝望的泥淖，是克里斯的温柔一直在保护着她。 小修女相信没有任何困难能够阻挡他们！ 莎伦低着头默默向着光明神祈祷，希望两个克里斯都能平安顺利… 即便…即便自己压根无足轻重。 第28章 脱身 克里斯离开军营后，便独自在山坡上冥想疗伤，对于莎伦的祈祷，他自然无从知晓。先前释放心象结界造成的疲累仍旧堆积在他的脑海，就好像怎么也解不开的毛线团糊在一起。 “看来真的要找到水精灵才行…”克里斯长长呼了口气，暂时结束冥想。主人格倒是拍拍屁股逃命去了，他是丝毫没有考虑强行离体留下的创伤。 “放心吧傻瓜！看在咱的面子上，温蒂妮肯定能帮你治好的。”希尔芙叉着腰飘在克里斯面前，似乎对自己的人际关系颇为自信。 克里斯点点头，他望着天边皎白的明月，心知时间可不剩下多少了。必须赶在大地母神的下一波追杀降临之前恢复战力，否则自己不可能对付得了那些黑山羊幼崽。 然而一想到提供了水精灵情报的莱特，克里斯就感到一阵心烦。他并没有按照威廉的“剧本”，假装被激怒来麻痹莱特。 如果对方真的是克罗斯教团的邪教徒，考虑到之前与黑袍术士们的交手，自己恐怕已经成为他优先警戒的对象了。 先前他与威廉相处不多，甚至没觉得这位至今离圣域还有段距离的勇者有什么过人之处。但这位勇者的谋略与判断，实在是准确得有些恐怖了。 不知道威廉会不会留有后手… “看来事情会麻烦些…希尔芙。”疼痛感还在侵袭着他的大脑，克里斯摇摇头尽量不去思考过于复杂的事情，“如果我们靠近了水精灵，你有办法和她取得联系吗？” ………… 次日清晨，熬夜书写了一晚上剧本的威廉撩开帐篷门帘，抬起手臂舒展着身体。湿润的空气拍打在脸颊上，顿时让勇者清醒了不少。 “差不多是时候了。”威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在简单用过餐食后，便带着几名银甲的骑士扈从营地悄悄离开，就连康德大师都没有知会。 而就在威廉离开后不久，几名轻装信使便骑着地龙来到了远征军营地。 “陛下军令！！我要见骑兵长官威廉阁下！”信使从怀中摸出一枚淡紫色的水晶，这是王室专用的传令水晶，代表王都军区最高统帅——阿历克塞十三世陛下的命令。 站岗的远征军士兵不敢怠慢，只是在稍作检查后便放几人通行。眼前的信使无论从神态还是衣着上看，可都不是底层兵士们能够得罪的。 “这就是勇者的军营？呵…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信使中的一位戴着兜帽的神职人员随意打量了几眼清晨的远征军营地，小声轻哼了两句。 “布鲁诺主教，还请不要说这些话。如果惹得威廉阁下，大家都不好交差。”另一人迈着坚实的步子，目光直视着前方，压根都没有看主教一眼。 “呵呵…玩笑话而已，伯爵大人还真是见外啊。”布鲁诺主教笑了笑，对眼前之人的冷淡似乎也不甚在意。 他们是为了给远征军的统帅、赫斯特尔军区的长官、王国唯二的骑兵长官：威廉阁下，下达转戍北境边疆的命令，才赶来此地的。 这是王室与教会共同的意思，毕竟…祝圣仪式不久后就要举行，没有人希望在这种时候让这群刚舔完魔族鲜血的老兵油子回到王都。 然而这几位地位不凡的客人，一直在威廉的帐篷内喝光了五杯葡萄酒，也没等到勇者出现。 “什么？威廉大人带队去清剿邪教了？”满脸胡子的蒙多伯爵猛然从座椅上站起，但面对眼前这个谢顶的红袍子老者，倒是丝毫不敢发怒。 “唔…怎么这个时候。康德大师，威廉阁下什么时候回来？”蒙多皱了皱眉，却依旧恭敬地冲康德问询道。 “啊，这我可说不准。那得看克罗斯教团有多狡猾了，哈哈哈…”康德随意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宽慰着眼前的几位客人，“不过伯爵大人还请放心，勇者大人肯定很快就会凯旋的。” “……”蒙多从鼻孔中呼了口气，即便他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威廉绝对是故意在躲着他们。可面对王都人人敬仰的魔法大师康德，他也说不出什么质疑的话来。 “不过康德大师，军情紧急…威廉阁下不在时，您就是远征军里最有威望的人啦。”白衣主教布鲁诺连忙接下话头，“您看，要不您先接下命令，我们也好回去交差不是。” “这可不行！”康德放下手中的水杯，似乎对此早有预料，“鄙人只是远征军的魔法顾问，军令这种事情，可不敢逾越啊！” “那各骑士团团长…” “他们也都各自有任务，暂时不在营地…” “什？？” “布鲁诺！”蒙多迅速叫停了白痴一样的主教，伯爵靠在座椅上，手肘撑着桌面，轻轻端起空了的酒杯，“军区一级的命令，没有威廉阁下的首肯，那些骑士团可不敢私下行动。” “等着吧，要相信勇者大人的执行力，反正…咱们只是负责传令嘛。”蒙多擦了擦嘴角的胡子，一旁的兵士立刻将伯爵手中的酒杯斟满。 眼见蒙多伯爵一副懒散的样子，布鲁诺只是恨得牙痒痒，但却又只能憋回肚子里。但很快主教大人也释然了。 就算威廉故意躲着他们不接转调令又如何？只要远征军大军还钉在这儿，他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嘛。 想明白了这一点，布鲁诺也渐渐放松了不少。在康德大师热情地招待下，营帐内的氛围又很快热乎了起来。 ……… 而在另一边，莱纳河溯游而上的回弯处，在山坡的阴面。一身银甲的勇者威廉正带着七名扈从，扬着烟尘从远处驶来。 “看来是威廉到了。”克里斯眯起眼睛，冲着一旁的梅与菲妮克丝说道。 康斯坦丁佣兵团早已趁夜赶来此处，由梅与菲妮克丝带队。查理的佣兵团不属于王国军队编制，本就是独立扎营，此时行动起来倒还算方便。 “阵法，已经布好了…但。”菲妮克丝咬着嘴唇，她已经按照老师康德的阵图布好了结界，但小魔导师还是没太有自信。 如果是老师在这儿的话就好了。菲妮克丝看了看旁边的克里斯还有梅，心底又泛起一丝紧张。 自己的魔法阵，真的能应付接下来的战斗吗… 第29章 欲望的苹果 疾驰的烟尘带着清脆的马蹄声，逐渐扫进康斯坦丁佣兵团。威廉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晃了晃头发便随手摘下脸上的半截面具。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勇者笑着看向克里斯与梅等人，而后又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莱特与简身上。后者作为向导得到了威廉的雇佣，但莱特却有个条件，那便是让未婚妻简与自己同行。 既是担心简身上的诅咒随时可能爆发，或许也有让简第一个解除诅咒折磨的想法。但不论是出于何者，威廉都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要求。 “没关系，时间还来得及。 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克里斯拍了拍略有些紧张的菲妮克丝，而后询问起勇者军营的安排来。 “王都那边的使者今天最迟明天也该到了，不过康德大师能应付过来，咱们可以专心处理克罗斯教团的事情。”威廉眯起眼，似有深意地看了莱特一眼，后者今天换上了一身更加精致干练的中甲，以勇者的眼光来看，上面似乎有着不俗的魔法刻印。 莱特十分有礼地笑着点点头，小声安抚着身边有些紧张的简。“等解决完这里的事，我就带你去王都生活吧。” 少女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莱特的下巴。不知为何，简从恋人的语气中感到了些许不安与紧张。 看来下面的怪物，真的很恐怖啊… 简拥着莱特的手臂，坚定地点点头，这让莱特不由宽慰地笑了出来。简知道，从王都回来后，莱特便一直想带自己去那里生活，年轻的小伙总是会有些冲劲，在城市里说不定能找到份还不错的工作。 “那就请莱特先生和大家说一下之后的行动安排吧。”威廉招呼了下身后的扈从，而后将莱特招呼到了众人身前。 见勇者如此信任，莱特倒也不推脱，只是悄悄看了克里斯一眼后便开始了安排与布置。 “下面安眠着被封印的怪物，是那群邪教徒最重视的地方，所以在我们开启阵法后，麻烦佣兵团的各位守好传送阵入口，至少…要坚持半天的时间。”莱特语气坚毅且平静，颇有种久经沙场的味道。 “由于那处阵法空间不是很稳定，所以…下去的人数不能太多。” 莱特的安排十分完备且迅速，按照他的说法，计划这一天已经许久了。虽然年轻的冒险者有些不太乐意，但威廉还是提出了由他带着四名扈从以及克里斯作为主力。 首要目的是寻找被“囚禁”的水精灵，尽量避免与邪神封印直接遭遇，即便佣兵团的大伙能够守住法阵入口，但行动的时间也不能太久。 菲妮克丝由于要维持阵法核心，没法跟克里斯等人进入封印法阵。这让小魔导师颇有些失落，而女孩的表情，全都落在了低调的莎伦眼中。 “下面的地形我也不熟悉，但以勇者大人和克里斯阁下的实力，应该不成问题。”莱特看着众人，继而郑重地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那个…请问我可以去帮忙吗？”始终一言不发的小修女莎伦，忽然接上了莱特的询问。 “莎伦？”克里斯似乎也没想到这意外的声音会出自莎伦，他看着这个从卢安斯特起便跟着自己孩子，刚想出言劝说，但却被莱特抢先一步。 “你？这可不是闹着玩，我说…” “我不会拖后腿的，克里斯先生…我也想帮上些忙。”莎伦单手抚在胸前，似乎对出言警告自己的莱特有些抵触，反而将恳求的目光投向克里斯。 如果艾莉娅所说可信的话，这里的确封印着一位神明…克里斯并不想让莎伦冒险，更何况莱特本身就是个不安定因素。虽然威廉看上去已经有了计划，可莎伦要是被卷进去… “让小姑娘一起来吧！说不定更容易见到温蒂妮呢。”希尔芙却在此时忽然打断了克里斯的思考。 “你不是说自己有办法见到温蒂妮吗？”克里斯心底狐疑道，希尔芙先前可是信誓旦旦说自己和水精灵关系很好，自己出现了对方肯定主动现身的。 然而… “当，当然啦！！咱可是伟大风精灵！但是，万一，咱是说万一啊！”希尔芙的音调提高了几度，开始狡辩起来，“温蒂妮要是很忙的话，说不定没时间和咱玩呢…毕竟好久没见了呢。” 克里斯笑了笑，倒是给足了希尔芙面子没有直接拆穿她的心虚。反而冲着威廉和莱特点点头，“莎伦就跟我一起吧，我清楚她的实力…不会拖后腿的。” “你！”莱特本想反驳，但威廉却摆摆手，示意眼下不是争论的时候，既然克里斯对莎伦这么有信心，勇者倒也不甚在意。 “谢谢您，克里斯先生！”莎伦见状不由开心起来，即便主人格离开后，小修女身上的魔纹发作得没那么频繁了，但她依旧还是看向了布置作战计划莱特。 色欲的魔纹…追求刺激的赌徒心理。莎伦在那位青年身上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欲望之力。这很不寻常，或许是临近作战的缘故，这股欲望之力正在逐渐膨胀翻滚。 在莎伦看来，就好像…饱满欲滴的红苹果一样。 莎伦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也没有鲁莽到当场指出…她只是默默站在了克里斯身后，双手合十。 尽可能，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吧！ 第30章 引路 微弱的震动逐渐从脚下传来，菲妮克丝主持的法阵中心，忽得绽放出模糊不清的淡黑色漩涡，就好像被颜料晕染后的纸张，看上去满是褶皱。 凝固的血液、洗净的宽袍礼服、染灰的蜡油，以及腐烂的鳗鲡鱼。小魔导师有些嫌弃地看着固定在各处阵眼的祭品，按照莱特在据点中发现的记录，克罗斯教团便是用这些“秽物”来沟通联系神明的。 会顺利吧…菲妮克丝看着克里斯与威廉等人全都走进法杖，不由心底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但下一刻，魔法力的波长猛得受到干扰，吓得小魔导师立刻握紧法杖，将默念的咒文诵读出声。 “腐朽与尘埃之地的期许，卑微的仆人…” 克里斯平静地看着一同踏入阵法的几人，眼中不时有白芒闪过。包括自己与莎伦在内，一共有九人会进入封印之地，而莱特也称这是阵法通道能够负载的极限了。 果然是邪术…魔眼逐渐将菲妮克丝的魔法流动一一解构，那看上去就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法阵，的确有着“它们”的线条律动。 至少在这一点上，莱特并没有说谎。 随着阵法被激活，无数淡黄的流光被裹挟在灰雾中，一点点从阵法边缘渗出。那雾气浓密且粘稠，克里斯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得不解除魔眼状态。 复杂…难以解析！ 即便是精神状态全盛的自己，都不一定能够理解这些雾气的构成，就好像…面对那些圣物一样。 “诸位，那就启程吧。”威廉冲大家点点头，目光澄澈且平静，“祝…我们好运。” 雾气在不断上扬，像是一滩污泥盖住了法阵的核心区域。克里斯闭上眼，强烈的眩晕感顿时席卷了他的脑海，声音好像被逐渐剥离，变得寂静冰冷。只剩下希尔芙还在不停喊着好玩。 当此之时，一只温暖的手忽得抓住了克里斯的手臂，紧接着阵法核心的黑雾便骤然泄露，变成一滩黑色的死水，铺在地面上。 “这就…启动了？”菲妮克丝满脸汗水，扬起手臂用胳膊上的袖子擦了擦脸，这才终于放松下来向后倒去。 瘦小的身体很快被身后的梅托住，她看着小魔导师的疲态，不由冲她投去了鼓励的目光。 “成功了…菲妮克丝，你是最棒的魔法师。” 菲妮克丝嘴角挂着微笑，但还是从梅的怀里站起身，深呼吸了两口开始调整自己的魔法力回路。“阵法如果启动…那群邪教徒肯定会感觉到的，梅，咱们要小心些。” 回应菲妮克丝的则是一众武器拍打盾牌的声音。梅缓缓从背后取下长枪，眼中带着自信且从容的光彩。 康斯坦丁佣兵团，时刻备战！ ………… 浓密的黑色，如同浆糊般堆满了脚下与天空，柔软又粘稠。抬眼望去天与地的界限模糊不清，就好像身处茫茫混沌，一切都尚未被分开。 威廉单手握着剑柄，闭着眼静立在原地。而在勇者身边，只剩下两名扈正晃着脑袋从地面上站起。 “原来是这个打算，呵呵…” “大人！我们被随即传送了？？”一名银甲扈从打量完周围，语气中不由有些愤恨。 “看来是那位莱特先生，有些心急了呢。”勇者轻笑着拍了拍扈从的肩膀，发出阵盔甲晃动的声响。“嗯…如果是我来构思，应该会同行到最后，并且盯紧克里斯。” 两名扈从十分熟稔地从怀里摸出魔法卷轴激活，微弱的光芒迅速铺开，但依旧只能覆盖三人周围数米的范围。 “大人，您是说…间谍失误了？” 威廉轻轻挥手，五道微弱的金色锁链便映在了勇者的眼帘，其中两道的末端连接在扈从骑士的心口，另外三道则没入黑暗，消失在远方。 “失误？不…他没有，只是突然多出了变数，让他改了策略而已。”勇者眼角微闭，尽力感受着信仰职阶能力的联系。在前一晚，他便早早将勇者的能力分给了四名扈从，还有…克里斯。 “看来事先安排莎伦提出同行，是正确的选择…我们得快些行动了，不然莱特身边的女孩可能会有危险。” 勇者眯起双眼，即便眼前一片漆黑，但威廉却好像早已看穿了重重迷雾。 “先和马特还有吉姆斯汇合，然后我们就去会会克罗斯教团的主人吧。” ……… 另一边，克里斯却是与莎伦一同落在了如同黑色史莱姆般的地面上。小修女死死抓着他的小臂，手臂上的袖口已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但她还是没有松手。 忽闪忽暗的魔纹一瞬间爬满了莎伦的脖颈与脸颊，她半跪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身上的无名黑雾不断从皮肤里渗出又被吸收。 “莎伦？你怎么了…”克里斯蹲下身，托住莎伦的小臂，却见后者的身体微微颤抖，继而露出怪异且狰狞的笑容。 “没事，我没事啊！克里斯先生。”莎伦似乎在强忍着笑意，魔纹已经爬上了她的额间与脸颊，“他想把我们分开，他不想让我留在这里。” 少女扬起近乎狰狞的笑脸，“那不正说明，我来对了吗！” 莎伦说完不由向后退了半步，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左脸，身上爆发的魔纹迅速消退，就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 “对，对不起…克里斯先生，我有些失态了。”莎伦平复着呼吸，在魔纹爆发时，少女几乎难以抑制心中的冲动，那是对刺激感的欲念与渴求。“那位叫莱特的人很不正常，唔…这说不定是个陷阱！” “呼…还好你没事。是威廉让你跟来的吧…”克里斯见状松了口气，那位勇者究竟做了多少手安排与准备，就连他都摸不清。 即便莎伦不提醒自己，在来到这片混沌空间后，克里斯也彻底确信了威廉的判断。他右眼中的白芒迅速展开又褪去，抬手扶住了发昏的脑袋。这的确是邪神的封印之地，但周围流动的水元素，却在疯狂压制着怪异的能量波动！ “但我说不定真要感谢莱特带我们找到这处裂缝。”克里斯在心底轻声呼唤起希尔芙。 这…是自己距离水精灵最近的一次！ 第31章 各自的行动 混沌漆黑的空间里，几乎看不见多少光亮。但这对于“观测者”魔眼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难题。克里斯尽力平复着躁动的耳鸣，将魔眼展开到最大，周围的黑暗忽得化作一根根如有实质的“弦”，回转交错，有如用丝线编织的漫天乐章。 如果不是那催命般的头疼，克里斯或许会忍不住赞叹一句眼前的景象。但此刻，他更关注的却是那属于水元素的波长。 混沌的空间中，到处都充斥着汹涌的水元素，与那种无法解析的怪异能量编织在一起，相互拮抗制衡。 邪神封印的漏洞缝隙中，理论上来说是不会有元素存在的。虽然克里斯对元素魔法的了解并不算十分深厚，但至少从希尔芙口中，他也得到了部分情报。 构成万物的四大元素，皆是发源于精灵一族的传承魔法。希尔芙也曾提到过自己的族人，那些如风一般的元素生灵，是和这片大陆相伴而生的古老种族。 虽然如今已然没落，但四位司掌元素之力的精灵，依旧是大陆上除神明以外最强大的存在。这种起源于兰柏尔大陆的伴生灵，和邪神一系几乎是完全独立的。 所以…如此磅礴、纯粹的水元素，恰恰印证了克里斯先前的猜测——水精灵并非是被窃取了威能，而是在拼尽全力与邪神对抗！ “嗯…确实能感觉到温蒂妮的气息呢。”希尔芙的线偶绕到克里斯身前，将手背在腰后，探着脑袋好像在闻嗅着什么。魔眼视角下，通体白皙的希尔芙线偶格外引人注目。 “你能找到水精灵的位置吗？虽然不确定莱特打算做什么…但恐怕是想破坏封印，咱们得抓紧时间。”克里斯在心底冲着希尔芙说道， “哼哼~这时候知道求伟大的风精灵啦！”希尔芙颇为得意地叉着腰，线偶在空中转了个圈，“不过咱也想见见温蒂妮呢，跟咱来吧。” 风精灵默默动身，刚飞出一会儿又忽得停了下来，“你…没法用那眼睛太久吧？呼，闭上眼，跟着风的方向吧！” 克里斯有些古怪地扫了眼希尔芙的线偶，随即点点头闭上了眼。风精灵居然这么细心体贴吗？甚至还考虑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倒不是说希尔芙不会关心自己，只是大多数时候，风精灵都大大咧咧我行我素的，很少会考虑细节。 莫非…当两只精灵离得比较近时，她会变聪明些？ 胡思乱想的克里斯抓着莎伦的手，轻声招呼了后者跟上，便专心感受着周围拂过脸颊与发梢的微风。 就当是希尔芙和老朋友久别重逢，心情好所以精神了许多吧！ ……… 黑暗是人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恐惧。逡巡摸索的人们，因此才向着仅存的烛火前行。与克里斯和威廉分开的莱特，眼前便仿佛多了道熊熊燃烧的火烛。 简在他身后紧紧攥着爱人的袖子，少女的眼睛睁得很大，但却除了近处的莱特外，什么都看不到。 “莱特，这…这是哪里？”简抓着莱特的胳膊，手指不自觉地微微用力，几乎被剥夺了视觉后，简似乎隐约在脑海中能听到某种低沉的回响。“克…勇者大人他们去哪了？” 莱特轻轻转身，将阔别许久的恋人拥入怀中，他闭着眼声音温和且平静。“不用怕，不用怕的，简…我在这儿，放心跟我来吧。” 水元素的流动正在改变，莱特长长松了口气。勇者与精灵之间，果然有某种特殊的吸引力。如果顺利的话，水精灵很快就能发现勇者来到了附近。 还有什么比勇者的帮助更雪中送炭的呢？那位水精灵温蒂妮大人，必然会冒着分心旁骛的风险，去接触勇者的。 莱特慢慢松开了简，年轻冒险者的瞳眸泛着微亮的暖色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平和温暖。“咱们走吧，去治好诅咒…” 简点点头，但寒气却从脚下一点点蔓延冻结。少女只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只是在莱特的牵引下，一步步向着黑暗走去。 没有脚步声，没有光线，简也不知道这条路会走多久。但眼前男人的背影，却让少女逐渐镇定下来。 这半年多，为了解除自己和父亲身上的诅咒…莱特肯定很辛苦吧。 “莱特，谢谢你…”简单手贴在胸口，声音微弱却清晰。身前的男人脚步顿了下，而后又开始重新迈步。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 简摇摇头，嘴角露出一弯笑容，“没什么…只是有莱特在身边，我很开心。” 男人没有继续回答，但简却像是逐渐放平的心态，只是默默跟在后面，不时跟莱特说些这半年没来及说的话。 “去年…你和三叔他们去王都，都没怎么和我说过。”少女的语气有些哀怨，但又很快变得积极了起来，“对，对了…莱特不是说，之后我们要一起去王都生活吗？王都…究竟是什么样子呀。” 恋人的话语从背后飘来，莱特只是轻声附和几句，大多数时候都在用沉默回应。但到王都两个字从简的口中吐出时，莱特平静的面容不自觉地抖动了下。 王都…啊，王都！ 莱特的思绪逐渐飘离，眼神也渐渐多了丝迷茫。如果，自己一年前没有去王都…不知不觉中，莱特心底萌动的卷景，正被缓缓拨开浮尘。 ……… 王都赫斯特尔，那是最令人着迷的城市，也是最令人恐惧的地方。 第32章 莱特的回忆 炙热的骄阳静静趴在云端，盛夏的时节中，每一缕空气都好像刚刚逃出冶铁的熔炉似得，直吹得人脸颊发烫。 扛着半人高口袋的搬运工们，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汗水，低下头绕开弯弯角角的棚户区，向城墙的方向行进。来自诺德镇的劳工们也在其列。 在运送完大宗货物后，他们总是会在赫斯特尔多停留一阵，找些临时的短工，多赚些银币回家。只要多花点力气，这座庞大且繁荣的城市便能够给予你足够的回报吧。 “德莱文叔叔，你的后背不要紧吧？”满头大汗的莱特背着比自己还大的麻袋，弯着腰凑到队伍前，小声询问着前面的胡子大叔。 “不要紧，不要紧…还干得动！多挣点，回去就能盖房子了。”德莱文哈哈笑了两声，泛红的胡须也跟着颤动起来。 莱特憧憬地看着大叔的背影，手臂发力将背后的重物向上扥了扥。德莱文是同乡里的领袖人物，大家很少离开诺德镇，每每也只是借着帮商队运送货物的招工机会，才能出来见见世面。 这是莱特第一次来王都。年轻人深深呼了口气，眼前却浮现出简的模样。少女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呢，一想到简，他便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码头的搬卸工，是整个赫斯特尔最繁重的工作之一。但对于莱特这些不识字的外乡人来说，这也是最容易找的活计。 只是…事情并非总会如想象般美好。 “快，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慢…这边都堆起来，码整齐了！” 商人行会的广场前，穿着宽大长衫的商人正站在卸货点前，指挥着劳工将货物放在正确的位置。莱特一眼便看见那吆五喝六的胖商人，微微挺起的肚子压根扎不住皮带，细麻布织成的精致长衫下，两条圆锥般腿立在普兰鞋里，看上去倒像两根改锥。 “哦！是德莱文啊，你们今天还真是勤快。”胖商人似乎也看见了莱特等人，招了招手让他们赶紧把东西卸下来，“哎呀，你看…这包都被你们弄湿了，这可都是从南边运来的小麦粉。” 几名雇工帮着德莱文与莱特卸下了肩头的口袋，而商人所说“打湿”的部分，正是莱特等人汗水浸润的位置。 “马洛先生，这个天气您也看到了…”德莱文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四名同乡，见大伙各个汗流浃背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棚户区那边的路又走不了车，我们搬过来不可能没…” 红胡子大叔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名为马洛的商人打断了。商人有些不耐烦冲着搬工们摆摆手，又看见了莱特等人肩头和套衫上沾的面粉。 “我可管不着那么多，你们弄湿的部分，这就存不了多久了！还有路上颠簸，弄撒了多少面粉？” 莱特一听便皱起了眉头，就算自己没怎么读过书，但也知道对方在故意刁难。夏天搬运货物，怎么可能不出汗？加上人力搬运，又洒落这也很正常。 “你什么意思？让我们赔钱吗？”莱特性子本就强硬，顿时出言质问起来。但还未等马洛回答，身后的两名同乡却都拉住了自己。 “别说了，快别说了…” 莱特转过头，见同乡的叔叔们都一副惶恐的样子，他只得咬着嘴唇，把一肚子话都憋回去。 “这是我的侄子，他，他第一次来，不懂事…马洛先生，您别见怪。”就连德莱文大叔也连忙赔着笑脸，而后将莱特拉到了自己身后。 “哼，年轻人嘛…有冲劲是好事，好事哈哈…”马洛抬起带着手套的左手，拍了拍德莱文的肩膀，当看到莱特那快要喷火的目光时，他不由笑了笑。 商人的布制手套上沾了些许面粉，马洛低着头，又用手在德莱文身上干净的地方蹭了几下，直到上面的面粉被蹭掉。“不过这个搬运费嘛…” “诶！好说，好说…”德莱文连忙点头，似乎笑得比之前谈及盖房子时还要开心，“那，明天的活…？” 马洛手下的雇工很快点完了这批货物，德莱文几人已经来回搬了四五趟了，这是最后一程。虽然表面上挑剔，但商人对于德莱文这些外乡来的劳工，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货物都运过来了，没什么缺损已经很不错了。 “明天还交给你们吧。”马洛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币，而后又让随从挑出几十枚铜币，递给了带头的德莱文。显然，这和说好的报酬相比，要少了些，但德莱文却好像没那么在乎。 “谢谢，谢谢您，马洛先生。” 只是德莱文大叔的道谢，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商人早已将目光投向了行会门口的雕像处，那里似乎刚来了辆马车，看上去好像是某位伯爵家的。 马洛当即撇下了搬运工们，快步朝着雕像那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衫。“哦哦！！罗塞蒂伯爵！您怎么有时间来这种地方，这可真是…” 人还没走近，马洛那副谄媚的表情便已经展露无疑。莱特看着商人的背影，只觉一阵恶心，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态度变这么快，真是混蛋！”莱特冷哼一声，看着埋头数钱的德莱文，心底总觉得不痛快。 “唉，一共是1枚银币和60枚铜币，咱们五个人，嗯…”德莱文挠着自己的胡子，这不算简单的算术，已经彻底难住他了。“每人多少个来着。” “每人32枚铜币，德莱文叔叔。”莱特稍加思考，张口便给出了结果。几名同乡的叔叔们验证合计一番后，纷纷称赞起莱特来。 “真聪明啊莱特！哈哈哈。”德莱文哈哈大笑，完全没了之前讨好商人时的唯唯诺诺。他将工钱分发完毕后，拍了拍莱特的肩膀，“说不定莱特挺适合当商人？” 笑声逐渐冲淡了被克扣工钱的不愉快，但莱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商人？一想到马洛那恶心的两副面孔，他就感到十分窝火。 “我才不要当商人呢…商人都是那副德行吗？”莱特侧过头去，似乎仍有些愤愤不平，“德莱文叔叔，您为什么对他这么恭敬？本来就是他故意刁难我们…” 同乡的大叔摆摆手，“莱特啊…你是第一次来，别怪德莱文，这种事太正常了。” “是啊是啊…” “要是得罪他了，明天的活也没有了…” 同乡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莱特，等到大家说的差不多了，德莱文才抓住莱特的手臂，见年轻人有些失意，不由叹了口气。 “莱特，你还年轻，慢慢就适应这里了。”德莱文抬起手，指着远处正奉承某位贵族的马洛，“那边那个，穿着丝质长袍的应该是贵族，很多商铺和地段都是他们的资产。马洛为了赚钱经商，肯定要巴结那些穿丝袍的。” “我们是打短工的外乡人，看看咱们的衣服。”德莱文笑吟吟地指了指自己和莱特身上满是补丁破洞的亚麻短衫，几人脚下踩着的甚至还是用树皮自制的凉鞋。“咱们这些穿补丁的，为了讨生活，当然也得讨好那些商人。” “服装饰品，是身份地位的体现。”德莱文语重心长，声音里却也带着丝无奈，“这也是王都赫斯特尔，最基本的规则。” 第33章 香草与项链 莱特听着德莱文那平静且成熟的语调，目光顺着悠长的街道逐渐没入人海。他知道德莱文叔叔说的没错，但年轻的小伙却总归心有不忿。 商人行会的广场上堆满了人，有王都底层的劳工、有和莱特等人一样的外乡人，当然也少不了衣着精致的商人与贵族们。区分这些人的最直接特征，那便是衣着服饰的差别。 衣着决定阶级吗… 耳边嘈杂的喧嚣如同雨夜的海潮，逐渐将莱特淹没其中。他缓缓闭上眼，忽然像是泄了口气似得摊开手掌。 “我知道了，德莱文叔叔…今天是我不好，太冲动了。” 同乡的工友们见傻小子平静下来，也总算随意了许多。德莱文欣慰地扶住莱特的肩膀，声音粗犷但豪爽。 “莱特你一定会有出息的，穿长袍、穿丝服都有可能的哩。至于现在…”德莱文话锋一转，目光在莱特与几名同乡身上扫过，“咱们去喝两杯，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红胡子大叔的豪爽立刻得到了同乡们的欢呼，莱特眨巴了两下眼睛，也很快抛开了刚刚的低落与失意，他看着被众人簇拥着返回的德莱文大叔，心底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温暖。 明明总是想着攒钱回家盖房子，但对同乡和小辈却总是这么大方。正因如此，他才会被大家当成主心骨吧。 ……… 打工的日子并没有什么新意，贫苦且辛苦。除了少数好心人外，大多数商人和雇主们都不喜欢对他们这些外乡来的家伙。借故克扣工钱的事情也是家常便饭。 即便经验丰富的德莱文处事十分得体，但大家伙还是仅仅只能赚个辛苦钱。莱特站在棚户区外的临时集市前，抬手擦了下嘴角的汗水和泥渍。 他右手提着一只小布袋，看上去沉甸甸的。这便是莱特半个月以来攒下来的工钱。一共五百七十六枚铜币，核算下来有五枚银币多。这笔钱带回诺德镇，足够普通农户一家人生活好几个月的了。 王都的魅力便在于此… 莱特将钱袋小心地揣好，德莱文大叔她们还在忙着工作，今天新到了几艘大船，据说是出海的大生意。自己是托词身体不太舒服偷摸溜出来的。 简一定还在等着自己吧！莱特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打算给心爱的女孩买些好看的饰品，就像城里的那些贵妇人一样。 虽然不知道手上的这些钱够不够，但一想到少女开心期待的样子，莱特就感到十分满足。他撒开脚步尽量避开地上坑坑洼洼的泥坑，撇开人群一头扎进集市，目光在临时集市的摊位上扫来扫去。 赫斯特尔，每个月在城墙外的居民区都会有临时集市举办。市镇管理的工作人员会早早公布集会的时间和地点。当然，说是每个月都会举办，但地点却是各个片区轮流来的，莱特所在的这片港口区，起码要三四个月才会开办一次集市。 “陶罐，手工的陶罐，都是坎尼西亚的货！” “新鲜的鱼啊，快来看看…” 周围贩售的主要是食物和一些简单的手工制品，这种开在棚户区的集市，主要面向的也是居住在附近的贫民。虽然商品的质量大多不是特别好，但还是让莱特看花了眼。 诺德镇何时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即便是要赶集也得步行好久到官道附近才行。莱特像是刚进城的好奇宝宝，在各个摊位前驻足打量，但很快他也得出了有些无奈的结论。 王都集市的物价，可比诺德镇那边的大集贵得多啊！ “鼠尾草！新鲜的鼠尾草，诶诶，小伙子，看看咱这儿的香草吧，回去放床头能赶虫子。” 莱特逛得有些眼晕，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小推车前，车上似乎放了许多百里香和欧芹，当然最为显眼的还是那一串串紫色的鼠尾草。 他轻轻转过头，摊主大叔正攥着几根香草冲自己招手。莱特揉了揉鼻子，扫了几眼后随后捏起一串紫色的小花，现在已经快要入秋了，正是鼠尾草开放的时候。 “这怎么卖呀？” “这些鼠尾草十三枚铜币一磅，您要是要的多啊…”摊主大叔十分热情，又伸手指了指旁边 精心打理过当成花卉售卖的鼠尾草，“这边的呢，五枚铜币一株，拿去送给心上人吧，可香了。” “这么贵！？”莱特皱起眉头。论磅卖的鼠尾草是当作厨房香料用的，价格倒还凑合。但那些“精装”的花，可就太贵了。 诺德镇附近野生的香草也有不少，虽然品相可能差了点，但随便都能摘到，没想到王都人都这么傻吗。 “一分价钱一分货嘛，我给城里的丝服老爷家都送过货，这绝对新鲜。” “还是算了。”莱特摇摇头，将手上的鼠尾草放下转身离开。他可不会和这里的冤大头一样，花这么多钱去买随处可见的植物。就算是要送给心上人… 年轻人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简的模样，随后嘴角弯起一丝笑容，自己现在有钱了。给心上人挑礼物的话… 随处可见的鼠尾草，又怎么比得上一条好看的银项链呢！！ 第34章 心计 莱特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钱袋，沉甸甸的触感让他顿时安心了许多。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王都，不论怎么说也得给简带些值钱的礼物。 年轻的雇工早就有了目标，他逆着人流的方向，沿着集市的主道一路往城墙根附近走去。在那边角的位置，城里有名的饰品铺也有派人来摆摊。 脚下的泥水被踩的哗啦作响，莱特靠在土墙边，抬手擦擦汗，嘴角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树荫下的摊位，对于炎热的夏天来说，自是不可多得的好位置，眼前打着“金蔷薇”招牌的 小铺子，便占据了这临时集市中最好的地段。 精巧繁饰的项链与戒指挂在木板钉子上，五颜六色的宝石或魔石嵌在其中，在烈日的烘烤下，泛着令人着迷的微醺光芒。 莱特睁不开眼睛，只觉嘴唇有些发干。他刚想上前询问价格，却又忽得收回了脚步，默默靠在墙根，小心地打量着摊位前的情况。 “看什么看！快滚快滚！” 一些衣着破烂的平民，只是路过首饰摊前多看了几眼，那城里来的小贩便瞪着眼珠子开口驱赶，还不时望向身后雇来的佣兵。 摊位上的金银首饰，价格都不便宜，即便是最便宜的银项链，也要将近十枚银币一条。原本抱着讲讲价能够入手的莱特，此刻也不禁开始盘算起来。 “王都的规则吗…有些不好办啊。”莱特知道这种摊位服务的对象可不是他们这种贫民窟的穷人，而是可能会路过的冒险者。 许多佣兵队伍和冒险小队，都可能错过关闭城门的时间，而只能在城下居民区休整驻足。看来城里精明的商人们，并不打算放弃掉这难得的生意。 毕竟，冒险者手里的钱并不少，而且往往出手大方。莱特稍加思考后，便有了主意，他忽得一拍墙面而后低着头向反方向跑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人海当中。 几百枚铜币，这么一大包零钱拿出来很可能会被那小贩看不起，甚至直接赶走自己也说不定。脑袋灵活的年轻雇工却并没有因此放弃，趁着还没到正午，他一路穿过集市最热闹的地方，往集市边的酒馆跑去。 ……… “魔痕装备，哈尔炼金工坊的最新产品！” 莱特喘着粗气，单手撑在膝盖上，集市的这片区域与刚刚大有不同。或许是由于有酒馆的存在，这里聚集了不少冒险者与佣兵。 除开城里的店铺会派些伙计带着货物来赶集外，冒险者们也有自发的交易行为，这些都是莱特这半个月来所积攒的见闻。 “你知道我们上个月见到什么了吗？嗬！狮鹫啊，那么大的狮鹫…” “别开玩笑了，赫斯特尔这儿哪会有狮鹫嘛。哟！原来是格里芬佣兵团的前辈啊…” 酒馆里飘来冒险者们吵闹的声音，莱特只是靠在窗外听着这些汉子们的闲聊。虽然听上去大多数是在吹牛或聊女人，但花了不少时间后，他还是收集了不少佣兵团的情报。 趁着天色还未到黄昏，莱特绕着酒馆转了半天，空气中沉闷的泥土味与麦酒的香气飘散在附近。他花了二百多枚铜币，先后购置了一件二手的老式皮甲，缎带护腕还有一柄有豁口的长剑。 出货的冒险者似乎刚死了同伴，这些旧装备上莱特甚至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但他却毫不在意。毕竟…自己也不打算靠这些去和野兽魔族搏斗。 简单装备完毕，莱特清洗了一番，又小心整理着身上的褶皱与不协调的地方，将不太合身的位置尽力掩好。得益于棱角分明的面容，还有长期干体力活练出来的肌肉，初出茅庐的莱特倒真有几分干练冒险者的气质。 摸着干瘪了大半的钱袋，年轻人的目光却愈发精明了起来。剩下的三百多枚铜币，被莱特换成了三枚银币，而后又在集市中寻摸一番，待万事齐备后，这才向着金蔷薇的小铺赶去。 ……… 清晰的蝉鸣裹挟着白日躁热的空气，吹打在青绿的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金蔷薇小铺的伙计靠在树下，不停摇晃着手里木板，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城下这种穷地方，哪有人会跑来买首饰嘛…还防着被盗贼盯上，小伙计看着老板雇来的两名佣兵，抬手伸个懒腰。要是一整天都没生意，回去估计还会被老板臭骂。 不过他倒也认命了，反正卖不出货也是常事… 只要再过一会儿，就到敲钟的时候了。小伙计已经盘算好等收摊后晚上要去哪儿吃饭了。然而遐想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何时，小摊前似乎又来了个脏兮兮的乞丐。 伙计站起身，满脸嫌弃冲着满身补丁的乞丐不停摆手，“走走走！快走，别在这儿碍眼。” “对，对不起。”那乞丐蓬头垢面的，低着头露出一嘴黄牙，在驱赶声里不停向后退去。 真是晦气…小伙计收回目光，刚打了个哈欠便听见啪嗒一声，那慌慌张张的乞丐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诶？对不起，对不起大爷…”乞丐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见那人身穿皮甲，腰间还别着把剑一副冒险者打扮。他顿时单手撑在屁股后面的泥地上，慌慌张张向一旁挪动，嘴里还不停说着讨饶的话。 “穷乞丐…挡什么路？？”莱特皱着眉头狠狠瞪了眼脚下的脏乞丐，抬脚将其踹到一边，而后哼了一声后，从怀里摸出一枚崭新的银币，随后抛给了乞丐。 “拿着快滚！别在这儿碍眼。” 乞丐两眼放光地看着手上的银币，嘴角的褶子都笑到合不拢了，他连忙趴在地上，冲着出手阔绰的冒险者连连道谢，而后将银币攥着腹部，手脚并用地爬离了小铺。 第35章 莱特的智慧 金蔷薇的小贩自然也看见了这名大方的冒险者，见对方走到摊位前，他清了清嗓子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脸上堆满了笑容。 一枚银币啊！这可不是小钱，能随手丢给路边的乞丐，果然是人傻钱多的冒险者！ “哟！这位先生，来看看咱们的项链戒指，咱们金蔷薇可是…” 莱特低着头，目光在小铺桌板上扫来扫去，不由在心底倒吸一股凉气。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如此多的金银，光是桌面上这些，看上去三个金币都不止吧！ 心下虽然震撼，但莱特面上依旧佯装淡定。他抬手托住下颌，满脸写着不满意，“你们这儿，没有魔痕饰品吗？” 魔痕饰品也属于魔痕装备的一种，但却是戒指、项链、胸针之类的小玩意。虽然同样是镌刻着一些低级的魔法纹路，但因为便携小巧，在冒险者中往往更受欢迎。 “哎呀，这不好意思。”小伙计挠了挠头，脸上有些惶恐，“我们这儿就是普通的首饰铺子，魔法符文的事儿，咱也不太懂。” 莱特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随后转过身似乎就准备离开。身后的小贩却连忙喊住了自己，“还有什么事吗？” 眼见出手阔绰的冒险者要走，小伙计心下忽得着急起来。自己等了大半天都没一单生意，他可不想就这么错过这最后一次机会。 “先，先生…魔痕装备我们这儿确实没有，但您看看我们的工艺，金蔷薇可是王都有名的牌子啊！”小贩招呼着莱特，不停将桌上的饰品取下展示给对方看。 “花里胡哨的，我没什么兴趣…”莱特却只是摆摆手，显然已经对小贩的挽留失去了耐心。 “您看，这虽然不是魔痕装备。但咱的做工好啊！您只要带着咱的东西，去城里的炼金术协会那边，不就想刻什么魔法都行了嘛！”小贩额角渗出一丝汗水，他已经尽全力在组织着措辞了。 “市面上流动的魔痕饰品，那都粗制滥造！哪比得上咱们家的呀！”小贩脸上陪着笑容，将一条金项链放在了莱特手中。 金蔷薇的做工确实在王都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也是莱特早就研究过的行情。他看着手上精美的项链，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似得笑起来，“继续说。” “嘿！到时候，您再把这加工好的魔痕饰品，送给喜欢的队友！绝对能一俘芳心啊！”小贩脸上透露着轻车熟路的笑容，对于这种出手大方的冒险者，他见过不少！ 挑这种魔痕饰品的，九成九是为了送女人！尤其是佣兵团里那些有钱的女性魔法师，追求她们的人可绝对不算少！ 想到此，小贩又将头向前凑了凑，装模作样地小声说道，“先生，其实啊！这女人，什么实用的魔法，都不如好看更戳她们哩！” “真的？”莱特好像已经完全被小贩的话术吸引，他从怀里又摸出一枚银币，丢给了这名小贩，“我的确需要几件魔痕饰品送人，你给推荐推荐？格里芬佣兵团可不会亏待你的。” 几件！！小贩兴冲冲地接过莱特打赏的银币，愈发确信眼前这人是个人傻钱多的大主顾了。他虽然没听说过格里芬佣兵团，但想必也是挺有名气的吧！ “没问题！！那您更应该挑我们金蔷薇的啦…” ……… 短暂的推销后，莱特似乎颇为满意，点了点眼前小贩层推荐的那七八件各色饰品，“这些，我全要了！” “诶！诶！好嘞，这就给您装起来…”小贩的喜悦溢于言表，今天这可是做成了笔大单！再加上这佣兵的赏钱，真是时来运转了！ 正当小贩准备打包装盒时，莱特却忽然皱起眉来，“等等…我怎么确定，炼金师能在你们这些项链上刻魔痕啊？万一你要是哄我的？” “这，这怎么会呢？咱们金蔷薇那可是老牌子…” “不行不行，还是算了。”莱特摇摇头，似乎在最后一刻终于回过味来。他小心观察着面前的小贩，心知都到了最后一步，对方是不舍得就此放弃这个大单的，况且为了谈成这笔生意，小贩可是卖力推销了半天。 眼看小伙计急得满头是汗，莱特却只是冷静地讲出了自己的顾虑与担心。随后语气一转，目光凶狠地看着小伙计，表示哄骗格里芬佣兵团可没有好下场。 所以格里芬佣兵团到底是什么啊！ 小贩心头怦怦直跳，冒险者们确实人傻钱多，但这些也都是刀口舔血的主啊！什么事都做得出，正当他准备保命为重，自认倒霉时，对面的莱特却又开了口。 “不过我倒是可以去炼金师那边问问…” “没问题，没问题的！要不…您带一件样品去问问？保管可以！要是没问题了，您再来取剩下的怎么样？”小贩像是抓住了莱特话中的隐语，连忙顺着对方的话说。 但话一出口，他又不由警惕起来。冒险者挑选的这七八件饰品，各个都是几十枚银币的档位，全是他推销的高档货。 要是这冒险者是骗子？就拿一件跑路，自己也赔不起啊… “嗯…”莱特揉搓着下巴，又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币抛给小贩，他的指尖在盒中的几件饰品上流转，最后伸手指了指摊位上最不起眼的一串银项链。 “我也不让你为难，只要确认能镌刻魔痕就行。”莱特语气很是随意，将那条银项链取下来，“这也是你们金蔷薇的吧？” “是，是的！您请便，没问题！这点事我还是能做主的！”小贩接过莱特的银币，心底的疑虑终于彻底打消。如果真是骗子，怎么可能放着昂贵的高级货不拿，特意选个只值几枚银币的地摊货？ 莱特点点头，笑着将那枚银项链取下。收了莱特两枚银币打赏的小贩倒也没好意思开口索要几枚银币的押金，生怕因为斤斤计较而得罪了大主顾。 他不停夸赞着金蔷薇的牌子和历史，并表示就算只是一条最便宜的银项链，那也得好好包起来。 “您慢走！慢走哈！我们就在这儿看摊，这两天随时都欢迎您来取货。” ……… 手中捧着精美饰品盒的莱特沿着进城的方向，缓步走出集市。他缓缓解下额间的缎带，将身上的皮甲和长剑全都取下。不必多说，老乞丐自然是自己雇来的，加上打赏给小贩的两枚银币和这身装备…能换到这条项链可全凭自己的智慧。 傍晚的风格外温柔舒服，莱特将饰品盒放好，嘴角徜徉着自信的微笑。 王都的规则，看来也没有多复杂！ 第36章 工友的意外 细碎的斜阳顺着城墙的边角流下，慢慢渗进路边的水沟，天色也便由此昏暗下来。心满意足的莱特开始顺着居民区的小道向城区走去，虽然身上只剩下几十枚铜币了，但或许可以去城里的酒馆喝一杯，听听吟游诗人的小曲。 嗯…一杯麦酒，只是一杯麦酒的话还是买得起的！他可太需要喝一杯放松下了！莱特舔舔发干的嘴唇，即便已经计划准备蛮久了，但在金蔷薇小铺前时，他还确实有些紧张。 然而他刚走到最近的城门时，却恍然间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莱特单手抱着那套皮甲和长剑，转头向后看去，却见是一名诺德镇的同乡，正急匆匆地从城门外的居民区跑来。 “莱特！哎呀…可算找到你了。”同乡工友抬手扒住莱特的肩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啊…我出来散散步，怎么了？”莱特挠了挠脖子，但他很快从工友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同乡工友用力点点头，“快，快回去吧！德莱文快不行了。” 手中的皮甲和长剑忽得坠落在地，莱特忽然伸手抓着同乡工友的衣服，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年轻人迅速冷静下来，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但只觉心脏砰砰直跳。 “快带我去…” ……… 昏暗腐旧的窝棚中，粗重的喘息声积压在发霉的空气里，让人喘不过气。莱特与几名同乡站在干草铺前，眼中的光亮随着桌上油灯的火苗微微晃动。 头上缠着绷带的德莱文静静躺在算不得床的草垛上，双目紧闭胸口的起伏微弱中带着些许颤抖。平日里那精神奕奕的红胡子，此刻也无力地瘫在脖颈，上面依稀还能看见些凝固的血迹。 由于计划赶集给简买礼物，莱特并没有参加今天的出工。德莱文则是带着大家去码头帮忙搬卸货物，这两天说是赶上出海的商船归港，需要不少劳力。 商船给的报酬颇为丰厚，大伙们干得也格外起劲。只是德莱文为了保护另一名比莱特还小的同乡，不慎被翻倒的货箱堆砸中掩埋，现在还没有苏醒。 “都，都怪我，唔…要是我不小心，德莱文叔叔也不会。”那名被救的小子眼角含泪，跪在德莱文的船前，双手攥着大叔的胳膊。 “别哭了！这不怪你。”莱特眉头紧皱，他知道工友们已经请了教会的修女来治病，但德莱文的头部被砸伤，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换作是我们其他人遇到危险，德莱文叔叔也同样会救的。” 红胡子的德莱文，这位诺德镇的威望人物，总是这样如同长辈般照顾大伙。由于德莱文家与简家离得很近，莱特小时候便没少接受德莱文一家的帮助。 这对于从小失去父母的莱特来说，德莱文就好像父亲一样。 “医师…为什么不请医师？？”莱特拽过一旁带自己回来的工友，嗓子都有些哑了。他恨自己出事时不在大伙身边，明明都有时间到处找自己，为什么不赶紧去看医生呢。 工友们面面相觑，而后又羞愧地低下了头。莱特攥紧对方领口的手也渐渐松开了，不必说出口，他也明白了大家的窘迫。 没有足够的钱… 教会医院的修女是免费治伤的，但如果请医师，或者只是买一瓶高级药剂，都需要大量银币。 德莱文伤到了脑袋，修女之前已经给他服用了教会医院的血精药剂，但也只是勉强维持现状而已，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治疗，伤情只会愈发恶化。 莱特从兜里翻翻找找，将剩下的铜币都倒在桌上，而后右手探进怀里摸了摸银项链的盒子，犹豫片刻后同样掏了出来。 工友们也同样将钱取出聚到一起，前些日子大伙刚寄回去一笔钱，现在手里都不算富裕。莱特的目光在桌面上跳动横扫，快速清点着大家凑出来的钱币。 十二枚银币和一些散碎铜币，诺德镇的同乡一共七人，能临时凑出这么多已经颇为不容易了。但考虑到德莱文的伤势，莱特估计只有比血精药剂更高一级的血魂药水，才能治好了。 可那种高档药剂，甚至被当成军备物资，可不是他们这种人能买得到的。 “教会的修女们也说血精药剂不管用，说…说德莱文叔叔是伤到脑袋了，不是皮外伤。”被救的小工友强忍着泪水，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似得，埋着头就往屋外冲。 “你干什么去！”莱特一把拉住那小子，后者倔强地抿着嘴唇，大声喊着要去筹钱，就算把自己卖掉也要治好德莱文叔叔。 同乡都在劝导着小工友要冷静，听着耳边的争吵，莱特只觉脑袋嗡嗡的。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一滴汗水很快沿着下颌滴到手背上。 “还有办法！还有…”莱特将桌上的钱全都敛好，他目光紧盯着桌上的钱币，只觉呼吸声已经盖过了自己的心跳。 “你们照顾好德莱文叔叔，我有办法买到血魂药水。”莱特将小工友拉回屋内，而后冷静地包起桌上的钱币，在工友们的一声声呼喊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窝棚。 一定要顺利啊！ ……… 诺德镇的劳工们平日里都租住在一起，莱特离开后他们又再次没了主意。两名年纪稍大些的，跑出去到处找莱特的下落，剩下几人则负责照看昏迷的德莱文。 在小工友的恳求祈祷下，教会医院的修女又来了一次。但也只是重新施展了没什么用的治疗术，据修女说…如果是更高级些的圣魔法，肯定是能治好的，但她们也没怎么得到光明神的恩泽，不过只会点皮毛而已。 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在祈祷后送修女离去。免费为穷人看病的教会医院，能为了他们这些外乡人雇工辛苦两趟，在大伙看来已经是光明神的怜悯了。 然而德莱文的病情却在迅速恶化，如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看上去如同风中残烛，时刻都会死去。第二天中午，一身华丽丝服的莱特双眼满是血丝，忽然抬脚闯进窝棚。 他二话不说，便将怀里的药剂取出，一点点喂到德莱文口中。众人即便从来没见过血魂药水，但也能看出莱特手上药水瓶子的精致。 他们不停询问着莱特是从哪弄来的药水，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但后者却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将药水全都灌进德莱文口中。 微弱的光晕在德莱文的体表显现，虽然看不真切但却给了工友们难言的希望。有效果！看样子有效果！ 当一瓶药水喂完，莱特这才靠在地上，丝毫顾不得身上的华丽服装被泥巴与碎草玷污，长长舒了口气。药水起效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如果那老板所说的疗效不假，那自己的辛苦就没有白费。 他将手探进怀里，摸着已经空荡荡的项链盒，嘴角却露出复杂却安心的笑容。 ……… 第37章 马脚 德莱文的伤势很快好转，当天傍晚就从昏迷中苏醒。德莱文身上奇迹让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工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莱特弄到的药水，简直是神效啊！ 然而面对庆祝和称赞，早就脱下丝服的莱特却只是靠在门边微微一笑，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心事。不论大伙怎么询问这药剂的来路，他都称这是自己花钱买的，让大家放心好了。 不论怎么说，德莱文的病情好转都是大喜事一件，倒也没人打算在这种事情上继续深究。毕竟，只要同伴还活着，不就是最重要的嘛！只有靠着墙根的德莱文，默默看着好像成熟了许多的莱特，眼神中满是复杂与愧疚。 几天后，德莱文的伤大体已经恢复，像他们这种外乡的临时雇工，因工作受伤是十分常见且普遍的事情。虽然早年间忠诚与信仰的勇者威廉便已经颁布了抚恤与工伤赔偿的法令，但执行起来却依旧困难重重。 出事当天，罗塞蒂家负责招工的商人便将受伤的德拉文等人赶离了码头。更别说给予任何补偿或救治了。 虽然众人大多愤愤不平，但也无可奈何。劳工们也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继续花费时间，德莱文计划着再干几天活计，攒个路费就带大家离开王都返乡。然而直到返乡前的聚餐会，莱特的日子都并不平静。 热闹喧哗的酒馆中，诺德镇的同乡工友们或站或坐，全都倚靠在桌子旁，将手中的麦酒与果脯馅饼高高举起。没有什么比一个月的辛苦后，带着还算满意的收获回家更令人开心的了，只是这场丰盛的晚宴中，却唯独少了莱特的身影。 “那小子跑哪儿去了，真是的，这么好的酒…”工友端起木桶杯，将清爽干洌的麦酒灌下去大半，然后舒爽地呼了口气。 “说是身体不太舒服没太有胃口，可能吃坏肚子了吧。”小个子工友捏着手边的面包盘，随口说道。 虽然莱特没有出席，但大家伙的话题中心依然总是围绕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小子。尤其是对莱特如何在这么短时间里，弄到血魂药水感到十分好奇。 头上缠着绷带的德莱文将喝了两口的麦酒放下，轻轻捋了捋自己浓密的红胡子。在宴会热烈的氛围中，这位诺德镇工友中的领头人，忽得站起身来。 “你们接着吃，我去看看莱特。” 众人看着德莱文离桌的背影，短暂沉默了片刻，又接着庆祝起来。只是随着德拉文的离开，他们谈及的话题，也十分默契地从莱特与血魂药水，转向了诺德镇的事情。 王都是座充满机遇、却深不见底的泥潭，这是德莱文一贯以来的认知与判断。作为一名目不识丁的小镇渔民，每次来王都做短工他都是处处小心，宁愿吃亏也不想得罪任何人。 超出自己认知能力以外的事情，绝不贪心；陌生而盘根错节的规则，绝不触碰。这便是属于小民的生活 智慧。然而莱特却不一样。 德莱文一边走在泥泞的居民区小路上，一边紧了紧身上的补丁短衫。他知道莱特打小就聪明，有想法有抱负。 他不应该属于迟暮的诺德镇，这也是德莱文总是会带年轻人来王都见世面的原因。然而德莱文却更担心聪明的莱特会被王都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从而误入歧途。 那瓶血魂药水的疗效实在太好了。自己的这条命是莱特给的，德莱文扶着窝棚的门板，心底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问清楚那药水的来历。 两声敲门口，平日里生活的窝棚却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德莱文稍作犹豫后还是推门进入，向着莱特床铺的方向望去。 ……… “终于堵到你了，小子。” 天空中密布的乌云，将晚霞与阳光全都遮挡得严实，厚密得像是沾了水的灰色羊绒布。泥泞晦暗的城下居民区小巷里，十几名着甲的汉子正将莱特堵在当中，为首的看上去像是某位贵族家的纨绔。 “你们想怎么样？”莱特捏紧了拳头，眼神不善地看着那名纨绔子弟。 “怎么样？你不会忘了我吧？亲爱的查理先生？罗塞蒂家的次子？”那名纨绔冷哼一声，将左手上的手套褪下，捏在掌心，“你这个骗子，打着我们罗塞蒂家族的名头招摇撞骗，害得我被父亲臭骂一顿！” 莱特默然，价格昂贵的血魂药水，绝不是他这种外乡人有资格买的。垄断药剂生意的罗塞蒂家族还在故意抬高药水价格。 而他们，也正是那天码头上，远洋货船的所有者。 当时他们是如何对待德莱文的，莱特十分清楚。没有人在乎一名外乡劳工的生死，所以想要活命…就只能自己争取了。 莱特并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错，如果贵族们愿意及时给德莱文救治；如果他们没有垄断抬高药水的价格，如果… 唯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匆忙之间留下的马脚。本想着过完这几天就立马离开王都避避风头，但果然贵族们的势力与情报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第38章 代价 “其实…”莱特心思转动，刚准备拖延时间，对面的纨绔子弟却忽然将手套丢在地上，丝毫没有任何给莱特狡辩或反驳的机会。 “决斗吧！你侮辱了我查理·冯·罗塞蒂的名声！”罗塞蒂家的次男忽得抽出腰间镶满魔石的长剑，脸上挂着残忍且戏谑的笑容。一想起因为这事被几个兄弟笑话，查理罗塞蒂便直恨得牙痒痒。 一个卑贱的外乡雇工！居然敢这么愚弄自己！ “呵，但就算是你这种贱民，我还是会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莱特捏紧了拳头，他不知道眼前这贵族小子究竟是抱着什么打算。但见没有反驳的机会，他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白脸，真不一定会是自己的对手，只要制住这个家伙… 慢慢调整好好呼吸，见周围的家丁仆从都没有出手的意思，莱特也终于渐渐放下心来。他脚下发力，忽得抢先冲向了伯爵次子。 即便没有练习过什么战斗技巧，但长期的体力劳动依旧让他拥有了一身精壮的肌肉。那一拳带着微微的破空声，径直砸向了次子的脸颊。 震颤！酸麻与疼痛感沿着指节和虎口向整条手臂蔓延，莱特一拳撞在透明的气壁上，巨大的反震力道将他整个人掀翻，仰面摔在了泥地里。 微弱的流光在次男的指节上流转，那里似乎有一枚精巧的戒指。 是魔痕装备！莱特顾不得咧嘴呻吟，迅速从地上爬起，找准角度猛然绕到次男身后。然而还未等莱特发起攻击，一阵爆裂的火焰迅速炸满了他的视野。 灼热感与刺痛将他的前臂熏得漆黑，莱特快速朝后退去，在他的视野中，罗塞蒂家的次子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 “别以为你偷了身衣服，就能变成贵族。”次男默默转过头，眼中满是不屑与嘲弄，“再来呀，怎么不攻击了？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连我查理的身份都敢冒充，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 次男向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一步步走向莱特，“没想到就是个卑贱的外乡人，杀了你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所以…你可得好好让我消消气啊。” 次男手中长剑轻轻递出，噗嗤一声扎进了莱特的肩膀。后者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都被赤红的火环捆住，钉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魔法…又是魔法！ 莱特强忍着肩头的疼痛，狠狠瞪着面前的次男。对方却好像并不急着杀死他，反而变着花样，将四种元素魔法全都在莱特身上施展了个遍。 伤口在不断增加，猩红的血液将身下的泥地染着一片泥泞。在疼痛与折磨之中，毫无反抗之力的莱特眼前逐渐变暗，但他的意识却无比清晰。 “我生来就比你们这种人高贵。看到这身衣服了吗？”次男抬脚踩在莱特胸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脚下的杰作，“光是魔痕装备，我就有上百件，今天拿出来的只是一部分。” “水火风土，四系魔法的魔痕都有！就连中级的魔法也能放出来！我可是全系的魔法师！”次男的眼中并没有得意或炫耀的情绪，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欺负到我头上，贱民就该好好认命，一辈子趴在我们脚底下。” 莱特的意识正快速坠入冰冷，但他看向次男的眼神，依旧满是倔强与不服。不过是个靠家族背景的蠢货，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人会踩在自己头上。 王都的规则吗…莱特心底忽得闪过一丝释然。他输了，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仅此而已。如果自己穿着比伯爵还要高级的丝服，眼前这种家伙肯定会趴在地上争着抢着要舔自己的靴子吧！ 一丝得意的微笑在莱特嘴角浮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公爵，不…成为主教祭司，成为王的情景。 “昏过去了？”次男瞥着脚下毫无反应的莱特，忽然冷哼一声，像是突然间没了兴趣，“没意思，杀了他吧。” 次男从怀里取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溅在身上的血迹，而后随手丢在莱特脸上。一众家丁们见少爷下令，其中两人抽出武器便向莱特走去。 “莱特？莱特…” 耳边似乎有微弱的声音传来，但莱特却听不真切。幻想中的情景如同水下的泡沫，并没有持续多久。清晰且深入骨髓的痛感便再次钻入脑海。 “求，求求你们…不要杀，…只是…孩子。” 断断续续的声音逐渐刺激着莱特那麻木的神经。好像，好像是德莱文叔叔？他…他的伤好了吗？ “莱特欠老爷们多少钱，您和我说个数，我一定筹给你们。” 天空中，一道炸雷劈在乌云前，到处寻找莱特的德莱文终于在小巷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少年，还有手持利刃准备动手杀人的家丁。 红胡子的中年人顾不得其他，连忙推开巷口的家丁，冲到莱特身旁死死抱着持刀仆从的小腿不断哀求。 “求你们…求你们放过他。” “滚开，臭乞丐！”那仆从抬脚将德莱文踢翻，但后者又迅速扑到了莱特身上，红色的胡子上满是泥水和血迹。 次男厌恶地看着冲进来的德莱文，那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一看就是和莱特差不多的外乡贱民。眼见仆从准备围上去，次男却忽得一抬手制止了部下。 “你是他什么人？”次男抬脚踩在箱子上，随口询问着德莱文。 “我…”红胡子的中年人低着头，“我是他的长辈！对不起，莱特有什么得罪大人们的地方，请惩罚我好了，就…就放他一条生路吧，求求你们。” 德莱文依旧是那样低声下气，一如他在面对那些故意刁难的商人们时一样。次男却只是笑了笑，缓缓取下自己的另一只手套，用力丢到了墙根的泥坑中。 “城下的贫民窟，这种人还真是多啊，去把我的手套捡回来。”次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静静看着扑在莱特身上的德莱文，“像狗一样…” ……… 第39章 规则的顶点 一滴冰冷的雨水坠落在莱特的眼角，他本能地动了动眼球。冷冽的刺激让他慢慢清醒了不少，年轻人缓缓睁开眼，耳边却是传来一阵阵哄笑声。 德，德莱文叔叔？ 眼前的景象顿时让莱特清醒过来，自己最敬爱的德莱文，此刻正趴在次男脚下，嘴里还叼着一只满是泥巴的手套，闷声学着狗叫。 那滑稽笨拙的样子，惹得次男和一旁的仆从全都哈哈大笑。 为什么？为什么德莱文会在这里！莱特挣扎着，但伤痛却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只是在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杀了他！杀了他们！莱特的眼睛逐渐泛红，他憎恶地看着满脸笑容的次男，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撕成碎片。 然而现实却如同那从天而降的冰冷雨水般，无情地打在莱特的脸上，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嘁，下雨了，走！回去了。”眼见天空中逐渐泛起炸雷，雨点如黄豆般坠下。次男也没了继续玩闹的心思，招呼了下周围的仆从，准备找个避雨的地方。 德莱文见状总算松了口气，他将头抵在地面上，眼角紧闭。一口气跑到巷口的次男，打开了气盾用作挡雨，而后冲两名仆从使了个眼色，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居民区。 刚刚放松下来的德莱文，连忙挪到莱特身边，看着遍体鳞伤的年轻人，他的眼角再次流出滚烫的眼泪。莱特他…肯定是因为那药水，才得罪了贵族。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了这个孩子… 看着莱特那满是不忍的眼神，德莱文笑了笑，嘴角的红色胡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为什么…” 德莱文粗糙的指尖在莱特的眼角蹭了蹭，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他缓缓闭上眼。“是我把你们带到王都的，我必须带你们回去。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然而莱特却并没有时间感受悲伤，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又重新出现在他们身后。次男的两名仆从重新折返回来，没有任何言语直接抽出武器，猛得向下砍去。 不，不要！！ 鲜血飞溅，温热的红色液体落进莱特的眼睛，将他的视野染得通红一片。德莱文猛得趴在自己身上，锐利的剑锋直直贯穿了中年人的躯体，继而刺入莱特的小腹。 一下，又一下，直到德莱文再没了动静。完成收尾工作的两名仆从，这才顶着大雨，快步向巷口跑去，似乎想要赶紧找个酒馆避雨。 没有人会在乎两名外乡劳工的死活，这也是王都的规则。 莱特已然发不出声音，血腥味填满了他的喉咙。或许是强烈的愤怒与不甘心，亦或者是挡在自己身上的德莱文承受了主要的伤害，莱特最后一抹意识依旧没有散去。 体温正在逐渐丧失，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不停咆哮。 输了！彻底输了…王都的规则，就是这么残酷。莱特尽力睁大着眼睛，倔强地不愿闭上。罗塞蒂家族！王都的贵族们！总有一天，就算是下辈子… 自己也会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你们所有人头上，爬到最高的位置，到时候看看谁才是失败者。 瓢泼大雨冲刷着地面的血迹，也一遍遍洗刷着莱特的思想。自己落到今天下场，德莱文叔叔和自己会死在这儿，全都是因为自己穿着带补丁的破衣，全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够。 王都的规则就是这样，所以…只要顺着规则一路往上，不就没有人能欺负自己了吗？ 意识逐渐冰冷，然而在莱特陷入昏迷前，一道裹在黑色斗篷中的身影，隐约好像闯进了自己的视野… ……… 无尽的黑色空间中，莱特捂着脸，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让他逐渐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身后，简的声音却又忽然让他平静了不少。 “莱特？你怎么了？是…是哪里不舒服吗？”简抓着莱特的手腕，颇为担心地看着眼前的恋人。刚刚莱特就好像做了噩梦一样，表情狰狞到可怕的程度。 一瞬间膨胀的欲望让莱特只觉太阳穴发胀，他长长呼了口气，轻轻拍打着简的手背，“没什么，我们就要到了。” 德莱文的死因，莱特始终没有和同乡的工友说实话。那群黑衣人，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这已经足够了。 莱特牵着少女的手，忽得向前迈出，眼前的黑暗顿时如潮水般褪去。他们转眼间，已经来到了一处熠熠生辉的晶洞。 莱特的眼中再没有迷茫，他看向简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决绝。 重新活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简，你相信我吗…”莱特看着恋人的目光，语气平静地询问着。 少女抿着嘴唇，用力点点头。莱特终于露出了安心且欣慰的笑容，他抬起手，接着晶洞里熠熠闪烁的光亮，轻轻撩起少女额间的垂下的碎发。 “我会让你穿上最名贵的礼服，让你成为最高贵的女人…”莱特和简相拥在一起，“我们一起去王都，一起走到顶点，好好生活下去吧。” 似乎是察觉到莱特的神情有些奇怪，简慢慢推开身前的恋人，她侧着头感到不解。 “高贵？顶点…莱特，你，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少女疑惑地看向莱特，“等解除诅咒，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无所谓的。” 少女轻轻抚摸着莱特的脸颊，温暖的指尖触碰到后者的眼角时。莱特眼中，简一瞬间竟和德莱文的形象重叠起来。 他一把抓住简的手，不停摇着头，“别傻了！你不往上爬，就会有上面的人抬脚踩在你头顶！就会有人欺负你…那样的生活我才不要！这就是王都的规则，不…是整个人类王国的规则，只有站在顶点的人，才有尽情生活的权利。简…听话，我们一起！” “一起…什么？” “一起接受克罗斯大人的赐福，成为最高贵的人啊！” 第40章 水精灵现身 黑暗无际的混沌空间中，一根根白色的弦如同组构乐章的曲谱，在克里斯的周围盘旋震颤，或风、或水的律动像是波浪般卷动倾覆。 只是这种奇妙景象克里斯却并没有观察太久，在希尔芙的帮助下，他闭上眼睛尽力感受每一丝微风吹过后留下的触感，风精灵竟在此时意外地安静下来了。 “温蒂妮的气息好像有些不对诶…”希尔芙飘在黑暗中，装作思考的模样，将线偶的手贴在下巴上，身体却轻飘飘地浮动着。 克里斯点点头，不用希尔芙提醒，他也能感觉到那股异样的感觉。似乎原本处于均势的两股力量，忽然间失去了平衡似得，平和安宁的水此刻好像有些急躁。 “还有多久，希尔芙。” 风精灵挠了挠头，又继续推出一股微风，带着克里斯与莎伦向未知的黑暗中行进。 “咱不知道诶，温蒂妮好像…好像在移动？唔…不管啦！”在希尔芙的感知里，水精灵的气息变得飘忽不定，这让原本打了包票的她感觉颇有些挂不住面子，顿时不满地哼了一声。 “咱大老远的来找温蒂妮，凭什么还要咱到处找她，真没礼貌。” 狂放的风元素以希尔芙为中心，忽然间如同烟花般炸开，混乱却精纯的元素之力像是膨胀的气球般，将附近散乱的水元素全部排开挤走，直到膨胀出十多米的半径后，才像是喘息般顿了顿。 “温蒂妮~咱来找你玩啦！” 风精灵的声音像是水面下翻滚的气泡，沿着膨胀的风暴球快速向外传播。声音是可以随风而去的，但克里斯显然没想到，希尔芙最终竟然选择了这么一个朴素直接的办法来联系水精灵。只是这刮皮削骨般的风…… 那个笨蛋！！ “莎伦，你没事吧？”克里斯单手抓着莎伦的手腕，即便拥有着风之刻印，他依旧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弄得浑身刺痛，更不必说莎伦了。 然而克里斯眯起右眼，刚向后望去，却又猛得愣在了那儿。莎伦身上的魔纹自手腕到脸颊，如同黏附的沥青，不断形成又褪去，微红的光彩在黑色魔纹的缝隙处若隐若现，好像破裂的蛋壳。 是魔气… 莎伦双眼不知何时已经被晕染得一片微红，灰黑色的浓雾自赤红的双唇间缓缓吐出，将她的面容晕得模糊且不真实。 从半刻钟前，少女的耳边便不时传来悠远细碎的低语。直到希尔芙的风暴炸开，魔纹应激般地涌现时，莎伦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遥远却令人心神震颤的声音。 “一起接受……的赐福，成…最高贵的……！” 隐约间，莎伦模糊的视野前，似乎看见了明亮且斑斓的水晶溶洞。 莎伦那若隐若现的面容似乎带着可怕的魅惑之力。克里斯心神一颤，连忙眨下眼，再睁开时右眼已经变得雪白一片。色欲的勇者吗…主人格那家伙，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别慌，我这就帮你压制住魔纹。”克里斯抬手伸向莎伦，他的身体经过圣法气与魔气的双重锻造炼金，对魔气有着极强的兼容性。 只要将爆发的魔气导入自己体内… “离那女孩远些。”平和淡然的声音顺着风暴飘入克里斯的脑海，紧接着便是如汪洋般的水元素在他与莎伦之间迸发，硬生生将二人震开。 “哦哦！温蒂妮，终于见到你了！咱来玩了哦~~” 还未回过神来，希尔芙那愉快的声音便在脑海中响起。克里斯撑着软和的地面，晃了晃发昏的脑袋，却并没有解除魔眼的观测。 如喷泉般涌现的线条交错上升，像是吟游诗人手中熟稔的鲁特琴，被拨弄出婉转且幽长的曲调。在那些水元素的弦中间，一只比希尔芙更饱满点的线偶正趴在那里。 与有翅膀的希尔芙线偶不同，这只线偶没有翅膀与双脚，反倒拖着一条致密的尾巴，末端径直溶解在了周围的元素中。 那便是…温蒂妮吗？ “果，果然是你这个笨蛋，希尔芙。”或许是因为风精灵在充当媒介的缘故，温蒂妮的声音同样在克里斯的脑海中响起，只不过她的语速比起希尔芙来要慢了许多。 “哼哼！见到咱高兴不，咱可是专程跑来找你玩的。”风精灵开心地在空中转了个圈。温蒂妮高不高兴克里斯不知道，但看上去希尔芙倒是蛮开心的。 “高，高兴什么！你惹麻烦了，你这个笨蛋！唔…”温蒂妮的声音慢吞吞的，听上去十分温柔，就算是这种好像生气了的样子，也完全凶不起来。 “诶？这样吗？”希尔芙侧着头，就算看不见线偶的表情，克里斯也能想象出她那腆着脸的白痴样。 克里斯缓缓站起身，向着莎伦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被丝状的灰雾缠绕，变成一颗厚实的茧了。“原本我们传送到这片空间，就已经让维持封印平衡的力量出现摇晃了，希尔芙你刚刚放出的精灵魔法，恐怕让均势彻底被打破了。” 克里斯皱着眉头，却没有立刻接近莎伦。如果封印的平衡已经被动摇，那克罗斯教团所崇拜的神明，就很可能会借势脱出封印！ 假如这就是莱特的目的…克里斯猛得抬起头，看向莎伦悬在半空中的灰茧。 原来是这样！ “不好意思温蒂妮，请问封印已经彻底被破坏了吗？”克里斯强忍着开启魔眼的阵痛，将目光投向了温蒂妮线偶的方向。 “诶？啊？你…你能看见我？”然而比起克里斯的问题，水精灵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同。鱼尾接连摆动，带着周围的水元素哗啦一下涌到克里斯身前，好像在看什么稀罕物。 “你…是勇者？” “哼哼！当然是啦！这就是咱捡到新玩具！”希尔芙骄傲地挺起胸膛，一溜烟地绕了过来，似乎两只精灵都已经将封印与邪神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只是咱的仆人，但姑且也算是新的勇者吧！” “诶？是这样啊…怪不得有勇者的气息在附近呢。”温蒂妮眨巴了两下眼，看上去对希尔芙的话深信不疑。 克里斯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希尔芙猛得双手交叉在胸前，摆了个叉的手势。 “嘘！傻瓜！想治病就听咱的~”希尔芙压低声线，单方面冲着克里斯喊道。 第41章 欲望的容器 希尔芙说完便绕到克里斯与温蒂妮之间，用身体挡在那儿，似乎不想让水精灵继续观察克里斯。“咱就想着吧，有好东西一定是要分享的，就带过来给你看看，克里斯他可是跟菲奥娜差不多有趣的哦！” “诶？是这样吗…”温蒂妮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忽然下定决心，“新的勇者啊，既然这个时候你能来到这儿，说不定就是天意！请，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为了保护这一片水源。” 还未等克里斯回答，希尔芙便在心底高兴地叫了起来！她乐呵呵地看着错把克里斯认作勇者的水精灵，心里得意极了。 谁说咱是笨蛋？把克里斯认成勇者的，可不止她一个了啊！ 虽然先前聊起光明神契约时，希尔芙说得轻松。但她与奥菲莉亚短暂的契约究竟会不会被光明神承认，她也不太确定。更何况那位审慎勇者，在树海事件后就已经放弃了勇者身份。 前途渺茫啊… 自己没有帮助勇者参与之战，这可是违反契约的行为！机智的希尔芙从北境回来时，就开始出主意，撺掇着让克里斯顺道来找温蒂妮。 既然不知道光明神会不会惩罚自己，那就干脆多拉几个家伙一起下水吧，反正大家都是好朋友。只要都把克里斯错认成勇者了，那就说明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法不责众嘛！这就是希尔芙引以为傲的智慧！ “契约哇！快提契约~”风精灵不停小声催促着。 克里斯长长呼了口气，瞥了希尔芙一眼这才开口对温蒂妮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的同伴看样子已经被邪神缠上，没多少时间闲聊了。” “啊啊！你这个傻瓜，赶紧提契约啊，这么好的机会。”风精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每个精灵都有自己筛选契约者的标准和权力，难得温蒂妮现在遇上麻烦了。 多好的机会啊！！ “你真的愿意帮我？”温蒂妮的声音还是平和且温柔。 “嗯！为了我的同伴，也为了莱纳河。即便…我并不是勇者。”克里斯冲着希尔芙感激地笑了下。他知道希尔芙的打算：精灵只会和勇者缔结契约，所以为了让自己能够接受温蒂妮的治疗，风精灵撒谎称自己是新一代的勇者。 希尔芙总是这样为自己考虑呀！克里斯心下感激，即便自己的确非常非常需要水精灵的契约与治疗,但还是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因为…谎言是永远无法赢得信赖与尊重的。 他不是勇者，也不是主人格那样带着全知人偶的邪神代行者。他没有任何象征身份与地位的外衣，但这并不是一件羞耻或自卑的事情。 他就是他自己，不需要冒充任何勇者。 “哼！白痴！让你病死好了。”希尔芙炸毛了似得怪叫一声，接着便把身体扭了过去，不再往克里斯与水精灵的方向看去。 温蒂妮线偶并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触碰了下克里斯的眉心。水蓝色的光华像是镜面般一闪而过。 “克里斯…是吗？”水精灵的语气似乎有些迟疑，“真是令人惊讶…嗯，没什么。请帮帮我吧，这条河流里的可怕之物就要苏醒，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压制封印了。” 温蒂妮这才飞到灰茧前，捂着脑袋好像在做什么痛苦的决定，“唔…很对不起，但你的同伴已经变成那可怕之物的容器了，我…我们必须杀死她。” 灰色粘稠的浓雾，紧贴在莎伦周身。正如温蒂妮所说，克里斯已经推断出来莱特的计划。只要引导自己与威廉进入这处空间，他与勇者寻找“解救”水精灵必然会引起失衡。 即便这种动摇并不能就此破开封印，但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某些沟通神主的仪式了。那个混小子，并非为了清除简身上的诅咒才带恋人进来，而是为了让身负邪神诅咒的少女，成为其复苏降临的容器！ 只是莱特缺失了太多情报。他恐怕并不知道，勇者已经看穿了他的打算，他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上有风精灵的契约刻印，能够这么快找到水精灵。 当然…莱特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就是允许了莎伦的同行。 克里斯平静地看着莎伦，抬手拦住了纠结愧疚的温蒂妮，“没关系的，我相信莎伦…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只要找到封印之地就可以了。” 不论是温蒂妮还是希尔芙，都对克里斯的判断感到莫名其妙。封印的泄露几乎板上钉钉，如果不趁邪神还未完全占据莎伦的身体时，迅速破坏容器，一旦那可怕的神明复苏，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我，我知道你关心自己的伙伴，但是…”温蒂妮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线偶静静看着克里斯的眼睛。不知何时，那惨白的魔眼已经解除，男人的目光中，看不出丝毫闪烁与心虚。 吸收了整座卢安斯特庞大欲念的色欲勇者莎伦，主人格精心挑选的“种子”。她压抑在心底的欲望，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邃。 教团神主克罗斯，有着披着各式人类衣服的诡异眷属。从对洗衣坊的调查来看，不同规格的服装，也代表了不同怪物的能力与强弱。 身份？地位？财富？克里斯并不清楚这位邪神掌握着什么样的教条，但无一例外会激起人们心底的渴求与欲望。 莱特并不知道莎伦的情况，在他看来莎伦就和威廉的几名扈从一样，是自己的跟班而已。或许这就是威廉找上莎伦的原因吧，那位勇者还真是滴水不漏。 因为，当封印松动，邪神逐渐复苏时。 与邪神有诅咒联系的少女简、欲望化身的“勇者”莎伦，谁更能引起邪神的兴趣？哪个才是更合适的容器？ 还有任何悬念吗？ 第42章 强者为尊的规则(2章合并了) 这片大陆中有着数不清的古老存在。只是如今，它们大多被尘烟掩盖，散布在每一处隐蔽的角落。某位混迹在赛尔斯河谷的假冒长老便说过，自己在看守某些强大存在的封印。 虽然克里斯并没有深入接触过赛尔斯河谷里可能封印的神明，但无论是异变的污秽者祭司，还是河水中的无名之物，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畏惧吗？害怕吗？或许有… 沿着水精灵的指引一路向前摸索，克里斯的心境却格外平和。这是自己第一次触碰到神明的世界，与魔王勇者的之战不同，克里斯很清楚自己终将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所以…接触眼前这位虚弱神明的机会，他不会逃避。 “腐溃与新生之神克罗斯，我很早就发现这处封印了。”温蒂妮说话依旧慢吞吞的，即便克里斯能从水精灵的话语中感到她很着急。“但是就在半年前…突如其来的震颤席卷了整片大陆，这里的封印也出现了松动。” 半年前？克里斯看着被希尔芙推动的巨大灰茧，却忽然皱起眉头。半年前似乎正是自己在青原树海破坏丰收仪式的时间。 黑山羊幼崽死在了魔镜世界里，大地母神降下所谓的“神罚”。克里斯并没有忘记，当时那次的追杀是麋鹿女神庇护了他。 莫非是因为丰收仪式被破坏的缘故，才使得大陆上众多神明的封印出现松动？ 克里斯忽然停下脚步，他曾一直怀疑过所谓神罚的具体内容。除了几乎每个月必会降临的黑山羊幼崽外，他也从勇者们的口中得知了席卷人类王国的虫祸与干旱。 “启示录…” 但如果有什么能真正威胁到这片大陆的，恐怕只有众多破封而出的神明们了。《启示录》中预言了审判之日的到来，那究竟是对何者的审判？ 克里斯此刻却有了自己的推测：旧日的失败者们挣破封印，它们必然会对现存的秩序感到不满。或是复仇、或是争夺，在这片有机会诞生第四位强大柱神的奇妙大陆上，新一轮的风暴或许正在聚集。 一场神明之间的战争，或许已经拉开帷幕了。 “克里斯？啊…我应该没叫错吧。”温蒂妮的声音再次响起，让走神的克里斯瞬间清醒过来，“我们就要到了。” 克里斯点点头，混沌的黑暗中，他隐约已经看见了唯一的光亮——那是一处散发着斑斓色彩的水晶溶洞。 浓稠的漆黑像是油画颜料般涂抹，水晶溶洞的外侧似乎是一座乌漆漆的山峰，只是在山脚的位置能看见内里散发的微弱光亮。 “这就是神主克罗斯的封印之地？”克里斯半蹲下身，用手指轻轻碾了下脚下柔软光滑的地面，就像那座黑山一样，这里的“土地”下似乎同样潜藏着某种神秘物质，只是被这层黑色覆盖，包裹压制了而已。 然而温蒂妮却忽然语气有些慌乱，周遭的水元素像是躁动的江河般翻滚涌动。 “不，不好…封印之地有人类。”水精灵并没有想到，她在寻着勇者的气息外出时，竟然有人摸到了这里。 一旦自己维系封印裂口的魔法被干扰，温蒂妮转头看了看被希尔芙拖着走的灰色蚕茧。不…风精灵先前的魔法已经打破均势了，就算没人接触，封印恐怕也会消散。 “哼！看咱干嘛？这可怪不着咱啦。”希尔芙倔强地扭过头，自从之前克里斯打乱了她的完美计划后，风精灵就一直在闹别扭，此刻看上去好像还在生气。 “先别进去…”克里斯抬手制止了准备冲回溶洞的温蒂妮，他平静地注视着莎伦化作了灰雾厚茧，心底逐渐有了计划。 ……… 时间倒回一些，斑斓五彩的溶洞里，莱特深情款款地看着恋人，目光好像要透过凡俗的皮囊，直接触碰到少女的灵魂似得。 “莱特…你，你在说什么？”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但手臂却被莱特紧紧抓住。克罗斯大人？为什么要这么称呼？ 最高贵的人又是什么？简即便仍旧有些不明就里，但不好的预感依然涌上心头。 “你什么都不必做，简…听话，只要闭上眼就好。”莱特的声音十分温柔，就好像在安抚失眠的恋人似得。他抬手扯下身上的长袍，里面却是一件华贵到极点的贵族丝服。 “克罗斯大人赐予了我力量…我们一定可以幸福的，简。” 莱特抓住长袍的左手缓缓松开，灰黑色的法袍便如同有生命般自行飘离。在少女惊骇的目光中，那空荡荡的法袍逐渐合拢，灰色的浓雾像是人偶般撑起了整件袍子。 “你…你加入克罗斯教团了？”简单手捂着嘴巴，事到如今她又怎会看不出莱特的身份？那种操控衣物与雾气的能力，不正是自己在洗衣坊见过的吗？ “克罗斯大人才是正确的，如果没有那位大人…我已经死在王都了，和德莱文大叔一样。”莱特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疯狂与冲动，他很理智，很清楚自己的判断与目的。 德莱文的死，在诺德镇的同乡们看来只是个意外，但真实情况只有他才知道。 “德莱文叔叔？”简本能地想要逃离眼前这个男人，莱特的面容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格外陌生。 “是王都里那群穿着丝服的贵族杀死了他。”莱特的声音平静，一旁的灰色法袍却已经开始施展起某种魔法来。 “虽然我在得到恩赐后，第一时间就替他报了仇…但这还远远不够！”莱特强硬地拽着少女，“只有让克罗斯大人复活，我们才能不再受欺负，这是规则。” “不，不要这样莱特。我知道你很难过，但…” 莱特忽得抬手捂住了少女的嘴，“没有但是了，这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请相信我。” 无尽的灰色浓雾从灰色法袍的身上亮起，像是绵软的海绵伸出无数触角伪足，渐渐涌向简。少女抓着莱特的手臂不断挣扎，但后者却只是默然地看着她被灰雾覆盖。 渐渐地，少女反抗的力气开始减弱，她茫然地注视着前方好像陷入了沉睡。心爱的围巾也在挣扎的时候脱落，露出了那被诅咒感染后的可怕面容。 “简…你真是世界上最美的人。”莱特看着少女脸上的诅咒痕迹，即便腐烂的痕迹已经彻底浸染了简的皮肤，但这些腐疮上，可是全都有着克罗斯大人的印记啊！ 笑容逐渐在莱特的嘴角扬起，他成功了…封印的强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弱！就在先前，整座混沌空间中，不知为何爆发了强烈的能量波动，水精灵留下的魔法与封印之力的平衡被瞬间打破。 “请降临吧！伟大的主人…”莱特单膝跪在简身前，身体由于激动而不住地颤抖。他能感觉到，克罗斯大人的气息正在涌现，那残破的封印和精灵魔法，简直不堪一击。 一下、两下。浓密的黑雾包裹着少女的躯体，像是心脏般收缩跳动。然而许久之后，莱特终于还是疑惑地抬起了头。 怎么？怎么会这么久？ 他看向灰雾中的简，少女依旧是最开始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他缓缓站起身，有些难以置信地吞了下口水。封印已经被冲破，理论上来说克罗斯大人已经能够脱困而出，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降临？” “看来是你还不够诚心啊，莱特…” 一道平和且自信的声音从洞口处响起，瞬间打破了莱特的思绪。他猛然转过身，瞳孔不自觉地开始放大。“是你！勇者威廉？？” “你做了什么！？”莱特攥紧了拳头，看着勇者与四名扈从进入溶洞深处。 威廉手上捧着一枚发光的水晶，微弱的光亮在水晶溶洞的色彩下，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找到同伴，然后来到这里，仅此而已。” 莱特沉默了片刻，虽然他不知道勇者是用了什么方法干扰了克罗斯大人的降临，但显然自己的计划已经彻底暴露了。 “呵，果然不愧是王都最有人望的勇者，看来那些关于你的传闻并不是假的。”莱特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身上的丝服竟逐渐泛起奇怪的光芒，将他的五官拉出倾斜的阴影与棱角。 随着莱特左手一挥，那丝绸华服忽得变成了精美的冒险者轻甲，一柄泛着寒光的骑士长剑十分自然地滑到他的手心。 “莱特，你很聪明。但可惜…没有用到正确的地方。”威廉叹了口气，身后的四名扈从已然纵身跃出，向着莱特围杀而去。 手中长剑斩出，淡白的气刃便如月牙般扫向威廉。骑士扈从脚下轻点，从身跃出，只是一道竖劈，便将莱特的攻击斩碎。 淡金色的光芒在扈从身上涌现，那不是武技与魔法，而是威廉的勇者能力。剩下几名扈从借机贴身围上，迅速逼近中间的莱特。 “正确？这就是正确的事情！”莱特的剑技熟稔，甚至还在默念着古怪的咒术，即便四名加持过的扈从围攻，他依旧不落下风。“王都的规则，你可比我了解得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会有生存的权利！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反手荡开骑士们的合击，莱特目光猛得锁定了远处的威廉，后者身形顿了下，一丝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是咒术… 果然还没进入圣域的自己，不一定能赢过他啊。威廉嘴角泛起一丝无奈，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 “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就加入了克罗斯教团？甚至把自己的恋人送给邪神当祭品？”威廉摇摇头，他太清楚莱特的想法了，但正因如此，勇者才更觉得无奈。 “闭嘴！你才不会明白我的感受！”莱特周身猛然荡起强劲的气流，将几名扈从全都掀翻，他红着眼睛死盯着不远处淡然自若的威廉，“你是什么人？高高在上的勇者！就算是国王也要给你面子，像你这种没被欺凌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正确。” 面对凶狠的质问，威廉却只是笑了笑，“身份与地位的外衣，你已经被克罗斯教团荼毒太深了。王都的规则确实如你所说，那是个吃人与被吃的城市。” “但…规则如此，就一定是对的吗？”威廉冲着扈从们招了下手，几名受伤的骑士便各自退离数步，和莱特保持着警戒距离。 “反正你的主人暂时也腾不出手，呵呵…不然听我讲个故事吧，莱特。”即便扈从骑士们并不是莱特的对手，但勇者却好像没有丝毫担心。 “你不担心我现在杀了你？”莱特轻哼一声，扬起手中的剑锋，指着勇者说道。 “无妨~有一位妈妈带着孩子回家，路上看见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母亲就指着那衣衫褴褛的可怜人说，孩子你一定要努力，要有出息，以后千万不要变成他这样的乞丐。” “而同样有一位妈妈，也在遇见乞丐时教育孩子。她说，孩子你一定要努力，要有出息，以后尽可能去帮他们，不要让更多人变成乞丐。” 莱特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屑，“你是想说我是前一种？你是后一种？” “克罗斯教团给了你身份与地位的外衣，让你有机会不变成被压迫的‘乞丐’。”威廉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你感激他们我很理解，但是…” “你只是想沿着王都规则爬到最高，从被压迫的可怜人，摇身一变，成为压迫别人的存在。”看着莱特一步步走近，威廉却没有任何畏惧，“如果这就是你认为正确，这种正确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这就是王都的规则！不…人类的规则。我想活的更好有什么错？”莱特对威廉的劝说嗤之以鼻。 “至于那些乞丐？不过是群失败者而已，如果他们能爬到我头上，把我踩进泥里，我同样不会有任何怨言。”莱特舔了舔下唇，手中长剑猛得斩出，眼看就要将话多的威廉一分为二。 “毕竟这个世界，永远都只有强者才能说了算。” 第43章 威廉的棋盘 莱特的攻击转瞬即至，耀眼的剑光迅速在勇者的眼前放大，一瞬间将其吞没。忠诚与信仰的勇者并不擅长战斗，这位王都的名人在克罗斯教团的情报里早就有过详细的记录。 莱特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如果是其他勇者在这儿，自己还会有所顾虑。但如果只是信仰勇者…这个没什么战力，只是凭借勇者身份得到诸多便利的家伙，那就另当别论了。 “去死吧勇者！没有人可以阻挡我追求幸福。” 爆燃的光亮一瞬间炸开，在斑斓是水晶溶洞里显得格外耀眼。 “这样吗…那就太遗憾了。”威廉叹息的声音从光芒中飘出，莱特瞳孔微缩，立刻转头向后看去，却见勇者正站在简身侧，抬手轻轻一拍，像是撒了些粉末，萦绕在少女周围的灰雾顿时消散。 威廉抬起胳膊扶住了昏迷倒下的简，看向莱特的目光中满是怜悯。“你的实力很强，但可惜实战经验差了点，这些力量恐怕并不是努力锻炼得到的吧。” “不要碰她！”莱特瞪大了眼睛，刚准备杀将回去，强烈黏稠迟滞感立刻从脚下传来。似有若无的微光丝线沿着地面盘绕交错，就在莱特被激怒攻击时爬上了他的脚踝。 “滚开！”手中长剑带着凌厉的锋锐，径直斩向脚下的丝线，却像是砍在了水流上一样，迅速复原并借机爬得更高。 四名骑士扈从围在角落，长剑竖于胸前，即便隔着头盔看不清面容，但莱特还是能看出，这些丝线的魔法就是出于他们之口。 中级魔法组成的符文阵吗… 小瞧勇者了，亦或者说小瞧勇者的这几名扈从了。从一开始，莱特关注的对象就只有威廉以及那位实力不弱的克里斯，至于这些跟在勇者身后的具装骑士，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能够量产的杂鱼。 “你现在说这种话不觉得脸红吗？莱特，明明都要把简当作神主的花盆了，这会儿倒是关心起她了吗？”威廉抬手斩断了一旁的灰色法袍，接着将简平放在地上。莱特的计划早已经失败，他本想劝说其回心转意，但看来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彻底被克罗斯教团洗了脑。 不，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莱特闷哼一声，身上的冒险者轻甲再次变换形态，紧身的黑色教徒长袍加上遮挡面容的兜帽，莱特此时俨然一副刺客装扮。 威廉眯起眼睛，莱特的身体忽然化作淡薄的雾气，沿着丝线缠缚的缝隙炸开。 “大人小心！！”扈从心下一紧，立刻向勇者发出预警，但莱特化身的雾气中，竟然飞出了无数形态不整的蝙蝠，抢先一步扑向毫无防备的威廉。 看来莱特是认准自己的了啊！威廉笑了笑，不见慌乱也没有闪躲防御，只是静静站在简身前负手而立。 眼看着勇者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情，莱特心头火起，总觉得威廉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是在嘲讽自己。一众隐于黑雾的蝙蝠忽闪着翅膀，在接近勇者前骤然聚合溶解。 撕裂一切的黑光像是水天交接的平面，直直袭杀而出！ “我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至于剩下的…” 猛烈的震颤在威廉身前不远的位置炸开，莱特化作的黑雾被巨大的反噬力道掀飞好远，再次落入了骑士们的包围圈。 手持青绿色长剑的克里斯右眼雪白，在爆炸的中心缓缓站起，剑锋轻轻掠动，带着如星辰般夺目的紫色曳尾。 “就交给你了，克里斯。”威廉目光中满是自信，似乎对克里斯的到来并不意外。 克里斯长呼一口气，迅速解除了魔眼，威廉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他颇有些无奈，反倒是克里斯差点被惊出一身冷汗。“你还真是胆大啊，要是我没及时赶到…” “不，你会赶到的…我是感觉到你在附近后，才出来见莱特的。”威廉却对刚刚的惊险不以为意，慢慢蹲下身开始查看简的伤势，“我虽然不太擅长战斗，但我很有自知之明，哈哈。” 克里斯瞥了威廉一眼，勇者们真是性格各异。原本他以为威廉这种靠智慧取胜的人，会颇为谨慎小心。但眼下看来反倒是格外具有“冒险精神”啊！ 即便在勇者看来，自己一定会出手救他，但这种将自己置于险地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可就格外不靠谱了。 或许…威廉有自己笃定确定的依据吧。 “等下我还有事要问你…”克里斯冲勇者冷冷地说道，后者却只是撇撇嘴，看上去已经知道克里斯想问什么了。 收回对勇者的关注，克里斯重新看向被扈从们包围的莱特。与先前冒险者的模样气质不同，此刻的他全身上下溢满了邪术的力量。 那种源自克罗斯神主的古怪气息，像是冰窟中的寒气似得，紧紧盘旋在莱特周围。自己刚刚动用了圣法气与魔气聚合的紫色微尘，按理说巨大破坏力足以杀死正常人类数次了。 然而隐藏于黑雾中的莱特，其身体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当然最令克里斯感到好奇的，便是那身衣物同样在快速复原。 “混蛋！混蛋！！克里斯！”一声声嘶吼从莱特口中喊出，他咆哮着站起身，周围黑气攒动，四名骑士全都各自摆好架势，没有继续靠近。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阻拦我！混蛋！！”莱特身上的衣物再次发生变化，然而正当他准备发动攻击时，一颗巨大的灰色蚕茧忽得乘风而入，毫不客气地闯入众人的视野。 “克里斯！那孩子好像不大对劲啊！”隔得老远，希尔芙的叫喊声便顺着风的尾巴飘了进来，但下一刻风精灵似乎又想起来自己正在闹别捏中，猛得哼了一声，“咱才不是担心你们！万，万一那神明真复苏了就麻烦了。” 克里斯还未来及吐槽希尔芙的口是心非，便看见莱特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克罗斯神主一定会降临！你们，你们全都要死，只有我才是胜利者，只有我才能站在最高处！” 莎伦灰茧的状况并不乐观，与先前那种“蚕丝”密布的样子不同，眼下少女周围的灰雾不断翻滚着气泡，像是一锅煮沸的浓稠汤底，在炙烤与蒸汽中无助地叹息。 “就算如此…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威廉查看完简的伤势，确定无大碍后又笑吟吟地站起身，接着嘲讽起莱特来。 “什么？”莱特一时间没听明白威廉的意思，不由愣了半拍。勇者却丝毫不打算留给他思考喘息的机会。 “就算是成为神明降临的容器，也不会完全失去意识吧？嗯…应该更倾向于契约？别忘了你带来献给神主克罗斯的容器花盆，是简…”威廉面上堆着笑容，说出的话却格外冰冷决绝，“而那名叫作莎伦的女孩…可是我们带来献给神主的啊！呵呵。” 克里斯皱着眉头，对勇者的措辞颇为不满，这副反派发言是怎么回事？但威廉却对他摆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开始继续刺激莱特。“谁才是献上祭品的忠心信徒？呵呵，是你吗？不…是我们。” “咱们可是一同进入这片封印空间的，你我都准备的容器祭品，最后神主却选择了我们的容器。谁才会得到嘉奖，还用我继续说吗？呵呵…” 莱特这才愣在当场…是啊，克罗斯大人为什么会选择那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修女做容器？？要是神主就这么苏醒，并与那女孩签订契约… 自己这么多努力，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解放神主的功臣？神明之下的最高贵之人？如果不是简接受赐福，那荣誉与虔诚又和他莱特有什么关系呢？胜利果实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被窃取了？为什么会这样？ 莱特抱着头，似乎因想不通缘由而感到胀痛。但威廉后面的话却又帮他彻底打消了这层顾虑。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因为你的神主大人啊…”勇者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在宣告着莱特永远赢不了自己，“他压根苏醒不了！” “你说什…！！”莱特刚想反驳，但下一刻又冷笑起来，勇者这是在消磨自己的战斗意志。获得不了神主的恩赐？开什么玩笑！只要把碍眼的家伙们全都杀了，那恩宠自然就只有自己能获得了。 压抑的笑声逐渐在黑雾下涌起，莱特冷冷地看着威廉与克里斯，像是在看着两具死尸似得。 “我把一切都押在你身上了克里斯。”威廉走到克里斯身后，声音细小却笃定，“接下来莱特应该会拿出最后的底牌，如果我的推断无误…你应该能从中寻到与神主克罗斯的联系，切断它！” “我们是没办法对抗神明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断所有外泄的丝线，修好封印才行，去依靠水吧…她就在你身边对吧。”直到此时，勇者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押在自己身上？” “因为我不擅长战斗啊！”威廉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打不过莱特，表情显得是那么理直气壮，“当然…要是你输了的话。” “没有要是了。就你刚刚那通发言，我还以为你加入了邪教。”克里斯打断了勇者的讲述，“剩下的交给我吧，我会解决这一切的，用我自己的方式。” 克里斯惨白的右眼死死盯着威廉，接着用力在他肩头锤了一下，“至于你利用莎伦的账，我回来再和你算。” 莎伦提出同行是勇者的安排，只是克里斯依旧对威廉这种将莎伦拖入危险的行为十分不满。由于主人格的“恶行”，他本就对莎伦有些愧疚。 此刻那可怜的女孩又成了应对邪神降临的容器！这让克里斯完全无法接受。 “明明是那孩子主动求我的。”威廉似乎有些无奈，眼看着克里斯跃出的背影，心底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他还真是和查理一样啊，把同伴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不过…为什么你们都会忽视同伴的心愿呢？ 比起被保护、被呵护，有时候…她们也想保护你啊克里斯。 ……… 四名骑士扈从已经在勇者的吩咐下从战场撤出，眼前正发生畸变的莱特，早已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敌人。 克里斯缓步走向莱特，心底却在担忧着莎伦的情况。必须赶紧击败这个家伙，如果勇者所说无误的话，或许自己可以顺着莱特的“线”，寻到那名纠缠莎伦的邪神。 “那就是勇者吗…”温蒂妮的声音迅速响起，取代了原先叽叽喳喳的希尔芙，“真是不可思议…克里斯，请按照那勇者的计划，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就有办法弥合封印，将你可怕之物重新关回去！” 这还是水精灵第一次见到威廉，但即便是颇不正经的只言片语，已经让温蒂妮大为吃惊了。那勇者好像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可水精灵依旧有些不敢置信，莫非威廉连自己的计划都算计好了？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成了勇者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知道了！但无论如何，我会先保护好莎伦的。”克里斯的语气平和，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那膨胀到数米高的黑色浓雾。 如果说，勇者的计划里有什么破绽的话，那或许就是自己输给莱特的情况吧？眼下被彻底激怒的莱特，在邪术与神眷的加持下，比起普通的圣域强者恐怕还要棘手。 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 克里斯逐渐握紧了手中长剑，没有如果！无论莱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能输！ 灰黑色的浓雾猛得翻滚涌起，继而化作了人形。莱特的面容已经被雾气笼罩，变得模糊且空洞，那件能够变换各种形态的服装，此刻已经与他的身躯彻底融为一体，看上去和曾经见过的雾气怪物倒有几分相似。 “速战速决吧，莱特。”克里斯手中长剑抬起，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这场战斗，你不是期待很久了吗？” 第44章 全盛的克里斯 强者！无与伦比的强者…莱特周身裹覆在黑雾中，极其谨慎地打量着眼前的黑发冒险者。能够瞬间破坏教团术士们的献祭大阵，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需要自己打起十二分警惕的敌人。 如果所料不差，这位名叫克里斯的冒险者，恐怕已经拥有了传说中圣域强者的实力。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如果没有克罗斯大人的力量，自己绝对没机会赢过他！ 莱特奋力收拢着身边的黑雾，逐渐膨胀增加的力量正如同泉水般滋润着他那干涸的身体。这件克罗斯教团代代相传的圣物，拥有世间最全面的能力。 如果…他已经彻底与这件圣物融合，即便是克里斯这种进入了圣域的家伙，也绝对赢不了自己。 “啊…是啊，我早就想彻底碾碎你了。从你出现在简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杀了你！”莱特的声音变得沙哑沉闷。 水精灵线偶快速飘到克里斯身侧，看着莱特那不断扩张的体型，忽然大喊起来。“就是那件黑雾化成的衣服上！那件兜帽…就是他与可怕之物的维系点。” 不用温蒂妮提醒，张开魔眼的克里斯早已看见了那黑雾的真实面目——一件通体漆黑的不定型兜帽长服。而水精灵所说的“维系点”，正是悬于兜帽上的一根黑色丝线。 那便是莱特获取力量的通道… “克里斯阁下，请…请跟着我念诵祷文，夜星与霜露的精灵啊，薄雾是您的蝶尾…” 精灵刻印的咒文？克里斯心下一动，温蒂妮口中祷文与曾经希尔芙念诵的十分类似，只是从晨曦变成了夜星… “温蒂妮，我并不是勇者…即便如此，你还愿意和我契约？” 水精灵却快速将祷文咏唱一遍，这才抽出空来回答克里斯的问题，“能够为了陌生的土地站出来，以身涉险…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被称为勇者呢？快念诵祷文，或许你真的能做到。” “诶？？”不远处的希尔芙一听温蒂妮这么说，忽然间又感觉哪里不对。小巧的线偶飘在空中，眼看着克里斯身边水元素正如潮汐般起落盘旋，风精灵总感觉怪怪的。 温蒂妮…她怎么这么爽快就准备契约了呢？她为啥这么主动呀… 不对不对，这太不对劲了！ 远处莱特依旧在不断积蓄着力量，他身体周围的黑雾不断压缩聚集，圣物中的能量正不断强化着他的身体。 是克罗斯大人！自己感受到了！是克罗斯大人的恩泽！神主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只有他才有资格成为神主大人最优秀的代理人，只有他才能成为世间最高贵之人！ 为此…要扫清一切横在自己面前的障碍！ 击败他们！将他们碾在脚下！踏着他们的尸体走上最高！ “去死吧克里斯！”莱特怒吼一声，他感觉到了克里斯周围那翻滚涌动的水元素。水精灵莫非在帮他？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就算是水精灵，在神主大人面前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无尽的黑雾裹挟着隐晦的符文，如浪头般袭向克里斯。在这些黑雾中，隐藏着数十发种类不同的中阶魔法。 “哈哈哈…畅快！畅快！”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让莱特几乎要叫喊出声，一口气释放出这么多魔法，这简直就是神迹！！ 然而下一刻，浓雾中央猛得被一股青绿色的力量撕开。暴躁的狂风像是逆转的旋涡，将周围的术式符文全都吹得七零八落。 希尔芙线偶飘在克里斯与莱特中间，看上去刚刚那股风暴就是她的杰作。 “不知道为什么，但咱现在很不爽！你这家伙好烦人啊。”风精灵双手抱在胸前，虽然她的声音莱特并不能听见，可显然他已经成了希尔芙发泄怒气的对象。躁动的狂风裹挟一切，像是沙漠中漫天的尘暴，毫不留情地压向莱特。 精灵魔法，从不需要吟唱…… 莱特眉头紧皱，那莫名出现的狂风彻底抹消了自己的攻击。他模糊的面容在黑雾中显现，无数大大小小的六边形薄片浮在身前，在风压的摧残下不住断裂。 这种威力…是精灵魔法？克里斯，那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然而莱特却从来都是个心气极高的人，这种程度的困难他早已有所预料。几乎无穷无尽的术式不断在身前构筑，又在与狂风的撕扯中堙灭崩解。 不够！还不够！伟大的神主，请赐下更强的力量… 莱特紧咬牙关，身上的不定型法袍骤然闪烁，下一刻压制自己的狂风顿时被黑雾所击退，不远处的希尔芙线偶呀了一声，顿时被乱流冲得翻了个跟头。 “啊啊啊！气死咱了！”自己的魔法竟然被邪术压制了！这让本就想发泄一下的希尔芙顿时积累了更多压力，这个不起眼的人类，怎么突然间有了这么强的力量。 风精灵向后飞撤，抬起头看向了莱特头顶的黑色浓雾。 神主…克里斯口中的邪神。果然是那种家伙吗，真是可恶啊！要是能动用全部力量，这种家伙压根就… 眼见横在克里斯身前的风壁被冲垮，莱特眼中顿时绽放出强烈的自信，身上法袍再次流转，模糊的人形便逐渐在黑雾中显现。 “那件法袍…能够让你拥有不同的职业、身份吧。”克里斯单膝跪在地上，无形的透明领域在他周围数米的位置撑起，莱特的攻击没入其中全都消弭于无形。“这就是你们克罗斯教团所信奉的？” 克里斯转头看向身侧的希尔芙线偶，见后者安然无恙才终于松了口气，“希尔芙，你没受伤吧？” “诶？”风精灵愣了一下，这才哼了一声双手叉着腰，“咱，咱可是伟大精灵希尔芙！凡人怎么可能碰到咱！你还真是傻啊…” 言语中虽然毫不留情，但克里斯却通过魔眼清楚地看到：希尔芙背后的蝉翼好像加快了些许速度，似乎心情不错？ “上啊！克里斯！揍他！快揍那个家伙！”风精灵别过头去，打眼瞥了下克里斯后，好像又恢复了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样子。 “当然！这可是克罗斯大人赐下的圣物！！”不远处，莱特的状态简直不要太好，随着时间的流逝，莎伦灰茧的律动正不断加剧，莱特能感觉到神明正离他越来越近。 这是他距离神主最近的时刻，也是蒙受恩宠最深的样子！但眼前的敌人，自己要小心应对，那就必须花时间再积蓄些力量。 莱特从没有小觑过克里斯，即便在面对勇者时他都不曾这么慎重。莱特随即继续开口，准备拖延些时间，只要继续接收克罗斯大人赐予的力量，那克里斯的赢面将会越来越小。 “身份，地位…衣服代表了人的一切，人啊…可是社会的一部分。”莱特逐渐从黑雾中走出，此刻他已经不需要法袍的变形，便已经拥有了近乎所有身份与职业的叠加。 “穿着补丁破烂的人，是苦力劳工…穿着衬衫马裤戴着帽子的是商人。从看到某个人的第一眼起，他的衣着打扮就足以将他的社会属性暴露无遗。” “这和以貌取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克里斯吐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在他的背后，青绿色的风之刻印中，那些繁复的线条里又多了些浅蓝的痕迹。他的右眼逐渐坍塌成纯粹的白色，目光牢牢锁定着莱特头顶的“弦”。 “哼！像你这种失败者，是不会明白的。克罗斯大人才是世间真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陌生人了，他们有什么性格，是怎样的人对社会来说毫无价值。” “真正有用的，不过是那些人的身份、职业、地位而已。人就是这样，会不自觉地把旁人分类：那群教士、那些贵族等等。你们不也会用身份来指代旁人吗？” “而衣服，就是身份的象征…衣服就是人的一切！我拥有世间一切身份服装，也便拥有了整个社会。克里斯！就算你是圣域又怎么样，个体是永远不可能赢过社会、赢过规则的！” 克里斯嘴角逐渐泛起一丝笑意，“拥有整个社会的能力？意思是各种职业的能力甚至魔法你都能施展？你倒是让我想起了某个讨厌的家伙。” 黑发冒险者身上逐渐泛起水蓝色的光华，在希尔芙的“叫喊指挥”下，猛然握紧了手中长剑，一步步迎面向莱特走去。 “你很了解规则，所以想要遵循、利用规则，逐渐走到规则的顶点。但那个家伙却不一样，他是个永远想要打破规则的人。”克里斯眼中的白芒透彻得恍如一片虚无，青绿色的木剑被他横握于身侧，一丝肉眼无法寻见的“黑弦”正逐步缠绕其上。 然而缓慢前进的克里斯，身上却没有散发出任何威势，或者说…令人心悸的气势全都被他身前的无形领域消磨殆尽。 莱特冷笑一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已经积攒到了巅峰！没想到自己一直小心警戒的家伙，竟然会如此大意。 眼睁睁看着自己积攒融合这些神赐，简直是自掘坟墓！但…显然克里斯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莱特身前忽得浮现出无数黑紫色的琴弦，他的身体一瞬间膨胀扩散，将那些琴弦拨动，整片黑雾便如同汹涌的汪洋般咆哮起来。 所有职业的技能、武技乃至人类社会积淀了数百年的魔法秘术，将这一切融会贯通的人，便代表了整个社会的总和。 只有如此，才能配得上“最高贵之人”的地位！ 莱特一瞬间杀向毫无防备的克里斯，脑海中最恐怖最残忍的咒术已然脱口而出！8级的咒术，远超普通高阶魔法的威力，胜利已经彻底奠定。 面对莱特的汹涌攻势，克里斯依旧缓步向前，一步步迈得坚实。强大的咒术越过身前的无形领域，直接作用在他的躯体。 “8级的咒术吗…赶上树海那只黑山羊幼崽的魔法了。”克里斯的身形微微晃动，脚步却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脚下轻点，克里斯纵身跃向了高处的莱特人形，微弱的白芒划过眼角，在空中拖曳流转。 “人类社会的总和，和那家伙的全知人偶相比如何呢？让我来试试吧。” 无尽的白色沙漏在克里斯的右眼中浮现，倒悬的沙粒丝丝缕缕向下流动，萦绕在克里斯周围的无形领域猛然向外扩张，只一瞬间便将莱特吞噬包裹。 心象世界到现实的投影。 力量…能力！莱特恍然间感到了无尽的空虚与茫然，那些源自“圣物外衣”的力量好像一瞬间被剥离削灭。身边的黑雾逐渐溶解，莱特惊惧地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剑锋。 那一刻，他仿佛被剥去了所有外衣，将软弱无力的内心彻底暴露出来。 斩！ 缠绕着黑弦的剑锋猛然掠向兜帽上的丝线。克里斯右眼的白芒迅速扩展，剑锋像是飞梭般绕着那根丝线旋转。 无尽的白色以克里斯为中心迅速展开，他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白光当中，只剩下沙漏的嘶嘶声还萦绕在莱特耳畔。 鲜血沿着莱特的头顶，笔直地向下流动，恢复了人类模样的他从半空中重重跌落，与他一同散落的，还有两片黑色袍服的碎片。 为什么，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莱特的意识逐渐消散，直到此时痛感才迟缓地爬满全身。他摔在溶洞的岩坑中，血痕不断沿着眉心中缝的皮肤向外蔓延，远看上去就好像碎裂的陶罐。 “为，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可怕的力量。”败北的事实让莱特感到绝望，但更多的却是不甘，“明明连勇者都不是，为什么会…呜！” 或许是挣扎扩大了伤势，莱特猛得气急，吐出一口鲜血后便再没了动静。 “当你执着于身份地位的时候，你就永远赢不过那个人了。”威廉缓步走到莱特的尸体旁，怜悯地看着这个彻底被洗脑了的青年，随后在心口画了个十字。 “一个人真正的强大，是靠这里啊。” 第45章 直面神明的人类 兰柏尔大陆上有名的强者，都会遇到一个共同的问题，那便是实力达到某个层次后，便再难寸进。而陷入瓶颈的时间，对于许多人来说，或许就是一生。 只有内心与灵魂坚实，方能突破圣域的桎梏。威廉看着死去的莱特，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或喜悦。他并不擅长战斗，勇者等级也仍旧停留在40多，就连触摸圣域的基本瓶颈——49级都没有达到。 原本圣域对他来说还算个遥远的名词，但刚刚克里斯一瞬间便击败了莱特，这还是让勇者颇为唏嘘。克里斯很强他知道，但这种程度的力量还是有些出乎威廉的预料。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刚刚克里斯应该是将心象世界映照进了现实，在周围投影出了心象能力。而这也同样意味着，那名并不是勇者的年轻人，已经突破了70级。 “可惜探查术对圣域以上没有用啊…”威廉摸着下巴，眼见克里斯消失在那片白光中，勇者又重新走向不远处昏迷的简。假如克里斯当真拥有70级的实力…… 那针对王都暗潮的计划，也不是不可以调整一下。 ………… 对于威廉的打算，克里斯此时倒是无暇去关注。在得到温蒂妮契约后的克里斯，便已经完全修复了身体与灵魂的损伤。 正如希尔芙曾夸赞的那样，自己的好朋友温蒂妮拥有疗愈一切伤痛的强大力量。此刻，克里斯从没有感觉到身体如此轻快便捷过。 沿着维系点的力量通道，克里斯全开魔眼，抓住丝线的尾巴一路扩展心象。 莱特的实力并不弱，如果没有心象投影的辅助，自己绝对没法这么轻松击败他。但原本对那件圣物法袍的些许期待，却是完全落空了。 主人格的全知人偶拥有的知识，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都远不是这件圣物所能比拟的。人类社会的一切总和，数百年的积淀中最强的术法竟然也只是8级的咒术。 更不必说大陆上其他种族的魔法，乃至早已失传的秘术仪式。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让克里斯感到失望的，是莱特那脆弱无比的内心。 如果莱特能拥有江渚一半的斗志，或许凭借临时增幅的力量，便能触碰到圣域的门槛觉醒心象。但当一切实力的外衣都被时间与沙漏剥开后，呈现在克里斯面前的，便只剩下种种膨胀却空洞的“渴望”了。 “莎伦…”克里斯逐渐适应了白光中的影像，缓缓睁开右眼，空洞无物的白色世界，高悬于半空中的巨型沙漏，还有那循环往复不见终点的莫比乌斯环。 这里…正是自己的心象。 克里斯的身体表面，淡蓝色的光华逐渐褪去。在这片虚无的心象中，温蒂妮的精灵附体状态也会被强行解除。 他默然望向不远处的灰黑色大茧，被邪神选作容器的修女此刻已经被克里斯强行拖入了自己的心象结界！缠绕其上的灰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解，克里斯已经能看见修女那满是魔纹的面庞了。 希尔芙与温蒂妮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在抓住神明力量的尾巴前，克里斯便已经从水精灵那里知晓了弥合封印的办法。 心念一动，脚步没有丝毫移动，但克里斯与莎伦之间的距离忽然缩短了大半；下一刻，黑发的冒险者已然凭空出现在修女身前，白色的魔眼瞬间绽放出微弱光亮。 ……… “想要…想要做到。” 莎伦的意识中，无穷无尽的漆黑沼泽正翻滚着气泡。她独自一人站在沼泽中央，目光呆滞地仰望着头顶的黑色，那里是无穷无尽的深色浓雾。 魔纹顺着少女的脸颊一路攀附到额头，那怪异却繁杂的花纹泛着微光，似乎正与沼泽内的雾气抗衡。 “人类的女孩…” 是谁？是谁在说话…为了平复心底那翻滚涌动的欲望，莎伦只能尽力放空大脑，她呆滞地看着浓雾深处，那里似乎隐隐有某种难以察觉的轮廓隐于其中。 “你的欲望，我感受到了。”怪异的声音直接在心底响起，但莎伦却并没有太多反应，脸部的魔纹猛得暴涨延伸，但片刻后又被少女强行压下。 “你…是谁？” “腐溃与新生…我是你们人类的神主。你的渴望如此诱人：近乎完美的容器，你不应该存在，为什么？” 为什么吗？莎伦的思绪变得无比迟缓，她几乎无法理解那怪异话语的意思。是啊，自己为什么会存在呢？因为驱魔师克里斯？ 不对…好像在那之前，自己就已经存在了。 那…为什么呢？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赐予…力量、身份、地位、权势…这些所有，你都可以接受。” 磅礴的灰雾猛然自天空泻下，像是坠落的瀑布，一口气浇灌在了这片沼泽当中。无数浓稠的气泡在泥浆与黑液中炸开，以莎伦为中心，周围的沼泽仿佛被烹煮得沸腾起来。 少女脸上青筋突起，根植于心底的魔纹像是忽然得到了浇灌，瞬间突破了理智的压抑。微红的血丝在眼角浮现，像是寄生的某种植物般，有节奏得跳动。 而在沼泽深处，一大一小两道模糊的人影被投影放大。 “你的渴望是…两个人类？”雾中的不祥之物迅速阅读了少女心底的欲望，“接受吧…接受！如此一来，你便能获得这两个人的一切。” “接受…” “接受……” “接……” 莎伦低着头，肩膀轻微颤抖着，雾中之物的力量已经彻底激发了那些本已经被压抑住的魔纹，微弱的声音从少女口中漏出，继而化成放肆的大笑，强行打断了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接受”声。 “哈哈哈哈哈哈！蠢货！”莎伦狂笑着仰面朝天，满是血丝的双眼直视着雾中的怪异轮廓，“欲望就是因为没法轻易实现，才叫欲望啊…哈哈哈。” 磅礴的欲念之力从莎伦心底涌出，怪异的魔纹带着紫黑色的光亮，逐渐在她周围形成了跳动的深紫色火焰，那诱人且高昂的火苗，正不断着周围的雾气。 “欲望的欢愉，要是轻而易举就得到了…那，哈哈哈，那还有什么乐趣。”莎伦脸上挂着怪异且痴狂的笑容，丝毫没有被雾中之物压制。 色欲的勇者…集合了卢安斯特无数人膨胀的欲念，莎伦对欢愉和刺激的渴望，这一刻被彻底激发。所谓色欲，正是对刺激与愉悦的过度追求，享受着赌博翻盘的快感？躲着原主偷情的背德感，所有的愉悦都建立在刺激的过程之上。 倘若真就轻易取得了想要的一切？那也便没了丝毫快乐可言。 色欲，渴望的是欢愉的过程，而不是得到的结果，否则便不是色欲而是贪婪之罪了。 “不敬者，毁灭。”对于眼前这个敢于拒绝自己的人类女孩，雾中之物并没有过多言语，或者说…它并没有什么情绪，深灰的浓雾像是洪水般疯狂涌向莎伦。 既然不愿契约，那就强行夺取好了。 神威之下，没有人可以反抗。莎伦闷哼一声，周围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像是风中残烛般不断飘荡，两行深红的血液顺着少女的眼角流下，但她依旧半蹲在地上，牢牢把控着身体的控制权。 “咦…” 或许是莎伦意志之坚定远超雾中之物的预料，亦或者是对那忽然减退的欲念之火感到不解。那神秘存在轻咦了一声，接着周围的浓雾同样像是融化了似得迅速崩解消散。 白光…强烈的白光忽然在莎伦身边绽开，温暖柔和的光亮像是清晨的曙光，将周围的浓雾尽数驱散。莎伦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倔强狂傲的面容上，魔纹正如同潮水般消解。 “克里斯…？”汹涌的欲念之力被尽数融化，莎伦迟滞的理智逐渐清醒。一片耀眼的白光后，黑发的冒险者的背影正正拦在自己身前，强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只留下道道笔直的黑线。 克里斯抓着莎伦的手腕，将半蹲在地上的少女护在身后，他慢慢抬起头，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果然…神明的意识已经进入了莎伦脑海。” “你…是什么？”雾中之物似乎对忽然闯入的克里斯格外警惕，那怪异的白光，竟然正在消解弥散在周围的一切力量。 “诞生于人类混乱意识中的古老神明…象征着腐溃与新生的社会规则，你就是艾莉娅口中，只诞生了数千年的幼小神明克罗斯吧。”克里斯周围的白光逐渐向外铺陈，无论是天空还是脚下的沼泽，在被光亮照射到后全都归于虚无。 这片沼泽，已经被白光侵蚀。莎伦的意识空间在这一刻逐渐与克里斯合并，变成了心象世界的模样。 从卢安斯特觉醒心象时起，克里斯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的心象究竟能不能影响到神明这种层次的存在。 如今看来…答案是否定的。贸然进入莎伦识海的神主克罗斯，在少女被拖入克里斯心象结界时便一同陷入结界。 但神明的存在本身，乃至对方的力量，都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即便神主营造出的雾气沼泽，这些流于表象的东西已经被心象消解，但如同太阳般的可怕之物，同样在雾气退散后逐渐显出真正的模样来。 王冠…镶嵌了无数宝石的至尊冠冕。这便是神主克罗斯最原始的形态！ “莎伦，你没事吧？”克里斯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询问着身后的同伴，在听到莎伦的应声后，克里斯终于松了口气。 “克里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莎伦似乎对忽然出现的克里斯感到有些茫然，或者说刚刚发生了什么，少女都感觉不太明晰。 而远处，陷入心象结界的神明，华贵绝伦的冠冕此刻似乎正有些茫然。那硕大无比的沙漏旁，悠长的莫比乌斯环正有规律地飘动着。 如此怪异的地方，在神主漫长的生命中，也不曾遇见过。 眼前？渺小的人类？ 强大的神威瞬间向下压去，克里斯右眼猛得眯起，带着莎伦一同消失在原地。一丝鲜血从口中吐出，来自神明的攻击，就算是魔眼也无法理解。 如果不是心象结界衰减了部分威力，恐怕刚刚那下就足以让自己重伤。而这…恐怕只是神明试探性的攻击。 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克里斯缓慢站起身，再次望向那顶耀眼的王冠。 “来吧…虚弱的家伙。”克里斯的眼中满是战意，抬手伸向了头顶的莫比乌斯环，“看看你究竟多久能杀死我。” ……… 心象结界外，被虚无心象强行剥离的温蒂妮，此刻正拖着希尔芙线偶，快速朝着溶洞深处飞去。 “快点，快点希尔芙…咱们得趁克里斯拖住那可怕之物的时候，抓紧弥合封印。”水精灵的语速依旧很慢，即便从内容上看她已经很着急了，但奈何说话还是慢吞吞的。 “啊！烦死了，咱来找你玩，你就给咱添麻烦！”希尔芙叫叫嚷嚷的，但背后的蝉翼却又加快了几分。 “唔，希尔芙这个笨蛋！五百年过去了，你你…”温蒂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被希尔芙气得不轻，“你那空空的脑袋，怎么一，一点东西都没装进去啊。” “啊？你在骂咱，你居然敢骂咱！”风精灵忽然停下步子，双手叉腰气鼓鼓得看着冲过头的温蒂妮，“明明是后来的，居然敢教训咱这个前辈吗！” 风精灵骄傲地抬起头，似乎在宣告着自己才是第一个签约的精灵。 “你，你再不走，克里斯就要有危险了。”温蒂妮似乎并不太擅长言辞，被希尔芙一同教训后，卡壳了小会儿这才换了个话题，“用你的精灵魔法和我一起，是有机会修复封印的。” “哼！危险？还不是你给咱找麻烦，非让克里斯去拖住那什么神。”希尔芙指着温蒂妮的鼻子便开始了攻击，“这可一点都不好玩，别忘了契约！万一克里斯没了咱俩都得倒霉。” “我知道…但，只有他能够应对那可怕之物。”温蒂妮逐渐恢复了冷静，她唤起一片水元素，准备推着希尔芙往前走。 “为什么！” “因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温蒂妮摇摇头，原本她对重新关住克罗斯是没有太多信心的，但在见到克里斯时，却又改变了想法。“可怕之物的力量来自人类社会中的相互倾轧的扭曲。” “而克里斯他，他的心里…完全没有源于自我的欲望！” 第46章 祖源人类 温蒂妮的语速总是快不起来，但她还是拽着希尔芙快速朝着水晶洞窟深处行进着。水精灵曾探查过克里斯的内心，但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诚实人类的自我。 他并非没有欲望，但所有渴求的出发点都不是源于自身。就连生命最基本的“求生欲”都难以寻见。克里斯就好像一具空壳，里面装了许多东西，但唯独没有他自己。温蒂妮甚至会怀疑，那个男人连自己的生命都没有放在第一位。 但…为什么？而且，他身上似乎没有祖源血脉。 “这条河底封印的可怕之物，虽然诞生不过几千年，还没有咱们久远。”水精灵忽得捂住希尔芙的嘴，似乎对风精灵那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感到不满。“但它确实已经有了神明的命格，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放开咱！”希尔芙不停扭动着脑袋，膨胀的风元素顿时将温蒂妮推开，“唔！不，不就是个几千年的家伙嘛，它凭什么能成神？” “人类…”水精灵口中缓缓吐出这个词汇，继而终于停下脚步，她仰面向上看去，此刻她们已经来到了溶洞最深处。 “人类是个神奇的物种，不…应该说诞生于这片大陆的所有生灵。希尔芙，你这种脑袋空空的家伙，肯定不知道兰柏尔大陆的各个种族，其实都有着共同的祖源。” “人族、矮人族，魔族、兽族乃至希尔族，全都流淌着同一种血脉，所以他们都可以被称作某种意义上的‘祖源人类’。兰柏尔大陆非常容易诞生出新的神明，也和这种血脉有关。” 温蒂妮抬头指了指溶洞上方的黑色，那里不时闪过漆黑的空间裂缝，“就是这儿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弥补好这里的漏洞。” 希尔芙一路上听着水精灵絮絮叨叨的讲述，早已无聊到耷拉脑袋了，她撇了撇嘴双手抱在胸前，“诶…什么血脉、神明的，咱听不懂哦，反正咱们又成不了神，管那么多干啥。你说的封印裂缝就是那里是嘛？” 希尔芙打着哈欠，虽然不太乐意帮温蒂妮干活，但施展魔法修补封印总归是比听水精灵絮叨要有趣些。她飘在温蒂妮身前，双手叉着腰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了。 温蒂妮点点头，本就不抱着希尔芙能理解自己的期待，此刻倒也专心调运起水元素，开始告诉希尔芙要如何去做。 “希尔芙，解除限制吧…现在我们是在应对神明一级的敌人：危及生命的战斗，是不算违反契约。” “好嘞！看咱的吧！！” ………… 白光覆盖的心象世界中，克里斯护在莎伦身前，警惕地望着远处那顶精美绝伦的王冠。这顶冠冕上有一颗硕大的蓝宝石，深沉且华贵。 原来神明也会有具现的形象…就好像赠予自己魔眼的重构之神，是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几何体”，修女艾莉娅的本貌似乎和血肉有关。 先前自己以为神明会是更抽象缥缈的存在，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都是所谓的化身。但或许…就算是神明们也各有不同，按照艾莉娅的提示，眼前的巨大王冠是生命中最弱小的一类存在，属于刚诞生不久的“新神”。 克里斯并不会拿神主克罗斯与奈亚这种有无数分身的家伙作比较，但他还是不免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眼前的神主克罗斯并没有改变形象的能力。 它…只是一种抽象概念的具现，这不是它能主观控制的。 “克里斯…那，那就是这里的邪神吗？”莎伦站起身，声音微弱却坚定，完全没有先前那种狂放不羁的自信。少女只觉原本每天都在躁动膨胀的欲念，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就连那些魔纹也被压制到消退。 自卢安斯特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让莎伦感到无比安心。她抬起头，望向巨大冠冕时的怪异感也没有先前那般严重了。 这是…克里斯先生的力量？ “没错，害怕吗莎伦？”克里斯将手中长剑缓缓收入原属于克莱姆的魔镜碎片，“不过抱歉，我暂时还不能把你送出去，那家伙就在你的意识中。” “我的…意识？” 克里斯左手摊开，一团熊熊燃烧的神迹之火顿时自他的掌心窜起。然而在白色的虚无心象中，旺盛躁动的神火只一瞬间就变得萎靡了许多。 这种专属于神明的火焰，实际上是某种生物：像是虫群般的火焰生命体。但即便是生命，也无法在自己的心象中完全幸免。 “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走出这个圈。”克里斯将神火抛出，在莎伦周围丢出一道火圈。微弱细小的火苗看上去随时都要熄灭，但这些火焰生命却依旧没有死去熄灭。 见莎伦点头，克里斯冲着少女温柔一笑，这才纵身飞向了远处的华美冠冕。 温蒂妮说的好像没错，克里斯轻巧地落在神明面前，眼中露出了然的神采。神主克罗斯，他的绝大多数力量都对自己无效！ 除了最直接的威压外，克里斯已经察觉到了神明的十多次不同种类的攻击。然而也不知是否因为心象特殊的缘故，那些攻击全都没什么效果。 “人类…不，你不是人类。”神主的声音突兀地在克里斯脑海响起，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克里斯身体的古怪。“你没有祖神的血脉！你…是光明神召唤而来勇者？” 不是人类？克里斯愣了一下，自己怎么可能不是人类？但眼见神主开口主动沟通，他也并不会放弃收集情报的机会。 “我是人类，但我并不是勇者。” 神明的声音没有半分情感，但对于理性的分析却丝毫不曾缺少，“我暂时消灭不了你，外来者…放弃阻拦，可以给予你交易的机会，你想要什么？” “你不再试一下吗？说不定可以直接碾死我…”克里斯对神主的果断妥协颇感意外，就算能力对自己没什么效果，但神明想要弄死自己也并不困难吧。 “你不是祖神的子民，是谁召唤你来到此地？你来自什么地方？” 克罗斯的提问很快让克里斯有了判断，“你说的祖神究竟是什么？我的确不是来自这片大陆，至于召唤我来到这里的…是一群比你还要无聊的神明。” “外来者，命运…”克罗斯忽然加快了语速，“你是诺登斯大人的眷属？如此，我们并不是敌人，至于祖神……” 短暂的交流后，克里斯才弄清楚，神主所说的“人类”实际上指的是源生于兰柏尔大陆的‘祖源人类’，即这里的原住民。 他和勇者一样，都是从其他世界召唤而来的，所以并不是兰柏尔大陆的祖源人类：其最重要的表征便是克里斯并没有究极祖神乌波萨斯拉的血脉联系。 而克里斯同样并非是光明神召唤而来的勇者，那答案似乎只有一种了。 “我一直在寻找诺登斯大人，如果你在为那位大人效力，请代为表达善意。”克罗斯的态度一下子变了不少，至于他口中的诺登斯，克里斯依稀记得听艾莉娅提过这个名字。 “光明神压制着这片大陆上的一切，他之所以选择其他世界的勇者，而不是人类…就是担心会有新神的诞生，我在诞生后不久，就被它封印于此。” 新神的诞生？克里斯倒是第一次听说，“难道兰柏尔大陆的居民，更容易成神吗？” “自然，祖神的血脉…即便再微弱，也是这片大陆的意志。”克罗斯十分笃定地断言道，“勇者在完成使命后会被送回，但你不同…” “诺登斯大人，会给予你成神的机会。他才是最强大、公正的神明！”克罗斯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从中听不出任何崇拜或尊敬的情感，反倒像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 “请代为转达善意，我早就希望为诺登斯大人效力，这也是这片大陆诞生的新神们，共同的愿望。所以…不要再阻拦我离开封印。” 克里斯还未彻底消化完这一串的信息，便忽得听见脑海深处传来一道戏谑的笑声。 艾莉娅？ 克里斯紧皱眉头，如果克罗斯所说不假，那这位与光明神有过节的新生神明，是渴望加入艾莉娅阵营的。 但为什么艾莉娅却有些不屑？但不论如何，有关祖源人类的情报，还是让克里斯收获不小，他不禁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之战是神明之间的代理人战争，从半年前起克里斯就有过疑惑。为什么勇者都是从其他世界召唤而来，魔神们的代理却几乎全是大陆原住民。 祖源人类有着成为新神的潜力吗…如此一来，好像光明神倒显得小气了。是在防范着大陆上的原住民分享自己的力量后，借机成为新的神明吗？ 克里斯暂时还摸不清其中的缘由，他不会仅听信神主的一面之词，但克里斯还是隐隐有预感：选择原住民作为代理的地狱七位魔神，或许有着不一样的情报。 当然，对于艾莉娅和自己承诺的“成神”待遇，克里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恐怕主人格也没有，那家伙绝对是想要以自己的能力突破神级。 但克里斯同样好奇起来，全知人偶中…会有祖源人类的情报记载吗？ 当然，不论神主提供了什么样的情报作为交换，克里斯的决断都没有任何变化。 “我不是祖源人类，也不是勇者，可是…我也并不是古神们的代行者。”克里斯平和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自信，“你想加入古神阵营也好，被光明神封印也罢，这和我都没有关系。” “外来者！你选择了拒绝？”克罗斯的声音一下子冷淡起来，但似乎还在做尝试，“停止你的行为，我可以告诉你获得命格的方法，即便你不是人类也有机会成功。” “不需要。我对变成你这样的家伙没什么兴趣。不过，还是提醒你一下：那群古神们，恐怕也没那么想要接纳你。”克里斯抬手召向了远处的沙漏与莫比乌斯环。 自己是来解决莱纳河水污染的问题，他不会为了所谓艾莉娅那群神明的得失而行动，这也是他与艾莉娅早先就摊牌过的。 如果放克罗斯走出封印结界，这周遭的水系都会遭殃，人类王国的腹地恐怕会有无数人感染和简一样的诅咒。 比起神明们的利益争斗，克里斯更关心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关心自己对精灵们的承诺，而不是让他们成为神明争斗的牺牲品。 所以…只有被封印的神明，才是好神明啊。 “不敬者！”克罗斯似乎因眼前人类的多次拒绝而感到愤怒，但又或许他压根没有愤怒这种情感。无尽的威压顿时从冠冕上散发而出，而克里斯的身侧，也逐渐浮现出一条淡白扭转的莫比乌斯环。 湛白的莫比乌斯环，忽然间膨胀扩展，如同丝带般飘向了巨大冠冕。汹涌的神威如同海啸般向下冲刷，但在撞到莫比乌斯环后，全都忽然间变了向，沿着单环的轨迹开始流动。 一圈、两圈…只有一面的莫比乌斯环没有起点亦没有终点。被拖入其中的神力，全都沿着无尽循环的轨道，奋力流转，在积蓄中逐渐被耗尽化成虚无。 神明的攻击…自己也有办法应对！ 在与主人格彻底分离后，克里斯对自己的心象终于有了更深的理解。每个人都是一体两面，善与恶、利己与利他、本我与超我等等… 然而主人格离开后，克里斯才更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完整，就好像那条原本有着正反两面的丝带，被扭转拼接后，便只剩下了单面一样。 原先他始终恐惧着这种不完整，甚至觉得主人格要优于自己，但在远征后，克里斯终于接纳了这些 偏执、自弃，但这就是他…不完整，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片心象世界中，那条围绕在沙漏旁的莫比乌斯环，或许就是由此诞生。 “虽然只要拖延时间就够了，但…”克里斯的右眼中散发出傲然的战意，一根根丝线在魔眼的视角中闪现又消融，“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消灭你…” 第47章 勇者与信仰 硕大的金色王冠高悬于白色的心象中，任凭周围的心象之力流转侵蚀，金色的冠冕也丝毫不为所动。神主克罗斯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处心象结界的异常，随即放弃了与克里斯的交流。 细长的莫比乌斯环盘绕在冠冕周围，像是漂浮旋转的小行星带，将神主散发的威压尽数困缚其中。然而片刻之后，克里斯还是感到了沉重的压力，源自神明的力量，似乎有些超出了“环”所能承受的极限。 忽然间，克里斯神色微变，虚无的心象之力迅速合拢聚集，在他周围形成了如有实质的透明壁障。 抬头仰望时，金色的冠冕横亘在视野中，已然散发出耀眼的光亮来。 魔法！在自己这片任何力量都无法存续的心象世界里，克里斯的魔眼竟察觉到了怪异的丝线波动。 微弱的钟响恍如日落时分乱鸦吟唱的哀鸣，悠远却深沉。只是失神的片刻，克里斯的口鼻双耳全都渗出了猩红的血液。 是不曾见过、也无法理解的魔法！ 克里斯逐渐沉下心神，他并没有在心象结界中感受到任何魔法的轨迹或构筑，但魔法的伤害却先一步作用到了自己身上。 白色的右眼缓缓睁大，直到自己受伤后，他才看见远处“环”内的神主周围，正迅速铺开庞大繁杂的魔法丝线。即便这些魔法符文一经出现便立刻被心象世界崩解消融，但魔法的效果却已经完成。 逆转因果… 自己的心象结界的确能够消灭绝大多数的力量，但这种倒转因果的攻击方式，却刚好击中了其中的弱点——他无法消灭还未构筑的魔法。 果然只有和强大的存在交战，才能获得新的启发与收获啊… 只是看来以目前的实力，自己还没有办法伤害到神明这种层次的敌人。暂且打消了消灭神主的念头后，克里斯便做好了全力防御的准备。 克里斯抬起右手，猛得将伸开的五指合拢。强烈的绞痛自心口与腹部蔓延，但他却并没有丝毫泄气，反而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神明还会用出什么样的攻击呢？自己有没有办法应对… 环绕神主的莫比乌斯环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收缩，困缚其中的威压之力像是被加压的蒸汽般，沿着圆环的轨道逐渐加速。 本就无法解析的“神威”，这种强大却陌生的力量疯狂冲撞着“环”的轨道，但克里斯却依旧在吸纳适应。 反弹的力量不断加剧，克里斯的右臂逐渐开始颤抖，下一刻左手猛得抓住右手手腕，他的身体忽然顿了下，继而一口鲜血喷出。 飞溅的血滴落入虚空，不消片刻便被心象之力分解消融，但克里斯却仍旧全神贯注地盯着上空的王冠。 涉及因果的魔法…自己只能凭借心象壁障硬扛！ 克里斯右眼中的光亮不住闪烁，魔眼的解析已经被他运转到了极致，冠冕周围原本复杂到难以理解的“弦”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抽丝剥茧。 差一点…还差一点！ 环绕巨型王冠的莫比乌斯环忽然间震颤起来，接着在一声震颤后，猛得膨胀飞出，显然已经被溢满的神力击散撑溃。 只是纯粹的力量，就达到这种地步了吗…克里斯紧咬牙关，圆环的溃散让他也受伤不轻，但眼下能够限制神主力量的方式，已经越来越少了。 必须再想些办法拖延时间！温蒂妮和希尔芙应该已经行动起来了。 神明所拥有的规则之力，正是它们强大的根本，也是它们超脱于‘凡人’的标志。即便按照温蒂妮所说，神主克罗斯掌握的“规则”，对克里斯不起作用。它没有办法用最擅长的能力攻击消灭自己。 但排除掉这份力量后，神明依旧是一类强大到普通生物无法企及的存在，只是…这已经给了克里斯机会。 一个…从神明手中活下来的机会。 “来吧！” 另一边溶洞深处，水精灵与风精灵早已运转起强大繁杂的精灵魔法，风与水交融呼应，在这片耀眼的水晶溶洞中，好似起了场百年难见的暴风雨。 温和的水，在获得自由之风的加持后，汹涌呼啸着好像要将一切都彻底吞噬。近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迅速朝着头顶的空间裂缝撞去，但那些逆转的雨点在触碰到那些黑色的粗犷线条后，全都被扯进了空间乱流。 “唔…不行啊！咱，咱的力量都快耗尽了。”希尔芙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一向悠闲活泼的风精灵此刻正大口喘着粗气。 “再坚持一下…只要填上那些洞。”水精灵担忧地看了眼同伴，这处混沌空间里是不存在元素之力的。若非精灵本身就是世间最纯粹的元素，她们压根无法使用如此强大的精灵魔法。 但这也意味着，每一缕元素力的损失，都无法重新得到补充。温蒂妮深知，一旦半途而废，她们将再没有足够的力量弥合封印。 “唔…好讨厌！这一点也不好玩。”希尔芙气鼓鼓的，周围风元素的流动也愈发暴躁起来。正当精灵们全力以赴之时，温和淡定的声音忽然在溶洞内响起。 “好强的魔法流动…看来这里就是封印破损的位置了。”威廉单手托着下巴，身后的骑士扈从们正背着昏迷的简，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到溶洞深处的空旷石厅。 勇者！？希尔芙一眼便看到了那位整天和克里斯商量阴谋诡计的勇者，但对魔法的专注却让她并没有什么机会分心。 反正那勇者简直太弱了，来了也帮不上忙！ “水元素和…风元素。”威廉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看来克里斯身上确实有一名精灵的契约，勇者抬起头，目光顺着元素乱流向上方的空间裂缝看去。 “你们先退后…”威廉吩咐四名下属带着简先退出石厅，重新观察了两种精灵魔法后，这才缓缓开口。 “水之精灵温蒂妮，还有风之精灵希尔芙…按照现在的速度，这裂缝估计永远填不好了，这是个无底洞啊。”勇者摊开手掌，注意力却全在精灵魔法上，“我知道你们能听见我的话…” “我从这儿的封印上，感受到了天父的气息，如果没什么好办法的话可以听我说几句。别看裂缝只在破损的位置出现，但实际上损伤的却是整体。” “你们这样用蛮力去堵，只怕效果不大…” 温蒂妮一边维系着精灵魔法，一边断断续续听着勇者的讲述。虽然不太听得清那人类勇者在说什么，但水精灵却隐约感到对方是想劝她们停下。 但在…停下这种事可做不到啊！ 威廉等待了片刻，也不见有精灵回复自己，不由叹了口气。仅凭自己的力量，恐怕真的做不了什么，想弥合封印他必须说服两位精灵。 略一思考后，勇者嘴角挂上了和善的微笑。既然好好沟通不理人，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现在克里斯已经用心象拖住了神主的主体意识，所以其实，有一个最简单有效的思路。”威廉竖起一根食指，冲着空荡无人的地方缓慢诉说着，“那就是…” “将克里斯一同封印！”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勇者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闻听此言的精灵全都愣了一下，继而两道不算同步的声音先后在威廉脑海炸开。 “不行！” “不，不可以……” 单手捂住耳鸣严重的太阳穴，威廉忽然笑了起来，“终于愿意搭理我了？伟大的精灵们？哈哈哈。” 本就心情糟透了的希尔芙猛得攥紧拳头，一时间甚至忘记了精灵魔法的输出，转头就冲着勇者大吼起来。 “你这个坏东西！克里斯是为了帮你们才来这儿的，你怎么能说出这，这种话来！啊啊啊啊，气死咱了，咱要揍你一顿！” “希，希尔芙，魔法，魔法啊！”水精灵面色忽得一变，由于希尔芙的分心，原本与水元素交合共鸣的风全都乱了节奏，一时间都和希尔芙一样炸毛起来。 “诶？啊！” 原本还能勉力顶住空间撕扯的平衡顿时被打破，只剩下温蒂妮和希尔芙在大眼瞪小眼。 魔法失败了… “啊啊啊！瞧你干了什么好事！！”风精灵带着满是怒气的风压，径直刮到了威廉身前，锐利如刀锋的风刺得勇者身上的盔甲都多处破损。就连一向温和的水精灵，此刻也颇为不满地看着捣乱的勇者。 “抱歉抱歉，哈哈哈…不这么说恐怕你们根本不会停下来。”勇者抬起左臂遮挡着眼前的风压，“你们如果不停下，就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耗尽力量。” “啊，咱不管！咱现在很生气，最自由的风精灵，想揍谁就揍谁！！”希尔芙感受着体内平白损耗了小半的元素力，顿时把锅全都扣到威廉头上了。 “慢着希尔芙。”一股强劲的水元素紧接着涌到勇者身前，拦住了几近暴走的希尔芙。温蒂妮看向眼前这个乐呵呵的勇者，神色中的不满却已经减少了许多。 威廉并不是在信口胡说，弥合封印的难度确实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如果真的咬牙坚持下去…或许真的会演变成勇者所说的最糟情况。 “勇者？你打断了我们的仪式，我希望你会有更好的办法修补封印。”温蒂妮的语速并不快，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感觉，但话刚说完又似乎有些不放心，紧跟着接了一句。“当然，封印克里斯这种方案就不要再提了。” 威廉打了声响指，继而闭上眼对着空气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的信任，我也为刚刚的不当言论向你们和克里斯道歉。不过为了重新封印神主克罗斯，你们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必须打断阻止仪式，至于封印克里斯这种事，可从来都不在我的计划里啊，呵呵。” “……”温蒂妮一手捂着希尔芙的嘴，一边用沉默回应了勇者。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人类青年，似乎早就把自己的存在与打算都摸了个透彻，也是他告知了克里斯维系通道的事情。 威廉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但由于刚刚的事情，水精灵对威廉的好感已经减分了不少。 “我们可以协助你…但我有件事不明白。”温蒂妮松开希尔芙的嘴，轻声询问着勇者，“以你的智慧，不会不清楚这样做会得罪两位精灵吧？甚至永远失去和精灵契约的机会。为什么不换种方法？” “因为…这才是最优解，才能尽可能保存你们的力量。”威廉的嘴角却泛起一丝笑容，他慢慢抬起头目光看向空处，恰好对上水精灵的目光。“只要能把神主成功封印，我威廉个人被精灵们讨厌，又有什么关系呢？” “勇者，可是一种信仰啊！我只是其中稍微走在前面的一个罢了，就算是我死了，也会有继承遗志的人出现，就像克里斯那样。你们和我契约还是和其他人契约都无所谓，只要大家有同样的目标，那咱们就是同伴。” “你…”温蒂妮心下有些感慨，但还未说出什么，却见威廉转过身又补充了两句。 “当然了，我都已经道歉了。这种紧急情况，要是你们还抓着这点不放。”勇者嘴角总是挂着令人火大的微笑，“那这种不明事理、脑袋空空的精灵，好像也没什么契约的必要呢。好啦，你们跟我来吧，这里是光明神创立的封印结界，我以忠诚和信仰之名承诺，有办法修好漏洞。” 希尔芙看着勇者走出石厅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好像气消了不少，“那家伙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是不是温蒂妮？啊！讨厌的勇者，你等等咱！” 水精灵闭着眼叹了口气，眼看希尔芙乐呵地跟了上去。那家伙这么多年都没变，还真是一点心思都没有啊。温蒂妮有些怜悯地看着不远处的风精灵，不禁又想起勇者最后随口说的话来。 “脑袋空空”的精灵，不就是在说你嘛希尔芙… 第48章 封印与预言 虚无的白色心象中，一团团萎靡不振的神迹之火正盘桓在克里斯周围，这些火焰形态的生命体在接触到神主散发的威势后，似乎正发自本能地向后躲避。 在失去莫比乌斯环的防御束缚后，克里斯面临的压力陡然提高。神主的魔法直接越过心象世界的侵蚀，径直落在克里斯身上。 黑发冒险者身形闪动，丢下一群神火后，再次拉开距离。他警惕地看着远处锃光瓦亮的巨大冠冕，脑海中却在疯狂计算解析着之前僵持时用魔眼所捕获的些许信息。 如果是主人格在这里，他会怎么应对眼前的神明呢？ 克里斯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开始“换位思考”，亦或者说是模拟对方的思维模式，周围堆积的心象壁障却在不断加厚。 神主的攻击是无法闪避的，唯一能够有效应对的办法便是削弱其威力。如果自己能够掌握黑色魔瞳的力量，或许可以凭借快速解析和重构来消弭攻击。 但眼下，克里斯唯一能做到便是加强心象的防御，在他与神主之间堆砌一座厚厚的心灵壁障，以此来硬接下对方的伤害。 “要快一点啊，希尔芙…”克里斯纵身飞掠，转身落在了那巨大沙漏的顶端，神主的下一轮攻击却又再次降临。 咔嚓！无形的威波扫过心象世界的一角，将克里斯周围的白色全都“填满”。如同斧砍刀削般的痛感浮现在每一缕皮肤，克里斯猛然抬起手，但身前的心象壁障却仍旧如同碎裂的玻璃般，逐渐绽开道道裂纹。 威力还在增强？他还有所保留…？克里斯瞳孔放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他的身上渗出了大面积鲜血，就连魔眼的视野都差点被震散。 克里斯抬起头，远处金色冠冕的个头已经悄然增大了一圈！不是神明保存了实力，而是神主被封印的力量，正在逐渐回归！ 自己在拖延时间，神主和自己谈论‘祖源人类’的事情同样也是在拖延…封印已经出现裂痕，就像是破碎的镜面般，漏洞会越来越大。 神明或许就是在等待力量积蓄到足以消灭自己的时候吧！ 克里斯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还真是被小瞧了呢。不过对方毕竟是神明，克里斯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虽然不知道精灵们究竟在干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伙伴。 所以…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克里斯右手手腕凭空翻转，下一刻一柄青绿色的长剑忽然出现。眼前丝丝缕缕状的“弦”飘忽不定，即便神主克罗斯的形象大了一圈，但周围那些流转的“神力”却并没有改变运转模式。 “虽然不知道你在神明中，实力能排在什么位置。”克里斯不断运转圣法气，快速修补着身体上的损伤，“但显然，赠予我魔眼的那位神明，应该比你强得多！” 先前捕捉的部分“弦”的信息，已经解析完成了。 话音刚落，克里斯的身形便消失在原地，神主冠冕上的蓝宝石猛然颤动，一丝丝震波便以冠冕为中心向四周荡开，将附近的金色全都染得模糊一片。 在心象世界中几近瞬移的克里斯，在震波散开的同时，不受控制地停滞下来，他的身体与那震动同步，看上去就好像多了些重影。 青黑色的丝线绕在长剑之上，克里斯迎着强劲的压力，将左手摁在了剑柄之上。但即便双手持剑，他还是在一缕缕震波中，身形向后闪现。 轻轻调整好呼吸，克里斯忽得滑动剑锋，在魔眼的视角下，缠绕着“黑弦”的剑锋径直穿过了大片丝线的缝隙，即便汹涌的震波好像无孔不入，但克里斯的长剑却好像压根没有受到阻滞一样。 碎裂声夹杂着闷响，克里斯右眼眯起，手中长剑荡开，只一击便好似斩碎了眼前的阻滞。与此同时，他的身影再次模糊虚化，片刻后出现在距离冠冕更近的位置。 愈发强劲的震动沿着克里斯的胸膛绽开，但他依旧横握长剑，像是在激流中奋力挥斩一样，总能精准破坏掉攻击的节奏，将威能大幅削弱。 神力…？果然是远超自己曾经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力量。那种没有实质却无孔不入的威压也好，神主使用的强大神术也罢，全都是由这种纯粹且极致的力量驱动的。 只可惜…自己眼下还无法完全解析这种力量的频率与波动。但克里斯已然能够确定一点，那便是赠予自己魔眼的“重构之神”，其命格或实力，绝对要远超眼前的神主克罗斯。 白色魔眼是神明的视角，就算只是解析了丁点神威的结构，但这足以让克里斯在震波组成的浪头中活下来了。 湛白的莫比乌斯环虚影在克里斯的身后缓慢形成，几近闪烁后，克里斯终于抵达了距离冠冕不足百米的位置。他仰起头，长剑横握于胸，不远处冠冕上的花纹他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些“弦”与丝线都在以统一且和谐的规律波动着，就好像是配合完美的交响乐团。 神明…竟如此优美，如同组构天地万物的数学规律一样，优美到几乎没有任何缺陷。 克里斯一时间竟有些呆愣，他本想尽可能多捕捉一些神力的信息，但面前这只冠冕，就好像一台鬼斧神工的机械，就算已经靠的如此接近，他还是寻不到任何弱点或突破口。 积攒起的心象壁障正如融雪般消散，克里斯紧咬嘴唇任凭鲜血从嘴角涌出，整个人带着透明的壁障忽然跃到了王冠之前。 如果在静态时找不到任何破绽，那就让它动起来吧！一旦改变模式或启用防御，眼前的庞大结构或许会有不一样的运转流动。 长剑剑锋带着轻飘飘的力道向下落去，看似朴实无华的一击，已然包含了克里斯目前对神力的全部理解。 黑色的“弦”紧紧贴在长剑锋锐之上，一路上像是激流中游鱼般左冲右突，快速规避着反击的阻力。 斩！！ 几乎算是最前的一击，落在金色的王冠之上，下一刻克里斯整个人像是掉帧般抖颤模糊，继而忽然消失。 头顶的庞大沙漏上，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纹正顺着下半端蔓延，一路攀到了沙漏最细的腰身。这只沙漏是克里斯心象中最核心的部分，这里的破裂则意味着极其严重的伤势。 黑发冒险者单手捂着心口，再次出现时已经重新退回到了距离冠冕极其遥远的位置。发生了什么？克里斯的瞳孔仍旧有些震颤。 自己应该已经命中了神主才对，但…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克里斯的魔眼甚至都没有来及捕捉到攻击，他就已经被解离，就好像被“删除抹杀”一样。 如果不是心象壁障延迟了作用，恐怕自己已经死在那一击下了吧。克里斯想要站起身，但全身的肌肉都好像触电过似得，不自然地抽搐抖动。 右眼瞳孔微皱，魔眼已经看见了新一轮攻击的前兆。神主克罗斯的力量正逐渐摆脱封印的限制，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不可思议。 还真是困难啊……希尔芙和温蒂妮那边，应该没出什么意外吧！ “嗯？”正当克里斯握紧长剑，准备专心应付下一轮神威的侵袭时，他忽然感觉那酝酿积蓄的神力忽然间迟滞了一下。 王冠上方正是克里斯心象世界的中心，那沙漏上的裂纹正逐渐扩大。一丝丝细小到肉眼难见的微尘沿着虚无的白色飘洒坠落，恰好落在了金色冠冕之上。 强韧且纯粹的神力，忽然间像是被掺入了杂质一样，变得堵塞淤积。克罗斯原本蓄势待发的攻击也随之乱了节奏。 是沙漏中的沙子…？克里斯运起魔眼，远处那些飘落的微尘，正是从沙漏缺口中渗出的沙砾！从进入心象后便没有移动过分毫的神主，此刻竟然向一旁挪动了些许位置。 它…不想接触到这些沙砾？ 与此同时，金色冠冕周围的神力忽然不受控制地扭转起来，好像形成了一只巨大的旋涡。莫非是温蒂妮她们修复了封印！ 克里斯抬起左手，湛白的单面之环沿着他掌心所指的轨道，迅速扑向神主克罗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 克里斯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的身体状况比之和温蒂妮契约前还要糟糕。心象结界是灵魂与生命的抽象体现，那破碎的沙漏同样代表着自己的生命在因损伤而快速流逝。 空无一物的心象里，唯独存在这种怪异的砂砾…还是说，当一切都变作虚无，瓶中的世界也自然会归入尘埃、化作砂砾？ 好像哪种解释都能够说得通，但克里斯此刻却无暇去思考自己的心象。神主周围的旋涡正逐渐凝聚，强大的撕扯力就好像要将他拉扯出心象空间一样。 “莎伦？”克里斯猛然转头看向远处被神火包围的小修女。神主是存在于莎伦的意识中的，他是通过将莎伦拖入心象结界的方式，才得以直面神主克罗斯。 而一旦封印完成，神主的意识便会从莎伦身上剥离。克里斯颇为担心地看着少女，后者却只是闷哼一声，倒头昏迷了过去。 暂且压下不安，克里斯左手凭空虚握，那根莫比乌斯环便猛然涨大，散落的沙尘落入其上，粘在丝带上面，看上去亮晶晶的。 “封印，封印…！？”神主同样察觉到了那难以抗拒的封印力量，他尽力晃动着冠冕，但周围的拉扯力却越来越强。“光明神！又是你！” 神主没有感情的声音里听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克里斯不停推动着单面的圆环，迅速罩住了那硕大冠冕的一角。 “外来者！我记下你了，我会亲手毁灭你…当我再次突破封印！”神主的冠冕变得越来越模糊，虚幻的影像忽然间爆发出极其可怕的力量，如同最后的反扑般一股脑涌向了克里斯。“预言中的时刻就要近了，珍惜你仅剩的日子吧，外来者。” 预言中的时刻？是说审判日吗…？ 神主的最后一击赫然撞在了单面之环上，克里斯的身体随之一震，继而重新抬起头。明知道最后这一击杀不了自己，还要发动吗… 谁说神明们完全不懂情感，完全没有情绪？ 直到金色冠冕彻底消失在自己的心象，克里斯才终于松了口气。温蒂妮她们真的好慢啊… 在回收完附近萎靡的神火后，克里斯扶起莎伦的肩膀，少女似乎只是因为虚脱而陷入昏迷，看上去并无大碍。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缓缓站直驻足，目光越过昏迷的莎伦，投向高悬空中的莫比乌斯环。丝丝闪亮的光斑在白色的光晕显得格外刺眼，而在这圆环的中央，似乎有什么微弱的光芒在闪动。 克里斯心念一动，身形忽得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黑发冒险者静静飘在莫比乌斯环中央，左手轻轻探出，在指尖正前方，一颗散发着微弱金芒的“光球”正漂浮于此。 右眼中的白色很快爬满瞳孔，克里斯从这颗光球中，感受到了神主克罗斯的部分气息。手腕翻转，盘旋于周围的圆环缓缓缩小，很快重新托于克里斯掌心。 他用莫比乌斯环缚住光球，很快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这并非是神主冠冕上的装饰，而更像是一种力量结晶，其中蕴含着十分纯粹的神力！ 魔眼的视角下，能够看到光球内好像是一粒粒细小的金粉，就好像是那冠冕在经历了腐蚀后，剥落下的碎屑。 是因为封印之力的拉扯吗？克里斯捏了捏鼻尖，但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推测。他抬起头，仰望着破损的沙漏。 或许…是因为罩子内泄漏的砂砾？ 眼见莫比乌斯环已经将这些金粉裹起，克里斯却忽然笑了起来。看来这次与神明的交手，还真是收获不小。虽然不清楚这些金粉究竟是什么，但自己恰好可以将其当作样本，如果能彻底解析神力的波长与频率。 或许…自己离驱逐那些神明，就又近了一步！ 。 第49章 善后与告别 五彩斑斓的溶洞中，混合着淡金色的白光映照在棱角分明的石块上，散发着神圣且耀眼的光芒。威廉站在水晶石面上，低着头打量着手心里的破碎十字架。 “这下封印应该就能彻底弥合了。”勇者掌心微动，随手将那件已经报废的圣物收进怀中，在威廉身前不远的位置，累瘫在地的两位精灵温蒂妮与希尔芙正仰面朝天，大口喘着粗气。 “封印确实已经稳固了，唔…”温蒂妮闭上眼，她能够感觉到这处混沌空间已经稳定了下来，那些撕扯一切的空间裂缝，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不过说起来…水精灵偷瞄瞅了眼淡然自若的勇者。那名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居然能拿出如此强力的圣物。原本温蒂妮是打算一个个修补空间裂缝的，但威廉却直接带她们来到这处封印空间的中央，打算在原有封印的基础上，完全重布一个同样的封印。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当水精灵看到威廉用十字架唤出了降临于此的天使时，她终于选择拽着希尔芙一起全力配合。 “勇者，那位天使是…？”水精灵的声音中透露着疲惫与虚弱，她几乎已经用尽了体内的元素储备。 威廉朝着空处看了一眼，这才随口答道，“天父之光，忠诚与信仰的大天使乌列尔。” “不过单凭天使是没办法完成封印的，多亏了你们的帮忙啊，精灵们。”威廉脸上挂着平和且淡然的微笑，似乎眼前的结果对他来说早有预料似得。 “那样的道具…很珍贵吧？” “算不得什么，本来打算在猩红之地对抗恶魔军团的。”威廉的目光中忽得闪过一丝晦暗，“但那位约翰老先生出手了，所以不必在意？” 正谈话间，微弱的白光从不远处亮起，勇者缓缓转身，柔光的光线里似乎正有人从中走出。 浑身是伤的克里斯，背着昏迷的莎伦，忽得叹了口气，“看来你们已经处理好了？” “克里斯！”威廉面上的晦暗忽得一扫而空，“太好了，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活下来，查理从来没有看错过人。” 一旁瘫在地上连翅膀都懒得动弹一下的希尔芙，一见到克里斯回来忽然又来了精神，“啊！咱快要累死了，都是为了救你。” 克里斯右眼中的白色一闪而过，朝着希尔芙线偶的方向笑了笑，“放心吧希尔芙，回头带你玩猜谜游戏。” “真的！？” 安抚完单纯的风精灵后，克里斯这才走到威廉身边，将背后的莎伦轻轻放下，“威廉，我不否认你的智慧和策略，但是…” 黑发冒险者慢慢抬起头，右眼中散发着骇人的威慑，“请不要把我的同伴卷进危险里，如果有什么计划…你完全可以实现告知，我不喜欢被人算计的感觉。” 勇者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似乎对克里斯会生气这件事丝毫没有感到意外，“放心放心，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和你商量来的。不过…莎伦的事情，确实是临时调整的，昨天夜里，这孩子单独找了我…” 小修女在猩红之地时便和威廉有过交集，但由于本就实力不强，又身负魔纹的诅咒。所以在那场战役里，莎伦并没有太多存在感。 威廉简单讲莎伦找上自己，并讲述了自己的状况，提出可以参与行动来帮上克里斯些什么，说自己一直很感激克里斯，但却帮不上什么忙。 “那孩子身上的魔纹，在你看来可能是诅咒，是折磨…”威廉的语气平缓，慢慢蹲下身将莎伦额间散乱的头发拨开理好，“但在她眼中，却是救赎…” “救赎？是指卢安斯特的事…”克里斯似乎有些惊讶，他并没有考虑过莎伦自己的想法。只是主观上认定了主人格不会做什么善事，便想着早一点将折磨莎伦的魔纹全部洗掉。 但听到勇者这略带深意的表述后，克里斯又哪里还能不明白。他那自以为是的坏毛病又犯了…从前就是他忽略了亚托莉娅的心愿，才将少女亲手送回树海，如今他同样带着自以为是的善意，而忽略了莎伦的心情。 人啊，果然会重复犯同一种错。 克里斯略有些自嘲地笑起来，他同样蹲下身冲着威廉表达了歉意，“抱歉威廉，是我没考虑到莎伦，她…并不想一直被人保护，也有能力保护我，是我太傲慢了。” 克里斯的话让勇者愣了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真令人意外啊，我还以为你和查理会是同一种人，都固执得要命来着，没想到还挺虚心，你这才不叫傲慢呢。” 水精灵缓缓飘到莎伦身前，轻声对克里斯说道，“这人类女孩身上的魔纹，凭我的能力是可以清洗消除掉的。” 克里斯却只是摇摇头，“谢谢你温蒂妮，不过…还是等莎伦醒了，让她自己决定吧！” ……… 封印之地外，康斯坦丁佣兵团的营地一片肃杀紧张，赤红的光罩却依旧在防御着各种魔法飞弹。菲妮克丝一手托着法杖，一手摁在红色的魔晶石上，目光森然地看着远处躲藏在掩体后的邪教徒。 在威廉与克里斯进入封印阵法后，克罗斯教团的突袭就没有停下来过。这群盘踞在山里的家伙，这么多年下来积攒了不少家底，光是魔法卷轴的轰炸就足以毁灭掉绝大多数的佣兵团势力了。 但显然…这其中并不包含康斯坦丁佣兵团，尤其是有菲妮克丝坐镇的情况下。 即便勇者依旧陷入昏迷，没法亲自指挥战斗，但佣兵们的组织与协调却没有丝毫迟滞与混乱。在梅的调度下，接连击溃克罗斯教团的一次次攻击。 刹那间，无数燃火的陨石从天而落，毫不留情地朝邪教徒们躲藏的位置砸去。手持铁枪的梅擦了下溅在嘴角的血迹，愕然地转头看向营地中央的那个红色身影。 菲妮克丝的魔法…好像又强了许多。 小魔导师是半年前才晋级7级法师的，刚到雪山那会儿她连漂浮术都用不出来。梅迅速指挥着佣兵们避开陨石的施法范围，似有些无奈地松了口气。 菲妮克丝已经连着放了两个大范围7级魔法了，这还是在她要分心主持防御结界的情况下。有那孩子在这儿，克罗斯教团的兵力就算再多一倍，恐怕也攻不破他们的防线吧。 “如果查理大人能看到，肯定会很欣慰的…” 营地中央的菲妮克丝，不断汲取着火属性魔晶中的力量，接连不断念诵着魔法咒文。她颇有些担心地看着一旁的传送法阵。 克里斯和莎伦，应该不会有事吧… 女孩念完冗长繁杂的咒文，猛得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担心全都丢掉。只要有自己在这儿，那些邪教徒们，一个都别想进来。 正当菲妮克丝准备再次释放放大范围魔法时，他猛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力的魔法波动。女孩转过头，恰好看见传送法阵亮起的瞬间，她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来。 “克里斯！！你们成功了？” 从阵法中走出的，正是脱离混沌空间的克里斯等人，除了莎伦和简尚且昏迷外，其他骑士扈从都只是受了些伤。 “辛苦你啦菲妮克丝…”克里斯一眼便看到了女孩撑起的防护结界，大规模团体作战中，魔法师的作用几乎被无限放大。“全都处理好了。” 威廉与克里斯的回归，预示着邪神封印已经被成功修好。剩下零散的邪教徒，也在克里斯的帮助下，很快击溃消灭。王国腹地中，针对神主克罗斯的信仰，恐怕几十年内都没法再恢复力量了。 河水会变得清澈吗？短暂的休息后，克里斯再次请求温蒂妮帮他治疗了下与神主战斗时造成的损伤。希尔芙说的没错，温蒂妮的水魔法，是自己见过最强大的治愈法术。 而且…虽然水精灵说话慢吞吞的，显得有点呆。但温蒂妮实际上还是很聪明的，而且没有希尔芙那么别扭，倒是意外得好相处。 “可怕之物泄露的力量已经被重新关起来了…”温蒂妮颇为感慨地看着静静流淌的莱纳河，“水是有自净能力的，虽然现在还有诅咒的力量，但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哺育这里的生灵。” “哼！那也得靠咱才行，要是没有风，这些河早就流干了。”希尔芙忽然插进了对话，她倒是对温蒂妮有些丝毫不让的架势。 “脑袋空空的精灵…” 克里斯瞥了眼希尔芙的线偶，心想之前希尔芙不是说她和温蒂妮是好朋友嘛…总感觉她们怎么总是吵个没完。她们真的关系很好吗？ “希尔芙，你们以前就这样吗？” “啊？以前可热闹了！还有诺姆和萨拉曼达，大家一起聊天。”希尔芙抱着手臂，似乎又回忆起了上一段和勇者相伴的旅行。“可得快点去找她们呢克里斯！” “嗯嗯…虽然希尔芙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笨蛋呢。”温蒂妮也随声附和起来。 原本脑袋里面就有希尔芙在喊着无聊了，现在风精灵倒是多了个说话的对象。但是… 克里斯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同情起菲奥娜来。那位魔法天才勇者，真的找齐了四位精灵吗？那么多声音在脑袋里开会，菲奥娜可真不容易啊。 不多时，莎伦和简都陆续苏醒。简身上的诅咒已经消退，少女下颌处那可怕的脓疮与疤痕也有所恢复，或许正如温蒂妮所说，用不了多久，女孩也会和河水一样，重获新生吧。 只是…即便解除了诅咒，简似乎仍旧呆坐在河边，莱特投靠了克罗斯教团的事情，似乎让她十分受打击。 重新安抚完两只精灵，克里斯这才去看了看可怜的洗衣少女。 “克里斯先生？”简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连忙站起身，在看见来人是克里斯后，又不禁咬着嘴唇，眼角有些湿润。 “莱特的事情，我很抱歉…”克里斯低下了头，似乎在告慰死者的魂灵，“那种情况下，我只能杀死他，对不起，简。” 少女摇摇头，声音却带了些颤抖，“您没有错，克里斯先生…是您救了我，又一次。也救了诺德镇里被诅咒的大家。” “莱特他其实…其实并不坏，只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简的语气中带着哀伤与惋惜，她真心喜欢着那个曾经对自己不离不弃的恋人。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继续在诺德镇生活吗？”克里斯张了张口，还是想不出什么宽慰少女的言辞。毕竟莱特是自己亲手杀死的，简明白其中的利害，但失去了爱人这本身就属于一件难过的事情。 简点了点头，又重新看向这位忽然闯入诺德镇的黑发冒险者，“这里的生活虽然苦了点，但很适合我…莱特虽然和我提过，想去王都生活。” “但那儿始终离我们这种人太遥远了。”简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哀伤，“克里斯先生您不用担心，莱纳河变得清澈之后，这里的生活也会好起来的。” 少女擦干了眼角的泪水，随后和最初见到克里斯时一样，深深鞠了躬，“谢谢您，克里斯先生。” 克里斯默然，慢慢笑了起来。简是个坚强的女孩子，独自一人照顾着老父亲，而像她这样平凡且善良的普通人，大陆上还有很多。 自己不正是希望他们能过得自由，才向这片大陆的神明宣战的吗？当看到简擦干了眼泪，准备回远征军营地看望受诅咒的父亲时。 克里斯感到了平和且满足：虽然自己能力有限，但至少，将莱纳河畔的人们，从邪神的诅咒里救了出来。 “我们之后会去王都，很快就要离开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去城里找康斯坦丁佣兵团的产业寻求帮忙。”神色冷峻的梅和菲妮克丝忽然从营地的方向走来。 佣兵队长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金色的盾徽，交到了简的手中。查理的产业几乎遍布了王都与附近几座大城市，找寻起来倒也方便。 梅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克里斯，“我和菲妮克丝的这支队伍，会听从你的安排。如果你要去王都的话，康斯坦丁佣兵团一定能帮上忙。” 第50章 离去 梅的话让简有些不知所措，少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克里斯与佣兵们，声音中带着些许失落与不解，“克里斯先生，你们…这就要走？不多留几天吗，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不了，继续待下去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克里斯点点头，远征军本就是路过此地，如今解决了诅咒的水源，倒也没有太多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况且据威廉所说，王都那边派来的使者恐怕已经来到远征军，目的便是阻挠勇者返回赫斯特尔。所以王都那边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无论是自己与先代勇者约翰的王都之约，还是破解赫斯特尔附近的魔镜碎片，自己都必须前往那座令人着迷又令人畏惧的城市。 只是…在此之前。 “你们和我一起去王都的话， 查理怎么办？他还在昏迷中，不能没有人照顾。” 梅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低头快速扫过，上面似乎记录了这位佣兵队长的日程与计划，“协助你是查理大人之前的命令，佣兵团那边有安吉拉和劳伦斯他们负责，所以不必担心。” 克里斯转头看向一旁抱着法杖的菲妮克丝，女孩似乎正对又能和克里斯一同旅行而高兴，抱着怀里的法杖又不好意思往这边看。 “谢谢…不过，菲妮克丝，你和梅带着大家先回王都吧。时间差不多了，我需要暂时离开几天。”克里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决，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急于恢复伤势的原因。 再过几天时间，恐怕就是大地母神的新一轮追杀了。每一次派遣降临的敌人都更强，即便是已经彻底痊愈，克里斯如今也无法预估这次会面对什么样的神罚。 如果将这么可怕的怪物带去王都，那造成的损失绝对是难以估计的 “诶？可，可是…”菲妮克丝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失望，但克里斯还是摸了摸女孩那瘦小的肩膀，表示自己解决完母神的追杀，就立刻赶过去和她们汇合。 “菲妮克丝，既然克里斯已经有计划了，我们听他安排就好。”梅倒是没有任何异议论，再次和克里斯问好后，便拉着菲妮克丝准备返回临时营地，准备调度开拔的事情。 ……… 传送阵法前，威廉带着数名骑士扈从，早已打点好行装。勇者从佣兵团这里拿走了不少转移水晶，此刻正和身后的骑士们说着些什么。 “我们必须尽快赶回王都，立刻就出发。” “大人？远征军那边怎么办？”一名骑士似乎颇为惊讶威廉的决断，数万人的队伍，直接丢在莱纳河边，只带着自己这几人返回王都，这简直太疯狂了。 “有康德大师在，不要紧的。教会那边不希望远征军在这时返回王都…但只要我们顺利抵达，就足够了。”威廉紧了紧手上的护腕，带着部下们快速走过佣兵的帐篷，朝着营地外赶去。“转移水晶留着最后再用，我们先得绕开沿途的城镇。” 给马匹喂饱草料后，威廉这才牵着马急匆匆地准备离开营地，当行至魔法护罩边缘时，勇者像是早有预料般放缓了脚步。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克里斯。”威廉拍了拍马头，将缰绳递给身后的骑士。“精灵的力量，已经让你的伤恢复了吧。” 克里斯正带着简返回营地，他倒并不是来找威廉，反而好像勇者是刻意在这里等他。“嗯，差不多，多谢挂念。这就要走吗？这么着急。” “下个月第二个礼拜日，就是王室的血脉祝圣仪式了，我得早点回去准备一下。”威廉眼中罕见露出了沉吟与犹豫，似乎王都的问题对他来说也并不简单。 “血脉祝圣仪式？”克里斯皱起眉头，他的记忆里前世也同样有类似的名词。王族为了获得统治的合法性，往往会寻求宗教的支持。 所谓君权神授，在自己原本的世界便主宰了政治数百年。而在这片神明的确会降临的兰柏尔大陆，宗教神权的影响只会更强。 这一点在青原树海时，克里斯就深有体会。菲顿国王克伦威尔算是十足的老狐狸了，既有能力也有雄心，但他同样还是不得不借助外来者的力量，才能打破长老会的神权地位。 供奉大地母神的希尔族是这样，信仰光明神的人族同样如此。 “啊…就是老国王为了让子女获得光明神的祝福，才请教会祝圣的。原本没什么，以前也办过许多次，只是今年主持仪式的并非是教宗格里高利，而是一位声名鹊起的‘圣女’。”威廉十分平静地说出了惊人的情报，随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得，忽然笑了笑，“说起来，这件事儿和克里斯你也有些关系，等你来王都就明白了。” 圣女？还和自己有关系？克里斯被勇者说的有些迷茫。一提到什么神女、圣女，他就本能地想起亚托莉娅，但恐怕威廉说的并不是这样。 “如果克里斯你愿意的话，王都那边我有事相求。啊！放心放心，这次一定把计划全都告诉你。”勇者拍了拍克里斯的肩头，脸上挂着微笑。 “看心情吧，我去王都也不是旅游观光的。”克里斯叹了口气，他对于什么王权教权，祝圣仪式都没太大兴趣。但如果勇者开口寻求帮助，力所能及的事情倒也无妨。 “那就先谢过了！等你来了王都，欢迎随时来威廉伯爵的府邸找我，需要什么帮助的，请尽管开口。”威廉和克里斯打过招呼后，便翻身上马，带着扈从们一溜烟远去了。 这勇者，看上去比自己还忙啊…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又立刻返回王都闯入权力纷争当中，他真的不累吗？ 克里斯无奈地笑了笑，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威廉伯爵的府邸？这个威廉…不会就是他自己吧？ “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克里斯冲旁边的简笑了笑，这才转身返回营地。 不过说起那位教宗陛下，自己身上好像还有一份乌尔班主教写给格里高利十世的绝笔信和圣物朱利安的断指，乌尔班希望自己到王都的牧马人酒馆找到接头人，然后面见教宗。（详见第三卷第42章殉道者） 如此多事情堆在一起，克里斯此刻倒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他已经没了先前那种急躁，反而十分平和淡然。 毕竟…换个角度来考虑，这么多事都和王都有关。那自己只要赶到王都赫斯特尔，不就可以一口气解决许多事情了嘛！ 第51章 之战的溯源 勇者和佣兵们很快先后离开了莱纳河与诺德镇。克里斯倒并没有急于离开，在帮简接回远征军营地里的父亲，恰如温蒂妮所说的那样，在神主被重新封印后，简父亲和洗衣工们身上的诅咒全都在好转康复。 原本变得失去理智的老人，此刻已经能认出自己的女儿了。这让克里斯颇感欣慰。但即便如此，军营里的康德大师还是希望再观察洗衣工们一段时间。 按照老法师的话说，反正远征军要在这儿停蛮久的时间，还可以顺带保护这些人的安全。 眼看简与父亲重新团圆，克里斯倒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这位坚强的女孩在褪下那厚实的围巾后，显得自信开朗了许多。 但…即便身上的诅咒依旧没有消退。在经过莱特的事情后，简也不会那么自卑小心了吧。虽然简极力挽留，但克里斯还是在第二天黎明时分，独自一人悄然从军营出发，沿着潺潺流动的莱纳河水，向上游的深山中赶去。 必须找个偏僻没人的地方，专心应对可能到来的神罚！ 空气中始终散发着淡淡的泥土味，这在满是植被与灌木的树林中并不罕见。一路急行了两天，克里斯才终于确认了这里属于没什么人烟的荒地。 山里偶尔能看见一些猎人或冒险者留下的营地，但此时也已经荒废许久了。水精灵附体的治愈能力，让克里斯几乎感受不到疲劳，简单找了些干柴和野果后，他便寻了个废弃的猎人营地，暂时住了下来。 “咱说…你真的就打算在这里干等那什么神罚啊！好无聊诶。”只是停留了一天，希尔芙便已经开始叫喊着无聊了，似乎对于最自由的精灵来说，停下脚步就是在浪费生命。 “难得有个清闲时间，还不让我休息一下？”克里斯拨弄着火堆，飞溅的火星沿着晚风的轨迹，轻飘飘熄灭在夜色中。 眼前的猎人营地安置在半山腰，不远处就是一小片清澈的湖水，摇曳的树影和漫天散落的繁星倒映在湖水中，显得广阔又宁静。 或许是为了取水方便，前人才会把营地扎在这里吧。克里斯双手抱在头后，仰面靠在树干之上，嘴里还含着一枚不知道是什么水果的籽粒。“我又不是江渚，怎么知道神罚具体什么时候会到，但按之前的规律来看，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啊！别提那个坏东西，他怎么还没死呢！一想就更生气了。温蒂妮！来玩猜谜游戏吧。”希尔芙气鼓鼓吐槽了句，而后便缠着水精灵和自己玩。 “不要，这并不好玩希尔芙。” “诶？明明超有意思的嘛，你问问克里斯，他出的题可有意思了。” ……… 自从温蒂妮到来后，虽然吵闹了点，但希尔芙倒是找到了玩伴，不怎么缠着自己了，也算是好事吧。 “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吧，温蒂妮。”克里斯吸了吸鼻子，树林里微风和细碎的虫鸣中夹杂着湿润且清冷的气息。 “我？”水精灵疑惑了下，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开口，“你想知道，什么呢？” “问咱！问咱~温蒂妮的事儿咱可清楚了。”希尔芙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插话机会的，尤其是在感到无聊的时候。 “你们精灵，都要参加之战吗？” 与头脑简单的希尔芙不同，温蒂妮除了说话慢一点外，好像暂时还没看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和克里斯的交流也一直十分有礼貌，倒是和克里斯印象中契约者的形象有些类似。 “嗯，我们和光明神有过约定，要相助来到这片大陆的勇者。” 这项契约已经持续了两千多年，也便是从第一次之战时开始的。按照温蒂妮的说法，精灵们原本在兰柏尔大陆上随处可见，四大元素精灵的种族是这片大陆上很常见的种族。 小精灵们和其他种族的关系都十分融洽，人们与小精灵合作，创造了无数种形形色色的魔法，那也是大陆历史上，魔法最为鼎盛的时期。但一切都随着两千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戛然终止，整片大陆上的生灵都遭到了近乎彻底的毁灭。 “灾难？是神罚吗？”克里斯忽然提起了兴趣，这些存留于之战前的历史，就连四国通志都不曾记载过。 “不，是…是神明的黄昏。”温蒂妮叹了口气，似乎对于当年的恐怖灾难，依旧记忆犹新，“当年大陆上忽然出现了无数强大的存在。” “按你的话说，就是…忽然间出现了许多不曾见过的神明，它们在大陆上相遇、厮杀，甚至陨落，好像在争抢着什么，但又谁也没有得到。我不知道有多少强大的存在死在了那段时间，但我们的族人…” 克里斯默然，他记得希尔芙也曾说过，自己的族人都遭遇的不幸，天空中出现了许多“多爪鱼”一样的怪物，残忍地屠杀着小精灵们。（详见第三卷第138章精灵往事） “是光明神保护了咱们，所以咱们这也是在报答它。” 结合艾莉娅的情报，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在第一次之战前，骤然出现的“神明”们，应该是发现了这片大陆有着诞生第四位柱神的“宝藏”。 奈亚那种程度的存在，是整个黑暗宇宙中最为顶尖的三位了。第四位柱神的命格，对于神明们来说，都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而或许正是当时那场无限制的厮杀争抢，导致了太多神明的陨落或被封印。诸神们才终于冷静下来，用代理人战争的方式决定占据大陆的资格。 第52章 远来的客人 兰柏尔大陆拥有着令神明们趋之若鹜的“宝藏”，而这份宝藏便是与卖花女地位平齐的、第四位“柱神”的命格。克里斯并不清楚，之战前，究竟有多少神明参与到对兰柏尔大陆的争夺，但即便是两千年后的今天，大陆上依旧有许多被封印在各地的神明。 比如…兰柏尔大陆上诞生的神主克罗斯，便是被光明神击败封印的。而在赛尔斯河谷中，假冒的霍尔斯人长老露易兹，也在“看管”着数名强大存在的封印。 它们无疑是两千多年以前的失败者，剩下较为强大的存在也逐渐意识到了这种残杀争斗的后果，开始坐在谈判桌前，“和平瓜分”兰柏尔大陆。 “莫非这场之战，是由前三位柱神监督进行的？”克里斯坐直了身子，似乎忽然间想通了关键之处。他随手从背包里翻出了几颗先前培育改造的莓果，放在火堆旁烘烤起来。 奈亚的化身游走在这片大陆，试验探索着人类情感的深邃；大地母神与希尔族祖先订立契约，以神女祭祀为条件，福佑大陆丰润繁盛；而最后也是克里斯接触最少的一位柱神，掌管一切智慧、真正的“全知全能”者犹格，也同样在大陆上拥有强大的信徒。 诞生第四位柱神的宝藏，这三位诸神中最顶尖的存在绝不可能不知情，它们或多或少都在大陆上有所布置，看上去倒像是在默许之战的进行。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奈亚等柱神并没有参与到之战的争夺当中，因为它们并不需要这成为新柱神的机会。 只是克里斯依旧有一点没有想通：这三位至高神明，为何会情愿见到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诞生呢？第四位柱神诞生后，必须会与它们分享权力与地位。 这种默许，显然是反直觉的。 不过至少眼下看来，光明神的确非常强大。因为在众多阵营当中，唯独只有勇者们所属的光明神阵营，只有它一位神。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勇者们的确会在一次次的之战中取得胜利或优势。从而为光明神延续拥有大陆的资格。 而它，也将成为距离新柱神，最近的神明。 虽然还缺少了部分情报碎片，但克里斯已然大致还原出了之战的原貌。那…自己应该在这场诸神的博弈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眼前劈啪作响的火星从柴堆里跳起，又迅速落入尘埃熄灭。克里斯忽然笑了笑，或许自己想的有些太过遥远了，还是先从眼下的事情做起好了，比如…抓紧赶走新来的客人。 夜晚的树林沙沙作响，风与树叶摇曳的声音像是静谧交响乐的序章，平和中却又带着些压抑。克里斯依旧背靠大树，眼中倒映着面前的火苗。 “克里斯，西边？还是北边有东西正在接近诶。”希尔芙的示警还是晚了一步，克里斯已经有所察觉，自从成功尝试将心象投影现实后，克里斯的五感都变强了许多。 平静的湖面上，黑漆漆的乌云逐渐遮蔽了倒映的星光，原本聒噪恼人的虫鸣，也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得迅速偃旗息鼓。微风吹动水波，一阵阵急切、速度不一的褶皱快速向岸边荡来。 克里斯这才缓缓抬起头，微微泛白的右眼眯起，向着湖水的方向望去。 “既然来了，又何必用魔法隐形呢？”克里斯淡白的瞳孔中，依稀在乌云的阴影前，能够看到一只人形的线偶，正凌空漂浮在湖面之上。片刻后微凉的夜风吹过，漆黑的浓云前，似有若无的影子正缓慢浮现。 “没想到居然能看破本小姐的魔法，还算有点本事。” 银色双角，栗色的长发，手捧一颗泛光麦粒的年轻女子眼角下似乎能看见些许细碎闪亮的银色鳞片。她静静漂浮于湖面之上，单手扶在腰间的秘银佩剑上，正扬起下巴略带玩味地看着脚下的人类。 魔族？克里斯吸了吸鼻子，眼中带着些疑惑。是魔族的苦杏仁气味，不…倒更像是和柯琳斯类似的安息香？那种话梅糖的微甜味道。 “挺意外的，离王都这么近的地方，居然能看见魔族。”克里斯随口说着，魔眼却停留在漂浮于少女掌心那枚麦粒上。 是伊赫乌蒂的气息… “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你就是克里斯老板？”银角女子的身形微动，下一刻已经站在了克里斯身前，浅蓝色的瞳眸下移，刚好落在火堆旁烤了半熟的莓果上，“我也挺意外的，没想到堂堂勤勉勇者的伙伴，居然就吃这个。” 克里斯眉头一挑，这才忽然想起那株伊赫乌蒂交给自己的麦穗，艾米如今成了麋鹿女神的最高祭司，女神说自己可以通过麦穗联系女孩的。 但离开树海后克里斯摆弄了许久，也没有弄明白要如何使用这株麦穗，他也便将其收进魔镜碎片里，几乎快要忘了这回事。 “你认识格林？他现在还好吗？”克里斯随手捏了颗有些发黑的莓果，送进嘴里后一口咬下，脸上忽得泛起难掩的异色。 酸…这小小的果子，实在是有些过于酸涩了。看来自己先前在改造处理时，还是太过侧重产量和耐旱性了，这莓果的口感着实有些难以下咽。 “好，好得不得了，前不久才砍死了火魔一族的首领。”银角少女随手将那颗麦粒塞回口袋，脸上却依旧挂着高傲，“不过姑姑已经出手击败了他。” 第53章 高傲的龙女 格林战胜了四天王之一的事情，克里斯已经从约翰那里得知了。勤勉勇者的成长速度，确实快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就已经进入圣域。 不过眼前这看上去不太友善的银角少女，故意把话说一半，看来是想引自己提问。想到此，克里斯不禁笑了起来，如果自己的魔眼没有判断错，这少女应该是魔龙一族。 能够击败此时的格林，少女的姑姑恐怕只有一个人了——魔王军四天王之一怠惰的龙女古兰贝尔德。 怠惰龙女和自己曾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当时自己还是个实力低微的新人冒险者。但克里斯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会兑现承诺，和那位龙女公平打上一场。 只是现在，他可没空接待客人。头顶的乌云已经很沉重了，大地母神的神使随时都有可能现身。克里斯本就是不想牵扯到旁人，才独自跑来这种深山的。 银角少女站在克里斯对面，眼见这位黑发的冒险者不再开口，只是一颗颗机械似得捏着火堆边的莓果送入空中。左等右等也不见克里斯开口询问自己。 “喂！你什么都不想知道吗？不好奇我姑姑是谁？还有你的同伴，勤勉勇者现在怎么样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好一会儿后，少女终于没了耐心，面露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个自闭又冷血的人类。 明明自己的伙伴都被魔王军打败了，他怎么完全无动于衷呢？真是令人恼火。 克里斯瞥了眼满脸厌恶之色的少女，这才将手上酸到极点的莓果放下，双手靠在后脑勺仰面倚在树干旁深深叹了口气。 “你姑姑是魔王军四天王之一的古兰贝尔德，她不会杀死格林的，或者说战斗结束后，有人救下了格林。所以我的同伴没有什么危险，因为你手中的麦粒是艾米的，我相信那孩子不会出卖同伴，那就只可能是她主动提出让你带着麦粒来寻我。” 克里斯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推理，先代勇者约翰已经为了格林亲自跑去魔族领地了。那位老先生的实力克里斯可是亲眼目睹过的。银角少女如果想用这种话题勾起自己的兴趣，那真是太难了。 话音刚落，克里斯丝毫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又继续开口自言自语起来。 “至于你嘛，银色的双角还有鳞片。嗯…是银龙一族的新生代吧，不过你应该并不是纯血的龙族，而是人类与龙族的混血，或者说祖上有一定比例的人族血脉，所以才会比你姑姑更接近人类的样貌，你想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克里斯随即叹了口气，又微笑着看向眼前的龙族少女。“所以你想让我开口问什么呢？嗯比如…你的名字？” 克里斯的一番话让银角少女愣在了原地，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讨厌的人类居然对这些情报如此清楚。好一会儿后少女才忽然回过神，略有些惊恐地捂住了嘴。“你，你怎么这么清楚本小姐的事情？跟踪狂？” 片刻后银角少女的脸上竟有些恼羞交加，忽然抬手指着克里斯，“混、混血什么，别开玩笑了！脆弱的人类怎么能和一头龙相提并论？” 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恼怒之色，后半句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就，就算理论上可以，那…那也得是非常强大的人类。” 少女满眼不解地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黑发冒险者。银龙一族祖上曾有人族血脉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绝对的秘闻！ “哈？”少女的反应让克里斯不由有些意外，她身上的气味和柯琳斯有些类似，混血的魔族都不会有纯正的苦杏仁味，反而像是安息香。但眼下克里斯还是感到着急，得让这位远来的客人赶紧走掉。 “所以，这位美丽的龙族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银角少女到现在也没说出自己的名字，她轻哼一声忽然转过身，“勤勉勇者说你比他还要强，我不信本想来找你战一场都。”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少女傲然地抬起头，嘴角抽动，左眼眼角下的闪亮银片，随着她的抬头而泛出微微的反光，“你就是一个冷血、自私，又完全没有绅士风度的低等种族！像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本事。而且…你身上没有一点心象的痕迹，连圣域都没进的杂鱼没资格和我交手。本小姐还有事，告辞。” 少女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克里斯却终于松了口气，他抬起头白色的魔瞳遥望头顶的乌云，眼中满是忌惮与谨慎。 大地母神的使者，恐怕就要降临了… “尽可能走远些吧，恕不远送！继续留下来会有危险的。”克里斯缓缓从火堆旁站起身，注意力已经完全从龙族少女身上转移到了夜空之中。 深邃、怪异的魔网旋涡正在乌云深处迅速成型！ 母神的追杀一次比一次强悍。在青原树海时，自己破坏了丰收仪式，杀死了那只70级的黑山羊幼崽。随后立刻迎来了神罚，但那一次麋鹿女神替自己击退了神罚。 所以克里斯并不知道，当时是降临了什么程度的敌人。但随后的第二次神罚，在卢安斯特的广场上，他与主人格一同直面了五只70级黑山羊幼崽的袭击。 第三次神罚，则是在猩红之地的梦境中。不过克里斯并没有与当时的变种幼崽交手，只是后续从艾莉娅口中得知主人格艰难击退了神罚的事情。 而眼下的，或许正是第四次神罚！克里斯深吸了口气，在脑海里和两位精灵都交代了战斗准备后，右手掌心逐渐浮现出一柄青绿色的长剑。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有危险？你敢威胁本小姐？” 耳边愤怒的话语忽然让克里斯回过神来，他收回目光，赫然发现本以为已经走掉的龙女，仍旧站在自己面前，看那一脸怒意的样子，怕是恨不得立刻撕了自己。 “你怎么还没走啊？要打架改天再说…马上会有恐怖的怪物出现，真的会有危险。”克里斯满脑袋黑线，头顶的压迫感已经能让他感受到高频的耳鸣了。 “怪物？”少女将信将疑地抬起头，却见夜空一片平和安宁，除了多了点乌云可能会下雨之外，完全没有什么异常啊！“你骗谁呢？你让我走，本小姐偏不走！果然还是要教训你一顿才解恨啊，人类。” 银角少女说完便抬起右手，准备施展心象结界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拖入心象，当此瞬间，一股怪异至极的力量却已然抢先铺展开来。少女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接连催动都不见任何反应，她看着周围的树林和眼前那个讨厌的人类冒险者，不由有些惊慌起来。 心象…自己的心象为什么展不开！！ 第54章 神罚降临 年轻的龙女十分确信，自己并没有被拖入到心象结界当中，然而周围如有实质般的桎梏感却正阻塞着自己的心象展开。 她面上闪过一丝愠怒，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秘银长剑，眼中仍有些难以置信。这种感觉…和姑姑作战时也曾感受过，莫非是心象的投影？果然自己小看了眼前这个人类啊！ “没想到居然让你先投出心象了，那就来吧！”银角少女口中念诵着怪异之极的音节，手中秘银长剑忽得散发出阵阵寒光，摆好了架势准备防御着即将到来的攻击。 对于大陆上的圣域强者们来说，陷入敌人的心象几乎算是绝对的劣势了。龙女虽然心有不甘，但倒也对通过话语麻痹自己，然后抢先展开心象的人类冒险者高看了一眼。 会是什么样的心象呢？龙女打起十二分注意，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可四下里的地貌却并没有丝毫变化，那个讨厌的人类还是呆站在原地，仰头凝视天空。 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推测有误？这根本不是克里斯的心象投影。 “诶？别想跑！！”正疑惑间，龙女刚有些分神，眼前的人类男子便忽然消失不见。她瞪大了眼睛，手中长剑本能斩出，却还是挥了个空。 银角少女紧咬牙关，目光追着克里斯跃起的身影，向上空望去，下一刻浅蓝的瞳眸却不受控制地缓缓放大。 那究竟是…什么？ 漆黑的夜空中，浓密的乌云像是堆积腐烂的沼泽，粘稠到几乎难以流动。而在夜空中央，一道深邃骇人的豁口横亘在视野中，粘稠的云层像是倒流的瀑布般，沿着裂缝边缘向上卷动。 在豁口处，无数丝状的结节缠绕在腥臭浓云的间隙，如同扒开门缝的触手般向外伸展探出，晦暗的红光隐隐从天空的豁口渗下，冰冷地俯视着脚下的山岭。 有什么…正从天空中爬出。 银角少女只觉胸口像是被塞入了一团亚麻，压抑得恍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短暂的失神后，她脚下轻点，刚想飞上天空，却发觉自己只是跳离了地面些许。刚刚施展的漂浮术式正在被不知名的力量快速溶解。 “怎么会这样？”龙女讶然地扬起手中长剑，熟稔的龙语魔法早已加持，但无论是魔法力还是术式本身，都在一刻不停地快速崩解。 她仰起头看向半空中的克里斯，那个男人右眼已然化作了明亮的白色，斜握着一柄木剑正与夜空中的豁口遥相对峙。 克里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握住长剑的手心不知不觉间已多了丝汗水。强大的压迫感在自己投影出心象结界后还是令他感到心悸。 头顶那几乎爬满了整片夜空的触手还在不断伸展，没有人知道那隐藏在豁口内的躯体究竟有多庞大，也没有人知道裂缝中的怪物到底是什么级别。 克里斯握紧长剑，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自己正与整片夜空为敌的错觉。思索着应敌策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那是什么东西！给本小姐说清楚！！” 锋利的爪击猛然掠过克里斯身侧，后者微微侧身避开攻击，待看到眼前之人时才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银角的龙女怎么还没走？不过这也怪自己，他没想到神罚居然这么巧就在这会儿出现了。 “我是不是早说过有怪物要出现？”克里斯面色依旧平静，这时他才发现，银角龙女脸上银色鳞片的面积大幅增加，一大一小两对洁白的龙翼正上下扇动维持着少女在半空中的身形。 不过更令克里斯有些意外的，是少女居然在自己的心象投影中还能使用部分能力。看来是同样用心象之力，抵消了部分结界效果吧。这脾气不好的龙女恐怕也不是普通的圣域强者。 “你！”本想继续反驳的银角少女却忽然把话头憋了回去，好像克里斯确实一直让自己走来着，自觉有些理亏的龙女咬紧了微尖的牙齿，随后结结实实地哼了一声。 “就算是怪物，这…这也？”龙女愕然地望着还在降临中的庞大怪物，一时间竟和克里斯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我现在想走，是不是…已经晚了？” “应该？”克里斯点点头，十分坦然地回答了少女的问题。周围的空间已经被“神使”的力量锁定，就算龙女现在掉头就走，他也不能保证对方不会被战斗波及到。 银角少女深深叹了口气，随后猛然昂起头看向夜空，浅蓝色的眼眸中多了丝傲气，“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打一场了，不过你可不要误会！我才不是为了帮你，是那怪物主动挑衅本小姐的。” 克里斯瞥了眼语气强硬的龙女，而后点点头，“谢谢，不过保护好自己。” 希尔芙与温蒂妮都被自己的心象投影排开，精灵们没法在自己展开心象的同时帮到自己。而至于女神艾莉娅？只要不是来自神明的直接干涉，她都是会坐视不管的。 所以即便克里斯并不想连累别人，但眼下和龙女合作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这个心思单纯的家伙看上去应该还没有动用全力。 “如果战斗的话，尽量不要靠近我周围百米的范围。”克里斯说完整个人便再次消失，在心象投影的范围内，他不需要借助漂浮术也能获得飞行的能力。 头顶的怪物还在不断展露着庞大的躯体，无数根触手从缝隙处展开，又沿着乌云的边缘缓缓下坠流淌，像是流淌滚动的黑色岩浆般，缓缓坠到地面。 克里斯早已尝试用心象结界捕捉眼前这个巨大的家伙，但自己的心象之力却好像是撞在石头上一样，压根无法将这怪物拖入结界。 “真是个恶心的家伙。”银角龙女目光紧盯着夜空裂缝，直到看见一张缠了数圈巨型牙齿的恐怖大嘴被触手拽出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厌恶之色。那一层层深浅有序的牙齿，看上去倒和七鳃鳗有些类似。 克里斯远离自己后，龙女忽然发现快速流逝的力量重新充盈起来。不待那怪物继续爬出，一道湛白的剑光便已经脱手而出。 弧形的光刃一路向上斩去，行至中途忽然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被白火吞噬，整道月牙像是扭曲了似得带着层层叠叠的焰冕。 少女额间忽然亮起，几枚笔画怪异的字符像是融化了似得渗入皮肤，下一刻龙女的身形已经跃上了数百米的高空。 “看来你就是路德维希叔叔说的外来者了。”龙女眯起眼，心下已然将这可怕的怪物给下了定论，此刻她的双手已经化作了龙爪的模样，手中的秘银长剑也被重新收回。她同样凝定心神，冲着巨型怪物的腥臭大嘴缓缓探出自己的心象之力。 第55章 伪心象 暴躁的龙女已经和怪物交上了手，对方的心象结界刚一展开，克里斯也不禁微微侧目。是心象投影？眼前的龙女至少也相当于70级的勇者！ 空气中，风与水的元素在逐渐积蓄，原本清晰的夜空中恍然好像升起了点点薄雾，让本就庞大的怪物更多了丝神秘感。 如果70级的黑山羊幼崽就能够释放8级咒术，那眼前这种怪物又会使用什么样的攻击手段呢？克里斯身形一动，投影的心象结界也随之移动起来。呼啸的风声夹杂着爆破与炸裂的动静，不时在克里斯耳边响起。 从天幕中垂下的触手，仿佛有独立生命般自发袭击着克里斯。然而这些充盈饱满的黑色粘稠物，越是接近克里斯一分，其体积便会缩水些许，当攻击落在克里斯近处时，那些触手都好像枯死的老藤一样，只是被轻轻一触便落得粉碎。 克里斯的右眼中的白色光芒几乎已经肉眼可见，他全力分析着眼前流动的各种“弦”，在那白色的瞳孔深处，隐隐能看见几枚怪异的几何体。 撕扯开天空的怪物弥散在漫天的雾气中，只有数道微红的光晕在闪烁呼吸。克里斯顶着心象投影，一路挡下无数攻击，径直朝着乌云深处撞去。 他稍稍瞥了眼不远处正奋力撕扯触手的龙女，心道对方一时半会儿应该有自保之力。这才纵身一跃扎进了乌云深处。 如果自己能将心象投影的范围扩大，扩大到能足够罩住眼前的怪物，或许自己就能轻易杀死他。与黑山羊幼崽有过多次交手经验的克里斯，深知它们的弱点。 即便拥有着强大的肉体与近乎无尽的恢复力，但它们却依旧没有任何自我意志，也便不会有所谓的心象能力。这也是自己在刚刚进入50级觉醒心象的时候，就能一口气消灭数只黑山羊幼崽的原因。 克里斯静静飘在夜空裂缝中，目光扫过左右向上倒流的云层，最终缓缓盯住了眼前巨大怪物的本体。 水母？亦或是章鱼？还是缠绕了无数黑线触手的七鳃鳗？眼前的怪物颇有种嵌合体的感觉，克里斯全神戒备着对方的袭击，但片刻后，除了自发攻击的触手外，那水母怪物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会是什么样的攻击？咒术？魔法禁咒？还是无与伦比的肉体？ 克里斯单手握持着木剑，将心象之力全力铺开，绝大多数的攻击，只要不是倒转因果的类型，自己应该都能凭借心象削弱。 “小心！！”龙女的声音忽然从下方传来，克里斯并未回头，便感到了一股心象之力的挤压感。他刚想再次提醒对方不要离自己太近，转过头却看见龙女依旧在较远的位置。 自己的心象投影只有百米左右，刚刚那股推挤着自己心象的力量…克里斯稍一沉吟，立刻感到不妙，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向上空的大嘴时，周围的景色已然变换了模样。 心象…刚刚挤压自己投影的力量，是章鱼怪物的心象！！ 腥臭腐烂的气味在周围蔓延开，一瞬间克里斯竟然闻道了海风的味道，但这股风中却满是令人作呕的烂臭。 脚下的山岭与湖泊尽皆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呼啸汹涌的黑色海面。夜空中的乌云裂缝，以及庞大怪物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孤单的圆月高悬于头顶，将黑色的海浪映照得波光粼粼。 “啊！怎么会这样？这是…心象结界？”龙女的身形同样在海面上空浮现，她身上同样有着心象之力。 将投影出心象结界的强者强行拖入自己的结界？这种事情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龙女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慌乱，眼前的战斗已经超出了她的常识。 “不…”克里斯向前掠去，径直来到了龙女身旁，“这不是心象结界，我们的心象投影都还在正常运转，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诶？你这家伙…”银角龙女忽然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将刚刚的慌乱藏了起来，好像在嘲笑克里斯尽说废话，“说得那么肯定，好像你以前见过一样。心象之力确实在，不过环境却已经变成这怪物的了，我们还是陷入了被动。” 有着和心象类似的效果，但并不是心象结界的东西，克里斯自然见过。那便是奈亚曾送给自己的厄里斯魔镜——以狼人的心象为封存核心，创造的镜面世界。 只是那面镜子依旧是以人类心念为基础，才映照出影像的。眼前这只怪物，它的“伪心象”究竟是如何得到了，克里斯无从得知。 他缓缓解除了周围的心象投影，又重新恢复了毫无气势的样子。虚无的心象在克里斯身上猛然震荡，下一刻好像有什么碎裂开来。 淡淡的绿光这才缓缓亮起，在克里斯体表形成了一道光膜。 精灵附体…果然和自己签了契约的精灵们会被强制压回刻印当中，而且有一股压制力让当时的希尔芙无法出刻印。这和自己初次进入魔镜世界时一样。只是这回，他显然已经成长太多了。 “希尔芙，温蒂妮。你们没事吧？”克里斯在心底呼喊着精灵们，在他用心象之力快速将刻印周围的压制力溶解出一个小口后，希尔芙和温蒂妮便成功逃出了背后的刻印。 第56章 龙女的怪力 海潮在漆黑的夜色中翻滚涌动，风浪将脚下的黑色海水卷起又丢下，到处都显出一副诡异的躁动景象。 “呼！可算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希尔芙刚从刻印中跑出透了透气，又立刻捂住鼻子，好像空气中的海腥味让她感到有些恶心似得。 “是心象空间？不…又有点区别，这里的水?”温蒂妮显然已经开始思考起来，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海放眼望去尽是漆黑一片，即便克里斯不去用魔眼探查，他也不太想触碰这明显不对劲的黑色海水。 风精灵附体后，克里斯周身泛着微绿的光芒，乘着海风飘荡在海面与天空之间。银角的龙女此刻依旧是半人半龙的模样，她手中不知何时已然摸出了一柄泛着白火的长枪。 “真是惊人，居然有这种程度的力量…”龙女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茫茫黑海，脸上的傲气也随之收敛了许多，“人类，小心点。这里是大陆外的海域，死亡十字海沟的区域。” 死亡海域？克里斯并没有全知人偶的情报储备，但对于大陆周遭的海域还是有所耳闻的。占据了兰柏尔大陆东南的人类王国，也有众多航海家扬帆出海。 与无尽雪原一样，大陆以外的海域究竟有多大范围，海洋中又栖息着什么样的存在，人类对此都知之甚少。 “你是说这里投影出的，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克里斯很快抓住了重点，抬起头目光迥然地看着龙女。 “嗯，我曾跟姑姑去过那里，死亡海域里最可怕的就是深不见底的十字大海沟，从那里涌出的海水全都是黑色的。”银角龙女说话间，脚下躁动的海面已然滚沸起来。 无数气泡沿着水纹和浪头向上冒出，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炸裂开来。水蒸气氤氲在二人身旁，遮蔽了视线，整片海洋像是一锅被架在火焰上烹煮的浓汤，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克里斯右眼微睁，忽然侧身向右后方倒飞而去，一只通体黝黑刻有古怪符文的触手，毫无征兆地从滚沸的海水中劈出，向克里斯原先所在的位置扫去。 无数白光如星矢般坠落，将探出海面的触手扎回了海底。久候一旁的龙女挺起长枪，五圈肉眼可见的符文正环绕在少女身旁。 但下一刻，数根触手从海面一下轰然射出，像是有生命的巨蛇般咆哮着拧向银角少女。 水渍、腥臭的海风。银角少女鬓间的长发横飘在被鳞片覆盖的脸颊上，奇怪的音节从她口中吐出，片刻后，环绕在周围的一条符文圈猛然扩展膨胀，耀眼的白光汹涌吞噬了袭来的触手。 断裂的截面，浓稠腥臭的黑色液体喷射而出。跃出海面的触手，像是被人狠狠撕扯扭断了一样，断面粗糙不平，横在海水中好像倒塌的立柱。 克里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即便不依靠心象，龙族本身的强大实力和龙语魔法也同样足以使他们战胜绝大多数种族。至少看来，自己不必太过分心保护她了。 黑发的冒险者仰起头，目光却从海面转移到了夜空当中。他紧盯着那轮皎白的圆月，似乎心有所感，只是漂浮在原处慢慢睁开了魔眼。 硕大的枪影赫然刺中水面，将黑色的海水震击飞起暴露出下方那盘根错节的棕黑色伪足。龙女眼角的鳞片泛着白皙的银光，背后翅膀一展整个人纵身坠落，直直撞进了临时凹下的水面。 “那家伙，在搞什么？？”少女愤愤地仰头看了眼呆立在空中的克里斯，抬脚踩在盘绕的触手上，黏滑湿润的感觉顿时让她皱起了眉头。 此时银角少女已经身处海平面以下了，先前的攻击瞬间排开了周围的海水，眼见周围高墙一样的黑色浪头正迅速合拢复原，龙女毫不迟疑地单膝蹲下，左手抵在了那触手肉团上。 肩头、上臂，剩下的四圈符文环快速旋转转移，随着少女口中喃喃自语，以她的手掌为中心，四条符文锁链迅速铺展开来。 高速的吟唱中夹杂了音节的省略与替代，银角少女的吟唱速度比之菲妮克丝还要快上数分。黑压压的巨浪交错着，从各个方向交错砸下。龙女短暂创造的水室一瞬间就被海浪淹没。 交错撞击的海浪余势不减，在凹陷被吞噬后，又忽得从中心向上涌出一道水柱。下一刻剧烈的爆炸声犹如被闷在罐子中一样，显得沉闷却力道十足。 滚沸的海水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嘶鸣与尖啸，大大小小的触手从海面探出落下，如同痉挛般怪异地扭动着。 海水顷刻间被喷涌上天，无数黑色的水滴直飞上幕布般的夜空，继而化作丝状的冷雨飘洒而下。在水花四溅的海面中央，银角少女单爪抓在棕黑色的肉团上，口中大喝一声，扯着一坨怪异的肉团跃出水面。 腥臭的海水落在少女上空，全都被一层无形的银光推散遮蔽，看上去连发丝都没有被打湿。 “出来吧！” 龙族的可怕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银角龙女单手扯拽着长满触手的奇怪生物，背后翅膀一振，径直将那怪物拽了出来！ 一条条触手被连根拔起，细小的吸盘在龙女的怪力下，几乎难有丝毫抵抗。银角少女脸上逐渐泛起暴虐的笑容，她猛得将怪物丢出，右手将长枪扔下，双手绷紧成爪挤压在胸前。 远处形容乌贼有好似腐烂海藻的怪物猛然收缩挤捏，好像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揉捏似得。而脱手的长枪在片刻后便化作点点光斑消失在坠落的中途。 收缩压紧，散乱的触手如同线团一样被缠绕在肉块周围，褶皱与裂口在怪物的体表绽开，龙女的双手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明亮且耀眼的电光在爪间的缝隙处一闪一灭。 片刻后，无数漆黑的汁液从成团的怪物身上喷射挤榨而出，触手团块因为破裂而变得愈发缩水，直到被龙女压成一团破烂的碎肉，才混着漫天飘落的黑雨，啪嗒嗒落回海面。 “呼…哈哈哈…畅快！畅快啊。”银角少女好似发泄了心底的怨气似得，双手叉在腰间，骄傲地抬头看向不远处毫无作为的克里斯。“喂！你这家伙。” 龙女背后的翅膀挥动，整个人迅速飞到克里斯身侧，略带嘲讽地看着还在发呆的男人，“怪物已经被我解决了，好歹救了你一命，不出力就算了连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吗？” 然而克里斯还是死死盯着头顶的圆月，右眼中的白光一闪一灭的。眼见遭到了无视，龙女嘴角不自觉有些抽搐，忽得伸出一根爪子横在克里斯眼前，轻轻晃动起来。 “喂！你聋了吗？喂…！！” 修长的指爪被黑发冒险者抬手抓住，略有些滑腻冰冷的触感让克里斯想起了前世的某些爬行动物，他缓缓转过头眼中的白色逐渐褪去。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敌人还没有被消灭。” “嗯？”银角龙女刚想反驳一下克里斯那嚣张的态度，却又好像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细碎又嘈杂的尖鸣忽然响起，像是嘶吼又像是某种怪异的笑声。她猛地抽回爪子，目光不自觉地向下方的海面望去。 银角少女所有吐槽的话都在这一刻被憋了回去，她轻轻吞了下口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假的吧…这怎么可能。” 脚下沸腾的海水中，无数挥舞着触手的肉团怪物正顺着海浪的轨迹接连探出头来，它们高矮不一，大小各异，唯一相似的便是那交错缠绕的触手了。 它们呼喊着、欢笑着，将触手高高搭在同类的身上，晃动着…扭曲着，如同一张紧紧编织在一起的黑色大网，在浅薄的海水中摇曳徜徉… 第57章 月之暗面 漆黑的细雨弥散在空中，好像给这片海域蒙上了一层难以接近的面纱。大大小小的红色眼睛镶在水雾中，被黑雨氤氲浸染，看上去仿佛膨胀了数圈。 “怎么会这么多！！”龙女一眼扫过，脚下密密麻麻的触手怪几乎堆满了海面，没有上千只也有数百。而刚刚自己只是击杀了一头。 “掉下去可就是无尽的消耗战了。”克里斯几乎瞬间做出了判断。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海域，这些与黑山羊幼崽有几分相似的触手怪物实力虽然赶不上真正的幼崽，但同样不好对付。 银角龙女的实力并不弱，或者用很强来形容都不为过。就算是换自己去袭杀脚下的触手怪，恐怕也不一定会比她快多少。 “你有翅膀，保持飞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克里斯忽然看向龙女背后的两对白色龙翼。 “当然！本小姐可是银龙一族，飞行在出生前就学会了。”银角龙女摊开手，对于自己的实力和种族，她向来十分自信。 “那太好啦！我有个计划…你能带我飞上那里吗？”克里斯抬手指了指天边的月亮，希尔芙精灵附体的状态下，自己同样可以飞行。 但附体的时间却持续不了太久。如果用心象投影的方式移动飞行，每次自己又只能展开百米的范围，想要持续飞行就要不断更新投影位置，同样支撑不了多久。 “哈？你要我…带你飞上月亮？”银角龙女脸上忽然泛起一丝难以置信，接着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克里斯，“别开玩笑了！从来没有人飞到月亮上过，越往上空气越稀薄，到最后连魔法都用不出来。再说了…” 龙女忽然捏紧了爪子，身体似乎正因为羞恼而微微有些颤抖，“你怎，怎么能对一位女士提出这种要求？难道你想让我驮着你飞上去？无耻！混蛋！” “我可没这么说！”克里斯莫名其妙遭到一顿臭骂，他连忙咳嗽了声转移掉话题，\"你还记得我们在外界遇到的那只长着七鳃鳗嘴巴的章鱼怪吗？是它把我们拖到这里来的。\" “这还用你说？” “嗯，不论是心象还是结界…投影都需要有基点和光源，你也拥有投影心象的能力，这一点应该清楚。”克里斯目光扫过下面漂浮扭动的触手怪们，和龙女一同再次向上飞了些许距离。“心象投影的‘光源’就是我们自身，那如果是这片死亡海域的投影呢，光源会在哪里？” 龙女抬手托住下巴，背后的翅膀发出呼呼的声响，“当然也是在那只怪物身上了！就和心象结界一样。所以难道不应该去海里找那章鱼怪吗？凭它的体型，绝对藏在下面的十字海沟里。” “可是我们自从被拖入这片海域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那只怪物。有可能在海底，但也有可能…在天上。”克里斯指了指那轮圆月，为了说服龙女带自己上去，他不得不费些口舌。 “月亮上？开什么玩笑…”龙女对于克里斯的推断颇有些不屑，无论怎么看那章鱼怪都是海洋生物，召唤的‘心象’又是一片茫茫大海。 这种时候，眼前的冒险者一口咬定章鱼不在海里而在月亮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嘛。 “如果只是为了投影出这片海域，那为什么会有月亮呢？别忘了我们之前遇见章鱼怪时，天空可全都是乌云，为什么这处投影的夜空却是晴朗一片，而不是直接布上乌云？”克里斯不由加快了语速，他已经能听见希尔芙在抱怨累了的声音了。 龙女愣了片刻，又忽然皱起眉头，她感觉眼前的人类或许是想多了而已，“只是环境而已，说不定就是个背景…没什么奇怪的吧。” “我家乡的月亮，永远只有一面朝向大地，就好像明暗分明的珍珠，将日光反射投影到地面。”克里斯忽然笑了起来，他向着月亮的方向飞了小段，而后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银角龙女。“虽然这里的不过是虚假的月亮，但我还是很好奇……” “月的暗面，究竟藏着什么？” 第58章 破解迷宫的最优解 月之暗面吗…银角龙女抬起头向上方的天空望去。如黑色绸缎般的夜幕垂落海面，除了头顶那皎白的圆月外，整片苍穹都是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亮。 虽然十分不愿承认，但龙女也清楚克里斯的推断有几分道理。毕竟就算自己的魔力有多么充足，想要消灭海面上那望不到头的怪物群，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要，要是没有怪物在月亮上！你就等死吧人类！！”银角龙女恶狠狠地瞪了克里斯一眼，随后伸出左爪一把拽住克里斯的手腕。 微弱的土黄色光亮在她身上涌起，如同一层古旧的薄纱，将龙女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霎那间，银角龙女的身形骤然融进了黄光里，继而逐渐膨胀散开，转眼便增加了数倍有余。 银色的巨龙… 洁白的鳞片，数十米宽的双翼，皎白的月色下，硕大的龙头忽然扬起。一声低沉的鸣叫响彻整片海域，将四下里嘈杂的海浪尽数盖去，迎着月光伸展开翅膀，一跃而身华流光。 “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如同心灵感应般的传音在克里斯心底响起，此刻他正被巨龙扯住胳膊，高高吊在空中。 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巨龙的速度比克里斯预想的还要迅捷。好在有希尔芙的帮助，那刺骨的风压丝毫没有让克里斯感到不适，反而倒有些乐在其中。 黑幕下唯一的月亮高悬如明镜，清冷中透露着几丝肃杀。银色巨龙周围布满了古怪的符文环，显然龙女在使用魔法加速飞行。只是许久之后，头顶的月亮仍旧不见变大，仿佛是那月盘仍在万里之外。 “奇怪…”龙女的传音再次浮现，“周围的空气和元素力浓度都没太大变化，我们并没有升高。” 不需要对方提醒，克里斯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右眼的白芒闪烁不定，在无数线条编织的夜幕中，克里斯发现了许多额外的线条波动。 “应该是某种规则限制，看来一股脑往上飞，只会被误导方向，永远到不了。” “你这家伙，那还让我带你往上飞啊！”龙女的传音显得格外不满，但巨龙的飞行速度却并没有变化。 “别急…你先停下来，然后按我说的方向飞。”克里斯抬手丢出一团风缠，拴住巨龙的腿爪，接着整个人便向上跃起单脚踩在指甲上。“越是飞不上去，不越说明它们不想让我们上去，嘛。” “你！！” 人对于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是基于感觉器官的信息获取。只要能够同时误导五感，便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认知偏差。 闭上眼的克里斯尽力感受着双耳的前庭感，而后忽得睁开右眼向着身后看去。周围茫茫的薄雾笼罩了大片视野，此处已经看不见海面了，除了远处如灯泡般明亮的月盘外，便再无其他参照物。 “果然是这样。”克里斯眯起眼，有一股外在的引力，正在不知不觉间影响着他们对于重力方向的感知。克里斯体感上的正下方，并不是原先海面的位置，而与曾经的水平面偏差了接近三十度。而那明亮的月盘，似乎同样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着位置。 “往7点钟方向水平飞，我们面朝的是十二点。”克里斯曾在这片大陆见过钟楼与机械时钟，这种按照时刻标记位置的方法，倒也并不算特殊。 龙女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舍弃了头顶最好的标记物——月亮，转而向着克里斯指出的方向飞行。 “接着下方，水平9点钟方向。” “下？往下？是坠落的那种吗？” 克里斯在心底应了声，却凭借魔眼快速解析还原着原本的方向，只是周围弥散的雾气逐渐变浓，纷乱的线条渐渐给克里斯的魔眼视野增添了许多干扰。 巨龙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行至数秒便会被克里斯再次喊停。洁白的翅膀在空中伸展挥动，龙女倒是意外地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与抱怨。 “朝远离月亮的方向飞，记住闭上眼睛，这是最后一次了。”在漫长的沉默后，克里斯终于缓缓开口说道。月亮的位置会发生偏移，这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中绝对是致命的，所以他才会让龙女一开始判断出方向后，就立刻闭上眼睛。 洁白的宽翼奋力一展，毫不迟疑地掉头飞行，银色巨龙的灵活程度丝毫不亚于人形的时候。撕裂一切的风压径直扫过克里斯的鬓角，他单手扶在龙爪腕处，目光炯然地望着前方。 一声响指，克里斯深深吐了口气，“可以了，我们…已经到了。” 巨龙缓缓睁开眼睛，然而目之所及仍旧是一片满是雾气的夜空，还有身后那明晃晃的月盘。她们好像移动了，又好像完全没有移动。 “你…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片刻的疑虑后，龙女还是压抑不住久违的怒火，开始厉声质问起来。 “别急嘛，注意好你的魔法…”克里斯身上逐渐浮现出淡淡的绿光，他纵身一跃从龙爪的背侧飞出，径直来到了巨龙头侧的位置。 简单调整好呼吸后，克里斯摊平手掌，倏然迸发出抹消一切的心象之力。淡白的光芒以黑发冒险者为中心，接连闪烁，无形的气浪像是爆炸般掠过四周。 巨龙只觉周围的魔法流动以及符文轨迹都出现了多处错谬，银色与黄色的流光顿时黯淡起来。龙女大惊失色，连忙扇动翅膀，这才在魔法崩解的同时维持住了身形。 浅蓝色的龙眸望向身侧的人类，那冒险者身上的绿光也几乎在同时剥离黯淡。只是龙女还未来及发作，便只觉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色突然间像是腐蚀溃烂般出现许多破洞，继而大范围溶解剥落。 “这是…” 盘绕的黑色肢体交错堆挤，铺满了整片天空，它们中有人类的手臂腿脚，亦有野兽的爪牙与不知名生物的翅膀，只是无一例外都是筒体黝黑，密密麻麻积压在一起，颤动着不知叠了多少层。 其中不少巨型的畸形手臂如同吊顶的蝙蝠般自穹幕垂下，在离她们最近的一只巨手中，赫然抓着一颗满是裂纹的巨大白球。 “我暂时破坏了伪装的术式…这里才是夜空的原貌。”克里斯静静漂浮在心象投影中，指了指那颗数百米直径的掌心圆球，“这就是术式的核心，也是我们看到的月亮本体。” 银色巨龙身体再次化作淡黄的微光，逐渐恢复了小巧的半人模样，只是在克里斯的心象投影中，变化的速度就延缓了许多。 “有两下子啊，不过跟本小姐比还是差远了。”龙女自然看见了光球中那如同三尖瓣一样的合拢处，那里似乎可以进入。 “还真是稀罕啊，能从你口中听到夸我的词。”克里斯轻哼一声，接着不给龙女反驳的机会，便纵身飞向了圆球上的三尖瓣入口。 银角龙女猛得一咬嘴唇，也展开背后的两对小号龙翼，快速跟了上去。她有些厌恶地扫过周围那淡薄无形的心象壁障，心道这家伙的心象可真是古怪。 洁白的瓣膜交叠合拢，巨大的圆球旁，盘绕在周围的黑色肢体首尾相连，却又干瘪的好像快要枯死的老藤。 克里斯站在距离三尖瓣不远处的黑藤上，脚下的扭曲的肢体让他感到一阵恶心。这种漆黑干瘦的手臂，离近了看好似被烧成焦炭的尸体一样，令人不适。 “喂！！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嘛。”银角龙女很快跟了上来，但当看到克里斯脚下的恶心肢体后，她还是选择忽闪着翅膀凌空飘在克里斯身后，压根不愿意踩在这些东西上面。 “三尖瓣…心脏里也有类似的结构。”克里斯看了眼这暴露出来的入口，“不过三尖瓣是单向的，我们进入容易，出来应该就没那么容易了。” 黑发冒险者毫不在意地在肢体老藤上走来走去，反复检查着这扇怪异的门，“我准备进去看看，要一起吗？还是留在这儿？” 克里斯好奇地瞥向龙女，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里面估计会比这儿还要恶心。 “唔…”银角龙女沉默了片刻，而后才哼了一声，“你是在小看我吗？当然要进去了！和那怪物约战的可是本小姐。” 克里斯连声表示你说得对，但还是在心底吐槽，这明明是大地母神派来追杀自己的，什么时候变成龙女和怪物约战了？ 但显然克里斯并不会纠结这种无关痛痒的细节，他抬手轻轻触摸了下三尖瓣的中心，指尖毫不费力地推动瓣膜，继而在龙女纠结的目光中，纵身一跃跳进了圆球。 虽然嘴上说的爽快，但龙女看着那恶心的瓣膜，还是不免心生抵触。但眼见克里斯已经没了踪影，她纠结了片刻后，还是咬住嘴唇迎头扎了进去。 “呜哇！！”刚一钻进圆球，龙女便闻见一股恶心至极的腐烂气息，她单手捂着嘴，却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我，我们不会是被那怪物吃进肚子了吧？”银角龙女咳嗽了几声，目光却在周围那如同肉壁血管一样的纹路结构上流动。 圆球的内部空间并不小，只是与外面堆叠的手臂一样，这儿的肉块组织同样是黑色的。黑发的冒险者站在距离入口不远的地方，正好奇地打量着前方那像是楼梯一样的各种分叉。 “有意思，这里些组织果然不是投影。”克里斯短暂解除了魔眼的效果，回过头笃定地看向龙女，“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被那怪物吞进了腹中…不过不在胃里，而是心脏。” “哼！还真是愚蠢的怪物，居然把人引到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还真是找死啊。”龙女闷哼一声，接着向前飘了几步，似乎已经忘了如果没有克里斯的魔眼，她们压根找不到这里，“走吧，顺着楼梯上去，这里还真有点矮人地宫的样子。” 然而龙女只是自顾自地往前飞了片刻，黑发冒险者却仍旧站在原地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你说得没错，他确实没想到我们能这么快找到伪心象的破绽…不过继续往前走，估计那怪物就会反应过来了。”克里斯缓缓摇摇头，对于伪心象的基点是章鱼怪心象的猜测他并不难得出，毕竟当年厄里斯魔镜就是寄宿于他和狼人的心脏里来着。 “那还不赶紧出发，磨叽什么呢？”龙女皱着眉头，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 克里斯却忽然冷笑着摸了摸鼻子，如果这里的肉块组织并不是投影，而是真实存在的…那事情不就简单许多了吗？ 片刻后，在龙女愕然的目光中，克里斯突然从掌心翻出了一团萎靡衰弱的火球，那赤红色的火在男人手上摇晃闪烁，看上去随时都会熄灭。 虚无心象的投影被克里斯逐渐收回，他晃了晃有些疲惫的脑袋，手中的神迹之火却好像一下子恢复了精神，顿时窜涨到半米多高。 克里斯接着将手上的神火随意丢到脚下，那些黑色的团块组织克里斯并不能很快解析出成分，但看上去应该不会比黑山羊幼崽的皮肤强韧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被虚无心象压制许久的神火，刚一落地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赤红的火焰像是躁动的岩浆，毫不留情地将脚下的“楼梯”吞噬烧灭。 魔镜碎片里的投影是没有实体的，神火无法点燃。心象投影出的影像同样无法被神火吞噬，不过与其说是心象投影不存在实体，克里斯更倾向于神火无法点燃心象之力化作的事物。而圆球内部的怪异组织，却并非是心象和虚影中的任何一个。 老老实实走迷宫？别傻了，一看那些楼梯克里斯就能想象出往前走会遇到各种袭击甚至陷阱。既然章鱼怪把他拖进了自己的心脏，那克里斯也不介意让神火在章鱼体内饱餐一顿。 黑发冒险者在心底轻声呼喊了下希尔芙，接着腾空而起站在龙女身旁，开始欣赏起神火肆虐的熊熊景象。 比起在迷宫里绕路，一把火烧掉老巢难道不是更好吗？ 第59章 止水之境 熊熊燃烧的神迹之火在克里斯眼前蔓延，神明手中的火焰，能将绝大多数有形的物质及能量焚烧殆尽。眼前这如同心脏组织一样的圆球迷宫自然不会例外。 银角龙女望着这赤红色的怪异火焰，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还会火焰魔法？不…这是什么火焰，有点不对…” “神迹之火…”克里斯随口答道，直到如今他才不由感慨，勇者奥菲莉亚在王都教会闷头读的书并不是毫无用处。至少半年多前，那位银发的勇者就知道神迹之火的来历，甚至比眼前这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龙女见识还丰富。 不消片刻，神火便吞噬了二人身边的大片区域，火焰在得到燃料与补充后，正在以难以估计的形式增长繁殖。 “有什么要来了，小心点…”银角龙女刚想继续询问，但下一刻脸上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她转头望向一旁已经被焚烧大半的肉块阶梯，像是回应她的示警般，周围的甬道与团块全都不受控制地蠕动收缩起来。 克里斯眯起右眼，忽然抽出那柄青绿色的木剑。下一刻，肉眼不可见的斩击悄无声息地落在克里斯身前，一阵气流鼓胀的爆炸声后，克里斯抬手挥剑却是已经将那袭击拦下。 龙女那边同样唤出银色长枪，心象之力在少女周围鼓荡蔓延，将这些不可见的攻击尽数格挡。“看来是你的火焰起效果了。” 克里斯不置可否，神迹之火的霸道他早有体会。即便自己已经步入圣域，这种火焰的杀伤力已然足以帮他应付大多数敌人。 但…大地母神的追杀，真会如此轻松化解吗？ 无形的风压在克里斯二人身侧凝聚，受伤的圆球心脏像是忽然收缩加压类似的，想要将他们“喷出”。克里斯右眼中的白芒接连闪过，他猛得抓住一旁龙女的左手，不待对方反抗便向着某处关键节点飞去。 “放开我，你这人类竟然！！”龙女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接着疯狂运起心象之力，试图将拽着自己的克里斯弹开，但片刻后，她们原先所在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 灰黑色的浓雾像是烟尘般被裹挟吞入，如同一阵汹涌的浪潮，将熊熊燃烧的神迹之火尽数掩盖。危险的信号一瞬间在龙女心底炸开，如果没有及早离开，恐怕她们压根无法躲避这些霸道的浓雾。 龙女暗自心惊，但见微弱的火苗再次于浓雾中窜起，而前方的克里斯也趁此时机猛得挥剑斩下数根倒悬的组织管，暴露出了隐藏于其后的细长甬道。 这甬道被一根根粗壮的黑色组织管盘绕堆叠而成，前口宽而内里小，如同喇叭口似得还在微微收缩蠕动，极细的空间被黑色覆盖，压根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快走！”克里斯毫不废话，松开了龙女的手腕，接着先一步钻了进去。银角龙女回头看了眼还在蔓延，她咬紧了牙关，接着眼睛一闭同样钻了进去。 只要突破了章鱼怪的心脏，他们就能从这怪异的伪心象中逃出！克里斯毫不吝惜地增强着自身的力量，汹涌的魔气从克莱姆的魔镜碎片中涌出，迅速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在龙女震惊的目光中，克里斯的身形极速膨胀，眨眼间就化作了三米多高的可怖狼人！魔气对于她来说可谓再熟悉不过，然而在一名人类身上看见如此强大的魔气，还是让龙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狼人…一种甚至比龙族还要有名的没落生物。当然这并非是指狼人的力量要超过巨龙，而是有关狼人的传说，全都充斥着暴戾与残虐。 就连魔族领地里，都流传着有关邪恶狼人的童话故事。眼见克里斯在自己面前化身魔族，龙女却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你居然是魔族，真是不可思议。”龙女并不像其他魔族那样畏惧着狼人，对于高傲的龙族来说，压根没有值得她们感到惧怕的生物。 “这是有原因的，不过我的确是人类。”狼人忽得转头口吐人言，克里斯感受着身体里充盈膨胀的力量，奔袭的速度再次拔升！ 眼前的通道逐渐变窄，克里斯将黑“弦”缠缚于指尖，沿着周围肉壁线条的缝隙处，精准划开了长长的豁口。昏黑的光芒在眼中膨胀，克里斯单手抓住管壁的破口边缘，接着身化流光猛得撞了出去。 黑夜…从未如此寂静。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音在耳边泛起，刹那间克里斯唤出心象之力，在自身周围形成了坚实的心象壁垒。 当黑光组成的世界出现裂纹，一块块碎片从上剥落，像是多米诺骨牌般迅速蔓延崩塌。克里斯全力维持着身形，当视野再次稳定，他的眼前已经重新看见了无边的浓云，以及那撕裂天空的巨大豁口。 出来了！ 余光扫过身侧，及时使用心象之力防御的龙女也同样从伪心象的投影中脱出。只是后者相比于克里斯来说，要狼狈了许多。她的心象似乎是专注于力量增幅的类型，只能凭借消耗抵挡着伪心象崩溃时的乱流。 来不及询问对方状态，克里斯已经牢牢锁定了头顶那可怕的七鳃鳗大口，纵身飞跃而上。神迹之火的伤害虽然缓慢，但却几乎无法扑灭。 至少眼前这种程度的章鱼怪，还是无法消灭神火虫群。克里斯能感到对方已经虚弱了不少，伪心象虽然不同于真正的心象结界，破裂会直接生死。 但其以心脏为媒介支点，还是难免会遭到重创。毕竟当初自己的镜面世界被破坏后，身为媒介支点的魔镜甚至直接碎裂开来。 “温蒂妮，请借力量给我。”克里斯在心底呼喊着水精灵，希尔芙早就给予了精灵附体的加持，漫长的旅途已经让他和希尔芙有了非凡的默契。 “了解。” 幽蓝的光晕在克里斯周围泛起，与绿色的光芒融合叠加，变成近乎纯粹的青色。水元素的波动在周围跃动，清凉温和的感觉弥散全身，克里斯的心境瞬间平和下来。 水滴坠落的声音，规律且有节奏。克里斯耳边嘈杂的声响逐渐远去，只剩下如同正在计时般的丝丝流水。 狼人状态下的躁动与暴戾情绪，原本他只能凭借魔眼的专注效果而强行压制。但在水精灵附体的状态下，克里斯几乎连每一缕呼吸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心无旁骛，方为止水之境… 第60章 心象的攻击手段 硕大的章鱼嘴巴一开一合，扭曲旋转的利齿像是在吐露着某种怪异的音节。数不清的触手自天空砸下，交错着向克里斯袭来的方向挥去。 碎裂，断开。矫健的狼人撕扯着近处的触手，强大的力量让他的行进毫无阻滞。片刻后，9级的咒术几乎先一步落在了克里斯身上。 一瞬间，狼人的动作停滞在空中。克里斯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刹那间被捏紧停跳，但随即迸发的虚无心象之力，又迅速将咒术的效果削弱抵消。 精灵附体的光晕逐渐消散，克里斯单手捂住心口，一丝血迹从齿间渗出。他已然投影出心象结界中，这才得以保持漂浮。 但自己张开心象的代价，便是无法再获得精灵们的协助。虚无心象的霸道效果，能够一瞬间将希尔芙她们排开或压制回刻印。 9级的咒术，似乎已经有了即死的效果。如果没有心象防御，自己绝对撑不住。但如果仅依靠心象投影，克里斯甚至没法快速接近那天空中的敌人。 “你的心象好奇怪…”龙女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那位银角的少女已然在片刻的迟滞后追了上来，“我能感觉到，在你张开心象的同时，力量好像变弱了…” 压根不需要感觉，克里斯的狼人形态也在逐渐缩水。魔镜碎片中的魔气虽然足够维持变身，但只要身处虚无心象的投影范围，魔气的流逝就会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没错，我也正头疼这个。”克里斯点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身上出现的力量冲突。 巨型章鱼怪的攻击并未停下，然而即便9级咒术，对于身处克里斯心象投影中两人来说，威胁都被大幅削弱了。 “你的心象…看来是削弱敌方的类型。”龙女稍加思索后便抬手刺穿了袭来的触手，在克里斯的心象范围内，她同样难以施展技能与魔法。“看来你对心象的使用还不是很熟悉啊。” “心象之力不仅仅能用来防御，它同样可以攻击…不过这只有在掌握心象投影的方法后，才能运用。”龙女骄傲地仰起头，背后的翅膀振展，一跃冲出了克里斯的心象范围。 “看好了，我可只演示一遍。”一出心象投影，龙女身上的气势顿时拔高，她双手挺握着长枪，身上的符文光芒接连亮起。 克里斯仰起头，清楚地感觉到，银角龙女身上的心象之力正在不断积蓄爬升。 使用心象之力进行攻击？在克里斯的认知中，将心象之力收缩堆积形成壁障可以有效削弱外来的攻击，当然这同样是依靠虚无心象的消磨特点。 剩下的攻击手段，除了心象投影与将敌人拖入心象外，克里斯也就只知道将心象之力涌出，像是浪头与风暴般与敌人的心象之力对拼。 “小心咒术！”克里斯话音刚落，巨型章鱼的魔法便已然出手，与8级咒术的身体破坏不同，9级咒术同样带来一丝因果与规则的力量。只要让魔法命中，就有可能会触发即死的效果。 龙女行进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她的身体逐渐快到出现了残影，近乎虚幻的影像与龙女重叠又分开，在咒术落下的一瞬间，三道微微错开的虚影猛然合并。 龙女眼角微张，鼓涨的心象之力在她周围形成了盘旋的风暴乱流。克里斯眯起右眼，一瞬间，他仿佛在龙女身旁看见了广阔无垠的天空。 极亮的白光在长枪尖端泛起，克里斯右眼中的白光同样展开，仔细观察着龙女周围心象之力的运用。 闪耀的枪尖随着少女冲刺的结束而骤然爆发，那一刻积蓄其中的心象之力如同阳光下的钻石般，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霾。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摸了摸鼻尖，龙女似乎在攻击轨迹中不断叠加投影心象，但又不完全展开。淤积的心象之力以及初具雏形的不稳定投影不断叠加。 看来是利用半成品的心象投影崩解，从而爆发出类似于心象风暴般的力量吗… 闪耀于终末的一击！当龙女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后，她反手横握银枪，傲然地望着头顶的巨大怪物。 在她正上方，章鱼怪的大嘴边赫然出现了处巨大的洞穿伤！黑色的血液如同粘稠的油脂般从伤口处滑落，骇人的尖锐鸣叫却是晚了一步才响彻天地。 “看吧！就是这样，不过以你的天赋，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龙女调整着呼吸，已经摆好了下一次攻击的姿势。除了伪心象与即死的咒术难以应对外，眼前这只章鱼怪，她还真没太放在眼里。“本小姐早就说过，这种怪物交给我就好了！” 不过说起来，银角龙女用余光瞄了眼下方的人类。那家伙能够破除这怪物的伪心象，还有着奇怪的心象结界，的确有几分本事。当然，这比起自己来说还是要差上一些的。 感激吧！人类，多亏你遇上了自己，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龙女呼了口气，刚准备再次发动攻击，一道快速的身影便已然从自己身旁跃过。强劲的风压吹起龙女的发梢，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克里斯却仍旧在脑海中回忆着刚刚龙女的动作。所谓心象攻击，看来就是投影出小型的半成品心象，接着利用其不稳定性，在崩解的瞬间爆发出心象风暴。恰如猩红之地时，巴尔死亡时迸发的那种波及全场的攻击。 只是唯一的难点，便是对心象风暴的控制。如何使心象崩解后向指定的方向倾泻力量，这恐怕便是这种攻击手段里最困难的地方了。 克里斯重新解除心象投影，再次请求温蒂妮附体后，右眼的白色中，逐渐浮现了数枚怪异的几何体。 或许…其实也并不是很困难？ 第61章 斩落 心象投影在崩解之时会爆发出极其可怕的心象风暴。猩红之地时，巴尔恰是在生命的最后突破了70级的桎梏，从而在灵魂消散时迸发出了令地狱恶魔们都感到棘手的心象风暴。 仔细回忆着龙女之前的动作，克里斯不断调整着状态，9级的咒术魔法却丝毫不给他迟疑思索的时间。 微亮的蓝光在克里斯体表闪烁，克里斯无比专注地注视着咒术的发动。这种带有即死效果的魔法是绝对不容小觑的，但在有心准备的情况下，想要规避倒也不是不可能。 微白的莫比乌斯环一瞬间浮现，盘绕在克里斯周围。虚无心象的白光顷刻间投影在侧旁，精灵们的协助果不其然再次被投影弹开。 但克里斯却只是牢牢锁定着头顶的硕大章鱼嘴，咒术的力量对于全力施展心象的克里斯来说，伤害会被大幅削弱。 投影至身前…不稳定的半成品。克里斯右眼中的几何体逐渐清晰，下一刻铺陈在他身边的心象投影忽然收缩改变了形状。 如果半成品的心象容易崩解，那畸形的心象投影同样容易碎裂。只是如此操控心象之力，很容易超出控制，使得心象风暴误伤自己。 然而在魔眼的不断观测校准下，克里斯很快将心象投影拧成了细长的麻花状，横亘在身前。头顶硕大的章鱼好像忽然间躁动起来，无数粘稠的黑色液体耷拉下来，逐渐变化成小一号的触手怪形状。 “嗯？”龙女感受着克里斯那被压抑到极点的心象投影，不断有寒毛竖起。这个人类简直太乱来了，那扭曲变形的心象几乎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但很显然克里斯并没有调整好倾泻风暴的方向。 也便是说，那黑发人类正抱着一颗极其不稳定的可怕炸弹，却完全没有自觉！ 源自灵魂本能的示警让龙女几乎要忍不住离开这个地方，但心底的骄傲却让她重新稳住身形，没有后退半步。 无数初生的触手怪物，已然像是雨点般丢下，沉落黑色的烟雾像是坠落了整片夜空。克里斯却仍旧在利用魔眼的校正不断微调着怪异投影的位置。 呼啸的寒冷自耳边划过，克里斯却早已听不见希尔芙的声音。失去了正常的视觉，也完全忘记了声音，克里斯眼中全是弦与几何的世界，恰如这世界运转的规则一样，悄然间，他甚至有些沉沦其中，完全忘记了时间。 一分一秒，眼中的弦都运动得十分缓慢，克里斯仿佛正置身于另一处空间。 “快松开对投影的控制！！” 龙女的声音赫然惊断了克里斯思绪，耳边嘈杂的响声这才逐渐恢复响起，他茫然地看着已经被调整到近乎完美的半成品畸形心象，来不及思索下意识放开了对稳态的维持。 白光…恍如白昼的强光。 龙女只眯起眼片刻，便不得不侧过头去。没有轰鸣也没有爆炸，少女只是紧闭着眼，片刻后待到强光减弱，这才重新转过头去。 浅蓝色的双瞳微微震颤，龙女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嘴。 “骗人的吧，这怎么可能？” 几乎盖满了夜空巨大章鱼怪，此刻竟被一分为二！白色的凝光像是奶油般填充在缝隙中央，闪烁攒动，看上去连天空都恍若被剖成了两半。 黑发的冒险者平静地站在半空中，直到章鱼怪的两半尸身各自从左右坠落，在怪物的两截断面处，依然能够看见纯正无瑕的白色在氤氲涂抹。 大地母神的触手神使，死亡。 被震撼到的可不止银角龙女，克里斯同样呆滞地看着坠落的神使。刚刚那一击的威力，非常不对劲！ 克里斯抬手捂住了湛白的右眼，先前自己在利用魔眼观测校正时，好像进入了奇怪的状态。他完全没了塑造心象投影时的记忆，如果不是龙女及时叫醒了自己，恐怕他还会继续沉浸在微调当中。 神明的力量…？ 一阵后怕逐渐在克里斯背后泛起，刚刚那种程度的校准调整，实在是太过反常了，那近乎完美的崩溃体系，如今让他再次复刻出来是绝对做不到的。 晃神间，章鱼神使的两截尸体已然从空中坠落，狠狠砸在了下方的山峦密林中。直到此时，克里斯才看清这怪物的身躯究竟有多庞大。 方圆近百英里的范围，都被尸体盖住拔高了近百米。无数树木与动物被掩埋其下，山头也好，密林也罢，此刻都好像遇到了地壳运动似得，被生生掩埋。 唯有先前那片小湖泊，恰好处在两截尸体的中间，没有被掩盖，此刻夹在断面中间，看上去倒像是峡谷中的小水潭。 “你，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龙女忽然飞到克里斯身侧，仍旧对那死去的庞大怪物感到难以置信。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教我的方法确实很有效，多谢啦。”克里斯长呼一口气，关于魔眼的副作用他一直没有彻底弄明白，但刚刚那种脱离自身控制的情况还是让他逐渐警醒起来。 看来这次前往王都，如果有机会见到约翰的话，要好好向他请教一下魔眼的问题。 “我也觉得不太正常，虽然你的心象本身就很奇怪，但是…”龙女思考了片刻，但还是摇了摇头，抬手伸展了下手臂，整个人从半人半龙的样子又变回了一开始类人样貌。“不过总算消灭这家伙了，要不是本小姐教你心象的攻击方法，你可没那么容易消灭那家伙呢。” 眼见龙女扬起嘴角，一副自己才是最大功臣的模样，克里斯忽然笑了起来。“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没有你的帮助，确实会棘手很多，对了…” 克里斯忽然拉长了尾调，目光炯然地看着银角龙女，“你不是来找我打架的吗？现在事情了结了，我倒是有空可以陪你打一会儿。” “诶！？”龙女好像忘记这回事，但下一刻她又紧咬着下唇将头侧了过去，“本小姐现在累了！再说了，刚刚打赢那怪物，你消耗肯定不少，这时候欺负你可不是本小姐的风格。” “咳咳！克里斯？你的实力不错，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希拉·德拉科尼亚，本小姐就是银龙德拉科尼亚一族的独女。” 龙族的族群从来都不是很繁茂，说是银龙一族，但希拉的族人，算上父母可能也就三五只银龙，所以她才会自称独女。因为这对于龙族来说，是十分普遍的事情。 克里斯刚想接着逗嘴硬的龙女几句说自己其实状态还好，但见龙女好像在偷瞄自己的反应，便笑着随口应了声往下飞去。“那我倒是省事了，请便吧希拉小姐。” 见对方没有逼着自己动手，龙女这才松了口气。趁说话间泛着绿光的克里斯已经向下飞落，银角龙女不慌不忙地挥展翅膀跟了上去。 眼前巨大的肉块落到地上，已然化作了漆黑的硬石，像是凝固的沥青般堆积在地上。克里斯抬手轻轻触碰了下黝黑的断面，庆幸着自己特意挑选了深山老林来迎战。 他抬手召出木剑，用黑弦加持后，开始破坏着巨怪的尸骸，克里斯准备找到先前释放的神迹之火进行回收。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那些神火只会越来越壮大，最终引发灾难。 ………… “这怪物究竟什么来头，是外来者吗？”希拉抱着双臂，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火堆边，看着收拾完残局重新烤起莓果的克里斯。 “不过说起来，这尸骸风化的速度确实有点快…不太像大陆上的生物。”龙女希拉单手撑着地面，在坐下前者附近的石头都被她擦得干干净净。 克里斯用树杈拨弄着火堆旁的莓果，也不知听没听见希拉的话，只是自顾自地抬手准备去拿烤熟的莓果。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么没礼貌。”希拉眉毛一挑，忽然起身摁住了克里斯的手背，接着抢先将那颗烤熟的果子拿走。 克里斯抬起头，略带疑惑地叹了口气，“希拉小姐，你…为什么还在这？” “什么嘛，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小姐刚刚才救了你一命。”希拉瞪了克里斯一眼，似乎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自己的身份从“打赢怪物的功臣”变成了克里斯的救命恩人。 “不是…你不会真就大老远从北境赶来，就为了找我打架吧？”克里斯在思索着魔眼的问题，“要是有正事的话，就去忙吧，要战斗我也答应你…” 希拉见克里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本小姐确实有事，来找你只是其中一件…” “我是作为魔王军的使者来的，之战已经开始…就算勤勉勇者已经杀死了一位四天王，但路德维希叔叔还是希望和教会一方达成休战。”希拉毫不顾忌地表达了自己前来亲善的目的，毕竟在她看来，克里斯是勤勉勇者的伙伴，实力也同样令人尊敬。 “魔王路德维希…”克里斯心底忽然咯噔一下，这个名字他并不会忘记。魔王曾经在卢安斯特“击杀”过自己一回。 由于魔镜世界的崩溃，路德维希便认定了自己的死亡，如今龙女前来人类王国寻自己，莫非魔王已经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事情？ “你来找我，也是路德维希的意思？” “嗯？那倒不是，路德维希叔叔可忙了，他没有参与围剿勤勉勇者的行动，是我姑姑…她可还记得你呢。”希拉抬起右手，颇为嫌弃地捻着指尖的那枚被烤得黑乎乎的莓果。 希拉的回答让克里斯暂且松了口气，至少自己目前还没有再次暴露在魔王的视野里。他还有时间继续增强实力，在救回亚托莉娅之前，克里斯并没有和魔王交手的准备。 但不过不论怎么说，克里斯这个名字都太过招摇了。全知人偶与代行者都有着这个名字，这对于活了五百年的老家伙们来说并不是秘密。 只要“克里斯”还在活跃的事情传入魔王耳中，他一定会联想到自己，这根本不用怀疑。或许到了王都，自己需要隐藏身份行动才好。 “魔王军要和人族休战？”克里斯佯作不知，故意询问着龙女希拉。魔王始终在致力于叫停之战，并“策反”勇者和他一起反抗光明神。他会派遣使者与勇者沟通阻止‘内斗’，克里斯并不意外。 “当然，看来你还不知道…之战压根就是一场阴谋。”希拉面露严肃之色，指尖还在捏着那颗莓果玩，“魔族和人族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神谕相互厮杀，所以路德维希叔叔派我来人族的都城赫斯特尔，和勇者威廉进行谈判。” 龙女说完随手将那颗莓果填进唇间，刚刚咬下脸上就忽然浮现出痛苦之色。她低下头捂住嘴，就连眼角的细小银色鳞片都变得黯淡了许多。 “觉得酸就吐出来呗…我可没说这果子好吃啊。”克里斯面无表情地又吃了颗酸到极点的烤莓果，其实吃习惯了后，他反倒觉得也没那么难吃。 希拉一边摆手一边用力摇头，好一会儿后才吐了吐舌头，看上去终于将那颗酸果子给咽了下去，“吐出来？那也太不讲卫生了！再说了…德拉科尼亚一族，绝不会浪费食物。” 话虽说如此，但龙女眼角甚至都能看见些许湿润，她怜悯地看着克里斯，心想对方居然每天就吃这种东西充饥。 “看来希拉小姐家教很严格啊…” “那当然！本小姐接下来要去王都，让我猜猜…你也是打算去赫斯特尔的吧？咱们刚好顺路。”希拉脸上逐渐恢复了自信的神色，但当看到克里斯递来的烤莓果后，又忽得向后躲了躲。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王都？”克里斯好奇地看向希拉，他不记得自己有透露过行程给这位龙女。但见希拉嘴角上扬，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通体洁白的卡牌，熟稔地夹在指尖。 “年轻人，要来占卜一下吗？” 第62章 占卜 希拉拿出的白色卡牌，约有七八张，看材质像是某种生物的骨头，上面依稀刻有许多常见的物体符号，诸如兔子、手杖、河流、麦穗等等。 待到龙女将白色卡牌打乱堆叠，接着又如同变戏法一样从腰包里翻出近似的红色、黑色卡牌，同样整理好。 “你还懂得占卜？”克里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希拉将手牌按颜色分成三堆，微弱的光芒缠绕其上，凌空飘浮于少女身前。 “这可是我们龙族的秘传，今天本小姐心情好，破例帮你占卜一回。”希拉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眼前这个人类虽然性格恶劣了点，但有实力的强者总归是很有个性的，龙女并不厌恶这种特立独行，反而升起一丝交好的念头。 占卜…克里斯看着面前漂浮的三堆卡牌。按照自己的性格来说，他向来不相信所谓的预言与命运，但命运却总喜欢与他开玩笑。不过想起青原树海的那位大祭司，同样拥有占卜过去某件事的能力，克里斯反倒不那么纠结占卜之事了。 毕竟…这片大陆上，的确有着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能力。 “嗯…看上去不太靠谱的样子嘛。”克里斯捏了捏鼻子，随口说道，“那你能占卜出我最在意之人的名字吗？她现在怎么样？” 银角龙女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的占卜绝对准确，“名字这么具体的事情可占卜不出来，不过大致情况还是能看到的，你来抽牌吧，按照白、红、黑的顺序，各抽一张。” 希拉说完将面前的牌堆抛起，三色牌堆逐渐散开成扇形，却又全都背面朝着克里斯。跳动的营火在二人中间噼啪作响，不时又飘燃的火星向上飞到卡牌附近，渐渐引入黑暗。 “随便抽吗？”克里斯右眼忽得泛起一阵白光，开始用魔眼扫描起这些古怪的卡牌起来。白色的丝弦，像是凋零蒲公英，四散在牌堆附近。 即便观察了数遍，除了有些许能量波动串联至希拉身上外，克里斯并没有发现这三堆牌与外界有什么联系。甚至在魔眼的解构下，克里斯能够清晰地透过牌背，大致猜到卡面的图案。 果然只是小孩子的把戏啊… 到此时，克里斯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还是思考了片刻后，从三色牌堆里各自“挑选”了一张顺眼的牌。 白色的小鹿、红色的玫瑰、以及黑色的城堡。 虽然是占卜，但如果已经明牌了，应该就说明不了什么了吧。克里斯好奇地瞥了眼龙女，慢慢用木棍拨了下营火，原本烧红的木炭顿时窜起几道火苗。 当然希拉并不知道克里斯在用魔眼作弊，龙女还是皱起眉头，十分认真地看着克里斯抽出的三张卡牌。 “星顺位小鹿，日顺位玫瑰…月逆位城堡？”希拉面色古怪地瞅了眼克里斯，但随即又陷入思考，闭上眼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直到静默了小半个月露刻的时间，希拉都好像是卡壳了一样闭目不语。眼见龙女似乎遇上了难题，克里斯也有些于心不忍，准备将自己作弊了的事情告诉对方。 “那个，其实我…” 话说到一半，希拉忽然抬手打断了克里斯，随即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顺位小鹿代表活力，但却在星位。你在意的人并不是人族；曾经和你一同旅行过，甚至是救过你的命。” 希拉缓缓睁开眼，抬手将星位的小鹿放置于红卡的玫瑰下，接着在克里斯惊讶的目光中，白色的星位小鹿卡面忽然发生了变化。 赤红的玫瑰花纹路盖在其上，在浅淡的光晕之后，花瓣竟然化成了斑斑血迹。 “但是她现在正濒临死亡，而且是日顺位下的流血，这是不可逆转的。”龙女抬手咬了咬自己的拇指指甲，微弱的流光在她与卡牌之间交替亮起。 “而且…从月位城堡来看，你在意的人身份地位应该不低，说不定是某处的公主或女王？但这城堡又是逆位，看来这身份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希拉话音刚落，克里斯竟一时语塞，他难以置信地听完龙女的“占卜结果”，这其中几乎没有什么谬误，至少在模糊的大方向上来看，她的确占卜出了亚托莉娅的部分遭遇与信息。 但是…为什么？自己可是明牌乱选的啊。 “厉害，基本上都对。”克里斯点点头，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但希拉却仍旧面无表情，目光死死盯着那枚月逆位的城堡。 “先别急，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是克里斯…你在意的人，她的命运被迷雾所盖，我根本看不到太远。”龙女罕见地皱起眉头，缓缓从拿起那枚逆位的月之城堡。 “啊，这我了解，没关系的。”克里斯叹了口气，亚托莉娅的命运被卖花女牵引，占卜不出来可太正常了，毕竟那名行事怪异的混沌之神，可就是掌握了命运规则的啊。 “等等。”龙女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那受伤的小鹿旋转，变为逆位，接着放在了逆位城堡之上，月下的城堡忽然间改变了图案，变成蜿蜒向下的灰白色阶梯。 “因为是逆位城堡，所以楼梯是向下的吗…”龙女再次自言自语起来，而后她又想将小鹿从阶梯上取下，但那两张卡牌却好像被封死了似得，牢牢固定在一起。 片刻后，希拉终于叹了口气选择放弃，“很遗憾，还有最后一种日月的交位，没法继续占卜了，看来是命运本身在排斥着我。” 龙女的叹息让克里斯对她的占卜更加信任了几分，虽然没能得到亚托莉娅的命运，但这副三色卡牌的占卜，还是让他感到了不可思议。 “不过有一点我能肯定。”希拉嘴角忽得泛起自信的笑容，她伸出食指随手将日位的凋零玫瑰摁在指腹下，“你在意的人目前没有死相，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死相？是指死亡的命运？” 希拉摇摇头，“不准确，但也差不多。不过比起她，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龙女的话让克里斯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好在希拉并没有让克里斯疑惑太久，“本小姐的占卜是双向的，抽出卡牌的种类，也能从某些角度反应抽卡人的命运。” 希拉左手一挥，将那三张卡牌尽数捏在手中，脸上带着一丝同情，“小鹿、玫瑰和城堡，你身上的死相倒是挺明显的。” 克里斯眯起眼，他完全不知道龙女究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对于死亡还是活着，他反倒没有那么在意。 “诶？你不担心吗？”希拉将卡牌上的魔法解除，轻轻归位后又收进了腰包。少女本想在克里斯脸上看到恐惧或是惊讶的表情，但对方却好像早有所料般云淡风轻。 “不管是预言，还是占卜的结果，都不是完全的。我有个朋友，证实了世界终末的预言是真实的，但他依旧在为了窥探毁灭之后的走向而努力。”克里斯笑了笑，脑海中想起了先代勇者约翰。 “况且人只要活着，就总会有一天迈向死亡，要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死亡就屈服于命运，那岂不是太没意思了？”克里斯抬手捏了颗烤莓果丢进嘴里，强烈的酸味顿时让他感到精神一振。他并不畏惧死亡，毕竟在前世自己不就已经死过一回了嘛。 希拉安静地坐在石头上，眨了两下眼睛，“你还真是挺豁达的…我见过的许多和你一样的短寿种，就算是实力再强大、地位再尊荣…在死期将近的时候，大多都会渴求着更久的生命。” 克里斯将手背在后脑，伸展了下久坐的酸痛，“只要让我把该做的事情处理完就好，其他就无所谓了。” 夜风吹动摇曳的营火，给原本清冷的空气染上些许温度。虽然克里斯一再表示了自己更希望独自前往王都，但希拉却还是自说自话地留了下来。 按照龙女的说法，这里是人类王国的地盘，她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来过了。克里斯身为人类，必须要履行东道主的责任，带她一起去王都。 神使巨怪的尸体风化十分迅速，在坠落地面的片刻就变成了凝固沥青一样的坚硬“石块”。莱纳河上游北部的这片山区，此刻都好像被染成了浓厚的黑色，地势也拔高了许多。 翌日清晨，克里斯收拾好营帐与睡袋，这才顺着“黑山”裂谷的中部向东南出发。按照先前威廉的地图，克里斯估计大约三天他们就能赶到王都赫斯特尔。 ……… 与此同时，漆黑无垠的空间里，洁白的楼梯盘旋而下。一身淡雅白袍的希尔族少女，正赤着微红的双脚，拾级而下。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向下走了多久，但盘旋扭转的楼梯却好像压根没有尽头。亚托莉娅逐渐放缓脚步，抬起头向上方的来路看去，那里的台阶同样望不到头，逐渐没入深黑的阴影中。 自己应该已经是死去了吧，从丰收仪式的祭祀场上走下，能够被他拥在怀中。少女已经十分满足了，只是没能兑现一起旅行的诺言，让亚托莉娅有些愧疚。 少女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大概率是死后的世界吧。在意识逐渐冻结陷入停滞时，她的五感便全都堕入了黑暗。 没有感知觉的时间是漫长且没有尽头的，就像脚下这无尽的阶梯一样，永远走不完。只是当身处黑暗的少女重新看见这突兀的白色阶梯时，她还是下意识地迈开了脚步 亚托莉娅低着头停下脚步，慢慢坐在了台阶上，双臂抱着膝盖，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日被克里斯救下相拥的情景，少女的嘴角不由多了丝温存。 克里斯…他还好吗？ “生前”唯一温暖的记忆逐渐让亚托莉娅感到了些许真实，她坐直了身体，抬起手臂用力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冰冷的触感从脚心涌上，但少女还是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沿着台阶向下走去。不管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自己都要往前走。 白色的台阶冰冷且漫长，但当亚托莉娅走下数千级台阶后，楼梯的颜色还是发生了变化。当数万级台阶被走完后，少女终于停下了脚步。 门…一扇淡红色的圆形拱门，赫然立在阶梯的尽头。亚托莉娅讶异地看着这扇大门，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真能走到台阶的末端。 少女抬脚踩在灰黑色的台阶之上，原先的冰冷已然不见，这里的台阶反而有些微微发烫。亚托莉娅攥紧了手臂，一步步向着红色大门走去。 轻敲，沉闷的响声瞬间便被黑暗吞噬。亚托莉娅顺着门缝向内窥视，但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洁白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门板，下一刻少女又猛然收回了手。 微弱的震颤后，淡红的大门被缓缓推开。热浪旋即扑到少女身上，将她那绿色的长发吹得向后飘起。亚托莉娅眯起双眼，薇薇侧过头向门内看去。 火焰炙烤着泥土，灰黑色的石壁上能看到多处燃火，那些黑褐色就好像是被长期烟熏过一样。亚托莉娅好奇地打量着这处满是火焰的洞窟，抬脚迈出又立刻被滚烫的地面逼退。 死后的世界…原来是这样吗？ 少女低着头不禁感到有些委屈，自己应该也没做什么坏事，但眼前的火焰洞窟，却怎么看都像是人族宗教典籍里提过的“地狱”。那里是恶魔们生活的地方，也是未能赎清罪孽之人最后的归宿。 但片刻后，亚托莉娅又露出了恍然的神色。莫非是因为自己没有完成献祭，所以才成了罪人？如此一想，少女反倒释然了。 看来是母神对自己的惩罚，那自己就更不能畏惧了。 她抬脚迈进大门，脸上的表情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平静。滋啦声在耳边响起，灼热的痛感反复炙烤着少女的脚步，但亚托莉娅却还是缓步走进洞窟。 冲天的火焰在周围窜起，在少女迈步踏入洞窟的瞬间，她身后的门板便消失不见。 第63章 火焰洞窟的守卫 燥热的空气迎面扑在少女肩头，亚托莉娅连忙回身伸手向洞窟大门的位置探去，但却抓了个空。原本通往阶梯的退路，此刻只剩下了几道干裂的地缝，正往外喷吐着灼息。 亚托莉娅额间渗出汗水，少女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擦了下，这才恍然有些愣神。她看着手背上的微小水滴缓缓堆聚成一团，眼中满是疑惑。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了之后，还会流汗吗？ 只是亚托莉娅并未来及细想，她忽然抬起头，耳边隐约听见了细碎又遥远的声音。有人在这里？少女抬起脚步，灼热的地面已经将她的足底烫伤，但亚托莉娅却恍若不觉般向着洞窟深处奔跑起来。 灰黑色的岩石洞窟到处都是地缝与凸起，好在沿途并没有什么岔路，少女呼着粗气不停地奔跑，灼热的空气吸进肺部，直让亚托莉娅感到胸腔又痒又痛，但如果停下来，脚步的烫伤会更加严重。 痛苦的怪叫、啪嗒的踢踏声。当少女走入洞窟深处，那遥远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清晰起来。当晃动的视野转停，亚托莉娅忽然驻足在石窟的转角，屏住呼吸目光紧盯着前方。 四五名红皮肤的奇怪人类，正披头散发地站成两排，用完全不协调的动作跳着乱糟糟的舞蹈。仔细看去这些人身上不着片缕，油光的皮肤上几乎没有一丝体毛，活像几只无毛的猴子。 他们所站的区域通体赤红，像是被烧灼后的铁板微微发光。或许正是为了规避脚下滚烫的地面，这些人才不得已跳起这笨拙的舞蹈。 “精神点，精神点儿！看看你们那副德行，懒懒散散的。” “无聊，杀掉吧。” 舞者们身后站着的，是两名手持长棍与大锤的红皮肤黑头发人类。只是称他们为人类有似乎有些勉强，两名守卫的手臂与双腿都各有两处手肘与膝盖，看上去活像两只四条腿的蜘蛛。 他们身上穿着披肩与胸甲，但隆起发福的腹部却裸露在外，这两人正倚靠在一扇大门前，无精打采地欣赏着众人的舞姿。 亚托莉娅犹豫了片刻，还是大方地走了出去。她看着这些在赤红地板上跳舞的人，脑海中却想不起他们是什么种族。 “嗯？纳什，让我们欢迎新客人。”其中一名黑发守卫用手肘捅了捅同伴的肚子，目光始终盯着逐渐走近的亚托莉娅。 “外来者，小心，卡曼。”纳什依旧冷着脸，谨慎地看着少女。 两名守卫将长棍和巨斧交叉，横在了大门之前，“希尔族？你也想进去吗？” 亚托莉娅站定脚步，强忍着灼热的痛感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用力点了两下，“我可以进去吗？门后面是什么地方？” “可以考虑。” “禁止通行。” 两名守卫几乎同一时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其中较为热情的卡曼并没有完全拒绝少女的请求，他走到亚托莉娅身侧，指了指那群跳舞的家伙，“你看到身后那些蠢货了吗？他们都是想去迷魅森林的，你…凭什么通过呢？” 迷魅森林？亚托莉娅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地名，但却怎么也想不出结果。但少女此时已经开始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死后的世界了。 少女沉默片刻，转头看了看那群龇牙咧嘴的舞者，“他们只是因为想进这扇门，就被惩罚在滚烫的地面上跳舞吗？” “当然！冒犯者，惩罚。”纳什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硬，就像他手里的那柄巨斧一样。 “惩罚？哈哈哈…他们是自愿的。”较为“热情”的守卫卡曼双手抱在胸前，他的回答和纳什又不一样，只是守卫看向那些舞者的目光中满是厌倦，“没有我们哥俩的同意，谁都不能进去，所以…他们只是想讨好我们罢了。” “如果我想通过这里，也需要讨好你们吗？”少女侧着头，眼角弯成了两道新月。 “哼！” “嗯？当然！当然，你也可以加入他们，小姑娘。”卡曼忽然眼前一亮，“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新人跳舞了，快去，只要让我们不那么无聊，就放你过去。” 那守卫将长棍握在手中，毫不客气地向亚托莉娅捅去，看样子是打算将她也驱赶到赤红的舞台上一同跳舞。 “慢，慢着！跳舞想必你们也看腻了…”亚托莉娅一边向后退去，一边躲避着守卫的驱赶。身为希尔族的神女，从小她便学习过舞蹈与礼仪，虽然恢复记忆后的少女有自信跳出优雅的舞姿，但亚托莉娅相信跳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些红皮肤的人不知道已经跳了多久，聪明的亚托莉娅几乎片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就算热情的卡曼说的宽松，但两名守卫是出于无聊，才来找乐子的。如果自己当真跳得精彩，让守卫们来了兴致，卡曼还会轻易放掉这有趣的玩具吗？ 少女忽得举高双手，看着眼前性格截然相反的两名守卫，心底已经有了打算，“比起跳舞，我有个更有趣的主意！” “嗯？”话多的卡曼忽得停下了动作，咧开嘴看着有些小紧张的亚托莉娅，“有意思，说说看…不过要是同样无聊，连跳舞的机会你都不会有了。” 亚托莉娅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她逐渐站直身子，装作思考的样子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很简单，我出一道问题，两位守卫大人最好统一答案再告诉我哦，只要你们给出正确的答案…我就任凭你们处置，不过在你们给出正确答案之前，你们不能做其他任何事情，也不能伤害我。” “呵！有趣，希尔族…不过你可别太小看我们啊。”守卫思考了下，少女并没有提出通过大门的条件，只是答对问题前不伤害她而已，这算不得什么。况且给出答案之前，专心于回答，这是礼貌也很合理。 反正自己很快就能给出正确答案。不得不说，这希尔族姑娘的提议确实很有趣，卡曼转头看了眼那位名叫纳什的同伴，后者也跟着点了下头，表示并不畏惧少女的挑战。 “嗯…但你们会遵守规则吗？万一要是生气，直接砍了我，那就没意思了。”亚托莉娅双手一摊，表示不太相信守卫们能老实参与游戏。 “作弊还有什么意思？小姑娘，我们要的是乐趣，是能打发这漫长又无聊岁月的乐趣，你懂吗？你一点都不懂。放心吧，嗯……”卡曼单手抚在胸前，做出祈祷的姿势。“我以混沌之主奈亚拉托提普大人之名起誓，同意你的游戏规则。” “那好！”亚托莉娅忽然笑起来，虽然不知道那奈什么的是谁，但神明的誓言可不是随意就发的，她伸出食指缓缓说道，“你们只要告诉我，我接下来的这句话是真话还是假话就可以了。” 少女话音刚落，卡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双手撑在上半截的膝盖上，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就连后面话少的纳什，也发出了闷闷的声音。 “你还真是天真啊，小姑娘…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肯定会多留你几百年，真是太好笑了。”卡曼抬手擦了擦眼角，好像已经笑出了眼泪似得，“你知道我们两兄弟最擅长的是什么吗？那就是判断真伪，我的这双眼睛，可以看破一切谎言，小姑娘，这可是在神明的誓言下，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面对两名守卫的嘲笑，亚托莉娅却并没有畏惧或恼怒，她只是平静看着卡曼身后的纳什。 “我现在说的是假话。” 少女停顿下了下，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目光反复在纳什与卡曼身上扫过，“刚刚那句，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第64章 无解的游戏 少女的声音并不算大，两名守卫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卡曼轻哼一声，抬起头，“你都说了是假话，那自然是假话了！” 亚托莉娅捏了捏下巴，目光却看着门边的纳什，“两位记得遵守规则，必须要统一答案哦。” 一向沉默寡言的守卫纳什这才冲着卡曼摇摇头，“如果假话…‘她在说假话’就是假的，所以是真的。” 眼见同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卡曼先是一愣，接着又感觉纳什反驳自己的好像有道理。如果少女刚刚说的是假话，那“我正在说假话”就是假的，负负得正所以是真的！ “嗯？”卡曼的双眼泛起些微怪异的红色，如光圈般的注视像是在窥探少女的灵魂一样，“不对纳什！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她在说假话’就是真的，但她却说自己在说假话，你错了。” “不，‘她在说假话’，这句话本身不可能是假话。”纳什依旧在坚持自己的观点。 “你一定是脑袋生锈了，我的伙计。‘她在说假话’，这句话不可能是真话。”卡曼显然比纳什的口才要好得多，眼见木讷的老伙计跟自己对着干，纳什开始试图说服对方。 “她说自己…” ………… 两名守卫争吵的声音逐渐放大，他们谁都不愿承认自己的回答有错，因为无论是卡曼还是纳什，都能从对方的论点中挑出毛病。 “你说的就是假话！”卡曼忽得指着亚托莉娅，似乎已经不想说服纳什了，但很快又被少女用和纳什一样的理由给推翻了。 “你说的是真话。”纳什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结果一如先前，甚至少女还叹了口气，请求两名守卫统一好答案再回答。 少女看着争论不休的两名守卫，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趁着二人还在争执，便大摇大摆地向着纳什身后的大门走去。 “站住！你不能过去。”巨斧守卫忽然睁大了眼睛，挥动武器拦住了亚托莉娅。 泛着火焰的斧刃横在眼前，少女不禁屏住了呼吸，但她还是转过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不是向神明起誓了吗？没给出正确的答案之前，必须专注不能做其他事情，更不能伤害我。” 少女的话让本就话不多的纳什彻底没了声音，守卫怔怔地看着亚托莉娅抬手推开了那扇通往迷魅森林的大门，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没给出答案之前，他们不能伤害这名希尔族少女… 只是纳什和卡曼都没有想到，他们讨论了这么久，都没能得出让彼此都信服的答案。伟大的混沌之主在注视着他们的游戏，谁也不能违反规则。 “纳什，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正确答案。”卡曼抬手制止了同伴，他还在思索着刚刚自己观点中的漏洞，纳什和亚托莉娅的反驳有理有据，但纳什的答案自己也能确定是错误的。 自己的双眼也没能看穿任何谎言…因为少女问的，压根不是某件真实且具体的事情。卡曼在纠结中忽然想通了关键。 该死，被算计了！！ “那我就过去啦？”亚托莉娅趴在门边，还不忘探头询问一句，但两名守卫还在努力地“说服”着对方，谁也没有继续搭理少女，反正…搭理也没什么用。 亚托莉娅吐了吐舌头，随后冲着铁板上跳舞的家伙们挤了挤眼睛，这才摸着门边快速钻了过去。而被逼不停跳舞的红皮肤家伙们，也在短暂的愣神后想通了关键，纷纷从赤红的舞台上跳下，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跑。 “混蛋！回来，都回来！”卡曼眼见圈养的玩具全都开始逃跑，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刚想出手阻拦，又想起了少女那恶魔般的话语。 给出答案之前，他们必须专注于这场游戏。 “混蛋纳什！我们被耍了，怎么会存在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卡曼恼怒地拍了下大腿，如果想不出正确答案，他们就被困在这场游戏里了。 另一边纳什则好像认命了似得，开始仔细思考起来，他捏了捏嘴角的胡子，干脆将手上的巨斧靠在墙上，话都连贯通顺了许多，“我觉得还是能找到答案的，卡曼，忘掉那些奴隶吧。至少…” “接下来的几千年，我们不会无聊了。” 第65章 三色堇与小蝴蝶 青绿的森林逐渐斑驳，细小的流水声在叶片与微风之间荡漾。解决完新一轮神使的克里斯，此刻正走在稀疏的小树林中，这里距离王都赫斯特尔只有半日不到的距离了。 银角的龙女始终跟在克里斯身后，不时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草木，年轻的希拉似乎对人类王国十分感兴趣，“西里斯，这种花在魔王城那边也有的，不过果然还是南方开得更漂亮呢。” 希拉蹲下身指着路旁的一株浅蓝色的鸢尾花，脸上洋溢着轻松之感。但许久之后，前面都没有声音传来，希拉果断抬起头，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人呢？”希拉叹了口气，目光又迅速回到了路边的那群小花上，她从腰包里摸出那枚泛光的麦穗，瞥了一眼后又收进包中。 数分钟后，缓慢的脚步声从侧前方传来。龙女抬起头，眼中露出一抹惊喜，“西里斯，快看这里开了好多花。” 黑发的冒险者在野花圃前停了下来，他眨巴了两下右眼，盯着蹲在道旁的龙女沉默了好一会儿，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那银角的龙女，在一天之内连着走丢了三回！甚至是在能看到自己的情况下。虽然岔开的距离并不远，但总要回头找人还是让克里斯颇有微词。 眼看着希拉仍旧事不关己一样摆弄着小花，克里斯缓缓从唇间挤出了几个字。 “你…该不会是路痴吧？” 克里斯的话音刚落，希拉手上的动作忽得一滞，而后才捏了捏毛绒绒的花瓣，缓缓站起身，脸上却有些慌乱，“你，你在说什么呢？认路这种事情，短寿种的小孩都能做到吧！” “……”克里斯看着嘴硬的希拉，右眼逐渐眯起，“怪不得你非要寻我，原来你压根不知道去赫斯特尔的路啊！” 龙女猛得一扭头，避开了克里斯的视线，她伸出右手食指，不自觉地抠弄着脸颊上的银色鳞片，“只是很久没来了而已，几十年前我跟姑姑来过人类王国的！” 只是似乎连希拉自己都不太相信刚刚的说辞，她低着头声音微不可察，“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希拉的话此刻已经没了可信度，克里斯本想丢下这个麻烦的家伙自己赶路，但想到龙女有从艾米那儿得到的麦粒，不禁又叹了口气。 很显然，严重路痴的希拉，只有唯一一个确定的坐标，那便是自己的位置。把她丢在这儿，到时候被追上反而更麻烦。 “算了，你跟紧我…不，你走前面。”克里斯竖起拇指向身后指了指，示意希拉先走自己跟上。他还真就不信了，在在家眼皮底下，希拉还能走错路。 “哼！果然还是要本小姐给你带路。”一听克里斯没有责怪自己，希拉顿时来了精神，大踏步地从克里斯身边走过，接着身上泛起微弱的流光钻进了前方的森林。 克里斯摇摇头，并没有和希拉争辩，他同样加快了步子迅速跟了上去。圣域强者的脚力，可远比地龙们要快得多，原本数日的路程，他与龙女一天便走了大半。 “前面出了树林后往右转，应该能看见一条小路。”克里斯脚下不停，大声冲着前面喊道，直到这会儿他才不由感慨，威廉那里地图的时效性是真的很优秀。 “好！”龙女的声音在高速中被拉远，然而就在克里斯有些分心之际，加速向前的银色流光在钻出树林后猛得向左做了个急转，接着便冲了出去。 嗯？克里斯皱起眉头，想了想自己应该没有说错，他跑出树林后停下步伐，转头向着希拉消失的方向看去。 “没救了，这家伙…” 但好在这回龙女在自己前面，克里斯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走岔的了，他在心底轻喊了声希尔芙后，还是加速追了过去。 当截停希拉时，他们已经跑到了一处小山上，克里斯猛然一拍身旁的大树，满脸不可思议，“你知道哪边是右吗？你往左转了，左转！” “这样？嗯…难道人类的左右，和我们龙族有误差？”希拉托着下巴，假装在思考的样子，但在最后还是老实认了错。 克里斯猜到希拉可能不太认路，但他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路痴得这么抽象…左右都会弄错的话，路德维希怎么会派她来担任和勇者洽谈的使者？ 难道魔王老年痴呆了？ “好啦，这儿离赫斯特尔应该已经不远了，咱们休息下再出发呗，下午应该就能进城了。”银角龙女眼见气氛有点尴尬，双手叉腰轻咳了声后便提议休息片刻。 毕竟，看克里斯的样子，要是继续赶路说不定真会丢下自己跑路。虽然他走了自己也能凭借麦粒追上，但希拉还是觉得有人聊天的旅行更有趣一些。 克里斯捏了捏鼻梁，也逐渐冷静了许多。他转身背靠着那棵大树，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断裂的树桩上。 由于被希拉的弱智行为气得不轻，克里斯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那只树桩上竟然趴着一堆碎掉的骨头。 他慢慢走上前去，那树桩显然是被人工砍伐后留下的，甚至后面有人将它当成了劈柴的台垫，以至于横面处有不少斧劈的痕迹。 树桩中间有一道窄窄的裂缝，直直贯穿到地面，少量碎骨卡在缝隙上，那些骨头已经有些风化，但看上去应该是人类的尸骸。 “有野兽啃食的痕迹，估计死去几个月了至少。”克里斯稍稍检查了下地上的骨头，又在树桩缝隙边发现了一块生锈的斧刃。 虽然还是野兽横行，但这里已经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了，克里斯回忆着脑海中记下的路线，他们距离王都应该不远了。 “是人族的尸体诶，嗯…”希拉见克里斯的注意力终于转移，也很自然地跟了上来，她看着这对骨头还有树桩，随手从腰间抽出了三色卡牌。“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克里斯瞅了眼龙女，银角的希拉已经将占卜卡牌排开，似乎正兴致勃勃地观察着现场的细节。 她还真是在享受旅行啊…克里斯在心底叹了口气，或许对于她们龙族来说，确实没有什么需要着急或操心的事情。 与人族不同，个体数量稀少的龙族天生就是强者，即便是刚出生数年的幼龙，也远比一般的人族冒险者要强大。再加上漫长的寿命，她们确实很能代表七原罪中的“怠惰”。 不过看着希拉那副认真的模样，克里斯也不禁开始好奇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掸了掸旁边的岩石，安静地坐了上去，开始和精灵们猜测打趣。 “是不小心遇到了野兽吧，走，走夜路还挺危险的。”温蒂妮果然是思维正常的精灵。 “不对！咱知道了，是他跑得太快，一下子撞到树桩上撞死了！”希尔芙叉着腰，随即开始教育起温蒂妮来，“告诉你要多看书，以前菲奥娜给咱讲的故事里，就有有站在树桩边，等着兔子撞死的例子呢，把兔子换成那家伙就是了！” “笨蛋…人怎么可能会傻到不看路，哪有撞死的啊。”温蒂妮显然不同意希尔芙那天马行空的猜测。 克里斯嘴角弯起一抹笑容，要说之前自己肯定和温蒂妮是一个态度。但是嘛…他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希拉，如果都有人左右不分，那有人一头撞死在树桩上，也不是不可能嘛！ “嗯…月逆位公牛。”希拉一个人玩了会儿牌，这才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她将那几张卡牌反复组合，终于点点头。“这个人是被野兽活活啃食致死的。” 一听到希拉的结论，温蒂妮立刻轻笑了几声，开始嘲笑希尔芙，“怎么样，就，就说是走夜路遇到野兽了吧。” 风精灵赌气似得哼了一声，但很快克里斯便替她问出了疑惑，“果然是野兽，看来是没来及跑掉…不过如果是遇到野兽了，大概率会被拖到窝里，和幼崽分食才对。” 希拉竖起食指轻轻摆了摆，“可没有那么简单…从占卜的结果来看，嗯好吧。” “这个人是一名大力士，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口中的冒险者，但他应该对自己的力量很自信。”希拉将卡牌收回，看样子已经占卜出了结果。 “他路过这处荒郊野外，恰好看见这斧刃卡在树桩的缝隙了。”希拉指了指白骨下的生锈斧刃，她的讲述声情并茂，但不知是否掺杂了自己的推断。“这对大力士来说，可是十足的挑衅和诱惑，这时候当然要试试自己的力量能不能徒手掰开这有缝隙的树桩了。” “所以他就试了试，而且力量确实不小…他把树桩的裂缝掰开扩大了一点，但就是这一点！”龙女忽然加重了语调，“让本来牢牢卡在缝隙里的斧刃松动掉了下来。大力士继续掰，但是当气力用尽，也没能掰开这树桩，但是由于斧刃脱落了，他的手反而卡在缝隙里拔不出。” “接下来，他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法脱身，大喊大叫也没有人路过，直到夜晚招来了狼群，把他活活啃食掉了。嗯，就是这样。” 希拉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已讲完了。但克里斯却依旧一副看希尔芙的表情看着龙女，“嗯，编的不错，有模有样的。” 然而希拉提出的死法，却是让风精灵兴奋起来了，她不停在克里斯脑海里说着‘好有意思’、‘原来还可以这样’之类的话，甚至认为希拉就是天才。但这反而让克里斯更加不信了。 “才不是编的呢！你敢质疑本小姐的占卜？”希拉眼睛一瞪，站起身来似乎又恢复了自信与骄傲，“虽然听起来有点离奇，但这就是事实。” 克里斯敷衍地点点头，表示龙女说的都对，这才走到树桩边，“指着人家的骸骨说了半天，也挺不礼貌的，来搭把手埋掉吧。” 龙女昂起头，故意拉长了语调，“西里斯，没想到你还挺好心？” “是克里斯，不是西里斯…”克里斯瞥了希拉一眼，接着伸手摸了摸树桩的缝隙。希拉编的“故事”虽然离谱，但少女确实观察得很仔细，的确有不少脱落的白骨卡在树桩裂缝里，而且看形状像是指骨。 只是克里斯还是不愿相信一个左右都不分的家伙，能准确占卜出此人死前的情景。 但当他准备用力将这树桩掰开取出骨头时，克里斯脸上的表情忽然怔了下，接着指尖迸发出一股微亮的紫色光芒。 剧烈的爆炸声顿时响彻小山，盘根于地的树桩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撕开，飞溅的木屑崩得到处都是。 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气，挥手扇开烟尘，目光向着树桩底部看去，“希拉，也许你是对的…这树桩被施了魔法，的确有些结实。”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希拉的占卜没错，死者真的徒手掰开了些许缝隙，以至于卡住的斧刃脱落，那他确实很强壮！克里斯蹲下身，默默对散落的白骨说了声抱歉，这才伸手向下探去，很快便摸到了某种布帛织物。 “这是什么？”希拉好奇地凑过来，看着克里斯从树桩下掏出的包裹。粗糙的亚麻布，上面染了血迹，或许是埋在下面有些久了，包裹上有多处破损，泛出些许金属光泽。 “诶！好多魔晶，虽然质量不太好，还有金子，这是你们人族的货币吧？”希拉看着克里斯打开包裹里，沉甸甸的包裹里堆满了金币与五颜六色的魔晶。“还不快感谢本小姐，不然你都不会来这座小山，哼哼！这些够你用几年的了吧。” 几年？对于普通人来说，几百年都花不完吧！即便是一向没什么机会花钱的克里斯，也不禁有些吃惊：这堆金币少说也有数百枚，再加上那些魔晶，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怎么会被人埋在这儿？ 克里斯重新打量了下树桩旁的这对白骨，恐怕他并不是见猎心起想试试力气，而是打算掰开树桩取走里面的金币吧？本着谨慎的原则，克里斯用魔眼检查了遍包裹和金币，确定上面没有涂毒或施加诅咒后，这才拨开表面的金币，从中捏起一枚精致的银色胸针。 胸针上…刻着三色堇和小蝴蝶。 第66章 王都赫斯特尔 小巧却精致的银色胸针，泛着黯淡的金属光泽，克里斯将其捏在指尖稍稍翻转，雕刻缝隙中的血迹早已风干，此刻竟如粉末般脱落。 “希拉，你认识这枚胸针吗？”克里斯仔细打量着这枚饰品，上面的三色堇处于半开未开的状态，而在花朵中央，那只蝴蝶纹饰粗看之下倒像是一张笑脸。 龙女只是瞥了一眼便很快没了兴致，“这种粗制的魔痕装备，本小姐怎么可能认识？” 希拉说的没错，即便不用魔眼观察，克里斯也能察觉出手上这枚胸针的魔痕回路。只是他并没有轻易渡送魔法力进去，毕竟这上面镌刻的魔痕并非元素魔法，更像是通用类的。 冒然激活，如若这是什么发信器之类的东西，那反而会带来麻烦。 “看来迷路的家伙，运气都不赖啊…来，分你一半。”克里斯随手将那枚胸针收入克莱姆的魔镜碎片，接着将包裹递出，但却遭到了希拉的拒绝。 骄傲的龙女才看不上这点财货，希拉只是冲着克里斯竖起来食指，表示到了王都要请她吃大餐。 银角龙女的话不由让克里斯陷入了思考，他看着希拉的背影，心想这家伙该不会到了王都后还要缠着自己吧？ 稍事休息片刻，克里斯便在大树便挖了个坑，将曝尸荒野的无名“大力士”埋了进去，虽然对方只剩下了些的骨头，但在克里斯看来，自己拿了对方的包裹，总是要尽些责任的。 远归的斜阳缓慢西沉，一缕缕炊烟逐渐漫上山头，耽搁了不少时间后，当克里斯与希拉走到距离王都最近的罗斯关口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岗哨卫兵们的例行检查都十分粗略，希拉早先便用魔法伪装了样貌，扮成了扎着金色长辫的年轻村姑，甚至脸上星星点点的鳞片也变成了细小的雀斑。 虽然克里斯有些好奇为什么龙女非要保留那些鳞片的斑点，但希拉却骄傲地仰起头，表示龙族的审美，短寿种是理解不了的。 温暖的晚风吹过克里斯的肩头，他站在断崖之上抬头眺望着前方灰雾中的城市轮廓，蜿蜒的布吕尔河蜿蜒穿过城市，在夕阳的影子下静静流淌。 王都赫斯特尔，他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第一次抵达这里时的情景，但或许就连克里斯自己也没有想到，这趟旅程居然如此波折坎坷。 “终于到了啊！啊，累了累了。”希拉伸了个懒腰，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眼前这座望不到头的城市，便是人族王国的政治经济中心，据说赫斯特尔生活的人口超过了二十万，是人类王国中最繁荣的地区。“唔，魔王城可比这儿壮观多了。” 克里斯揉了揉鼻梁，是啊终于到了…自己原本是对王都有蛮高期待的，然而当真正看见这座隐于雾中的城市时，他还是不禁皱起眉头。 赫斯特尔，简直如同一座肮脏又臃肿的猪圈！ 城墙与塔楼显然经过了多次整修扩建，但依旧满足不了日益膨胀的人口。外城墙下是连绵不绝的居民区与贫民窟，除了通往外港码头的路线上有些商铺与集会地点外，这里甚至乱到一眼看不见道路。 教堂和王宫城堡的确还算得上壮观，城下河水越过赫斯特尔的外城与郊区，将王都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两块，一部分支流被人为拓宽引至内城旁充当护城河，但可惜河上修筑的桥梁只有一条，剩下的运载就只能交给摆渡船了。 此刻站在龙女身旁的克里斯，反倒感觉有些无奈。人族最繁荣、最重要的都城，居然是这副样子，也难免被魔族给看轻了，尤其是在希拉还是魔王军使者的情况下。 “赫斯特尔已经到了，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嗯…你要找勇者的话，去威廉伯爵府邸就好。”克里斯叹了口气，将那些需要威廉头疼的事情全部丢掉，转身冲希拉提出了道别。“已经能看到城市了，你应该能找到路的。” “喂！西里斯，你还答应过要请本小姐吃饭来着。”听见克里斯打算离开，希拉当即头一扭，身后及腰的金色长辫如同尾巴般甩了起来，“再说了，打怪物的时候，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克里斯沉默了小会，他的确答应过要请龙女吃大餐，便只得叹了口气纵身跳下断崖。 与此同时，顺着夕阳与阴影的边界，克里斯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心象波动从自己身上散开。微弱且断断续续的女声平和却带着丝欣喜。 “你回到王都了，克里斯？” “谁？是谁啊！”希尔芙在听见声音后，顿时警惕地如同一只兔子，能在精神层面给克里斯传递声音的，应该只有她和温蒂妮才对。 纵身落地，克里斯却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嗯，费了些功夫，不过已经到了，好久没见你出现了缇娜。” “……”镜中少女沉默了片刻，“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那次将心象之力借给你后，我一直在恢复沉睡，直到发现熟悉的感应后，才发现你已经到了王都。” “喂！你们不要无视咱，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希尔芙大喊了一声，强行插入了对话，就像是在警惕自己地盘出现的可疑竞争者一样。 克里斯这才想起，当时镜中少女缇娜出现指点自己时，既是在海伦的梦境中，也是自己开启了心象结界的状态下，希尔芙并不知道缇娜的存在。 “希尔芙，好啦。别随便插话，会让人讨厌的…”水精灵忽然制止了闹腾的希尔芙，这让克里斯不禁又对温蒂妮的靠谱生出一丝好感。 “缇娜并不是敌人，希尔芙，有机会再和你解释。”听着风精灵呜噜呜噜发不出声音，克里斯这才将注意再次放在了缇娜身上。王都附近有三枚魔镜碎片陈列封印，恐怕缇娜是感觉到了那三股封印的力量，才会在这时醒来的吧。 “忘记说谢谢了，缇娜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恐怕真赢不了那位坎比翁指挥官。” “不必…你真的打算解开剩下的魔镜陈列的？”缇娜的声音里似乎有些犹豫，她只是想让克里斯替自己了却心愿，但这名年轻的冒险者却似乎抱着打算破解所有魔镜陈列的念头。“奈亚并不是善良的神明，和她接触…不是个好主意。” 克里斯点点头，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奈亚的危险，但只有解开所有试炼，才能找到谜底再次接触奈亚。这也是消除亚托莉娅诅咒的办法之一。 “嗯，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再见一次奈亚。”克里斯目光坚定，眼前的建筑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等我在王都安顿好后，就去寻找陈列封印，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带路。” 当初在沃尔夫尼亚破解了“嫉妒的试炼”后，主人格便说过第二枚碎片在排斥他，江渚无法进入其中。而那枚碎片，正是属于缇娜的，与其他沉沦在奈亚试炼中的失败品不同，这位镜中少女似乎在保有清醒意识的情况下，同时拥有着部分操控魔镜的能力。 如果有她的帮助，自己应该能更快解开剩下的三枚碎片。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会帮你的。”缇娜最终还是妥协了，或许破解其余六项试炼的陈列，这本身就是“傲慢试炼”的一部分吧。 和缇娜达成约定后，克里斯刚走到棚户区的路口便闻见了淡淡的腥骚，一名农妇站在窝棚门口，正端着便盆将孩子的排泄物抛到墙角。 似乎是看见了克里斯与希拉，那农妇将盆抖了抖，接着转身走进了小屋，下一刻屋内又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你们人族真是不讲卫生…”希拉抬手捂着鼻子，惊愕地看着那面被多层水渍晕染的倾斜矮墙，显然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排泄物“浇灌”了。 克里斯低下头，看着棚户区的地面，与自己想象的中世纪城市类似，窝棚居民区的狭窄小路，到处都有粪便淤积产生的泥泞。有人居住的屋子边缘会稍平整些，显然居住在这儿的民众已经有了经验，走哪里最“干净稳妥”。 “果然排污在哪儿都是大问题…”克里斯叹了口气，面对希拉的吐槽，他完全没有任何反驳的动力。虽然当初布尔加特的老伯爵亚尔维斯是个混蛋，但不得不说，伯爵将城市管理的还算不错。 虽然老伯爵只是将粪便堆积到城外罢了。 克里斯说完便抬脚准备通过路口，但下一刻他的袖子忽然被人死死抓住。转头看去，希拉正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准备走进贫民窟的自己。 “贝露菲格大人在上，西里斯你真的要从这里进去吗？”希拉另一只手捂着嘴，厌恶地看着地上那些与泥水混在一起的秽物，“我是说…咱们不如换条路，这里一看就没什么吃饭的地方。” 克里斯疑惑地盯着希拉，后者却像是心虚般避开了自己的视线，“除了路痴之外，原来你还是洁癖啊…” “才不是洁癖呢！你看看地上那些，嗯…那些脏东西，正常人怎么可能踩在那上面？”希拉不停摆手，表示打算从这儿进城的克里斯才不正常。 黑发的冒险者叹了口气，这龙女事儿可真多！ 明明都是圣域强者了，随便弄个气盾魔法都能避开污物，就算这样还不愿从这儿走，除了心理膈应之外也没别的解释了。还说自己不是洁癖！ 不过稍稍考虑了下，克里斯也放弃了从这里入城的打算。这边全都是城下的棚户区，自己来王都首先要去的便是约翰提过的‘艾利尔杂货铺’。（详见第一卷第五章） 虽然老村长给自己的书信早在布尔加特时便被烧毁了，但想必那位先代勇者已经打过招呼了，总归还是要先找个落脚点，再和菲妮克丝她们汇合。 克里斯看着这座陌生又庞大的城市，脑海中又逐渐浮现出莱特的样子。 这是最繁盛的城市，却也是最糟糕的地方。 就是这座王都，将那位青年引向扭曲的吗…简在自己离开前，曾和自己说过有关莱特与王都的事情，年轻人走入歧途的改变，似乎就发生在这里。 如果他当年没有进城，或许此刻已经与简安稳生活在诺德镇。但克里斯同样相信，这片大陆上没有如果，王都赫斯特尔的确有着改变人心的力量。 而这，和奈亚所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时间，走在道旁的克里斯竟有些迷茫与同情。即便没有卖花女的引诱，人类终究存在恶劣、自毁的一面；即便没有奈亚的试炼，人类同样会相互倾轧、剥削。 毕竟…人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啊。 即便到了傍晚，城外的居民区依旧十分热闹。大多数劳工与手艺人都结束了工作，像是他们这种收入的群体，是买不起城内房产的，所以出城回家便是大多数人的首选。 “咱们得快点，至少要在第二遍晚钟敲响前进城。”克里斯转头看了眼希拉有没有走丢，王国内的大城市都有着晨钟与晚钟的习惯，只要晚钟敲响便代表了白天的结束，城门也会关闭，这一点他在布尔加特时便有所了解。 “真是麻烦呢，魔王城可都有供飞行进入的通道。”希拉随口吐槽着，目光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外城城墙，“不过这儿确实比魔王城大好多啊！” 一路避开棚户区，当克里斯两人走到通往港口和官道的大路上时，这里的路面情况总算好了不少。由于事关王都赫斯特尔的门面，许多贵族也需要从大陆上乘坐地龙或马车，所以这儿的道路是有专人负责打扫维护的。 只可惜，第一面见到的是脏乱恶臭的贫民窟，这使得克里斯对于王都的印象已经很难扭转过来了。 “威廉和我说过，前面就是王都外城西面最大的门——博兰斯特门了，远征军如果举行凯旋式，大概率会从这个门走。”克里斯指着远处那高大的塔楼城门，轻巧地介绍着。 “诶？说得好像你以前来过这儿一样。”希拉轻哼了声，但还是不由发出了赞叹，“不过虽然脏了点，但城门那边的防御法阵还是蛮厉害的嘛。” 第67章 城区 顺着希拉所指的方向看去，克里斯这才注意到远处高大的城墙塔楼上，隐隐闪动着魔法的光芒，即便此处还有段距离，但法阵纹路已经能被清晰看到了。 这种通过土系魔法阵加固城墙的做法，在人族的不少重要城市都存在，但似乎王都博兰斯特门这里的法阵要更加复杂一些。 “禁空的法阵…”克里斯熄灭了右眼中的白芒，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市上空笼罩着的淡薄结界。那是专门针对魔导师与飞行种族的阵法，想要在王都上空飞行便需要对抗整座大阵的力量。 “没错，魔王城也有类似的结界，但赫斯特尔应该也差不多，会留有专门的飞行通道？毕竟可能有些魔法师就不乐意走城门呢。”希拉招呼了一声克里斯，接着快步朝着博兰斯特门跑去，她的脸上挂着新奇与微笑，逆着人流穿过这条主干道，看上去倒真像是个刚进城的乡下姑娘。 结实的青石安静躺在青苔与少量霉菌下，博兰斯特门的城门处向内凹出，两侧的塔楼各自形成了突出部，在塔楼与吊桥旁都有着站岗的城卫军，似乎在为进城做粗略的身份核查。 “你的伪装术不要紧吧？如果暴露可就麻烦了。”克里斯站在城门外，看着城卫军好像在使用一种紫色的晶石，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测试检查。 希拉的金色长辫一直垂到腰间，她哼了声猛得将头一扭，接着凑到克里斯身前，“开什么玩笑，本小姐的魔法才不会掉链子，你还是担心下自己比较好。”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克里斯抬手推开了希拉那凑得过近的脑袋，又被龙女那嘴硬的性格逗乐了。 “那紫色水晶是检测魔气用的，你说担心什么？”龙女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黑发冒险者，“你不也是魔族？要是暴露了也是怪你。” 希拉是见过克里斯抽调魔气变身狼人模样的，甚至下意识将他当成了魔族同类来看待，而且还是传说中最凶暴、最残忍、最冷血的狼人一族！ 这种连普通魔族都害怕的凶残‘怪物’，要是能大摇大摆地走进人族都城，那人类王国也就没救了。 希拉的话让克里斯思考了片刻，他左右瞥了一眼路旁的低矮建筑，随即拉着龙女的胳膊将她拽到一处小巷口。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你能在我身上感觉到魔气吗？”克里斯转了个身，要是希拉不说，他还真没把狼人这回事考虑在内。但实际上自己使用的魔气全是从魔镜碎片中汲取的，他身上反倒流淌着纯白的圣法气。 希拉盯着克里斯看了好一会儿，抬起手托住下巴，“西里斯，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种族？” 明明看着像是人族，但却能熟练使用魔气，还拥有类似兽族一样的变形能力，能够在人与人狼形态间自由转化。 “我当然是人族，不过…不是你理解的人族。”克里斯摇摇头，随后看了眼手腕处碎裂的魔镜标记，此刻他已经不在意‘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 进城的检查十分简单，不过出于保险起见，克里斯还是在魔镜碎片里翻翻找找换了件普通的亚麻长袖衫，甚至还戴上了羊毛织帽，毕竟冒险者很可能遭到格外的注意与盘问。这一副农夫打扮倒是和一旁的希拉十分相称，不过他们也的确都是‘第一次’进王都赫斯特尔。 压制住魔镜的气息后，克里斯甚至还将心象之力平铺在身体周围，这使得他完全消除了自身的气息。当他们一前一后通过博兰斯特门的守卫岗哨时，克里斯这才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因为…士兵们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反倒是伪装后的希拉更引人注意，那枚让克里斯小心谨慎的紫色水晶，甚至就放在岗哨窗框前，一点光都没有亮起。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外城的瞬间，王宫城堡某处会议室内，一名戴着单片眼镜的中年人双手交叉，忽然像是有所察觉般微微抬起了头，目光望向窗外。 “怎么了？兰斯大人…”身侧的大臣摆了摆手，示意会议暂停，小心地询问着中年人。 “有一名圣域进了王都，在博兰斯特门吗。”中年人清楚地感应到了对方的心象，圣域强者之间是会相互感应吸引的。 “难道是剑圣阿道夫回来了？”大臣面露疑惑，但兰斯却摇了摇头，表示是陌生的心象。 “去调查一下博兰斯特门方向，还有周围的酒馆商铺，如果发现可疑人员，千万不要起冲突。”兰斯站起身重新夹紧右眼处的镜片，冲旁边的大臣吩咐道，“祝圣仪式举办前，尽量还是稳妥第一，任什么时候圣域强者都是足以扭转局势的重要力量，随意交恶就太愚蠢了。” “遵命！” ……… 王宫内的情形，刚刚进城的克里斯与希拉倒是完全不知，他们缓步迈出门洞的阴影，仰起头看向道路两侧的小楼与商铺。 博兰斯特门是王都西侧最大的出入口，也是众多冒险者与商贾聚集的区域。虽然周围的卫生状况依旧不容乐观，但无论从建筑高度还是样式来看，城内总算是有模有样的了。 “还好这里没有到处都是秽物。”希拉抬脚踩了踩有些松裂的石砖，城内的主要道路都铺设修整过，这让龙女感到颇为欣慰。 克里斯叉着腰，目光顺着热闹的大路向远处望去，站在博兰斯特门两侧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矮山上的内城王宫，以及远处只露出轮廓的教堂尖塔。 “赫斯特尔真热闹啊，先去找个酒馆吃饭吧。”克里斯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城市，相比于三万人不到的布尔加特，王都显然聚集了更多冒险者与佣兵团。 “喂！你就这么想甩开本小姐嘛？”一听克里斯那语气，希拉顿时有些不满，看来这家伙是打算赶紧请自己吃一顿后就跑路。 “你不是要找威廉嘛，现在王都也到了，还跟着我做什么呢。”克里斯侧着头，他倒不是只打算摆脱希拉这个麻烦的家伙，只是需要去酒馆打听下‘艾利尔杂货铺’在什么地方。 “我…！”希拉只说出一个音节又愣住了，片刻后只是扬起下巴哼了声，“没有人可以命令本小姐！你让我走，那我还偏不走了。” 眼见希拉好像忽然暴躁起来，克里斯倒是完全无所谓，他笑着瞅了眼孩子气的龙女，故意拖长了尾调，“好好好，那请你紧紧跟着我，千万千万不要离开一步，不然省得某些人又迷路了。” “！！”龙女刚想反驳，但见克里斯已经转身往侧路走去，希拉不由捏紧了拳头，随即又忽然冷笑起来，“想激本小姐离开，做你的美梦吧！当我是短寿种的小孩子嘛。” 希拉头一扭，将背后长长的金色辫子甩开，大踏步地追了上去。白嫖的向导，怎么能因为赌气就丢掉呢？ 西城区的面积并不小，道路也四通八达，身为门面的博兰斯特门那里要整洁壮观许多，但深入城区后，克里斯还是感到了一丝杂乱。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一些穿着白袍的侍从从街道各处散开，他们手里提着油灯，将路边的少量照明用的蜡烛点亮。 据说曾经西城区这边是使用魔法晶石充作照明的，但由于盗窃频发，市政厅那边更换了数波，‘路灯’依旧时常失窃，所以不得已换成了蜡烛。 “果然比布尔加特奢侈许多。”看着道路两侧每百米便亮起的微弱烛光，克里斯不由有些感慨，看来城里的贵族和冒险者们也不想轻易放弃夜晚的时间。 热闹的喧哗与叫喊声隔着老远便与麦酒的香气一同飘来，普通民众是不太乐意靠近布莱恩街区的，因为这里是佣兵们聚集的地方，治安始终不太好。 “去那家怎么样？”克里斯随手指了指道路尽头最热闹的一家酒馆，那里点着油灯与蜡烛，许多冒险者都很青睐这儿，甚至还能在门口看见倒在墙角的醉鬼。 “嗯，牝鹿的…红屁股？”龙女捏着下巴，目光怪异地看着那酒馆招牌上的文字，接着用缀有雀斑的脸颊上竟浮现出一丝愠怒，“西里斯，你…你这个变态，你在想什么！” “啊？”当听到酒馆名字时，克里斯就感觉有些不妙，牝鹿是雌鹿的意思，显然这酒馆名字有些‘狂野’，恐怕会针对冒险者有些额外的业务。 “咳！不是，其实我是想说后面那家，对，后面的安静一点。”克里斯有些尴尬，虽然是出于误解，但邀请女性去那种地方吃饭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希拉顺着克里斯手指的方向再次看去，不由露出了疑惑的目光，后面那家的确清净很多，但是…那不是家药剂店吗？？招牌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 龙女忽然想通了什么，她绕到克里斯面前，单手捏着下巴，嘴角含笑地看着略显尴尬的克里斯，“西里斯，你…该不会不认字吧？” “呃…”希拉的话忽然戳中了克里斯的痛点，他认识字…但只有百十个单词不到，还是当初和亚托莉娅一同学习的来着。 但旅途又总是闲不下来，剩下的时间又都用来和希尔芙学习魔法了，他还真是没怎么学习人族的文字。他并没有主人格那庞大的情报与知识，这些文法、符号都非常陌生的异世界文字，简直比学一门小语种还要痛苦。 “哈哈哈！让你笑话我认不路，这下咱们扯平了。”希拉已经从克里斯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了答案，但随即又收住了笑容，“不对，你还说本小姐洁癖来着。” 这家伙真是记仇啊…克里斯叹了口气，随即跟着龙女挑了家名字还算正常的小酒馆，算是揭过这事了。 悠扬的竖琴与鲁特琴在柜台与楼梯间飘扬着音符，整间酒馆倒是分成了上下两层，中间还有镂空的天井。这家小酒馆并不怎起眼，装修风格却有着一丝北境的粗犷，大块加工的原木家具还有挂在墙头的鹿头，都很符合冒险者们的审美。 坐在粗糙的椅子上，克里斯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大腿，疲惫总算消去了些。长时间连着赶路，还要分心捡回掉队的希拉，从深山跑回王都，简直像是过了好些天似得。 “吃什么随便点。”克里斯从魔镜中取出一枚金币丢给侍者，他们捡到的这个包裹里金币的数目可不少。 “嗯…看看赫斯特尔人都吃些什么。”希拉瞥了眼木板菜单，为了照顾某些不认识字的冒险者，上面还贴心地配上来图案，至少能够一眼看出哪些是肉类、哪些是汤水谷物。 “来这个！烤地龙腿，还有苹果馅饼，嗯…先来三份吧。”希拉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吃食还有麦酒，甚至还贴心地替不认字的克里斯也点了一份差不多的。 只是后者还是有些愣神的看着希拉，“你…居然会吃地龙肉？呃，我是说，它们不是…” “笨蛋！你不会真以为那些地龙和龙族是近亲吧？”希拉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瞅着克里斯，“龙族是龙族！是整片大陆最强大的种族，地龙是什么？就是块头大点的动物罢了。” 希拉见菜单一拍，随手打发了侍者，显然龙女并不避讳将地龙当作食物。 “那地龙为什么叫龙？” “谁知道，可能有共同的祖先？就像…你们人族和猴子？”希拉摆了摆手，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在她看来没有智慧的野兽，只配充当食物罢了。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点点头，等到侍者端上来两份装在木盘里的烤肉时，浓郁的肉香立刻勾起了克里斯的食欲，但他还转头先向侍者打听了下艾利尔杂货铺在什么地方。 “艾利尔杂货铺…”侍者拎着餐盘，面露思索之色，好一会儿后才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听说过，不过也许您可以去黑森巷碰碰运气。” 第68章 圣女珍妮? 黑森巷是王都赫斯特尔有名的魔法师聚集地，由一小片十字巷口和数段街区组成，里面有蛮多魔法工艺的店铺，比如魔痕装备的加工、卷轴制造等等。 所以当侍者听见克里斯在寻找一个没怎么听说过的‘杂货铺’时，便随口推荐了黑森小巷。只是整段黑森小巷都受魔法结界隐藏保护着，据说入口颇为隐蔽，只有能使用魔法力的人才能感知到其存在。 当然这并不是魔法师们在圈地自萌，只是能够使用魔法在王国内确实是身份的象征。侍者一边比划描述着黑森小巷的神秘，一边又推荐起酒馆里的白葡萄酒来。 毕竟，从穿着来看克里斯和希拉虽然像是从乡下来的，但点餐倒挺大方。 “有意思，没想到王都还有这种地方。”克里斯微笑着打赏了侍者几枚铜币，耳边鲁特琴悠扬婉转的曲调还挺有海风与森林的感觉。 “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你们人族魔法也还算凑合。”希拉十分优雅地要来了刀叉，一块块分割着本就不算大的地龙肉，接着才小口品尝着滋滋冒开的油脂。 一听希拉这么说，克里斯不禁眯起了眼，“我说，你不会打算跟我一起去黑森小巷吧？” “嗯？你在说什么傻话呢，这不是一开始就决定的了嘛？”龙女仰起头，满脸疑惑，但她还未来及说完，酒馆门口的一阵骚动便忽得打破了轻松的音乐。 一队身穿白袍的骑士卫队鱼贯而入，厚重的金属战靴踩得木地板嘎吱作响。酒馆的使者们压根不敢阻拦，为首的则是一名抱着圣经的中年牧师。 他走入酒馆后，目光立刻向一众吃饭的食客们看去，这其中大多是持有武器的冒险者。牧师的目光逐渐扫到克里斯与希拉这桌，接着又向后转向。 “特斯兰佣兵团，你们果然在这里。”牧师单手抱着书册，目光不善地锁定着克里斯后桌那三男一女四名冒险者，其中的女性似乎是一名魔法师。 其中一名大汉当即抓握住桌旁的长矛，刚准备站起迎敌便被身边之人拦了下来。“审判官阁下，不知道我们犯了什么罪项，值得你们专程跑来一趟。” 牧师则摆了摆手，冲着酒馆内的其他人喊道，“不好意思，打搅各位用餐了…不过我奉命抓捕几名要犯，不想误伤大家…请现在就离开，各位的餐费由教会负责。” 牧师话音刚落，身后的白袍骑士们便整齐地抽出了佩剑，一时间酒馆内轻松愉快的吟游唱诗顿时变成了肃杀的氛围。 冒险者们犹豫了片刻，虽心有不满但还是纷纷拉开椅子，毕竟在王都可没有人无聊到得罪教会的执法骑士。 克里斯抬手拽了拽近处的那名侍者，轻声询问着对方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侍者趁机走到克里斯旁边，一脸担忧。 “最近好多抓人的骑士，指名道姓抓一些活跃的佣兵团。”侍者瞥了眼门口的白袍骑士，也不敢多说，抱着餐盘便往门口走去。或许是出于对克里斯打赏的感谢，他在临走前还不忘冲二人挤了挤眼，提醒他们赶紧离开这儿。 抓捕佣兵团？克里斯轻捏着鼻尖，莫非这和即将举办的祝圣仪式有关？他站起身，并没有过多停留，便准备跟随人群先离开酒馆。 然而对面的希拉却还在慢条斯理地用刀叉一点点切割地龙肉，还不忘灌了口清凉的麦酒，看上去压根不关心酒馆里的事情。 “希拉，咱们先出去吧。”眼见酒馆里人越来越少，几乎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可能会有战斗，克里斯可不是格林，他才不希望一进城就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龙女却只是好奇地看了克里斯一眼，接着用餐叉将一小块沾着蜂蜜的烤肉送入嘴中，“德拉科尼亚一族，可从来不会浪费食物，这是最强种族对自然的感恩。” 希拉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眼前的食物，她反而一把抓住了克里斯的袖子，“西里斯，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一点强者的骄傲？你是有心象的人，是本小姐承认的强者，哼！一群杂鱼凭什么赶我们走？” “骄傲？”克里斯无奈地瞅着这个麻烦的家伙，随即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找麻烦的，而且…强者的骄傲也不是指鲁莽自大嘛。” 克里斯说完抓住龙女的手臂，在希拉愤怒的抗议中，强行赶在人潮最后将这个麻烦的家伙拖了出去。 只是他们并没有走远，和众多冒险者一样，克里斯仍站在在酒馆外，观察着骑士们的背影。 “西里斯！你居然，居然敢！！”希拉瞪着眼猛地甩开了克里斯的胳膊，长长的金色辫子在肩头轻轻摇晃。 克里斯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这才注意到希拉另一只手还端着餐盘，就连餐叉都没忘记插在肉块上带出来。 酒馆内，特斯兰佣兵团的四人已经被骑士们堵在墙角，只是为首的团长似乎仍旧在希望与审判官交涉。 “可恶的西里斯！”希拉愤愤地看着不理自己的的人族冒险者，随后端着餐盘用力将叉子捅进地龙肉里，接着送入嘴中狠狠咀嚼着。 ……… “我真不知道大伙有触犯法律，审判官阁下…这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如果你还是不能给一个让我们信服的罪名。”特斯兰佣兵团的团长拔出长剑，冷冷地看着白袍牧师，“就别怪我们拼死反抗了。” 对面的牧师轻哼一声，随即将手上的圣经打开，那书册在一片微弱的白光笼罩下轻轻漂浮在他手中，“罪名嘛…当然是冒犯了圣女珍妮，有人举报你们在圣女巡游时出言侮辱，这还叫无罪？” 圣女珍妮？克里斯右眼轻眨了下，他记得威廉临走前还特意和自己说了这件事。这位新出现的圣女据说有光明神的赐福，就连教宗格里高利都被她的风头压住了，今年给紫衣王室的祝圣仪式，便是由这位圣女主持。 “珍妮？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克里斯仔细思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但却又想不起来，至少自己应该和珍妮没什么直接的接触。 “神说…” 炫目的白光接连在酒馆内炸开，桌椅餐盘被战斗破坏得七零八落。四名冒险者的实力并不弱，甚至先前还躲避了一次教会的抓捕，但白袍牧师同样是有备而来。 眼见冒险者们逐渐不支，其中三人受伤还有一人已经被骑士摁在地上，克里斯忽然转过头，小声冲着希拉说道，“等会儿黑森巷汇合吧。” “喂！西里斯，喂！！”希拉重重哼了一声，克里斯却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眼前。龙女将吃干净的餐盘拎在手里，嘴角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明明嘴上嫌自己麻烦，还是说了汇合地点嘛，看来他也知道就算跑掉自己也能找到他。还不错，挺有自觉的嘛。 “到此为止了。”牧师口中念念有词，白色的锁链顿时凭空扫过冒险者们的身体，将他们的胸腹和手臂全都锁住。 白袍牧师看着失去反抗能力，被骑士们压在身下的几名冒险者，总算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都麻利点，捆好了押回教区，还有不少贼人要抓的。” 牧师冲着身旁的骑士吩咐着，然而话音刚落，几道惊疑声顿时让牧师微微侧目。 “嗯？”牧师瞪大了眼睛，快步走上前，原本四名被魔法锁链捆住的佣兵，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全都消失不见了！ 压制他们的骑士只觉手下一空，便摁在了地板上。牧师来回转身，目光在酒馆里不停扫去，但小楼此时哪里还有旁人？一众骑士们也都面面相觑。 “人呢！人呢？？混蛋！”牧师愤愤地合上手中的圣经，脸上却隐约有些不安，他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让骑士们封锁酒馆门窗，亲自带着人在房间里搜寻起来。 ……… 白色笼罩下的世界，四名佣兵趴在纯白的地面上，他们同样没反应过来，只是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后，他们眼前便被白色填满了。 这里究竟是哪儿？ 佣兵队长和那名大汉率先恢复了清明，他们此刻才惊讶地发现，束缚自己手脚的魔法锁链，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队长仰起头向天空望去，下一刻瞳孔微缩竟有些震颤。 沙漏，巨大的沙漏漂浮在空中，细小的沙砾在沿着中间的通道缓缓流淌，举目望去除了那头顶的巨大沙漏外，整片视野中都只剩下了白色，刺得几人眼睛有些隐隐作痛。 “大伙，没事吧？”队长顾不得起来，赶紧询问着队员们的伤势，对于他们这种小规模的佣兵队伍来说，全员受伤可至少要七八天接不了任务，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在听到同伴们的应声后，队长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眩晕感再次袭来，他只觉周围一阵晃动，眼前的白光又迅速坍塌消散。 …… 昏暗的道路旁，微弱的烛火在灯罩中跳动，蜂蜡燃烧的气味即便隔着很远都能闻见，这使得入夜后王都内的空气都少了些排泄物的腐臭。 四人的佣兵小队横七竖八地散在周围，引得几名路过的路人纷纷侧目。 “快起来，换个地方说话。”一身简陋亚麻长袖衫的克里斯目光清冷，冲着最近的佣兵队长说了句，接着就着蜡烛的光亮，转身走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小巷。 这里已经是西城区与吕尔港口区的交界处了，在熟练使用心象后，克里斯已经能够轻松做到将圣域以下的人迅速拖入结界，再在选定的位置解除心象进行投放。 当然，以他现在的心象之力，最多也只能捕捉六七名对象。 佣兵们此时如何还能不知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队长冲着大伙点点头，而后抱着受伤的手臂追了上来。 “多谢您出手相救，特斯兰佣兵团感谢您！”队长连着眨了几下眼，这才从刚刚的强光结界中适应回来，他看着模模糊糊的人影，心下有感激也有些畏惧。 “不必，我救你们出来只是想问问…”克里斯转过身，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有关圣女珍妮的事情，教会的审判官为什么要抓你们。。” 佣兵队长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伙伴，脸上露出一抹愤恨与无奈，“不瞒您说，其实我们也莫名其妙的，要不怎么还会在赫斯特尔逗留？唉…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被人举报了，该死，肯定是彭特那混蛋。” 队长身后的女法师这时也紧跟着开口，“教会现在好像在抓各种对圣女‘不敬’的人，我们也没想到，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而已。” “你们说了什么？”克里斯抱着双臂，继续追问这几人。 “您有所不知，那圣女几个月前还是罪人！就…就是卢安斯特的驱魔案您有听说过吗？”佣兵队长并没有因为克里斯那身朴素到极点的衣服就有任何轻视，反而将他当成了某位常年游荡冒险的高人。 “卢安斯特？”熟悉的地名落入克里斯耳中，他很快点点头，“我听说过，好像是有十几名修女遭到了恶魔侵犯，这事儿还牵扯到了大主教乌尔班。” “对对！就是这回事。”大个子佣兵连忙点头，“那什么圣女就是卢安斯特的乌尔苏拉修道院院长珍妮！是被恶魔侵犯的修女之一。” “什么？”此言一出，就连一向淡然的克里斯都觉得有些离奇。他当时就在卢安斯特，虽然参与驱魔的主要是江渚，但他也算是亲身经历者。 但说实话，克里斯并没有怎么留意过那位女院长珍妮，只是隐约有点印象…对方好像身材矮小，背部有些佝偻。当时克里斯的注意全在主人格和莎伦身上，况且那些修女也不过是政治斗争里的工具，但如今的走向却让克里斯都有些暗自咂舌。 怪不得威廉之前说，自己可能还认得新圣女。 那位被“恶魔”侵犯过的女院长，短短小半年时间，怎么就从人人唾骂的不洁者摇身一变成了王都最有名的教会圣女？ 这简直太过不可思议了。 第69章 疯子与傻子 据佣兵队长所说，他们只是在半个月前圣女珍妮巡游的时候，开玩笑似得说了几句丑陋、不洁之类的话，便上了教会宗教裁判所的黑名单，这显然是有仇人故意举报！ “其实我们也只是随口说说，毕竟圣女怎么样跟我们也没关系，您看我们队伍里也没有牧师或僧侣。”佣兵队长叹了口气，似乎但对于祸从口出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卢安斯特的驱魔案…克里斯靠在墙边沉吟了片刻，随后才盯住几名佣兵尽快离开王都。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下次再撞见裁判所的执法队，还会有人救他们。 “谢谢，谢谢您…不知可否告知名讳？特斯兰佣兵团日后一定报答。”佣兵队长连声感谢克里斯的援手，虽然不清楚对方是用什么手段救下他们的，但毫无疑问眼前之人的能力绝对远超他们的想象。 “报答就不必了，你们已经用情报交换过了，赶快离开吧，这里距离吕尔港区不远，你们可以先躲一晚上，明天找出航的商人捎带一程。”克里斯随后从魔镜碎片里取出了一枚金币，丢给了几名佣兵。 虽然对方坚持不肯收恩人的钱财，但克里斯还是以与商人交涉出航也需要资金为由，打发了几人。毕竟裁判所估计并不会放弃对他们的追杀，想从城门出去会更加麻烦。 特斯兰佣兵团千恩万谢后，便小心往巷口摸去。克里斯这才忽然想起什么，忽然喊停了几人，他的目光停留在佣兵小队的那名法师身上，轻飘飘地问道。 “你是土系魔法师？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黑森小巷怎么走吗…” ……… 王都赫斯特尔的建筑大多两三层起步，道路也比布尔加特宽敞许多。即便入了夜，城市卫队依旧在各条主干道上巡逻并不会显得冷清。克里斯沿着这条港区与西城交界的大道一路直行，准备赶去佣兵法师提到的“威斯特街区”。 好在赫斯特尔夜晚是不会在街道上拉铁链拦路的，反倒有专人维护道旁的蜡烛路灯，以便满足王都居民们对夜晚生活的渴望。 “王都的有钱人还真多啊…”克里斯抬眼扫过路边的小楼，这些建筑大多采用木质架构与长梁，涂成暗色，中间用砖块填充。虽然许多房屋已经营建多年，涂刷在砖墙上的白灰不再明亮，但整体依旧看着颇为干净整洁。 少量店铺与公共建筑，则使用了石砖为主要建材，克里斯依旧能认出与前世风格类似的“券拱”结构，这也使得如澡堂、餐馆等公共建筑都有着漂亮的拱门和一众小窗户。 相比于乱糟糟的西城门口，威斯特街区显得精致了许多，只是由于入了夜，克里斯并不太能认出路边各种建筑的职能。刚一踏过十字路口，他便看到了许多穿着法师长袍的来往路人。 “看来就是这附近了。”克里斯抬手捂住右眼，再次移开手掌时，瞳孔已然变成了淡白一片，他静静观察着这片街区的环境，寻找着佣兵法师所说的黑森巷入口。 据说在威斯特街区，有多个通往黑森巷的出入口，但都被魔法结界所保护，除非是有一定水平的魔法师，否则是无法察觉到的。 法师们似乎并不欢迎普通人进入他们的领地… 微淡的结界覆盖在整片威斯特街区上空，克里斯对魔眼的运用此时已经颇为熟稔，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他便找到了维系结界的几处汇聚口。 他静静站在这处胡同深处，看着眼前堆满杂物的死角墙壁，不由感到有些好笑。王都的法师们还真是挺特立独行的，这遍布街区的结界虽然只有扭曲感知的作用，但想要维系起运行，每天恐怕也需要消耗不少魔石。 克里斯伸出食指，冲着魔眼观察的某处白弦交点轻轻一点，冰冷的墙面忽然颤动扭转，数块砖石自发凸出像是扭动的魔方般快速转动拼接，迅速搭出了道可供一人通过的小型拱门。 门后是一条蜿蜒的小路，周围的地面高低不平，看上去倒像是修在山坡上。而在旁边蠕动的方块墙面上，甚至还拼凑出了歪歪斜斜的一行文字，不过克里斯只认识其中“欢迎”这个词汇。 “哦哦！这里看着不错诶~”还未等克里斯走进小巷，希尔芙便来了兴趣，巷内的元素魔法气息让精灵们都感到颇为舒适，“咱记得，以前菲奥娜也来过类似的地方哩。” “嗯…是瀑布坩埚吧，不，不过并不在塔尔苏斯的帝都。”温蒂妮的记性显然比希尔芙好上许多，虽然五百年对于人类来说，已经足以更迭掉一个时代与帝国，但在精灵们看来或许就和去年的事情没什么区别。 不过精灵们的闲聊还是让克里斯来了兴趣，“以前也有类似的魔法师聚集地？” “当然了！当时人族的法师可比现在强多了，哼，咱觉得吧…现在都是些歪瓜裂枣。”希尔芙飞到克里斯身前，毫不避讳地表达了自己对大陆魔法衰落的嫌弃。 随着之战的一次次清洗，许多强大的古魔法甚至整个魔法体系都逐渐失落，能够流传下来的范本越来越少，这也使得后世的魔法研究和创新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克里斯看了眼小巷的入口，虽然龙女还没有赶到这里，不过对方拥有艾米的麦穗，随时都能定位到他的位置。想到此，克里斯还是打算先进黑森巷转一转。就算找不到艾利尔杂货铺，说不定也能淘到点有趣的东西。 黑森巷说是“巷子”，但当克里斯走入其中后才发觉这里的面积并不算小，至少有三四条街道巷子扭缠在一起。 不过这里的地势并不平坦，光是上下坡就修了不少台阶，这也使得周围的建筑显得高矮不一，再配上悬挂在各处的魔法灯，显得层次感十足。 只是出乎克里斯预料的并非是这里的环境，而是…黑森巷的热闹程度。窄小的道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流，这些人有的带着兜帽手持法杖，有的则带着宽檐帽腰配长剑，不过无一例外这些人身上都有着魔法力的流转。 “居然有这么多魔法师？”克里斯惊讶地看着拥挤的人群，小巷内到处都是商店与魔法加工的场所，看上去倒显得灯火通明。 “塔尔苏斯帝国，比这儿更热闹。”温蒂妮却对黑森巷的人员稠密并不意外，“其实魔法天赋不好也可以学魔法的，只是现在流传的魔法体系太少了…而且，这需要更多的投入。” 克里斯点点头，沿着小巷往深处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店铺。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魔法天赋很差，而且还错过学习魔法的最佳时期，如果不是魔眼的辅助，自己恐怕连基础的风魔法都学不会，更别说遇见希尔芙了。 “请问这些是什么卷轴啊？”克里斯逆着人潮走到巷子的转角处，很快便被周围琳琅满目的魔法工艺扰花了眼。无论是魔痕饰品、卷轴还是附魔药水，他能想到和魔法有关的东西，这里似乎都能找到。克里斯甚至还看见了专门售卖魔杖的店铺。 这摆摊的摊主是个有着棕色胡子的大叔，他只是瞥了眼克里斯身上朴素的亚麻长袖，便再次合上眼，缓缓吐出几个音节。“只收魔石…” 克里斯微微皱了下眉头，却也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只是蹲下身随手捏起一张捆扎好的卷轴，还未待感应下内里的魔法回路，便被摊主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买不要碰。”棕胡子大叔眼睛一瞪，显然将克里斯当成了跟丢了老师的学徒。 “可是我不看看上面是什么魔法，又怎么买呢？”克里斯放下手中的卷轴，心想自己问的问题你也没回答，也不让看这显然是不想做自己的生意。而棕胡子摊主却只是哼了一声，便将目光转开。 这家伙… 克里斯不再言语，微弱的风压凭空在他周围腾起，将他的发梢吹动。然而就在此时，一只干瘪消瘦的手臂却忽得摁住了克里斯的肩膀。 “小伙子，你想要什么类型的卷轴啊，来我这儿买。”说话的是一名看上去约莫四十岁的消瘦男子，他的右臂却干枯的好像七八十岁的老人。那人挤了挤自己的单片眼镜，轻轻捏着弹簧一样的胡子。 “我想要些通用系的魔法卷轴，比如漂浮术这些。”克里斯见有人和自己搭话，这才站起身，不再理会那没礼貌的摊主。 “有的，全都有的，呵呵…”弹簧胡子笑吟吟的，缓缓走到棕胡子摊主摊前，伸手拿起一张卷轴，还未等摊主发话，那躺在掌心的魔法卷轴边忽然变成了一份尚未誊写的空白卷轴。 空间魔法？克里斯眼前一亮，那弹簧胡子的施法十分迅捷，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完成了替换，这不禁让克里斯又多看了对方几眼。 “你！老疯子！谢菲尔德，你干什么！！”摊主当即站起身，毫不客气地抄起一边的手杖。 然而被称作疯子的男人却并没有理会摊主，只是继续蹲下身，干枯的右手在摊前的卷轴上轻轻那么一扫，而后站起身，“不行不行，全是残次品，你这家伙不禁脾气差了点，眼力也差得要命。” “你赔我的卷轴！！”棕胡子眼睛里直冒火，有人当面换走了自己的东西，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周围路过的法师们也被卷轴摊前的争吵吸引得停驻下脚步，围着老板和弹簧胡子看起了热闹。 “嘿，是疯疯癫癫的谢菲尔德，他又干什么蠢事了。” “不知道，看看再说。” ……… 克里斯站在弹簧胡子身后，听着身后路人们的议论，弹簧胡子似乎在黑森巷还挺有名气的，不过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疯子谢菲尔德”却压根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他只是迎着摊主的法杖走上前去，接着慢慢抓住了对方的的法杖，轻轻那么一折。 咔嚓… 棕胡子摊主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谢菲尔德那皮包骨头般的手臂居然能轻易折断自己的法杖，他口中的咒文已经念完，然而当最后一个音节默念完成后，周围架构已久的魔法回路却忽然坍塌溃散，一抹鲜血顺着那油光光的棕色胡子缓缓滴下。 一向疯疯癫癫的谢菲尔德这时正站在棕胡子身前，单片眼镜后的瞳眸静静俯视着对方。 难言的震慑让棕胡子完全愣在了原地，他能从谢菲尔德的眼中看到警告与威慑，但是…怎么会？那个黑森巷的老痞子？ 片刻后，目光森然的谢菲尔德忽然咧嘴一笑，手舞足蹈地跳了几下，“啊哈！你的魔法念错了，糊涂蛋，老糊涂蛋！” 谢菲尔德拍着手转身，立刻引起了一众围观之人的哄笑，许多人甚至也开始笑话起那棕胡子老板，居然念个咒都能念错掉。 “走，我带你去看看卷轴，来嘛来嘛。”谢菲尔德咧着嘴笑嘻嘻地走到克里斯身前。 “你会来的吧，会来的吧？你想要的一切…”老疯子的语气忽然一沉，接着踮起脚凑到克里斯耳边声音微不可察，“艾利尔杂货铺都能找到。” 艾利尔杂货铺！克里斯忽得眯起眼，而谢菲尔德还是乐呵呵地来回搓着手，还不停冲周围的路人点头哈腰。 “如此我就和你去看看，带路吧。”克里斯应了声，随后跟在老疯子身后往小巷岔路走去，周围的人自然而然地给疯疯癫癫的谢菲尔德让开了道路。 一路拐了好几个弯，热闹的巷子也逐渐远去，克里斯看着周围黑漆漆的道路，只是紧紧跟在中年人身后。 “刚刚的事，还是多谢你帮我教训那摊主了…”克里斯见周围已经看不到什么人，这才冲着谢菲尔德道了声谢。 “嘿？帮你？不不不…”谢菲尔德慢慢转过身，捻着自己的弹簧胡子，脸上哪还有半点疯癫之色，“我是在帮那蠢货啊，脾气不好眼力还不行，早晚丢了小命。 “所以，别太放在心上，黑森巷的人啊，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第70章 只身入局 疯子和傻子吗？克里斯看着面前的弹簧胡子，后者抬手在墙面上轻轻一敲，一面一人高的淡蓝色旋涡便凭空贴在了墙上。 谢菲尔德抬手取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又重新夹在眼上，“无论什么时候，冒犯一位圣域强者都是傻子行径，您说对吗克里斯先生。” 对于谢菲尔德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克里斯并不意外，只是他已经很谨慎地隐藏气息了，不知道谢菲尔德究竟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哈哈哈…不必太在意，您身上有和约翰阁下同样的力量。”谢菲尔德似乎看出了克里斯心中所想，只是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邀请克里斯和自己一同进入。 同样的力量，应该指的是观测者魔眼吧。克里斯冲对方点点头，便大方地迈步向前，撞进了墙面的旋涡。 微弱的眩晕感传来，克里斯抬手扶住太阳穴，视野再次恢复时，面前已经换成了室内。果然是空间魔法，而且相当纯熟。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当日约翰赶到猩红之地救场时，也是动用了远距离的空间传送。 四五张宽厚的桌面横在眼前，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工艺品，从滋滋冒气的水壶到自行书写信笺的羽毛笔，许多魔法制品都是克里斯第一次见到。 当然，比起眼前成堆的小玩意，房间两侧的壁橱和立柜中同样陈列了大量魔法卷轴以及罕见的炼金素材。比起杂货铺，克里斯倒是觉得此处更像是某种精巧的魔法实验室。 “欢迎来到艾利尔杂货铺，我是这儿的临时看护，谢菲尔德。”弹簧胡子说话间已经从旋涡中走出，他站在克里斯身后，做了个十分标准的贵族礼节。 “真了不起，王都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克里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些魔法工艺与王国的魔法水平格格不入，甚至就算是在黑森巷中，也不曾见过。 这里的魔法技艺，至少领先了大陆一个时代！ “先生过誉了，不过这间杂货铺可不是我修建的，哈哈哈。”谢菲尔德捋着胡子，笑吟吟地看着周围，即便口头上谦虚，但克里斯还是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骄傲的，“这儿是约翰先生的私产，我只是在他离家的时候，代为看管而已。” 谢菲尔德拍了拍手，凌空漂浮的圆形坐垫便从角落飞出，安静地摆在房间的中央。“约翰先生早就知会过我，如果克里斯您来到王都，让我好生招待。不过…我还是很吃惊，没想到您已经进入圣域了。” 克里斯呼口气，在谢菲尔德的招呼下，坐上那漂浮的垫子。柔软且稳当，倒是有种坐在秋千上的感觉，他笑了笑随即又看见杯盏和茶壶同样自行迎了过来。 老村长这五百年里，倒是研究了不少新东西啊。 “能进入圣域，其实挺偶然的…不过不好意思，谢菲尔德先生，约翰村长给我的推荐信，已经被烧坏了。”克里斯端起面前漂浮的木质茶杯，略带歉意地看着谢菲尔德。 “没关系的，信件并不重要。”弹簧胡子摆了摆手，“无非是希望让我安排您在杂货铺打杂，顺带学点魔法吧。您克里斯先生都已经进入圣域了，这儿的工作可不敢再麻烦您啦，哈哈哈。” 眼见对方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克里斯还有点不自在。自己似乎有些低估了圣域强者在这片大陆上的地位，就连龙女希拉都说过：他没有一点强者的骄傲。 “这倒不必，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吩咐就好…约翰村长救过我的命，虽然这谈不上报答，但如果能帮上些忙总归是好的。”克里斯侧着头，语气平和地冲着谢菲尔德说道，“老板您也不必这么谨慎，圣域…同样是人嘛，总不能在实力变强了之后，就变得蛮横不讲道理。” 克里斯的话让谢菲尔德颇有些意外，他再次取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向上哈了口气用力擦干净，这才重新戴回去，“您还真是和约翰先生说的一样啊，好相处没什么架子哈哈哈。起初我还不相信，不过现在看来倒是鄙人小气了…” “这片大陆上，有许许多多有能力的人…但唯独进入圣域后，才当得起强者一词。”谢菲尔德点点头，目光却注视着克里斯与他之间的水壶。“并不是说实力增强之后就忘记了做人的本分，只是对于圣域强者们来说…跨过那道门槛，他们甚至已经不算是普通人族了。” “就好像大多数人一样，他们不会在意蝼蚁的性命，也会随手拍死恼人的飞虫。因为人对于虫子来说，是更层次的生命，圣域之于普通人，同样如此。” 克里斯向后仰去，身后的毯子便自行向上翻转，托住了他的后背。谢菲尔德说的并不难理解，进入圣域后人体的实力会爆炸式地增长。 50级拥有心象的勇者，能够轻易战胜数名49级程度的对手。心象并不仅仅代表战力，更象征着灵魂层面的强大。 在圣域待久了的人会逐渐适应自己的新“层次”，毕竟他们碾死圣域以下的普通人，不比杀死飞虫困难多少。 “所以您才会抢先出手教训了那名摊主，是怕他惹怒了我，被我这个圣域随手杀死泄愤吧？”克里斯嘴角含笑，谢菲尔德虽然在黑森巷里到处装疯卖傻，但当真正有威胁到巷子的事情出现时，他依旧会不遗余力地以疯子的身份去保护那些“傻子”。 “正是如此，不过现在鄙人知道了…克里斯先生，您是值得尊敬的圣域。”弹簧胡子打着哈哈，丝毫没有因为心思被挑明而感到尴尬。“您，哦…我是说你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是谁呢？”克里斯当即追问着。 “数年前来到杂货铺的勇者克罗艾，她和你同样谦逊…即便那时她就已经踏入了圣域。”谢菲尔德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小口，似乎又想起了往事。“不过你比她要自信多了，哈哈哈。” 克罗艾？是没见过的勇者，听上去像是女性的名字。克里斯稍加思索，看来对方是仁爱或谦卑了，想到此克里斯不禁叹了口气，命运还真是古怪。 这间杂货铺的主人是先代勇者约翰，看来老村长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并接触五战中的勇者。坚韧与正义的西蒙是约翰的弟子，除此之外约翰当初似乎是在蹲格林的来着，如果不是被自己打断，或许他同样会“布置”下，让格林前往王都杂货铺的委托吧。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谢菲尔德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还请直言。”克里斯收拾了心情，将话题逐渐引上正轨，“另外，您知道约翰村长什么时候回来吗？” “约翰…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既然在这个时候抵达王都，说明这也是天意。”谢菲尔德摇摇头，似乎约翰临行前并没有和他提过归期，“赫斯特尔现在已经是暗潮涌动了，下个月的祝圣仪式恐怕就会彻底乱起来，如果克里斯先生有空的话…还请帮忠诚勇者一把，将王都的乱局摆平。” 好家伙，上来就让自己帮忙平叛吗？克里斯瞥了面前的老油条一眼，谢菲尔德是一点都不客气啊。这是看准了自己的有圣域程度的能力，才希望自己出面的。 威廉虽然算无遗策，但他的实力还是有些偏弱了…想要在激流中掌控局势，单凭智慧没有锋利的牙齿也是无比困难的。 “这倒不是件小事…”克里斯捏了捏鼻子，并没有轻易承诺。对面的谢菲尔德见状这才继续补充道，“魔王和约翰先生是旧相识了，他虽然打算叫停之战，但他更痛恨光明神…如果教会在之战前自己陷入混乱，反而会给魔王清剿的口实。” “毕竟…之战停不停，和光明教廷存不存在也没有多大关系。”谢菲尔德叹了口气，无论是魔王还是约翰这边，都不是他能评判得起的，“约翰先生并不想和魔王军发生直接冲突，他需要时间。那位魔王早已经偏激了…为了强行叫停之战，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们必须在魔王出手前，统合好人族一方的力量，否则没法谈合作。” “嗯…”克里斯清楚魔王路德维希的性格，自己在卢安斯特时便见过那位曾经的勇者。为了拥有与神明谈判的筹码，路德维希必须取得之战绝对的主导权——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代理人战争打不起来。 只要代理人们集体罢工，之战便无法进行下去。 如此，他才能坐上与神明们谈判的席位。在得知自己与江渚这个“代行者”并不愿听命于他后，魔王便毫不留情地准备消灭自己。 这并没有什么错，掌握一切能掌握的力量，杜绝其他任何微小的变数。想要与神明交锋，这种程度不过是最基本的要求。但克里斯却并不喜欢与一个能够舍弃所有的危险家伙合作，那样无异于与虎谋皮。 如果魔王能够说服勇者们自然最好，但如果无法达成一致，局势就会复杂许多。恐怕路德维希会用强硬手段，统合控制住人族，从而裹挟勇者的力量反抗神明。 当然，即便手段强硬，魔王也大概率不会消灭所有勇者。毕竟在“古神代行者”已经身死的认知下，路德维希一旦消灭勇者们，那之战的胜者便是魔神一方，而这同样是魔王不希望见到的。 这几乎必然会遭到神明们的惩罚，巴尔的例子便是前车之鉴。无论是代理人们集体罢战，还是魔王裹挟一切反抗神明…审判的怒火降下，约翰预言“世界终末”或许便会如期而至。 比起路德维希的崇高理想，克里斯更在乎兰柏尔大陆此刻还活着的生灵。即便约翰已经说过，终末的预言无法避免，老村长甚至已经放弃阻止转而去寻找毁灭后的可能了。 但克里斯却并不这么想…预言毕竟只是预言，恰如之前奥菲莉亚和自己说的那样，对同一条预言可以有无数种解读，约翰使用的看穿因果的金色魔瞳也不过是破坏与重构之神的力量之一，他的观测真的准确无误吗。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克里斯都决定将预言引向更“温和”的解释，以此来避免所谓的末日。至于之战…路德维希的办法同样概率渺茫，前任代行者已经达到了诛杀神明的层次，都没法叫停之战。 凭借路德维希的实力，恐怕连任何一位魔神都无法战胜。 那些渴望占据大陆获得宝藏的神，不可能因为大陆上些许“虫子”的聒噪，就放弃第四柱神的可能性。 所以… 克里斯托着下巴，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抹黑色的身影。想要真正叫停之战，或许还真的需要寻求奈亚的帮助。 毕竟，只有那三位柱神才不在乎兰柏尔大陆的“宝藏”。 为此，自己同样需要时间，至少要像谢菲尔德说的这样，统合好人族与勇者们的力量，与魔王军形成对峙。 接着在对峙期间，约束战果，自己则走通奈亚的路线。毕竟只要还在对峙，就不算罢战言和，也不会那么快引起神罚。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克里斯迅速做好了行动规划，以往自己始终是被命运裹挟，走一步算一步；但如今要拯救这片大陆，他就必须在大陆各方势力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而王都恰好给了自己行动的舞台。 当克里斯再次回过神来时，却见谢菲尔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漂浮坐垫。他伸手摸了摸茶杯，里面的液体已经冷下，看来自己不小心走神得太久了。 纵身从漂浮坐垫上跃下，克里斯的眼中满是自信与稳重，这是战胜江渚前的他所不曾拥有的。他看着不远处黑漆漆的窗户，上面模糊地映出了自己的轮廓。傲慢也好、自负也罢，无论是亚托莉娅还是这片大陆，克里斯都希望救下， 所以…是时候入局了。 第71章 第一个高阶魔法 距离血脉祝圣仪式，还剩二十七天。 赫斯特尔的夜晚，到处点缀着星火般的蜡烛，许多小楼的玻璃窗上同样泛着灯光，温暖且明亮，这座城市并不惧怕黑暗。 威斯特街区前的十字路口处，甩着金色长辫的村姑希拉正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盯着道旁工作站外的告示，两名牧师打扮的神职人员正捧着圣经，收拾这附近的场地，看上去这里似乎刚刚举行了临时的圣餐仪式。 “真稀奇啊，居然没在教堂里举行。”希拉微微扭头，身后的长辫子也跟着摆动起来，她的目光跃过那两名牧师，在布告上快速扫了几眼。 上面似乎写了教宗格里高利十世重病的消息，就连下个月王室的血脉祝圣仪式恐怕都没有精力主持，所以会请教会的圣女珍妮女士代为行使职责。 格里高利病倒了？希拉托着下巴，这件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那位人族的宗教领袖究竟当了多少年的教宗，希拉也不曾留意过，但少说几十年还是有的。 “嗯，毕竟是短寿种，就算进了圣域还是连一百年都活不到。”龙女撇撇嘴，随即转身向着路边还在营业的酒馆走去。 短寿种的生老病死，希拉见的并不少，但对于圣域强者即将寿终陨落这件事，她还是不免有些唏嘘，毕竟龙族向来尊敬有实力的人。 “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随便上几份吧，对！还有酒！”希拉大大咧咧地拉开靠近门口的椅子，往椅背一靠随手招呼了侍者。 都怪那个完全没有强者自觉的西里斯，害得自己压根就没吃饱。反正现在已经进了城，希拉完全不着急去寻找勇者洽谈，克里斯的位置自己也随时能找到，没什么困难的。 无论怎么想都知道，任务哪有旅行有意思？既然是旅行，当然少不了美食与放松。至少从这一点上来看，龙女和她的姑姑古兰贝尔德在“怠惰”方面，还真有几分相似。 希拉从怀里摸出几枚魔石丢在桌上，待到侍者端上来一大杯冒着泡泡的麦酒后，她才探出头深深嗅了下，猛得长舒一口气。 啊！果然还得是啤酒花的香味才行嘛，虽然人族这边的酿酒技术比矮人族差了不少，但总归是比魔王城优秀的，毕竟魔王军的领地大多都不太适合作物耕种，都是曾经被人族挑剩下的烂地方。 希拉端起麦酒，一口气吨吨了半扎，接着用力砸在桌面上，发出了畅快的声音。飞溅的泡沫散落在周围，就连少女的嘴角也挂了一圈。 金发村姑的豪爽性格顿时引起了酒馆内不少人的侧目，但希拉却恍若未觉般，只是自顾自地享受着美食与酒水，果然还是人族的领地有意思，难怪姑姑总是跑来这边呢。 龙女从怀里摸出一张手帕，接着十分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她看着酒杯中不断涌出的气泡，脸上满是惬意与安心。 使者任务什么的，有空再说吧！ ……… 此刻已然身处艾利尔杂货铺中的克里斯，自然是不知道希拉已经吃上了夜宵。他平静地摆弄着手边这成堆的魔法卷轴，眼中满是惊喜。 通用系魔法，自己涉猎最少也是最实用的魔法体系，此刻几乎全在自己面前！ 扩音术、隔音结界、漂浮术、敲击术等等。谢菲尔德并没有夸大，艾利尔杂货铺中确实有自己想要的各种东西！他只是在应下协助勇者威廉的工作后随口一提，那弹簧胡子的游商便从柜台里翻了一大堆卷轴给他，还说这反正都是约翰的东西，让克里斯随便拿去用。 “喂！傻瓜，你不会真打算学这些垃圾魔法吧？”希尔芙抱着手臂，语气中写满了对通用魔法的嫌弃。 “为什么不呢？反正你也教不了我高阶的风系魔法，这些都挺实用的。”克里斯说完从卷轴堆中抽出了一张捆扎严实的白色卷轴，“比如这条漂浮术，是魔导师必学的7级通用魔法，等我学会了…以后需要再空中作战时，就不需要麻烦你使用精灵附体的力量了。” 克里斯右眼眯成了一条缝，他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强实力的机会。但风精灵似乎并不这么想… “你，你要是自己能飞了，那咱要怎么办？” “哈？什么怎么办？”克里斯忽然一愣，还是温蒂妮出言帮忙翻译了下风精灵的意思：希尔芙似乎是感觉自己的可替代性变高了。 “还有还有！只有伟大的元素魔法才值得学习，这些都是垃圾！”希尔芙还在坚持着自己风魔法的优越性，她的线偶飘到克里斯眼前，不断挥舞着小手，“ 只要你能学会高阶魔法，风魔法里面同样有能让你飞行的7级魔法嘛，而且比这垃圾漂浮术要快多了！” “而且！你的眼睛不是解析不了高阶的魔法嘛！这漂浮术你也不一定学得会！”希尔芙叉着腰拦在克里斯与卷轴前，十分恼怒地看了眼那漂浮术卷轴，似乎它已经成了精灵的大敌。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克里斯揉了揉鼻子，他在卢安斯特时便尝试在黑瞳魔弦的辅助下，强行突破了中阶魔法的桎梏，能够通过魔法学习无咒的中阶术法。 自己如今对魔眼的运用又提高了不少，但克里斯确实没有把握能顺利学会7级的漂浮术，不过嘛…既然杂货铺里的卷轴存货不少，相信约翰应该不会介意自己稍微消耗几张的吧？反正自己也可以之后拿伊万留下的魔晶作交换。 “先试试吧！要是学不会就算了，王都还挺多事情要做的。”克里斯捏紧了那枚卷轴，随后渡送了些许魔法力进去，温和的白色柔光很快遍布在卷轴之上，缠绕束缚的细绳逐渐自行解开。 克里斯的脚尖忽得在一阵外力的作用下腾空飘起，他迅速放平手臂，右眼中的白色几乎涂满了整片眼眶。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观察着高阶的漂浮术，这种通用魔法与自己一开始设想的还有不小的出入。漂浮术启动后，克里斯也并未发现有任何元素的参与，按照自己的认知来说，他应该完全是被“魔法力”托起来的。 但实际上，卷轴中调用的魔法力并不算多，单纯想要将魔法力当作元素力使用是不现实的。漂浮术魔法实际上是利用咒文回路产生一个与重力相斥的作用，这才使得他能离开地面。 “看来漂浮术…其实应该算是一种空间系魔法？” 一阵鼓掌声自门口飘来，有着弹簧胡子的看店老板正站在柜台旁一整盘的卷轴，手里又端着，笑吟吟地看着克里斯，“克里斯阁下果然聪明啊，哦请原谅，我不是故意旁观的，只是给你带来补充些卷轴。” “没关系，魔眼的力量约翰同样也有。”克里斯身上的白色浮光逐渐褪去，他重新落回地面，冲着谢菲尔德露出了笑容。 “您说的不错，这可是约翰先生研究了好久才得到印证的猜想。”谢菲尔德自己同样是一名精通空间系魔法的魔导师，他见克里斯已经摸到了门槛，便毫不介意地将多年研究的心得说了出来。 这对于拥有不少前世知识体系的克里斯来说，倒并不算难以理解：物体之所以会落到地面，是因为万有引力。但如果从广义的相对论来解释，万有引力不过是质量扭曲了四维时空。原本平直的时空扭曲后，物体要在四维空间里沿着最短路径运动，在三维世界的投影下，便会表现出诸如重力等相互吸引的表现。 谢菲尔德和约翰的研究里，同样发现了扭曲空间的魔法，能够削弱甚至抵消引力。而其中最粗浅的运用，便是大陆上流传最广的7级魔法漂浮术了。 “其实通用魔法里面，就是因为分类已经搞不清楚，才会被归到一起。”谢菲尔德摇摇头，脸上满是惋惜，“许多魔法体系都失传了，只剩下零散的一些魔法，后人搞不清楚分类，就干脆并入了通用类。” “所以…呵呵，其他通用类魔法才是最复杂的魔法类。”游商捋了捋自己的弹簧胡子，脸上写满了骄傲，“克里斯如此有天赋，不妨和我们一同研究空间魔法如何？我可以将自己毕生所学都教授给你，虽然这里面大多也是跟约翰先生学习的。毕竟空间系失传的魔法太多了，你看…就连最简单的空间魔法漂浮术，在大陆上都被认定成了7级高阶，再往上自不必说。” 见谢菲尔德如此提议，克里斯也不禁产生了一丝心动。空间魔法的上限确实难以想象，如果自己能够掌握的话，对实力的增幅会非常可观，而且在面对各种异空间时，也不会再束手无策。 况且心象…说不定也与“空间”有关。 但很快克里斯还是冷静下来，好高骛远绝对不是个好习惯，约翰数百年的成果积累，可不是自己一时片刻就能学会的，如今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多谢老板了，不过我恐怕没多少时间参与探讨研究，想学习这漂浮术也只是希望在王都乱局到来之前，增加点实力而已。”克里斯再次从桌上拿起一枚卷轴，他知道这恐怕非常困难，希尔芙说的没错，自己的魔眼确实没法完全解析高阶魔法，但如果多费些时间与卷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阁下还真是懂得克制啊，哈哈哈…我对您的欣赏又多了几分。”谢菲尔德毫不吝惜自己的称赞，他转了转自己的单片眼镜这才接着开口。 “不过如果只是漂浮术的话，在下应该能提供些帮助，用不了多久。” ………… 一夜无话，有谢菲尔德这位空间系魔导师的指导与魔眼的辅助，克里斯竟真的逐渐理解的漂浮术的魔法原理。那位弹簧胡子的讲解深入浅出，将漂浮术的作用原理与空间系魔法的侧重全都剖析得格外透彻。 甚至克里斯都没怎么需要魔眼强行解析，就掌握了这门魔法，当然这也使得谢菲尔德更加确信克里斯绝对有着非凡的空间系天赋。此时，克里斯又不由地感慨，和谢菲尔德相比，希尔芙还真是个不称职的老师啊。 风精灵当初教魔法的方式，就是自己释放几次，让克里斯借助魔眼自己模仿。就这需要自己进行大量的推演枚举，试错也是必要的。这也和希尔芙并不懂魔法原理有很大关系。 如果能够学习到相应的魔法理论…或许自己就可以掌握其他高阶魔法，就像漂浮术一样。 时间过了许久，艾利尔杂货铺的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这里似乎是约翰“截取”下来的独立空间。克里斯向谢菲尔德表示完感谢，又在杂货铺中休息冥想：待到恢复精力，这才向谢菲尔德告别。 掌握了第一个7级魔法后，克里斯的心情格外舒畅。他沿着看店游商开辟的通道，很快重新返回了黑森巷，只是似乎风精灵的心情却并不好。 “别生气了，希尔芙…等我摸清了风魔法的理论，就和你学高阶魔法。”克里斯在心底轻声安抚着暴躁的风精灵，但对方却压根不买账，表示克里斯还是不听她的去学了垃圾的通用魔法。 “对了，咱们不还是约好了要创造全新的魔法嘛！创造魔法的话，理论知识肯定也是需要的嘛。”克里斯揉了揉眼睛，此刻的黑森巷已经到了白天，看来自己学习漂浮术还真花了不少时间。 “哼！！不要，咱以后再也不教你魔法了。”风精灵听着还在气头上。 温蒂妮叹了口气，她知道克里斯这样是安慰不了希尔芙的，所以必须换种方法。 “没，没关系的，克里斯。我可以教你水魔法，你有水系精灵刻印，水系元素魔法同样亲和。”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温蒂妮忽然打断了闹别扭的希尔芙，“另外…如果你想学元素魔法的理论知识，可以等王都事情了结，和我去一趟魔法之森…” \"那里有五百年前菲奥娜留下的魔法笔记和心得。” 第72章 远来的商人 菲奥娜的魔法心得？上一次之战中的天才魔导师可是掌握了四系的元素魔法，据希尔芙说她距离创造自己的魔法只有一线之隔。面对温蒂妮的慷慨，克里斯倒是并没有太在意，显然这是水精灵在故意刺激希尔芙罢了。 “哈？温蒂妮！你这家伙说什么？”希尔芙顿时炸了毛，原本想着用不教风魔法来宣泄一下不满，但没想到立刻就遭到了水精灵的背叛。这平日里看上去温柔善良的温蒂妮，居然会趁火打劫？？ “当，当然是教克里斯水魔法，都已经签过契约了，这很奇怪吗？”温蒂妮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和急躁的希尔芙几乎成了鲜明的对比，“克里斯的实力变强，对我，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呀。” “唔！”希尔芙被一通反驳弄得哑口无言。温蒂妮说的没错，只有克里斯变强了才能进行更多有意思的旅行，并且光明神契约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无忧无虑”的伟大风精灵。 万一光明神真的计较她们没有选择勇者来契约，到时候也得靠克里斯来出头…况且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说不定他真能带大家回到故乡，解决一切呢。 “不行！要教也是咱先教，是咱先契约的！”希尔芙沉默了片刻后，态度忽然间做了个急转弯，小线偶飘到克里斯与温蒂妮之间，叉着腰满满都是竞争意识。 真有一套啊，温蒂妮！ 克里斯见希尔芙好像不生气了，顿时在心底给水精灵点了赞。而对面水精灵的线偶也好像心有灵犀般，抬起胳膊冲着克里斯竖了个大拇指。 “嗯？你们在干什么？”希尔芙线偶忽然转身，背后的蝉翼嗡嗡作响，但克里斯和温蒂妮的小动作都早已没了踪迹，“哼，不过去魔法之森找菲奥娜的笔记，咱倒不反对就是了，唔…毕竟也有风魔法的心得。” 希尔芙双手抱在胸前，而后忽得飞到克里斯面前，脑袋伸得老长，“你可不能浪费菲奥娜的笔记啊，一定要…要成为比菲奥娜还厉害的元素法师！” 风精灵的声音里竟带着微弱的颤抖，随后又像是掩饰般转头飞到克里斯背后钻进了刻印里。 克里斯站在黑森巷的某处死胡同前，捏了捏下巴冲着温蒂妮说道，“希尔芙好像真的很喜欢菲奥娜呢…” “嗯，其实当初也是希尔芙最，最先遇到那孩子的。”水精灵叹了口气，随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拖着长长的鱼尾飘到克里斯面前，伸手摸了摸后者的额头，“别看希尔芙脾气那么别捏，但比起我们剩下几个精灵来说，她是最关心同伴的了… 温蒂妮绕到克里斯耳边，声音却并没有压低，“当初菲奥娜离开这片大陆时，只有希尔芙在哭鼻子。” 克里斯随手拨开挡在箱子里的杂物，轻轻点了点头，“嗯…希尔芙可是救过我好多次啊，就算她嘴上不说，我也能感觉到的，她一直很照顾我。” “在我迎战神火时，只身拦在死亡暴风雪前时；还有在树海，孤立无援的时候，都是希尔芙默默支持着我。”克里斯扶着满是灰尘的墙面，抬脚走到了黑森巷的主道上，明媚刺眼的阳光洒在他的发梢与肩头，到处都泛着温暖的色彩，“可以说如果没有希尔芙，我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他眯着眼睛，看向黑森巷里稍显冷清的街道，这才骄傲地笑起来，“放心吧温蒂妮，我其实是知道的…希尔芙她啊，其实是个好孩子。” “诶~~”温蒂妮线偶忽然加速超过克里斯停在了他面前，小巧可爱的鱼尾轻轻甩动，“真了不起呢，克里斯，不过我想…有，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嗯？什么事？”克里斯好奇地眨了下眼，嘴角依旧挂着微笑。 “其实我们刚刚的对话，希尔芙都能听见。”温蒂妮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左右轻轻摆动的尾巴尖却暴露了她的愉快。 “……” 克里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故意的，温蒂妮绝对是故意的！一向温柔靠谱的水精灵，居然会有腹黑的一面。好在希尔芙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刻印里装死，倒是让克里斯的尴尬感略微减轻了些。 “咳！咱们快走吧。” ………… 距离血脉祝圣仪式，还剩二十五天。 克里斯在黑森巷的入口处停留了好一会儿，甚至也到威斯特街区的各个隐蔽出入口找了找，都没有等到龙女希拉。自己当时和她约了在黑森巷口汇合，但也许是自己在杂货铺学漂浮术花的时间太久了也说不定。 “算了，我为什么要等她来着？”克里斯挑了下眉毛，反正希拉不跟着自己还能省点事，除了有些担心那个家伙会在王都闹事外，克里斯还真想不出要等希拉的理由。 嗯…怎么说也是代表魔王军谈和的使者，她应该不会在王都搞事情吧？克里斯捏了捏下巴，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担忧，说不定希拉现在已经到了威廉伯爵府，见到勇者了呢。 威廉应该会需要自己帮忙平息王都的骚乱，克里斯稍作思考后便开始寻找西城区最主要的商业街——美茵茨街区。他并不着急去见勇者，即便王都赫斯特尔的局势已经暗潮涌动，但如果真正爆发，也只会在下个月的祝圣仪式上。 在此之前，他需要帮手和情报。 另一边，赫斯特尔的南部正门，连绵不绝的马车与地龙车队正拥堵在官道上。这些略通人性的牲畜哼哧着鼻子，在地面上来回摩擦着蹄子与大脚，看上去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十多名城卫军正拦在吊桥前，仔细检查着面前抽取的木箱，一名身穿紫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捧着张轻飘飘的信纸，打量着上面一行行花体文字。 “没想到你们布尔加特，哦我是说沃尔夫尼亚，还真会来王都参加祝圣仪式。”紫袍男子的颧骨消瘦，栗色的卷发垂在耳后，显得十分精明干练。 “哈哈哈，米海尔殿下说笑了…既然是国王陛下的命令，沃尔夫尼亚又怎么会不听呢？”米海尔王子面前的中年人单手抚在胸前，冲着紫袍王子欠身低头。如果克里斯在这里的话，或许能认出，他就是当时参与绑架菲妮克丝失败的行会领袖哈罗德。 “哼。”米海尔王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走到哈罗德身前压低了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事，我亲爱的弟弟回到王都后就一言不发，可别说这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您说的弟弟…莫非是指之前受封沃尔夫尼亚的四王子沃克殿下？”哈罗德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们当时可是翘首以待王子殿下回沃尔夫尼亚的，可直到最后也没见到王子，后来才听说沃克王子已经回了王都。” 米海尔看着打哈哈的老油条，不由点了点头，“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废物的前程，你说对吗？哈罗德先生…看在这份礼单的份上，我会给你们沃尔夫尼亚的商人行会一个坐席的，今后看你们的表现。” 哈罗德见对方揭过了这个话题，这才脸上陪着笑容再次微微鞠躬，“多谢米海尔殿下，进城！” 随着米海尔收下礼单，一众城卫兵们也让开道路，来自沃尔夫尼亚的车队终于开始缓缓进城。当然…车上绝大多数的货物，都很快就要送到各位权贵的府上。 这对于沃尔夫尼亚的商人们来说，绝对是重要的一天！哈罗德心头的担子却并没有放下，虽然自己特意挑了三王子米海尔巡视城防的日子进城，还带了价值近两千金币的礼品，但究竟能不能稳住王室他同样没太有底。 就算四王子沃克是最不受待见的“废柴”，但对方无论怎么说都代表着王室的脸面。为了保住行会在沃尔夫尼亚的统治，他曾经委托了蝴蝶花协会的刺客试图行刺沃克，但最终四王子还是逃回了王都。 先前考虑着如果王都兴兵征讨，就放弃沃尔夫尼亚的哈罗德，此刻竟也鼓起勇气，借着王室邀请各封底领主前往王都参加祝圣仪式的机会，亲自带队赶到王都打点关系。 原因无他，现在几乎每一个沃尔夫尼亚的居民，都知道这位王国南部的商人领袖，忽然间变成了狼神大人的忠实信徒。虽然他对外宣称的，要代狼神治理沃尔夫尼亚的说法，在明眼人看来来，不过是为行会的治理寻求正当性罢了。 沃尔夫尼亚此时基本上已经算是脱离王国控制的高自治状态，加上信仰也不同，无论是王室还是教会都不会待见他们，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腾出手来平叛。但哈罗德还是力排众议，亲自赶来王都，即便他们压根没有受到邀请。 已经连着两个多月没有下过雨了！狼神显灵那天说的饥荒一定就快到了，他绝不能辜负狼神大人的神谕。单是饥荒就已经够棘手的了，要是再遇上王国的讨伐战争，那沃尔夫尼亚只会生灵涂炭。到时候狼神绝对会惩罚自己的！ “狼神大人请宽恕我…”哈罗德牵着马匹，不断在心底祷告着。他绝不是因为背叛了信仰，才才参加光明教会的祝圣仪式，而是为了保护沃尔夫尼亚这片神眷之地免于刀兵。 大商人叹了口气，城门口的阴影盖在他身上，原本温暖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哈罗德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卫兵，不由再次提紧了心情。 狼神大人保佑，一定要顺利啊！ ………… 在南城门内的某处商铺中，红头发的女孩正捧着最新发行的话剧台本，专心致志地阅读着每一行文字。台本的作者虽然经常更换笔名，但作为头号粉丝的菲妮克丝还是能一眼便认出对方的文法特点。 只是这次的话剧台本…一位奋斗青年逐渐迷失堕落，甚至向邪恶的神明许愿，要献祭掉心爱之人换取财富地位的故事。虽然最后青年醒悟了，但却为时已晚，恋人死在了他怀里，他也因为精神崩溃而跟着殉情自杀了。 “最近的台本又是悲剧呢…”菲妮克丝合上册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只是小魔导师仍旧感觉有点怪怪的…这次的故事，总感觉有那么一丝熟悉，但她又说不上来。 “是吗？是写的不好吗…”跟在菲妮克丝身后的莎伦侧着头，眼中满是柔和与宠溺。 “不，不是啦！写得好，写得很好！”菲妮克丝连忙摆摆手，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银币，递给了书店老板，“就…嗯，感觉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嗯，菲妮克丝你喜欢就好呢。”莎伦虽然也认识字，但也只是在修道院期间学习的一小部分。对于圣经等典籍她可以轻松阅读背诵，但这种文法词汇都很复杂的话剧台本，她看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正说话间，莎伦忽然拉住了准备往外走的小魔导师，她看着街道上那长长的地龙车队，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紧张与厌恶。 “怎，怎么了？”菲妮克丝愣了下，这才顺着莎伦的视线往外看去，忽得捏紧了法杖。在那地龙车队里，她们发现了沃尔夫尼亚见过的那名商人！好像是叫作…哈罗德？ 菲妮克丝并没有忘记当时被绑架的情形，如果不是莎伦和克里斯来救自己，事情可就麻烦了，而且这群家伙似乎和蝴蝶花协会有生意上的联系。虽然当时克里斯最后放了那商人一马，但小魔导师依旧挺记仇的。 “那车队是…沃尔夫尼亚的？”莎伦站在门边面露疑惑，她拉着菲妮克丝的手并没有着急走出去，“他们怎么会来王都，难道是要参加祝圣仪式？” “肯，肯定没什么好事！”菲妮克丝撇撇嘴，将新买的话剧台本揣进包里，直到车队完全通过这条街道，她才带着莎伦一起跑出了书店。 “走，莎伦…咱们回美因茨，把这件事告诉梅姐姐。” 第73章 康斯坦丁交易行 康斯坦丁佣兵团在诺德镇时便分成了两队行动，一支由安吉拉与劳伦斯带领，与远征兵团一同驻扎在莱纳河畔，负责照顾闭锁心象的查理。另一队则由梅和菲妮克丝牵头，在协助克里斯的同时，先行赶回王都处理杂务。 由于克里斯要腾出手应对母神的追杀，所以小魔导师等人当初便提前了几天出发，如今已经是抵达赫斯特尔的第五天了。菲妮克丝肩头背着一只鼓鼓的包裹，带着莎伦一同，迅速朝着美因茨街区赶去。 “慢点，慢点儿菲妮克丝…”莎伦不时紧张地看着周围的路人，一路奔跑的菲妮克丝和她显然引起了大家的侧目。“万一被当成盗贼…” 小魔导师这才放缓了脚步，确实…大白天在王都街道上奔跑，是会被巡逻卫兵盘问的，那样反而更耽误时间。手中紧紧握着法杖，她口中低诉着魔咒，魔法力逐渐从体内的魔脉传导至法杖：片刻后，一道热浪从她们的身边升腾而起，铺开形成了厚厚的壁障，仿佛一片隐形的蛋壳将她们包裹在内。 空气因被加热而发生扭曲，小魔导师二人的身影顿时变得模糊起来。当初奥菲莉亚在树海埋伏克里斯时，也用过同样的魔法。 “这样就好啦…”菲妮克丝说完便伸手拉住了莎伦，转头朝着街道另一头小跑起来。小修女刚想说这样用魔法会更显眼，但手腕处传来的触感却又让莎伦的吐槽全都变成了宠溺的微笑，迈开步子跟菲妮克丝一同奔跑起来。 王都是有禁魔区域的，但普通街道却并不会管得那么严格。虽然菲妮克丝的体力并不算太好，但在火魔法的加持下，她还是带着一股热浪，从南门一路冲刷到了西城区的美因茨街。 菲妮克丝在停下脚步的瞬间，用一只手倚着法杖，轻轻喘息着。显然，刚刚的奔跑使她消耗了大量体力。眼前的十字路口宽敞整洁，这就是王都最富有盛名的商业区——美因茨街。 正午时分的美因茨街道就像一幅繁华且生机勃勃的图画。宽广的街道上，来往的货车和行人川流不息。大马路两侧，精心装饰过的商店挨着排水沟：精致的玻璃橱窗里，各类工艺品、衣物和实用品色彩斑斓，吸引着来往的行人驻足观看。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还是这宽敞到令人惊讶的街道，如果克里斯在这里定然一眼便能认出，美因茨街的构造颇像是前世的那种步行街——不过这里是允许车队进入的。 对于菲妮克丝来说，没有比这里更熟悉的地方了，整片美因茨街有半数都是勇者查理名下的资产。小到杂食铺与成衣店，大到餐厅酒馆与银行借贷所，康斯坦丁佣兵团每年都能从这里获得大量的经费。 “我看下回不如让梅姐姐，在美因茨街开一家书店好啦。”莎伦轻笑着看向菲妮克丝身后的袋子，小魔导师可是特意跑到南门那边去买新台本来着。 “有，有的…只是不卖这种。”菲妮克丝撇撇嘴，美因茨街的商品货物非常齐全，除了某些查理大人禁售的东西外。很显然，杂剧小说等书籍在这里会受到严格的盘查：像是菲妮克丝最喜欢的那位作家，他的话剧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美因茨——因为悲剧往往伴随着血腥和少儿不宜。 菲妮克丝对于自己偷看大人书籍的事情还是格外小心的，就连闲暇时候去剧院外偷听也总会背着佣兵团的大家。莎伦算是第一个知道自己爱好的朋友，这令菲妮克丝很开心。 不多会儿，二人便在叫卖声与牲畜哼哧的杂音里，沿着美因茨街走到了一栋砖石修建的高大建筑前。这里便是康斯坦丁交易行在王都的总部，也是佣兵团的驻地。 “诶…你们这里还能存钱和借钱？” 刚走到门口的拱券长廊下，菲妮克丝便隐约听见了大厅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人似乎正站在柜台前，好奇地询问着交易行的业务。小魔导师转头看了看莎伦，见小修女同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这才攥紧了法杖靠在廊柱前往大厅内看去。 “每个月二分利，一年就是百分之二十四，嗯…查理这小子还挺良心的啊。”克里斯暗自盘算着这里借钱的利率，虽然在前世每年两成的利率已经不算低了，但这里可是兰柏尔大陆，高利贷几乎是默认的行规。 和那些放贷讨债的游商行会比起来，查理甚至不能说是良心，而是在做慈善了。 “如…如果需要借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不要利息的。”菲妮克丝待看清那人样貌后，迅速拎着法杖小跑进来，脸上仍旧带着喜悦。 “菲妮克丝！！”克里斯从柜台前起身，向后望去，在人群里打眼扫过，“哦哦，还有莎伦，太好了你们都在这儿。” 在离开黑森巷后，克里斯便按照先前梅留下的信息，一路逛到了美因茨街。虽然商业街的面积并不小，但康斯坦丁交易行的名字还是十分显眼的。 “嗯…”菲妮克丝搓着手中的法杖，原本有好多问题想问克里斯，但真正等到他后，小魔导师又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想了片刻后只是抬起头有些担忧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克里斯，你…你是缺钱吗？” 对呀！克里斯从来是不带钱出门的…以前一同旅行时，他用魔晶换的旅费也都放在自己这儿了。在树海或北境那种不怎么用得着钱的地方还好，这里可是王都，用钱的地方可太多了！ “啊？”克里斯不由笑了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这儿的业务哈哈哈。没想到查理真是很厉害啊，难怪能经营起这么大的产业。” “嗯呢！查理大人是最厉害的勇者。”菲妮克丝脸上满是骄傲的色彩，这才拽了拽克里斯的袖子，“我们去找梅姐姐吧，她应该就在二楼。” 第74章 梅的嘱托 康斯坦丁佣兵团的佣兵队长梅，既是查理最得力的助手之一，负责佣兵团的大小事务；她同样也参与到了佣兵团名下的各种商业活动中。当然，由于常年跟随查理在外活动的缘故，王都的产业是会交由专人负责打理的。 “莎伦，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克里斯看着与小魔导师一同前来的莎伦，眼中写着愧疚。 “诶？已经没关系了，不用担心。”莎伦睁大了眼，随即笑了起来。她显然没想到克里斯会忽然提及自己，在小修女看来自己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罢了。 “那就好，如果有不舒服就和我说。毕竟被邪神侵入了意识，嗯…还是得多留意下。”克里斯拍了拍莎伦的肩膀，关切地看着分别多日的同伴。 “谢，谢谢您…” “好，好了啦，快走吧。”菲妮克丝忽然瞥了克里斯一眼，见后者磨磨唧唧的顿时抓住他的袖子，加快了语速，“莎伦有我照顾的，你就放心吧。” 克里斯跟在菲妮克丝身后，打量着周围热闹喧哗的交易行大厅。这里除了他先前见到的借贷业务外，同样包含了不少大宗商品的集散交易。为此，勇者甚至在交易行官方的窗口外，还准备了不少独立的会客厅，以供商人们在此商谈买卖。 “那是什么？在发布任务吗？”克里斯踩着干净整洁的楼梯，目光顺着长廊向二层过道处的布告栏看去，那儿似乎挤了不少人。 “是，是王都和周围最近的商品情报啦。”菲妮克丝对查理的经营手段并不太懂，只是随口答道。 勇者十分注重商品价格信息的收集，所以在康斯坦丁交易行里，商人小贩们甚至能在布告栏上看见百里之外的城市信息。什么货物紧俏，什么产品积压，交易行都开诚布公地将情报展示出来，以此吸引中小规模的商贩来此处交易。 在菲妮克丝看来，这些情报都是可以赚钱的，而且康斯坦丁交易行也完全有买卖调度的能力。她并不理解勇者为什么要把这些信息公布出来，但小魔导师却依稀记得查理说过。 “商业经营嘛，从来不是一人一家的事情，有钱一起赚才能长久：况且他们还在依靠交易行，这才是最大的收益。” 克里斯并不太认得布告栏上更新的文字，但这同样引起了他的注意。商业活动暂且不提，至少康斯坦丁佣兵团在王都及周边的情报网都十分发达。 果然无论是能力还是魅力，查理都是个近乎“完美”的穿越者！ 啪嗒的脚步声逐渐淹没在商人们嘈杂的闲谈里，交易行二楼中间有着一处巨大的六边形天井，从栏杆处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的正门与柜台。而这里除了楼梯口位置的布告栏外，剩下多是些独立的会客空间，以及交易行内部人员办公的场所。 ……… “梅小姐言重了，你们康斯坦丁交易行可是赫斯特尔最大的商会…” 刚一走近二楼北部的会客厅，克里斯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几名白袍的修士恰好从会客厅中走出，其中为首的金发女子正转身和跟出来送客的梅交谈着什么。 那女子余光扫过，似乎也发现了克里斯一行，额间的银色配饰忽得晃动了下，“嗯…驱魔师？克里斯先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金发修士正是克里斯曾在卢安斯特遇见的高阶主教——艾尔薇娅！这位长耳朵的艾尔人审判官，在驱魔案之前便升任了裁判所高阶主教的位置，但如果不是那标志性的慵懒声音，恐怕克里斯还不会这么快认出她来。 “诶，还真是巧了，您总会出现在让我意外的地方，艾尔薇娅小姐。”克里斯眨了下眼，除去江渚控制身体的时间段，他真正见到艾尔薇娅审判官时，还是在卢安斯特的教会医院。 宗教裁判所的审判官，晚上会去客串医师兼职治病，克里斯对此印象还是蛮深的。 金发的审判官这会儿才看见克里斯身前的小个子，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柔和的笑容，“小菲妮克丝原来就是…？康斯坦丁佣兵团佣兵团的那位？看来你已经好多了，小家伙。” 艾尔薇娅说完乐呵呵地摸了摸菲妮克丝的头，但很快被小魔导师晃掉了，“谢，谢谢你…” “哈哈…”审判官见状笑了笑，又转头看向梅，“梅小姐还真是辛苦啊，我就不再打扰你工作了…蜡烛和莎草纸的事情就拜托了。” “请放心。”梅点点头，一如既往地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册子上写了几笔，这才抬起头目送审判官离开。 艾尔薇娅随即冲着克里斯点点头，带着几名教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克里斯这才在菲妮克丝与梅的招呼下，走进了这间属于查理的会客厅。 整间客厅排满了书橱立柜与各种油画，整洁的地毯从门口一路铺到座椅和桌前。正中的木桌上堆满了各种羊皮卷与资料文档，显然梅最近就在这里工作。 “克里斯，你终于来了…事情还顺利吧？”梅冲着一旁的侍者摆摆手，让其暂时离开后，这才缓缓说道。 “嗯，虽然有些波折，但总算解决掉追杀了。”克里斯知道梅的意思，被菲妮克丝拉着坐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梅还是一向说话简洁明了，见会客厅内只剩下了熟悉的几人，她这才将手上的册子翻动几下，从桌上拿起一张漆封好的册子交到克里斯手上。 “这是什么？”克里斯接过册子，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在梅点头示意下轻轻揭开。 “是查理大人先前留下的账目…”梅的语气平淡，只是站在一旁注视着克里斯的神情，“原本是打算交给威廉的，不过在北境时，查理大人特意交代过，让我们全力协助你。” “梅姐姐？”菲妮克丝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站起身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梅的果决，“这，这难道是说…？” 梅点点头，直接肯定了小魔导师的猜测，她看着快速翻完账册内容的克里斯，忽得单手抚在胸前站直了身子。 “克里斯阁下…康斯坦丁佣兵团的物资与人力，尽数供您差遣调用！” 第75章 克里斯的化名 梅话音刚落，就连一旁的莎伦都难掩吃惊的神色。康斯坦丁佣兵团名下的产业，在整个王都赫斯特尔中，几乎占到了五分之一的份额。光是美因茨商业街就有一半的商铺属于康斯坦丁佣兵团，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与势力，莎伦完全不敢想象，在她看来能够掏出金币当作日常花销的菲妮克丝，已经属于有钱人了。 而如此庞大的一股势力，那位勇者查理竟然毫无保留地将其交给克里斯来调度。这甚至已经不能用信任来形容了… “唔…查理让你们协助我，应该只是在北境时候吧？”克里斯将那账册放在桌上，他并不太能读通上面的文字，不过大体扫过也能看出：上面多是各项产业的位置以及收支名目——佣兵团名下的资产与组织，全都记录在册了。 “不，查理大人知道挑战地狱军团的凶险。所以…他是将希望全都放在了你身上，佣兵团无条件信任查理大人，自然不会有所保留。请放心吧，克里斯，我们不早就是并肩战斗、庆功的同伴了吗。” 梅的措辞温和且坚决，看上去似乎早就做了如此打算。只是骤然得到佣兵团如此多的帮助，还是令克里斯有些意外，他原本依旧是打算在王都独行，调查好一切的。 不过如今有了康斯坦丁佣兵团的协助，或许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我明白了，不过我并不太懂组织方面的事情，如果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梅，请一定要告诉我。”克里斯感激地冲梅点了点头，查理目前陷入昏迷，自己确实也有义务替他照顾好这些同生共死的伙伴们。 菲妮克丝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女孩挠了挠微卷的头发，脸上满是笑容，“太好了克里斯，有什么需要帮忙，尽，尽管和我们说。” “谢谢你，菲妮克丝。” 康斯坦丁佣兵团在王都的战力并不多，佣兵队长里只有梅与菲妮克丝返回了赫斯特尔，剩下的就是百余名一同返回的佣兵。商会日常维护运营所雇佣的守卫实力太弱，克里斯也便没有将他们考虑在内。 但真正宝贵的，并不是实际的战力，而是康斯坦丁佣兵团遍布周遭的人脉与情报网。简单和梅了解下商会目前的状况后，克里斯还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查理的拥有的财富总量，他从来没有怀疑。毕竟慷慨勇者对待任何人都十分大方，但当从梅那里得知了自己能够调用的金币总数后，克里斯还是不禁陷入了沉默。 单纯是王国金币，商会能够短时间内筹措的数目便有上万枚。这还不算堆积的货物与不动产，如果查理不是勇者，他绝对是整个王国最富有的商人。 “果然这几个月，各地谷物、酒水的价格都有所上涨。”克里斯听完梅的报告，十指交错抵在下巴上。“是因为干旱的缘故？” “不全是…”梅翻开手上的册子，指尖在陈旧的纸张上翻点了几下，这才平静地说道，“干旱或许有影响，但现在是春季，谷物价格的上涨主要还是由于几个月前席卷王国的蝗灾。” 那场蝗灾克里斯也有所耳闻，据说不知道从何冒出的大群蝗虫，不仅啃食了刚刚种下的麦苗，就连没来及躲进室内的人畜都会被吃干抹净。只是这蝗灾来得快，消失得也极为迅速，扫过王国大片领土后便隐去了踪迹。 粮种被破坏，饥荒几乎是能预见的，所以这段时间各个封地上的庄园里，都在收购囤积粮食，这也导致了谷物价格的进一步增长。 “商会这边有粮食贸易吗？”克里斯抬起头，他依旧怀疑那蝗灾与大地母神的怒火有直接关系。 “是有的，不过之前为了支持威廉阁下的远征，谷物储备并没有太多。”梅像是将账目都记在了脑子里，十分迅速地回答了克里斯的疑问，“克里斯，你是希望我们继续囤积谷物吗？就算是饥荒的话，王都这里一两年内也是不会缺粮的，毕竟…这里是赫斯特尔。” “尽可能收购些吧，尽量找庄园的贵族们…谷物与其囤积在他们那儿，还不如掌握在我们手里。”克里斯摇摇头，查理对谷物的囤积，只是出于蝗灾后商人敏锐的嗅觉。 但克里斯却有预感，这次的饥荒绝对要比人们预想的严重很多。拥有城堡庄园的贵族们自然衣食无忧，但他们也不会拿出太多粮食安抚穷人。只有现在请求商会筹粮，到时候才能挽救更多人。 “对了，以后在王都…我打算换个名字，克里斯还是太过显眼了。”克里斯捏了捏下巴，龙女希拉已经抵达王都，魔王军恐怕不会只派她一个人过来交涉。为了避免引起路德维希的警觉，克里斯打算暂时隐藏在幕后… “啊！这个我知道。”原本昏昏欲睡的菲妮克丝忽然来了精神，听着克里斯与梅讨论商会的事情对于小魔导师来说可太无聊了，反正又听不懂。 “你有什么好想法吗？”克里斯微笑着看向红头发女孩，后者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嗯，我想想…” “就叫亚托克斯吧！”菲妮克丝骄傲地伸出右手拇指，眯起一只眼，“从亚托莉娅姐姐的名字里取两个音节，再接上克里斯，最后连读起来就是这样啦！” 第76章 圣域的威慑力 克里斯皱了皱眉，意味深长地盯了菲妮克丝一眼。女孩的小心思他瞬间就猜了出来，她是怕自己忙这忙那，把救亚托莉娅的事情给忘了，故意提醒自己。 “放心吧菲妮克丝，明天我就去调查王都附近的几枚魔镜封印，亚托莉娅的事…我不会忘记的。”克里斯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反正是化名，菲妮克丝的提议倒也没那么糟糕，“亚托克斯…听着也还行。这样吧，你们以后可以称呼我为a阁下，或者a先生。” “真的！！？我也要去。”菲妮克丝一听是救亚托莉娅的事情，顿时抱紧了法杖，满脸期待就好像听见了什么新的火焰魔法似得。 “我还是自己去吧…魔镜封印和心象结界挺像的，没有圣域层次的力量，很可能会有危险。菲妮克丝你还是留下来帮梅小姐吧。”克里斯摇摇头，还是拒绝了小魔导师的提议，尽管看上去女孩正低着头似乎有些委屈。 “要，要是我进入圣域，是不是就能帮上克里斯了…？”菲妮克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带着一丝倔强。身为王都曾经最负盛名的魔法天才——恶魔之子米娅，菲妮克丝始终有着自己的骄傲。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让你卷入危险里。”克里斯拍了拍菲妮克丝的肩膀，“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菲妮克丝，不管是为了查理，还是为了亚托莉…我都得照顾好你。” “我也想救，救亚托莉娅姐姐…”菲妮克丝咬着嘴唇抬起头，难得鼓起勇气反驳起来，“我会突破圣域的，到时候请，请让我帮忙！” “哈哈…”克里斯摸了摸菲妮克丝毛茸茸的脑袋，看着小魔导师倔强的表情，不由感到一阵心暖，“好啊，如果你能进入圣域，以后就靠你来保护我啦！” 小魔导师此刻的实力并不弱，先前在猩红之地时便有着40+的勇者等级，就连查理都吃惊不已。只是突破圣域不仅需要努力，更需要契机与机缘，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迈入的。 “一，一言为定！！”菲妮克丝侧着脑袋，嘴角翘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她说完拽了拽旁边发呆的莎伦，赌气般转头就往门口走。莎伦愣了下，扭头看着菲妮克丝已经走出会客厅，这才冲着克里斯与梅鞠了个躬。“克里斯先生，你别在意…我会照顾好她的，不让她乱来的。” “那就拜托了！”克里斯目送着菲妮克丝和莎伦，看样子小魔导师是打算闭门苦修去了。不过想进入圣域可没那么简单，自己应该能趁菲妮克丝闭关这段时间，把魔镜封印的事情解决完。 ……… “说起来，王都的祝圣仪式，具体是哪天？”等到菲妮克丝与莎伦离开，克里斯这才转头询问着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帮威廉。关于这个祝圣仪式，梅小姐，可以告诉我有关的细节吗？” 梅随手翻了翻册子，慢慢抬起头，工作模式下她似乎并没有太多表情，“没问题，还有请不要拘束，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就好。” 五月份的二十一日，便是今年血脉祝圣仪式的第一天。这场仪式是为了国王阿克莱四世新出生的五皇子伊萨克·科穆宁举行的，六十多岁的老国王还能有新血脉，这对于紫衣王室来说可是件天大的事。 而向光明神祈祷伊萨克皇子的健康与福泽，同样是王都的头等大事。只是今年，比老国王阿克莱四世还要年迈的教宗格里高利十世，也在签发了远征令后不久就一病不起。 据说是教宗陛下做了个非常恐怖的预知梦，精神受到严重打击。当然，以梅这边收集的情报来看，教会内部也并没有那么平静。正是由于教宗病入膏肓，卢安斯特驱魔案才没能及时干涉，导致大主教乌尔班坐实了与恶魔勾结的罪名，遭到火刑处死。 此时，光明教会内部的实际权力，已经被剩下的几名红衣大主教占据。其中便以克里斯曾在卢安斯特见过的枢机主教卢西恩——宗教裁判所的话事人，以及负责王都教区的红衣大主教黎塞留。 克里斯对于这些名字都十分陌生，他只知道那位卢西恩是宗教裁判所的主理人，也是审判官艾尔薇娅的直属上司。似乎也正是经由他们的支持宣传，圣女珍妮才能在这么短时间成为王都的名人，甚至要代替教宗主持接下来的祝圣仪式。 “还有二十五天…”克里斯算着日子，又不禁陷入思考。大地母神的追杀每隔一个月便会降临，按照这个时间推算…下一次神罚的时间，或许正好会在那祝圣仪式附近！ 这真的是巧合吗？还是所谓的命运？ 向阳的窗户打开了一般，午后的阳光静悄悄洒下，落在克里斯面前的桌子上。他摇了摇头，将母神追杀的事情暂且搁置，随后从怀里摸出一枚造型别样的蝴蝶花胸针来。 “梅，你认识这枚胸针吗？另外…”克里斯稍顿了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情报充裕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调查一下，王都附近的失踪儿童，特别是一名叫做莉莉娅的女孩，以及冒险者安东尼奥。” 克里斯并没有忘记，自己在亚拉拉特雪山时，曾欠了冒险者安东尼奥一份人情。那位心怀死志的强大冒险者，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便是女儿莉莉娅。 据他所说，莉莉娅就在王都，被当作要挟他夺取守夜人宝藏的筹码。虽然已经几个月过去了，虽然安东尼奥并没有拜托什么，但克里斯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希望梅调查一下相关情报。 梅拿起那枚胸针，仔细端详了片刻，“蝴蝶花协会？这是蝴蝶花协会的标志…他们是王都地下世界有名的凶恶组织，就连教会和王室都不敢招惹他们。” “为什么？”克里斯挑了下眉，他依稀记得沃尔夫尼亚那里的商人，好像就与蝴蝶花协会有过合作，只是自己并没有在意他们的标识而已。 梅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开口轻声说道，“因为据说蝴蝶花协会的神秘领袖，是一名圣域强者。” “无论是教会还是王室，都不会愿意主动挑衅一名圣域强者。”梅将手上的册子合上，轻轻眨了下眼，“光是威慑作用，就足以支撑蝴蝶花协会统一王都的所有黑帮及地下暗杀组织了。所以…请不要看轻自己，克里斯，哦不…a先生，我想这也是查理大人将一切都拜托给你的原因。” “以你的实力来说，就算在藏龙卧虎的王都赫斯特尔…”梅的目光中带着自信且骄傲的神采，也不知是因为克里斯还是因为查理的准确判断。 “也绝对不容任何势力忽视！” 第77章 三环试炼 圣域的力量吗…克里斯微微颔首，对于圣域强者的地位他确实没太有概念。青原树海的希尔族王国内，只有两名圣域强者，分别是黑衣祭司茱莉娅以及新晋升没几年的战士汉斯。 对于偏居一隅且封闭保守的菲顿王国来说，两名圣域强者已经是她们全部的顶尖战力了。而据梅所说，王都内光是教会体系里便拥有三名圣域以上的强者。（详见第三卷第64章）而王权这边则只有两名圣域战力，再加上那位蝴蝶花协会的幕后头目。 克里斯看着桌上厚实的文件，心底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排除掉七名勇者的前提下，人族这边明面上的顶尖战力是六位圣域强者。至于这些人有没有突破70级门槛，这边没有具体情报了。 自己的虚无心象十分特别，他并不能通过圣域间的联系感知到其他圣域的存在，但克里斯也从龙女之前的反应中有所猜测。只要自己不张开或投影结界，恐怕其他圣域强者也没法感知到自己的心象。 这，或许会是个优势，至少王都的圣域强者们，此刻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以威廉的力量来看，如果没有圣域强者的帮助…想彻底平息王都的局势，恐怕确实困难了些。”克里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只是他也清楚，魔王军或许也会插手这边的事情。 但是那位名叫希拉的龙女，70级的家伙就已经很是棘手了。如果人族这边又先一步陷入内斗，交涉的情况会更加不利。简单和梅交代了下之后的部署安排，克里斯又提出了一些情报上的需求，佣兵队长都一一记在了手册上，表示这些信息并不难收集。 “a先生，你需要的情报我会尽快搜集的。”梅似乎已经进入了状态，开始称呼克里斯为a先生，“威廉阁下那边前两天也联系了商会，希望能在祝圣仪式前得到我们的帮助。” “那就先这样吧，威廉那边，我会去拜访的。勇者如果对商会这边有什么需求，你看着处理就好。”克里斯笑了笑，他对于商会的协调调度并不擅长，外行指挥内行是绝对的大忌，所以倒不如干脆全权交给梅来负责。 “我明白了，不过威廉阁下似乎知道您会来商会…”梅将手上的册子放下，似乎对接下来的问题同样好奇，“他想托我问一下a先生，如果交手的话…您能否拖住两名以上的圣域战力？” 克里斯眉头一挑，果然威廉那只老狐狸早就把自己安排进去了。不过这次如果勇者不告诉自己完整的计划，他可不会傻傻地往前冲。 “人族的圣域，我还真没有交手过。”克里斯唯一交手过的人族圣域，便是江渚了，但他又感觉对方的实力没法代表一般的人族圣域强者，他稍微估计了下站起身，伸手在食指和拇指见比了个微小的缝隙。 “不过两名的话，嗯…我应该会比他们强上一点点吧。” ……… 与梅约定好三天后再来商会换取情报后，克里斯便索性丢下了商会的事情，暂时离开了康斯坦丁交易行。帮助勇者平息王都的内乱自然重要，但克里斯并没有忘记自己来赫斯特尔的主要目的——破开魔镜陈列在附近的三处封印。 “缇娜？能听到我说话吗？”克里斯看着昏黄的天空，火烧的云团簇拥在一起，看上去像是染血的肉块。 “嗯，你的事情处理完了？”镜中少女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凭空出现在自己脑海，只是这回一向叽叽喳喳的希尔芙并没有接话。似乎早上那事过去后，风精灵老实了不少。 “暂时处理完了，和我说说魔镜封印的事情吧，我得尽快引起奈亚的注意。”克里斯捏了捏下巴，王都附近有三处奈亚的“作品陈列”，可见卖花女似乎曾经在赫斯特尔逗留了许久。 加上先前“暴食的沃尔特”与“嫉妒的克莱姆”，这便是奈亚的五项谜题。无论是为了亚托莉娅，还是终止之战，此刻破解魔镜封印都是第一要务。 “我知道了，虽然这里和两百多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过我能感应到其他封印陈列的位置。”缇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空灵，就好像从安静的走廊里传出的一样。“我建议你从港口那边开始，‘贪婪的威尔逊’是卖花女三百年前的作品，也是她利用魔镜制作的第一项作品。” “贪婪吗…我知道了。”克里斯点点头，先前缇娜就和自己说过，王都这边的三处封印分别是“贪婪”、“怠惰”与“色欲”，与克莱姆等人相同，都是被卖花女诱导放大了心底的某种欲望。 只是从结果来看，他们最终都“失败”了，或者说没有达到卖花女的要求。曾经“暴食的沃尔特”是最接近成功的作品，所以沃尔特的意识甚至都掌控部分魔镜，不像克莱姆早已沉沦。这也是当初它偷袭自己，企图占据肉身复活的的凭据。 “不过用排除法来看，缇娜你…应该是“暴怒的缇娜”？”克里斯笑了笑往美因茨街的入口处走去，他完全感觉不到缇娜身上有任何“暴怒”的成分，这位镜中少女始终平和冷静。 “嗯，其实我是最失败的作品…”缇娜的声音依旧平缓，“因为我已经被愧疚填满了内心，奈亚并没有处置我…而是把我和其他失败品收集在了一起。” “哪有用失败品称呼自己的？哈哈…那只是奈亚的谎言罢了。”克里斯摇摇头，下意识地开始安慰起缇娜来，“越是成功，就越贴近代表的那种原初的欲望，成功也不过是成功成为奈亚的玩具。缇娜你能保有清晰的意识，也会因为愧疚而郁郁寡欢，在我看来你更像是真真正正的人，而不是被卖花女蛊惑异化的欲望代表。” “……”缇娜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说的没错，没有人想成为奈亚的玩具，只是我担心…等你通关六项试炼，获得直面神明的机会时，属于你的试炼就要接近成功了。没有人能够反抗奈亚与命运，你可能会变成奈亚最成功的玩具。” “所以我还是想最后提醒你一下：即便如此，你还要继续前进吗，傲慢的克里斯？” 第78章 吕尔港区 黄昏时分的阳光落在喧闹不减的美因茨街道上，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旁拖出细长的黑影。它们穿行、它们交错，忙忙碌碌却始终没有停下。克里斯单手扶在粉刷平整的店铺墙面上，抬起头自言自语起来。 “你是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就算我不继续前进，选择逃避…就不会成为奈亚的玩具了吗？”克里斯眼中带着一丝傲然，奈亚的诸多试炼中，身为欲望代表的主角们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呢？ 只要被那玩弄人性的邪神盯上，就算躺平逃避也无法得到善终。与其和沃尔特一样，成为失败品困顿魔镜十多年，倒不如尽力挣扎反抗。 “当然你可以说我这早已深陷傲慢，但这也不过是我身为人，在努力反抗到最后罢了。”克里斯平视着远处的十字路口，平直宽敞的街道最终汇聚到视野的尽头，那里有着什么克里斯并不清楚。 缇娜沉默了片刻，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劝说并不能改变克里斯的想法，“我尊重你的决定，在你攻略这几项试炼时，我会尽可能帮你的。” “谢谢。”克里斯重新迈动脚步，眼中带着一丝感激与自信。他并不畏惧奈亚，也不惧怕死亡…因为克里斯知道他的傲慢并非出于自身，而是希望拯救。所以他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下场”，只要能救回亚托莉娅和兰柏尔大陆，克里斯不介意自己成为奈亚的玩具。 沿着美因茨街道一路向东南，克里斯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魔镜时所看到的那些影像。命运究竟会如何收束？或许傲慢的试炼从布尔加特起便已经开始。 此刻…除继续前进外，他早已没有退路。 ……… 莱纳河在王都西面近百公里的位置汇入布尔索斯河的主干，这条蜿蜒接近上千公里的长河一路由西向东，奔涌至无尽的大海。而王都赫斯特尔便坐落在布尔索斯河最为宽阔、平缓的河段。 先前远征北境的远征军要返回王都，原本是可以经由莱纳河驶入布尔索斯，由水路顺流而下直达王都。但近百年里，北境与魔族的兵祸不断，莱纳河沿途的许多港口城市都已经荒废，水路运输几乎陷入停滞，威廉这才不得已沿着官道走成本更高的陆路。 当克里斯走到西城与吕尔港区的交界时，天色已经逐渐黯淡下来。整片吕尔港区的面积并不小，包含了城内的一片商业区，以及西南城门外的大片仓储与居民区。 据说从吕尔河港可以直接一路坐船向东，就能驶入王国东面最富饶的临海城市——安特卫普港，那里也是许多航海冒险者们探索大海的起点。 “有大海的味道。”刚一接近港区，温蒂妮便活跃了不少，只是克里斯除了腥味与食物腐烂的气息外，什么也没闻见。眼前的大道多是破损的痕迹，即便两侧的建筑有些新修不久，但还是难掩那种藏在角落里的年代感。 “吕尔港是不是很早就有了？”克里斯伸手蹭了蹭斑驳发黑的砖墙，周围的店铺基本上在晚钟响起后都逐渐关门了，只留下几声犬吠与儿童的吵闹声还在巷子里浮起。 “很近？也许…布尔索斯河反正已经很久了呢。”水精灵显然对王国的历史不怎么熟悉，只存在了五百年的王国，对于精灵们来说还是太短了。 或许在希尔芙和温蒂妮眼中，当下的人类王国和五百年前塔尔苏斯帝国压根没什么区别。 “吕尔港至少已经四百年多年了，当初查尔斯一世平息国内数个公爵的反叛后，就在赫斯特尔这里新修了一座城定都，也就是赫斯特尔。嗯…至少我还活着的时候，吕尔港就已经是一座古老的港口了。”缇娜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位活在两个世纪以前的镜中少女，此刻反而是对吕尔港最了解的人了。 “四百多年的历史啊…”克里斯眼中带着一丝憧憬，如果说王都的繁华只是表象，那这片自查尔斯一世起就存在的吕尔港区，便是赫斯特尔历史的积淀。 可惜如今已经入夜，在第二遍晚钟响起后，港区的工作也走进尾声，不然按照缇娜所说，这里甚至可以买到从安特卫普来的海货和珍稀物件。 远航出海始终是一件风险与收益并存的生意，没有人知道海的尽头是什么。但无论是未经开采过的魔晶矿，还是珍珠珊瑚等精美的海产，亦或是有关人鱼与海上大秘宝的传说，都吸引着无数冒险者和探险家从奔向大海。 可以说，出海的吸引力甚至比王国西面的无尽雪原还要高出不少。有利益就会有争夺，即便还未接近试炼封印的核心区域，克里斯依旧怀疑，缇娜口中最简单的贪婪试炼，或许也跟海洋的暴利不无关系。 “贪婪的威尔逊，以前也是位航海家，不过他比我还要先接触到奈亚与魔镜。”缇娜轻声讲述着自己所知的情报，但似乎她对于威尔逊的了解也并不多，“我只能模模糊糊感应到他的封印就在港区，更确切地说是在码头附近，其他可能还得你多留意下了。” “已经很方便了，至少缩小了搜索范围。嗯…封印地会有什么特点吗？”克里斯看着远处还在营业的小酒馆，里面似乎挤满了结束工作的匠人学徒以及滞留港区的小商贩。 “我不清楚威尔逊的意识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他的灵魂应该还困在你的手腕上。”缇娜略微沉吟了片刻，这才重新开口，“至于封印地，一定是和他生前有所关联的某地或某件物品，只要你在靠近后，魔镜碎片是会有感应的。” 缇娜的话并不难理解，先前在遭遇嫉妒试炼时，便是江渚主动侵入了第一枚碎片。不过可能因为自己当时在调查狼神雕像，无意间接近了克莱姆的“封印地”，所以主人格才能顺利进入碎片世界。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主人格有其他办法忽视封印地，直接侵入碎片。毕竟全知人偶的情报量还是不容小觑的，所以在江渚逃离后，克里斯也只能依靠缇娜，用笨方法进入碎片世界了。 第79章 瓷器与海狸尾 失败品们的封印地并不会平静，无论是沃尔特的狼人心脏，还是石匠们的建筑工地。即便被封印的正主，其灵魂依旧在魔镜碎片中，但这些与奈亚试炼有关的地点或物件，同样会引起注意。 眼前的酒馆灯火通明，油灯的昏黄感里满是酒精与油脂的气味，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克里斯左右打量了下脏兮兮的街道，随后踏着吟游诗人的曲子，缓步走进酒馆。 封印地大概率会留下怪谈一类的传闻，只是贪婪之罪的试炼距今已经两三百年了，克里斯也并不确定这里究竟能否打听到消息，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顺便熟悉下吕尔港区的情况。 “这里一股海腥气诶！”刚一走进酒馆，沉寂许久的希尔芙便皱着鼻子吐槽起酒馆里的味道来。与城内酒馆的餐食不同，港区的酒馆供应了不少水产。 “希尔芙？我还以为你打算在刻印里睡一辈子呢。”温蒂妮可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风精灵的机会，对于酒馆里的氛围，她还是颇为喜欢的。 “哈？说什么呢，咱可是最伟大的风精灵，长尾巴你不懂。”希尔芙似乎又恢复了精神，开始不停和温蒂妮斗嘴。黑发的冒险者丢开脑内叽叽喳喳的争吵时，俯身走到柜台旁，看着柜橱里的精致餐盘与器皿，眼中满是好奇。 这些盘子洁白如玉，即便少有裂纹，但在黑彩的映衬下，反倒多了丝厚重的积淀感。只是随意一瞥，克里斯便没能移开目光，瓷器这个词汇瞬间在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绽开。 “要来点什么？我们这儿新到的海狸尾巴很新鲜，不过麦酒和面包也有…”酒馆侍者见克里斯一身粗布便服，原本想推荐些海产，但说到一半又换成了黑面包与麦酒。 克里斯闻言并没有作答，他只是愣愣地看着侍者身后的橱柜，伸手指了指那些颇有年代感的白瓷，“那些…瓷器，是从哪里弄来的？” “嗯？啊，你说这些呀，都是老玩意了，我也不知道。”侍者摊了摊手，似乎这些东西的年头比他来这里工作的时间要久远的多，“你买不买吃的啊？” 侍者不耐烦的语气并没有引起克里斯的不满，他随手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币，放在了柜子上，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惊喜，“你没有感到奇怪？所以…它们真的叫瓷器？” “对，当然叫瓷器了。”侍者拿起银币，语气友善了不少，克里斯又追问了一些关于这些白瓷的问题，但侍者看上去确实不怎么了解，只说让克里斯先点餐就坐，他去找酒馆的老板。 虽然克里斯穿得十分朴素，但能随手掏出银币打赏的，绝对不会是刚进城的普通农户，最起码也是发了财的农户！侍者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也不敢怠慢，记下克里斯的点餐后便给找了个相对安静的拐角空桌。 瓷器这个词汇，被克里斯说出后，会被大陆居民自动识别为大陆通用语。这也是旅途开始艾莉娅唯一给到自己的帮助，克里斯并没有忘记，大陆上许多物品的词汇用法都和自己前世有所区别。 比如柯琳斯会把煤矸石称为“煤矿废石”，格林认为坚果应该被叫做“壳果”之类的。而眼前的侍者能够听懂“瓷器”一词，便说明在大陆通用语中，的的确确是有这个词汇的！ 这自然引起了克里斯极大的兴趣。 酒馆内就餐喝酒的，多是港区干苦力的雇工，或是小商贩与匠人。克里斯轻轻敲着略有油污的桌面，目光在食客们的餐盘上掠过。苦力们三五成群，只是饮下些酸涩的白葡萄酒或是连啤酒花都不曾加入的麦酒，餐食也只会点些面包与麦粥，还有简单的炖菜。 赫斯特尔是个阶层分明的城市，金钱与权力的地位在这里被无限放大。克里斯饶有兴致地看着酒馆里的食客，大致盘算着这些人的身份。耳边吟游诗人的曲调落幕，转瞬又唱起海风与鸥鸦的水手乐章。 “赫斯特尔也并不临海啊，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距离安特卫普港怎么都有上百英里。”克里斯微微侧目，酒馆内倒是也不乏许多船员水手。“还有这食物，应该也是海产吧？” 盯着眼前被画了网格状刀花的扁平“肉排”，烹烤的香味顺着焦化层的裂口处飘起，在油脂和海盐的混合下，让人颇有食欲。这便是侍者推荐的“炙烤海狸尾”，据说是新到不久，只有在港区才能最先品尝到的特色餐食。 “吕尔港虽然不临海，但从这里出发的船只，有一半都是驶向安特卫普港的。”缇娜依旧平静地解答着克里斯的疑惑，似乎两百年前王都就已经盛行各种海产品了。 “原来如此…”克里斯点点头，他从威廉的地图上也看到过，安特卫普港是布尔索斯河入海口的河口港，那里几乎集中了王国四成以上的海上探险。显然，繁华的王都变成了消化这些战利品最好的地方。 “这么看来，我们想找的威尔逊，也很有可能是一名远航的商人或探险家？”克里斯用餐刀轻轻划下一块海狸尾，叉起后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几乎是出于直觉得到了先前的推论。 毕竟，贪婪这种词，放在商人身上还是挺符合刻板印象的。 “有可能，不过我不确定…但我能感应到大概的范围。就算是远航的探险家，他的封印地也一定就在吕尔港区，而不是大海里。” 三百年的岁月，足以抹平大多数线索，但只要封印地还在港区，克里斯就有办法找到目标。 “嗯，我相信你的判断，缇娜。”克里斯将肉食送入口中，稍作咀嚼后便又切下一块。细嫩的口感配上微甜的枫糖浆，让一贯啃食野果麦饼的克里斯不由眼前一亮。这海狸尾里，似乎还有一些自己叫不出名字的香料，似乎也是海上探险得到了新东西。 神秘无边的海洋，果然会勾起人类的进取与贪欲啊！ 第80章 萨姆船长 盘中扁平的海狸尾刚被切割成数个小块，有着浓密胡须的酒馆老板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在侍者的带领下寻了过来。那胡子大叔腰间系着亚麻围裙，上面星星点点溅满了油污，看上去刚刚还在小酒馆的后厨中忙碌。 老板的脸上满是褶皱与旧疤，最显眼的便是他左眼上那黑色的布罩了——大胡子与克里斯一样，少了只眼睛。 “嗯？”酒馆老板刚见到克里斯紧闭的左眼，脸上的不耐烦忽然少了许多，他在桌旁站定忽得用力吸了吸鼻子，“你…不是船上的，我知道，我知道。” 大胡子老板十分自然地扶着桌角坐到了克里斯对面，那只略显浑浊的右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家伙，“我这只鼻子可灵得很，你的眼睛…嗯，也许是被山里的野熊挠过？” 见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左眼颇感兴趣，克里斯反倒多了丝亲切，“不，我这只眼睛，是拿去还债了。” 大胡子老板缓慢后仰，随后对身侧的使者招了招手，“那还真是不幸，请你喝一杯吧我的朋友。” 侍者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不多会儿便端上了两大杯泛着浓密气泡的麦酒。大胡子老板将其中一杯推给克里斯，自顾自地端起另一桶，咕噜噜一口气灌了小半，这才用力往桌上一砸，似乎不顾飞溅的酒花落在手背与袖子上。 “听说你在打听我店里的宝贝？”老板从浓密的胡子里挤出了沙哑的笑声，但却丝毫没有见外，还招呼克里斯尝尝店里最好的麦酒。 “嗯，那些…瓷器，请问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克里斯将手上的刀叉放下，品了品滋滋冒泡的麦酒。 “你应该不是赫斯特尔附近的人吧？嗯…看着也不像农民。”酒馆老板笑了笑，即便对方只是穿着破旧的亚麻长袖衫，但言谈与气质却压根不像是普通人。联系起他说眼睛拿去抵债的事儿，这家伙倒像是流浪到王都的破落贵族，“不过没关系，看在咱们都少了只眼的份上，这顿算我请你的，哈哈哈哈。” “诶？那我可不客气了？叫我亚托克斯就好，该怎么称呼您呢？”大胡子老板的热情让克里斯颇有些意外，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独眼而赢得好感。 “哈哈哈，萨姆，这间酒馆就是用我的名字开的…以前在船上时，他们都叫我黑萨姆，直到我的眼睛中了一箭。”萨姆的脸上满是回忆，就连嘴边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那些瓷器，都是以前船上的战利品。这东西在海底可不少，但早都变成碎片了，不粘起来压根就是垃圾。”萨姆仰头又灌下一口麦酒，抬起袖子擦了擦胡子，“除了捣鼓历史的家伙们会收集外，也就海员们喜欢。” “历史学家？”克里斯敏锐地抓住了萨姆话中的重点，抬起头眼中满是好奇，“这些瓷器的年代很久吗？” “诶！据说都是塔尔苏斯帝国时期的老物件了，旧帝国的沉船里，到处都是瓷器碎片。”萨姆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比起这些瓷器的来历，他似乎更关心今天麦酒的品质。 又是塔尔苏斯！五百年前这个繁盛到极点的人类帝国，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用词与自己前世一致的“瓷器”，很有可能是某位穿越者带来的技术。 而传播这种技术的穿越者，和自己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即便格林也是穿越而来，但他的家乡似乎和自己并不一样，许多前世的词汇，那位勇者都听不太懂。 莫非是约翰传播的瓷器技术？克里斯还记得那本《四国通志》是用汉语书写而成的。约翰同样是来自“地球”的穿越者，他也恰是五百年前来到大陆的勇者。 但听萨姆的意思，塔尔苏斯帝国时期的沉船里，几乎装满了瓷器。光是勇者降临大陆的这短短几年，恐怕来不及将瓷器生产、贸易发展到如此兴盛的程度。 难道还有其他穿越者？ 克里斯微皱眉头，又瞬间否定了这个推论。兰柏尔大陆是极其特殊的位面，这里是众神博弈争夺第四位柱神神位的战场。那些监督棋盘的神明，是不可能允许额外变数的。 虽然眼前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但克里斯还是确信了五百年前有这么一个神秘人老乡的存在。 瓷器…神秘人？克里斯隐约好像抓住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只得暂时记下这份情报。“原来如此，萨姆大叔看来以前是位蛮了不起的航海家了，我对大海也挺好奇的，就是一直没机会去见见。” “哼！年轻人向往大海是好事儿，不过丢了性命就不好了。”片刻间，萨姆已经将自己的那杯麦酒喝了个底朝天，他抓了抓胡子，又让侍者给自己上酒，“大海是最危险的地方，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 萨姆欣慰地看着克里斯，似乎已经将他当成了某个破落的贵族后代。像这种有良好家教却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幼雏，最容易头脑一热，就妄想着跟船队跑到大海改变命运。 “诶…真的？萨姆大叔有遇到过什么危险的情况吗？要只是丢个眼睛那种程度，我才不怕。”克里斯故意撇起嘴唇，摆出不怎么服气的样子，果然萨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亚托克斯，哈哈…亚托克斯你小子还真有意思啊。再丢一只眼睛，你可就成海狸尾巴都看不见吃了！”萨姆用力拍着克里斯的肩膀，他喜欢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当见习水手的日子。“海上危险的事情…那可太多了。” 萨姆一连喝下两小桶啤酒，浓密的胡须下甚至能看见微微发红的皮肤。酒意上来，他倒也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当年在海上冒险的经历。 克里斯听得十分认真，但直到酒馆打烊，他也没能从中找到有关“威尔逊”与封印的直接情报。但萨姆船长的见闻中，还是有一处细节引起了克里斯的注意。 第81章 重构后的漂浮术 二十年前，在黑萨姆驰骋大海的年代里，海上的竞争者们并不在少数。争抢财货、恩怨仇杀的事情也屡见不鲜，据萨姆老板回忆，当时最激烈的一场海战便是发生在两支海盗集团之间。 海盗们活跃的地盘多是距离大陆不算太远的近海，从这里出发的探险家或商船，都会上下打点，寻求某一支海盗势力的庇护。或许是因为势力范围划分的原因，在距离安特卫普港仅几十海里的岛礁带处爆发了极其惨烈的海战。 所幸黑萨姆当时并没有直接参与这场血斗，而海盗们的胜负克里斯也并不关心…唯一引起他注意的，便是有几艘被裹挟的海船趁乱逃进安特卫普港后，一路溯游驶回了王都赫斯特尔。 而这些船舶，自那之后便再从此销声匿迹了… “萨姆船长，那些从战场上逃回来的船…没有被官兵抓捕吗？”看着结束营业，重新摆放起座椅的萨姆，克里斯不由开口询问道。 “谁知道？有几支有名的海盗船都消失了，就当是在海战里被消灭了吧，没什么好奇怪的。”萨姆将椅子擦干净，冲着地上的呕吐物直皱眉头，“小子，我准备关门了，虽然我挺想收留你的，但我家的酒馆并没有房间。” 克里斯笑着点点头，他从餐桌上站起身，随手放下几枚银币，“没关系的，不劳烦萨姆船长了，我去别处找住处。” “破落的贵族”亚托克斯先生说完又重新看了眼餐盘消灭一空的食物，这才感激地走出了这间酒。 “这小子，嘿！”萨姆捋了捋胡子，目送着今天最后一名客人离开，转身又冲着打扫卫生的侍者们咋呼起来，“都动作快点清理干净了，明天中午还得开门呢！” ……… 夜色已经颇为深沉，克里斯从酒馆中走出后，顿时搓了搓手臂上单薄的衣物。即便是夜生活不断的赫斯特尔，此时也逐渐进入了梦乡。 人类是需要睡眠的，即便再能熬夜的人，在疲惫涌上后，也将不得不屈从于夜晚的魔力。港区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偶尔飘来的犬吠和风声，还在回荡。 “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缇娜对于克里斯的进展颇为关心，直到对方结束了思考，这才立刻开口询问。 “没有！”克里斯笑了笑，“不过大致方向还是有了，去码头那边看看吧。”克里斯左手轻划，从魔镜碎片中找出一件影族常穿的黑色兜帽，轻轻系好绳扣。 吕尔港区的面积就那么大，只要缇娜确信封印地就在港区，其实事情就简单很多了。萨姆船长的故事太过漫长，不过那些前往王都消失的船只，还是引起了克里斯的兴趣。 威尔逊的事情发生在三百年前，如果自己的推测大概无误的话，类似的消失事件在三百年里或许发生过许多次。 “你是怀疑…可能是在布尔索斯河里？”缇娜很快抓住了克里斯言语中的重点，“那些消失的船，在河底？” 克里斯脚下跃起，抓住房檐翻身掠上屋顶，他的目光向着东边那条蜿蜒的长河投去，“不，如果是沉船，这些年早就被打捞上来了，萨姆船长也不会用‘失踪’来定义那些海船。” 他的身体周围逐渐浮现出淡白的微弱光晕，身体缓缓向上漂浮，继而化作一道白光向着河边坠去。这正是自己新掌握不久的“漂浮术”！ “为什么不再大胆一点呢？比如…所有在吕尔港区附近失踪的船只，都驶入了威尔逊的封印中？” 克里斯并没有时间继续调查这数百年里，究竟有哪些船只失踪。但唯独一点他你能确定，这些船只一定有着某些共性，并靠近了威尔逊被封印的地方。 既然是船…自然是要沿着水路行动的，它们总不能开到陆地上然后失踪吧？这也是克里斯将目标锁定在布尔索斯河的缘故——简单且明了。 “唔…咱讨厌漂浮术。”对于克里斯使用漂浮术快速飞行的事情，希尔芙似乎还在耿耿于怀，不过风精灵却仍旧好奇地打量着克里斯周围这所谓的“空间魔法”。 虽然同样是无需吟唱，但克里斯对漂浮术的运用却与大陆上的魔法师完全不同！克里斯的速度…有点太快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白色的流星便拖着长长的尾巴，坠落到了吕尔港区的7号码头。这哪里像是漂浮术了？？希尔芙简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谁家的漂浮术，比专精速度的风魔法还要快的？漂浮术只是让人飘起来而已嘛，真要用作赶路的话，无论是消耗还是速度，都不如人意，所以法师们往往都会使用其他方法辅助“推进”。 “你，你的漂浮术怎么这么快？”希尔芙感到了深深的危机感，就算是精灵附体的加持，好像也才能勉强赶得上克里斯刚刚的速度？ “啊…这个呀。我只是在抵消重力同时，也向前施加了同样的扭曲。”克里斯摇摇头，经过谢菲尔德的耐心教导后，他对于漂浮术的理解，已经颇为全面了。既然能向上抵消重力，那为何不能向前推进飞行呢？ 再加上魔眼视角的底层操控，克里斯完全能够实现对现有魔法的“重构”和各种尝试，当然前提是了解掌握了魔法底层原理，像是之前那种依样画葫芦，自然是改动不了分毫。 只是唯一不足的便是这种飞行方式，需要连续不断锁定计算新的时空点，十分消耗精力。克里斯没法利用它来进行远途赶路，但如果是交手作战的话，他还是有信心给对手准备个额外惊喜的。 “克里斯果然很有创造魔法的潜力呢。”温蒂妮总是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如果当年菲奥娜有克里斯的魔眼能力，她会不会也能在魔法领域更进一步呢？ 温蒂妮很好奇！ “好啦，闲话先放一边吧。”克里斯暂时忽略了两只精灵的争吵，默默询问起缇娜来，“你有感应到什么吗？缇娜…” 第82章 沉船 宽敞的码头上堆满了板箱与麻袋，到处都弥散着一股难闻的鱼腥味。面对克里斯的询问，缇娜却只是摇摇头，即便来到了河边，她却仍旧没有感应到任何有关威尔逊的信息。 “抱歉…”缇娜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歉意，原本便是她提供的封印信息，眼下真正抵达港区核心后，反而扑了个空，这不禁让少女有些意外。 “没关系。三百年过去，就算是这座王都，也早已经物是人非了，我们慢慢找就好。”克里斯并没有责怪缇娜，他的右眼平静如水，只是默默注视着河面上倒映的月光。 “要不…去水下看看？”温蒂妮适时开口，水精灵总是秉持着礼节，“在水下的话，我也能帮上些忙。” 克里斯点点头，他身上随即浮现出一道道幽蓝色的光华。温蒂妮已然给他加持了数种增益的水魔法，以供克里斯在水下行动方便。其中就包含了6级魔法水下呼吸术，这使得克里斯免去了换气的时间。 克里斯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揽起衣袖如跃出水面的游鱼般一头坠入江面。哗啦的水声溅起撒下，将水面上的月光砸成光亮的碎片，不断摇晃拉扯着圈圈涟漪，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布尔索斯河的河道十分宽敞，以人类王国的技术而论，是做不到修建桥梁的。平日里河水两岸来往也皆是使用渡船，好在河水很深，就连远航的海船都能轻易容下，倒也不会出现搁浅或拥挤的情况。 克里斯屏住呼吸，目光如炬地扫过四周，水下的黑暗却并不能阻碍魔眼的窥探。垃圾、腐泥甚至是排泄物…入眼间全是王都居民们的生活垃圾。从碎裂的陶罐，到腐烂的食物与老鼠尸体，码头下的河道里，竟是一片狼藉。 “果然把垃圾丢进河里，才是大多数居民的选择啊…”克里斯在心底暗自吐槽着，他手臂拨动，纵身向着更深处游动。温蒂妮的魔法加持下，他甚至感觉比在陆地上还要行动自如。 “啊！咱讨厌水下，这里没有一点风！！”希尔芙挣扎了片刻，还是抱怨起来，“咱睡觉去了，这里还是交给温蒂妮。” “没关系的，你好好休息吧希尔芙。”克里斯招呼了下返回刻印的风精灵，还是将注意力投向了下方的断裂的桅杆上。这也是他潜入河底的主要目标——搜寻沉船。 萨姆船长店里的“白瓷”，便是海船打捞的产物，如果说热闹的吕尔港区有什么地方时人迹罕至，仍旧可能保有数百年前物件的地方，那一定是河底了。 ……… 破裂倾倒的商船横躺在淤泥与杂物中，已经被河沙掩埋的大半。克里斯落在桅杆旁，抬手摸了摸滑溜溜的深褐色木料。码头附近似乎有不少沉船遗迹，这里距离水面已经有接近百米，若是没有魔法或武技的协助，普通人中能够闭气下潜到布尔索斯河底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微白的魔眼在水下泛着怪异的光芒，眨眼间克里斯便顺着商船侧舷下方的豁口游进船舱。许多受惊的暗色小鱼哗啦一声成群窜出。 “周围我能感知到的…沉船？大概有几十艘的样子。”温蒂妮一入水下便开始了工作，周围缓缓流淌的河水此刻都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安静清点着水下异物，“还不算被埋进泥沙里的。” “克里斯…你正打算挨个找一遍吗？”缇娜听见这个数字略有些担忧，“如果是三百年前的沉船，说不定早就被埋进泥里很深的位置了。” 克里斯轻眨了下眼睛，手上在长满水草与藻类的腐烂木床上掠过。即便不需缇娜提醒，他也能通过魔眼察觉到：这船只残躯中，并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这里的船只有商船、有渡船，也有战船。只是此刻他们大多混在一起，被岁月与长河侵蚀洗刷，化成了满地残骸。克里斯静静站在灌满了水的船舱内一言不发。 “克里斯？”温蒂妮有些担心，其实有自己帮忙的话，就算清扫一遍港区内的河道，最多也只需要三五天而已。 克里斯平静地环视着这处船舱，这里似乎是船员休息生活的地方，头顶的破洞其实是侧墙，由于船只倾覆，导致船舱内所有摆件全都侧翻横躺。 “温蒂妮，帮我找找这里的海船…”他在心底应了声，检查完毕后立刻游出，向着水精灵提示的方向找去。 一连搜索了大半夜，克里斯除了些许杂物以及不少瓷器碎片外，再也没寻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缇娜也只是摇头，表示并没有感应到魔镜封印的气息。 眼看着最后一只海船被探索完，克里斯扶着断成两截的龙骨默默抬头向上看去。温蒂妮刚准备出言安慰这个契约者两句，但克里斯却忽然露出了一抹了然。 “温蒂妮，你确定这就是最后一只海船了吗？” “嗯，是的。人族王国的海船和河船区别还是很大的，江河内海上的航船，多以桨帆为主，底部也很平。”提到船只与航海，温蒂妮绝对是专家，“远航的海船是尖底，而且桅杆会更多的。” 克里斯点点头，与自己的猜想的一样。这里的沉船残骸中，压根没有萨姆口中“二十年前消失在王都的海船”。这些不过是普通的商船，内部的结构也十分简单，从河沙覆盖的程度和木板腐烂的情况判断，它们沉没的时间也对不上。 他搜寻这些海船并不是为了直接搜寻封印，而是为了排除… 克里斯抬起头望着百米之上的水面，即便是黑暗的河底，他也能看见那微弱到极点的月光。只要排除掉可能的答案，那剩下的即便再不可思议，也便是唯一的真相了。 “缇娜，我知道为什么你始终感应不到封印气息了。” “诶？为什么？” 克里斯扭了扭脖子，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乎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你们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三百年后，依然不会改变的？” 第83章 来自地球的魔法 克里斯的提问让缇娜与温蒂妮都陷入了思考，但下一刻，原本说要去睡觉了的希尔芙忽然来了精神。“咱知道！三百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当然是咱了！” 风精灵的声音里满是自豪，她非常喜欢这种猜谜游戏，“怎么样，怎么样！咱说的没错吧？” “唔，精灵确实上千年也不会有太多改变。”温蒂妮拉长了语调，沉吟片刻后还是摇摇头，“但是，希尔芙，我想克里斯应该不是想说这个吧。” “诶…？”风精灵的声音里似乎有那么一丢丢失望，但不多。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你呀，希尔芙。”克里斯右眼眨巴了下，深邃的白色忽明忽暗，他也跟着笑起来，“就算没有察觉，但是希尔芙你和几百年前比，应该还是有微小的变化吧？我想说的…是它。” “江水奔流东往，三百年也不曾改变的，只有头顶的日月星辰而已。”克里斯伸手指了指那因为水面波纹而不断被揉捏掰碎的白色月光，“从之前缇娜说感应不到封印的之时，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缇娜沉吟了片刻，她借着克里斯的目光向头顶看去，心底却为克里斯大胆而跳脱的猜测而感到惊讶，“封印…会在月亮上，这不可能啊，它一定在港区。” “缇娜，你对封印的感知，最多能到多远？” “大概十分之一英里左右…”缇娜刚说就好像抓住了什么，“你在港区和码头移动的时候，我没能监测到封印…所以才来到河底？” 缇娜的感知范围，大约也就百米多，在与萨姆船长交谈过后，克里斯便猜测贪婪的封印，大概率与海船有关。而在港区内搜寻的时候，他们缇娜什么也没发现，这说明封印地到他们走过的地方，至少有百米以上的距离。 起初克里斯同样怀疑，封印很可能便在河底，因为布尔索斯河并不浅。但当走过港区河段，搜查完这里的沉船后，克里斯还是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最不可能的目标。 “是的，封印的确在港区，但有可能…它并不在地面与河底，而是在天空。” “好耶！咱就说是在天空，天空是伟大的！”希尔芙压根不管克里斯说的对不对，一提到天空它就立刻成了克里斯的忠实拥趸。 目光再次扫过河底的船只残骸，以及成群游动的小鱼，克里斯脚下轻点，整个人如同融入了河水中一样，迎着头顶的月光冲上水面。水压的快速改变让克里斯的听觉不由变得沉闷了些许，但好在有温蒂妮的魔法辅助，他并未感到多少不适。 “可是可是，你说封印在天上，咱确实很高兴啦。”希尔芙一出水面就来了精神，虽然它在水下话也不少，“但是就算使用精灵附体，你也飞不上月亮呀。” 希尔芙的话十分真实且无奈，这片大陆似乎有着奇怪的规则，越是向上各种元素都会逐渐稀薄。克里斯并不清楚兰柏尔大陆所在的世界，究竟是不是个球体，但至少有一点他能够肯定：想要从这里冲入黑暗宇宙，就算有魔法也是万分困难的。 “是啊，我倒是有个想法…看月亮，也不一定要抬头，水面不同样能看见倒影嘛。”温蒂妮又将话题引向了水中倒影，水精灵认为这是唯一一种“接近”月亮的方式。 克里斯甩了甩脑袋，他身上甚至并没有被河水打湿，就这么轻轻踩在水波之上，好像乘上了一片摇晃的舢板。“缇娜，你也不知道吗？‘接近’月亮的方法？” “啊？我…我不太清楚。” “当然，封印并不一定和月亮有关。这只是一种一种猜测，不过我们可以试一试。”克里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和温蒂妮交代了几句后，这才运起漂浮术，快速跃上天空，“接下来我要给你们展示一种魔法，一种我家乡的‘魔法’。” “家乡的魔法？” 不论是温蒂妮还是缇娜，都被克里斯弄得一头雾水，只有和克里斯相处最久的希尔芙表现得跃跃欲试：在风精灵的预感中，这个有趣的家伙又要弄有趣的事情了！ 寒风随着飞行速度的拉高而逐渐凌冽，与克里斯一同升空的，还有数吨重的河水：温蒂妮与希尔芙在一同操控它们，巨大的水球泛着青蓝色的幽光，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冷月，逐渐从河中浮向天空。 吕尔港区分为两部分，码头与河岸是在城外的，这里并不在重要“禁飞区域”内，所以一路上倒也通行无阻。约莫飞上数千米，克里斯低下头，看着脚下参差的黑色云团，这里大抵便是平流层了。 在这里测试有两个好处，一是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他并不想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毕竟魔镜封印的危险程度，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小；二来平流层上是没有云团的，所以可以避免流云的遮挡。 “唔，好沉啊！！！”希尔芙的声音里都在用力，即便她和温蒂妮一同操控魔法，但将如此大的一团水球拖上高空，依旧是个不小的负担。 “诶…伟大的风精灵这就嫌累了嘛，天空不是你的地盘吗？加把劲啊，希尔芙！”克里斯倒是什么也不干，就在心底不断给风精灵加着油。 “你！！哼，要是不好玩，看咱怎么教训你！” 接近月亮的方法吗…克里斯点点头看着那团涌动的巨大水球，“温蒂妮，能麻烦你将水球分成两部分吗？” 水精灵并没有说话，只是按照克里斯的要求，轻巧地将水球平分。 “平滑无波的水面，可以当作镜子，这点大家都知道。”克里斯指了指其中一坨水球，请温蒂妮帮忙运到上方，“但是当水面呈现有弧度的隆起或凹陷时…同样能够成像。” 在克里斯的指挥下，上方的水球被温蒂妮拉扯变形，逐渐形成了中间厚两边薄的“凸透镜”，而下方的水球则被揉成了凹透镜的模样。 “剩下的就靠你啦温蒂妮，一定要让水面平稳维持曲率，且不能晃动。” “放，放心吧，没问题的。”温蒂妮笑了笑，精灵魔法却并没有停下。如此程度的魔法控制，对于精灵来说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水面平稳，清晰的巨大透镜上下交叠，克里斯一边听着温蒂妮提到的各种参数，一边在心底模拟计算，并让水精灵调整着两片水透镜之间的距离。 约莫十多分钟后，克里斯这才纵身飞到了两片透镜之下，他抬起头透过水面向上望去，耳边已经被希尔芙的惊叫声填满。 “哇！哇！好，好厉害的魔法！那，那是…这么大的月亮吗？！” 第84章 天空之舟 水透镜的微蓝光芒后，溢满视野的巨大圆盘正安静挂在空中，只是克里斯却并没有精灵们那么兴奋。眼前的“月亮”洁白无瑕，恍若一块传世的美玉，即便这简略的“望远镜”已经将其放大了20倍以上，但克里斯依旧无法从中看出任何瑕疵。 这绝不是自己前世的月亮！ 没有环形山，没有月谷与陨石坑，甚至连微小的斑驳都难以寻见。兰柏尔大陆的“月亮”，就好像是被精心打磨抛光过一样，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雪山那会儿，克里斯便不止一次怀疑过世界的真伪。这片众神博弈的战场，这片拥有诞生第四位柱神的宝藏之地，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不可思议，我从来不知道…水魔法居然还有这种运用。”温蒂妮虽然不像希尔芙那样叽叽喳喳，但她心底的震撼同样不小：克里斯家乡的“魔法”，还真是出人意料啊。“克里斯家乡的人，难道都是魔法天才？” “水魔法？哈哈哈…不，我家乡的人，并不能像温蒂妮这样精细地操控水面。”克里斯忽得抬起左腕，上面漆黑的乌鸦碎片正变得有些灼热瘙痒。“他们最初不过是用双手，反复打磨玻璃罢了，但要论耐心与细致…嗯，这的确称得上是魔法。怎么样，缇娜？我感觉到了，魔镜碎片里威尔逊的灵魂好像…？” 缇娜这才从巨大月盘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魔镜的五枚碎片都在克里斯的手腕处，被封印陈列的“失败品”灵魂，全都寄存在魔镜碎片中。只有当持有者接近了试炼曾经发生的“封印地”时，才会引起共鸣，从而激活碎片的结界。 或者便是如江渚那样，使用某种人偶里记载的策略，强行进入试炼碎片。但这也会遭到封印主人的抵抗，比如当时在沃尔夫尼亚，江渚就因为排斥而怎么也进不去缇娜的碎片世界。 暴怒的缇娜与狼人沃尔特。她们分别是最失败与最接近成功的作品，拥有的力量也远非其他封印主人可以比拟的。所幸在自己与坎比翁指挥官交战时，缇娜的心象世界出现裂痕，她才能主动进入自己的结界。 “嗯，就快近了！克里斯，眼前的景象应该是引起了威尔逊的共鸣。”缇娜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激动的颤抖，“看来你的猜测没错，真不可思议…贪婪的封印，居然真在天空之上！” 悠扬深邃的号角从身后响起，伴随着阵阵歌谣逐渐在云海后飘荡而来。克里斯转过身，脚下滚滚翻动的深色云层，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层次分明，恍如缓缓荡漾的海潮。 而在月华倾泻的彼方，一艘驶在云海之上的巨大海船，正鼓起船帆缓慢向着克里斯的方向行进。 “离别不曾慢怠，明日已从梦中醒来。” “起锚！起锚！只要海浪与风皆在…” ……… 云海上恍然飘起了海员们的号子与歌谣，缇娜也不免紧张起来，趁着海船的虚影还未靠近她连忙对克里斯还有精灵们说道，“克里斯，等下不要抗拒结界的吸引…类似的情况，沃尔特主导魔镜时你应该经历过。不过你的心象力量太强，现在的你如果抗拒，威尔逊恐怕没法将你拉进结界。” “我知道了，奈亚的难题…其实就是让我重走一遍当年她留下的试炼，从内部收集情报破解才是最好的办法。”克里斯点点头，克莱姆的试炼大部分是主人格完成的，所以他真正意义上的魔镜试炼，还是沃尔特企图借用自己身体重生的那次。 当时暴食结界的“狼人沃尔特”，只是借由狼人心脏衍生出的残次品，真正的沃尔特早就死了，只剩下一缕残魂附着于魔镜上。或许奈亚当时也在考虑着如何复活这个最接近成功的作品，而恰巧撞见自己卷入其中吧。 单单是一抹残魂便能够控制整个魔镜，如果沃尔特没有意外身死，或许在经历过奈亚的试炼后，他同样会拥有圣域程度的力量吧？至于当年沃尔特究竟出了什么“意外”？或许只有等自己再次见到奈亚后，才能知晓了吧！ “精灵们的话…一旦进入魔镜封印，她们就出不了刻印。”缇娜的语速很快，显然是打算趁着海船驶来前多交代些事情，但这立刻引起了希尔芙的不满。 风精灵可没有忘记，当初克里斯进入魔镜后，她可是差点憋死在刻印里。凭自己的力量，还真就冲不破魔镜的阻隔。 “没关系的，希尔芙，温蒂妮…等会回来就好。”克里斯右眼一片雪白，恰如那头顶的硕大圆盘一样。他望着飘荡在云海上的大船，脸上却没有当年被沃尔特拖入结界时的慌乱与不安；取而代之的则是自信与从容。 “诶……这不好玩。” “要来了！”缇娜忽然打断了希尔芙，最后叮嘱道，“你的力量在碎片世界恐怕会遭到压制，不过不用担心，我也能进入魔镜世界…克里斯，我会协助你的，记得找到并确认我的身份，只有我们…不该存在于威尔逊记忆中。” “离别不曾慢怠，明日已从梦中醒来。” “起锚！起锚！只要海浪与风皆在…” “新来的水手哟！快扫净船舷与甲板，” “抬起头！你看那灿烂的日落岛湾，” “我们今晚便要与之作伴。” “海浪任你飘荡，星月将是我的船舱，” “升帆！升帆！只要内心炙热滚烫。” “年长的……” 海员们齐声的歌谣尚未唱完便逐渐远去，克里斯解除魔眼，刹那间看见了大片深邃拉长的蓝光。它像是沾满了颜料的笔刷，在一瞬之后将克里斯的视野尽皆抹上厚重浓密的涂彩。 晚风平直拂过，两片硕大的水透镜忽然失去光彩，没有丝毫停滞便散落坠下，砸穿了斑驳堆积的云层。而在云层之上，黑发冒险者的身影与飘扬而至的海船一同消失不见了。 贪婪的试炼，已然展开！ 第85章 了望台上 皎白的月光穿过云层，飘洒在桅杆与三角帆之间的缝隙中，满是海风的咸涩与湿润。了望台上，一只漂亮的浅红色瞳眸隔着厚实的玻璃片望向云端，轻轻眨了眨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真奇怪，好像还是差一点…”留着乱糟糟棕色短发的女孩揉了揉眼睛，将那支自制的奇怪长筒调转方向，眯起一只眼睛反复打量起来。 “喂，你说月亮上究竟有什么呢？”女孩摆弄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冲着身侧随口问道。 她在看着自己…女孩的视线令克里斯颇为在意，周围朦胧且模糊的溺水感恍如一只巨大粘稠的泡泡，随着女孩的注视而瞬间炸开。 视野变得清晰，声音也逐渐真切，克里斯单手捂住额头，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坐在了望台内，背靠着比自己还高的木板壁。 已经进入碎片世界了？这里似乎是在一艘船上…克里斯依旧愣在原地，不断捡拾起散乱的记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却忽然沉下眼角，似乎有些不满。 “喂！在和你说话呢，怎么又开始发呆了…” 眼前的女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看着比菲妮克丝还要小一号，但与她那小巧模样所不匹配的，却是那一套显然不合身的海员衣服：看上去似乎应该属于一名成年男子。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你问我什么？”克里斯刚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变得稚嫩了许多，他低下头紧盯着自己的双手与腿脚，瞳孔里不经意地颤动了下。 “唔…算啦！反正你也听不明白。”女孩似乎对玩伴并没有太高的期望，亦或是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只是低下头又重新摆弄起那手工拼接的粗糙“长筒”。 见女孩不再言语，克里斯这才扶着木板站起身，将头探出了望台的木板壁。海风哗啦地吹动他额间的碎发，克里斯不由眯起眼，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在月光下显得波光粼粼。 无论朝哪边望去，克里斯都只能看见茫茫无边的海面，脚下的船只似乎正孤独地在大海中飘荡。 看来这里就是威尔逊的碎片世界了，克里斯单手扒拉着木板壁，心下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依托魔镜构成的碎片世界，与圣域强者们的心象类似，都是映照出某种重要的“心景”。 这片景象或许是最重要、最难忘的一刻，也可能是人生缩影的具现。但无一例外，这片世界并不会很大，除了最核心的地带外，其余都会十分模糊简陋。这也是克里斯这段时间得到的总结。 克莱姆的碎片世界，最核心的区域就是生活的那间小院，剩下的全是走不到尽头的草地晨露；沃尔特的碎片里，则是整座熊熊燃烧的布尔加特城。 就好像前世玩游戏时，需要显存对场景的加载渲染一样，碎片世界的范围以及细致程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同样代表着意志力以及心象的强弱。 威尔逊的碎片世界，核心的区域是一艘海船吗… 按照沃尔特碎片世界的经验，看来自己扮演替代的角色，应该就是威尔逊本人了。只是克里斯却有些意外，他现在可是小孩子的身体，凭感觉来说不比眼前的女孩大多少。 奈亚那个家伙…第一个实验品，居然是这么小的孩子吗？ 克里斯大致对威尔逊的实力有了粗略的估算，随即转过头目光投向了同样在了望塔上的女孩，“你手上的…是望远镜？” 脏兮兮的女孩卷着袖子，正用手指挑住一团白色的糊糊，抹在长筒一顿的玻璃片上，眯着眼似乎在观察着什么。“望远镜？那是什么？啊！你是说这个超级无敌眺望魔法筒吧？” 女孩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似乎是觉得克里斯给出的名字实在是有些土里土气，但后者却并没有在意，只是踩着嘎吱摇晃的木板，走到女孩身边蹲下。 “嗯…手工打磨可没那么容易，如果你想看到更清晰的影像，或许应该调整下这魔法筒的长度。我是说…两只镜片的距离。”克里斯从女孩手里拿过魔法筒，摆弄了两下，恰好看见上面似乎有一处精巧的齿轮旋钮。 即便物镜上还涂抹着浑浊的糊糊，但克里斯扭动旋钮调整了几下后，还是找到了近似焦点重合的位置。他仰起头将魔法筒对着天空，却是惊疑了一声。 这支望远镜的精度，已经相当高了！很难想象这种程度的工艺，会是一个八岁的女孩手作搓出来的。 “哼，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就是玻璃片不够均匀而已，还不够清楚，总感觉怪怪的。”女孩撇撇嘴，从克里斯一把夺过自己的宝贝，“不过…有两下子啊！能记住这些已经很难得了，你也不像大家说的那么呆嘛。” 面对女孩的夸奖，克里斯却没有任何欣喜，但女孩的专注却还是引起了克里斯的兴趣。“你一直会做这些手工吗？看着很厉害啊！就算是大人们，应该也做不到吧。” 假小子一样的短发女孩手上依旧没有停下打磨镜片的动作，只是无聊地随口答道，“有什么用呢？虽然船上的大家都把我当男孩养，但我总归是个女孩，做什么都不会被认可的呢，所以啊…” 女孩抬起头，满意地看了看打磨完的镜片，而后又瞅了眼手上黏黏的抛光粉，毫不犹豫地抓着克里斯肩膀的衣服，往上蹭了蹭。 “喂！”克里斯皱起眉头，女孩似乎将他的衣服当成了擦手布，将抛光粉和污垢都往上面蹭，他不由向后躲了躲，一屁股坐在了木板上。 “所以我只是当兴趣啦！我一个人的兴趣。”女孩看着克里斯的反应不由笑了起来，“就好像你也不也是因为兴趣，才会爬上了望台找我说话解闷嘛？” 正当克里斯与女孩聊天之际，一道响亮且粗犷的声音从了望台下方传来，打破了二人安静的闲聊。 “罗伊！威尔逊，快点下来开饭啦！！” 第86章 鱼骨 克里斯闻言哒哒地跑到了望台的直梯口，探出脑袋向下方看去，但碍于视野被木板和墙壁阻挡，他只能看到明晃晃的油灯下，似乎有人影正在走动。 “走吗？好像是在叫我们。”克里斯转过头，身边的女孩却依旧在摆弄自己的魔法筒，似乎对下方的呼喊毫不在意。 “走？去哪里？下面…可都是魔鬼。”女孩的语气平淡，讲出的话却让克里斯不由愣了片刻。眼前脏兮兮的短发女孩，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魔鬼？那还挺有意思的，我去看看。”克里斯习惯性地捏了捏鼻尖，在女孩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扶着直梯的侧沿一步步爬下了望塔。自始至终，短发女孩都没有出言阻止，只是默默拿起工具开始调整自己的魔法筒。 海风伴随着微弱的摇晃，透过船舱窗户渗透进来，克里斯的动作很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在这里受到了压制，但好在对魔法与武技的记忆并没有丢失。 如果强行开启心象结界，应该能取回完整的力量，但克里斯又担心自己的虚无心象可能会直接破坏掉威尔逊的碎片世界。 “嘿！快过来孩子，今天吃鱼，老杰克刚刚钓了条大鱼！”粗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克里斯转过身才发现了望台下的 船舱里，约莫挤了十多个精壮的汉子，他们有的赤裸上身，有的只穿着亚麻短衫，正围在一盏油灯旁，等待着厨师分割烤好的鱼肉。 “啊…这就来。”克里斯此时的身形只有这些海员大叔们的一半，他迈着碎小的步子溜到众人身后，好奇地打量着那插在柱子上，比自己还大的吓人鱼头。 滋啦的香味早已溢满这不大的船舱，最开始呼喊克里斯的胡茬男人已经拿到了烤熟的鱼肉，正招呼着大家排好队不要拥挤。 魔鬼吗…为什么那短发女孩会将这些人称为魔鬼？克里斯抬起手，捂住了恢复如常的左眼，右眼顿时化作一片白色。只是与往日不同，魔眼的表面像是浮了一层雾气似得，严重干扰了克里斯的观察。 “怎么又在发呆！喏，拿好了。”胡茬男的声音再次响起，克里斯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水手们似乎都已经离开，队伍正好排到自己这儿。 “谢谢。”克里斯低下头，右眼的白光逐渐消退，他抬手接过胖厨师递来的木盘，上面安静躺了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似乎是大鱼的内脏，只是经过了简单的烤制，可见厨师的手艺并不算好。 “快吃吧，别嫌弃，现在食物紧张。可得感谢老杰克，有了这条鱼咱们就能回到安特卫普港了。”胡茬男叹了口气，又和厨师说起了前日食品舱破洞进水的事情。不少囤积的咸肉都被海水冲走了，奶酪也大多发霉，这使得海船不得不提前返航。 正当克里斯捧着比自己双手还大的木盘准备走开时，胡茬男却又忽然叫住了他。那满脸风霜的男人扶着克里斯的肩膀，目光向后探了探这才开口说道，“那孩子…没跟你一起下来？” “嗯，她好像比较喜欢自己的玩具。”克里斯点点头，并没有避讳或隐瞒。 “哎，这也没办法嘛…那孩子父母都死在风暴里了，打击应该不小。”胖厨师却笑了笑，十分熟稔地将烤好的鱼内脏切下一大块放在盘子里，轻轻递给了克里斯，不大的眼睛向直梯的方向瞥了瞥。 “她的父母曾经也在这艘船上吗？”克里斯接过餐盘，他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听情报的机会。 “你这孩子，今天话咋这么多？”胡茬男哈哈哈地笑了两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父母都在曙光女王号上，两周前在伊落三角那儿出事了，整艘船就只有她一个活着飘回来了。” “虽然好多人都说那是幽灵船，但孩子是无辜的。”胡茬男说着说着，对象却已经从克里斯变成了身旁的胖厨师，眼见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曙光女王号被处置变卖的事儿，克里斯这才端着鱼肉准备爬上了望台。 看来是这艘船的船长，收留了那短发女孩，并带着她一同出海。只是克里斯却并没有从那女孩身上看到丁点打击与消沉，如果不是听这些水手们闲聊，他完全想象不出女孩不久前才失去父母。 缇娜曾说过，她也会进入碎片世界，让自己寻找确认她的身份。但从刚刚的情报来看，水手们是知道那女孩的来历与过往的，她并不是缇娜。 “嗯…”克里斯倚靠在木梯旁，并没有立刻爬上去，而是将餐盘放下，反复观察着周围的水手们。与沃尔特那次类似，船上的这些人十分鲜活，就算是给他们做图灵测试也完全能够通过。 威尔逊究竟遇到了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在船上的存在感可谓十分稀薄。这样一个孩子，究竟为何会被奈亚盯上引导？克里斯检查了一遍盘子里的那块鱼肉，这似乎压根称不上肉，不过是一些烤糊的内脏和鱼鳔。心底却逐渐疑惑起来，他捏着焦化的鱼肉瞅了瞅，这才一口咬下。 嗯？坚硬的触感在齿间顶起，是咬到鱼骨了？不对啊…克里斯皱着眉头将鱼肉吐出，却见那硌到自己的“鱼骨”正从黑呼呼的内脏里冒了个尖。 白色的骨刺？像是某种鱼类的一截脊骨，但从模样来看，克里斯反倒觉得它更像是四叶草？！ 男孩的神情立刻绷紧，一切跟花草有关的事物都会引起他十二分的警惕，卖花女的每次出现都与一种花卉有关。他侧过头，看着一众大快朵颐的水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那根造型奇特的“骨头”从内脏堆里扒出。 难道是卡在大鱼胃中的？克里斯捏着那枚洁白的四叶草，脑海中却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来： “幸运的孩子，任何愿望都能实现…但是，你只有四次机会。” 第87章 万能的许愿机 四片叶子的三叶草代表幸运与幸福，这是克里斯前世记忆中的印象，只是眼前这通体雪白的草株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克里斯感到幸运。 “果然是这样吗…”克里斯捏着那鱼骨四叶草的柄端，反复打量了两下后便将其收好。海船上的小透明威尔逊始终干着打杂一类的零活，连分配食物都只能得到内脏下水。但这孩子却意外得到了深海鱼类腹中的“幸运四叶草”，拥有四次实现愿望的机会。 当真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克里斯并不怀疑这点，如果这四叶草当真是奈亚故意丢下的，以那位神明的能力，恐怕这鱼骨真能成为“万能的许愿机”。 贪婪…便由此而生吗？ 克里斯做了简单的推演，在心下对后续的发展已经有了些许预期。曾经的威尔逊在得到这鱼骨后，是怎么做的呢？许愿获得财富？实现不可能的愿望？克里斯暂时还没有头绪。 只是…… 克里斯捏了捏口袋里的鱼骨，心底却不自觉冒出了个难以抑制的想法：如果自己许愿解除亚托莉娅身上的诅咒，奈亚会帮自己实现吗？ 他在攻略贪婪试炼的事情，此时的奈亚不可能不知道。她一直试图引导自己堕入原罪当中，但如果这鱼骨真能沟通奈亚，实现自己的愿望…遂了奈亚的意以堕落为交换或许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亚托莉娅能得到救赎就好了，自己一直以来，不就是为了解除那份诅咒契约吗？ 毕竟，就算是自己真的通过试炼，见到了奈亚，她也不一定会答应放过亚托莉娅…而这许愿的四叶草，却相当于与神明的契约。 克里斯迅速摇了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瞬间，他真的被那疯狂的想法占据了上风，但很快克里斯又恢复了平静。这里毕竟是奈亚的试炼地，如果自己当真对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有期待，那样只会重走威尔逊的老路。 时间已经证明：那绝对是条无法回头的死路。 船舱内的水手们此刻已经分完了鱼肉，三三两两聊起天来，或许自从食品舱漏水以来，他们总算暂时安下心来了。克里斯看着盘里黑糊糊的烤鱼内脏，接着将两盘倒在一起，端着木盘便向了望台爬去。 与舱内热闹的情景截然相反，了望台上的女孩依旧在安静调试着自己的魔法筒。见到克里斯返回，她也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搭话。 “吃点东西吧，这是嗯…那名杰克大叔钓上来的，现在食物比较少呢。”克里斯将餐盘放在女孩面前，一大堆焦黑的内脏堆在一起，看着让人完全没有食欲。 女孩并没有回话，只是将魔法筒放到一边，端起木盘便用手扒拉着那些烤内脏，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慢点吃，你慢点…”克里斯看着女孩的吃相，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他自己的那份也在木盘里，女孩只是三五下便将盘里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这个孩子…似乎只和差不多同龄的威尔逊交流。克里斯的目光逐渐凝实，他进入碎片世界的共鸣契机，也是“望远镜”，她一定是对威尔逊十分重要的人，或许自己的突破点就在这女孩身上也说不定。 女孩毫无风度地舔了舔盘子，仔细检查了一番上面没有任何食物残留后，才随手将盘子丢到一边，又开始拿起魔法筒向月亮看去。 “吃饱了吗？下面那些大叔可不像魔鬼啊，毕竟还给我们食物。”克里斯眯起一只眼，倚靠在了望台的木板壁上，“是不是上一艘船的大人们，对你不好啊？” “……”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瞪了克里斯一眼，脏兮兮的嘴角上还挂着残渣与油渍。 “抱歉，如果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是我不好。” “你怎么好像跟个大人一样？明明只比我大几岁。”女孩的直觉颇为敏锐，见克里斯如此有礼貌反而哼了一声，“曙光女王号吗？船上的人没什么不好的，我爸妈也在船上。” “可是你父母…”克里斯尽量压低声音，但却并没有放弃打听情报，“抱歉，我不该说这个。” “这没什么，不用在意。毕竟他们都变成了魔鬼。”女孩对这个同龄的玩伴似乎并没有多少敌意，克里斯的问话也是随心情偶尔会答上几句。 直到夜色已深，克里斯才逐渐拼凑起曙光女王号的意外。女孩说船上的人都死了，包括她的父母，并不是因为海难，而是有人捡到了一些奇怪的鱼骨。 船上的人陆续开始死亡，但唯独女孩活了下来，她说船上的人都变成了魔鬼。直到数天后，在海上漂泊的曙光女王号却忽然在王都的吕尔港被人发现。 当时船上只有女孩正独自坐在了望台上，被码头工与水手们发现救下。至于那些鱼骨究竟是如何把船员们变成“魔鬼”的，女孩却是只字未提。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女孩观察着头顶的月亮，在克里斯思考整理情报时忽然站起身，单手扶着中间的桅杆。 “走？去哪里？”克里斯眨了眨眼睛，看着女孩攥起拳头不停捶着发酸的大腿。 “嘘，跟我来就好。”女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便摸着下行的直梯，反身开始往下爬。时间已经到了深夜，除了守夜值班的人外，大多数水手们都已经睡下了，女孩这会儿下去要做什么。 原来她会下到船上的吗？ 带着疑问，克里斯的动作却并不慢。他蹑手蹑脚地跟在女孩身后，慢慢爬下了了望台。下方的船舱里还残留着烤鱼的气味，只是胖厨师和胡茬大叔都已经回去了，就剩下一名值班的水手，此刻正靠在椅子上打着呼噜。 “嘘…”女孩转过身，冲克里斯挤了下眼睛，接着缓步从值班水手的身边走过。 海风吹荡在甲板上，克里斯忽一抬头便看见皎白的月亮正浮在船头。海面与天空的界限早已不再明朗，流云与海波同样波光粼粼，此刻站在舱外，他甚至有一种海船正缓慢驶向月亮的错觉。 只是那无暇的明月，静谧中又带着些毛骨悚然。 第88章 我所在意的… 女孩的动作很轻，却有种驾轻就熟的感觉，似乎对船上的布局十分熟悉。克里斯一路跟在后面，从上部船舱爬下，待看见甲板无人后，才跟着跳出转角。 体重很轻的两个孩子落在湿哒哒的船板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女孩扶在桅杆旁探着头，又对着克里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抓住脚边浸水的麻绳，向底仓的入口处摸去。 整艘海船的体积并不算特别大，船上的海员约莫也只有二十来人，底舱内一般是水手们的起居室，以及囤积货物与食品的舱室。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啊？”克里斯听着身后门板内陆续传来的呼噜，不由小声询问着女孩。过了这条下行的走廊，便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嘘…”女孩回身瞅了克里斯一眼，这才弯着腰快步跑过走廊，将对面的门轻轻拽开一条缝隙，像是游鱼一般钻了进去。 克里斯叹了口气，此时他还没能确认缇娜的身份与位置，本不想主动掺和进来。但考虑到女孩很可能是对威尔逊十分重要的人，他还是不希望放弃这条线索。 右眼的白色轻微浮现，孩童身体的克里斯忽然泛着淡白的光芒，双脚飘离地面，眨眼间悄无声息地飘过了满是鼾声的走廊，这才解除魔法。 这里是…克里斯拉开虚掩的门，海水与陈腐的霉味忽得灌进鼻腔，他皱了皱眉转头打量着房间内各种倒塌破损的架子。脚下的地板与墙面都有被海水浸泡过的水纹，墙角与板条箱里堆着不少已经发霉的土黄色奶酪轮碎块。 短发女孩正蹲在某个角落，侧身套着什么。这里看上去就是海船囤积食物的舱室了，克里斯扭过头，目光停留在不远处墙壁补修的木板。从先前的情报来看，似乎食品舱的破洞就在那里，此刻虽然已经被水手们彻底补上，但灌进来的水却没法那么轻易排干，以至于克里斯依然能踩到不少积水。 “你来这儿做什么？唔…哪些奶酪不能吃了，会生病的。”克里斯眼见女孩手里抓着一块满是蓝绿色绒毛的奶酪块，连忙出言阻止道。 “笨蛋…”女孩却好像看傻子一样叹了口气，随后脸上忽然绽出一缕笑容，她右手猛地一扯便从板条箱后拽出了一只卷尾巴的秃毛老鼠，它的身上到处都是斑驳裸露的皮肤，正被女孩拎着尾巴在空中不停蹬着四肢。 “我才不会傻到去吃这些发霉的奶酪呢。”女孩的右手上下提了提，接着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捏住老鼠的脖子将它彻底控制住，“不过我很好奇…吃掉这些发霉的东西，究竟会产生什么症状。” 克里斯眯起眼，海船上用作补给的奶酪轮往往又厚又重，即便前些日子船舱浸水发霉，但霉菌一般无法深入坚硬的奶酪，所以只要用刀削掉表层，内部硬当当的部分还是能吃的。女孩手里的这些碎块，显然是已经发霉被丢掉的部分。 眼前的女孩，是想让这老鼠吃掉发霉奶酪，然后观察它的症状吗…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还真是令人咂舌的兴趣。 “唔，可恶…吃啊，你快吃嘛！”女孩将老鼠摁在木板上，不停将小块的发霉奶酪往老鼠嘴巴里塞。但小家伙却只是扭着头，嘴里发出吱吱的惨叫声，压根吃不进去一点。 “呀！”还未等克里斯出言制止，女孩就忽然惊叫一声抽回了手，食指上印出了点点微小的血迹。那只秃毛老鼠只一眨眼的功夫就重新窜进了板条箱后面。 “咬到你了吗？快摁住，把血逼出来。”克里斯蹲下身，但女孩却对老鼠的咬伤完全不在意，她只是失望地盯着板条箱后面，那里似乎有她事先安置的捕鼠夹。 “又差一点…真是糟糕透了。”女孩不甘心地紧咬着牙关，自己的实验居然就这么失败了。眼见克里斯要来查看自己的伤口，她又连忙将受伤的手藏到了背后，“你，你要干什么？” “那老鼠看着不干净，不赶紧处理伤口的话，你会没命的。”克里斯尽力说服着女孩，那秃毛老鼠身上恐怕携带着不少病菌，以这条海船的情况，万一被感染基本上就宣告死亡了。 他不知道原先的威尔逊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但依照自己的判断来看，恐怕三百年前还是个孩子的威尔逊并不会太过在意一只老鼠的咬伤。 既然如此，就按照自己意愿来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女孩看着克里斯那副认真的样子，忽然笑出声，“就是一只老鼠而已嘛，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又不是没被咬过。” 克里斯却不由分说地抓过女孩的右手，好在后者也并没有怎么反抗，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男孩在拥挤挤压着被咬伤的位置，即便对方的处理略显粗暴，但她却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叫停对方。 “我以前听说过，老家的村子里，有人被老鼠咬了后…就染了病最后传得到处都是，死了好多人。”克里斯扯下自己袖口的布条，将其背在身后用圣法气浇灌通透，这才给挤出血的伤口小心包扎好。 女孩始终沉默地看着克里斯，平缓的呼吸声回荡在废弃食品舱内，直到他做完了最后一个步骤。 “这样就差不多了，等明天早上看看情况，再重新包扎一次。”克里斯点点头，看着女孩裹成粽子一样的手指，不由尴尬地笑了笑，他对于这种细致活实在不是很擅长。 “为什么呢？” “嗯？什么？”克里斯站起身，看着坐在地板上的女孩，似乎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女孩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对干净的瞳眸显得空洞洞的，“原来…你很在意我？” 怎么了？这还是克里斯第一次观察到女孩的这种表情，他注视着女孩的眼睛，“嗯…我的确很在意你的实验，为什么你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如果不介意的话…” “我真的很想知道实验结果！真的真的！可惜今天又没喂成那只老鼠。”女孩直勾勾地望着克里斯，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言语里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如果…如果你真的在意我。” 女孩空荡荡的表情中逐渐升起一丝期待与激动，将地上那些沾了污水的发霉奶酪放在手心，缓缓摊开在克里斯面前，“你愿意吃掉这个吗？代替那只老鼠…” 第89章 思维模拟 女孩的目光中写满了认真与渴求，直勾勾地注视着身前的克里斯，手上发霉的奶酪块看上去仿佛带着别样的滤镜。她没有在说谎… 克里斯只是静静注视着女孩，出于对她神态动作的观察，克里斯知道这并非是什么试探或考验。女孩是真心希望男孩做她的小白鼠，她想知道心心念念的实验结果。 当年的威尔逊是怎么回答的呢？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男孩对女孩是抱有好感的…如果当真是感性占据了上风，他或许会答应下来，以此来证明自己真的很在乎女孩。 但如果…克里斯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那根四叶草形状的鱼骨。万能的许愿机，如果威尔逊恰好得到了这种来路不明却充满神秘气息的物件，他的选择或许并不难猜。 “吃下这些奶酪的话，我很可能会死。”克里斯平静地看着女孩手中的奶酪，脸上却满是平和与淡定，“虽然我的确很在意你，但还做不到抛下性命的程度，所以抱歉请允许我拒绝。” 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对于克里斯的选择似乎也能理解。她放下手臂，将那些泛着斑驳霉点的奶酪随手丢到板条箱后面。 “哼！胆小鬼。” 女孩侧过头去，似乎对克里斯已经失去了兴趣，她仍旧跪在地上，将小脑袋探到板条箱后，来回寻找着什么，“多扔点奶酪块的话，老鼠们饿极了会自己吃掉也说不定。” “你真这么好奇吗？”克里斯忍不住询问道，眼前的女孩似乎对各种科学实验都有着远超常人的兴趣与理解，如果长大的话，说不定能成为一名学者。 “废话！不然我跑出来干嘛？唔…刚刚那只老鼠好丑啊，真是恶心。”女孩寻找一番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即便把板条箱后的草堆翻了个遍，她还是没能见到刚刚咬了自己的秃毛老鼠，“就跟被火烧过一样，毛都不剩几块了…唔，你说得对，看它那样子说不定真有什么病。” 眨眼间，女孩已经重新将自制的捕鼠夹重新安装好，在上面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奶酪。“走吧，看明天会不会有老鼠上钩。” 女孩站起身，在食品舱内环视了一圈后，十分熟练地找到了些藏在架子下面的金属工具，这才重新摸到门口，冲身后的小跟班招了招手。 直到二人重新爬上桅杆，女孩又和克里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小会儿，直到天边有些泛白，她才终于打了个哈欠。瞅了克里斯一眼，脸上扔没有太多表情，“你不回去睡觉吗？一直跟在我后面，真奇怪…” 原来男孩不睡在了望台上啊！克里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发麻的双腿，随即转身和女孩说了声明天见。只是当他趴在梯子上还未完全爬下时，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忽然开口冲着女孩的背影询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给了你一件实现一次愿望的道具，你会拿来许什么愿呢？” 克里斯的问题让女孩的动作微微停顿，她并没有回头反而笑了起来，“白痴，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我是说如果嘛…” “嗯……”女孩沉吟了片刻，并没有思考多久，“当然是许愿再许五个愿望啦！不…也许七个？哈哈哈。” 女孩的笑声十分自然畅快，像是雨水摔在台面上溅开似得，克里斯点了点头，便不再打扰对方，慢慢爬下了了望台。 他并不知道男孩晚上睡在哪儿，或者说其他对于碎片世界中的自己来说，他并不怎么需要睡眠。克里斯只是倚靠在直梯旁边，看着船舱内熄灭的火炉，开始思索起来。 女孩并不相信许愿机的存在，或许曙光女王号上的离奇惨案并不是许愿导致的？此外，她似乎对各种事物都有着极强的好奇心，同时被男孩爱慕着… “如果是威廉的话，他会怎么思考…”克里斯咬着自己拇指上的指甲，开始下意识代入那位智将勇者的思维方式，或许是由于迈入70级掌握了心象投影的原因，他总感觉自己能更真切地代入、共情，甚至是简单模拟旁人的思维。 这和主人格能够复刻心象有点类似，那家伙当初尚未觉醒心象时，似乎就在锻炼思维模拟的能力。克里斯还觉得江渚使用的不完全版的思维加速，只是克里斯目前还做不到那种程度。只是到达70级后，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蜕变。 奈亚不会允许男孩持有四叶草鱼骨后什么都不做：她希望看到的从来不是安宁与平和，只有行动才能带来“混乱”，这正是她想要的。 克里斯在脑海中想象着威廉侃侃而谈分析局势的样子，拇指上的指甲已经被咬秃了一块。但依照男孩小透明的性格来说，他可能不会主动许什么愿，除非是为了爱慕的女孩；或者…是遇到了什么无法抗拒的情况。 四叶草如果没有被使用，奈亚大概率会主动推动进程，但那会是什么呢… 食物匮乏？海怪袭击？克里斯忽然从思维模拟中退了出来，强烈的疲惫感与耳鸣灌注进他的脑海，让他一时间压根难以思考。他捂着额头，看着窗外平和的海面，心底已经大致有了推断。 不管贪婪试炼的本质是什么，但这艘海船的归航绝对不会顺利。说不定明天起来，就会有意外情况，来逼迫自己使用四叶草许愿。 只是…许愿就代表贪婪吗？克里斯总感觉有些不对，如果能通过许愿解除整船人的危机，这不是挺好的吗？自己究竟该不该使用四叶草呢。 此外还有缇娜的身份，船上的人自己还没有见全…虽然不知道缇娜究竟会不会是女性的形象，但这艘海船上除了短发女孩外，他还真就没看见过其他女性。看来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也得在男性中寻找确认一下… 难得在破解碎片世界的时候有帮手，自己可得尽快与缇娜取得联系。 第90章 泛滥的奇迹 昏暗的船舱逐渐被朝阳染成橘红，飘荡的海风便沿着空荡荡的窗户吹进，让克里斯浑身一阵激灵。他并没有感到多么疲惫，但似乎是借用了男孩身体的缘故，此刻他还是感觉头脑有些昏沉。 海船的水手们是不被允许偷懒的，即便只是天刚亮不久，克里斯已经能听见舱外呼喊招呼的号子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酸软的腿脚，将小脑袋向门外探去。 湿漉漉的甲板上，此刻正啪嗒嗒地一片嘈杂。许多白肚皮的鱼儿，乘着海波与浪头，争先恐后地跃上海船，它们的鳃部一开一合，摔在木板上后尾巴仍在不停拍打，看起来一片混乱。 几名早起的水手，正大声呼喊着同伴。他们的声音里满是亢奋与激动，似乎被眼前这幅堪称奇迹的景象所感召，甚至跪在甲板上，不停捕捉着搁浅的鱼群。 发生了什么？克里斯小心翼翼地走出船舱，另一边大人们也是越聚越多，只是那些疯狂的海鱼还在前赴后继地跳上甲板，仿佛这里对它们有着强烈的吸引。 “这是怎么回事？”一条大约三四斤的白肚皮恰好落在克里斯脚边，它不停翻甩着尾巴，口中还有细小的泡沫吐出。 “嘿！还不明白吗？这是奇迹！是奇迹！哈哈哈哈，是海神大人在眷顾着我们！”胡茬水手此刻双手张开，嘴里不停高喊着感谢海神之类的话语，周围的水手们也是纷纷抱起脚边的鱼，将其丢进木桶。 海船正处于缺少食物和淡水的危机当中，此刻竟然有鱼主动跳到船上！如此多肥美鲜活的白肚皮，足够船上这一二十号人吃上一两个月的了！这简直难以置信。 只是克里斯看着眼前的奇景，心下却不由紧张起来。他将手揣进口袋，指尖捻着那只四叶草鱼骨，轻轻眨了下眼睛。 一定有哪里不对… 注视着狂欢中的水手，克里斯的思绪迅速转动。他猜到了今天一定会有意外，奈亚可能会逼迫“威尔逊”许愿使用四叶草鱼骨。但从昨晚到现在，克里斯都没有许下任何一个愿望。 那眼前的奇迹究竟是怎么回事？奈亚的安排？可是如此…自己就更不需要使用鱼骨了呀。 正当他发呆之际，一名光着膀子的水手忽得将一只装满鱼的木盆摁到了克里斯怀里，“快，别磨蹭了，把这些鱼放到二层的阳台上去，动作快点小伙子！” 那水手脸上同样挂着兴奋的表情，在克里斯肩头用力拍了拍随即又开始埋头捡鱼。克里斯应了声，随即便向着船舱二层的楼梯走去。 然而他还未走出两步，只听轰隆一声，远处的海面上突然窜起一道巨型水柱，直直跃上云端。无数细小的雨点紧随而落，将船上本就湿漉漉的甲板弄得更加滑腻。 “那是…”克里斯站在楼梯前，转头看向巨型水柱，在阳光的映照下，一座斑斓耀眼的彩虹桥以水柱为起点，横亘在海面与天空之间。 “嘿！是彩虹岛，是宝藏之地！宝藏！！” 水手们的呼和声更大了，这可是水手们之间最为流行的传说：擎天的水柱与在巨型彩虹桥下的宝藏。没有人还在乎手中的鱼桶，他们纷纷跑到船舷或是舵台，在大副的指挥下，毫不犹豫地向彩虹的另一端转航。 奇迹…未免也太多了吧！ 克里斯还是老老实实将鱼盆端上二层，此时船上几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他将木盆放在宽敞处，随即开始打量船上的每一个人。 有些水手…似乎没有那么兴奋？克里斯趴在栏杆上，虽然理论上来说男孩已经到了干活打杂的年纪，但如今大人们可压根顾不上给他安排任务。 然而令克里斯未曾想到的却是，船上的奇迹并非就此结束，反而在整个上午接连出现！从忽然出现的美味佳肴，到如喷泉般从尿壶中涌出的金币，乃至海面上古怪至极的罕见景象，数个小时内几乎不曾停下。 而这一切，都在某个时间点后戛然而止——一名水手忽然惨叫一声，口吐白沫倒在了船舷上。 胡茬水手和大副很快叫来有医疗经验的同伴，但检查过后仍旧没能确定他的死因。虽然看上去像是中毒，但这个倒霉的家伙早上却并没有吃任何东西。 克里斯挤在人群后，由于身高原因，他压根看不清倒下的人有什么症状。但随着哄闹的人群你一声我一声的争论，克里斯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缓缓向后退去，脑海中接连闪过海船周围这小半天时间冒出的各种奇迹，忽然间一个大胆的猜测不可抑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或许…万能的许愿机，并非只有一株！ 克里斯捂住嘴，转身一头撞在一名水手的胸口，但即便身后传来骂声，他还是头也不回地往了望台所在的船舱跑去。误区！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以威尔逊为核心的碎片试炼，他下意识地将威尔逊当成了唯一被奈亚锁定的对象。吃出四叶草鱼骨一事，更是加深自己的误判，认为只有威尔逊得到了许愿的力量。 如此泛滥的奇迹，不太像是奈亚主动营造的。毕竟其中有蛮多都格外奇葩，但如果船上还有水手持有与自己一样的四叶草鱼骨，并带着怀疑与玩笑的心态许下某些愿望的话，那事情就完全说得通了！ 微弱的风压在克里斯周围流动拉长，他迅速撞进船舱，一口气窜上直梯。女孩依旧靠在了望台的木板壁旁，或许是因为昨晚的捕鼠行动，此刻她仍旧没有睡醒。 克里斯只是瞥了对方一眼便向朝向船头的木板壁跑去，微弱的白芒在男孩的右眼中流转，仿佛带上了一层雾气。 如果四叶草鱼骨不止一个，如果真如自己的推测那样… 克里斯的目光凝向了船头侧面人群聚集的位置，瞬间屏住了呼吸。一株白色的四叶草被水手们从尸体怀中翻出，上面的四片叶子中，已经脱落了一片。水手们看着这株造型奇特的骨头，场面却忽然像是被按下暂停，陷入了诡异且默契的寂静。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表达疑问，仿佛这也是众人默契的一部分。 许愿之人已死，但恐怕这并不会是结束。 第91章 博学的女孩 四叶草鱼骨，从尸体上翻出来的，的的确确与自己手中的一样，只是缺了一片叶子，或许正是他使用之后的影响。短暂的匆忙之后，克里斯此刻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的白色渐渐褪去。水手的死亡，是由于许愿导致的吗？万能的许愿机会有副作用，这并不难理解，但克里斯却很快否决了这项推断。 那名水手的四叶草只掉落了一片叶子，但上午冒出的各种奇迹奇景，可不下十多种。那么许愿之人，绝对不会只有死者自己，至少此时此刻其他人还没有出现死亡的征兆。 况且奈亚可是给了这四叶草四次许愿的机会，如果只用掉一次便会消耗生命，那剩下的三次机会反倒显得有些自相矛盾了。 那么… “嗯？好吵啊，真是烦死了。” 身后迷迷糊糊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克里斯的思绪。短发女孩咂吧了两下嘴，正不耐烦地从睡梦中醒来。 “吵到你了吗？不过船上出事了。”克里斯回过头，了望台下此刻已经恢复了喧闹，大副和医师不停安排指挥着现场，让人将死者的尸体抬回船舱。 “出事？出什么事了呢？”女孩站起身，揉了揉眼睛随即向下望去，只见甲板上乱糟糟的，各种鱼类与滑倒的人交错堆叠，到处都是呼喊和争吵声。 然而短发女孩只是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她转过身又回到自己的老位置上，开始摆弄自己手边的工具。 “我早就说过了，下面都是魔鬼。”短发女孩随意摆弄着手边的工具，似乎在尝试做什么手工，“他们应该是许愿了吧？就像曙光女王号上时一样。” “许愿？他们这样…是因为许了愿望吗？”克里斯心下了然，他之前便从女孩这儿得知了曙光女王号上，有人捡到奇怪鱼骨后就变成了“魔鬼”的事情。 女孩抬头瞥了一眼克里斯，又重新忙碌起来，“你不也捡到了吗？不然昨天为什么会问我愿望的事情。” 克里斯点点头并没有否认，他从怀里摸出了那枚精美的四叶草鱼骨，走到女孩面前缓缓蹲下，“船上应该有不少人都捡到了这个，上午出现了很多‘奇迹’，所以我并不怀疑它的效果。” “看来你还没有许愿，这是件好事，说明你还没有变成魔鬼。”女孩从克里斯的手中缓缓接过那枚鱼骨，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随即又抬起头看向对方，“我并不相信这东西，因为我不理解。” “但是它的确能够实现某些事情，这很有意思不是吗？”女孩眼中流露着一丝火热，“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研究这枚骨头，嗯…只有弄清了这鱼骨实现愿望的原理，我们才能救下面那些人。” 短发女孩的智力与探索精神，克里斯并不怀疑。从她能在这个时代手搓打磨出精巧的望远镜镜片就能窥见一斑，但此刻克里斯却在推演着当初的“威尔逊”是如何面对这个选择的。 他会将鱼骨交给女孩吗？还是说早先他便已经偷偷为女孩许了愿望？克里斯并没有犹豫太久便缓缓站起身，“你当然可以研究它，但是这枚鱼骨需要由我来保管。” “诶…你担心我会抢走它？”女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似乎对克里斯的回答很感兴趣。 “虽然你从曙光女王号上活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你不会使用这枚鱼骨。”克里斯摇摇头伸手指向下方乱糟糟的人群，此刻的他格外冷静，“许愿也许会有副作用，但那名水手的死亡，恐怕同样是因为许愿…是别人的许愿。” “哦？这样吗？”女孩眼中带着些许好奇， 示意克里斯接着往下说。 “嗯，恐怕是有人许愿让那名水手去死，接着愿望实现了。”克里斯背靠在栏杆上，脸上带着不属于男孩这个年纪的稳重与冷静，“所以这枚鱼骨我不能赠予你，因为它有着足以杀人的力量。” 短发女孩忽得拍手鼓掌起来，她的眼中满是意外与惊喜，“好棒啊！你变聪明了诶，哈哈哈…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没法交流的傻猴子，但果然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哇！” 短发女孩并没有因为克里斯对她的警惕而感到不高兴，反而似乎在庆幸小跟班的突然开窍。或许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曾经的男孩威尔逊，只是个笨拙憨厚却默默喜欢她的跟班吧。 女孩跟他虽然是朋友，但却完全交流不到一起去… “很好！我同意你的要求，你保管我研究！咱们一起探索。不过你真的想救下面那群人吗？他们已经变成魔鬼了诶，说不定会杀了你。”女孩看着手中的四叶草鱼骨，很快从角落的杂物堆里翻翻找找起来。 “当然，水手们给过我们食物，我不想看到这里变成另一个曙光女王号。”克里斯平静地点点头，比起自己的动机，他更在意女孩打算如何研究这枚许愿鱼骨。 “你真奇怪…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让我们开始吧！”女孩跪坐在地上，忽得抹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将鱼骨放在身前，她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红的血液在木板上绘制各种奇怪的符号与纹路。 她居然还懂魔法与炼金？克里斯心下暗暗吃惊，如此广博的积累竟然出现在一名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身上，这简直比船上实现的各种愿望更加堪称“奇迹”。 “这不是鱼类的骨头，上面也没有魔法的气息…奇怪，但是有种我不认识的力量。”女孩皱起眉头，但神色却愈发激动亢奋，她喜欢探索，旺盛的求知欲是她最大的乐趣。 “也许这是某位邪神留下的东西？”克里斯早先便用魔眼观察过这枚鱼骨，与自己曾见过的圣物类似，魔眼完全无法解析这小小鱼骨中的复杂白弦。 “有可能，如果是邪术的话…等等，我还有个办法。”女孩很快又重新专注在鱼骨上了，压根忘记了克里斯的存在。 后者则是静静注视着短发女孩，他心底同样生出一丝好奇。 奈亚的物件，她真能够破解其中的秘密吗？ 第92章 海员会议 眼看着女孩专心致志地摆弄那枚白色的四叶草鱼骨，克里斯却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空荡感，就像是自己算漏了某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样。然而尽管他已经将能够获取的情报都重新整理分析了数遍，但还是没能想通古怪的地方。 若说最令克里斯在意的，恐怕还是自己所扮演的“威尔逊”，究竟会在这场泛滥的奇迹浪潮中，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又是如何堕入奈亚陷阱的。 即便对女孩、对过往的曙光女王号，乃至船上的水手们，他都有了一定了解。但唯独对于最关键的人物“威尔逊”，他仍旧摸不清底细。 “罗伊！威尔逊，我知道你们俩肯定又藏在上面偷懒！”粗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果然女孩打算彻底研究清楚四叶草鱼骨的计划又要被打断搁置了。“快下来，大副有事情要宣布，你们也得过来。” “是胡子大叔的声音，他在喊我们。”克里斯转头看向短发女孩，此刻她身前用血液绘制的魔法阵正泛着粉白色的光晕，如果仔细看去，甚至能在空中看见不少零碎漂浮的符文。 只是对于克里斯与胡茬水手的呼喊，女孩都置若罔闻，就好像压根没有听见似得。克里斯见状只得弯下腰，冲下方喊道，“知道了，我们这就下去。” 碎片世界正在演化！就好像剧本的情节正逐步推进…克里斯又等待了短发女孩数分钟，但见对方法阵上的光芒黯淡下来后，这才走上前毫不迟疑地取下了法阵中央的四叶草鱼骨。 “诶！你，你干什么！！”女孩的注意力这才被拉回现实，她抬起头颇为恼怒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该下去了，喊你也听不见，你要跟我一起。”克里斯将四叶草鱼骨收进怀中，目光平和地看着短发女孩。 “唔，真没意思，我知道啦。”女孩揉了揉眼睛晃悠悠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缕神秘色彩，“你说的没错，这鱼骨上确实附着有邪术的痕迹，而且是非常强大的邪术，这真的太有趣了！” 克里斯瞥了后者一眼，对方似乎缺失了正常人的大多数情绪，只剩下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与兴奋，“比让老鼠吃发霉奶酪还有趣？” “当然！这可是能够实现愿望的东西，哈哈哈…不过看上去它还有些限制。”女孩挠了挠鸟窝一样的头发，“比如…我刚刚就许愿让我们俩离开这艘船，但是它毫无反应。” “啊？”克里斯刚从梯子上溜下，就被女孩的爆炸式发言惊得停下脚步，“你都知道是邪术了，怎么还敢用它许愿的…而且，你不会是打算带着四叶草离开吧？” “这是实验，是实验！反正有四次机会，就算成功了我们再许愿回来就是了。”女孩紧跟着从直梯上爬下，满脸写着不在乎。 “听好了，这鱼骨不是什么奇迹与馈赠，它是邪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使用。”克里斯十分郑重地叮嘱着身后的女孩。但女孩的大胆尝试也给克里斯验证了先前的推断——奈亚的四叶草，并不会满足一切愿望。 船上拥有四叶草鱼骨的人显然有不少，在看见那些接二连三出现的奇迹确认四叶草是有效的之后。恐怕抱着直接许愿回家或躲起来的人不在少数，但显然奈亚并不允许任何人通过许愿的方式离开这艘船。 “知道啦，你是在关心我吗？”女孩探着头，似乎对克里斯当下的状态十分好奇。男孩在一夜之间性格大变，这足以勾起她的兴趣了。 然而克里斯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眼有人方向，便跟着水手们一同摸进了最大的船舱。海船整体都是木质结构，位于船体靠后位置的船舱一共有两层，甲板上的是海图室以及平日里商议集会的地方。 入眼间到处都是摆放整齐的桌椅与立柜，此刻不算太大的房间内，挤满了海船的水手。他们或蹲或坐，有的靠在墙壁上，都似乎在等待桌前的独眼大副发话。 “罗伊，威尔逊？你们别站在门口，挡住别人了。”与克里斯相处最多的胡茬水手见到两名孩子，立刻起身招呼他们往墙角走。在这种海船的大会上，孩子只有旁听的权利。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最后几名水手才陆陆续续从甲板上赶来。当听到独眼大副说话时，克里斯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船上除了自己身后的短发女孩外，清一色全都是男性啊！缇娜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看来差不多都到齐了，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大副敲了敲桌面，声音低沉且有力，“贾尔斯死了，就在今天上午，你们大多数人都在场。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大副瞥了眼身旁的船医，后者很快将那只只剩下三片叶子的鱼骨摆在桌上。 “这是不祥之物！如果你们有谁身上还有类似的东西，立刻交出来，不然诅咒会害死你们的。”大副言辞激烈，仅剩的左眼也在微微跳动，“我不希望剩下的航行里，还有人因为私藏诅咒之物而死，这是我的责任。” 海船的船长早先便在事故里遇难了，此时这位独眼大副便是最有话语权的长官。然而他话音落下许久，船舱内依旧没有人开口说话，水手们依旧低着头围在舱内，压根没有动作。 “我再声明一遍！！这……” 大副的声音已经从严厉变成了愤怒，开始讲述起曙光女王号上发生过的事情，并强调了这些鱼骨的危险性。只不过他似乎知道的也并不多，只是听闻那艘船上的人捡到了奇怪的鱼骨，随后整艘船上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只剩下一名小女孩。 克里斯靠在墙角，听着身后女孩打哈欠的声音，目光紧紧盯着那位独眼大副，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太天真了，或者说…他的意图未免有些太过明显了。独眼大副身上，一定有四叶草鱼骨！ 第93章 海船上的黑森林 克里斯扫视着舱内众人的表情，众人只是耷拉着脑袋，并不怎么愿意与大副对视。危险也好，曙光女王号的遭遇也罢。大副此刻要做的，无非是使用威信与领导地位，让众人交出手中的四叶草鱼骨统一保管。 如果是诅咒之物，为何不直接丢进海里？反倒要统一保管…大副知道四叶草许愿的能力，甚至是已经许下过一次愿望。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清楚水手贾尔斯的死亡并不是副作用。 然而这正是克里斯认为他过于天真的地方。船上目前暂存的四叶草鱼骨数目不详，且有不少人知道了其真正的价值。只有那些还未来及许愿，又目睹了贾尔斯之死的拥有者，才有可能因为忌惮诅咒与副作用，而乖乖交出手中的四叶草。 至于剩下的… 果然，有一名瘦瘦的水手，在大副厉声的训斥下，缓缓走到桌前，将自己怀里的那枚四叶草鱼骨放了下来。很快，又接连有三四人交出了许愿的媒介。 “很好！你们是正确的，但…还有其他人吗？”大副见状终于点了点头，但似乎他也确定，绝对有胆子大的家伙仍在私藏！“呵…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我倒数五个数，不主动交出来的话…就全部开始搜身！” “五！！” “四…” …… 大副的声音铿锵有力，平日里他便是这艘海船的长官，面对这些部下与雇员，他有着十足的底气与威严。然而克里斯却忽然拉了拉短发女孩的袖子，冲她使了个眼色。 大副的目的是正确的，鱼骨的力量太过强大危险。如果不能控制住，早晚步曙光女号的后尘。但如此强硬地没收许愿鱼骨可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克里斯也不知是大副本就没考虑到这点，还是被贪婪蒙了心。 坚定的倒计时从大副口中吐出，但水手们依旧没有动静，只有克里斯较为熟悉的胡茬水手，此刻正焦急地看着屋内的众人。 “二！” “一！！” 最后的数字从大副口中吐出，仿佛敲响的丧钟。刹那间，独眼大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脸上的沟壑与皮肉全都僵在原处，单手捂住心脏，左眼瞪得老大猛得栽倒在了桌面上。 “查尔？查尔？？”胡茬水手与船医连忙起身，一左一右扶住倒下的大副，但后者只是瞪着眼睛，转身便没了动作。 “混蛋！到底是怎么回事？？”胡茬水手眉头紧皱，与船医当即开始对查尔大副进行抢救，但显然这已经是徒劳了。 身后的短发女孩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一样之类的话，克里斯的心情却已然跌进了谷底。果然自己还是太小看奈亚玩弄人性的方式了。 大副是在自寻死路，因为确认过四叶草能力的水手们绝不愿意轻易放弃许愿的机会。况且，这四次愿望机会，不仅仅代表无尽的财富地位，更是强力到足以自保的武器。 看谁不顺眼，看谁威胁到了自己，只要许愿让对方去死不就好了？如此简单又直白的逻辑，如果大副没有失去理智，恐怕也不难推断出。只是他对自己的权威有些太过自信了。 克里斯拉着短发女孩，悄悄往门口的位置挪动。船舱内已经再次开启新一轮的混乱，但克里斯却从不少水手的脸上看到了冷漠。 大副的死亡，克里斯压根没法阻止，因为“愿望的咒杀”简直毫无征兆与逻辑。而这恐怕也是海船彻底失去秩序的开始。 眼见短发女孩的目光一直盯着桌上那几枚已经被交出的四叶草，克里斯连忙拉着她溜出了海图室。 “别打那些四叶草的主意。” “为什么！！又不是你的，我偷拿一棵你也要管？”女孩满脸可惜，刚刚那股混乱劲，说不定真能得手偷到一株。显然，她并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但在女孩看来，研究远比生命有价值。 “现在开始，谁都不能相信，尽量保持低调，不然我们都活不下去！”克里斯低着头，迅速带着女孩远离这处是非之地。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否拥有许愿鱼骨，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为想抢夺鱼骨而许愿咒杀自己。 奈亚当真下了一盘“好棋”啊！克里斯咬紧牙关，几乎眨眼间，奈亚就将这艘海船变成了人人自危，互不信任的黑森林！每个人都有四次机会，四次许愿财富或一击必杀的机会。水手们不会胡乱浪费次数杀人，但如果确认了你同样拥有许愿的力量，那自然也不会留情。 只要杀死的人持有叶片未掉光的鱼骨，那将其捡回来后便能许下新的愿望。在这种黑暗森林下，人性中最原始的贪婪与自私将会被彻底放大。 与其相信别人，被套出情报咒杀，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获取更多次许愿机会！ “喂，慢点，你慢点啊！”女孩十分着急地跟在克里斯身后，他们几乎想也没想便向着了望台上跑去，只是这里也并非是安全之所。趁着海图室里水手们争抢桌上的四叶草时，他必须带着女孩转移到更加隐蔽的地方。 “可恶…赶紧收拾你的东西，我们得换个地方。”克里斯刚一爬上了望台便火急火燎地收拾起女孩的那一堆工具和“垃圾”，毕竟后者的研究可能还需要这些。 “唔，你怎么这么着急啊！” 克里斯并没有解释，此刻的他感到了十足的危机感，自己先前的大多数推演，都被奈亚撇了一道。如果有人许愿杀死自己化身的威尔逊，他会怎么样？ 克里斯绝不怀疑奈亚的能力，他一定会和那些水手们一样死去，毫无征兆且无法反抗。即便他已经是大陆上少有的圣域强者，即便他凭借心象已经和“神”短暂交过手。 但当奈亚的指尖轻轻滑动时，克里斯仍旧感到了难言的无力感…如果真到了绝境，恐怕自己只能强行撑开虚无心象，放弃这项试炼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 恐怕自己压根没法在被许愿咒杀后，安全离开碎片世界。 第94章 秃毛老鼠? 幸好威尔逊在船上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短时间内也许不会有人将目标放在他们身上，但这也不是绝对。克里斯不禁在心底苦笑，自己还是太过轻视奈亚的试炼了。 那位追求极致混乱的神明，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下轻松透过的关卡呢？毕竟，不论自己实力进步到何种地步，对于她来说都压根无所谓。 “当然着急了，你也不想还没研究完这鱼骨的秘密，就莫名其妙死掉吧？”克里斯一边收拾短发女孩的杂货，一边催促着对方不要磨蹭。似乎是听见研究的事，女孩脸上闪过一丝郑重，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少见地表示赞同。 “那快点吧！可是能去哪儿呢？这艘船还没曙光女王号大。”女孩似乎有些迷茫，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要不…食物舱？” “就这么办吧，总归比这里安全。”克里斯点点头，了望台这种可以俯瞰整艘海船甲板的地方，一旦混乱起来绝对会有人争夺。虽然他并不觉得食品舱是个好主意，但正如女孩所说的那样：船上压根没有什么隐蔽且安全的场所。 克里斯叹了口气，女孩足足收拾了好大一个包裹，里面装得都是各种工具与杂物。按照她的话说，这些都是有用的。 希望她能研究出什么头绪吧…克里斯帮忙背起大包，目光越过木板壁向下扫了一眼，这才先一步滑下直梯。如果自己的推测无误，四叶草鱼骨应该与那天老杰克捕捞的大鱼有关。 当时每个人都分到了一部分鱼肉，自己的四叶草鱼骨也是从内脏下水里吃出来的。短发女孩的那份是自己送上去，并亲眼看着她吃光的。 她并没有吃出异物的表情，或许女孩并未持有许愿的四叶草，这也是克里斯信任对方的原因。但他又无法完全确信自己的推论，毕竟短发女孩是经历过曙光女王号事件的唯一生还者。 她一定知道什么，但没有透露。只是眼下，克里斯也只能暂时躲避抢夺鱼骨的风头，将破局的希望放在女孩的研究上来。 船上的混乱还在持续，海图室内死去的大副在胡茬水手和船医的抢救下，也未能恢复生机。不少水手便将注意力投向桌上那数枚未使用的四叶草鱼骨上，但较为聪明的人从来不会主动暴露意图，因为那样只会让人知道自己同样拥有四叶草。 眼见不少人从海图室内溜走，克里斯躲在拐角处，趁着没人带着女孩一同钻下楼梯，往海船腹部前进。直到越过海员宿舍，克里斯才将身后的大包塞还给女孩。 “你躲在里面，尽量不要出声…”克里斯小声嘱咐着女孩，“那个…我暂时还不能给你，总得等咱们关系再近一步才行嘛，这对咱们来说都是大事。要是太草率，你肯定会忍不住开始琢磨研究的。” “哈？”女孩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过来，嘴角勾起一丝不服输的微笑，“那你可忘了对我的承诺，不然…我才不会放过你。” “嗯…照顾好自己。”克里斯的眼角始终瞥向海员宿舍的某间小屋，他转过身用后背挡住女孩，随后又说了些什么，这才转身往甲板楼梯的方向走去。 短发女孩正看着克里斯离开的背影和那间宿舍，略有不满地撇着嘴。她伸手翻整了下脖子后乱糟糟的头发，好像摸出了什么，这才熟稔地拽着大包走进食品舱内。 ……… 有人…海员宿舍内有人！即便克里斯的实力在进入碎片世界后被大幅削弱，但突破70级后的敏锐感官却依然存在。在他们收拾东西的时间，已经有水手从海图室里溜回了宿舍。 这里的隔音并不算太好，但无论对方会不会听见，克里斯都不打算暴露有关鱼骨的任何信息。否则他和女孩一旦被盯上，只会成为贪欲的祭品，死在这场泛滥的奇迹中。 幸好女孩十分聪明，很快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但克里斯依旧没把四叶草鱼骨交给她。毕竟，以她那要研究不要命的性格，绝对不会在乎有没有人发现，现在将鱼骨给她只会害死这孩子。 一路小跑回到甲板上的克里斯，却又很快犯了难。向来一副精神创伤、生人勿近模样的女孩可以躲起来，可自己这个小杂工不行：他没有理由躲起来！ 这时候他要是消失，反而会被怀疑身上有许愿鱼骨。如此，原本无害的小孩子身份，立刻就会成为害死自己的毒药。 自己应该不清楚四叶草鱼骨的魔力，目前的恐慌只是因为船上连续死了两个人，所以就算害怕也得回到胡茬水手那边。克里斯反复告诫着自己应该扮演的状态，如果这时，他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保存身上的烫手山芋就好了。 他此刻也并不完全信任短发女孩，即便自己可以确信对方并没有从鱼肉里吃出许愿鱼骨。但如果将鱼骨给她，对方想要独吞这枚四叶草鱼骨自己研究的话，女孩只要许愿杀死克里斯就足够了。 克里斯倚靠在栏杆般，思绪疯狂转动。自己应该还有些时间，但也要尽快返回海图室了。然而正当他接连否定掉几个想法时，几声细小的吱吱逐渐打乱了他的思绪。 “嗯？”他转过头，看着脚边台阶的侧边，那里似乎有一处不起眼的小洞。一只丑陋的秃毛老鼠正蹲在洞口，小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是昨晚咬了短发女孩那只！它没有害怕，也没有逃跑，甚至从老鼠洞里探出头，蹭了蹭克里斯的裤脚。 莫非！…克里斯不禁屏住呼吸，他的瞳孔微震，一个大胆到有些离谱的想法忽然闪现在他的脑海。克里斯蹲下身，见那脏兮兮的秃毛老鼠依旧没有离开，这才压低声音小声说了句。 “缇娜？” 那老鼠像是能听懂自己的话一般，忽得用力摆动着脑袋和尾巴，但由于斑驳的毛发，看上去格外滑稽。 克里斯倒吸一口凉气，缇娜居然变成了一只老鼠？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但秃毛老鼠却好像真的在回应自己的呼唤似得，不停做出各种奇特动作。 第95章 敦实的老杰克 克里斯看着眼前这只古怪之极的秃毛老鼠，心底却忽然松了口气。碎片世界的主人——威尔逊的记忆中并不会存在缇娜，眼前这只老鼠会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 “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克里斯伸手摸了摸秃毛老鼠的脑袋，后者只是蹭了蹭没有丝毫害怕，而这也更加深了克里斯的判断。 如果说在这场“黑森林”中，有人能让克里斯完全信任的话，那一定是和他一同进入碎片世界的缇娜了。镜中少女的目的便是协助他通关试炼，所以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克里斯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下周围的声音与气息，确认并没有人在跟踪自己后，这才从怀中摸出那支鱼骨四叶草，轻轻放在了地上。“帮我把这个藏到隐蔽的地方吧，等……” ………… 眼看着秃毛老鼠叼起四叶草鱼骨，转身钻回了老鼠洞，克里斯总算暂时松了口气。四叶草鱼骨此时对于他来说，完全是是“鸡肋”，能够让“缇娜”暂时帮自己保管这张底牌，他十分放心。 当然，凭借他的实力，想要一口气全灭海船上的水手，独占所有四叶草鱼骨消除危险也是完全能够做到的。只是克里斯可从来不会认为，他能够以这种方式通过“贪婪”的试炼。 不过很快克里斯又摇了摇头，对于缇娜变成一只“老鼠”的事情，他还是感觉有些怪异。但毕竟这里是奈亚的试炼碎片，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当克里斯返回海图室时，这里剩下的水手已经不到十个了，但倒在地上的数具尸体，显然便是混乱的牺牲品。大多数人在争吵与混乱之后便选择了离场，但没过多久便有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传来。 胡茬水手此刻双眼通红，他正守着大副的尸体，似乎试图和周围的同伴们争辩着什么，并没有人关心克里斯的到来。 “这肯定是那些该死的鱼骨！大副说得没错，当初曙光女王号上的那些尸体堆里，就是和它们一样的鱼骨头！诅咒盯上我们了，大家都会死。”胡茬水手双手摊开，手臂上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而在胡茬水手对面，一名敦实的中年水手却一把抓住了胡茬水手的胳膊，“我知道，我知道…马修，但现在问题却是，有人抢走了那些诅咒物。” 胖水手说话十分缓慢，但却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他指了指桌旁那些捂着胸口死掉的水手，这些人都是在争抢或守护“上交”的那些鱼骨时，忽然死亡的。“明知道是诅咒之物，但大家为什么要抢呢？我觉得我们需要首先搞清楚这个问题。” “那些家伙都被恶魔蛊惑了！”胡茬水手马修还在坚持着自己的论调，但强烈的恐慌与不安却又让他的思路里充斥着失败主义论调。 “其，其实…那些鱼骨可以许愿。”一名有些结巴的水手忽然开口，而他的话也立刻引得身边的两人用力点头。克里斯站在门口，依稀记得开口说话的就是先前在大副威逼恐吓下，主动上交四叶草鱼骨的“老实人”。 他们手上的四叶草鱼骨，已经在大副死后，被人在混乱中抢走了。但显然，他们之前也听到过有关“许愿”的声音提示。 “哦？许愿？具体是指什么愿望？”胖水手挪动着庞大的身体，十分沉稳地冲着结巴水手问道。 “什，什么都可以！不过我没有用过，但我觉得这就是他，他们抢鱼骨的原，原因。” 胖水手沉吟了片刻，终于点点头，“看来那些主动抢鱼骨的家伙，都是知道这鱼骨效用的…说明他们很可能自己也有同样的东西。” 不错嘛！克里斯眉头一挑，这名胖子水手的推理虽然简单，但却十分清晰冷静，也足够切中要害。他先前在分食鱼肉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名胖水手。克里斯缓步走进海图室，直到走进胡茬水手等人的视野中。“我，我见过上午有人蹲在船边，好像在自言自语。” “嘿！你小子刚刚跑哪去了！”胡茬水手一见到克里斯，心头的恐慌仿佛也消去了大半，他走上前来，猛得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你是说…你看到他们许愿了？”胖水手却仿佛抓住了克里斯话中的重点，不紧不慢地开口询问道。 “我不确定。”克里斯摇摇头，他很清楚自己这时候能透露什么信息，不应该透露什么内容。为了解开四叶草鱼骨的秘密，他必须要让抱团的这群人走上正确的推理。 眼下海图室里抱团取暖的这几人，大概率都是没有拿到四叶草或失去了四叶草的水手。但克里斯也并不完全排除，有持有者会混在其中，来规避视线。 “那的确是不祥之物，就算它能实现愿望，但引起猜忌和厮杀也是事实，嗯…所以大家还是不要贪心的好。”胖水手的思维似乎颇为缜密，他点点头，随即又补充了几点四叶草鱼骨可能的效果与危害。 “虽然这样做不太礼貌，但是…”胖水手的目光停留在克里斯身上，“我们几个都彼此确认过，身上是没有诅咒之物的，只有你还不能确定，而且你刚刚还离开了海图室。” 胖水手的话立刻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克里斯，胡茬水手皱了皱眉，很快拦在克里斯身前，“老杰克，这混小子不可能藏诅咒物的，放心吧…再说了，你不是说，刚刚那些抢夺鱼骨的人，才是拥有诅咒物的家伙吗？这小子可没有去抢啊。” 胖水手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是反过来就不一定成立了。身上有诅咒物的人，也不一定会去抢鱼骨，所以并不能完全信任…” “没关系的，你们不信可以搜。”克里斯则是十分坦然地走到众人中间，他看着针对自己的胖水手，心下倒是不由升起一丝好奇。原来钓上那条大鱼给众人分食的，不就是这位老杰克嘛！ 胡茬水手也没什么废话，立刻在男孩身上搜了好几遍，这才终于长呼一口气，抬起头骄傲地冲着众人说道。 “我就说吧！这小子不可能私藏的。” 第96章 怀疑 海图室内的众人见状也纷纷松了口气，许愿鱼骨的力量还是过于强大了。对于他们这些失去鱼骨的人来说，显然没有鱼骨的“同类”更有安全感。 “唔姆…没有鱼骨的话，还是可以信任的。”胖水手杰克点点头，他似乎对于胡茬水手马修颇为信任。只是下一刻，这位敦实厚重的大块头却又话锋一转。“但是你之前离开了海图室，完全有时间将诅咒鱼骨藏起来再返回…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得告诉我们你刚刚去做了什么。” “好了，老杰克，他还是个孩子，差不多……”胡茬水手马修叹了口气，他一直对克里斯很是袒护照顾，眼见胖水手抓着男孩一直追问，脸上不由有些不满。 “哈…哈…哈…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嘛，这件事可关系到大家伙的性命，小心一些总没有坏处。”老杰克依旧不慌不忙地解释了原因。随着这位颇有威望的水手话音落下，众人又将注意力投向了克里斯。 这家伙，似乎在针对自己？但…为什么？克里斯心底一凛，只是仰起头平静地注视着胖子的眼睛。胖子的谨慎与推理并没有问题，只是他并不清楚老杰克为何会对自己如此严格。 毕竟…按照之前的推论，威尔逊还是个孩子，而且也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杂工而已。虽然心下有些疑虑，但克里斯还是立刻摆出一副有些慌张不安的样子。“是，是她…她见到鱼骨有些害怕，我就跟着一起出去了。” 马修脸上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众人皆是笑吟吟地看着“脸红”的克里斯，好像男孩对女孩有好感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也难怪，毕竟那孩子之前是从曙光女王号上下来的。” “我之前看见你们一起出去了，而且她显然情绪不太好。”老杰克沉吟了片刻，这才点点头，脸上挂着真诚且和善的微笑，“对不起孩子，刚刚我可能有些严厉了。不过说起来…” “那孩子是曙光女王号上的唯一生还者，我们有必要找她了解下有关这些鱼骨的事情。”胖子的语速依旧十分缓慢，似乎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需要着急的。 “对啊，跟她交流可全得看你了！”马修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短发女孩虽然上了船，但或许是由于当日的创伤。除了同龄的杂工男孩外，她从来不跟其他人说话。 克里斯只是略带不安地点点头，表示没有关系。但他心底却已经将老杰克打上了警惕的信号。这位看似稳重靠谱的水手，此刻在不断引导话题掌握话语权的同时，还打算将众人的关注点推给唯一能和女孩交流的自己。 眼下，这群人对鱼骨持有者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但随着他们的行动与调查，大伙一定会成为持有者们咒杀的对象。越重要的人，越容易被盯上。 一定会有人阻止他们的调查！短发女孩的情报十分重要，能想到这一点的持有者并不少。而要阻止小团体与女孩的沟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许愿杀死男孩！ 克里斯的思维开始高速运转，以男孩的智力水平，这时候恐怕不会拒绝。虽然他也希望调查出许愿鱼骨事件，但将自己暴露在持有者们的视野内，显然不是个明智之举。可如果这时候拒绝，自己表现得不像是男孩威尔逊的话，众人必然会怀疑自己。 如果是江渚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克里斯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那张熟悉且令人厌恶的脸庞，思维却在快速向着主人格模拟。短暂的迟疑后，克里斯这才抬起头。 “其实我刚刚问过她。只是她就说了句：那些拿到鱼骨的人，都是魔鬼。她还说…”克里斯说到一半，故意停下来目光迟疑地看向胡茬水手。 “还说什么？”马修是个急性子，当即追问起来。 “她还说，你们也都是魔鬼，说我也沾上了恶魔的气息，让我不要再找她。她是不是…讨厌我了？”克里斯低着头，看上去颇为失落。在通过对江渚的思维模拟后，他迅速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最高明的谎言，一定是真话，只不过更换了时间与背景。 听到女孩称大伙为魔鬼，包括马修与老杰克在内，所有人都没有反驳或怀疑。只有马修挠了挠头，叹着气说道，“这也难怪，毕竟当时是咱们处理了曙光女王号上的资产，因为是被诅咒的船…所以包括那孩子父母的尸骸在内，所有东西都请牧师烧掉了。” 原来如此…克里斯心下了然，女孩和水手们有矛盾，原来是因为这个。只是冥冥中，克里斯又感觉，恐怕并不只是这些。 单凭“女孩讨厌他们”这种说辞，并不足以打消老杰克寻找女孩的计划。克里斯沉下气，趁着众人回忆短发女孩与树冠女王号时，立刻趁热打铁。 “其实我很好奇，这些鱼骨…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之前那艘船上捡到的吗？”克里斯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很快得到了胡茬水手的否认。 “不会的，当时虽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鱼骨头，但都烧毁了，怎么可能那么多人私藏。而且已经是两周前的事儿了，不会到现在才引起注意。” “我是，我是吃鱼肉吃出来的。” “我也是…” 几名上交过鱼骨的“经验者”，几乎不约而同地将诅咒物的源头指向了那天分食的大鱼。克里斯此时才暗自松了口气。他没能够帮水手团体去询问短发女孩，那就一定要在其他方面为这个临时团队“做贡献”，才能不被怀疑。当然，如果能够转移众人的注意力，那自然最好。 而此刻随着经验者的回答，已经不用克里斯再继续引导话题，水手们便将注意力转向了一旁敦实的老杰克。从那几名经验者的表情来看，克里斯似乎是问出了他们早就有所疑惑却没敢开口的问题。 因为，眼前众人的团队核心老杰克…正是钓上那条大鱼的人啊！ 第97章 马修的城府 克里斯的问题一经提出，便引得众人纷纷看向敦实的老杰克。几名曾经拥有过鱼骨的水手更是带着了怀疑与畏惧的神色，毕竟他们和克里斯一样，的确从那天老杰克钓上来的大鱼中吃出了四叶草鱼骨。 四叶草鱼骨究竟是万能的许愿机？还是带来死亡与毁灭的诅咒之物，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和老杰克有脱不开的关系。眼下被男孩挑明问出，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杰，杰克，你能解释一下吗？”似乎是由于胖子水手那敦实庞大的躯体，几名本就老实胆小的水手依然不敢语气严厉，只是小心谨慎地询问着对方。 “嗯…”老杰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看见就连一向十分信任自己的马修，此刻也在等着他解释回答，这才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那条鱼的确是我发现的，不过…说起来奇怪，我并没有钓上来，是它自己跳到了甲板上。这件事我也很后悔，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条鱼会有问题，而且食物又那么短缺。” “和我说实话，杰克。你到底有没有吃出四叶草鱼骨？”马修站起身，疲惫的眼眸中到处都是血丝，他单手扶着胖子的手臂，目光森然地问道。 老杰克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虽然是我第一个发现那条鱼的，但我并没有吃出来奇怪的鱼骨。嗯，这样吧，如果大家不相信，马修…你也来搜一下我。” 胡茬水手并没有废话，只是点点头开始在胖子的身上拍打翻找。好一会儿后，他才转过身，十分郑重地冲着众人说道，“老杰克身上也没有鱼骨，我用人格担保。” 看来马修在水手们中的威望确实很高，至少在听到他的担保后，大伙均是纷纷松了口气。克里斯仔细咀嚼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不断理清人物之间的层级与关系。 显然自己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有胡茬水手为自己作保，这个小团体里暂时不会有人过于为难自己…当然，除了那位老杰克以外。 “我并不想接触什么诅咒，比起许愿发财，我更想活着回到岸上去。”老杰克摇摇头，他知道此刻团结起来的重要性，并不希望自己成为怀疑的种子。“我的妻子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我。” 远航出海的水手们大多数没有家室的光棍，但这也并不是绝对。眼前的老杰克，似乎就有着一位妻子和两名可爱的女儿，他几乎将每次出海的报酬都寄回了家里。 “放心吧杰克，大家都能回去的。”马修走到众人中间，这位平时看上去不太正经的胡茬水手，此刻却格外严肃认真，“大家听好了，诅咒鱼骨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虽然我还不太确定，但那些拥有鱼骨的人，他们恐怕也能许愿杀死别人。所以，这种时候我们这些没有鱼骨的人，绝对不能再相互内讧怀疑了。” 马修说话间瞥了眼老杰克与克里斯，其的意味已然十分清晰。“相互猜忌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从现在起，任何人不许再怀疑同伴！” 马修的发言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可，就连杰克和克里斯也都点头表示了歉意。马修随即交代了下一步的行动方针：他希望取得船只的控制权，将海船开回安特卫普港。 “那些鱼骨持有者们，如果真的被愿望蛊惑了，恐怕不会愿意让海船回去吧？”一名水手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出来，“我之前就许过愿，想要回家但是没有生效。说不定…这些鱼骨有限制，而且只在海上有效果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躲起来的水手们…至少有二十多人。”老杰克点了点头，却已经记下了年轻水手留下的信息。 马修此刻却并没有言语，他只是默默走过人群，来到大副的尸体前缓缓蹲下身。克里斯从背后看去，胡茬水手吸着鼻子似乎在大副身上翻找着什么。 “如果他们不同意，那我们就交涉。”马修慢慢抬起头，手中的动作逐渐停下，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且坚定，好似一只雄鹰。而他的左手上，竟捏着一只三瓣叶子的鱼骨！ 是大副身上的鱼骨！克里斯呼吸微顿，他紧紧盯着马修从大副尸体上翻出的四叶草鱼骨，心底却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紧迫与不安。 这艘船上有很多聪明人。无论是心思缜密的老杰克，还是一众分析清楚了利害关系，选择隐藏起来的持有者们，都几乎是做了符合自身利益的“最优解”。 盲目行动的人，利欲熏心的人会很快在这座黑森林中被淘汰掉：比如大副以及那些哄抢四叶草而死的水手们。剩下来的，绝对没有泛泛之辈。 克里斯并没有想到，原本以为是老好人的胡茬水手，竟然也有如此深厚的城府。他之所以拼命守护着大副的尸体，恐怕也是猜出了大副可能是使用过鱼骨的“持有者”。 大副是因为逼迫在场众人交出鱼骨才被咒杀的，只是混乱中他的尸体被马修死死保护住了。就连克里斯都以为这不过是马修正直忠心的体现，并没有多想。 虽然有些持有者同样猜到了大副身上有鱼骨，但比起从这样一个颇有威望的“老实人”手里抢尸体，鱼骨持有者们显然纷纷选择了更为稳妥的争抢对象——桌上上交的那些鱼骨。 “如果他们已经变成了魔鬼，那我们同样需要对付魔鬼的力量，就算是诅咒也没关系。”马修捏紧了拳头。大副身上的那枚鱼骨还有三次许愿机会，而这也将成为团队里对抗持有者们的唯一武器。“我会把大家都平安送回家的！” 马修的言辞坚决，似乎已经做好了承受诅咒也要保护好众人的准备。只是克里斯注意到，当马修拿出那枚鱼骨时，几名曾经交出过鱼骨的老实水手表情有些凝滞。 他们看向马修的目光，显然变得复杂起来。 第98章 小水手? 马修的威望与领导力让他成为了小团体绝对的核心人物。当然，他手中拥有绝对力量的许愿鱼骨也是众人忌惮的对象。胡茬水手想要凭借这枚鱼骨对抗船上分崩离析的持有者，每个人都想活着回到岸边。 大副死去后，海船的混乱便从明面潜入了更深的海底。仅仅是半天不到的功夫，克里斯就听见了数声惨叫。虽然一众持有者们各自躲藏了起来，但这艘海船说到底只有那么些地方，遭遇几乎不可避免。 马修带着失去鱼骨的水手们，在船上搜索了许久。但也只是发现了几具没有伤口的尸体——他们显然已经死在了鱼骨的“许愿祝福”下。 “那孩子就在这里吗？”马修走在几人中间，目光越过两侧的海员宿舍，转头向克里斯问道。 “嗯，不过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我们交流。”克里斯点点头，心底却带着一丝无奈。他虽然极力避免参与到和女孩的交涉中，但对于想要解决诅咒鱼骨的众人来说，先前的生还者绝对是无法回避的线索。 不过既然没有办法回避，那也只能顺其自然，尽量小心警惕了。 “我知道了…”马修目光坚定，周围的海员宿舍内空荡荡的，许多门都是半开或掩着的状态。他知道自己必须快些行动，否则这艘船真就要在内讧与自相残杀中彻底毁灭了。“我们一起进去，其他人就在走廊里等着，别吓着那孩子了。” “我…还是算了吧，我不太敢见她。”克里斯屏住呼吸，心底却在祈祷着女孩能够理解自己的计划，和自己撇开关系。只是表面上，他还是装作胆怯害羞的样子，不打算跟马修一同进入。 “好吧，那杰克，我们一起进去。” 老杰克点点头，笑着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孩子，追女孩要勇敢点儿…尤其是这种有个性的女孩，她不会喜欢胆小鬼的。” 面对胖子的调侃和开导，克里斯只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底却松了口气，至少眼下团队内的这些水手，还有潜在可能监视着众人的持有者，此刻都知道了自己并没有参与到与女孩的情报交换中。 想要攻略这场试炼，自己绝对要利用好男孩不受重视的特点才有希望。 昏暗、潮湿，到处都泛着一丝霉味。这里与马修印象中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房间角落的架子后面，微弱的光亮似乎正若隐若现。 马修并没有呼喊女孩的名字，反而转身冲着克里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步向着亮处走去。 绿色的法阵，煮沸的坩埚，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女孩正专心致志地翻动手中的，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马修两人的到来。 马修此刻表现得极有耐心，直到女孩的实验告一段落，他都没有主动开口。随着绿色微光的渐渐熄灭，短发女孩打了个哈欠，这才皱着眉向马修与杰克这边看了一眼。“你们怎么来了？” “孩子，船上出事了…我需要你的帮助。”马修的声音平静且温和，但还是遭了女孩一个白眼。 “为什么？” “那些鱼骨，我怀疑和曙光女王号上的情况一样…抱歉，我不想提起那件事的，不过现在只有你能救大家了。” 面对马修的真诚，女孩却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摆弄起手边的炼金道具。杰克与马修面面相觑，直到片刻的寂静后，短发女孩才停下动作，自顾自地开口说起什么。 ………… 等待的时间是焦急的，身边水手们的情况却比克里斯还要糟糕。或许是发现的那一连串尸体，亦或者是由于失去了鱼骨这个生存保障，这些曾经上交鱼骨的老实人们，此刻变得十分焦虑不安。 粗重的呼吸声堆满了走廊，克里斯却只是蹲在地上，思考着下一步行动的计划。整件事情的脉络几乎已经清晰，但他总是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威尔逊究竟在这场泛滥的奇迹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按照沃尔特那时的经验，奈亚可是会不断引导诱惑试炼者堕入深渊的。就像是自己当时化身沃尔特时，也面临着许多重要抉择。 然而这次的贪婪试炼却让克里斯愈发迷惑了。除了那吃出来的许愿鱼骨外，自己压根没有发现任何奈亚存在的痕迹。这简直太过反常了，可克里斯却也找不到任何疏漏的地方。 咯嘣！一声闷响后紧跟着便是沉重的脚步声。食品舱的大门被忽然推开，面色铁青的马修从中走出，就连身后的杰克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怎么样了？” “她不愿说吗？”水手们纷纷围了上来，但马修却一抬手制止了吵闹的众人。 “不，那孩子都告诉我们了，但这事很复杂。”杰克摇了摇头，表示先回海图室去，再和大家慢慢说曙光女王号上的情报。尽量削弱自身存在感的克里斯，此刻也站起身默默跟上众人，只是他此刻同样好奇：女孩究竟和马修说了什么。 ……… 与此同时，海船二层船长的房间内。一名面容稚嫩、身材矮小的水手正躲在床下，手中捏着一枚四瓣叶子的鱼骨紧张地注视着外面。而在床铺侧面的地毯上，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正横在那里。 水手也是在海图室会议后逃走的持有者之一，他目光紧锁，却并没有钻出床底。直到片刻后，微弱的推门声才忽然响起。 哒哒…有人走进了船长的房间，脚步缓慢却又带着一丝紧张。瘦小水手始终躲在床下，眼看着进来那人似乎在尸体上摸索起来，她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三瓣叶子的鱼骨从尸体的怀里被翻出，那人得手后丝毫没有迟疑，快步钻出了房间。又等了好一会儿后，小水手才终于趴在地板上松了口气。 船上为了争夺许愿鱼骨，已经开始咒杀与躲藏，恐怕用不了一天，船上的水手就会死去大半。所有人都被这鱼骨蛊惑了，贪婪地沉浸在掠夺与被掠夺的泥淖中，无法自拔。 然而与其他持有者不同，小水手却并没有使用过许愿鱼骨，也没有参与咒杀。他只是到处躲藏着，搜集可用的信息而已。感受到没有人的气息后，小水手这才从床下钻出。 “必须…必须尽快确认他的身份。”他的眼睛坚定且带着一丝哀伤，将手中的四叶草鱼骨揣进怀里，小心钻出了房间。 “可千万不要死在混乱里了啊，克里斯！” 第99章 辩证的智慧 类似的混乱与死亡，在海船的每一处角落交替上演着。许愿对方的死亡，再从尸体上夺得更多许愿机会，在贪婪驱使下，几乎所有人都将除自己以外的持有者当成了敌人，就连海图室内抱团取暖的马修等人也是如此。 “曙光女王号上确实出现过大量能够许愿的鱼骨，当时船上的人也因为争抢而开始了自相残杀。”马修将那枚属于大副的许愿鱼骨放在桌上，眉头紧皱。“这场争斗没有胜利者，最后持有鱼骨的两人，也因为相互许愿诅咒，而一同暴毙，那些鱼骨也跟着失去了效果。” “那孩子并没有参与到鱼骨的争夺中，只是躲在船舱里，这才活到了最后。”杰克紧跟着慢吞吞地补充了一些马修讲漏的细节。 顿时有一名胆小的水手便急匆匆地询问:是不是他们不去争抢鱼骨，一直保持中立就能活下去。虽然他们同样有重新获得鱼骨的想法，但更想活命。 “嗯…这似乎的确是一个办法。” “不可能的！”眼见小团队里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始终不怎么说话的克里斯忽然摇了摇头。“大叔刚刚说了，曙光女王号上最后的持有者是同归于尽，这才结束了争斗。如果…这次最后有人胜利，拿到了所有的许愿鱼骨，他会轻易放我们这些知情者离开吗？” “没错，我们不能保持中立，放任混乱持续。”马修一拍桌子，克里斯所说的正是他想表达的观点，“想结束一切，要么所有鱼骨持有者都死去，要么就只有摧毁所有许愿鱼骨！” 根据小女孩那儿得到的情报，只有用四叶草成功许过愿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持有者。 上交鱼骨的水手里，只有一人用掉了一片叶子，当听见马修如此说时，顿时吓得满脸苍白。 “冷静点，艾比，我说了还有其他办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马修很快揭过这个话题，表示只要摧毁船上所有鱼骨，同样可以结束这场死亡闹剧。 四叶草鱼骨的力量并不是无限的，只能使用四次，四片叶子全部脱落后就无法再次使用了。此外，据说女孩所说，鱼骨本身的力量非常强大，外力无法摧毁，但可以利用另一枚鱼骨许愿，来破坏一整株四叶草鱼骨。 用规则的力量对抗规则吗…克里斯暗自揣度着马修讲出的这些情报，心底却又升起了一丝疑问。 为何女孩会知道这么多情报？并非克里斯不相信她曾在曙光女王号上的经验，而是先前女孩在看见自己手上的鱼骨时，显得十分兴奋，甚至还说许愿试了试能不能离开这艘船。 这说明，她先前恐怕真没有拿到过鱼骨？否则无法许愿离开这种事情，恐怕在曙光女王号上时，女孩就应该已经尝试过了。 那这些有关鱼骨的情报究竟从哪来的？虽然说一直旁观可能确实能总结出一些，但克里斯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女孩将这些告知了马修与杰克，而不是透露给关系更好的威尔逊。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但凭我们想拿到并销毁所有的鱼骨，恐怕不现实吧…”一名水手叹了口气，显然对马修的计划没有什么信心。不想与持有者们发生冲突这是人之常情，毕竟对方手里握着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鱼骨。 马修转头看了眼杰克，后者摸了摸肚子语气平缓地叹了口气，“唉，我们也不愿勉强大家，只是现在大伙抱在一起生存下去的可能更大一些，嗯…这样吧，愿意和我们一同回收鱼骨的就留下来，想躲起来的我和马修也不会阻拦。” 胖水手杰克的话顿时让小团体里的水手们开始犹豫起来，很快便有两人举手告辞。他们都是水手中最为老实本分的几位，正如杰克说的那样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开这场冲突。 克里斯默默注视着离开几人的背影，他并不打算离开。马修与杰克的计划是个不错的机会，自己不会特别显眼的同时，还能发掘许愿鱼骨的秘密。只是克里斯十分好奇，马修究竟会如何行动，来对抗能够轻易杀人的持有者。 片刻后，团队里的水手就走了一大半。算上克里斯这个半大男孩在内，只剩下了四人。而那位唯一留下来的水手，正是之前使用过鱼骨许愿的艾比。 眼见人走的差不多了，马修这才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克里斯，眼中带着一丝欣赏，“你怎么没走啊？我还以为胆小鬼肯定会躲起来呢，哈哈哈。” 马修的言辞虽然有些粗鲁，但语气中却很是欣慰，似乎对男孩能站在自己这边而感到高兴。 “这艘船就那么大，躲也躲不了多久…我还是跟着大伙一起吧。”克里斯倒是十分坦然。 马修点点头，确认海图室附近都没有人后，他才将桌上那枚鱼骨收起，目光变得严肃起来。“大家听好了，我们现在去收集尸体，四个人…也差不多！之后大家务必要一起行动，那些水手们会看到的。” 搬尸体？克里斯与艾比一样，第一次听见马修的计划。而一旁的杰克似乎对此已经早有预料。而当看见马修从怀里又摸出了几根白色的鱼骨头分给众人时，克里斯这才恍然明白了马修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他捏着手中的鱼骨，望向马修的目光不由多了丝意外，马修还真是厉害啊，看来自己打算低调的计划又要破产了。这当然不是许愿鱼骨，只是普通金枪鱼的骨头，没有任何魔力，只有尺寸和四叶草鱼骨相近。 虚张声势！ 海船上如今死了不少人，杀死这些人的凶手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对于暗中行动的持有者们来说，他们绝不可能掌握所有死人的情报。马修让大伙去收集死去水手的尸体，便是为了高调宣扬小队手中可能存在复数的许愿鱼骨。低调能够免于危险，但强大同样能够避开觊觎，这正是辩证的智慧。 黑森林中互不信任的野兽，是不会团结合作的。 第100章 克里斯的魄力 即便只有马修自己手中的那枚是真家伙，可持有者们并不知道。一旦“马修小队搜寻过船上的尸体”、“马修等人拥有多枚鱼骨”这两个消息蔓延开，落单的持有者们很自然地便会将它们联系在一起——马修等人也许愿杀死了持有者，并获得了多枚鱼骨。此时再想动手消灭四人，他们也不由地会掂量掂量。 因为纵使杀死了马修或小队中的某人，剩下三人依旧能够继承同伴的鱼骨，偷偷许愿咒杀并不会有什么收益。而若是当面冲突许愿被发现，甚至还有可能遭遇剩下三人的许愿报复。所以除非一口气连许四个愿望，将马修小团队一网打尽，否则只是白白浪费许愿机会。 然而一枚鱼骨也只有四次机会，人数优势无形中大幅增加了攻击的代价与成本。毕竟…抱团成群的四人，相当于有了四条命。当然这需要团队内绝对的信任，也是马修主动放任中立派自愿离开的原因。 有趣！克里斯重新制定好行动规划，心底的疑惑却更深了。海船上几乎没有什么蠢人，无论是马修还是杰克，他们对问题的分析与决断，目前看来都没有任何纰漏。 但这里既然是威尔逊的“陈列心象”，则说明三百年前马修等人最终还是失败了。探寻鱼骨的确很重要，但克里斯却已然从中跳了出来——他必须找到众人遗漏的地方，不能完全放任马修等人行动，用自己的力量扭转悲剧。 贪婪的试炼…究竟什么才算是贪婪？ 四人小队的行动颇为麻利，加上是高调行动，他们几乎毫不避讳地将海船上各处散落的尸体搬运收集到海图室门口。想必这一过程会有不少持有者看见吧？当然，也并没有人许愿攻击他们，这更加深了克里斯对船上众人智力的评估。 “十二、十三？”克里斯挨个数着堆砌起来的尸体，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已经死了十三个人，这才一天…” “安特托、纳图…”马修抬手轻轻合上面前尸体的眼睛，看上去满是疲惫，“……” 先前克里斯便从马修这里得知，算上男孩与短发女孩在内，船上的水手一共四十二人。鱼骨事件前，船长就因为意外而罹难，一直是大副在管理众人。 除去最初的死者与大副，剩下四十人半天多的时间就死了十三人，而无一例外这些人身上都没有许愿鱼骨，显然他们已经遭到了掠夺。 “应该还有二十一人藏在船上，之前离开的七个人是没有鱼骨的…”杰克稍顿了顿，语速还是那么缓慢，“也就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船上至少还有十四名持有者。” “嗯，但他们手里的鱼骨数目并不清楚，况且我们也不知道之前那些‘奇迹’到底消耗了多少许愿机会。”马修点点头，表示大家不要掉以轻心，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了桅杆与了望台。 克里斯靠在墙边，看着抱住脑袋的艾比，忽然站直了身体。他走到众人身后，转头顺着马修的目光向门外仰去，“了望台上应该有人，我们应该去找他们。” “你疯了吧？怎么可能去主动找那些持有者？”艾比一听眼前这个小屁孩乱说话，当即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他们会许愿杀死我们的！” “不，了望台是船上视野最好的地方。躲在那里的持有者，一定看到了我们的行动。”克里斯摇摇头，眼中却格外笃定。既然已经同意了马修的计划，他当然要继续保持团队的威慑力。 “那又怎么样？？” “也就是说，他知道我们可能不止一人拥有鱼骨。”克里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同时观察着马修与杰克的表情，“我们就堂堂正正地去拜访，然后…说服他加入团队。” “加入团队？”马修回过头，脸上露出思索之色。他只想想保持神秘与威慑，来避免遭到持有者们的袭击。马修完全没想到，男孩的想法居然会这么激进。 “对！我们有四人，对方却是独狼。他如果不是疯子的话，是不会用自己的命换掉我们一人的，理性考量下，我们有机会说服对方加入。”克里斯简单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当然，前提是许愿鱼骨每次只能许愿杀死一人，如果能够许‘杀死多个人’这种愿望的话，主动出击就没有意义了。” 这只是说给水手们听的，其实克里斯并不担心这种事情。许愿鱼骨必然有限制没法同时杀死多人，否则只要许愿：“杀死海船上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那不就直接从黑森林博弈中获胜了嘛！ 奈亚可从来不会整出这种无聊的“捷径”。 “但是，招募持有者进来，还是太过危险了。”杰克思忖片刻，还是觉得克里斯的想法太过冒险，“如果对方真和我们拼命，或者他们加入后，发现了真实情况。” “这当然是一种冒险！不过也是机会。”克里斯对杰克投去了赞同的目光，“新加入的持有者必定拥有鱼骨，团灭我们所需要的次数就会从四次变成五次，只要一鼓作气让雪球滚起来，我们就能整合散乱滥用的武力，重新在海船上建立秩序。” 黑森林的规则与秩序是弱肉强食、互不信任。但只要有一股强大到足以震慑众多野兽的力量出现，他们便能以此来重塑这片“森林”的秩序。 马修的威慑计划，无疑给了克里斯很大的启发。 “趁着落单的持有者手上的许愿机会还不多，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克里斯望着马修，尽力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如果不主动出击的话，我的建议就是躲在海图室里，保持神秘也有机会活到最后。但这样…我们还是得面对外面‘黑森林博弈’的最终胜者，到时候他手上究竟会有多少次许愿机会呢？” 第一天被咒杀掠夺的水手身上，可能只有一枚鱼骨。但随着人数的减少，活下来的持有者们手上拥有的鱼骨只会越来越多。正如克里斯所说的那样，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保持威慑熬时间，也无法逃避。 消灭他们所需要的四次机会，只会越拖越不值钱。 第101章 新秩序的开端 克里斯看着陷入思考的众人，也不着急催促。凭借自己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知道马修与杰克这两位聪明的水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奈亚用泛滥的奇迹与力量带来混乱，克里斯便打算反着来。 刀耕火种的时代之前，荒野便是一座座危险的黑森林。混乱、怀疑，想要活下去必须先下手为强，消灭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对象。野兽们都是如此…但是人类不同，克里斯的目的并不复杂，他要借势在海船这片黑森林里建立约束人类自我的“秩序”。 克里斯依稀记得，背负了审慎与秩序的勇者奥菲莉亚曾执着于此。虽然树海事件后，或许她的想法有所转变，但克里斯此刻倒是对“秩序”有了新的体会。失去限制的力量只会暴走，丢开约束的奇迹更能引发混乱，而这也是人类建立社会与制度，自我限制、自我约束的原因。 “果然，七种美德对于人类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啊。”克里斯在心底暗自感慨，目光却跟随马修转进了海图室内的另外两名队友。 “我同意这个方案。”马修的结论十分言简意赅，或许是没想到这个大胆的计划竟然会是克里斯这个半大男孩提出来的，他不由深深看了后者一眼。“等下我们……” ……… 团队内绝对的主心骨，自然非马修莫属了。有了这位满脸胡茬的中年人首肯，杰克与艾比都不再表示异议。心思缜密的杰克甚至在之后的讨论中，补充了许多细节上需要注意的地方。 天空中厚密的乌云逐渐堆积，海风裹挟着燥热与潮湿，压得船上的人喘不过气来。马修带着克里斯几人，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望台下的船舱，冲着直梯上面问道。 “我是马修！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你谈谈。”马修顿了顿，兀自仰着头向上看去，“再继续这样自相残杀下去，大家都会死在船上的，我们也都有鱼骨，所以更需要一起合作了。” 马修的喊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他转头看了看众人，这自然是意料之中。船上的水手都是熟人，一旦开口便很容易被认出。对方只有一人，更是不敢暴露身份了。 马修又询问了几句，但了望台上的人依旧没有出声，他皱了皱眉，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我已经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如果这还不够诚意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许愿杀死我，杀死水手马修！” “但是！当我死去的瞬间，我的三名同伴就会爬上去，然后许愿攻击替我报仇！大家都能许愿，就算你跳下来也没有用，只要确认了你的身份，你就必死无疑。”马修显然秉持着先礼后兵的态度，“所以…你有足够杀死我们所有人的叶子吗？” 滚雪球的第一步自然是赌！这一点克里斯与马修都很清楚，如果了望台上的水手已经杀过别人，他有可能拥有四次以上的许愿机会。 但按照克里斯的推测，敢于许愿咒杀、掠夺四叶草的家伙，大概率不会选择了望台这样一个近乎绝境的藏身处。不然他先前也不会急忙带着短发女孩从这里转移。 只要直梯被堵住，那么就只有跳下来这一个选择了。 片刻的沉默后，马修的死亡却并没有到来。了望台上，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寂静，“你想怎么合作？” 是泰勒！马修转头冲着身后的众人抬了抬下巴，水手出声的瞬间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加入我们！ 你可以保留一枚鱼骨，剩下的由大家共同管理。我们现在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每个人也都有防身与反击用的一枚鱼骨，大家一视同仁。”马修十分慷慨地提出了合作方案，他并不想向大副那样强占别人的鱼骨，而保留一枚鱼骨给新来者也是克里斯威慑计划核心。 这样既能使对方更容易接受，也能继续保持“每个人都是持有者”的威慑力。了望台上的泰勒并没有思考太久，他便从直梯楼探出了头，第一眼看见的正是马修温和且善意的笑脸。 “他真的下来了诶…”艾比对于大家的计划始终似懂非懂，眼见马修几句话就劝降了一名持有者，不由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因为他别无选择了。”克里斯松了口气，泰勒要么是没有四次许愿机会、要么是不舍得许愿四次来团灭马修团队。无论是哪种，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他看着慢慢从直梯上下来的泰勒，这位个子不高的水手约莫三十岁，他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拿出一枚三片叶子的鱼骨，“我没有多余的鱼骨，这一片叶子是上午许愿有鳕鱼吃用掉的。” “欢迎！”马修并没有废话，伸出手拍了拍泰勒的肩膀。大家原本就认识，但就连马修也没想到，只是多出了这些鱼骨，就明显生份了许多。 保险起见，杰克帮忙检查了泰勒身上有没有私藏鱼骨。确认对方的确只有那一枚鱼骨后，马修也履行承诺继续让他拿着那枚三叶的鱼骨。 泰勒满脸狐疑地看着马修，他原本已经做好了鱼骨被抢走的心理准备。毕竟对面有四个人，不管是许愿还是肉搏，被堵在了望台上的他都没有胜算。 然而满脸胡茬的马修，竟然真的只是邀请自己加入？泰勒看着手里的三叶鱼骨，心底的疑惑却愈发浓重。而后者在欢迎过泰勒后，也不避讳地继续和杰克商量着下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 克里斯瞥了眼将信将疑的泰勒，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信任的建立并不容易，尤其是在相互警惕的黑森林中。但毫无疑问，因为鱼骨而破裂的信任，此刻在泰勒心中正在重新搭建。 “那个…”泰勒忽然打断了马修与杰克，“你们如果想找其他持有者的话…唔，我之前在了望台上看见过，船长和大副的房间那儿，应该会有人。” 克里斯看着已经开始交投名状的泰勒，心底的闷结忽得一扫而空。看吧！奈亚… 贪婪是没法毁灭人类的，因为只有人…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啊。 第102章 暗号 泰勒的加入使每个人都振奋起来：扩大同伴的计划是可行的，强大且无解的许愿鱼骨能够瞬间杀死船上的人类，但恰如克里斯前世记忆中的核武器一样，有时候并不当真需要被使用，就能发挥同样的作用。 泰勒很快提供了几处可能有人躲藏的地点，这些都是他在了望台上偷摸观察到的，原本打算用作规避冲突。但此刻既然加入了马修团队，他也毫不吝啬地将其贡献出来换取众人的信任。 威慑计划在随后的半天里，进行得格外顺利。直到夜幕降临，马修又成功在大副房间与维修室里，围堵劝说了两名新同伴的加入。独狼水手们难以对抗持有者联盟，只要被集体行动的马修等人堵住，只要还能保持冷静，他们几乎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然而正当巡查结束，众人准备返回海图室大本营时，克里斯刚松了口气，却又不自觉地抬起头向不远处的拐角看去。此时，一道矮小的身影正快步从桅杆旁穿过，眨眼的功夫便钻进了向下的宿舍层。 “诶？刚刚是不是有人跑过去了？”新加入的水手愣在原地，伸手揉了揉眼睛，似乎发现那人的并不只有克里斯。 小团队的七人全都停下脚步，马修皱起眉头，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个子不高，看着挺年轻…奇怪，我怎么不记得船上除了罗伊和威尔逊外，还有别的孩子？” 别的孩子？胡茬水手马修是海船上资历最老的船员，船上几十号人里不可能有生面孔。这船上的一切，都是根据威尔逊的记忆复刻出的，连马修都没见过那名水手，说明威尔逊同样不认识！ 克里斯忽然睁大了眼睛，但又迅速恢复正常。威尔逊记忆中不存在的人，缇娜？下一刻，那只秃毛老鼠的样子又忽然在克里斯脑海浮现。自己的确是刚出宿舍层时，在这附近遇到的那只老鼠。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缇娜中了某种诅咒？ ………… 持有者们之间的争斗无时无刻不在上演，但到了夜晚，水手们还是会服从于本能而感到倦怠。虽然克里斯与杰克都坚持，晚上也可以一鼓作气继续寻找落单的持有者。然而马修却还是否决了这个计划。 夜晚躲避追堵会更加容易，尤其是在敌暗我明的状态下，此时出击，无法彻底堵死对方退路，从而遭到反击减员的概率并不小。此外马修同样认为，既然是劝说对方加入，自然要等到白天堂堂正正拜访才能显出诚意。 夜晚冒然接近持有者，恐怕只会被当作敌人。 简单约定过明天行动的时间，马修同样交代了众人都不可以离开海图室。即便外面可能会有水手死去，但加入团队的众人绝对不能参与。马修凭借自身的威望与核心四人团队的协作，保持了临时的约束力，众人倒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提出异议。 “除了守夜的人外，大家早点休息，这里还有上午抓到的鱼。”马修冲着大家说完，转身找个角落坐了下来。守夜的人选则是杰克安排的，新加入的三人与核心团队的四人两两一组，轮流警惕外面的动静。 海图室的桌子已经被移开，房间正中央则摆了个小火盆，旁边则是几盏提灯，似乎都是从仓库那边临时找来的。几人各自找了块地方坐下，只是虽然已经加入，但他们依旧很少彼此交流。只有稳重淡然、说话慢吞吞的杰克，偶尔会和没睡觉的人说上几句，但话语又很快被淹没在海潮声中了。 “不能离开海图室吗…”克里斯暗自思忖起来，他想去调查一下那矮个子水手的情况，但显然眼下脱不开身。 就算是到了自己守夜的时候，同样还有另一人在监督着他。克里斯躺在紧闭的窗户下，侧身望向窗外，耳边却不时响起咳嗽与衣物摩擦的声音。 如果用风魔法的话，克里斯的确记得希尔芙曾经演示过一种7级的魔法，能够以风为媒触感知探索远处的物体。那种感觉和精灵附体的状态十分类似。 只是以他目前的解析能力，除了空间系的漂浮术外，他还无法释放出任何一种高阶魔法。更何况在实力遭到压制的碎片世界里了。 “要是希尔芙在这儿就好办了。”克里斯咬了下手指头，但很快又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如果希尔芙在这儿，想联系缇娜他还需要精灵附体做什么？只要让希尔芙出去看看不就好了，反正又没人能看得见她。 “其他人看不见…？”克里斯揉了揉自己的左眼，此刻他使用的是男孩的身体，左眼自然完好无损。克里斯的右眼逐渐蒙上一层白雾一枚细小的白色短弦却忽然顺着克里斯的指尖滑了出来，就好像一只蠕动的蛆虫那样。 精神力消耗的速度有些超出克里斯的想象，然而他还是尽力控制着线头，沿着窗口的缝隙溜到了外面。魔眼是无法看穿物体的，一旦被隔开，克里斯就就不能不凭借记忆与黑瞳线头的触碰来控制方向了。 整艘海船约莫三十米，大致的平面结构克里斯已经在白天硬记了下来。通往船员宿舍的楼梯并不难找，距离海图室只有十多米。靠着不断“碰壁”，识别木质结构，克里斯很快在脑内重构了路径。 一丝丝汗水顺着男孩的额间滑下，但他依旧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泛白的双眼连分毫的眨动都不曾出现，看上去格外骇人。 “是这里吗…”克里斯的精神始终绷紧，终于寻到了下行的木质楼梯。如果猜测没错，线头此刻应该已经抵达了船员宿舍的入口。这里也是通往食品舱的必经之路。 无论是秃毛老鼠，还是矮个子水手，克里斯都是在这里见到的对方。 “得留下些暗号才行，嗯…”他在脑海内翻找着自己为数不多记住的单词，然而很快他还是打消了留下讯息的想法。毕竟他无法确保船上的持有者们都看不懂文字。 必须是能够引起缇娜注意，且只有她能够明白意思的记号。 第103章 权力的演化 黑瞳的线头是线弦视角下的“手术刀”，而网格白线的切断重连，则会直接影响物体的结构或状态。这一点在青原树海调谐重构草籽时，克里斯便已经很熟悉了。 此刻魔眼的力量被削弱，加上无法直接观测，操控线头的难度提高了不少。但如果只是刻画些符号的话，克里斯自问还是做得到的！ 海风吹着浪头，将时间推入深夜。直到克里斯被杰克喊起来换班守夜时，他眼中的白雾才逐渐褪去。克里斯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但还是慢慢站起身来到火盆边。 “辛苦啦，不过这是非常时期，还是再坚持下。”杰克似乎也看见了克里斯额头上的汗水，他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慢声细语地安慰了克几后者。 “嗯，没关系的，我也要尽一份力嘛。”克里斯脸上挂着微笑，虽然符号镌刻比自己想象中的困难不少。但他还是在台阶旁留下了暗号。剩下的就是希望缇娜能够发现自己留下的讯息了。 ……… 一夜无话，小团队此刻已经拓展到了七人，在“全员”持有鱼骨的状态下，这绝对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海船上最强大的力量。或许就连水手们自己也没有想到，最初他们只是连鱼骨都没有的弱势群体，这种转变简直称得上是魔法。而这种转变的最直接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团结”在了一起。 当海面上的波涛染上金白色，马修便又早早带着众人开始了新一天的拜访计划。威慑、劝服、拉拢，计划依旧按照克里斯预期的方向进展着，新加入的持有者又多了两人，甚至还交出了两枚用了两片叶子的四叶草鱼骨充公管理。 此刻，桅杆与船舵的露台上，马修团队正大张旗鼓地开着作战会议。 “就算昨天晚上没有死者增加的话，嗯…现在也应该已经到时候了。”杰克敦实的身体靠在桅杆上，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我们有九名持有者，其中五人都是聚拢加入进来的。” “昨天说有十四名躲藏起来的持有者，去掉五人也还只剩九人了，如果昨天晚上有人遇害，那零散持有者的数量会进一步减少。”杰克的分析很有条理，此刻团队明面上已经拥有了过半的力量。 当然，杰克、艾比、克里斯三人实际上是并没有鱼骨的，这是团队里最核心的秘密。 “是说我们已经占绝对优势了吗？”新加入的一名水手好奇地问道。 “不，是到了剩下的人联合起来对抗我们的时候了，是这样吗？杰克。”马修却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将海船上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但还是没能发现其他人的踪影。说明他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零散持有者们的警惕。那些人在有意躲避团队。 “是的，独自一人是不可能赢过我们的，剩下的人恐怕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并不想加入我们，也不想交出手里多出来的鱼骨。”杰克还是一副慢吞吞的样子，但在场众人却没有人会对他升起轻视的想法，“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学习我们：用联盟对抗联盟。” 一名剃光了头发的壮实水手忽然不耐烦地哼一声，“哪这么麻烦？剩下不知生死的持有者，还有九人对吧？那这样好了，我们每个人都用掉一次许愿机会，现在就杀死他们不就好了？反正船上的人马修老大你都认识，排除掉在场的和没鱼骨保持中立的家伙们，剩下哪些人在逃，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麦考利，大家之前都是一艘船上的同伴！我还是希望和平交涉。”马修看了光头水手一眼，对方说的确实不错。没有被发现的持有者水手，他已经能够通过排除法确定名单了。只是他正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流血，为了带大伙回家才组织起这个团队的，马修并不想多造杀戮。 “同伴？呵，现在还活着的持有者，哪些没许愿过杀死同伴？”麦考利显然对于马修不是很服气，他自己就许愿杀死过一名持有者水手，并夺走了一枚鱼骨，“要说我直接先下手为强才行！至少我们能活下去！” “嗯…我也还是赞成马修的观点呢，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等对面也联合起来后，我们双方都派出使者交涉达成停战，没有人想死在这，只要能相互合作回到安特卫普港就足够了。”杰克摇摇头，此刻同样开始为老大站台。当然胖子此举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他们三人都没有鱼骨。 如果按照麦考利的提案，每人都许愿一次杀死一名在外的持有者，到时候他们三人暴露后，支撑团队的基础可就完全崩溃了。所以无论马修有什么样的打算，克里斯三人都会始终和他抱团。 “哼！胆小鬼…”麦考利低声说了一句，也并没有继续坚持。但他很快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打断了还在分析局势的杰克，“我说，咱们团队里大家既然都是持有者，那到底听谁的？听谁的都不合适吧，我觉得我们得投票决定。” “投票吗？”马修双手撑在桌子上，这张桌子还是从海图室里搬过来的，他看了看杰克与艾比，还有躲在众人身后一句话不说的男孩，思索了片刻后点点头，“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你们的领袖，我只是这个团队的发起者。决策的话，确实可以通过投票决定，不过要至少有三个提案才行。” “哈哈哈，没问题！”麦考利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刚刚紧张的氛围也在笑声中逐渐淡去。虽然只是投票权，但以麦考利为首的新人们，也确实获得了部分话语权。 克里斯默默注视着一切，忽得低下头皱起眉头。 好像，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104章 分权 领导与决策，这是持有者团队里最核心的“政治权利”，最初团队人数较少且相互信任时，他们是以马修为核心的寡头制。而当随着对新人的吸纳收拢，团队里逐渐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同样保留了一枚鱼骨的新人，自然是无法忽视的力量，而新加入者同样渴求获取“权力”。 所以为了安抚新人，马修做出让步，将投票的权力分给他们。只是马修却还是留了道保险：规定至少要有三项提案才能发起投票，如此九人中，原本的核心团队至少会占据四票——即最差的对立情况也能实现“四四一”的平票局面。 越大的团队越难以管理，其中的内耗与争斗也自然愈发严重，而推动这种内耗的根本原因……不正是贪婪吗？ 事情正在向着某种既定的轨道偏移，克里斯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贪婪的欲望恐怕还是会弥漫，只是换了种形式，从黑森林中的野蛮豪夺，变成了文明体制下的明争暗斗。 可整合持有者的威慑计划明明是自己提出的，海船上的秩序也确实在慢慢恢复。如果这本就是既定的走向？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入了奈亚的陷阱？克里斯眼前慢慢浮现出卖花女那身漆黑的礼服，对方仿佛正在冲自己轻笑。 他逐渐攥紧拳头，目光由一瞬间的不安，慢慢变成得坚定起来。克里斯可没有打算认输，他看着还在讨论协商投票事宜的水手们，不由自主地向了望台的方向看去。 或许自己也需要留个后手来避免最坏的情况。 ………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恰如杰克所预料的那样，他们在中午时分便接到了从货仓楼梯那儿扔来的木板，上面正是零散持有者们要求谈判的讯息。 不过此刻称他们为零散持有者联盟，或许更加合适。由于马修团队的逐渐扩大，使得他们感到不安并被迫暂时联合起来，对方要求今天入夜后在厨房进行谈判，每方只能派四名代表参加。 这件事使得马修等人开起了漫长的会议，不断讨论着谈判底线与要求。期间杰克数次看向男孩，或许是希望提出过威慑计划的克里斯能够帮忙提些建议。但克里斯却始终没有参与其中，就好像当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男孩一样。 “去谈判的人就由我和杰克，还有麦考利，嗯…泰勒？你们怎么样？”眼见太阳快要落山，马修扶着桅杆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麦考利是新人里的刺头，多次提出过反对声音，而泰勒则是第一个加入团队的外来者。马修对平衡的考量十分仔细，而这次也没有遭到麦考利的异议，顺利确定了人选。 “其他人就留在这儿，嗯…或者呆在海图室里，不要接近厨房。”马修冲剩下的几人吩咐道，胡茬水手的精力此刻都放在即将到来的重要谈判上，似乎对于团队内的众人也没有太多过问的心思。 克里斯始终趴在桌子上闭目打盹，等到代表们全都出发后，他才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周围的团队成员们，要么紧张不安、担心谈判的进程；要么则是和克里斯一样无精打采。毕竟剩下这些人都不是团队里的核心人物，谈判自然由老大们去负责，除了涉及自己的利益外，他们倒也没太多动力。 “我回趟海图室拿点鱼吃…”克里斯露出了然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后，便跳下桅杆平台向海图室的方向走去。 看来缇娜已经看到自己的消息了，他朝着船舱的下行楼梯瞥去，在台阶的边角处，恰好有一朵碎裂成五瓣的黑色乌鸦标记，旁边还刻了几处点与圈的符号组合，以及一处打了叉的“锤子”状划痕。 克里斯走到海图室后却并没有进去，而是闭上眼加强了感知，快步朝着了望台直梯所在的船舱跑去。 人的气息，虽然感觉上不太清晰，但克里斯还是发现了了望台上有人活动的迹象。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脚下轻点，只是扒了下直梯扶手便一跃而起。 这里原本是泰勒躲藏的地方，但此刻海风与木板之间，却站着一名身材矮小的水手。他单手扶在木板壁上，看向直梯口的目光带着些许警惕与不安。 漂浮而起的克里斯眨眼间就从下方窜出，稳稳落在了了望平台上，一时间与矮个子水手目光交错。 “缇娜？” “克里斯？” 克里斯与矮小水手几乎同一时间开口，后者这才终于长舒一口气，猛得抬手打了个响指。无声的球形结界随即展开，将整座了望台包裹在内。 “好啦，现在不用担心被听见了。”矮小水手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他看着眼前的男孩忽得笑了出来，“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小孩子，哈哈哈…难怪我找不到。” “应该是因为威尔逊是小孩子的缘故吧，你不都变成老鼠了嘛，还说我。好了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男孩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四叶草鱼骨在哪里？” 矮小水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变成老鼠？是在说她像老鼠一样在船上到处躲藏吗，这倒是说得也没错，“鱼骨的话，在这里。” 缇娜从怀里摸出一枚四片叶子完好无损的许愿鱼骨，递给克里斯。 四片叶子，没有使用过，应该是自己之前交给秃毛老鼠藏起来的那枚。克里斯接过鱼骨，稍稍打量了下，这些鱼骨外形完全一致，当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枚鱼骨你拿着吧，情况目前有些不太妙。你不存在于威尔逊的记忆里，这是我们最后的保险。”克里斯抓过矮小水手的手，又将鱼骨塞回了他的手心，“你…是不是一直在观察马修等人？” 矮小水手点点头，“你们动静弄得这么大，船上恐怕都注意到了。我猜到你有可能也在里面，但还是看到你留下的魔镜标记，才确信的。” 克里斯露出了然的神色，“怪不得到今天中午才行动，缇娜你果然很谨慎啊。” “中午？”缇娜捂着嘴，继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发现了啊！怪不得水手们开会你一句话都不说。嗯，木板上的谈判信息…” “确实是我留下的假消息！” 第105章 会面 零散持有者们要求谈判的可能性的确存在，这一点克里斯也不否认。但这是最理想的状态，团队人数到达九人是今天上午的事情。零散持有者们的消息绝对不会那么灵通整齐，除非他们一早就已经达成了联合。 更何况，如果那些水手真的有意愿谈判，绝对不会只提出四人的代表名额。身下的持有者们，手上大多数都拥有多枚鱼骨，他们很难像马修团队这样找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认可的核心人物。 即便他们同样拥有九人，从中选四名代表也意味着有五人无法参与具体的商谈。这就需要提早开会统一意见，就像马修团队做的那样，但这同样代表零散持有者们已经在投递木板信息前，就已经全部整合到九人，并消除分析达成一致谈判的决策。 时间上几乎不可能。克里斯简单讲述完自己的推测后，又继续补充道，“所以…这条信息应该是有人听到了上午开会时，杰克提到的谈判猜想后，选择将计就计把马修等人调出去，给我创造脱身会面的机会。帮大忙了缇娜！” 缇娜点点头，“你果然很厉害呀，克里斯。确实是这样，我用魔法监听了马修团队。看到你在魔镜乌鸦标记旁边画的那些点后，我就猜到你应该在马修团队里，又不想引起怀疑。这才想着怎么帮你转移一下水手们的注意，好方便汇合。” 克里斯欣慰地看着缇娜，有帮手的感觉确实比孤军奋战要安心多了。他随即将自己收集到的情报，与对现状的推测挨个讲给缇娜，但后者却皱着眉，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 “克里斯，你看看这个？”缇娜从怀里摸出了一本老旧的册子，上面的羊皮已经发黄泛黑，看着有不少年头了。 “这是…”克里斯接过那本厚实的册子，翻开几页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看着像是账本一类的东西，上面讲了什么？” “确实是账本，记录的内容也没有重要的，只是…”缇娜将账本翻到第一页，指了指某行，“三月二十一日，预收账款二十三银七十六铜，五月七日小麦一千六百磅曙光女王号运输交付。三月……” 记录账目的文字十分细致隽秀，记录者像是女性。每一行的最后都被打了个勾，表示钱款与货物已经完成结算。如此之类的账目还有对船员薪酬的发放等，全都记录在册。然而随着缇娜的朗读，某个词汇却反复出现，没有一条落下的。 “曙光女王号…那不是罗伊之前待过的船吗，船上的东西应该都被处理销毁掉了。难道这账本是曙光女号的？”克里斯深吸一口气，大脑开始疯狂运转。“缇娜，你在哪里发现这账本的？” 这册账本上，记录的都是曙光女王号承担的航运生意，从安特卫普港到王都，以及沿海的水路运输，它都有涉及。 曙光女王号上的账本，怎么会出现在这艘海船上？难道是当时处理曙光女王号时，有人偷偷把它留了下来？但…为什么？ “是船长的房间，我之前在那儿躲了一段时间。”缇娜简单回忆了下船长房间的发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船长房间里是一张双人床，或许船长的爱人也和他生活在一起。” 失踪的船长…奇怪的账目。原本已经清晰的碎片世界，此刻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克里斯走到了望台边缘，向着船长房间的方向看去，“缇娜，我有个问题。” “什么？” 克里斯转过身，直直地看着缇娜的眼睛，“这艘船叫什么？” 缇娜侧着脑袋，并没有回答，好一会儿后才摇摇头，“抱歉，我没有收集到相关的情报。” 看来船长的房间，自己有必要去调查一番。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漏了！必须趁着新秩序崩溃之前找到答案。 重新交换整理过情报后，克里斯又用风魔法在缇娜身上留下了定位标记与联络手段。男孩希望缇娜继续躲起来，等到最关键的时候，再将这枚底牌打出。 眼见花了不少时间，克里斯也打算继续停留，若是离开的时间太久难免会引起怀疑。他也不想在弄清楚一切之前，就被水手们许愿杀掉。 “去桅杆船舵那边帮我盯着团队的情况吧，如果发现马修等人快回来了，就抓紧通知我。” 交代完这句话后，克里斯这才与缇娜暂时告别，准备去船长房间那边调查一番。缇娜的伪报信息里，并没有指明谈判的具体时刻，只是说了入夜后，所以恐怕马修等人会在厨房等待一段时间。 但时间一久，恐怕他们还是会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自己必须趁他们返回之前结束调查。 海风沿着星河的方向吹拂，克里斯单手撑在木板壁上，猛然一跃飞出。缇娜临走前已经帮自己指出了船长房间的位置，那里是海船后端的二层，之前搬运尸体时，他也曾去过，只是没有太过留意罢了。 木质的门板与栏杆上浸满了水渍黑黑斑，克里斯落在栏杆走廊上，双眼迅速蒙上一层白雾。船长室的门虚掩着，并没有完全关上。克里斯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轻轻地推开门扇。随着“嘎吱”一声轻响，那扇略显破旧的门缓缓打开，一股浓烈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克里斯迅速钻进房内，一股海水浸泡过的潮湿气味立刻氤氲上来。衣柜、床铺，船长室的布局并不算小，且充满了生活气息，缇娜说的没有错，这里住着的应该是一对夫妻。 克里斯站在桌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碾过。曙光女王号上的账本就是在这里找到的，克里斯转过头，轻轻拉开手边的抽屉，目光却忽得停在了一封信笺的封面上。 虽然会写的单词并不算多，但上面收信人的名字，他还是能够念出。 “雷蒙德·威尔逊？” 第106章 对立 克里斯轻轻抚摸着信笺的封面，粗糙如砂砾般的触感表面这时的纸浆工艺还十分落后。他将信笺拿起翻转，封口的漆印已经被撕开，里面空空如也。 “威尔逊？船长的姓氏也是威尔逊吗…”克里斯皱起眉头，将信封放回原处。莫非海船的船长夫妇和威尔逊之间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先前从水手那里得知了船长在海难里身故的消息，但现在想来却透露着一丝怪异。 碎片世界脱胎于威尔逊的记忆，除了缇娜这个入侵者外，里面的一切都与威尔逊过去的生活相关。克里斯原本以为船长对威尔逊来说十分陌生，也没什么印象，才会在碎片世界里直接以背景板的形式出现。 但船长名字中的‘威尔逊’却不由地让克里斯开始转变思路。他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什么，但却总像是隔了一层薄纱似得看不清。长舒一口气后，克里斯又将目光投向了卧室的其他角落，与海船上的略显空荡不同，船长房间的摆设与陈列格外细致，小到一些杯盘餐具，大到油画装饰都有模有样。 “威尔逊…”稍作思忖后，克里斯又回头看了眼挂在床头的油画，上面绘制了橘红的朝阳与宽阔无垠的海平面。微弱且清晰的耳鸣忽然响起，克里斯精神一振，这是他与缇娜约定的信号。 看来马修等人已经意识到洽谈是假消息了，自己必须赶在马修等人回去前结束调查。 ……… 另一边，化身矮个水手的缇娜正远远躲在海员宿舍的下行楼梯口，趴在墙边注视着船舵与桅杆的方向。几名无所事事的水手正坐在桌边好像说着什么。 厨房那边的动静已经很明显了，马修与杰克四人正准备往回赶。尽快返回的信号缇娜已经发出，只是不知道克里斯返回需要多久的时间。碎片世界里各种魔法与能力都受到了部分限制，此刻缇娜也只能紧盯着两边的动静。 矮个水手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向底仓入口的方向看去，那边似乎有微弱脚步声传来。 有人过来了！缇娜屏住呼吸，连忙激活魔法刻纹，疯狂给克里斯打信号，同时矮身钻出楼梯过道，一不留神脚下却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却见一只丑陋且斑秃的老鼠忽得从自己脚边窜出，一头钻进了墙角的洞里。 “老鼠？唔…”眼见老鼠钻进洞里，缇娜也顾不上它，立刻窜出楼梯过道，向底仓入口靠近。 ………… “真是倒霉，我之前可还想许愿娶个媳妇呢，这下好了，鱼骨头都上交了可还行。”一名水手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吐槽起来。 “别抱怨了，你不还留着一枚嘛。想得再好那也得有命拿，等回去之后，想许什么愿就许什么愿。”另一人则是没好气地瞥了那人一眼，他似乎对于加入团队这件事并没有那么抵触。 “那也不行，谁会嫌愿望多啊！” “那些死了的人你们又不是没见过，马修老大还让我们保留一枚鱼骨，就知足吧。”和克里斯一样是小团队最初成员的艾比也跟着劝解道，生怕这几位新加入的水手闹情绪。 “嘶…”最开始吐槽的水手忽然坐直了身子，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眉头紧锁。他单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十分郑重地看着周围三人，“你们说，如果回到岸上了，这鱼骨还会有用吗？” 水手的问题一时间冷了场，无论是艾比还是其他几名新加入者，都不敢确信这个问题的答案。神秘的鱼骨出现在海上，这完全可以归类于大海的奇迹。 但如果他们返回安特卫普港，在接近陆地时使用鱼骨，会不会就完全失效了呢？毕竟当曙光女王号飘回来时，上面找打的鱼骨可都完全失去了效力啊！ 要是回去之后鱼骨不再起作用，那大伙岂不是白费功夫？ “这…应该不会吧？”艾比的语气中完全没有自信，他话音未落，便被一道浑厚且中气十足的声音接上了话。 “怎么不会？这鱼骨只有在海上，在船上才能发挥作用！” 众人转头看去，下一刻忽得站起身来将手伸进怀里下意识摸索着自己的鱼骨，只有艾比还愣在那儿，眼中透露着畏惧，“格雷厄姆！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被称为格雷厄姆的壮实水手身后跟着三人，一行四人毫不避讳地来到船舵附近。格雷厄姆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桌边的艾比，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哟！艾比，好久不见。” 眼前的四人正是零散的持有者，艾比心头发苦畏惧却多于惊讶。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零散持有者们不是在和马修老大他们谈判吗？难道马修他们已经被干掉了？ “马修老大他们怎么样了？你们要做什么？”艾比本能地向后退去，但格雷厄姆四人却沿着小阶梯缓慢走了上来。 “不要再靠近了！不然我就杀了你！”船舵旁的水手握着一株三瓣叶子的鱼骨，恶狠狠地警告着格雷厄姆。后者立刻竖着摊平了手掌，向后退到阶梯边缘。 “别那么大火气嘛，呵呵…马修不在这儿吗？那还真是凑巧，我不是来打架的，是要告诉你们…”格雷厄姆抬手示意身后的水手们不要轻举妄动，这才开口冲着艾比几人说道，“别被马修骗了！他肯定是打算带你们回港口吧，想想吧，这些鱼骨可是天赐的宝藏，要是我说回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还会跟着马修混吗？” “你，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艾比撑着桌子，微热的汗水却沿着下颌滑落。 “不知道你们试过没有，许愿返回岸边是不可能的。而且曙光女王号上的鱼骨也都不能用，这还用说嘛？”格雷厄姆嘿嘿一笑，“当然回去就会失效，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想。但只要在海上，想过的生活、想要的一切都能许愿得到！”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回去呢？” 第107章 贪婪的侵蚀 包括艾比在内，在场的水手们无一不体验过鱼骨的许愿能力。虽然格雷厄姆所说的确只是一种猜测，但仅仅是可能性也足以让众人陷入沉默与怀疑当中。 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之所以赞同马修返回港口的提议，无非是想要带着这万能的许愿机返回王国，过上好日子罢了。如果在回到岸边后，鱼骨当真会和曙光女王号上的一样，失去效力的话。 那这一切还值得吗？那…这船上为争夺鱼骨而打生打死，还有任何意义吗？ 正当艾比满头大汗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一道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忽得从桅杆后面响起。“格雷厄姆？你们过来是打算劝诱大家吗？还是打算和我们合作。” 调查完船长室的克里斯，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返回了桅杆船舵这儿，只是当看见格雷厄姆等零散持有者们现身时，他却并没有着急出来，只是躲在桅杆后面观察局势。 马修应该还有几分钟才会返回，自己必须趁这段时间摸清楚格雷厄姆等人的来意。 “哦？这儿也有你说话的余地吗？”格雷厄姆十分轻蔑地瞥了眼男孩，只是冷哼一声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们反正想清楚好了，是跟着马修灰溜溜回港口，什么都得不到；还是跟我一起，在海上享受完一切再回去。” “可，可这鱼骨是诅咒之物。到现在我们也不清楚，许愿会不会有什么，嗯…不好的后果？”一名显然有些动摇了，虽然他立刻就被艾比瞪了一眼，但对方却置若罔闻。 “别傻了兄弟，咱们都出海了…还在乎那点风险吗？”格雷厄姆哈哈一笑，单手扶着栏杆目光却眺向了远处的海平面，“与其给船长打一辈子工，连女人孩子都养不起，我宁愿在鱼骨上赌一把！” 克里斯忽得听见艾比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起来。“啧，忘记那家伙欠一屁股债了。” 格雷厄姆想要抓住生活的转机，借助鱼骨的力量拼一把。这对于常年出海的水手们来说并不难理解，毕竟海上的风浪不比江河，随手都有倾覆的风险，出海本身就是赌博与冒险。 “格雷厄姆！你骗我们约谈，就是为了来挖墙脚吗？” 刹那间，粗犷且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从远方传来，马修带着杰克几人急匆匆小跑过来。他们皆是一脸不善地看着格雷厄姆，显然是把缇娜的假消息当成对方留下的了。 “约谈？我确实有这个打算…来这儿也不是想挖你的人，我只是来实话实说。”格雷厄姆脸上带着笑意，他忽得双手一摊摆出了无害的姿态。 “唔，都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大家好好谈谈吧。”敦实的杰克见双方气氛逐渐绷紧，不由站出来开始打圆场。胖子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妻女的样子，心底不由有些紧张。他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出现了，万一马修等人和格雷厄姆开始火拼，恐怕大家都要重蹈曙光女王号上的覆辙。 “杰克说得没错，我不是来吵架的。”格雷厄姆忽得打了声响指，身后的水手便将一大包鼓鼓囊囊的东西丢到了两拨人中间。“为了表示诚意，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格雷厄姆的“礼物”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顿时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麻布包裹里，咕噜噜滚出了几颗人头！他们脸上都挂着吃惊痛苦的表情，但脖颈处却并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 是死后才砍下脑袋的吗…克里斯看着那五颗人头，不禁重新打量了格雷厄姆一遍。眼前这个家伙，绝对是个狠人啊！ “泰戈尔，罗斯？”马修瞪大了眼睛，双手因为惊讶而微微颤抖。眼前这几颗头颅，正是剩下的几名零散持有者！格雷厄姆四人，居然将他们全杀了？ 震慑效果颇具成效，格雷厄姆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剩下五名躲起来的家伙，我们已经全部抓到了。现在这艘船上除了那些没有鱼骨的家伙外，就剩我们说了算啦。如何？是要同归于尽，便宜那帮中立派，还是我们联合起来统治这艘船？” 格雷厄姆话中的隐意已经昭然若揭，他们杀死了五名持有者，手上的鱼骨储备绝对不比马修他们少。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换掉几人的把握还是有的，到时候一旦两败俱伤，得利的只会是那些连鱼骨都没有的中立派。 “你在威胁我？”马修此刻已经逐渐恢复冷静。在这里消灭格雷厄姆几人自然可以。但他们这边也绝对会出现很大伤亡，毕竟己方队伍里有三人其实并没有鱼骨。 实际战力对比是六比四，格雷厄姆显然对此早有预谋，他身后那三名水手许愿咒杀的对象恐怕已经安排指定好了。但自己这边却并没有提前准备，即便真用鱼骨厮杀起来，马修团队也可能出现重复咒杀而浪费一轮的情况。 胜算有…但不高。况且自相残杀本就是马修极力希望避免的情况。虽然他十分厌恶这个狠辣的格雷厄姆，但马修还是皱着眉头打算听听对方说些什么。 ………… 克里斯背靠着桅杆，他已经无意去听马修和格雷厄姆究竟交涉了哪些条款。因为他知道，马修已经失败了…最初自己的计划是通过威慑，快速统一船上的零散力量，在黑森林中建立秩序。 然而马修虽然坚毅果敢，但却过于宽仁了。他是个靠谱的队友，但却不是合格的统治者。为了平息矛盾分歧，马修选择了不断妥协分权，想要尽可能营造出一种“平等公正”的氛围。但这样的结果，也只会让权力分散，让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秩序再次变成多极间的明争暗斗。 人类之所以能胜过野兽，是因为他们建立了秩序。而当人类自我倾轧、自我毁灭时，也往往是由于贪婪对秩序的侵蚀。秩序组织里的个体，正是因为贪婪才会拉帮结派，才会相互内耗。 “原来是这样吗…面对险境与利益，人的不同选择才是最变化莫测的，才是最令人好奇。”克里斯站直了身子，慢慢扭头向后看去，“那么…谁会对观察这种事情好奇呢？” 第108章 实验 船长室的布局、神秘信笺、不该存在的账本。一切支离破碎的线索仿佛共鸣般同时亮起，克里斯呆愣了片刻后忽得抬手捂住嘴，但难掩的笑声还是顺着指尖倾泻而出。 原来是这样啊！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克里斯弯着腰，在心底嘲笑着自己所犯的细小纰漏，但这一刻他已经没有丝毫顾虑了。 余光瞥向商谈会议中的水手们，克里斯知道用不了多久，这艘海船上的幸存者们就会自发形成权力机构与政治组织。他们会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或争斗、或合作，从而引发无数可能性的分支。 即便某些情况下难免会引发灾难，甚至是自我毁灭，但这些算不得什么，当然…是对于实验而言。 接下来，必须阻止“组织”的自然演化。眼下持有者们都聚集到了一起，克里斯也不必担心有人暗中咒杀自己，正是绝好的机会。 克里斯心思转动，整理着新的计划，同时快步朝着会谈中心的船舵位置跑去。克里斯缓缓闭上眼睛，凭借魔法印记寻找着缇娜的位置。他几乎放弃了伪装，将魔法力的触角全力延伸，准备使用风魔法向缇娜传音。 “很抱歉打断你们了。”克里斯的声音在魔法力的加持下迅速响彻整片甲板，一众水手们皆是怔在原地，疑惑地看着忽然出现的男孩。 眨眼间克里斯已经站在了船舵前，横亘在马修与格雷厄姆之间。 “小子，你要做什么？”格雷厄姆皱起眉头，对克里斯打断他们重要会议的事情颇为不满。就连马修也同样一脸严肃，然而下一刻男孩却忽得抬起头，目光森寒地瞥了格雷厄姆一眼。 “闭嘴。” 圣域强者的气息一瞬间压开，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几乎为之一滞。 怒火也好，质疑也罢，格雷厄姆接下来的话像是被冻结了似得团成疙瘩，生生卡在了喉咙里。那是什么眼神？格雷厄姆不由吞了下口水，眼前这个男孩的目光，仿佛正在看一个死人。 “格雷厄姆，你是海船上的激进派，有胆识有魄力，在保持理性的同时又不乏果敢。”克里斯缓步朝着格雷厄姆靠近，“你不愿放弃这到手的许愿能力，想要借助鱼骨实现更大的抱负与收获，即便这会导致混乱与死亡也不在意。” “唔…”格雷厄姆并没有说话，但眼前的男孩仿佛已经看透了自己，这让水手的额间开始泛出汗水。 “马修…最具威望的水手，同时也是寻求和平解决的鸽派。你不愿见到同一艘船上的伙伴自相残杀，在对鱼骨保持距离的同时，尽力想要保全更多的人，追求稳定与交流。” 克里斯转头轻轻看向马修，这位始终照顾自己的中年水手，此刻也在圣域气息的压制下一言不发。 “杰克则是保守派，比起无尽的财富与愿望，你最迫切想要得到的只是回家。因为你牵挂着家里的妻子与两个女儿。除了活下去外，你对于许愿鱼骨本身没有任何诉求，所以立场往往会依附于其他人。” ……… 除了这三人外，无论是第一个加入团体的持有者泰勒，还是不断与马修抬杠争权的麦考利。几乎每名水手都有不同的性格特点，也都有不同的立场与诉求。 克里斯并不着急，而是接连点明了众人间的派系矛盾后，这才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难道你们就不奇怪吗？为什么一艘小小的海船上，会聚集了如此丰富且多样的立场？这还没有算上已经死去的那些人。” “你想说什么…”最先摆脱压制的是马修，这位水手此刻已然听出了克里斯的弦外之音，但还是谨慎地开口询问道。 “你们在这锱铢必较，拼尽全力争夺的东西，全都是被设定好的！”克里斯忽得说出了难以置信的话语。 另一边，格雷厄姆也长呼了口气，幽幽说道，“哼，你是想说，鱼骨是诅咒之物？最终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在场的水手们，包括马修在内大多认为克里斯所说的便是鱼骨本身，毕竟曙光女王号的前例他们并没有忘记。然而克里斯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鱼骨的力量是真实的，或许在某些分支里…的确有人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到头来一切都会被清算重启。因为实验…需要重新进行。” 没错…当实验结束，实验台上的一切都将被清洗，以此来为下一轮做准备。就像那该死的之战一样。人类的贪婪的确体现在对物质的追求与占有上，但真正的叹贪婪却远不止于此。 “实验？那是什么意思。”果不其然，马修立刻追问起来。此时再没人将克里斯当作小孩子，他像是一位传世的先知祭司，在向世人传达晦涩且深奥的“神谕”。 ……… 实验、重启…一系列远超水手们认知的“真相”几乎比克里斯的压制力还要强大。克里斯似乎讲述了一个离奇且可怕的阴谋论，而在这场局势中，每一名水手都被人肆意操控、卑如蝼蚁。 一旦演化到最后，无论有没有胜者，无论走到何种地步，海船上的一切都将回溯。死去的水手们也将复生，鱼骨奇迹降临的日子，将一遍遍轮回下去。 “开什么玩笑！！有人在观察我们的行为？我已经死过无数回了？可笑！！哈哈哈。”格雷厄姆紧咬牙关，紧接着大笑起来。虽然眼前的这个神秘的男孩来路不明，但他所说的一切实在是太过荒谬了。“马修，你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有人质疑这当然是好事，克里斯不慌不忙，转头扫过两拨水手，看上去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自己说的内容。“格雷厄姆先生，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不过自己尝试一下或许也没有坏处。。” “你手上的许愿机会不是还有蛮多嘛，用掉一次也算不得什么吧。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尽管许愿好了。”克里斯走上前冲着胆大果敢的格雷厄姆点点头。 “嗯，许愿杀死…威尔逊！” 第109章 叙述性诡计 克里斯话音刚落，远处默默观察局势的缇娜便忽得捂住了嘴，她看着人群中央的男孩，眼中满是疑惑不解。克里斯为什么要许愿杀死他自己？实验重启…难道他发现了碎片世界的某种含义，必须杀死自己才是破局的关键？ 刚刚克里斯向水手们解释的内容并不难理解，如果威尔逊真的在反复轮回重复这段“奇迹降临”的日子，或许在这里死亡并不会结束？就像那些全灭的水手们会在下一次实验开始时复生一样，克里斯也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许愿鱼骨的力量若是当真抹杀了克里斯，那这场试炼也就宣告失败了，这毫无疑问是极其冒险的尝试。缇娜躲藏在房间拐角，抓住门栏的手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力气，然而下一刻她又好像听见了什么似得慢慢仰起头，脸上带着郑重且坚决的神色。 ……… 格雷厄姆紧盯着克里斯的眼睛，即便对方此刻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但他却已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或许是在思考，亦或者在犹豫，半晌之后格雷厄姆才伸手入怀中，缓缓掏出一枚单片叶子的鱼骨。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信你一回…威尔逊吗？这可是你说的。”格雷厄姆攥紧了手中的鱼骨，刹那间四叶草鱼骨上仅存的那片叶子忽得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黑斑。紧接着那些黑斑向周围扩展串联，将叶子割碎、裂成白色的灰烬。 克里斯静静看着这一幕，周围的水手们没有一人开口说话，现场安静得出奇，只剩下海风与浪头的声音还在周围徘徊。这还是克里斯第一次见到鱼骨被使用的情景，他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说服对方，但格雷厄姆的果断真有些出人意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远处缇娜紧张地注视着克里斯，然而鱼骨许愿后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怎么回事？鱼骨失效了吗？”缇娜闭上眼借助风魔法向克里斯传音。 “失效？不…奈亚的东西是不会失效的。缇娜，我要暂时切断魔法联系了，之后的事情不要忘记。”克里斯再次叮嘱过缇娜后立刻切断了他们之间的魔法联系。 冰冷的水滴打落在克里斯鼻尖，沁透心脾的冷意瞬间钻入克里斯全身。他目光侧移，缓缓抬起头向上望去，不知何时头顶的天空已然布满了乌云，海风也逐渐变得凛冽暴躁起来。 要来了吗，还真是阵仗不小啊。克里斯嘴角微微挑起，缇娜也许是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吧，可难道她没有发现…从许愿时起，周围就没有人再说过话了吗？ 无论是格雷厄姆，还是马修杰克等人。所有水手全都钉在原地，目光牢牢锁定着中间的男孩。他们的头发、衣物被逐渐坠下的雨水打湿，就连眼睛也进了水，可众人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如同雕塑般将克里斯围在中间。 一声炸雷！海船上方的厚重乌云被明晃晃的闪电照得恍如鱼鳞。克里斯向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抬手阻挡，而在他面前，使用过鱼骨的格雷厄姆，脸上的表情接连在惊惧与微笑之间加速切换。浇满了雨水的脑袋在雷声中轰然炸开，鲜血和着雨水溅得到处都是，但又很快被洗刷进甲板的缝隙当中。 “你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克里斯并没有回头，只是抬手蹭了蹭脸颊上的血迹，他看着格雷厄姆那依旧伫立的无头尸体，在心底叹了口气。 “唔，明明刚要到有趣的地方，真没意思。”慵懒且略带不满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哗啦的雨声却丝毫没有遮掩着仿佛能贯穿灵魂的声音。“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些，还敢直面我吗，倒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克里斯缓缓转过身，无视了身后那群呆滞的水手，看向了桅杆。在能够攀爬的绳梯上坐着的，赫然正是自己最初遇见的那位短发女孩。她单手撑着下巴，光着的脚耷拉在绳梯外来回晃荡，周围的雨水倾盆而下，却没有一滴能够落在女孩身上的。 “啊…如果我没有犯那个低级错误，或许我会更早些面对你。” “低级错误，是什么？快告诉我。”女孩的好奇果然被勾引上来，身体前探打量着下方的克里斯。 “没什么，说出来你会笑话我的。”克里斯摊了摊手，目光随即变得严肃起来，“这艘海船便是曙光女王号，我说的对吗…威尔逊？” 没错，克里斯所说的低级错误正是这里。他一度将自己附身的男孩误认为了碎片世界的主人威尔逊。随着“实验”的进行，他虽然能感到一丝丝违和感，但还是始终以“自己就是威尔逊”的角度来分析局势。 然而细细想来，水手们几次呼喊他们名字，都是他与女孩在一起的时候。威尔逊与罗伊，并没有各自指代对象，只是在克里斯的思维惯性中，威尔逊更像是男名，而中性化的罗伊似乎便成了短发女孩的名字。（详见第四卷第85、92、102章） 兰柏尔大陆的人们，惯常于用简写来称呼别人，克里斯这才忽略了“威尔逊”其实是姓氏，掉入了信息不全的‘叙述性诡计’当中。直到此刻，他依旧不知道短发女孩的名字，但对方威尔逊为姓氏却不会有错。 “诶…这你都已经猜到了，好厉害！！”短发女孩眼睛放光地抓着绳梯边缘，接着呲溜一下跳了下来，像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玩具似得看向克里斯，“这里的确就是曙光女王号，你是怎么发现的。” 面对逐渐走近的女孩，克里斯并没有退缩，甚至还故意拉长了语调，“嗯…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在船长室找到了曙光女王号上的账本，上面正是曙光女王号的船长夫妇记录日常账目的内容。” 克里斯刻意将重音放在了名字与账本上，但很快又接着说道，“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曙光女王号就好像背景板一样出现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就好像过去真处理过那么一艘船一样。” “但说是过去也无可厚非，因为对于他们这些曙光女王号上的水手们来说…”克里斯稍作停顿，默默看着不远处兴致满满的短发女孩，“他们没有脚下这艘船的记忆，每一次实验重启后。” “曙光女王号不就恰好成了前一艘船吗？” 第110章 名为缇娜的魔法 与克莱姆和沃尔特不同，眼前的短发女孩对于碎片世界的掌控到了近乎可怕的地步。海船上的水手们的确拥有灵魂，但他们却被女孩困在这艘海船上三百年。 “威尔逊…你就是曙光女王号船主夫妇的女儿，他们也是曙光女王号上的水手。”克里斯挥手划过身侧那些呆滞伫立的水手“雕像”，眼中带着一丝思索，“嗯…这么看，你最初告诉我说下面全都是魔鬼，倒并不是假话。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囚禁他们的灵魂，将鱼骨事件重复几百年？” 克里斯注视着短发女孩，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但后者却只是低头看着脚尖，任凭周围逐渐被雨水的声音填满。 “嘻…哈哈。”忍耐已久的笑声从女孩那边传来，她的肩头微动继而忽得抬起头，一对明亮的眼眸睁得老大，“你是不是傻…这有什么奇怪的，当然是因为有趣啊！！” 女孩笑了几声后又撇撇嘴仰头向天，看着头顶坠落的雨滴自动向两侧偏移，“这儿的一切知识、奥秘…我都已经研究清楚了，你说我该如何消磨这无尽的时光呢？在过了一段无聊的日子后，我才发现…果然人才是最有趣的，放任他们在船上行动，他们经常会弄出新鲜事来。只要清洗修改掉记忆，到下一次重复，事情就会出现不同的变化。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 说实话，克里斯能够理解女孩的想法。宏观的自然规律优美且神秘，但它终究带了些许死板与保守。只要发现规律，它就不会改变。对于好奇心如此旺盛的威尔逊来说，一旦研究完成，她就会很快失去对这件事的兴趣。 而拥有思维、欲望的人，才是动态与变化的代表，是女孩 耗费三百年也研究不完的实验。马修等人为了活下来、为了利益、为了权力而相互争斗厮杀，这种闹剧的每一次重复上演都会有所不同，或许这正是威尔逊用以满足好奇心的良药吧。 短发女孩的实际年龄少说也有三百岁，但她的心智却依旧保持在好奇少女的状态。克里斯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他完全没有从女孩的话语或神态中感觉到任何恶意，而这才是最令人畏惧的。 “你应该从一开始就发现我了吧？”克里斯忽得岔开话题，自己从进入碎片世界的那一刻起，恐怕就被威尔逊发现了。而他也确实按照威尔逊希望的那样，参与到了水手们的博弈中。 “嗯呢，已经很久没有挑战者了…我甚至怀疑那位大人会不会已经忘记这事儿了呢。”女孩眼角眯成了一条缝，好似盯上猎物般看着克里斯，“最近水手们能够改变的分支越来越少了呢，但你的出现让他们又有了新的活力！这很好，很好啊！我会保留你部分记忆，让你继续挣扎，继续为我表演的。不过在那之前…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缇娜…是什么？”女孩说罢忽得打了声响指，一众水手怀里的四叶草鱼骨忽得飞出，静静漂浮于半空中。克里斯皱起眉，他完全没有感知到女孩是如何操纵这些鱼骨的，不是魔法、不是邪术，好像什么力量都没有。 “很好奇吗？我已经说过了吧，这世界的一切奥秘，我都已经掌握了。”女孩眼中闪过一丝自傲，接着那些悬浮的鱼骨尽皆散发出微亮的白光，正是许愿即将发动的样子。 缇娜是什么？克里斯心底像是忽得被巨石压中，缇娜已经暴露了？但很快他又回过味来。正是因为缇娜没有暴露，威尔逊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自己是碎片世界的挑战者，而缇娜则是另一片碎片世界的主人。她通过某种手段脱离了镜面的束缚，还能在碎片世界主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入其他碎片。 按照自己一开始就被威尔逊发现且安排剧本的情况来看，缇娜的行动并没有被威尔逊察觉，这和自己先前的假设几乎一致。但…她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缇娜这个名字的呢？克里斯的思绪疯狂运转，恍然间一只丑陋的秃毛老鼠忽得浮现在脑海中。 原来是这样！那只老鼠…居然也是威尔逊展示给自己的剧本吗？如此的话… “缇娜…是一种魔法的名字！”克里斯伸出食指，嘴角带着微笑说道。 “魔法？”女孩皱起眉头，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魔法，但还是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是什么效果，为什么叫缇娜？你为什么会对这种老鼠使用魔法？” 缇娜手一挥，那只秃毛老鼠忽得从脚边的地缝中窜出，探着脑袋跑到克里斯脚边，又像是先前那样热情地转着圈。 “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发现这么多，依旧把鱼骨当成宝贝，连我都不给…虽然我确实是让它去偷你的鱼骨，但被发现后，你却主动把鱼骨给了老鼠。”威尔逊面露思索之色，很快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我怎么想不通啊！为什么？” “看来你真的很重视这些鱼骨啊。”克里斯眯起眼，他的确误把秃毛老鼠当成了缇娜，但既然这只老鼠是主动跑来窃取鱼骨的，说明威尔逊不希望自己拥有鱼骨。“名为缇娜的魔法…算是一种祈祷？只要把愿望说在后面，就一定能实现。至于把鱼骨给老鼠。当然因为我有魔法，所以不需要鱼骨这种不祥的诅咒之物来许愿啦！” “诅咒之物？开什么玩笑…你还没有从水手们的过家家里清醒过来吗？”威尔逊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能够实现愿望的魔法？但很快她脸上的焦躁之色便一扫而空。悬而未决的问题，才是最有趣的。既然没有彻底弄明白，那就留到下一次，慢慢研究清楚吧，这不正是探索的乐趣吗？ “算了，再见我的朋友…真是一场不错的演出，我很期待你的下一次登场，嗯…不过你应该会忘记不少事情，不要怪我哦，是你违反了规则我才不得不提前结束实验呢。” “慢着，你不相信吗？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演示。”眼见周围十多枚鱼骨同时亮起，克里斯忽然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如果真的让这些鱼骨发动，或许自己真的会就此死去并失去记忆。随后和马修等人一样，灵魂被囚禁于海船上，成为女孩的玩具。 “真的？那你现在就使用这种魔法给我看。”威尔逊见状也不着急，双手抱在胸前等着克里斯演示魔法。后者则是点点头连连后退，接着深吸一口气大喊出声。 “缇娜！！就是现在，我的愿望是重启曙光女王号！” 第111章 回溯重启 克里斯话音落下，威尔逊下意识绷紧了身体警戒起来，然而周围除了雨水拍打在甲板上的声音外，压根无事发生。短发女孩皱了皱眉，但又很快踩在地板上露出笑容。 “什么啊，你也要重启这个世界？哈哈哈哈原来是在拖延时间。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我想我们会相处愉快的。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实现愿望的魔法，除非…是使用四叶草，知道我为什么要收回你的鱼骨吗？” 威尔逊招了招手，那只丑陋的秃毛老鼠立刻谄媚地爬到女孩脚边，转着圈蹭来蹭去。威尔逊脸上的表情迅速变成厌恶，她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秃毛老鼠，抬起手遮住鼻子。 “滚开，你这恶心的畜生。” 啪嗒一声，秃毛老鼠带着吱吱的声音向船舷的方向滑去。威尔逊的力量并不大，但这也使得秃毛老鼠身上裹满了雨水，像是破抹布一样转着圈滑出甲板。 眼见克里斯盯着秃毛老鼠落水的方向，威尔逊却只是笑了笑，“它和你一样，也是误闯入这艘船上的挑战者…嗯，一百年前还是二十年前来着？哈哈哈，放心，我不会把你变成那副样子的，你可比他有趣多了。” 有趣吗…克里斯看着眼前淡然自若的威尔逊，不知为何他从这名女孩身上看到了奈亚的影子。好奇与求知，便是威尔逊贪婪的根源。而虽然女孩声称自己已经掌握了碎片世界的一切，但这种鬼话克里斯是不可能相信的。原因无他，因为这里不过是奈亚陈列失败品的展览馆而已。 “你做这些事情，真的只是为了有趣？” “哦？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东西，你也一样。”短发女孩还不在意克里斯的目光，像是得意的孔雀鱼一样向前走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废话已经够多了，下次再聊吧呵呵…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掌控了碎片世界的一切？这种事情你有问过奈亚吗？克里斯心底有些无奈。虽然威尔逊身上沾染了几分奈亚的感觉，但她终究是奈亚眼中的失败品，而失败…总是有原因的。 她周围的鱼骨散发出耀眼的光亮，威尔逊只是轻轻打了声响指，那光亮就好像太阳似得变得格外耀眼。炙热的光亮极速向周围铺开，女孩的声音也渐渐淡去，克里斯隐约在白光中看见她的唇齿微动，像是在道别，又像是在期待。 “不…实现愿望的魔法当然存在。”克里斯双眼泛白，冲着周围闪烁的光亮忽得张开手掌。缇娜那边似乎还没做好准备工作，自己必须再争取一段时间。 无数细白的线条在他的视野中铺陈开来，但却像蒙了一层纱似得看不真切。克里斯深吸一口气，心象之力以掌心为基先是收缩而后剧烈膨胀。 白光…另一种白光突兀显现。与众多鱼骨散发出的光亮同为白色，却又有着显着不同，就像是在白纸上打翻了浓稠的白色颜料，不起眼却泾渭分明。 “你既然知道奈亚的存在，看来并不会不清楚自己的处境。”随着心象之力的扩展，他眼中的雾气逐渐褪去，魔眼的白色正逐渐清晰，“就算你模仿得再像，她也不会再看你一眼，因为…你已经失败了。” 虚无心象的迸发，顿时影响了整个碎片世界的运行。威尔逊眼中带着好奇与惊讶，眼看着周围的光亮被另一种白色洗刷吞噬，脚下的船板也随之剧烈摇晃起来。 “失败？你在说什么，呀！”女孩刚想反驳，脚下却因为震颤而一个踉跄。忽然间她抬起头，一对白色的眼眸赫然顶在她面前，克里斯毫不留情地钳住她的手腕向后扯去。 “如果你真能让自己的求知与好奇膨胀到胜过一切，那就不会被奈亚丢在这里了。”克里斯牢牢抓住威尔逊，二人此刻的距离只有数英寸，“你说自己掌控了这艘船上的所有，但就算是重启世界也只是动用鱼骨的力量，而不是直接许愿。” 威尔逊被骤然改变气场的克里斯惊到，一时间竟忘记开口，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就算是囚禁了水手们的灵魂取乐，想表现出一副自己已经‘成功’的姿态，可有一处地方你却并没有拿来做实验。” “放开我，你在说什么！！”威尔逊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开始疯狂挣扎起来，但克里斯的手掌却如同铁钳般挣脱不掉。即便女孩已经尝试了数种奥术，但诡异的是原本尽在掌握的规则，在触及眼前这个男人时，仿佛全都失灵了似得。 不过不要紧，威尔逊看着周围的亮光，虽然那诡异的白光延缓了鱼骨的重启，但程序已经设定完毕，再过一会儿就是自己的胜利。只要实验重新开始，她就能重新掌握局势。 “还不明白吗？雷蒙德·威尔逊，曙光女王号的船长夫妇…你的实验里，唯独少了自己父母的灵魂。”克里斯眼中的白色逐渐褪去，周围昙花一现的心象之力也如潮水般收缩回流。“而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 威尔逊身体微抖，忽然间又恢复了淡然的笑容，“我才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呢，不过看来已经结束了呢…玩具先生最后的挣扎。” 周围的白光再次淹没一切，克里斯逐渐松开威尔逊的手腕，向后倒去，他的嘴角同样带着微笑。“啊，确实结束了。” 几乎同时，他与威尔逊都在心底说出了同样一句话，“是我的胜利。” ……… 白光吞噬了一切，眼前的视野变得模糊，恍若沉入了无尽的迷雾当中。不知何时，滴答的钟表声在耳边规律响起，由远及近每一下都像是在突破桎梏。直到那响声刺破迷雾，克里斯才忽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潮湿的霉味氤氲在周围，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向着声音源头看去，那是只老式机械座钟。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地板上爬起，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正在一处货仓中。 记忆…威尔逊的面容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克里斯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没有忘记那些事情，看来缇娜做到了。威尔逊以为他没有鱼骨，完全威胁不到自己，但她却和自己一样犯了错误，那便是没有发觉缇娜的存在。 一切都已经重置回溯，不过并非完全按照威尔逊预想的那样回到实验开始前。克里斯靠在墙边，开始整理起略有些发昏的思绪，缇娜应该是已经按照自己事先交代的那样，在账本上找到了鱼骨事件真正开始的时间点。接着用鱼骨许愿，修改回溯的时间。 因为那里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第112章 修改 时间稍稍倒回片刻，正当克里斯运转心象拖延威尔逊的重启时，船舷杂物堆后的矮个水手则在目不转睛地扫视着手中的账本，缇娜的指尖在雨水的浸泡中左右滑动，旧制的账册已然有黏在一起。 “嗯…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在船长室找到了曙光女王号上的账本，上面正是曙光女王号的船长夫妇记录日常账目的内容。” 克里斯先前的话语依旧飘荡在缇娜脑海，名字…账本。直到此时，她已经明白了过来，这里不是真正的碎片世界，或者说此处并非碎片世界最原本的样子。 三百年间，威尔逊的确做了不少研究，她对于碎片世界的掌握恐怕比自己还要透彻。缇娜翻找的同时，偶尔抬起头目光掠过克里斯与远处的短发女孩，一枚四片叶子的鱼骨正握在她的手中。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威尔逊并不会使用鱼骨许愿…这是碎片世界里她唯一无法掌握的力量，此外或许也有当年曙光女王号事件的阴影。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她之前使用鱼骨许愿改写但能否奏效我并不清楚。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让水手们先试一次，到时候你再见机行事。” 克里斯对自己交代的内容起初缇娜是有些难以相信的，但事态紧急，她也没有时间细想，只得按照克里斯的计划赌上一把。但如果一切失败… 缇娜看了看自己手腕处的黑色标记，无论如何，至少要把克里斯送出碎片世界。 威尔逊的名字，以及曙光女王号上鱼骨事件真正发生的日期。缇娜按照先前克里斯的安排，以及刚刚与威尔逊的对话，尽可能寻找着每一丝可能的线索。 “王国历197年…不，不是这里。”缇娜迅速揭过眼前的书页，上面全是些运货生意的记账，记账人十分严谨地记录了每一笔开销，但却对鱼骨事件只字未提。远处耀眼的‘震荡’让缇娜心急不已，他知道克里斯已经动用了心象，但账本上除了购买了什么东西外，压根没有一点线索。 要不直接按照最后一条账目的时间？毕竟鱼骨事件大概率发生在海上，采买物品只能在港口。但很快缇娜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机会只有一次… “嗯？”匆忙之下缇娜连续翻动好几页目光却停留在了一处不起眼的条目上。 “199年9月6日，赫斯特尔，玩具小熊3银42铜，购入…” 王都吗…为什么会买小熊。这条账目只有短短数笔，混杂在众多生活物资与日用品的记录当中。而在数个月后曙光女王号依旧有在其他港口出货入账的记录。 耀眼的白光已然布满海船，缇娜捏紧了手中的四叶草，绝对不能让威尔逊完全重启实验，否则自己的存在就没法继续隐藏下去了。可是愿望万一无法实现，就像是布雷厄姆许愿杀死威尔逊时那样，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矮个水手站起身，将鱼骨平举在胸前，在心中默默许愿。至于许愿的方式…或许这样应该没有问题 “如果一切都将重来，我希望是以199年9月6日为起点！！” 鱼骨的力量源自奈亚，但同样是有限度的…缇娜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许下太过离谱的愿望，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遵循威尔逊的重启计划，但是稍稍许愿修改。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 手中四叶草鱼骨的叶子轰然碎裂，接着像是溶解了似得在白光中隐去，缇娜紧皱眉头，再次于心底许愿。 “我希望实现刚刚的愿望！” 第二片叶子立刻碎裂，化作齑粉，紧接着又是第三片。当三片叶子全都被使用后，缇娜这才逐渐放松下来，而逐渐扩展的白光也终于破坏了干扰自己的心象之力，顺利将眼前的一切吞噬。 ……… 克里斯单手扶着货仓墙壁，目光沿着地板向前扩展。眼前毫无疑问是曙光女王号上的货仓，虽然陈列与物件完全不同，但房间布局却没什么变化。 他稍作休息后，这才轻轻推开货仓的木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麦酒气味。眼前船舱走廊的位置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相比于之前的海船而言，多了不少明晃晃的壁灯。 克里斯闭上眼，感受了下周围可能存在的气息后，这才小心翼翼沿着走廊向楼梯口探去。当夜晚的微风吹散周围的酒气，克里斯不禁眯起眼，趴在栏杆边向远处望去。 “这是…” 岸边…灯火明亮的港口，喧闹的人声与麦酒的气味都是从那边飘来的，船上的水手们大多前往港区消遣了，只有几名打着哈欠的家伙正坐在船头，似乎没有注意到从货仓走廊处走出的克里斯。 此刻的曙光女王号已然抛下船锚，踩着海面上粼粼的波光静静飘荡在港口。克里斯屏住呼吸转身向两侧看去，嘴角逐渐浮现出笑意。缇娜果然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此刻具体是什么时间，但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威尔逊实验中循环的起点。 “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心景…究竟在隐藏着什么呢，威尔逊。”克里斯深深吸了口气，纵身一跃向着船外跳去。‘实验’重启的时间点不对，这件事不可能瞒过碎片世界的主人。但能抵达这里，已经是自己抢先一步了，那么接下来，就是他与威尔逊的竞速了。 必须赶在威尔逊修正实验之前，将事情解决！ 第113章 限制 海风吹拂着麦酒与咸鱼的气味，飘荡在灯火惺忪的港口城市。吕尔港区…即便跨越了三百年的时间，克里斯还是隐约看到了王都的旧城的轮廓。时远时近的交谈与禽畜的哼叫混在一起，让他不由缺了丝真实感。 碎片世界中所体现的景色与心象类似，都是碎片主人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景象。威尔逊虽然之前用实验掩藏了真正的碎片心景，但毫无疑问这艘曙光女王号必然是一切的开端与核心。 克里斯蹲在二层小楼的屋顶，单手扶着烟囱向远处的商业集市望去。此刻他的身形已然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右眼中的白光接连闪烁。 “整片吕尔港区的面积吗，那片集市…”克里斯忽得闭上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已经跃离了屋顶。碎片心景是有边界的，越是远离记忆中心，景色则会越粗糙模糊。 通过魔眼的观察，克里斯能够粗略判断威尔逊心景的大致范围以及中心区域。原本他以为这儿会以曙光女王号为中心向外辐射，但似乎对威尔逊来说，港区内的那片集市同样清晰细致。 即便已是夜晚，但这处港区内的商业街却热闹不减白天。零零散散的醉鬼倚靠在柱子与栏杆旁高声阔谈；湿漉漉的地面也满是来往的影子与足迹。忙碌一天的码头工人，以及远航归来的水手都聚集于此，这幅热闹景象或许会持续到深夜也说不定。 克里斯避开人群，沿着小街向深处走着，两侧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摊位上也堆了不少未曾见过的货物。但此刻他却无暇分心，只是目光炯炯地留意着周围一切可能与曙光女王号相关的事物。 “卖花了，卖花了…新鲜美丽的郁金香，先生要不要买一朵？” 三岔路口，刚刚避开人群冲撞的克里斯忽得怔在原地，神情紧绷地钉在路中央一步也没有迈出。卖花的声音…莫非？他迅速转身，心象之力迅速调运到满溢的状态。 “呀！”一名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惊叫一声，向后摔坐在了地上。她戴着头巾，手臂上原本挎着的花篮此刻翻到在身侧，里面似乎躺了不少白色与粉色的新鲜花卉。 不是奈亚…？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克里斯在心底舒了口气，半蹲下身子帮女孩收拾起散落的花束来。 “抱歉，吓到你了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克里斯捏起一枝白色的郁金香，层叠的花瓣上甚至还能看见晶莹的露珠，显然小女孩有用心浇水保持湿润。 “没，没事…”小女孩跪趴在地上，跟克里斯一起捡花，但还是有几束被过往的行人踩烂，碾进石砖的缝隙里了。 眼见小女孩低着头，手捧那几只被踩烂的花束，眼泪开始打转，克里斯叹了口气将对方扶起，心底有些愧疚，“那些花多少钱，我想办法赔给…” 话音未落，克里斯这才想起他现在身处碎片世界当中，恐怕身上一枚铜币也没有，不由陷入思索。只是身前的小女孩却忽然抬起头，嘴唇微动，一对明亮的棕色眼眸直勾勾看着自己。 “你要赔给我吗？你要赔给我吗…”女孩机械地重复着这段话，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也愈发冰冷，“赔给我…赔给我！你要怎么赔给我！！” 一瞬间，女孩的喊叫像是波浪般似得在三岔路口爆炸扩散，周围的行人全都放缓了脚步。他们逐渐停下动作，转头向着克里斯的方向集中视线。没有人说话，也不再有喧闹，整片集市安静到能听到呼吸声。 无数行人的视线像是牛毛细针，刺痛着克里斯的每一寸神经。他并没有关注那些诡异停下动作的行人，而是直视着卖花女孩的视线，平静地说道，“损坏的花就当作卖给我，按照价格付给你银币。冒犯的地方我会道歉，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我。虽然我现在身上没有钱币，但今晚会赔给你的。” “呵呵…呵呵呵…”女孩露出惨淡的笑容，瘦弱的肩膀随着笑声微微晃动，“强行闯入这里，你要怎么赔给我？” “你会死！你会付出代价！我会一直盯紧你的，擅自窥探别人内心的家伙！”卖花女孩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将手中的郁金香捏得弯曲，而后用力摔在地上。 言毕，卖花女孩脸上凶狠的模样如潮水般退去。她垂下头，片刻后才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买面前的克里斯，“先，先生…要买花吗？” 周围停滞的集市也迅速恢复如常，淅淅沥沥的人声逐渐冒出，将街道重新填满。 “不…你的花被我弄坏了，我会赔给你的，跟我来。”克里斯言语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变故感到惊愕或慌乱。他指了指卖花女孩手上被揉成一团的郁金香，后者这才发现花已经被自己弄坏了。 “啊！不，不用的…没关系。”卖花女孩连忙鞠躬，但克里斯还是坚持要补偿那些花的钱，招呼了下卖花女孩后，这才向着旅馆的方向走去。卖花女孩虽然有些犹豫，但见克里斯言语坚决，还是默默跟在了后面。 威尔逊已经发现自己了，但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情况。当然，要是她没有发觉重启被做了手脚那才奇怪吧。克里斯一边留意着周围的行人与环境，一边在心底思索。 她能够借助这卖花女孩的身体出现，只是为了咒骂自己一顿？为什么她没有出手攻击自己。看上去威尔逊已经出离愤怒了，自己抵达碎片心象，或许是触动她心底某些不好的回忆。 克里斯停下脚步，这引得身后卖花女孩也连忙屏住呼吸停了下来。 看来，在真正的碎片心景中…碎片主人也同样受到了某种限制？她不是不攻击自己，而是没法攻击自己，至少在眼下这个时间做不到。 仔细想来，沃尔特的那次，狼人一开始也没有攻击自己，而是打算逼迫他做出与狼人同样的抉择。克里斯转过身看着卖花小女孩，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难怪威尔逊要弄出一个完全由她掌控的实验环境。因为在碎片世界里，她也不得不遵守奈亚的某些限制！ 第114章 祈愿 碎片世界的主人无法直接攻击 试炼者，至少在初始阶段做不到。正因如此威尔逊才只是说“盯着”自己，而没有立刻消灭入侵者。一旦踏入真正的碎片世界，无论是碎片主人，还是试炼者，都不得不遵守奈亚所订立的规则。 只是克里斯并不相信，这份“保障”会持续很久。当碎片世界中的事件进行到某个阶段时，碎片主人受到的限制就会被解除，就像是当初沃尔特对自己发动攻击一样。 “嗯…”克里斯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座灯火通明的旅馆长屋，心下暂且将威尔逊的事情放在一边。周围的水手与闲散客人三三两两扎堆在这附近，他们有的靠着墙，有的蹲在角落，时不时朝旅馆的窗户那看上那么一眼。 “卖花和卖其他货品一样，要投其所好，来…给我几株。”克里斯转过身，伸出食指微笑着看向身后的卖花女孩。 卖花女孩似懂非懂，也不知道克里斯打算做什么，但她还是咬咬牙，递给了克里斯三株没有损坏的郁金香，后者则是暗自调运起魔法力，悄悄在他与卖花女孩手里的花束上释加风魔法。 “你被弄坏的那些花，值多少钱？”克里斯偏了下头微笑着看向卖花女孩。 “唔，一株三枚铜币，刚刚烂掉的大概二十多枚？”女孩瞅了眼自己怀里的花束，有些怯生生地报出了数字，不过显然是少估了。但克里斯还是愣住了。倒不是因为太贵，而是因为太过便宜。 “那事情倒好办了，交给我吧。”克里斯暗自苦笑，果然在兰柏尔大陆，卖花这份工作就像是前世近代童话里捡烟头、卖火柴的便宜活计，都是生活贫苦的孩子才会以此补贴家用。 像奈亚那种穿着礼服到处卖花的家伙，在这片大陆的人看来，才更不合常理吧！ 港区的夜市是为了远航归来的水手们服务的，那些出海的冒险家和商人，能够活着回来的大多都发了小财。水手们自然也是出手阔绰，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驶入大海后，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回来。 这些手头宽裕大方的水手们除了享乐之外最需要什么呢？或许在威尔逊的实验场上，克里斯已经知晓了大概。 “生长于高原天国的郁金香，拥有魔力的祈愿之花，能够护佑平安。”克里斯悄悄施展了于杂货铺中学习的低等扩音魔法，他的声音迅速在旅馆门口炸开。“愿下一次远航能够乘兴归来！” 说实话，就连克里斯自己都嫌弃他那有点干瘪的广告语，但平安对于远航归来的水手们来说，当真是不亚于失落宝藏的事物，即便这只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随着克里斯话音飘落，他手中的郁金香逐渐绽放出微弱的绿色光亮，细小的流风在花朵周围快速绕动。克里斯目光扫过旅馆门口，紧着将那株郁金香平放在手心，任由它向上凌空飘起。 水手们相互招呼着，纷纷被克里斯的“表演”吸引了注意力，凑到周围。与此同时，郁金香层叠的花瓣像是各自与风融在一起，旋转着向天空飞展。 水手中并不乏见过魔法师的人，但在他们看来克里斯手中的郁金香，却更像是一件货真价实的魔法道具。因为大家都没有听见克里斯念诵咒文或集中注意力调运魔力。 “这，这真的是能许愿的花吗？”一名大胡子水手好奇地抓了抓下巴。 “当然！花瓣会将祈愿带向天空，伟大的风精灵将护佑你的旅途，愿你平安，阁下。”克里斯冲着那人轻轻点头，而后松开手，那团飞旋的花瓣便咻得一声飞入夜空，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多，多少钱，你是要卖的吧？”那大胡子水手很快猜到了克里斯是在推销，也不废话便开门见山地询问价格。 “每株10枚铜币，这是真正具有魔力的花束哦。” “10枚？它灵吗？”不仅是大胡子，其他水手们也惊讶于郁金香的价格，当然同样不是因为太贵，而是太便宜。 这可是魔法道具啊，就算只有祝福的能力，那也是伟大风精灵的祝福！市面上那些魔法物件，就没有用铜币做单位的，起码是银币起步，克里斯给出的价格反倒让一些认为他是骗子的家伙产生了动摇。 毕竟…10枚铜币，骗人也不至于这么胆小。 “这是祝福，相信就会灵验的。”克里斯十分保守地估计了郁金香的功效，那就是没什么效果，单单只是祈愿祝福而已。 “我要了！给我吧。”大胡子水手丝毫没有犹豫，不论有没有用，这个价格就算是看个魔法表演也是划算的了。他说完便从怀里摸出十来枚铜币，也没数便准备递给克里斯。 “卖给我吧，我出15枚铜币。”显然，有人注意到克里斯手上只剩下两株郁金香了。 “啊？这你也抢？我先买的。”大胡子水手也是丝毫不让，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而克里斯却在这时轻声咳嗽了两下，打断了两人的小争执，接着将郁金香递给了大胡子。 “花虽然廉价，但祝福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所以…”克里斯轻轻转身，左手不经意间扫过卖花女孩。他右眼中的白色迅速出现并褪去，女孩手里的花束已然被施加了同样的魔法，“所以想要祈福平安的，都可以来买，这里还有很多。” 卖花女孩有些吃惊地抬头看向克里斯，却发现后者眨了眨眼将她轻轻推到众人身前。女孩立刻便被买花的水手们簇拥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递着铜币。 “别，别急，大…大家都有。”卖花女孩惊喜之余甚至有些结巴，她十分熟练地交付货物，又将丢来的铜币全都用裙子兜起来，一时间忙得手忙脚乱。 克里斯见状这才笑了笑，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大步朝着集市的另一头走去。那支剩下的郁金香在他指尖晃动，散发着淡淡的微香。 这株花的祝福，就留给自己吧！ 第115章 鲸鱼尾鳍酒馆 魔镜中的人物皆是碎片心象幻化而成，即便他们的情感、认知再真实，但这里依旧不是现实。克里斯很清楚这个道理，但这并不妨碍他认真对待镜中的人和物，即便可能会多费些功夫。 喧闹的声音逐渐在背后远离，克里斯指尖挑着那株郁金香，刚刚行到路口便再次停下，他微微屏息，注意力向周围铺开。因为不只是女孩买卖花束的吵嚷，整片集市都再次安静下来。 “虚假，伪善！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恶心！”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粗犷的声音克里斯还记得，正是最开始向自己购买郁金香的大胡子水手。 “你也比我想象得还要活跃呢，威尔逊。”克里斯缓缓转身，脸上挂着平和笃定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知何止站在自己身后的大胡子。 “那孩子是吕尔港的孤儿，是一名瘸腿的老水手收养了她们，除了她之外，一共六名孩子。”大胡子水手的眼睛并不大，在眉毛与胡须的缝隙中眨巴了两下，却是牢牢锁定着克里斯。“为什么？为什么只卖10枚铜币？？你明明可以卖更多，明明可以让她摆脱贫苦的生活…呵，可你却只是在弥补心中的愧疚而已，你并不是真正同情她，只是自我感动。” 眼见大胡子情绪逐渐激动，克里斯却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想靠着意外之财改变命运吗？这并不显示，凡事都有两面性，如果我把价格定得更高，的确可以让卖花女孩大赚一笔…但这笔意外之财，会不会引来觊觎，会不会带来危险？我没有能力顾全后续的事情，所以还是放弃幻想比较好。” 贪婪…威尔逊的话语中透露着强烈的“渴望”与情绪波动，这种强烈的情绪甚至连她自己都难以控制。克里斯依稀记得主人格说过，贪婪即是想要与渴望、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 好奇与求知也好，渴望救济朋友也罢，这些行为的出发点都是希望“改变现状”。这也赋予了人类强大的动力与执行力，威尔逊…显然是这种旺盛动力的聚集体。 “所以我才说你虚伪！成与不成总得做了才知道。像你这么胆小，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大胡子嘴角翘了翘，轻笑一声，语气却变得柔和了些许。 “贪婪是进步的动力，但谦虚谨慎始终是生存之道，这一点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当今都适用。”克里斯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默默计时，“至于你说我自我感动…我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准则行事，不愧对于身边的人，维持情绪稳定。这种自我满足，同样是驱使我前进的动力，不比你的贪婪差。” “真的？你果然很自大呢……傲慢吗，来鲸鱼尾鳍酒馆，在吕尔港区最北面，我有件好东西要给你看。”大胡子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而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来，你有这个自由。” 寂静在周围蒸发，集市的喧闹又重新复苏，眼前的大胡子呆愣了片刻，而后抠抠鼻子，有些迷茫地向人群中走去。克里斯轻轻转头，在心底结束计时。 “比卖花女孩那次时间要长一倍…”克里斯大致有了些假说：威尔逊能够附身操控碎片心象中的任意角色；她的力量会随时间或自己的行动而逐渐增强，如果放任下去自己便有可能被她杀死。 威尔逊的存在感相比于沃尔特来说强了太多，或许是因为三百年对碎片世界的掌控，亦或者是沃尔特因意外变成狼人而狂化的心智，具体为何克里斯就不得而知了。 他迈动步子，大致估计了方向后便循着道路向北面走去，威尔逊的邀约，克里斯并不畏惧。 没有威尔逊的强制干涉，整片吕尔港区一如三百年后的景象，即便少了些繁华与楼宇，但这里依旧真实得让克里斯恍若离开了魔镜。 名为鲸鱼尾鳍的酒馆距离集市大约十多分钟的路程，只是与海边的其他酒馆不同，这间酒馆的造型与装饰充满了“随心所欲”。 酒馆修在半山腰上，周围压根看不到什么建筑像是荒地。酒馆上方巨大的木梁像是尾鳍又好似船体龙骨一样前后展开，上面铺满了茅草，看上去完全不似王都的建筑风格，倒像是矮人海盗们的手笔。 “奇怪的兴趣…”克里斯摇摇头，没有丝毫犹豫便抬脚踏入酒馆。 “欢迎光临！嘿…欢迎，欢迎光临。” 刚走进酒馆，克里斯便被断断续续的的声音惊到，一名半裸着上身的矮人男子正跪伏在地上，卖力地擦拭着地板。见到有人进来，那矮人连忙掉过头，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直到此时克里斯才注意到，矮人脖颈处似乎拴着一条光链。 当克里斯抬头，酒馆中的景象还是让他有些吃惊。包括矮人男子在内，房间大厅里竟然拴着十二名人类奴隶，他们有男有女，或是在酒馆中工作，或是被钉在墙上，无一例外身上全都挂满了血痕与淤青。 一声响指从二楼传来，克里斯抬起头，却看见一名身金色麻花辫的少女正趴在二楼过道的栏杆处，冲他眨了眨眼。无需提醒，克里斯也知道这是威尔逊新的化身。 “真的来了，这么说…你就是第十三名可怜的傲慢试验品？”金发少女拎起裙子，一步步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向下走来。 “你果然知道傲慢试炼的事情。”克里斯心下了然，避开正爬过来的矮人奴隶，克里斯就那么杵在门口，并没有继续深入，“你还知道什么，带我到这儿来就为了看这些吗？” “三百年了吗…奈亚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但这三百年里，她没少将人送过来。”金发少女轻轻撩了下耳边的头发，冲一旁爬行的奴隶招了招手，后者立刻爬到少女身前，后者则是极其优雅地坐在了奴隶背上。“呵呵，看到这些奴隶了没有，他们都是奈亚给我精心挑选的玩具，当然…这些人里也有和你一样跳出试验场，来到我心里的。” 金发少女说完还单手抚住自己的心脏处，满脸柔情，“但他们最后都失败了，我也从这些人的脑子里，知道了许多外面的事情，还有…你们的身份。” “我说的对吗？傲慢的试炼者…” 第116章 试炼的解析 此时“威尔逊”的扮相是成熟妩媚的年轻妇人，克里斯只是看着坐在奴隶背上的女子，并没有正面做出回答。“看来你很清楚自己与奈亚的关系，也知道这里不过是奈亚陈列失败品的展览馆。” 酒馆妇人轻轻一笑忽得从矮人身上坐起，“诶，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恨那位大人，但同样敬畏着她。” “奈亚的试炼说到底，不过是个有关‘选择’的游戏。我们做了错误的选择，所以遭到了抛弃。”威尔逊转过身，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滑动，缓慢又漫长，“所以她想知道，你在面临相近的境遇时，会做出什么不同的选择。” “而傲慢便是奈亚实验的最后一项，只有成功通过了其余六项试炼之人才有资格成为备选。”威尔逊稍稍停顿了下，脸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忽然展开，“你又通过了几项试炼呢？我的小罗伊？” 罗伊…是海船试验场上，自己曾附身男孩的名字，看来威尔逊眼下还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 “几项？说起来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我很好奇…”克里斯轻飘飘揭过对方的问询，顺口复述了一遍威尔逊的口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先前你不是还生气我擅自进入这里吗？” 威尔逊的态度有些奇怪，无论从何处思考：自己在缇娜这个“漏洞”的帮助下，突破试验场抵达心象，都是威尔逊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她将自己引导至这间酒馆，还透露诸多有关奈亚试炼的情报，这其中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意。 “还真是谨慎呢，不过不必担心，先前冲你发火的并不是我，或者说…并不是你眼前的我。这片心象中散落着威尔逊的无数灵魂碎片，大多数你见过的人，都是从她的意志中孕育诞生的。”妇人威尔逊轻轻撩拨了下头发，走到克里斯身前，“你见到的，也许是蕴含有愤怒的碎片。” “所以说…这里的每个人，其实都是威尔逊？”克里斯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妇人威尔逊的说法颇为有趣。心象世界籍由威尔逊的记忆与思维诞生。 先前在沃尔特的碎片世界中，克里斯便有所疑惑了，为何镜中世界的住民会如此真实。真实到仿佛是活生生存在的一样，真实到自己恍若的确置身于记忆中。 如果说…这些人物全都是由心象世界的主人所扮演幻化，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也正因如此，‘威尔逊’才能从任意住民的身上忽然冒出，因为或许他们压根都从属于同一个“蜂巢意识”。 克里斯的脑海中忽得浮现出艾莉娜、沃尔特母亲、珀莉等人的面容来，她们的帮助、她们的泪水…还有她们的呼喊。自己当年所看到的记忆，全都是沃尔特亲自“扮演”的吗？只是为了让自己屈从于他曾经的选择，从而夺取自己的身体复生？ 一股没来由的愤怒从心底冒起，他的灵魂吞融合了沃尔特的大半记忆。这些在沃尔特生命中十分重要之人对于克里斯来说，同样无比熟悉。犯下过错之人，往往会因为悔恨与自责，而不敢直面曾经的错误，严重的甚至会留下应激性创伤，这些都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机制。 就像威尔逊那样，将真正的碎片世界藏在深处，生怕别人找到。 但沃尔特不一样… 即便克里斯早已将沃尔特视作无可救药的人渣恶棍，但他还是没想到：在十一年后，那位曾经的治安官青年，不仅毫不在意对亲人、爱人犯下的罪孽，反而为了夺取自己的身体，如此惟妙惟肖地扮演、再现艾莉娜等人的惨剧给他看。 同时扮演施害者与被害者，甚至将那些痛苦与泪水都模仿得细致入微，沃尔特究竟是畜生到何种地步才能如此坦然地揭开自己的伤疤？不…或许那压根算不上伤疤吧。 这一点，似乎主人格攻略的另一枚嫉妒碎片也有些相似，难怪卖花女会称沃尔特是她最接近成功的作品。成功的…作品？ 克里斯忽得回过神，他仿佛抓住了什么。暴食的沃尔特一味寻找借口，躲避责任。他压根不认为自己当年有做错，甚至认为任何人放在他的情况下，都会这么做。沃尔特是最接近成功的作品。 暴怒的缇娜，对于过去充满懊悔，无时无刻希望能够弥补些什么。强大的自我意志甚至能够突破魔镜的封锁，与自己的心象产生共鸣。缇娜是最失败的作品。 贪婪的威尔逊，作为奈亚试炼的初号，她真正的心象世界却是灵魂散落一地的状态。愤怒的、懊悔的、无助的、好奇的…不同的情绪思想，以千人千面的形式生活在碎片世界的吕尔港区。她的心象是混乱的，所以才想要将这里隐藏，在上面重新创造一个可以完全掌控的试验场。威尔逊是不完全的初号作品。 至于嫉妒的克莱姆，当时碎片世界的景象克里斯并不知晓，但克莱姆与艾琳的故事发生在光明神玉教会势力还存在的时期，也就是至少在十一年前狼人事件之前，是晚于沃尔特的。 从时间上来看，奈亚的实验正逐渐趋于完善、接近成功，而且不难看出，奈亚似乎是想要创造出能够完美体现某项七原罪的人，而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为自己的作为感到悔恨。沃尔特是第六项试炼的作品，十一年前的沃尔特几乎已经“成功”，而如今…奈亚或许正在进行最后一项试炼。 能够完美体现七原罪的人…克里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主人格，恐怕这片大陆上没有人比那家伙更符合奈亚要求的了。但…为何奈亚又偏偏将魔镜交给了自己这个副人格？奈亚究竟在自己身上盘算着什么。 将自己灵魂分割的“那位大人”，已经行事诡谲混乱的奈亚，克里斯只感觉如芒在背，仿佛此刻…… 有无数人正注视着他的行动…… 第117章 被穷尽的可能性 神明们究竟在追求着什么，这一点克里斯始终无法理解。但如果按照奈亚的意愿，自己通过六项试炼变得“成功”，那是否意味着他将变得像主人格一样才行？ 无论怎么来看，奈亚对于“成功作品”的期待，便是能够出现将某一项原罪展现到极致的人。如果是这样，克里斯宁愿做一个“失败品”，这也是为什么缇娜总是劝说他放弃试炼的原因。 然而细细想来，沃尔特的暴食试炼中，自己始终倔强地抗拒着狼人的意志，做出了与沃尔特截然相反的选择。而沃尔特是奈亚最接近成功的作品。 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如果当真按照奈亚的试炼规则，那自己在第一次进入魔镜后，就已经失败了，压根没有继续尝试下去的必要，克里斯眯着眼，心底已然有了些猜测。 “看来你想通了些什么？”威尔逊的灵魂碎片掩面轻笑，似乎看见了十分有趣的事情。“说说看？如何？” “可以，但是…”克里斯目光左右扫过看向那些被束缚在酒馆内的奴隶，“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招待客人吧，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因为看见失败者的下场，而会临阵退缩？放了这些灵魂，才有交谈的诚意。” 眼前化身酒馆老板娘的威尔逊只是那女孩的一枚灵魂碎片，威尔逊早就疯掉了。按照自己前世的话说，那便是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相比于灵魂被分成两份的自己，那女孩的灵魂则几乎碎成了渣，虽然克里斯并不清楚她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存活的，但眼前这个向他透露情报的“威尔逊”，恐怕是有求于自己。 “哈哈哈…”酒馆老板娘抬起手，不禁展颜轻笑起来，“你还真是善良过头了啊，竟然还在乎这些…” 老板娘说完轻轻拍了下手，微弱的声音在酒馆大厅内泛起涟漪。房间里那些或被束缚、或跪地不起的“试炼者”奴隶，身上接二连三地泛出青白色的颗粒状光尘。就连那最近的矮人奴隶也逐渐变成了一团光雾。 “我觉得没问题…” “他或许能够击败我。” “他有机会拯救我…” “就让他试一试如何？” 错落飘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被“解放”的奴隶，在光尘的飘散中逐渐变换形状，化作了或高或矮的女孩模样。她们身形体态各异，甚至年龄也各有差别，但当克里斯看见面容后，他立刻就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字。 威尔逊… “我早说过，这片心景中的一切都是可怜的威尔逊自己…”眼见克里斯面露狐疑之色，老板娘却只是轻轻招手，“奈亚可不会送进来十多名试炼者，在你之前…其实只有一个人进入过这片心象。” 克里斯微微皱眉，他转头看向那十几名“威尔逊”，略微思忖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贪婪试炼是奈亚的第一次尝试，所以她意料之中地失败了。不仅如此，接受‘考验’的那段经历，反而成了威尔逊的梦魇与阴影，她不愿想起这段回忆，因为在这里，她的情感与意志极其混乱，体现在你们这无数灵魂碎片上。” “因此，试炼失败后丢入魔镜的威尔逊，逐渐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她强迫自己‘忘记’忘记了这段混乱、疯狂的记忆，凭借对碎片世界的学习理解，这才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试验场’，在那里…她可以用自我灌输修正后的记忆，度过一个又一个安稳的循环。” “你，或者说你们…之所以找上我，是希望我能够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从而‘拯救’威尔逊，或者说拯救你们自己，是这样吗？”克里斯几乎没做停留，将自己的推断一一列出，目光严肃地看着将自己围住的威尔逊们。 老板娘带头鼓了鼓掌，“你果然是聪明人啊，虽然有一个地方有问题，但基本上没错。我们的意识并不是在奈亚试炼时分裂破碎的，而是在大约五六年前。” “有一人类女孩闯入了魔镜，当时威尔逊只有两个。”老板娘说到此处，眼中非但没有怨恨，反倒升起一丝怀念，“那孩子拥有名为‘回溯’的神奇力量，自称……勇者。” 老板娘的话让克里斯忽得一怔，勇者？他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词汇，奈亚的试炼居然还涉及到了勇者？是奥菲莉亚？说到女性勇者，克里斯第一时间便想起了那位银发少女。 然而审慎的奥菲莉亚是前年（比格林早一年）召唤而来的，时间对不上。那么…只可能是谦卑或仁爱中的某一位了。 “那名勇者…叫什么名字？” “薇奥拉·安纳克。”老板娘停顿了片刻，“她闯入了这里，触碰了威尔逊的逆鳞。另一个威尔逊不断试图攻击、消灭这个闯入者，但我们却成了朋友，薇奥拉打算帮我消除心魔。她利用‘回溯’的力量，不断尝试改写这段最痛苦的回忆，但遗憾的是…每一次回溯，这片心景都变得稍有不同。” “因为‘回溯’，才使得你的灵魂不断分裂吗？”克里斯很快捕捉到了老板娘话中的含义，勇者的能力果然千奇百怪，回溯莫非指的是时间回溯？ 老板娘点点头，眼神忽然变得坚定严肃起来，她缓步走到克里斯面前，丝毫不见了之前的轻松淡然，“只要薇奥拉死亡，心象里的一切包括我的记忆都会回溯。起初我并不能察觉到任何征兆，她更像是一位…预言能力者，仿佛能够未卜先知，避开所有危险和错误的选择。” “薇奥拉…回溯了多少次？”克里斯好奇地屏住呼吸，这名勇者的能力听上去着实有些无解了。 然而老板娘却只是摇摇头，“她没有告诉我。但这对于薇奥拉来说，绝对不是轻松的旅途…而且直到这儿变得混乱不堪，她也没能成功。这里是我的心象，虽然我并没有薇奥拉回溯的记忆，但随着回溯次数的增多，我逐渐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既视感，威尔逊的心象也因为每一次回溯的而产生细小的偏差，你看到的这些灵魂…都是由此诞生的。” “影响了时间吗…原来是这样。” 眼见克里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困难，老板娘不由有些着急，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如果你打算放弃，我可以安全送你回去，这并不难以启齿，因为…” “薇奥拉已经穷尽了所有可能性，结果只有失败。” 第118章 傲慢与贪婪 拥有回溯能力的勇者，薇奥拉的存在引起了克里斯极大的兴趣。时间法则向来都是专属于神明的领域，那位将神力分与七位勇者的光明神，竟然还给了勇者如此强劲的帮助吗… 然而克里斯并不认为死亡回溯是全能无解的能力，越是强大论外，其限制和弊端也自然越多。将某项能力视作无法破解，不过是因为只看到了优点而对其了解不全面罢了。 比如…无论薇奥拉重来多少次，她能做的也只是在已有的能力状态下，做出不同的选择而已。这种选择极其依赖‘资源’的可能性——自身的技能乃至于别人的帮助。 一旦所面对的困局远超自身能力范畴，又难以寻到旁人的帮助，那样无论回溯多少次，事情都很难有所转机。克里斯暗自感到有些无奈，薇奥拉的回溯能力，像极了自己前世玩游戏时的样子。 存档、读档，死亡或失败压根算不得什么，只要读取先前保存的数据，调整战略再来一次总会有办法通关的。然而就算是能够无限读档的游戏，克里斯曾经也遇到过‘死档’的情况。 比如存档的时候进入了无法离开的场景，而面对的boss又无论如何无法战胜，此时最直接的办法则是放弃这份存档，读取到更早的时间节点，继续升级或做好战备。但显然…薇奥拉的能力并没有那么高的自由性。 所谓穷极了一切可能性，也不过是薇奥拉当时状态下的一切罢了。克里斯并不是薇奥拉，也永远不会是薇奥拉，她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自己也没有办法，他很清楚这点。 “我无法对你承诺些什么，但我会做出自认为最好的选择。”克里斯整理完思绪后，冷静地看着面前的老板娘，“我并不具备奈亚所期待的那些品质，也不会去迎合这里的‘贪婪’，所以或许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也说不定，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让我去尝试吗？” 似乎是看到克里斯如此回答，老板娘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又很快变得坚定起来，“你会在这个时候抵达我的心象，说不定这就是命运吧。” “你也看到了，能够保持冷静理智的‘威尔逊’越来越少…这里的大多数灵魂都正在变得疯狂、偏执。”老板娘轻轻从腰间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颗透明的蓝色光球，“用不了一两年，这间酒馆里的我们也会彻底被同化。就算不拜托你，恐怕我也没有时间再等来第三个突破外界意识阻挠、来到这里的人了。” “我会尽力而为…”克里斯点点头，看来老板娘会帮助自己直面当初威尔逊面对的惨剧，而薇奥拉的无数次尝试，已经证明了想改变结局将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但是无论如何，请保护好自己，我不能因此再伤害到别人了。薇奥拉当初也是陷入了绝望，被我强行送出心象的，但由于灵魂的碎裂，恐怕你会遇到比薇奥拉还要强烈的恶意…来自于威尔逊本人的恶意。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就当作最后的挣扎吧。” “所以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请捏碎这颗光球呼唤我。”老板娘眼神诚恳，将悬浮于掌心的光球轻轻渡送到克里斯身前，“至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能告诉你太详细，否则那些回忆会刺激到威尔逊，我们就彻底没有机会了，我唯一能透露的情报是……” 老板娘紧接着将当初薇奥拉的部分行动，以及不太会刺激到威尔逊伤疤的边缘情报和盘托出。直到全部说完，克里斯又询问了不少细节上的问题后，十几名威尔逊各自默契地闭上眼，口中默念着什么。 恍然间，微弱的光缕丝丝飘荡汇聚，像是恍惚的北极光在酒馆大厅的上方晃动，继而在众人之间化作了满是星辰与光屑的一扭曲裂缝。 克里斯捏着那颗光球，沁入心脾的冰凉从指尖传来，他盯着那颗光球看了片刻后，才默默走到裂缝前。混乱纷杂的气息从那裂缝中渗出，仿佛有无数只漆黑的手臂，正堆叠挤压在其中。 他忽然抬起头，“如果送我离开了，你会怎样？” “我？”老板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大概率会被威尔逊察觉到这股残余的反抗意志，然后被抹除吧。不过…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吧，毕竟我们只不过刚认识一小会儿，你还是更应该保护好自己的性命。” 是啊，萍水相逢，自己并非是薇奥拉，和眼前这个灵魂碎片成了朋友。他来这里，也不过是想要破解奈亚的试炼，从而引起对方注意，好寻到奈亚的身影营救亚托莉娅。威尔逊这片残破灵魂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对自己真的重要吗？ 克里斯站在裂缝前，背对着老板娘，嘴角却勾勒出一抹微笑，“嗯，我们刚认识没多久，我也没有承诺一定会救下威尔逊，但…你向我呼救了，克里斯从不想留下遗憾。” 克里斯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踏进了裂缝，只剩下十多个威尔逊还站在大厅，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年那位无数次试图拯救自己的少女。这一刻，威尔逊甚至有种感觉：眼前消失的那个男人，并非是带着尽力而为的心态踏入裂缝的。 他会拯救自己，他会挽救濒临疯狂的威尔逊，这…并不需要任何承诺来约束。 连自己这种陌生人都不想放弃，这…究竟是贪婪呢，还是傲慢呢？ ……… 第119章 噩梦缠身 灯火阑珊的夜色港湾，在海风将远洋的清冷吹拂下，也终会沉寂在夜晚的黑暗中。克里斯静静漂浮在甲板船舷之外，他感受不到自身的重量，却能清楚地触碰到冰冷的海风，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一名扎着精致麻花辫的女孩怀里抱着只棕色的布偶熊，正蹲在甲板上好奇地用指尖涂抹着风干的水渍。白白的痕迹在女孩眼中似乎有着无穷的趣味。 也不知那白色是海水风干后的盐渍，还是夜晚冰结的薄霜，克里斯就这么漂浮在船外，看着女孩在甲板上做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涂鸦，其中多数都是些体态怪异的生物，甚至他还看见了希尔芙曾提到过的沙虫。 “艾莎小姐？你果然在这里，太晚了甲板上冷，快跟我回去吧。”比女孩稍大一些的男孩迈着哒哒的脚步声，从船舱小屋的拐角处跑出，快步来到艾莎身前，双手撑着膝盖直喘粗气。 名为艾莎的女孩侧着头看了男孩一眼，又恍若不觉般低着头继续未完成的涂鸦，她的指节冻得微微泛红，很快将一只有着十多条“腿”的蛞蝓状生物勾完轮廓。 “艾莎小姐…威尔逊大人都急坏了，我们回去吧？”男孩见艾莎不理会自己，不由有些焦急，他走到女孩身侧缓缓蹲下，似乎又在犹豫自己能不能伸手将艾莎拉起来。 “艾莎…” “我做了一个梦…”似乎是感到微弱的月光被男孩遮挡，艾莎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清冷哀怨的表情。 “什，什么…”男孩被艾莎的忽然开口吓了一跳，差点坐倒，但为了将艾莎带回卧室，他还是温柔地顺着女孩的话向下问去。 “梦里有很多朋友，它们都会对我笑，陪我说话。”艾莎的眼神逐渐迷离，似乎在回忆那场梦境，“只是它们的身体…都少了一块，唔…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它们。” 男孩叹了口气，他知道艾莎又在说胡话了，“那些都是梦，小姐。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咱们走吧。” 艾莎仰着头目光呆滞，指尖却压根没有停下，依旧在甲板上画着涂鸦，直到被男孩从地上拉起，她在忽然开口，“梦里都是假的吗？罗伊…” “嗯，都是假的，睡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 “真的！”男孩用力点点头，这才感觉双手拖拽所需的力量稍稍减弱，艾莎不再赖在地上了。 女孩在罗伊的搀扶下，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地上的涂鸦，不经意间她缓缓转过头，将目光凝在船外的某个方向，始终注视着不愿迈步。 “小姐？艾莎小姐？”罗伊刚放松的精神又紧张起来，他顺着女孩的目光向外看去，那里除了远处的灯塔外，并没有什么东西，“您在看什么？” 艾莎继续盯了一会儿，这才摇摇头收回视线，“什么也没有。” “我们快回去吧，夫人肯定着急死了。” ……… 默默目送着威尔逊与罗伊两人，克里斯却并不轻松。根据老板娘的情报，眼前的艾莎·威尔逊便是被奈亚注视阶段的‘主人公’，她一直被怪梦缠身，经常会梦见奇怪的生物，这也是事件的起源。 “难道她已经发现我了？”克里斯漂浮在半空中，此刻的他更像是灵魂状态。按照老板娘的说法，自己是来到了薇奥拉无数次尝试的时间起点，比缇娜回溯的时刻要稍晚一些。 只要自己不做出任何行动，事件就会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展下去，过往的艾莎威尔逊也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只要他开始行动，随着干涉的增强，他的存在都会逐渐被威尔逊“意识”到。而以恶意居多的灵魂碎片，也注定了一旦克里斯暴露自己的存在，他将会面临整个世界的敌意。 如何选取恰当且关键的时机做出干涉，则变得尤为重要。 这些薇奥拉反复回溯整理得到的规律，理论上并不会错，但艾莎刚刚的确在注视着自己的方向…克里斯暗自思索了片刻，这才向前俯冲落地，停在了艾莎的涂鸦面前。 森林…火焰？方形人脸却有着凸肚脐的巨大蝙蝠，拥有七鳃鳗口器的沙虫。克里斯看着这些惟妙惟肖的涂鸦，心底逐渐有了猜测。 梦境深眠的阶梯之下，不正是奈亚的‘后花园’——幻梦境吗？艾丽娅曾说过，奈亚在很早之前便进入了幻梦境，即便那里的古神们极力抗拒这位外神的入侵，但幻梦境中依旧有大片区域都充斥着追随奈亚的族群。 如果艾莎并不是单单做了噩梦，而是在梦境中误入了幻梦境… 克里斯隐约感到抓住了什么，老板娘已经提过很多次，此时的艾莎并没有意识到那些“梦中朋友”的可怕，正是她的好奇心，让艾莎一步步接近那些朋友，最终通过鱼骨许愿，打开了梦境通往现实的“潘多拉魔盒”。 原本按照奈亚的剧本，贪婪与好奇被无限放大的艾莎，应该压根不会在乎梦魇怪物们导致的后果，而是继续沉浸在探索结交新朋友的状态中。 但奈亚失败了，她的第一个作品失败了。 克里斯逐渐理清了头绪，此刻他需要弄清楚几个关键问题：艾莎为什么会被奈亚盯上？如何制止梦魇怪物来到现实吞噬人类的理智？以及…是因为什么才导致作品失败？ 他并没有薇奥拉那种反复回溯重来的能力，自己要做的，必须是一口气解决所有问题。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阻止梦魇怪物的入侵，只要没有这场灾难，奈亚蛊惑人心的力量就会失去滋生的温床。 薇奥拉尝试过阻止梦魇怪物入侵，这也是那位勇者反复尝试的目的，但无论是偷走艾莎意外得到的许愿鱼骨，还是事先警告艾莎或船员们，许愿总会以某种形式再度重现。 克里斯记得老板娘提醒过自己，不要尝试在梦境中和梦魇怪物战斗，由此看来，勇者曾经甚至找到了办法进入艾莎的梦中，但依旧无济于事。那么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他晃了晃脑袋，将种种可能性暂且抛诸脑后。自己不需要质疑薇奥拉的方法，因为她已经遍历的无数次失败，那么自己或许应该跳出薇奥拉的框架——将思维逆转过来！ 第120章 逆转的思维 好奇与求知是贪婪的体现，在艾莎威尔逊身上，则是因为对梦境事物的过分探知，而最终酿成悲剧。薇奥拉一直希望做的，便是阻止梦境怪物降临，遏制艾莎旺盛的好奇心。 克里斯并不打算尝试勇者曾经走过的道路，与其站在艾莎的立场，阻止悲剧的发生，克里斯认为不如将思维反转，去思考为什么奈亚希望悲剧发生？ 悲剧对于艾莎来说是挫折、是打击。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如果奈亚渴求激发艾莎心底的‘贪婪’，不断引导是‘为了’引发悲剧，那又何必让她酿成苦果来感到后悔自责呢？ 按照克里斯的猜测，评价一件‘作品’是否成功的标准，其中一项便是作品有没有悔意。奈亚是想要塑造出成功作品的，所以…… 悲剧的发生，并不是奈亚的目的！ 克里斯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或者说…即便奈亚需要这样一个悲剧结果来检测作品是否合格，那这份悲剧结果的程度，也绝不应该将艾莎打击到封闭内心。 这是奈亚的第一次尝试，或许她就是因此导致了失败也说不定…堵不如疏，那么自己如果不去强行阻止艾莎放出梦境怪物，而是反过来协助奈亚避开试炼上的疏漏，是否也能阻止既定悲剧的发生呢？ 这是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坏事的背后总会有奈亚的影子，没有人愿意和混乱之源邂逅，因为这只会带来不幸。而克里斯不仅在逆向追寻奈亚的踪迹，甚至打算在协助她将试炼“完成”。 克里斯此刻并没有打定主意，他默默向着艾莎与罗伊离开的方向飘去，在自己做出决策与选择前，他必须弄清楚之前的三个问题。 ……… 罗伊与艾莎走得并不快，或者说女孩压根就不怎么想挪动步子，克里斯一路跟在他们身后，右眼中的白色忽明忽暗。一道道虚幻的人影，不时在小艾莎的身旁出现，继而自杀死去。 是残存在艾莎记忆中的薇奥拉…或许是由于这里乃是威尔逊的心象世界，勇者的每次回溯虽然能够重新决策，但依旧在这处空间留下了些微痕迹。克里斯用魔眼记录着薇奥拉的一次次死亡，他看见对方有尝试和艾莎交朋友的情形，也观察到勇者在鼓励艾莎不要入睡。 而当罗伊将艾莎威尔逊带到了海图室，在魔眼视角下，周围薇奥拉重启前的残影陡然激增，克里斯甚至同时目睹了十多个薇奥拉选择自杀，数目庞大的影像迫使他不得不暂时关闭魔眼来减轻观测的负荷。 克里斯这才看清，海图室内坐着包括杰克马修等人在内的十来名海员。他们全都围坐在长桌旁，仔细聆听着主座那人的讲话。 “最近航运的利润越来越少了，小麦…” “远航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 主持会议的中年男子披着粗麻衣服，借着油灯的光亮在桌面的账册上翻来翻去，他身侧的干练女性，则在认真做着会议记录。即便这只是一场临时召开的小会，但那妇人却格外认真。 看来眼前这两幅生面孔，就是不曾在试验场中出现过的威尔逊船长夫妇了。克里斯默默站在艾莎身后，这些水手和艾莎一样，并不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会议依旧在持续，威尔逊船长并没有因为艾莎与罗伊的到来而终止发言。始终做着航运生意的曙光女王号，似乎正面临着财政危机，船长似乎还在犹豫，是否要参与到远洋冒险中去。 许多涉足海洋的冒险船只，都在探索未知海域的过程中大发横财，他们带着一船又一船的珊瑚、海兽皮、乃至珍稀矿产宝石返回赫斯特尔的吕尔港后，几乎没人是不眼热的。 大人们的会谈持续了很久，艾莎与罗伊则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门边，并不敢打扰他们。当威尔逊船长最终拍板，定下远航日期后，一众水手们这才打着哈欠各自向外走去，毕竟明天可还要去做远航的准备工作呢。 “我的小艾莎，你又到处跑了是不是。”威尔逊船长双手撑在桌面上，这才有空将目光投向站了许久的女儿。“做得好，罗伊，我很高兴你能照顾好艾莎…等会儿就带小姐回房间休息吧。” “天呐！这笔账好像对不上，南街的塞德…”一旁专心核对账本的母亲忽然扯了扯威尔逊船长的胳膊，将账册上有问题的位置指给他看。船长也是立刻皱起眉头，俯身阅读起账目上的文字来。 罗伊转头有些愧疚地看着小艾莎，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他紧咬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拉紧了女孩的手半天说不出话。 “我就说不能赊账吧，那老瘸子…嗯？罗伊， 你怎么还不带小姐回去？站在那儿做什么？快去睡觉。”船长有些烦躁地吐槽着赖账的老顾客，余光瞥见罗伊和艾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用词严厉地催促罗伊赶紧带小艾莎回房间。 男孩也不敢反驳，只是点点头道了声是，便拉着女孩向外走去。压根不需要解释，克里斯也明白了，之前罗伊轰艾莎回去时，说船长夫妇要急坏了，显然是个善意的谎言。 克里斯并没有着急离开，他只是站在海图室门口重新开启魔眼，看着依旧在挑灯对账的威尔逊夫妇，以及诸多薇奥拉的死前回放。 “薇奥拉已经试过了啊…”克里斯紧皱眉头，艾莎的父母忙于工作与生意，几乎没什么时间陪伴小艾莎。这也是女孩变得孤僻，甚至和梦里的“伙伴”交朋友的原因。 当年的勇者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这海图室里的无数影像，有一大半是薇奥拉在用各种方法试图劝说威尔逊夫妇多关心小艾莎。然而船长夫妇的态度每次很难被动摇改变，他们认为艾莎已经被照顾得很好了，玩具、零食，玩伴，这个年龄段孩子拥有的和没有的，他们都给了小艾莎。 第121章 浅眠的阶梯 “她还真是执着。”克里斯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右眼，魔眼能够观测到薇奥拉自杀前的状态，其中也包含了些许残留的记忆。虽然不甚完全，但克里斯还是看见了勇者为了劝服威尔逊夫妇，几乎是用尽了办法。 “这可不行啊，薇奥拉…”克里斯喃喃自语着，丢下船舱内忙于事业不睡觉的船长夫妇，转身朝着艾莎离开的方向走去。“这里是由潜意识与记忆构成的心象世界，固有的设定是无法改变的，这一点或许你也意识到了吧。” 在小威尔逊的潜意识中，父母对她的忽视是长久且恒定的，无论薇奥拉在心象世界中如何努力，只要艾莎的潜意识依旧认定父母在忽视自己，那么船长夫妇的行为态度就会被修正。 能够改变心象世界的，只有艾莎威尔逊的意识本身！就好像当初在狼人形象中时，克里斯处于沃尔特意识与自我意识的混淆状态，控制扮演沃尔特，才能影响过往的走向。 但即便如此，每当他做出违背沃尔特意志的举动时，都会承受伤害与痛楚。狼人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克里斯认同他的思维，或是在经历一次次伤害后变得虚弱，借机占据克里斯的身体复生。狼人是“主动”邀请克里斯扮演自己控制心象世界走向的，沃尔特有自己的计划。而如今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克里斯并没有办法让威尔逊的灵魂接纳自己，从而控制记忆中小艾莎的行动，对方早已封闭了内心。所以无论他在这片世界做出多大的改变，艾莎的潜意识都会否定这些积极的变化，从而出现无法抗拒的修正。 恐怕这便是薇奥拉最终失败的原因。 还真是棘手，如果没有当初薇奥拉的无数次尝试，小艾莎的灵魂还没有彻底碎开时，克里斯或许会想办法让威尔逊接纳信任自己。但如今…他并没有忘记老板娘所说的话，一旦自己的存在被艾莎察觉，威尔逊那些偏激、狂躁的意识，就会带着极端的恶意来驱逐消灭自己，就像是试验场上的威尔逊一样。 克里斯仰起头，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冒出了亚托莉娅的样子。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更能理解共情此刻的小艾莎吧…如果亚托莉娅在这里就好了。 驱逐掉多余的感慨，克里斯逐渐重新振作起来。必须顺着艾莎的潜意识行动，在不改变既定背景与设定的情况下，改写悲剧结局。 但…究竟该怎么做呢？ “小姐，你早点休息吧，不要再乱跑了。我就在门外，有事情可以敲门。”罗伊带着小艾莎回到船长室，替她洗好脚送回床上后，才交代了声准备离开。 或许是看见女孩如同木偶一样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罗伊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威尔逊大人他确实太忙了，不过他们肯定还是很关心小姐的，只…” “魔鬼…” “什么？” 小艾莎眼角似乎噙着泪水，但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悲伤的神色，“水手叔叔们…都是魔鬼。” 罗伊挠了挠头，对小艾莎的抱怨十分理解，船长夫妇总是忙着生意上的事情，这些都需要船上的水手协助。在单纯的小艾莎看来，或许就是这群‘魔鬼’抢走了父母吧。 “其实大家人都挺好的，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睡吧小姐。”罗伊有些尴尬地帮艾莎盖好被子，这才急匆匆退了出去，蹲在门口的墙角看起了星星。 船长夫妇恐怕今天又要在海图室休息了，罗伊必须担起照顾小艾莎的责任。 克里斯则是始终站在床边，目视着罗伊离开船长室。小艾莎始终睁着眼睛，目光仿佛能够穿过木质的天花板，看见遥远的星空似得。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艾莎就会陷入睡眠，薇奥拉也尝试进入过女孩的梦境。克里斯回忆着老板娘所给的情报，勇者似乎是攥住艾莎的掌心，用一同入睡的方式进入的梦境。 克里斯却只是开启着魔眼，认真观察着艾莎周围的变化。如果女孩真的进入了幻梦境，魔眼或许能发现点什么也说不定。 不多时，艾莎睁大的眼睛逐渐变得困倦，微弱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清澈。克里斯却忽然屏住呼吸，点与线的世界中，无数旋转汇聚的线条在艾莎身下盘旋，像是下陷的流沙坑。 出现了！克里斯全力解析着这些线条的轨迹，他逐渐发觉无数细小的丝线开始从艾莎的身体中钻出，它们逐渐在漩涡里勾连凝聚，最终拼凑成了一只人形的线偶。 那线偶立在旋涡中，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不多时忽得迈开脚步，在线偶脚下仿佛出现了由丝线组成的下行阶梯。克里斯心念一动，黑色线头忽得从眼眶中飞出，在线偶踏上阶梯的同时，轻飘飘地缠了上去。飘忽状态的克里斯，几乎与线偶同时被旋涡吞噬，迈入了那望不到尽头的下行阶梯。 回旋的楼梯，一路向下，克里斯看着眼前这片奇妙的空间，一时间有些惊讶。白色丝线布成的楼梯盘旋向下，而周遭却都是浓厚的黑暗。即便在魔眼的视角下，克里斯也无法从这片黑暗中看见任何线条。 这里除了下行的阶梯外，当真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薇奥拉的残影也没有发现。但克里斯相信，那名勇者既然跟随艾莎抵达过梦境深处，那么她一定会劝阻艾莎回头的，也一定遭遇了失败。 “果然是浅眠的阶梯吗…”克里斯捂住右眼，魔眼的白色逐渐褪去。此刻在他眼前，身穿睡衣的艾莎正拎着小熊玩偶，一步步好奇地向下走去。 克里斯并不打算阻止艾莎，睡着后进入幻梦境也是艾莎潜意识中的一部分，自己阻止不了。比起让艾莎回头，此刻的克里斯，同样对楼梯下面的幻梦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如果潜意识里的现实难以撼动，那…梦境说不定会是很好的突破口！ 第122章 火焰洞窟与迷魅森林 克里斯远远吊在艾莎身后，沿着浅眠与深眠的阶梯缓步而下。盘旋无尽的白色楼梯像是扭转的齿轮，又好似无尽的缎带，一路蜿蜒没入黑暗之中。 克里斯不时打量着周围的黑色，这些黑暗中什么都不存在，尽是一片虚无。克里斯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的心象，虽然那里却是一片白茫。 数千级、数万级…克里斯也不知向下走了多久，他站在楼梯转角，抬手轻抹了下额头。手背上顿时沾染了些许湿濡。他好奇地眨了下眼，这才意识到周遭的温度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正缓慢升高。 梦境中，竟然能感觉到冷热吗…克里斯身体倾斜向下，继续追上艾莎，女孩此刻已经停在了一处圆形拱门前，淡红的石门微微掩上，在门板的缝隙中，一股股燥热的气息正不时喷涌而出。 艾莎对于这里的场景似乎并不陌生，她抬起小手，轻轻摁在石门之上。下一刻，闷热的空气便随着震颤一同窜出，直吹得女孩掩面侧过头去。 克里斯没做停留，几乎与艾莎前后脚走进石门。炙热干裂的土地在眼前蔓延，火焰冲天而起，像是激荡的岩浆，忽得将身后的大门吞没。 克里斯屏住呼吸，转头看去时，来路已然消失不见了。但艾莎对此却并不意外，只是将小熊玩偶抱在怀里，赤着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一路小跑着向洞窟内跑去。灰黑色的岩石到处都是凸起与裂缝，不时有火焰从缝隙中腾起，克里斯快步跟上艾莎，耳边却逐渐响起微弱且痛苦的呻吟。 有人在那儿！ 艾莎轻车熟路地跑进洞穴深处，来到一处较为宽敞的空间。三名红皮肤的奇怪人类，正披头散发地站在滚烫的红色岩石上，正哀嚎着反复抬脚避免灼伤。那笨拙且滑稽的模样，就好像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而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则是一扇约有十米高的巨型拱门。 两名手持大锤与长棍的红皮黑发“人类”，正倚靠在门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面前拙劣的舞蹈。他们的手脚与人族不同，皆有着两处关节，四肢被分成三节，看上去格外修长。 “是我们的小公主来啦！纳什，精神点。”黑发守卫笑吟吟地用手肘顶了顶身侧的同伴，随即张开三段的手臂，冲着逐渐走近的艾莎做出了拥抱的姿势。 “有多余的气息，小心，卡曼。”另一名守卫则是冷着脸，保持警戒。 “纳什叔叔，卡曼叔叔！” 见到两名守卫，艾莎顿时开心起来，她快步冲到卡曼面前，抱住了他那怪异的手臂。高大守卫则是十分宠溺地将女孩抱起，用粗壮的指尖逗弄着艾莎的脸颊。 “别疑神疑鬼的了，纳什。那位大人让我们好好关照小公主，你可别摆着一副臭脸，吓坏了小公主怎么办？” 一阵阵欢笑声从卡曼怀里传出，与红皮小人的哀嚎声夹杂在一起，落进克里斯的耳朵中显得格外刺耳。艾莎和这些怪物们的确很熟，他看着与卡曼十分亲昵的女孩，不禁感慨梦中的艾莎似乎连性格都变得截然相反了。他可不记得原先的艾莎会这么开朗活泼。 “好啦好啦，今天也是来玩的吗？快进去吧，大家都想死你了。”卡曼逗弄了艾莎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女孩放在脚边，随后抬手推开身后的大门，示意艾莎可以随时进去。 女孩点点头，冲着卡曼咧开嘴笑了笑，这才兴冲冲地向门内跑去。然而刚到门边，一旁的纳什却忽然伸手拦住了奔跑的艾莎，他眉头紧皱不时看向女孩身后，“小公主今天有带朋友来吗？” “诶？”艾莎有些不明就里，转头看了看，而后侧着头疑惑地看着卡曼。 “蠢货！”卡曼忽得拍了同伴一巴掌，随即凑到纳什耳边尽量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小公主在外面压根没朋友吗？这不是让小公主难过嘛，真是的说什么胡话呢？” 纳什却皱着眉挠挠头，下意识放开了对艾莎的阻挡，“我，我只是觉得…有点熟悉，好像之前经历过这样的情景。” “啰嗦，好好看门吧！小公主要是哭了，我们都得倒霉。” ……… 艾莎虽然有些奇怪，但眼见大门敞开，还是冲两名守卫笑了笑转身跑了进去，只留下卡曼还在门边冲女孩挥手致意。 穿过大门，周围的燥热顿时一扫而空，与赤红发黑的沉闷洞窟不同，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清风与草地，树丛与小溪，微弱的蝉鸣混在涓涓流水声中，在斑驳的树影下，有节奏地奔向宁静的星空。 森林…并不算十分密集的森林，克里斯跟在艾莎身后，同样穿越了火焰洞窟。他转头看着周遭的树木，眼中满是惊讶与好奇。这里的树木颜色各异，枝桠与叶片的形状也与兰柏尔大陆截然不同，尽是些从未见过的品种。虽然他对于奇异的景色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感觉这片森林中有着一股难言的魅力。 “这里就是幻梦境吗？”克里斯打量着周围，不禁小声感慨道。但下一刻，艾莎却忽然回过头来，疑惑地盯着克里斯所在的方向。片刻后，女孩才抱紧了怀里的小熊，转身朝着森林深处跑去。 她渐渐能察觉到自己了…克里斯捂住嘴，稍稍拉远了与艾莎的距离，不仅是艾莎，洞窟大门的守卫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看来进入艾莎的梦境，这本身就算是一种“干涉”。自己的存在感正在逐渐增加，克里斯心底明白，他不得不在幻梦境中找到合适的时机做出抉择，否则将会失去先手，暴露在艾莎面前。 艾莎一个人在深夜的密林中小跑，对黑压压的森林没有丝毫恐惧，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段孩子应有的心性。克里斯则是远远吊在后面，跟随艾莎逐渐来到森林中一处较为宽敞的“营地”。 此时，克里斯的脑海中这才想起了梦魔海伦提到的故乡——迷魅森林。 第123章 捕梦网 高低错落的枝桠上缀满了鲜红的花朵，在一抹抹殷红下不时能看见零星排布的奇怪树屋。这些树屋用圆木与藤蔓搭建，虽有门窗但却没有屋顶，如同鸟巢般呈现倒圆锥的样式搭在枝头，周围满是一根根细软的白色绒羽。 鸟巢树屋的上方则布满了一张张白色的蛛网，虽然凌乱但却整整齐齐，看上去并不像无人打理的样子。 平放的捕梦网…克里斯下意识地想起了这种前世的小众工艺品，起源于美洲印第安部落，当地人相信在床前悬挂这种用绳索和羽毛编制的物件，可以捕捉美好的梦境，而将噩梦过滤。 当地人有着对蜘蛛的信仰崇拜，认为蜘蛛能够结网，像是捕梦网一样守护人类的梦境，故而蜘蛛也成了梦境的‘守护者’。 同样…克里斯并没有忘记，海伦正是从幻梦境中迷失流落到兰柏尔大陆，才意外邂逅了暴食元帅巴尔。梦魔是只存在于梦境中的奇特生物，幻梦境正是这一种群的故乡。 兰柏尔大陆的人们从未见过这种生物的真实面貌，因为梦魔只会以对方最渴望见到的形象出现在梦境，而在这幻梦境当中，或许那些世人记述中神秘梦魔的真面目… ……… 艾莎并不畏惧这些遍布蛛网的树屋，反倒兴冲冲地跑到树根部，啪嗒一声伸手抱住了满是青苔的老树。正当克里斯疑惑女孩要怎么爬上去时，抱着树的艾莎忽然双脚离地，身体轻飘飘地向上飞起。直到与双臂平齐，她才松开双手，做出如同游泳一样的姿势向树冠而去。 漂浮术？克里斯右眼中的白芒闪动，迅速否定了这个猜测。这片森林，或者说幻梦境中，构成万物的丝线似乎与兰柏尔大陆有所不同。 他若有所思，心中默默想着去往高处，脚下轻点。下一刻，克里斯竟同样如艾莎一样向上飘起，周围的空气似乎在回应他的想法似得，忽然出现了轻巧的浮力。 这是与漂浮术截然不同的原理！克里斯一时间有些讶然，他有想过幻梦境可能是有别于兰柏尔大陆的独立世界。但克里斯并没有想到，幻梦境中的物理法则竟然都有变化！ 还未待克里斯细细体会这二者之间的不同，随着身体飘起，他的视野逐渐上移。隐约间，克里斯感觉那些蛛网下， 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艾莎惊动了某些生物… “祖源人？” 一声古怪的惊疑声忽得在克里斯脑海中响起，他瞬间收回视线在空中转身，却见一只灰白相间硕大的“蜘蛛”正搭在细白的丝线上，然而这蜘蛛却并没有头部，其胸口以上赫然是半截人类身躯，一名留着过肩长发的英俊男子赤裸上身，他从左肩到胸口全都不见了，灰色的肋骨暴露在空气中，只剩的半边身体还提着盏造型别致的半月形提灯。 存在感增强得如此迅速？看来自己是来对了。 这是克里斯脑海中最先冒出的念头，虽然预料到了自己进入幻梦境后，会逐渐显形被人察觉。但这才刚刚过去多久？然而克里斯还是立刻镇静下来，脸上露出一副不满的样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回到你的岗位上去，梦魔！”克里斯忽然大喝，言语中满是指责与训斥的意味，他伸手指了指下方的树屋村落，眉头紧锁。 “啊？什，什么意思？”原本打算警戒盘查一番的半蛛人，此刻被克里斯突然的反客为主呛到，愣了片刻 “别跟我装傻！小公主已经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想让那位大人不高兴？还是说不想出去了？”克里斯见对方失神立刻乘胜追击。 “我，我知道了，请不要生气。”半蛛人男子本能地向后退了退，眼中闪过一丝畏惧，“我这就去通知村长，请跟我来…” 眼见半蛛人踩着丝线，像是滑索般快速消失，克里斯这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果然是这样……”克里斯不禁在心底喃喃自语。薇奥拉讲述的‘梦境怪物’，正是生活在迷魅森林中的蛛形梦魔们。梦境与蜘蛛的联系也在他目睹了半蛛人的时刻得到印证。 只是克里斯心底又不禁升起了疑惑，幻梦境中的生物，为何会与自己前世记忆中的神话故事相吻合？是巧合吗？还是某些存在创造了这类生物？ 梦魔提到的祖源人，克里斯记得是指兰柏尔大陆中的智慧种族：包括人族、兽族、魔族等诸多种族——皆因为他们的血脉全都起源于兰柏尔大陆上一位原初的祖神。 幻梦境和兰柏尔大陆究竟是什么关系？克里斯此刻并不知晓，但凭借直觉：梦魔一族有用类人的躯干，或许也跟这位祖神有某种联系？但他们并没有自称祖源人，正如艾莉娅曾说过江渚原先世界的人类并没有祖源血脉一样，似乎只有生活在兰柏尔大陆的人，才会被如此称呼。 “看来这些神明之间的秘密还挺多啊。”克里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暂且将幻梦境与祖源人类的问题放在一边，迅速朝着梦魔村落的方向飞去。 克里斯并不打算消灭这群梦魔，因为薇奥拉已经尝试战斗过。勇者的战斗力并不弱，只是按照老板娘的讲述，这些梦境怪物是无论如何无法彻底杀死的。 即便克里斯自认或许凭借虚无心象，他的战斗力可能会比数年前的薇奥拉强上一些。但凭借暴力强行阻挡回忆进程，只会遭到更强的修正力罢了。 所以在进入幻梦境后，克里斯便已然成竹在胸了。 ……… ……… 第124章 克里斯的抉择 艾莎抱着小熊玩偶坐在蛛网之上，强韧结实的白色丝线在承载了女孩的重量后只是微微颤动。她一边梳着小熊的脑袋，一边讲着故事，周围不时有笑声传来。 然而如果有人在附近决计会惊恐万分，因为女孩童话故事的听众里，有盘成一团露出七鳃鳗口器的沙虫、有四十二条腿的瘦长黑色竹节虫，还有众多超出常人认知的离奇生物。 它们全都围坐在女孩身旁，温柔地听着艾莎讲述来自书本上的小故事，不时被逗弄地发出奇怪响声。整片捕梦网中，反倒是艾莎本人的笑声显得格格不入。 “艾莎艾莎，不用难过…我们会永远陪着你的。”一名下颌以上连带脑子全都消失不见的狗熊，忽得用长满了鳞片的爪子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由于失去了半个脑袋，狗熊的舌头与喉管全都裸露在外，压根不知道是如何发声的。 “嗯！” “只是我好痛苦，艾莎救救我们好不好…救救我们。”另一只毛皮外翻的绿色猴子趴在地上，黑色的血液不时从胸前的刀痕中渗出，但却怎么也滴不下来。 “是啊，救救我们…”童话讲完后，艾莎的怪物朋友们全都流露着哀求的神态，他们全都是残缺的…无论是沙虫还是巨熊，或多或少都缺失了身体的一部分，他们哀求着让艾莎帮帮自己。 梦魔拥有变化的能力，映照出对方内心最渴望见到的模样。克里斯站在更高处的捕梦网上，透过枝叶与绒羽的缝隙向下看去。艾莎心底渴望的伙伴，竟然都是些如此畸形的怪物吗…女孩不仅不怕，反而十分同情这些残缺的朋友们。 “您…真的是伟大混沌，崇高之奈亚拉托提普大人的使者？”身后一名独眼的半蛛梦魔满脸怀疑地看着面前的祖源人类。而在他身旁的捕梦网上，还站着十多名梦魔，他们的身体全都不完整。 神明的名讳是不能随意提及的，虽然祂们可能并不会随叫随到，但神明的名讳中往往都蕴含有强大的力量与规则，会引起神的注视。梦魔长老也是故意提及奈亚的名字，以此来震慑眼前这个祖源人类的。 没有人敢于在柱神的名讳前撒谎，代价可能比死亡还要惨痛。但克里斯却并不在乎这些，奈亚既然将这场试炼摆在自己面前，只要她还有希望从自己身上得到的结果… 奈亚就绝对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而出手杀掉自己，或许反而会饶有兴致地期待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这才符合卖花女的行为逻辑。毕竟…奈亚可是很期待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的。 克里斯将视线从下方收回，轻轻扫了梦魔们一眼，瞳孔中的白色透露着绝对的冷漠。“当然，我来就是为了监督试验的进行。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没用。” 人类说完扬起脸庞看向独眼梦魔，紧闭的左眼缓缓睁开。在一众梦魔将信将疑地注视中，克里斯随意指了指那空荡荡的眼眶，意思不言而喻——他也和梦魔们一样，少了身体的某个部分。 “原，原来您也得到了那位大人的赐福？”一众梦魔们全都看见克里斯少了只左眼，纷纷松了口气。既然这人也承受着和他们一样的‘赐福’，又没有因那位大人的名讳动摇，那大概率是真的了。 “少说废话！想摆脱这里，摆脱这场试炼就拿出干劲来，听到没有？”克里斯迅速揭过这个话题，他和薇奥拉并不一样。勇者可能压根不知道奈亚的情报，勇者大概率也没有残疾…更重要的是，勇者总是一心渴望阻止悲剧。 “是，是…您说的是，但我们已经在加快进度了，小公主真的很愿意留在这儿…她肯定会帮我们打开梦境之匣的。”梦魔长老立刻说出了克里斯期待已久的情报，“现在已经解开两层封印了，还…还剩最后三层，我们就完成任务了。” “三层…三层还需要多久你知道吗？我可一天都等不了了，这也是那位大人的意思！”克里斯立刻捂住左眼，装作在忍耐的样子，他的脸上写满了急躁与不安，似乎还能看见肌肉正因痛苦而微微颤抖。他随即忽得抬手指着梦魔长老，“立刻把你的人从小公主旁边撤回来，全都是一群废物！磨磨蹭蹭的。” 艾莎在甲板上曾和仆人罗伊说过，梦里的朋友们对她很好，但大家都缺少了一部分身体，很痛苦，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帮他们。 克里斯推测，奈亚是给这群梦魔下了某种诅咒，想要解除诅咒就必须完成‘陪伴’艾莎的任务，让女孩因为同情和对友情的‘贪恋’而自愿探索他们痛苦的原因，并找到所谓的梦境之匣，将其打开。 好奇心害死猫，对不了解的事物过度探索，往往会导致难以应付的局面。这在某种情况下，正是是贪婪的代价。 梦境之匣或许就是‘梦境怪物’们来到现实，酿成大祸的开端，而解开这道封印的，正是艾莎本人，这也是她感到愧疚自责并使用鱼骨许愿解决烂摊子的原因。如果是薇奥拉的话，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封印被破坏，或者干脆抢走这通往现实的门钥匙。 但克里斯时刻记得，在艾莎潜意识中确切发生的事情，大体上是无法阻止的，这也是薇奥拉用无数次失败总结出的经验结论。细节可以变化，梦魔们冲破封印的时间、方式都可以改变或延迟，但既定的结果一定会发生，一定会被修正。他只有一次机会，但克里斯并没有因此而胆怯或束手束脚，而是按照心底的计划，一步步推进。 “撤，撤回？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梦魔长老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事关他们一族的存亡，可马虎不得。 克里斯只是瞪了他一眼，随后冷厉地说道，“撤回来！我亲自出马。” 梦魔们相互看看，他们既有些怀疑这位神使的命令，又畏惧着奈亚神使的威严。或许是看到了众人的犹豫，克里斯抬手捂住左眼，走到梦魔长老身前，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吧，我一定会让梦境之匣早点解开，顺利解放你们出去的。” “毕竟…我们都是为了那位大人，也都是为了活下去啊！” 第125章 好奇心的限制器 克里斯的态度从严厉变成了殷切，十分温和的目光扫过一众梦魔蜘蛛，只见他们脸上大多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梦魔长老犹豫了片刻，这才点点头。 “既然是那位大人的意志，我们自然会全力配合。”梦魔长老随即吩咐了几声，让族人们各种做好手上的工作，这才单手抚胸，冲克里斯弯下了腰，“神使大人，请这边来。” 梦魔们的主要工作，便是陪伴小公主，并逐渐将其引导至迷魅森林深处解开奈亚留下的梦境之匣。奈亚的分神曾与梦魔一族定下契约，只要梦境之匣打开，他们就能解除身上的诅咒去往兰柏尔大陆捕食疗愈。 只是奈亚不允许梦魔们直言有关封印与梦匣的事情，所以梦魔也只能通过暗示来将艾莎引去森林深处游玩，让她自己去探索封印。这一过程自然是十分缓慢的，虽然小艾莎对森林里的谜题也十分感兴趣，但由于梦魔们完全不敢直言，所以要完全解开匣子的封印，还需要一段时间。 “诶…红色和蓝色，加起来居然是紫色诶！好有意思！” 跟着梦魔长老走进森林深处的克里斯，很快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转头看了长老一眼，对方又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才拨开蓝色的草丛，向前走去。 幻化成沙虫和小熊的魅魔此刻正陪在艾莎身边，女孩趴在地上，赤裸的小腿来回摇晃，正饶有兴致地在石头上将蓝色的草与红色的花瓣碾碎调配颜色。 无头的怪物们迅速发现了克里斯与梦魔长老，但见后者神情严肃地摆了摆头，艾莎的玩伴立刻站起身，犹豫地相互看看，这才悄默默向后退去。 “我和罗伊说，草是蓝色的，他一直不相信…你们说我要怎么说服他呢？”艾莎好奇地蘸着石头上的花草汁液，似乎在思考用这种新颜色画画的事情。 然而女孩的问题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她似乎感觉到了奇怪缓缓抬头，却发现林间的这片开阔地上，自己的小伙伴们竟然一个都不见了。 温柔的风吹过蓝色的长草，将窸窣的虫鸣轻轻放大。艾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得用手臂撑着地面坐起身来，转头向身后看去。一名穿着普通亚麻束腰长衫的黑发男子，正蹲在树根旁，似乎正好奇地寻找着什么。 女孩并没有畏惧，梦里的世界是那么美好，这里的小伙伴们都是那么友善，眼前这个人一定在做些有趣的事情？艾莎从地上爬起，手指上沾满了紫色的汁液。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到克里斯身后，探着小脑袋向下看去。男人的面前却只有一片被压弯的矮草，一只满是泥土的手正拨弄翻找着什么。 “嗯？你在找什么呢？” 听见艾莎的声音，克里斯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彻底显现，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在草丛里翻找，“我在找四片叶子的三叶草。” “四片叶子的…三叶草？”艾莎侧着头，满眼好奇地看着克里斯，口中不断小声咀嚼着克里斯话中的矛盾与趣味，“哈哈哈，如果是四片叶子，为什么要叫三叶草呢？真有意思。你为什么要找它呢？” “因为它能给爱你的人带来幸运。”克里斯停下手上的动作，随即转过头冲着女孩笑了笑。“看来这一片也没有呢。” “爱我的人？嗯…？”艾莎似乎不太理解克里斯的话，也没有因为对方少了只眼睛而感到害怕，只是对于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却十分好奇，“对了，你有看到我的朋友们吗？我可以让大家帮你一起找。” “他们都回家了，因为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嗯？”艾莎皱着眉，眼前这个人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那我来帮你一起找吧？” 克里斯深深打量了艾莎一眼，“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也想让爱你的人变得幸运吗？” “嗯…”艾莎仰起头，伸出食指蹭了蹭自己的嘴唇，“不知道，因为好玩吧！” 克里斯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原来你只是无聊，并不是真心想帮我啊…嗯，不过多一个人多一份机会，好吧我们一起找。” 见对方答应了，艾莎用力点点头，又仔细询问了四叶草的形状特点，便和克里斯一起在草丛里翻找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艾莎低垂着眼角手上动作也变慢了起来。他们不知找了多久，几乎将周围的草丛全都翻了个遍，也压根没有寻到所谓的四叶草。 “累了吗？要不还是算了吧，这里可能压根没有四叶草。”见女孩已经开始露出疲态，克里斯试探性地询问着对方，但艾莎却用力出了口气，坚定地摇摇头。 “我一定会找到的！” 果然，艾莎的好奇心与动力的确很强。主人格曾说过，贪婪与渴求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如果失去了好奇心，与对“得到”的追求，那么人就会失去动力，变得安于现状。然而过度的好奇，却并不一定会带来正面的效果。好奇与渴求，永远需要一个目标来引领。 漫无目的的好奇，只是为了满足快乐而不受约束的好奇，这些才是危险的代名词。 “那我们去更深处看看吧？”克里斯忽然提议道。 ……… 寻找四叶草的旅途并不顺利，比起先前玩乐的生活，艾莎几乎拼尽了全力，但四叶草却始终没有出现。直到他们走到一处瀑布面前。 “这里是最后一处可能的地方了，再找不到就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克里斯看着眼前的瀑布，右眼的白色接连闪动。梦魔们不能向艾莎透露梦境之匣的封印内容与地点，但奈亚却没说不能向神使透露。 克里斯一路引导着艾莎来到更深处的森林，而这里正是第二处封印的位置。即便幻梦境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有所不同，但克里斯此举显然大大加快了梦魔们的工作进度。 “那我们进去吧！”艾莎则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反而升起了一丝倔强，越是找不到四叶草，她越是不想放弃。 “慢着…”克里斯忽然抓住艾莎的肩膀，声音轻柔却坚定。 “这里似乎有魔法，只有一个人能进去…” 第126章 幸运的四叶草 细如蛛丝的白线交织密布在洞口，即便克里斯对魔眼的运用已经相当熟稔，但眼前这种“魔法”他却依旧难以解析。然而当艾莎靠近这处山洞时，这些如蚕茧般的能量丝线，却正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抽离。 “一个人？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艾莎回过头，脸上带着微弱的不安。此刻在女孩的视角中，山洞口正泛着微弱的蓝光，看上去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一样，正呼唤着她。 “嗯…”克里斯拉着女孩的手腕缓缓蹲下。果然只有艾莎能够解开洞口的禁制，奈亚并不希望有人误闯入此地破坏了自己的计划，所以设下禁制魔法也并不令人意外。 “你想进去吗？”克里斯的声音中带着同样的不安，他转头看了眼苍白的山洞。 艾莎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我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如果进去了，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呢？你还想进去吗？”克里斯双手扶在女孩的手臂上，带着殷切的目光看向艾莎。 “很可怕的事？艾莎会死吗？”艾莎的脸上满是疑惑，她并不能理解所谓‘可怕的事情’，但女孩还是从克里斯的话语中读出了担忧。 “不，你不会死…但身边的朋友会遭遇不幸，你所爱的人，也会因此而痛苦地死去。”克里斯语气平缓，小声提醒着艾莎。根据薇奥拉的经验，他不能透露有关‘未来’的具体内容，否则心象世界的潜意识会立刻察觉到反常，而后修正艾莎的认知。 “嗯？艾莎不明白…我们不是来找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吗？它不是会带来幸运吗？”艾莎侧着头，同样一脸认真地刨根问底。 洞口禁制的剥离正在减速，克里斯能够察觉到还需要更进一步。只是单单将艾莎带来洞口似乎还不能完全消除排异魔法，他看着小艾莎，随即用力点点头。 “我在路上捡到一枚金币，这算是幸运吗？” 艾莎点点头，“当然是幸运了，有了金币就可以买很多玩具和零食。” “那么…这枚金币是从哪来的呢？如果这枚金币，是一名筹钱治病的人，不小心弄丢的呢？” “诶？”艾莎脸上带着一丝犹豫，“那…那对于丢钱的人来说，确实是不幸。” “命运是公平的，有人幸运自然也会有人承受不幸…偶然间获得的幸福，也可能在将来的某天变成更加锋利的刺剑。”克里斯想起了三百年后的艾莎，那个濒临崩溃的灵魂。这一切痛苦，或许当艾莎在幻梦境中寻找慰藉与陪伴时，就已经注定了。 “可，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里面有什么。”艾莎忽然扶住额头，脸上带着焦躁不安的神情。她能感觉到一种理所应当，自己就是应该进入这里。“别人会遇到不幸，可我又不会。” “我有个朋友，他是一名学者…曾经踏上旅途花了许多年去寻找一种永远不会盛开的花。”克里斯尽量放平声音，安抚着艾莎，“我们一路找到了那处颠倒的山峰，就在即将寻到那种花的前一刻，你知道我的朋友做了什么吗？”（详见第二卷第184章） 艾莎摇摇头，她的呼吸声正变得愈发粗重，耐心正逐渐被消磨。“我想进去看看。” “他选择了放弃，放弃了追逐十多年的目标。” “为什么！！？”艾莎的声音忽然拔高，接着半蹲下身子，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因为他知道，自己追寻的事物远远超出了他能把控的范围。为了不让过剩的好奇心，他选择了克制。” 克里斯双手紧紧扶住艾莎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女孩此刻正经历着极其严重的矛盾内耗，“我们都不确定山洞里究竟有没有三片叶子的四叶草，但进入山洞可能会让爱你的人担心，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其实四叶草，就在回家的路上也说不定。” 谨慎触碰认知以外的事物，永远是极佳的生存之道。恰如主人格所说，贪婪是人进步的野心与动力，但对于自身认知以外的领域，盲目追寻只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就好像前世记忆里，许多人一头扎进股票金融，却被操盘割韭菜；或是贪图高收益而遭到投资诈骗的情况一样。 自身认知、能力范围以外的钱财，不但赚不到还有可能背上债务带来灾难。人类的进步需要野心与渴求，但更需要保持理智与克制。 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楚的认知，及时回头，这才是能给亲人朋友带来幸福的四叶草。 “唔，真的吗…可，可是，我必须要进去，才，才行。”艾莎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迈开步子就想要走进洞中，却被克里斯紧紧拽住。 “还记得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吗？四叶草不一定在里面。不过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克里斯抓住艾莎的手腕，向前探了探,“按个手印也算有仪式感，不算白来一趟，之后就再回家吧。” 艾莎显然心有不甘，但还是点点头，她并没有忘记他们是为了找四叶草而来。既然走进这处洞窟会带来不幸，那里面一定没有克里斯口中所说的，那种能给爱你的人带来幸运的四叶草。 女孩顺着克里斯的动作摊平手掌向前伸去，当女孩的手轻碰到洞口的空气时，一阵浅蓝的涟漪迅速荡开，而后在洞口形成了缓慢扭曲的旋涡。然而下一刻，一股强劲的力道忽然从艾莎身上爆发，她立刻挣脱克里斯的怀抱，向后跳开。 “呵呵呵呵…你果然出现在这里了。”小艾莎忽然冷笑起来，死死盯着眼前的克里斯，“想凭几句话动摇我的过去？你和那该死的贱人一样天真！” 克里斯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只是站在洞口默默起身，“你就是威尔逊积攒的恶意吧，既然引起了你的注意，那不正说明我的做法没错吗？” “你阻止不了艾莎的！封印一定会打开，你这只玷污别人心灵的虫子什么都做不到！”艾莎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一如先前刚刚进入真正心象时一样。“就和那贱人一样，最后只能哭着鼻子逃走！呵呵呵…让我看看，等会儿会出现什么意外，让艾莎走进洞中解开封印，真期待啊…你什么都阻止不了的样子。” 眼前便是威尔逊陷入癫狂的灵魂碎片，她和老板娘一样，更像是游离于这段记忆以外的存在。一旦察觉到艾莎出现动摇，就会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并出现干涉。一旦修正开始，既定的结果就一定会发生，无论出现多么离奇的干涉，就算是突然跑出一头熊，将艾莎踹进洞里也是合理的。 毕竟…这里是艾莎的心象梦境啊！ 所以她说的‘必然’，克里斯丝毫不怀疑，薇奥拉的努力已经被修正无数次了，终究还是改变不了既定的结果。但是… “诶！你说的没错，封印会打开！一定会打开！艾莎的潜意识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克里斯脸上忽然露出笑意，他双臂摊开脸上带着一丝得意，趁着恶意威尔逊惊愕的瞬间，整个人向身后倒去，瞬间跌入旋涡当中。 “但打开封印、放出梦境怪物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第127章 逆转的思路 克里斯的身影一眨眼便没入旋涡中，被圈圈涟漪吞噬。威尔逊的恶意睁大了眼睛，几乎下意识地向前伸手试图抓住那名黑发男人，但当小艾莎的指尖触碰到扭转的旋涡时，她整个人都被强劲的力道向后掀飞。 洞窟内只能允许一人进入？其实克里斯的推断有所偏差，但威尔逊的恶意却很清楚：梦境之匣的封印地并不是只允许一人进入，而是只有小艾莎能够打开封印，洞窟内也只能同时存在一人。 奈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艾莎在探索解题、享受好奇心的时候被人打扰，所以只要艾莎在洞窟内，这里就是完全隔绝的庇护所，外力决计无法干涉到里面。 “为什么他会知道？”威尔逊的心底莫名生出一丝不安，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着自己并不知晓的力量。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镇静，没错…她并不像情报中显示的那样“疯狂”。 追求逻辑与好奇的威尔逊，从来没有失去理智。真正疯掉的是那名黑发的闯入者！曾经数次陷自己于绝境的老对手薇奥拉，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也绝不可能做到！他只有一次机会，没错只有一次！ 那个男人居然抢在艾莎前面进入封印之地，还说要亲自放出梦境怪物？他想干什么？薇奥拉从来都是试图治愈小艾莎的心理创伤，规避悲剧的发生的。 他不应该是来拯救“我们”的吗？但那个男人他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放出怪物。 “混蛋！他和薇奥拉不一样，他不是来救我们的！”威尔逊恶意附体的艾莎紧咬牙关，手里的小熊都被抓得变了形。 他在加速悲剧的进程，他要毁了自己，这和薇奥拉的做法完全相反。一瞬间，威尔逊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名少女温柔的笑容，但转瞬又被那个男人扫得灰飞烟灭。 不知为何，威尔逊的心底生出的一丝酸楚和怀念顿时又被愤怒填满。必须碾碎那个男人的灵魂，必须这样！！ 女孩怨毒地看了洞窟一眼，随即缓缓昏倒在地。恶意并不打算在此浪费时间，从小艾莎的身体内抽离后便跳转到其他角色身上，毕竟…封印解开后，那个男人还是要出来的。 ……… 顾不上关注洞外威尔逊的怒火，克里斯在跌入洞中后便开始自由落体，直到一阵眩晕感褪去，他才翻身后滚忽得从地上蹲起。 眼前是一片长满了发光蘑菇的洞窟，滴答的水声在黑暗中不时响起，克里斯揉揉鼻子，只觉空气中满是花粉和孢子的古怪香味，引得人有些想打喷嚏。 他转头观察着环境，不多时才站起身开始向深处探索。心象梦境中，艾莎的潜意识不可违背，封印被揭开、梦境怪物逃逸到现实的‘既定结果’必然发生，那么自己压根不可能强行阻止。 但从薇奥拉的无数次尝试中，克里斯敏锐地发现：结果是必然的，但通往结果的道路和方式却可以随意改变。隐隐约约间，他总觉得抓住了什么。 这处心象梦境中的规则，和所谓的预言、命运何其相似？曾经那名神秘的犹格使徒文，便和自己谈及过命运的规则：未来可以改变，但命运不可变更。 稍微解释一下便是个人的未来可以改变，但角色的命运是既定的。比如时代需要诞生出一位英雄带领人类走出低谷，那这名英雄的出现便是命运，无法阻挡。 即便有能运用时间规则的人出现在过去，提前将这名英雄杀死，未来依旧不会有巨大变化。因为命运会挑选另一位合适的人来背负成为英雄的‘使命’，将一切修正到既定的轨道。 英雄一定会诞生，命运不可阻挡，但背负命运的人选、实现的方式都可以更换或改变，只不过殊途同归，最终都会收束到原先既定的命运罢了。 文当时想要和自己做交易，说代行者会死去，所以让克里斯放弃代行者的命运，转而由他接替这一伟大事业。当然克里斯并不认为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全知人偶，但和这名使徒的交流中，他还是得到了有趣的启发，并用在了威尔逊的心象当中。 既然梦境怪物被释放是无法改变的命运，那就改变方式好了！由自己抢在艾莎前面背负起‘释放怪物’的命运，不就能将小女孩从这场命运的漩涡中丢出去了嘛？ 毕竟，命运从来不在乎过程，只注重结果是否实现。 克里斯在心底默默复盘着自己的计划，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长长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闪被藤蔓缠绕的石门。而在克里斯眼前却是一副竖直的光线棋盘，上面排布了几枚残存的棋子，克里斯伸手轻轻触碰了下这些光线，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便忽然涌入了这种棋局的下发规则。 “有点像国际象棋，但规则复杂得多。”克里斯皱了皱眉，右眼化作一片白色。眼前的棋局谜题瞬间解构出了原初的构造，克里斯抬起手，本想用黑瞳细线破坏棋局的构造，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奈亚留给艾莎的‘谜题’，显然很符合小女孩的思维程度，曾经的艾莎也是一步步解谜，才最终破开封印的。虽然他能够凭借魔眼作弊快速通关，但期间万一出现什么纰漏或自己没预料到的情况就麻烦了，他可不是薇奥拉，能够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 眼下看来只有老老实实解题，尽量重复艾莎的经历少引入变数为好。 只是当克里斯三两下解决残局后，只向前走了一步，另一片由光线组成演绎的‘谜题’又凭空拦住去路。克里斯皱起眉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从此处到石门，恐怕得有数百步。 难道奈亚给艾莎留了几百道家庭作业？虽然有些无奈，但克里斯还是耐下性子将注意力投放在这些谜语上。毕竟此时自己抢先进入封印地，已经加快推进了心象的进程。 他并不需要着急，只用耐心解开全部封印就好。真正需要着急的是威尔逊的恶意灵魂才对。克里斯深呼吸一口气，默默侧过头向侧上方望去。 那么…到时候你究竟会怎么应对呢？ 第128章 局中局 艾莎的梦境漫游还在继续，然而在曙光女王号上，原本按部就班做着熟悉事情的船员们，在一声闷雷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事情。他们有的站在窗边丢下手边的酒杯，有的正从床上惊坐而起，睁大了眼睛直视前方，此刻，一道源自于灵魂本源的声音在这些躯壳中响起。 “杀死他，消灭他，清除他……” 热闹繁华的吕尔港区内，原本灯火通明的夜市，此刻由于突如其来的干扰，顿时安静下来。人们趴在窗边、站在街头，缓缓向室外走去。他们嘴里似乎在默诵重复着什么，对周围的事物视而不见，任凭晚风将麦酒的香气送入灯罩与烛台，而后又在推搡中，逐渐将烈火倾倒在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一名手抱花束的女孩站在码头前，眉头紧皱地望着远处停泊的曙光女王号。如果克里斯在这一定能认出，她正是当时自己撞倒的卖花女孩。 “他究竟要做什么…”女孩眼中难掩着疑虑与不安，一种没来由的危机感弥散在她的心头。威尔逊的灵魂遍布整片心象，卖花小女孩自然也不例外，‘恶意’虽然无法干涉进入神迹洞窟的黑发入侵者，但在入侵者走出洞窟之前，做好准备还是没有问题的。 梦境怪物一旦被放出，整片港区都会遭到那些梦魔的入侵，虽然除了曙光女王号外，被附身的普通人并不会立刻失去理智，但灾厄的种子已经种下就终将生根发芽。 一切罪恶都是因为小艾莎放出了梦里的‘朋友们’，如果没有那场灾难，一切都会好起来吧？可惜并没有如果，威尔逊十分清楚，但她还是放任薇奥拉在自己的心象中做出各种天真且无畏的尝试。 她绝对会失败，绝对改变不了…威尔逊起初是抱着好奇的态度，去观察这名误闯入魔镜的人类。她知道自己的部分灵魂在向勇者寻求帮助，威尔逊可以轻松阻止，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同样好奇薇奥拉会怎么行动。 小女孩看着黑压压的海面，缓步走到岸边，她蹲下身将手探入晃动的海水中，舀起一捧水。远处的灯火被晃动的水纹撕碎在掌心，很快又在交织碰撞中散作一团。 那名勇者当真是纯真德可爱，很多动动脑子就知道压根不可能的选择，她也决不放弃，一副誓要把最优解从大海中捞出的架势。威尔逊也从一开始的默默旁观，到主动现身，开始处处和薇奥拉作对。 不为什么，只是单纯因为有趣罢了。薇奥拉不可能成功，无论自己是否阻挠她，结局本就是注定的。勇者每一次动用“回溯”，威尔逊虽然会失去记忆，但她总是能察觉到些许变化，因为这里是她的心象世界。于是，新一轮勇者与恶意相互作对的故事便会再次上演。 虽然自己将她视作最大的‘敌人’与对头，但威尔逊却总是乐在其中，乐于扮演一个阻挠薇奥拉的角色。因为威尔逊知道，薇奥拉…是来帮助、拯救自己的。 女孩掌心的水慢慢沿着指缝渗下，重新滴入大海。她失望地看着湿漉漉的手掌，上面除了些许水渍外，什么都没有剩下。和薇奥拉作对的日子的确有趣，然而那名勇者的精神还是随着回溯次数的增多而逐渐不稳定起来，就好像这掌心的海水般，终究会有流干的时候。 她抬起头，眼中的留恋已经被怒意取代。她本以为眼前的入侵者，也是和薇奥拉一样，在听信了所谓‘善良’灵魂的请求后，就会去拯救艾莎，拯救自己。当年薇奥拉不就是如此吗… 然而果然自己还是不应该抱有期待，这个男人…这个该死的入侵者，他毫不留情地触碰着小艾莎心底最不愿面对的地方，并自说自话地加速悲剧进程。 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是要毁了自己！他是真正的入侵者，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家伙！把他跟薇奥拉混为一谈，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真令我惊讶了那么一瞬间…他做出了薇奥拉从来没做过的选择。”女孩面对着大海，兀自开口说道。 几道蓝色的幽影逐渐扭曲成型，为首的正是克里斯曾见过的‘善魂’老板娘，“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疯狂。嗯，是我的过失，下次一定好好甄选，希望下次…不会太久远吧。” 卖花女孩瞥了老板娘一眼，脸上满是严肃，“听好了，他不是来救咱们的！他要彻底毁了我们，一定是你的表现，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老板娘面露疑虑，随后又摇摇头，“我没觉得哪里有问题，而且当时他的样子…的确是想要救我们的！这点我并不怀疑。” 老板娘单手攥着身前的衣物，还在替克里斯争辩着，“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他真的能拯救我们，从诅咒里。” “别傻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薇奥拉都做不到，你居然还抱着这种幻想！”卖花女孩忽然回头，愤怒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嘶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来拜托闯入者拯救我们，我来阻挠他们，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满足那诅咒的胃口！”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如果填不满诅咒，艾莎就会被吞噬，我们也就不存在了！就是你的这种幻想，才导致眼前这个局面！”卖花女孩握紧拳头，转身就准备扇善魂一巴掌，但下一刻她的手却被另一片灵魂拦住。 “现在这个局面怎么了？他的行动带来变数，‘好奇’不是正在享受美餐吗？你应该感谢、而不是质疑我们。”那人化身的面孔也是酒馆中出现的一员——中年人模样的威尔逊艾莎。 “可他要毁了我们！要毁了艾莎！我们一直都让艾莎保持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就是为了避免这个情况。一旦你说的变数触及那段阴影，连这片心象都有可能崩溃。” “冷静点，威尔逊…我看你就是忘不了薇奥拉，觉得那小子和薇奥拉不一样，把怒气往外撒而已。”又一名威尔逊开口调笑道，“他就算解开封印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不论他做什么，封印总是会被艾莎解开。只要封印被解开，悲剧就会再现，这种事情艾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不正是那段阴影才诞生了我们吗？我真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毕竟在我看来……” “那小子自己闯进神迹洞窟，不过是无计可施，自己走上死路罢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封印被破开。” 第129章 神秘影像 卖花女孩的怒意逐渐收敛，她攥着拳头仍旧站在水边，低头看着一众威尔逊们。没错，她说的没错，那男人做出与薇奥拉截然相反的选择，‘好奇’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即便他闯入洞窟加速悲剧进程的行为，确实满足了诅咒，但也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他与薇奥拉的区别，除了目的之外，不过是后者努力逃离悲剧，而前者一头扎进其中。 但不知为何，这位扮演‘恶意’的威尔逊，心底却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个男人在集市上拉住自己，要赔偿几株廉价小花的样子。 “总之做好应对！别抱有幻想了，直到那名入侵者燃尽之前，都要小心谨慎起来，听见了没有！”卖花女孩压下心头的焦虑，冲着灵魂碎片们大声呵斥着。 “明白。” “知道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接连响起，一众灵魂这才各自飞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这片心象世界之所以能够按照威尔逊的意志来运转进行，是决计离不开这些分裂意识的。 待到所有灵魂都离开，卖花女孩这才仰起头看着远处海天相交的位置，那里似乎正闪烁着似有若无的紫色闪电。 “希望是我多虑了…” ……… 港区与码头的居民全部在深夜醒来，为接下来的‘变故’做好准备。但曙光女王号上，唯独只有小艾莎还在沉睡，双手背在身后的罗伊站在艾莎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熟睡的女孩。 浅眠与深眠的阶梯之下，洞窟与森林的边缘，克里斯将最后一块拼图碎片填补完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眼前由光路组成的拼图迷途，彻底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尘埃，与洞中的微风一起吹向身后。 “终于弄完了…”克里斯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不得不感慨，奈亚真的留了一大堆‘家庭作业’给艾莎。或许对于艾莎这种性格孤僻，又好奇心很重的孩子来说，的确能沉浸在这接二连三的解密游戏当中，但他克里斯却丝毫无法从中感受到乐趣。 随着光尘剥离，周围发光的蘑菇们纷纷黯淡下来，光线好像被吸收了似得渐渐消失。克里斯站在原地，除了自己的身体外，周围的一切都融进了黑暗当中。 一抹白色在右眼中亮起，但下一刻吃痛的闷哼便从克里斯嘴里吐出。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半弯下腰，强烈的刺痛与灼烧感在他的眼球下蔓延爬行。 这黑暗…格外耀眼！ “神秘的旅行者，你为何会出现于此？”温婉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克里斯却因为右眼受损，什么都看不见。但这女声他却感觉有那么一丝熟悉。 “奈亚…是你吗？”克里斯忍着剧痛，缓缓直起身来，眼前却只能隐约看见一丝轮廓。 “嗯？呵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里是那女孩心底最不愿面对的梦魇，是她亲手打开了魔盒，伤害了自己的亲人朋友。而你…在奋不顾身地重复这一过程，为什么？” 这个人是奈亚吗？声音听起来有些相似，但卖花女本就是奈亚的化身，克里斯并不敢凭借声音来确定对方是不是奈亚。然而即便自己提起‘奈亚’的名字，那声音依旧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要救那孩子，让艾莎威尔逊走出那段阴影。”克里斯努力眨着眼，希望早点恢复视力，眼前那个模糊的轮廓只是浮在黑暗中，并没有任何动作。 “救她？可你明明在害她…”神秘声音轻笑了两声，似乎听见了很有趣的事情，“每一次重历梦魇，都是对那孩子的一次摧残，那位好心的勇者已经伤害过她无数次了，你还不明白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 “嗯，我就是梦境之匣的最后一道封印。”那神秘声音再次响起，“你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现在比起艾莎解开封印的时间，还有几天。你连这几天的安稳都不愿给她吗？” “我不会离开的，我说过要救艾莎，就一定会做到。”克里斯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身影。黑色的礼服，宽檐帽子，看不清面容，但除了怀里没有花束外，眼前的人影不正是卖花女吗？ “还在说要救她吗…那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好了。”黑礼服再次轻笑一声，忽得向后飘去，拖曳出淡淡的青色光晕。随着她的手臂挥动，眼前深邃无边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黯淡的图像来。 ……… “命运就是如此美妙的事物，你…明白了吗？”黑礼服轻轻挥手，将那段影像收回驱散，“即便你改变不了命运，你还是要坚持去救她吗？” “哈哈哈哈…什么嘛，你就是为了说这个才出现的吗？”克里斯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黑礼服向自己展示的影像他见过，正是当初在沃尔特心象中，第一次接触魔镜时所看到的内容，“全世界的人我会救，一个国家的人我也会救；一座城市、一处村落，就算是一两个人，我都会救！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想救而已。” “或许在你看来命运不可能被改变，但是可千万不要小瞧了作为人的力量。”克里斯慢慢抬起手，掌心唤出长剑，剑锋直指眼前的黑礼服，“不论命运到底能不能改变，但就算是蝼蚁，也会挣扎到最后一刻的。” 黑礼服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飘在半空中，而后渐渐隐入黑暗。 “这便是你的回答吗？你有资格开启封印，那么…请让我欣赏你最后的挣扎吧，傲慢之人。” 随着缥缈的声音落下，周围的光线逐渐恢复如初。克里斯这才如同脱力一般单膝跪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那黑礼服并不是奈亚，虽然有几分相似，但恐怕只是她留在封印中的一抹影像。 果然如自己所料，七罪中最不可饶恕的傲慢，是可以兼容其他原罪的。因为傲慢之人，从不惧怕犯下其他原罪，虽然克里斯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傲慢之人，但既然身为傲慢的试炼者，他应该能够做到‘贪婪’容器所做的事情。 这也是克里斯执行这个大胆计划的基础理论之一——他和艾莎一样，拥有能够解开梦境之匣封印的能力。 只是…克里斯捂着隐隐作痛的眼睛，黑礼服展示的影像和当初在魔镜中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她是想告诉自己，就算努力了这么久，命运也没有丝毫改变。克里斯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告诉勇者们的想法，但当他慢慢起身，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亚托莉娅的样子。 “嗯……等救出亚托莉娅，和她商量下镜中影像的事情吧…” 第130章 勇气与好奇 清脆的敲击声如晚归时分的暮钟，以神迹洞窟为为中心荡出阵阵涟漪。硕大的裂缝顷刻间绽放在迷魅森林的上空，天空被这敲击声撕开，无数生活在迷魅森林中的梦魔全都抬头仰望天空。 他们样貌各异，有的甚至只是一株植物，但随着这天空裂痕的出现，所有梦魔全都欢呼起来。他们有的恢复成半人半蛛的样子，有的变幻做飞鸟，不约而同地向着那处裂缝飞去。 “自由！是自由！” 村落中的梦魔长老此刻涕泗横流，神使大人果真提前解开了封印，让他们一族重获自由。伟大的伏行之混沌，那位神明降下的诅咒与枷锁，终于在契约达成的瞬间烟消云散。 “孩子们！是时候重新返回兰柏尔大陆了，感谢神使！感谢伟大的混沌。”长老转身冲着几名亲信族人一挥手，继而背后生出双翅，在一道道应和声中，迅速朝着裂缝飞去。 ……… 小艾莎此刻正独自徘徊在神迹洞窟之外，她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森林里似乎出现了奇怪的躁动。女孩攥着裙摆，依旧等在洞窟门口。她似乎察觉不到威尔逊的意识，只是有些好奇洞内的情景，也有些担心村落里的朋友们。 一阵涟漪闪动，黑发男人的身影从黑漆漆的洞口走出，他身上的衣物多处破损，整个人看去了也格外憔悴。艾莎抱紧了怀里的小熊，快步迎了上去。 “找…找到了吗？四片叶子的三叶草？”艾莎脸上满是期待与期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艾莎在面对这个人时，总会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克里斯摇摇头，里面除了被破开的梦境之匣外，压根没有什么四叶草。 “这样啊…但你还是进去了，明明之前还在劝我放弃，现在好了…四叶草也没找到，进了洞窟还会带来不幸。”艾莎明显有些失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那…那为什么还要进去呢？” 克里斯看了艾莎一眼，女孩脸上的神情并不似作假，她是真的十分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前者嘴角忽得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当然不可能说什么：这是必然发生的、这是命运之类的话。 “在我家乡，有一种横着走的带壳生物，起初人们都不敢靠近，更不敢去吃它。”克里斯单手扶住艾莎的肩膀，缓缓蹲下身来，“但总归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便是人类的好奇，也是勇气。在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境况下，迈出看似简单的第一步，这就是贪婪——注定要抛弃安稳的特质。” “这和你之前说的可不一样，你明明在劝我不要进去…可你自己还是进了洞窟，难道我就不能去做那个…吃螃蟹的人吗？是你还是我进去，有什么区别吗？这很奇怪啊。”艾莎皱着眉头，即便洞内并没有她们期待的四叶草，但女孩仍旧对克里斯阻拦自己进入洞窟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完全不一样。”克里斯的眼神忽得锐利起来，那微微泛白的眼瞳中，模模糊糊倒映着艾莎的轮廓，“我是做好了觉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才踏入洞窟的。而你没有…” “我？” “你只是凭借好奇，想要进洞一探究竟而已。如果我事先不劝阻，你压根不会去思考迈出这一步的后果，也并没有承担这一切的思想准备。” “你想要帮助残疾的朋友们，带着片面的信息无意间引发灾难。而你…艾莎，你从未想过会将局面引至这种灾难程度，所以才会后悔、自责，才会永远揭不过这一页。因为你打心底里，没有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你当然可以去做那个吃螃蟹的人，但前提是带着坦然承担后果的心境。呼…你还是个孩子，所以没必要现在就成为贪婪的牺牲品，至少直到…直到你有足够的勇气为止。”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没有，我才不是，唔…”艾莎向后退了半步，忽然间露出痛苦的神色，女孩双手抱着头，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嘴里仍旧喃喃自语着。 “怪物，封印打开了…怪物会杀了大家，会杀了爸爸妈妈。不…不可以。”艾莎的情绪忽然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她的记忆像是忽然间被覆写了一样，‘回想’起来许多即将发生的事情。 克里斯屏住呼吸，一把抓住想要逃开的艾莎，“你说的没错，封印已经打开，那些陪伴你的残疾怪物们，恐怕正在逃离幻梦境。这是因为我的行动而导致的，并不是你，振作点艾莎！” 克里斯的话显然让艾莎愣了一下，女孩缓缓抬起头，脸上仍旧挂着惊恐不安的表情，“对，对啊…是你把他们放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我在踏入洞窟前，就预料到的糟糕结果。但我有把握去处理它，和我一起吧艾莎，帮帮我…”克里斯用力扶住眼前的女孩，神色严肃地看着她，“好好想一想，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解决这一切。” “我？解决…”艾莎的双眼逐渐变得迷茫，似乎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别白费力气了，逼一个小女孩想办法可一点都不温柔啊。” 一道陌生的声音忽得从艾莎身后响起，克里斯抬起头，却见一位身穿淡紫色轻甲的黑发少女正双手抱在胸前，略有无奈地看着克里斯。 “薇奥拉…”克里斯下意识叫出了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他已经无数次见过这名勇者临死前的幻影了，然而如此清晰的印象，克里斯还是第一次见。 “你认识我，没想到我已经这么有名了嘛，嘻~”勇者轻笑一声，脸颊上露出两湾细小的酒窝，“不过很遗憾，我并不是真正的薇奥拉，我只是残存在艾莎心底的记忆而已。” “是她回想起了我，我才会出现在这里。”薇奥拉似乎对于克里斯的出现并不意外，“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能走到这一步想必也很不容易吧。” 薇奥拉的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很遗憾，唉…” “眼下这种情况，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第131章 薇奥拉的劝阻 眼前的紫衣勇者带着怜悯的神情，似乎在替克里斯迄今为止的努力感到惋惜。她蹲下身，伸手轻轻抚在小艾莎的额头，女孩脸上的躁动焦虑片刻间便舒缓平复下来。 艾莎微闭着眼，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平和，像是静静沉入了梦乡似得。克里斯看着薇奥拉残影，脸上却露出了深思的的表情。 “原来如此，薇奥拉虽然最后被迫离开了这片重复了无数次的心象，但还是给最想拯救的孩子，留下了自己的礼物。”克里斯语气平静，颇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勇者’，“而你就是薇奥拉留给艾莎的护身符。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一段记忆究竟是如何拥有力量的，但正是你的存在，才让艾莎忘记了那些发生过，却又暂时还未发生的回忆。” “这片心象世界原本是陷入停滞的，因为艾莎已经无法再经得起更多失败了。而我强行突破威尔逊的外界意识，闯入她真正的心象后，这里的世界才重新运转起来。” “你果然很聪明嘛，确实如你所说。”薇奥拉将熟睡的艾莎平放在地上，而后才缓缓站起身，“不过勇者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只是当年的她并没有拯救这孩子的力量而已。” “但薇奥拉会回来的，那时便会彻底解决一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这样救不了艾莎，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痛苦而已。虽然你解开了封印，但现在的局面，我还有办法补救。”薇奥拉的影像语重心长地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她希望克里斯能够就此接受，毕竟只要等到真正的薇奥拉回归，那位勇者就一定能彻底将艾莎救出苦难的记忆。 克里斯并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静静看着薇奥拉，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让我想想，薇奥拉是代表了仁爱与慈善的勇者？还是谦卑与怜悯来着…” “当然是仁善啊！嗯？不对，这有什么关系？你问这个做什么…”薇奥拉一瞬间回过神，而后略带怒意和狐疑地看着克里斯。 “原来如此，你竟然有自己的情绪和思考…我还以为所谓的一段记忆，是某种设定好的程序。” “啊？什么？”薇奥拉完全没料到克里斯下一句话居然会是这个，这是重点吗？现在她们不是在谈艾莎的事情吗？明明自己讲了这么半天，眼前的男人却好像完全不在意，压根没再和自己考虑同一件事。 薇奥拉长呼一口气，强忍着冲动开口道，“你有没有在听啊，我是在劝你立马回头，别再往前横冲直撞了。你这样误闯入神迹洞窟，还解开了封印把所有路都堵死了，我是在告诉你…” 眼见薇奥拉开口说个不停，克里斯却忽然抬手打断了勇者的影像，“既然你不是程序那事情不就很简单了吗？你也很想救艾莎吧，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一起来呗。” “你，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听人说话啊！”薇奥拉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半度，显然被克里斯的自说自话气得不轻，“我都和你说了这么多，现在是收手的最后机会，一旦让艾莎出了幻梦境，就彻底来不及了。你又不是薇奥拉，能重新来过，怎么就听不懂呢？事情一旦演化到最后糟糕的地步，没有薇奥拉的回溯能力你什么都挽回不了，就彻底崩盘了！薇奥拉珍惜的一切都会被你毁了，所以我不允许你再继续走下去了……” “行了行了。”克里斯叹了口气，眼前的‘薇奥拉’简直是个话痨，明明早就说清楚的事情，非要反复强调。不过从这一点来看，这勇者倒是没什么心思的单纯性子，倒是和格林有点像，他并不讨厌。“我想救艾莎，你也想救艾莎，所以我们可以一起行动，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而且我有说过自己没办法吗？我和艾莎一样，带着好奇与进取走进神迹洞窟，打开了封印。封印一定会被打开，但封印打开就一定会酿成悲剧吗？”克里斯见薇奥拉吸了口气，心知对方又要开始絮絮叨叨地反驳自己，他连忙继续抢下话头，不给薇奥拉开口的机会。 “你既然是薇奥拉留下的记忆，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悲剧的源头是艾莎毫无计划和约束的好奇心。她没有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盲目探索这才引来灾祸。但我可是做好了规划才走进去的，如今破开封印的人变了，事情真就一定会重复之前的轨迹吗？”克里斯瞅了薇奥拉一眼，后者似乎憋了很多话，却找不到机会开口，此刻脸憋得通红，丝毫没有了之前从容的样子。 “我也有个勇者朋友，他虽然憨了点，但却是想到什么就会去做的那种人。我知道你保留了薇奥拉失败过无数次的经历，束手束脚不敢行动，想要保持现状我也能理解，但是嘛…我觉得吧，勇者还是要要勇敢点才好，既然想救艾莎就坦率点，说这么多哪里还有勇者的样子嘛。” “你，你…我。”原本说个不停的薇奥拉，此刻被克里斯倒灌了一通后只是咬着下唇，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支支吾吾了半天，薇奥拉终于还是用力甩过头，很是自然地抬起胳膊用肩头的衣服蹭了下眼角，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本来就不是勇者，只是一段记忆嘛…” 眼见话多的薇奥拉别过头，一副被自己说哭了的样子，克里斯张了张口，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了。“是我说过头了，抱歉。我知道你是为了艾莎好，不过…请相信我，我有办法救她。” 薇奥拉用余光瞥了克里斯一眼，调整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只是依旧侧着头不愿去面对克里斯，“没用的…艾莎身上背着巨大的诅咒，薇奥拉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还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诅咒的存在——那是会满足人欲望的诅咒。” “只要是人，都会有欲望…就算是勇者也不会例外。不，正因是勇者，欲望反而要比常人还要强烈。对于薇奥拉来说，对艾莎的救济就是她的欲望。” “得不到，就总想要得到…实现不了就总想着实现，的确…这是支撑人行动的动力，但只有有欲望的人，就一定会执着于此。”薇奥拉的影像叹了口气，这才转过头郑重其事地看着克里斯。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确实想为艾莎做些什么。但这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一定会被那诅咒诱惑，沉沦下去的。到时候不仅会害死艾莎，还会害死你自己。”薇奥拉向前走了两步，径直站到克里斯面前，扬起下巴，似乎想要扳回一局，“还说自己有办法，太天真了。难道…” “难道你敢说，自己一点欲望都没有？” 第132章 艾莎的愧疚 欲望，这一名词实在是太过宽泛。要是较起真来，世界上恐怕压根不存在毫无欲望之人。想要得到是欲望，想要帮助别人同样是欲望，甚至连求生欲都是一种欲望。 欲望代表了动力，如果当真一丝一毫的欲望都不存在，那这个人恐怕也将失去一切行动力，甚至连活下去的念头都难以维系。 克里斯知道，他同样拥有欲望，这是毋庸置疑的。想要救下艾莎，这便是克里斯的欲望之一，但克里斯同样记得温蒂妮说过，自己能够应对莱纳河底的那名虚弱的神主克罗斯。 事实上，腐溃与新生之神所描绘的，有关人类社会的欲望，自己压根没有受到影响。所以从那时起，克里斯便有过思考，或许自己心底的欲望或许有些特殊之处。 “有欲望并不是什么错事，约束好就没问题了。”克里斯摇摇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勇者，却并没有被少女的提问绊住，“我暂时不能告诉你的计划，但你可以相信我，我有大概三成的把握，但前提是你愿意帮助我。” “……”薇奥拉仍旧看着克里斯，慢慢侧过头去没有开口。 “是继续躲藏在艾莎心底，看着她沉沦在虚假的幻境中，等待薇奥拉的救援；还是做你最想做的事情，亲手救下这个孩子？你可以好好想想。”克里斯平静地说完这些，便将手伸进腰间的袋子，盘算着之后的行动计划。他并没有直言，但即便眼前薇奥拉的记忆拒绝，克里斯还是会继续行动的。 “你…真有把握？你没有重来的机会。”薇奥拉影像依旧略带困扰，但见克里斯用力点了点头，她这才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却依旧很小，“或许这就是那孩子的命运吧，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这几年，虽然心象里的艾莎‘忘记’了那段回忆，但她的外界意识却越来越偏执，还搞了个试验场玩残忍的游戏。” “我不忍心看她这个样子，毕竟…不论怎么说，威尔逊就是艾莎，艾莎就是威尔逊。唔……算了，我相信你，就算失败了也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能坚持立场，我会尽可能保全你的灵魂的。” “谢谢！”克里斯很是意外地看着眼前的记忆影像。这名‘薇奥拉’并不是真人，但却有着自己的情感与思想。他不知道薇奥拉究竟是用了什么力量，但无论如何，克里斯已经将她当成了真正的薇奥拉看待。 “需要我怎么做？” “有关那个诅咒…” ……… 同一时间，梦境之外的曙光女王号上，早早被威尔逊唤醒的水手们，忽然毫无征兆地抱头抽搐起来，伴随着惊叫与哀嚎，他们躺在甲板上，身体用力向后弯折，手脚勾成诡异的弧形。 幻象，美好的记忆…全都是迅速消失崩解。一瞬间，所有威尔逊的意识都出现了钻心的绞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些水手的身体已然向后翻折到极限，猛然断开，他们的眼中带着惊恐和决然，有的甚至已经亲手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站在卧室门边的罗伊捂住脑袋，额间满是汗水，“梦魔，是梦魔们出来了！” 男孩小声低语了两句，又看了眼倒在甲板上的水手，眼中满是不忍。这些当然也是威尔逊灵魂碎片所占据扮演的角色，就是因为遭到梦魔入侵，‘威尔逊们’为了避免被梦魔啃食掉过多的记忆，不得不命令这些碎片扮演的角色自杀，从而阻缓梦魔入侵的脚步。 “……”罗伊面上的痛苦逐渐减轻，他转身拉开艾莎卧室的房门，屋内的大床上，女孩仍旧在熟睡，似乎对外界事情一无所知。 罗伊眉毛低垂，拖着晃悠悠的身体走到艾莎床边，轻轻拨弄了下艾莎额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小姐…” 剧烈的震颤忽然打断了罗伊的温柔，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床头护栏，身体向一侧倒去。此时巨响才轰然传来，他连忙站起身，然而下一刻却又不由屏住呼吸。 身穿白色睡衣，如同洋娃娃一般的艾莎忽然睁开眼来，她茫然地从床上坐起，只是呆呆望向前方。 “小姐，小姐你醒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艾莎仿佛不会眨眼，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黑暗，“他们出来了，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知道的，我想起来了。啊，唔…” “啊！！！！”刺耳的尖叫轰然炸开，一旁的罗伊连忙捂住耳朵，但整间卧室内的各种陈设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碎裂。 艾莎醒了，艾莎想起来了，曾经主导心象世界运行的潜意识，此刻被艾莎接替。那么…心象中的一切，也便开始向女孩印象中的方向修正。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艾莎茫然地从床上爬起，开始向外走去。周围的家具兀自破碎、倾倒，甚至被忽然出现的火焰覆盖。女孩却对这一切毫不意外，毕竟…她记忆中的正是这副模样。 “小…小姐。”微弱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叫停了艾莎的脚步。 她怜悯地转头看去，却见罗伊已经变成了浑身是血的样子，正倒在血泊里看着自己。 “罗伊…对不起。”女孩抿住嘴唇，而后扭头走出卧室。罗伊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被闯入卧室的发疯水手活活砍死的。是的…他是这样死的，艾莎记得是这样。 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所有人都因自己而死，罗伊只是其中一个。 艾莎头也不回地冲出卧室，她不敢面对这些被她害死的人，过往不知为何淡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复原，而整艘曙光女王号，也在快速朝着艾莎记忆中的模样转变。 到处都是火焰与尸体，船上的水手们全都被魔鬼控制了，他们到处攻击烧杀，如同刚刚解除束缚的嗜血野兽。 “在哪里…究竟在哪里？”艾莎喃喃自语着，踉跄地在破损严重的甲板上奔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 “艾莎已经醒了。”曙光女王号上的火光在深色的夜晚中格外显眼，港口上，卖花女孩焦躁地瞥了眼远处的大船，面前站着数不清的港区居民。 她并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大海，咬着牙用力说道。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明明这里还能有好几天的安宁…” 第133章 变弱的威尔逊 平静的海面逐渐被火焰点燃，这些火焰不知从何而来，也也不知为何而生，黑压压的港湾像是飘了层浮油一样，哗啦一声被映得通红。而在这火光的上方，一道人影正静静立于半空中，随着滚滚的热浪一同向岸边飞去。 “艾莎已经醒了，这里的一切都会跟随她的意识，被灾难那天的记忆覆盖掉，你的时间并不多。” 克里斯一边回想着薇奥拉影像之前告诉自己的情报，一边朝着港区码头快速飞行。脚下被点燃的海面逐渐变得浑浊、吵闹，像是被煮得沸腾一样，无数鱼虾尸体翻出，而后迅速被火海吞噬。 码头上等待已久的居民们，眼见克里斯现身，纷纷躁动起来，但驻足于众人身前的卖花女孩却只是轻轻抬手，人群立刻被压制下来。 “看来你们等我很久了，或者我该说…你等我很久了。”克里斯看着不远处的卖花女孩，他并不意外对方以这副躯体出现，威尔逊的恶意扮演了这片世界的每一个角色，卖花女孩当然也不例外。 “入侵者！敌人！去死吧！！”也不知是否因为听见了克里斯的声音，原本还算镇静的卖花女孩忽然咬紧牙关，眉头间的皮肉都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身后的那群居民，跟更是抄起手上的武器，丝毫没有给克里斯解释辩驳的机会。 黑色的光点沿着这群港区居民的额间飞出，凝化成一团团沥青状的液体在半空中汇聚。人们纷纷叫喊着杀了他，以从未有过的团结度朝着克里斯奔涌而来。 “我之前一直在思考…”克里斯的右眼微微泛白，手中缓缓幻化出一柄长剑，青绿色的光芒交错，掩盖着一条似有若无的白线缠绕其上。“威尔逊和艾莎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卖花女孩口中默念着祷词，不知属何体系的魔法阵沿着她的脚下展开，上面布满了弯月与形成星辰的图案。他并没有理会克里斯的自言自语，威尔逊等在这儿就是为了在后者脱离幻梦境后，迅速消灭这个讨厌的男人。 “如果说威尔逊是艾莎因菲奥娜，在心象中无数次轮回而创造的人格集合，嗯…可又显然说不通，因为拜托菲奥娜拯救艾莎的，正是威尔逊。”克里斯脚下的火焰轰然腾升，恶意与毁灭主导着一切，这片心象里的一切都在试图消灭克里斯。而在他前方，数不清的港区居民在奔跑到码头岸边时，忽然一头扎进漂浮的沥青中，身体如巧克力般融化。 刺耳的展翅声接连不断，居民们的体表仍旧流淌着黑色的粘稠汁液，再次撞出时已然化作了背生双翅的各种离奇怪物。有沙虫、有巨熊，还有近似坎比翁的漆黑生物。 “最初的威尔逊…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克里斯将手缓缓伸进腰包，从中掏出了那颗老板娘交给他的光球。碾在只见左右查看，压根无视了越来越近的怪物潮。 “艾莎是个好孩子，她除了好奇心之外并没有坏心思…这样的孩子可太常见了，奈亚又为何会选中她呢？”克里斯依旧喃喃自语着，眼见身体周围已经被法阵锁定，他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脚下的火焰舔舐着每一寸空气，将他的衣物吹得向上飞起，“威尔逊啊，那所谓的善魂想要拯救艾莎，可是…恶意也并不打算伤害艾莎。这很奇怪不是吗？” 眼前展翅而飞的巨型黑泥蝙蝠近在咫尺，泥塑的尖牙赫然露出，一面小型的法阵忽然出现在它口中，一条乌黑发亮的锁链极速射出。 然而下一刻，黑泥蝙蝠的身体却猛然来了个急刹车。眼前漂浮不动的人类，一眨眼便凭空消失了，它还未来及重新锁定敌人，便听见身后数道破空声响起，再转头时，恰好看见后方的同伴们身体从中间裂开，如同切断的黄油般向下滑动。而那名人类，却是头也不回地向着岸边俯冲。 口中酝酿已久的锁链魔法轰然射出，接着一股难以抵抗的阻滞感传来，黑泥蝙蝠口中的法阵轰然碎裂。直到感觉两侧视野的漂移，它这才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同样被砍成了两段… 空中的锁定法阵紧跟着克里斯的身影快速移动，在岸边吟唱的卖花女孩惊愕地看着逐渐接近的克里斯。为什么？他在自己的心象中，实力应该被大幅削弱了啊！ 虽然本就对那些分魂的战斗力不抱什么期待，但也不至于被如此轻易突破才对。而且本应该在受创后快速愈合的分魂们，此刻竟然在空中慌乱地拼凑着交替下落的两截身体。 无论它们怎么拼接，断裂的面都无法重新融合！ 那柄剑，那些斩击能够破坏灵魂联系！ 危险的信号从心底喷涌而出，卖花女孩顾不上那些尚未完成的魔法，立刻抽身向后退去。克里斯的速度太快了，若不停止吟唱，恐怕魔法还未完成自己就如同那些分魂们一样了。 “你变弱了！”青色的斩击一扫而过，险之又险地从卖花女孩的身前闪烁。克里斯单脚点地，接着借势向前突刺追袭。刹那间，庞大且强劲的排斥力从四面八方袭来，转眼就将克里斯挤在原地。 是心象之力的运用，只是… 变弱了太多！ 克里斯右眼扫了下周围无形的束缚力，肩头带动腰身猛地一抖，便脱离了控制。威尔逊压根没反应过来，克里斯的剑锋后发先至，一瞬间将她的身体洞穿。 “这样应该是杀不死你的，冷静点了吗？我知道…其实你并没有疯，威尔逊。就算你一直表现出疯狂偏执的样子，但奇迹洞窟外你还是第一时间出现准备阻止我了。”克里斯一甩长剑，眼前卖花女孩的身体逐渐化作一丝丝光斑泡沫，缓缓消散。 克里斯将那枚光球捏在手中，下一刻猛得捏碎。 “你其实一直很清醒，只有理智的威尔逊，才会如此关心那处洞穴。我说的对吗？亲爱的威尔逊们。” 第134章 思维盲区 “你的这个计划也太疯狂了吧？艾莎会怎么办？” 时间转回到离开幻梦境之前，影像薇奥拉满脸惊愕地听完了克里斯接下来的打算，双手抓着后者肩头的衣服，“你果然是打算害死艾莎啊！” “我一猜你就会这么说。”克里斯将面前勇者的影像推开，嘴角弯起一道笑容，“心象破灭，心象的主人自然会死…这是兰柏尔大陆上的常识。威尔逊拜托你来拯救艾莎，所以你便拼尽全力使用勇者的能力在这处心象里一遍遍回溯。薇奥拉回溯的办法，是自杀吧？” “嗯！这是为了找到正确的那条路，每次局面无法挽回时，就只好重来了。” “我且问你，回溯之后，这里又发生了什么呢？”克里斯忽得打了声响指，表示薇奥拉已经抓住了重点。 “啊？你在说什么，回溯了当然就重新开始啦，回到记录点一切重来。”薇奥拉皱起眉头，并没有听懂克里斯在说什么。 “那我问你，薇奥拉曾经应该和圣域强者交过手吧？”克里斯忽然转变了问题，这让薇奥拉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当然…虽然那时候才刚刚踏入圣域不久，但薇奥拉已经击败了五名圣域，你问这个做什么？”薇奥拉影像虽然疑惑， 但对勇者的能力还是颇为自信的。 战斗失误，或者被杀死了，那只要回溯不就好了？薇奥拉可以失败无数次，但对手只能失败一次，只要实力差距不是特别大，薇奥拉便总能找到胜利的方法。 “所以你也在其他圣域强者的心象内，使用过‘回溯’咯？”克里斯并不着急离开幻梦境，只要薇奥拉还在安抚着身边的艾莎，她就不会醒来。 “唔，那，那又怎么样？就算无赖了点，但这也是她的勇者能力！凭什么不让用。” “不不，我不关心你是怎么打败那些圣域对手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那些圣域强者的灵魂，有因为回溯而被分裂吗？他们有意识到你在不停回溯吗？”克里斯看着因尴尬而有些耳根发红的薇奥拉，慢慢摇了摇头，他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嘲讽勇者赢得太过作弊。 “这…应该没有。”薇奥拉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克里斯似乎指中了盲点。“对啊…回溯是直接调转时间法则的力量，是光明神的神力。回溯之后，应该全部重来了才对，除了观测者，其他人的记忆也会一并回溯。” “那又为何威尔逊知道了呢，为什么她的灵魂会因为回溯分裂成那么多份呢？” “不知道。”薇奥拉摇摇头，“威尔逊自己是这么说的，因为这里是她的心象世界，每一遍回溯这里都会有一点改变，慢慢积累出的违和感？嗯…毕竟这里跟其他人的心象不一样嘛，居然是一座港口城市，里面还有这么多人。” 薇奥拉的假说十分合理，克里斯知道一般来说心象世界是不会有其他‘生命’存在的，偌大的世界都是圣域强者本人心灵的投射。但这里是厄里斯魔镜，无论是威尔逊还是狼人的心象，里面都有许多‘活生生’的人。 从这一点看，或许薇奥拉还真可能会被糊弄过去。 “不，这里的世界虽然有些不同，但本质却没有太多区别。我也曾去过其他类似的地方，我不认为威尔逊灵魂分裂的原因，是因为这里与普通心象不同。” “那是为什么？还有你说回溯之后…” “威尔逊的实验场，那艘不断重复奇迹与杀戮的曙光女王号，你也去过吧？答案她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哈哈。”克里斯一摊手，故作神秘地看着薇奥拉。 勇者的记忆显然并不愚笨，经过克里斯提醒后她只是思考了片刻便抬起头，“因为威尔逊也有回溯重来的能力！！” 克里斯冲勇者竖起来大拇指，试验场上，威尔逊可是操纵着那一船人反复做着过家家游戏。因为许愿鱼骨而引发的混乱，每次都会带来大量杀戮，而当水手们决出胜负，威尔逊便会重启实验，让一切重新来过。 至少在这片心象世界中，威尔逊通过研究许愿鱼骨的力量，从而掌握了一定的时间规则。至少在这片心象里，她同样拥有着回溯的能力。 引起威尔逊灵魂撕裂的原因，并非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心象，而是由于双方回溯能力的冲突！ “不可能，不…这不可能。”克里斯的夸奖显然没有引起薇奥拉在意，她只是微微摇头，显然无法接受自己刚刚得出的结论。 这可是勇者的能力！薇奥拉一直认为，这恐怕是最强大的职阶力量，为什么威尔逊也会有？但试验场的情形她的确见识过，原本只是以为这些水手都是威尔逊自己创造的一次性玩具。 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却将它解释成回溯。 难以置信，但的确有可能。 况且薇奥拉也知道，威尔逊真正心象所在的位置，就在比试验场更靠前的时间节点上！它不在其他空间位置，仍旧以曙光女王号为核心。 对时间规则有粗浅理解的薇奥拉，自然明白过去的曙光女王号和未来的曙光女王号是完全不同的两处“地点”。 只是薇奥拉从来没考虑过，别人可能会有与自己同样的能力。 “薇奥拉的回溯能力很强，这点毋庸置疑。只是也有个很严重的缺点，就是你无法得知自杀回溯之后发生的事情。”克里斯见薇奥拉不说话，这才接上话头，“回溯了一切都会重来，这正是你和薇奥拉一直以来的思维盲区！” “当然，我并不是有多聪明才察觉到这一点，有些事情就是当局者迷嘛。但如果我的推断没错，在你见局势无法挽回，一次次选择自杀回溯后，这里的时间并没有立刻跳转，因为这儿的时间法则同样受到许愿鱼骨和威尔逊力量的影响，我自己就是利用了鱼骨，才闯入这里的。” “在你回溯之后，这片心象继续发生了某些事，只是这些压根不可能被薇奥拉知晓。” “因为两个同样能够逆转时间的能力者，显然只有后动用能力的那位，才能掌握全部情报啊！” 第135章 最后的心象之力 世界上没有绝对无解的能力，就算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也一定有足以制衡它的存在。这是克里斯所坚信的事实，然而对于其他时间能力者的存在，薇奥拉影像显然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威尔逊也有操控时间的能力…”薇奥拉看着面前的克里斯，既像是询问又好似自言自语，“她为什么还要拜托薇奥拉去救艾莎，为什么…” ………… 时间回到脱离幻梦境之后，薇奥拉的疑问同样是克里斯在意的地方。威尔逊需要薇奥拉反复回溯，留在这里，即便以能力冲突灵魂被撕扯分裂为代价也要这么做。 为什么？ 克里斯单手持剑，手中老板娘赠予的光球已然被他捏碎，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抬起长剑左右打量着。 “你在召唤我？是准备放弃了吗？”老板娘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其中夹杂着些许失落和释然。这颗光球是约定准备退出离开心象的信号，如今克里斯捏碎后，这位善良的威尔逊也如期幻化出现。 “也好，封印已经破开，没有什么办法了。我这就送你离开这儿吧。”老板娘说完便向前迈了半步，但随即青绿色的剑锋便忽然扫过，止停了她靠近的脚步。 “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吧？”克里斯眯起右眼，持剑的右手平举。不远处的黑雾中，恶意威尔逊的身形似乎正在重新凝聚。 “什么意思？”老板娘的装束和初见时并无二致，似乎对克里斯用剑攻击自己而感到有些惊愕。 “一旦我接受你的好意，同意传送离开…恐怕我再次出现的位置并不是艾莎的心象之外，而依旧是曙光女王号。”克里斯似乎并没有在意远处正重新扑杀过来的十多个威尔逊，只是淡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老板娘，“而且…还会失去有关这次循环的所有记忆。” “你究竟在说什么？没时间了，现在是恶意最虚弱的时候，快！请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老板娘也察觉到了周围不断逼近的恶意，港区码头的地面已经在恶意意志的扭曲下，逐渐形成了一只只形态怪异的土石怪物。 “杀了你！杀了你！”重新凝聚成型的卖花女孩脸上带着愤恨与不安，拖着还有小半没有复原的胳膊便重新念诵起来咒语，“谁也别想逃！你们两个都得死！！” “快！我知道你很厉害，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不信任我，但恶意是真的会杀死你的。就算你能打败她，但当艾莎的意志陷入绝望后，这里就完全被她掌控了。”老板娘脸上带着急切的神色，似乎也顾不上克里斯的不信任了。 数道咒文法阵突然在老板娘身侧浮现，几乎就在二人交谈的瞬间，一柄泥土制成的长矛忽得从法阵中射出，刺入善意威尔逊的小腹。 没有鲜血，也没有惊叫，老板娘只是闷哼一声，接着便重新伸出手，目光坚定地重新看着克里斯。 黑发的男人却依旧没有伸手，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苦笑道，“还真是一出好戏，怪不得薇奥拉会那么相信你。不过你们骗得了那位单纯的勇者，却骗不了我。” “所有的威尔逊分魂，其实都是心意相通的对吗？你和所谓的恶意，都是威尔逊的意志，只不过负责执行不同的职能。”克里斯说完，手上长剑一抖，一股难以察觉的心象之力忽然向周围崩散。“一个唱红脸，提供帮助；一个则唱白脸充当反派，但说到头来依旧是你在自导自演。” 这是他所剩不多的心象之力了，在魔镜中的消耗似乎难以补充，但克里斯却并没有节省。与此地截然不同的心象之力如同落入油碗中的水滴那样，清晰且格格不入。 在克里斯的催动下，这滴水猛然爆散，像是风暴般顷刻间刮过视野所及的范围。土石巨怪、被黑泥灌注的居民，以及周围因艾莎记忆更新而产生的火焰、废墟，都被顷刻淹没。 “我知道你没骗我，你并不会害死我，还有从恶意手中尽可能保护我不被杀死。因为这就是你身为威尔逊的职责。就好像同一具身体里，有着无数细胞一样，每一个细胞都是独立的生命，却又全都服务于整体。所谓的威尔逊，就是你们的集合，也是未来无数时间点上的艾莎。” “你真的很厉害，威尔逊。无论是谁，在察觉到外部试验场上，是你在导演一切，拼尽全力闯入真正的心象后，都会有种已经探破迷雾的错觉。殊不知在外部试验场上被识破也是演戏的一部分。此时自以为窥得真相的闯入者，必然会放松警惕。因为他会觉得自己已经识破了威尔逊的计划，抵达心象深处，甚至还引得那个家伙气急败坏地攻击自己。” “如此她会开始相信善魂，并按照你们希望的方向走。你所表现出的愤怒、敌意，亦或是恳求同情，我想那并不是假的，或许演戏了这么久，你们分魂自己因为代入太深，而分不清自己的情感了吧。” 克里斯缓步走上前，此刻场中的一众威尔逊分魂全都被压倒在地，直到克里斯的心象潮汐退去才逐渐恢复行动能力。“所以，没必要继续表演作态了，我不是薇奥拉，不会那么单纯。一旦闯入者将悲剧发展推到尽头，无路可走时，善魂就会出现，带着以送她离开的由头，将心象的时间回溯到对方刚进来的时刻，循环这一过程。” “只不过，薇奥拉的出现是个意外。那位能够操控时间的倔强姑娘，每一次都拒绝了你送她离开的好意，在你重启时间之前自杀回溯，以至于你甚至不需要动手，她就自己将自己送入了轮回。” 克里斯的面色忽然严肃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冷意，“我说这么多，只是想来问问。你欺骗那名单纯的勇者，利用她的善意创造出这无数次自导自演的循环。” “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136章 明明是我! 沉默，片刻的沉默之后，远处重新站起的卖花女孩带着数名威尔逊缓步走来，她们的步伐并不整齐，但却保持着惊人的一致，直到将克里斯包围，她们的目光才一同聚焦到了这名黑发男人身上。 刹那间，包括老板娘在内的所有威尔逊，全都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一句话。 “你既然发现了我的能力，居然还这么有恃无恐。”威尔逊们的音色并不相同，却有着完全一致的语调语气，她们全都盯着克里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的心象的确厉害，刚刚那下也让我很意外。但可惜还杀不死我，所以…这就是你最后的挣扎了吗？” “你的实力变弱了太多，如果是我刚进入时那会儿，你拼尽全力足以杀死我，但现在恐怕不行了。因为艾莎已经苏醒，她才是这片心象真正的主人。或许在她记忆被封印的时候，同为艾莎·威尔逊，你们能够使用心象的全部能力，但如今主导权已经重新回到了艾莎身上。” “那你又能做什么呢？我杀不死你，但你同样也杀不死我。”威尔逊们的异口同声带着极度协调的怪异感，他们没有再继续攻击克里斯，从刚刚的交手中，威尔逊已经知道，正面战斗她们绝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 但这里可是自己的心象啊！无论克里斯有没有察觉到这片心象的能力，他都阻止不了自己。无论局势恶劣到什么程度，只要等艾莎对心象的控制回落，她就能重启心象，让克里斯丢失一切努力。 时间，就是如此美妙且不讲道理。 克里斯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我会去拯救艾莎，把她从噩梦中唤醒，毕竟这可是答应你的事情。” “答应…我的事情？？”一瞬间，威尔逊们好像听见了十分可笑的事情，忽然大笑出声，“我们难道不是敌人吗？！哈哈哈哈，你明知道我实力衰弱的原因，就是因为艾莎重新掌握记忆，开始主导这片心象。” “你还要去救她？且不说你压根不可能成功，就算你真的引发奇迹，让艾莎走出阴影…”威尔逊们停顿了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否定或忘却了这场悲剧的艾莎，同样会丧失控制权。” 威尔逊们集体盯着克里斯的脸庞，希望从中找到一丝慌乱或恼怒，但后者只是摇摇头，淡定地说了句，“无所谓，反正我又阻止不了你重启心象，只能在这次轮回里赌一把拼到底了呗。” 看着克里斯那欠揍的样子，威尔逊们几乎同时皱起眉头。尤其是卖花女孩，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阴谋！这个男人肯定在盘算着什么，然而威尔逊却暂时想不到。整体的意志已经有了决断：正面交手敌不过克里斯，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实力恢复，顺便看看这个人究竟会怎么帮助艾莎。 卖花女孩感觉的些许违和感暂时也难以改变全体意志的决策。 眼见局面一时间陷入僵持，克里斯却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他的心象之力几乎已经用尽了，如果威尔逊真的拼尽全力和自己缠斗，就算赢不了也能拖住自己。 他并不清楚艾莎能够保持清醒多久，但若是自己没能顺利接触到那孩子，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所有的质问和悍然出手，都是为了瞬间震慑住威尔逊，并暗中埋下钩子，让她们弄不清自己接下来会如何行动从而有所忌惮和‘好奇’。毕竟贪婪的威尔逊，可向来抵挡不住好奇的诱惑。 克里斯微笑着看了眼身前的威尔逊，接着将魔眼运转到极致，纵身一跃向着曙光女王号飞去。而威尔逊们则立刻接连起身，紧紧跟在后面。 克里斯是个不安定份子，但自己又打不过，可只要拖到力量恢复，她威尔逊就有彻底拿捏这名入侵者的底气了。如此…为何不看看他是怎么救艾莎的呢？ 好奇归好奇，威尔逊们并没有对克里斯放松警惕，她们远远跟在后面，直到接近燃火的曙光女王号时才停下围成一圈，冷冷地看着登船的男人。 分魂们早已放弃了对海员们的控制，命令被梦魔袭击的水手自杀。所以当克里斯走上这条货船时，除了甲板上默默哭泣的艾莎外，竟看不到一个活人。 “所有人都死了，看他能怎么办。”卖花女孩恶狠狠地看着船上的两道身影，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艾莎应该很快就会许愿了。” “……”被克里斯识破的老板娘也同样在海船上空，她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下方的克里斯，不知在想些什么。 火焰舔舐着一切，船只上到处都充斥着爆鸣声与焦糊的气味。克里斯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寻到了艾莎，小姑娘与梦中的样子别无二致，只是此刻她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偶，脸上再没了天真活泼的表情，有的只剩下悔恨与平静。 “艾莎，原来你在这里。”克里斯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板，刚准备上前便被无形的斥力推了回来。在女孩周围似乎有着一层无形的壁障，将那些火焰与烟尘隔绝在外，也让克里斯靠近不了。 “不要过来，都是我的错…靠近我也会变得不幸的。”艾莎的声音细小且微弱，她低着头跪坐在甲板上，双手抓着面前尸体的衣角，看不见表情。 威尔逊夫妇… 克里斯看清了那两具尸体的面容，他们仍旧保持着死前的惊恐表情，身体也呈现出怪异的弯折，像是折断了颈椎与背脊而死。 “他们…已经去世了。”这个天真的孩子仿佛一瞬间长大了许多。艾莎抿了抿嘴，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但我却哭不出来，因为害死他们的就是我。” “船上的大家也是…大家都变成了魔鬼，可这些都是因为我放出了那些怪物。”艾莎依旧低着头，像是舞台灯光下，背对观众孤独直白的木偶，做着最后的自述。 远处的威尔逊们看着下面的克里斯与艾莎，同样保持着警惕。只等艾莎完成许愿，她们就能完全掌握心象，并恢复操控时间的能力。 然而只有卖花女孩心底却忽得闪过一丝警觉，串起来了！一切都串起来了，然而她还未来及将自己的判断传递给其他威尔逊，船上的克里斯便已经对艾莎开口了。 “害死他们的真是你吗？艾莎，你再好好想想，难道…” “破坏封印，放出怪物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第137章 我来背负，我来许愿! 克里斯话音刚落，艾莎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下，她微微转过头，脸上满是茫然。待看见克里斯的面容后，女孩的瞳孔不由微微收缩，被忽略的记忆正逐渐渗出。 幻梦境中寻找四叶草的旅程，奇迹洞窟外的争执。原本‘恢复’了过往记忆的艾莎，自然也想起来当年自己解开封印的事情。那庞大且印象深刻的悲剧，让女孩几乎下意识就代入了进去。 然而直到看见克里斯，她才总算察觉到有些不对。 自己好像并没有进入奇迹洞窟，解开封印的，不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是你…”艾莎忽得捂住额头，她缓缓站起身，似乎因疼痛而眯起了眼，“我见过你…好像在梦里。” 克里斯点点头，冲着女孩微笑，“看来你还没有忘记，我们一起寻找四叶草的事情。”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打开奇迹洞窟的封印，为什么要放那些怪物出来？”艾莎脸上带着急迫和不解，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太过离奇。而且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放出怪物的罪魁祸首啊。 “因为……”克里斯嘴角抽动了下，他显然不能说自己抢先解开封印，是为了不让你解开。正当他整理好措辞，刚准备开口时，艾莎又重新扶住额头，猛得惊叫一声。 “不，不对！放出怪物的人是我，是我，唔…我记得是这样，明明是这样。”艾莎脸上的痛苦正在缓缓平复，她的双眼空洞，直勾勾地看着克里斯，手上的小熊玩偶不自觉滑落到脚边。“如果能全部重来就好了…” 一股强烈的斥力推搡着克里斯，他紧咬牙关，双脚在压力下忽得踩陷木板，但那颗白晃晃的瞳眸却依旧看着艾莎，以及那只躺在女孩脚边的玩具熊。 过往的记忆，悲剧后的负罪感还是太强了吗…克里斯眼见女孩的情感逐渐丧失，心底不免有些着急。他已经在幻梦境中抢先解开封印，这次的艾莎并不是酿成悲剧的元凶。 难道终究还是收束了吗？克里斯的目光逐渐定格在那只玩具熊上，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固化了一样，逐渐糊上一层僵硬冰冷的外壳，身体开始失去控制，只剩魔眼还能微微转动。 此时，微弱的白光在小熊腹部亮起，那只陪伴艾莎度过无数孤单时光的玩具熊，哗啦一声从中间撕裂。在克里斯惊讶的目光中，一只崭新的四叶草鱼骨正从小熊腹部缓缓飘起。 “原来是这样…” 曙光女王号上，一众威尔逊们见到鱼骨出现，略有不安的心情终于彻底放下。艾莎的许愿即将开始，克里斯已经什么都阻止不了了！ 只要那孩子成功许下愿望，她就会从艾莎变成威尔逊，自己就能重新掌握这片心象，重新拥有重启时间的能力！终归还是自己的胜利！就连卖花女孩也同样松了口气，开始期待起，克里斯失去记忆后，在无尽的时间牢笼里挣扎的样子来。 “时间的闭环就要完成！艾莎是威尔逊的过去，威尔逊则是艾莎的未来！”卖花女孩抬起下颌，自言自语地说道，“当过去死亡，未来便会渴望回到过去。” “时间的…衔尾蛇。” ……… 许愿鱼骨静静飘到艾莎面前，充满诱惑的声音似若有若无。即便如此，克里斯还是瞬间听出了这是属于奈亚的声音。四叶草鱼骨…竟然一直就在那只小熊里吗。这才是从奈亚那得到的，唯一一枚许愿鱼骨！ 克里斯知道，艾莎被奈亚盯上后，身边一定会有奈亚的信物。从试验场的情形来看，克里斯猜到大概率会是四叶草。他这才在幻梦境中，和艾莎提及寻找四叶草的事情，想要借机寻到奈亚信物的下落。 可惜艾莎自己或许也不清楚。愿望…小熊？陪伴？薇奥拉。克里斯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瞬间就将片段化的信息串联起来。 “如果能全部重来就好了…” “你真的想回到过去？”神秘的女声充满诱惑，回荡在艾莎周围。女孩像是对一切失去兴趣般，机械地点点头。 “只要能回到过去，大家就不会死了对吗？” “可你的父母从不关心你，他们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就算一切重来…你还是会过着和以前一样被忽视的生活。”奈亚的声音从那枚鱼骨中飘出，顷刻间化作半透明的磨砂光影，轻轻拥抱着心死的艾莎。 “但他们是爱我的，我知道的。唔，小熊就是爸妈买给我，还让罗伊照顾我。”艾莎平静的面庞上，挂着两行泪水，“我不希望大家死去，我不能，我不能这样。” “这样啊…”神秘的女声中似乎带着一丝失望，“那就如…” “等一下！！”被封住行动的克里斯忽然浑身崩裂，大量猩红的血液从断裂处喷涌而出，他像是沐浴在血中一样猛然栽倒在地，用力呼喊出声。 “破坏封印的人是我！你没有任何责任去改变这一切！！”克里斯刚一出声，一口鲜血立刻从喉头涌出。刚刚他用魔眼操控黑瞳线头，却无法割断束缚住自己的无形压力。 所以克里斯心一横，干脆操控线头直接破坏了自己身上所有被压力触碰的地方，举目望去，甚至还能看见那依旧杵在坑洞里两条小腿。 “就算是许愿，也应该是我来许！”克里斯的脸上与肩头全是血液，他的嘴角却慢慢咧开，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你…”艾莎直勾勾的看着克里斯，围绕在女孩身侧的奈亚虚影，忽得飘飞在二人中间，静静等待着什么。 “你也要许愿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吗？如此你的确能拯救这个可怜的女孩。”奈亚虚影的声音此刻忽然变大，更像是直接在克里斯的耳畔响起那样。“我看得出，你的欲望正是拯救这个孩子。” “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去拼尽全力追逐自己的贪婪？去花费精力和性命，去拯救这样一个普通又无关紧要的人。你完全可以不管艾莎的命运，她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但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放弃，比起贪婪…你更像是傲慢呢。” 第138章 渴望陪伴的贪婪 奈亚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但她却并没有拒绝克里斯的提议。“如此，你要许愿吗？” 克里斯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他知道自己的推断没错。威尔逊是奈亚的第一件失败品，所以她最终做出的选择，必然不是奈亚所期望的方向——威尔逊在后悔，她表现出的‘贪婪’，并非如同沃尔特的‘暴食’那样彻底。 奈亚希望实验成功，但艾莎却达不到她的要求。那如果此时…再出现一名相对符合的备选呢？ 克里斯的计划中，冒险的成分很大，为此他甚至抢先破坏了封印，就为了能够成为许愿备选。如果奈亚并没有理会自己，或是认为艾莎的愿望更合适，那自己 就彻底失败了。但他始终认为值得一试！ 他并非像主人格那样永远保持理智，永远能做出最有效率的决策。克里斯只知道：如果自己想救艾莎，却没有拼尽全力的话，他一定会在日后的某一天萌生同样的悔意——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再……就好了。 “当然要许愿！”克里斯单手撑在甲板上，另一只手猛得向头顶的白光抓去，“但我可不希望回到过去！” “封印是我解开的，我来承担这份罪责！所以我并不后悔，贪婪？围绕着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打转，反复试图改变它：这是无法面对自己的表现，所谓贪婪也只不过是寻求心理安慰罢了。”克里斯此刻仿佛忘记了疼痛，在白光中侃侃而谈。 “哦？那你会许什么愿望呢？不打算救这女孩了吗？”奈亚的声音依旧充满好听到怪异，满是诱惑。 “我希望继承你种在艾莎身上的贪婪诅咒！我会带着这份力量，去阻止你的实验！过去的惨案是我亲手造成，那未来的悲剧也应由我来阻止，而艾莎…就由现在的我来拯救。”克里斯目光坚定，在魔眼状态下，他毫无畏惧地看着奈亚化作的那团白光。“纠结于改变过去压根没有意义，时间是需要向前走的，人也一样。” “呵呵…如你所愿。” 淡白的光芒随着四叶草一同盘旋飘入克里斯那残破的躯体，艾莎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此刻，她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为何要抢先打开封印。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张开口却又只觉一股强烈的酸涩与阻滞感堵在喉咙与鼻头，吐不出一个字来。 被白光包裹的克里斯，只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沿着伤口向自己的灵魂深处钻袭。渴求？期盼？强烈的冲动随着他的心律一同跳动，某些原本空荡贫瘠的情感正在逐渐充盈。 那是属于艾莎的记忆，每一份孤独、每一份期待，然而这份强烈的情感在萌发后不久又开始逐渐平息。克里斯却好像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品尝着艾莎短暂却又漫长的一生。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且熟悉，曾经狼人灵魂碎裂，被自己吞噬时也有着相似的感觉。然而比起象征着逃避的“暴食”，威尔逊的“贪婪”似乎拥有着更为强烈且灼热的情感。 贪婪是人类进步的源泉。主人格曾经提及过贪婪的力量，这份强烈且不羁的情感冲动，如同躁动的毒蛇一样在克里斯的灵魂深处游荡，催促着他向前进。 想要！想要变强！想要得到更多！这份不可控的念头在心底蔓延开来，逐渐填补着克里斯灵魂的缺失，然而贪婪的力量却并没有放浪太久，一股无形的力量始终在与这只毒蛇缠斗，但却难以彻底压制。 随着克里斯许愿结束，一旁的艾莎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她能感觉到，萦绕在自己的心头的阴霾好像驱散了一点。 眼前这个人，为了让她心底好受一些，甚至不惜承担起自己的罪责。艾莎知道这只是安慰，也改变不了亲人们全都死亡的事实。但不知为何，女孩没有那么难过的。 或许他是对的，就算自己许愿重来，到最后依然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向前看吗…犯下这么大过错的自己，真的有资格向前看吗？ “谢谢…对不起。”艾莎的声音很小，但克里斯还是听得很清楚，他看着女孩脸上的泪水，身上的白光逐渐褪去。他同样报以微笑，用力朝艾莎点点头。 即便感谢并非自己所渴求的东西，但当听见艾莎的“谢谢”时，克里斯还是感到了由衷的喜悦。心底那股无形的力量猛得涌动起来，像是一名巨汉猛得钳住毒蛇的头尾，将其完全摁在了灵魂深处。 “艾莎，你的贪婪…你最渴望得到的事情，其实是陪伴和关注吧。”克里斯轻轻走到艾莎身前，此刻他的身体已经在鱼骨的力量下修复大半。克里斯半蹲下身，将单薄的女孩抱住。 “是……”女孩小声应了句，缓缓闭上眼。 “不管是梦里的朋友们，还是忙碌的父母，亦或是在未来陷入时间轮回的某一天，所遇到的那位一遍遍希望拯救自己的勇者。”克里斯的声音很轻，带着柔和安静的力量，“不管是威尔逊还是艾莎，你总是希望得到陪伴…所以你才会一遍遍愧念着那场悲剧；威尔逊也才会不惜灵魂被分割，也要欺骗勇者，让她留在这里陪伴自己。” “嗯……”艾莎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却依旧在回应着克里斯。 “这很正常，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利用了这份渴求的奈亚。”克里斯用身体支撑着艾莎的重量，继续小声说道，“没有人会责怪你的，不必带着愧疚活下去。你也可以继续渴求着陪伴，继续往前走。总有一天，你会在片大陆上再次遇到在乎、关爱你的人。一定会的。” “……”艾莎没有再回答，她无力地倒在克里斯肩头，不知何时意识已经消亡。艾莎没有许下‘重新来过’的愿望，所以正如威尔逊所言那样——艾莎失去了回溯时间的力量，也失去了对心象的控制权。 第139章 时间的观测者 “你说够了没有。”当艾莎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威尔逊终于完成了对心象的接管。她们立刻俯冲下来，将克里斯与艾莎包围在内，“没想到你没说大话，哼！是不是我也得感谢你，没有过去的我反复牵扯，‘我’也更加完全了。以后再也没人和我分享心象力量了。哈哈哈哈” “我把薇奥拉留在这里，确实是想要她陪着我！只可惜，她最后还是放弃了我！！她还是选择了离开，如果她没有那份回溯力量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将她永远留在这里。唔…被人看穿心思还真有些不爽呢，不过放心我不怪你…呵呵。” “因为你很快就也能陪在我身边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拯救了‘我’的大哥哥~”威尔逊们脸上齐刷刷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随后说了句艾莎刚刚说过的话，“谢谢…唔，对不起？哈哈哈哈哈” 克里斯依旧抱着艾莎，并没有搭理威尔逊。后者们脸上均露出了不满的神色，而后又得意地看着这个陷入绝境的男人，“没意思，那让我们下个循环再见，亲爱的玩具先生。” 威尔逊们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抬起右手，口中齐声默念着什么。时间的力量被威尔逊掌握，虽然嘴上一直在嘲讽克里斯，但她还是十分谨慎地提前做好了跳跃时间的准备。 她本以为克里斯会最后再挣扎一下，但眼前这个男人却只是抱着过去的自己黯然神伤。由此，威尔逊也自觉无趣，毫不耽搁地回溯了时间。 毕竟…自己还有很长时间来慢慢“感谢”他呢！ 一阵微光掠过，克里斯周围的一切仿佛定格，威尔逊们集体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仿佛压根就不存在一样。只是往常那种时间回溯后的眩晕并没有出现，甚至克里斯也并未发觉周围有任何改变，只是威尔逊们凭空消失了。 “我说的没错吧…两个同样能够逆转时间的能力者，显然只有后动用能力的那位，才能掌握全部情报。”克里斯口中缓缓吐出自信的话语，对周围时间继续流动的现象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艾莎死了…你说过有办法拯救她的！”薇奥拉影像的声音这才出现，脸上明显带着不安与怜惜。 “但是她身上的诅咒已经不见了。艾莎不会死，因为威尔逊已经回溯了时间不是吗？” “……”薇奥拉没法反驳克里斯的话，眼前这个男人许愿接过了萦绕在艾莎身上的诅咒，这是薇奥拉曾经没有做到的事情。勇者知道诅咒的存在，也在反复努力尝试消解这份诅咒，但总会以失败告终。 就算是薇奥拉，也没有想过把诅咒吸到自己身上。这名叫作克里斯的男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来拯救艾莎的呢？薇奥拉影像此刻充满了好奇。 “之前我不该怀疑你，，你是对的，你做到了薇奥拉没能做到的事情。对不起。只是…那份诅咒，真的不要紧吗？” 克里斯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问题。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他时间能力者，真是不可思议，所以你之前才会问我，威尔逊知不知道薇奥拉留下这段记忆？” 薇奥拉影像以流光的形态从艾莎与克里斯身体之间的缝隙中挤出，克里斯一直抱着艾莎不松手，并不是因为陷入绝境而自暴自弃，而是为了遮掩离开艾莎身体准备使用能力的薇奥拉。 “嗯，因为薇奥拉之前使用能力时，并没有发觉威尔逊也具有时间能力。所以我就在想，如果威尔逊不知道你的存在，也不知道你还能使用一次回溯的力量。那么，在她发动时间回溯时，自然也察觉不到你。”克里斯将艾莎放平，站起身看着逐渐从流光凝聚成人形的薇奥拉。 “你还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啊，威尔逊完全被你算计了，还压根没有察觉。”薇奥拉叹了口气，她知道威尔逊此刻应该和当年的薇奥拉一样，已经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了。 “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能有多少心机。”克里斯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薇奥拉的揶揄，“就连贪欲也只是想要得到陪伴而已。” “300岁的孩子吗…”薇奥拉叹了口气，这才回到正题上，“所以，现在又要怎么办？虽然我和威尔逊都是这片心象里，时间流动的观测者。但我可没有多余的力量，薇奥拉走之前只留下了一次回溯的机会。” “你现在还能继续停留在这个时间点和我说话，完全是因为威尔逊走后，我还在继续观测，我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威尔逊回溯时间，继续观测一会儿已经是极限了。”薇奥拉影像皱起眉头，“一旦停止观测，时间就会回溯，就只有身为观测者的我能保留记忆，你的记忆会全部清空。” “这种情况下，你要怎么应对威尔逊？”薇奥拉脸上写满了疑惑，但却本能地询问起克里斯来。回溯后的克里斯恐怕会被身为观测者的威尔逊玩弄于鼓掌，薇奥拉一时间想不到克里斯能够怎么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扭转局面。 谁知克里斯却忽得抬起头，满脸疑惑，“谁说我要应对威尔逊了？没有记忆、没有情报，怎么可能打的赢？况且艾莎已经放弃了对心象力量的掌控，这件结果即便回溯也不会改变。因为虽然只有许愿的那一瞬，但这片空间里能够观测时间的，也包括艾莎在内。” “所以一旦察觉不对，威尔逊就能随时重启回溯。”克里斯摊了摊手，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薇奥拉，“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赢过威尔逊？” “啊？你……”薇奥拉吃惊地张开嘴，她原以为克里斯必有高论，就算没什么好办法也会说着自己一定能击败威尔逊，摆脱时间循环。但没想到克里斯居然这么爽快承认了不是威尔逊的对手。“你…你。那要怎么办啊！” 薇奥拉的智商是不是下降了？克里斯带着这种疑问，轻轻开口，“我确实阻止不了威尔逊，但你可以啊！拥有回溯力量，同样也是观测者，就算时间回溯你仍旧能保留记忆。” 克里斯郑重地看着薇奥拉，“这次轮到你亲手拯救艾莎了。” “啊？我？我去拯救艾莎？” 第140章 面对未来的勇气 薇奥拉影像惊讶地睁大了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虽然正如克里斯所说的那样，她能够在威尔逊回溯时间后保留记忆，但是… “不行的，我，我不是薇奥拉…我只有这一次回溯的力量，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在威尔逊回溯之前回溯，她一定会有所察觉的。万一失败了，我，我…。”薇奥拉连连摆手，“就算回去，我，我怎么可能救下艾莎呢。而且，这次你不是已经就像阻止艾莎许愿了吗？可这反而让威尔逊的力量变强了，我再去救还有意义呢？” 也不知是否为了隐藏慌乱，薇奥拉的影像连连摆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克里斯却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直到薇奥拉影像自己平静下来才缓缓开口。 “当然有意义！这次努力可并不会白费。”克里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艾莎身上的诅咒已经在转嫁到我身上了，她身上背负的因果也同样被转移。这是源自奈亚的力量，威尔逊的回溯大概率改变不了这一结果。” “亦或者说，无论她怎样回溯，事情都一定会收束到——我破坏封印、放出怪物引发灾祸这一结果。”克里斯语气平静，完全像是在诉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那样，“所以在下一次时间循环中，我将取代艾莎成为一切灾祸的元凶，而艾莎将在这次事件里，变成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此时无论你是杀死艾莎。还是将她带出这片心象脱离循环，都应该不会受到修正力的阻碍，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克里斯的推理听得薇奥拉一愣一愣的，她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理清这其中的逻辑，“你是说，你已经取代艾莎，成为威尔逊记忆里破坏封印的人？而这一结果，不会因为回溯而重置？我，我不知道能不能把艾莎送出心象，毕竟她就是威尔逊，这里其实也是她的心象，而且如果我带走了艾莎，你要怎么办？威尔逊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克里斯摇摇头，他不知道眼前的薇奥拉影像究竟和真正的勇者有几分相似，但无论怎么看，薇奥拉都有些太过优柔寡断了，虽然克里斯对此并不讨厌。 “威尔逊自己不是已经说了吗，艾莎放弃许愿，也便是放弃了回溯重来的愿望，那样的她就不会诞生眼前的心象。所以，这片心象的所有权，在艾莎放弃许愿的瞬间，就已经完全归威尔逊所有了。或许在威尔逊看来，放弃艾莎这张底牌的我，已经彻底没有和她争斗的能力了。但她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你也是有机会救下艾莎的，趁威尔逊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时。”克里斯稍稍停顿了下，随即嘴角弯出一抹弧度。 “至于我…只要你能找机会告诉我，艾莎的诅咒和因果都在我身上，那一周目的我就有办法解决掉威尔逊，当然！你不能让威尔逊发现，否则她如果再次回溯，就彻底没办法了。” “如果回溯重来，威尔逊的注意力一定会在我身上，但有一个地方她无法监控。”克里斯看着薇奥拉，后者面色严肃，但却已经逐渐理解了自己的计划。 “是奇迹洞窟！”薇奥拉迅速抢答出了答案，威尔逊干涉不了奇迹洞窟，那里只有一个人能进去。如果克里斯解开封印的结果，会替代艾莎在接下来的循环中收束，那样进入洞窟的便只会有克里斯一人！ 那时的确是和克里斯交换情报的好时机，其他人似乎也没法进去，不过或许… 眼见薇奥拉陷入思考，克里斯接着向下说道，“如果没有干扰的话，我应该还会重复这次的行动。但威尔逊一定会插手，事情也许就会被引导至不同的发展。就算结果依旧会收束，但路径却可能千差万别。” “我不清楚威尔逊接下来会怎么行动，但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折磨我。或许当我进入奇迹洞窟时，已经濒死也有可能。但薇奥拉，你千万要记好了。” “无论威尔逊对我和艾莎做出什么事，你都不能贸然行动。一定要等到威尔逊主导过多次循环，开始放松警惕后再出手；在众多循环里，等到一条我能偶然保持清醒和行动力的状态进入洞窟的循环，再把诅咒和因果的事情告诉我。” 薇奥拉点点头，她单手攥拳贴在胸口，似乎已经有了决断，“我明白了…我需要保留回溯的能力，跟随威尔逊发动的时间漂流，在众多可能性中，等到一条合适的路线，再把必要的情报告诉那一次循环的你，接着将脱离因果旋涡的艾莎带出威尔逊的心象。” “但，但我要怎么说服你呢？要是下一循环的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该怎么办？”薇奥拉心底有些紧张，这次并没有回溯重来的可能，在威尔逊眼皮底下行动，她也只有一次不被察觉的机会。 “只要你说自己是回溯时间回来的，我应该就会相信。”克里斯低下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嗯…以防万一，那我们再对个暗号好了：我现在最想见的人，是亚托莉娅。” 亚托莉娅？薇奥拉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片刻后，她还是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了。只是薇奥拉影像用力攥拳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能看出来她还是十分紧张。 “我…能做到这些吗？我又不是薇奥拉，不是勇者，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也不像你这么胆大心细。万一失败了，就…”薇奥拉低垂着眼角，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但我还是会尽力去尝试的！不管能不能做到。” “好样的！”克里斯坦然地站起身，原本他还准备了不少话准备鼓励薇奥拉，但对方显然比自己想象的要勇敢得多。 “正是因为人生无法重来，我们才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痛苦和遗憾，才有勇气坦然面对未来。而拥有这份勇气的人，为什么不能被称为勇者呢？” 第141章 时间漂流 时间宛如指尖细沙，只有当你注视它时，流逝才有了意义。 “所以…刚刚那些就是全部了吗？三十六周目前的我，托你告诉我这些情报？你偷摸附在我身上，就是为了说这些？” 幻梦境中的奇迹洞窟内，克里斯皱着眉头认真思忖着面前陌生少女的话。后者则是满脸激动，连着点了好几下头，自从按照约定停止观测，开始跟随威尔逊的时间漂流后，薇奥拉便一直在等待机会。 只有一个人能够进入奇迹洞窟，但薇奥拉却是记忆体。只是她不得不在克里斯进入洞窟之前，找机会提前从艾莎身上转移到克里斯心底。但威尔逊对克里斯的监视实在太过严密，更是压根不给他接近艾莎的机会。 眼前的分支，是薇奥拉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威尔逊似乎并没有将意识投向幻梦境中的艾莎，薇奥拉这才得以说服艾莎出来寻找“黑头发的男人”。 “我真的是通过时间回溯过来的！唔，或者说，时间漂流，请相信我。”薇奥拉单手抚在胸前，或许是担心自己只提了重点没讲清楚，所以眼看克里斯仍旧抱有疑虑，连忙出言解释道。 “嗯…选择在奇迹洞窟里碰面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克里斯点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只是你说的这些，未免也太离谱了吧？时间能力者？薇奥拉？勇者…” “所以你是薇奥拉？” “不，不是…薇奥拉是勇者，我不是。” “啊？那你是谁呢？说了半天薇奥拉有时间回溯的能力，你又说自己是时间回溯来的，我还以为你就是薇奥拉。”克里斯向前迈了半步，在洞窟内荧光蘑菇的映照下，显得忽明忽暗，“不过威尔逊是时间能力者倒有几分可能性，但这样就更奇怪了，小小一处魔镜封印，一连出现两名能够掌握时间的人，这概率是不是低了点？” 薇奥拉睁大了眼睛，一连说了几个‘你’字都没缓过来，“你这家伙！！啊？？是谁摆着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只要说自己是回溯时间回来的，你就会相信的！” 然而话音刚落，薇奥拉便猛然醒悟，自己或许遗漏了一件事。 艾莎放弃了许愿，这件事是被她与威尔逊两位观测者同时观测到的结果，而艾莎身上的因果，也确实转移到了克里斯身上。 那么当威尔逊重启后，时间线就已经彻底改变。除了她和威尔逊这两名观测者外，其余人的记忆都会被修正填补。比如此次的克里斯，压根不知道勇者薇奥拉一遍遍拯救艾莎的事情。 因为艾莎身上的因果已经转移，破坏封印的人是克里斯，小女孩从未释放过梦境怪物。如此又怎会有勇者一遍遍拯救她的事情呢？而威尔逊也似乎压根没有在克里斯面前提及薇奥拉的兴趣，这便使得克里斯完全忘记了薇奥拉的存在。 “唔，算了！本来不想说这个的。”薇奥拉双手抱头，用力抓挠了几下，“我们还留了暗号。” 薇奥拉深吸一口气，接着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盯着克里斯，“你最想见的人，是亚…亚托莉娅！” 薇奥拉的话让克里斯先是一愣，而后周围的气氛忽得紧张起来。男人一把抓住薇奥拉影像的肩膀，手掌却直接穿透抓了个空，“你是从哪听说这个名字的？你是奈亚派来的？” 克里斯的突然变脸让薇奥拉猝不及防，虽然记忆体无法被触碰，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向后躲去，“都说是你告诉我的啦！你这人…什么暗号！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一句都不信！” 眼前的薇奥拉似乎满是委屈，但克里斯却逐渐冷静了下来，“抱歉，我有些失态了。如果你连亚托莉娅的事情都知道，那还是比较可信的。” 什么叫比较可信？？薇奥拉暗自在心底吐槽，但还是叹了口气，说服这个家伙还真是困难啊！ “我是为了破解这处魔镜试炼而来的，只是威尔逊的力量有些超出我的想象，至少在她的心象里，我暂很难战胜她。”克里斯缓缓开口，脑海里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之前进入幻梦境之前，我就有些在意，我对这片心象的一切都有种熟悉的感觉，如果你说的没错；那我或许应该在转移艾莎因果时，同样得到了艾莎的一些灵魂碎片。” 在薇奥拉现身之前，克里斯并不知道艾莎的存在。自己进入幻梦境，也是在莫名睡着之后，就顺着楼梯抵达了这片森林。 如果眼前这名少女提供的情报都是真的，那自己应该已经和威尔逊交锋过一次，并且转移了艾莎身上的因果。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猛然抬头，而后冲着薇奥拉深深鞠了个躬，“我相信你！刚刚是我不好，之前被人骗过，所以有些太谨慎了，是我不好。” “一路漂流回来，肯定很辛苦吧。”克里斯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感激，“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你就找机会把艾莎偷偷带出去吧。” 然而克里斯的诚恳却只是换来了薇奥拉的一阵白眼，少女向后退了半步扬起头，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你相信我了？可我现在不相信你了！我说过，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一句都不信，哼！” 克里斯旋即露出苦笑，干咳了两声后便招呼了薇奥拉准备向外走。 “诶？要回去？你不解封印了？梦境之匣还在里面。”薇奥拉看着克里斯的背影，连忙出言提醒道。 谁知克里斯却只是摇摇头，“反正不管怎么做，最后都会收束到封印被我解开的结果，那还急什么？麻烦这位不是薇奥拉的时间旅行者，带我去见艾莎吧，我有东西寄存在她那儿。” 薇奥拉想了想，好像克里斯说的确实有道理。少女迈开小碎步跟了上去，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东西？什么东西啊，之前你可没和我说过！而且，漂流之前我就有些在意了。就算你知道了这些情报……” “你又该怎么对付掌控了时间的威尔逊呢？” 第142章 薇奥拉的心结 克里斯看着满脸期待的薇奥拉，旋即诡异地笑了笑，“拥有回溯能力的薇奥拉，当初是怎么失败的呢？” 男人说完便转身朝着奇迹洞窟的门口走去，只留下薇奥拉影像还在思考咀嚼着克里斯刚刚话中的意思。拥有时间能力的勇者，的的确确在拯救艾莎这件事上失败了，但…这和击败威尔逊有什么关系呢？ “诶？你等等我，我带你去找艾莎。”薇奥拉影像思考了片刻，发觉克里斯已经走远，这才急急忙忙化作一阵光痕，飞入了前者身体。 而奇迹洞窟也随着克里斯放弃解封，而忽然变得一片灰暗。所有散发荧光的蘑菇都在片刻间，从内向外依次失去了光亮，像是被一声叹息给吹灭了似得。 ……… 幻梦境中的景象一如往常，只是克里斯并没有前面数十次回溯的记忆，他只是从薇奥拉口中得知了部分情报而已。然而克里斯却还是下意识朝着梦魔村落的方向走去，从进入这里的第一刻起，他便感觉周围处处都有既视感。 艾莎的灵魂碎片… 薇奥拉没有骗自己，他身上的确有着小艾莎的部分灵魂碎片，克里斯并非是对幻梦境感到熟悉，而是他灵魂中属于艾莎的部分，对这里有着眷恋。 威尔逊能够重启时间，却改变不了奈亚诅咒的归属，如果贪婪的诅咒在自己身上，那么那件东西他一定可以使用！ “咦？奇怪了…艾莎应该就在附近玩才对。”薇奥拉影像忽然在克里斯身侧凝结，她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周围蓝色的草地，除了些许粉红的小花缀在其上外，哪里还有艾莎的影子？ “我有一个问题。”克里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前面那三十几次漂流当中，艾莎有没有见过我？” “这…”薇奥拉一时语塞，她始终是存在于艾莎心底的记忆，无论威尔逊怎么回溯时间，她的视角都会跟在艾莎身上，“没有…如果身为观测者的我不行动，艾莎只会在这片幻梦境中游荡。” “她好像忘记了有关封印还有许愿的事情，梦魔们也没有再接近艾莎，我…其实觉得这样挺好的，虽然艾莎一个人有些孤独， 但至少脱离了危险。”薇奥拉眼角低垂，似乎是不忍心看到艾莎再经历那场变故。 “但是这次她见到了。你为了转移到我身上，必须让艾莎看见我才行。”克里斯点点头，如果自己身上存在艾莎的灵魂碎片，那艾莎真正的灵魂在见到自己时，会不会也有熟识的感觉呢？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正思考间，克里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温软声音，“你在找这个吗？大哥哥。” 一身白色连衣裙，梳着简单小辫的女孩迎风站在草坪之上，她的脸颊和双手都沾上了泥土，左手仍旧拎着那只破旧的玩具熊，右手指尖却捏着一株娇嫩的小草。“四片叶子的三叶草，你在找这个对吗？” 克里斯注视着面前的艾莎，薇奥拉影像却“呀”了一声，迅速消散，躲藏回了克里斯心底。 “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找它呢？”克里斯蹲下身，轻轻接过女孩递来的四叶草，这株小草显然刚刚绽开不久，细小的叶片有些微微泛黄。 女孩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却充满了温柔，“不知道，但是之前我看到你时…就觉得，好像？好像你在找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哈哈好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说，明明直接叫四叶草不就好啦。” 既视感…强烈的既视感在克里斯脑内炸开。眼前的女孩他十分熟悉，不…或者说，他就是眼前的女孩。如果薇奥拉没有和自己解释时间漂流的事情，克里斯恐怕很难想明白个中缘由，但此时。 “所以刚刚你一直在找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吗？”克里斯脑海中不断涌现出恍若梦境的片段记忆，有哀伤、有悔恨，有孤独，也有温暖。“为什么呢…” 艾莎点点头，带着甜甜的笑容，用沾上了泥巴的手臂蹭了下脸颊上的汗水，“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 女孩的话让克里斯呆愣了下，而后他看着手中的四叶草，将其还给艾莎，轻轻摸了下眼前的小脑袋，“谢谢，我很喜欢。不过我觉得有人比我更适合得到你的礼物。” 艾莎侧着头眨巴两下眼睛。克里斯的话让他又疑惑又期待。 “好了，别躲了出来吧，自称不是薇奥拉的那位。”克里斯在心底呼唤，却引得那记忆体仿佛炸毛一样连连拒绝。 “不不不！我，我不出去。我…我等会就回艾莎心底，带她离开幻梦境，我还是不见她了。” “你以前可没这么结巴吧？”克里斯说完便是一怔，他明明是刚认识这段记忆体，但却还是脱口而出，“你不是一直陪伴着这孩子嘛，怎么见面就逃呢。虽然我不太记得之前你们的关系，但我感觉…你应该很喜欢艾莎吧。” 克里斯不断涌现的既视感中，压根没有薇奥拉影像的存在。 “我…我只是薇奥拉的一段记忆。”薇奥拉影像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却仍旧断断续续的，“是那位勇者拯救艾莎的执念，我…对不起艾莎，明明有能力，却什么都没做到，哪有脸见艾莎啊。而且…” “而且我的任务只是最低限度地保护艾莎，等到勇者回来我就不存在了…就算是做朋友，那也是薇奥拉的事情，我…没有资格的。”薇奥拉影像的声音逐渐微弱，最后甚至压根难以听清。 “哪有什么资格不资格的。薇奥拉是薇奥拉，你是你。那位勇者选择丢下艾莎离开了这里，留在这里一直关心陪伴她的人是你啊！就算只是记忆体，就算是执念，但这份执念里也一定包含对艾莎的感情吧？这些可都不是假的。” “……”薇奥拉记忆体先是沉默，而后忽然感觉哪里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和薇奥拉的事，还那么详细…这次我好像没有告诉你吧。” “不知道，隐约感觉好像是这样。好啦，快出来吧，坦率一点…别让艾莎等急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薇奥拉影像才缓缓在克里斯身旁凝结，只是少女仍旧低着头，似乎不太敢看艾莎，好一会儿后才小声说了句你好。 小女孩却一下睁大了眼睛，“姐姐的声音…好熟悉，之前和我说话的人是你吗？” 薇奥拉则是点点头，还未来及说话，艾莎便一把抱向了薇奥拉。少女先是一惊，而后闭上眼，果然艾莎扑了个空。薇奥拉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看向克里斯，似乎在说自己就知道会这样。 她只是段记忆体，有独立思想的薇奥拉影像很清楚这一点，他和艾莎不一样，她永远无法变成人类，只是勇者留下的保险与替代品，只是个完成使命就会消失工具，这也是她自卑的源泉。 薇奥拉刚想逃回克里斯心底，她不想看见艾莎失望的样子。但女孩却忽然从地上爬起，拦在了薇奥拉影像身前，脸上看不到任何惊讶或抵触，有的只是好奇。 “我们做朋友好吗？姐姐，谢谢你。”艾莎将手中的四叶草递出，轻轻放在薇奥拉影像的手心，为了不让小草掉下，艾莎同样捧着四叶草，与薇奥拉的掌心重合。 薇奥拉影像单手捂住嘴，她一会看向艾莎，一会又转头看向克里斯，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看见艾莎时，脑海中多了些既视感…如果这是灵魂碎片的影响，或许艾莎看见我的时候也会有既视感吧。”克里斯微笑着，顺手捡起刚刚艾莎因为扑空跌倒而落在脚边的小熊玩偶。“比如，我就隐约知道…” “艾莎以前的朋友们，模样千奇百怪。她又怎么会介意真正关心她的人，并不是人类呢？” 第143章 愿望 薇奥拉离开魔镜至今，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了。留存在艾莎心底的那份记忆，却始终不敢直面女孩。如今眼见艾莎对自己没有丝毫埋怨，也没有因为她不是人类而生出嫌隙，薇奥拉影像的心底慢慢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感受。 她的手臂轻轻透过艾莎的脸庞，虽然触碰不到，但女孩却十分默契地闭上了眼，安静又乖巧。薇奥拉的思维逐渐放空，她不再去想其他无关的事情，只是静静陪伴着艾莎一同坐在了蓝色的草地上。 克里斯并没有打扰她们，只是拎着那只破旧的小熊玩偶，默默走到树边，右眼瞬间染上一层白霜。 普通之极的玩偶，或许是被艾莎常年抱在怀里，小熊的手臂和脖颈处都绽开了线头，充当黑色眼睛的扣子也脱落了一只。即便克里斯已经开启魔眼，他也未曾在这只熊上发现任何端倪。 “果然是奈亚的东西吗…”克里斯皱起眉头，往常无往不利的魔眼观测，此刻确实起不来一丝作用。与复杂到无法解析认知的神迹之火和一众圣物不同，眼前的小熊的的确确仿佛就是只粗陋的纺织物而已。 然而…普通的玩偶又怎会跟随艾莎进入幻梦境当中呢？ 克里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也只是自己由结果推导出的疑点而已，若非有薇奥拉带来的情报，若非曾经的某次循环，他亲眼见到了小熊的内容之物，恐怕他压根察觉不到这丁点的不和谐。 刺啦！ 风压划过，小熊玩偶的腹部忽然被撕开，克里斯伸手向前，一枚通体透白的四叶草鱼骨仿佛心有灵犀般飘到了他的手心。 “旅行者，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恍若虚空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克里斯看着这枚鱼骨，心底忽然涌现出了强烈的渴望。湛白的四片叶子，精巧的纹路，与威尔逊在试验场上山寨的版本完全不同，克里斯知道：眼前这枚鱼骨可以实现自己任何愿望。 任何愿望… 他不知道原因，但似乎就是知晓：因为事实正是如此。无论自己许下什么愿望，奈亚都会将其实现，渴望…盼求，无尽的可能性一瞬间在他脑内炸开。 粘稠沉腻的触感紧贴皮肤，当克里斯的意识恢复清醒，眼前却是一片看不透的混沌。那枚白色的四叶草鱼骨就静静悬浮在混沌当中，显得那么突兀。 许愿鱼骨… 浓密的混沌之雾中，浮现出了层层叠叠的影像，飘忽闪烁却又无比真实。一身白衣的修女，伫立在黑暗之中，她双手比划着什么，向头顶一群堆叠聚集的闪光球体争辩着什么。 艾莉娅… 紧接着画面一转，白衣的修女已然出现在克里斯记忆中仍旧熟悉无比的城市街头。雨天的巴士；掉落的笔记本…坠楼的女孩。 克里斯瞳孔微皱，原来那天清晨并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艾莉娅… “猩红的信使艾莉丝托娅，古神一方参与之战的负责人…正是祂把你拖入了这场纷争。”奈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而克里斯却发觉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为了达成契约，祂已经尝试谋杀了你几十次，才终于将你送进了这片混乱的战场。” 一袭黑色礼服的奈亚隐在黑雾间，飘然来到了克里斯面前。她伸出右手，戴着轻薄礼服手套的指尖在克里斯的脸颊轻轻划过。当此之时，画面中的影像陡然一转，黑雾中显现的艾莉娅，此刻正坐在黑色王座之上，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羊皮卷册。 下一刻，艾莉娅手中的羊皮卷猛然炸开，白色修女面露惊色，立刻从王座上站起，闭上眼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如何？那些毫不在乎你感受的神明，祂就是其中一位。”卖花女露出微笑，只是黑色宽檐礼帽依旧遮挡着她的面容，“只要你许下愿望，我现在就可以抹除祂。” 抹除…艾莉娅？ 克里斯心头一惊，奈亚此刻展示的，似乎正是艾莉娅那边的实时影像。他也丝毫不怀疑奈亚有随手杀死一位神明的能力。 憎恶？怨恨…名为复仇的欲念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膨胀起来。奈亚说得没错，无论艾莉娅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古神与外神的争斗本就与自己无关。 处心积虑打破自己的平静生活，将前世江渚杀害的不正是那名修女吗？ 许愿吗？只要向奈亚许愿，自己就能完成复仇，艾莉娅就会为她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克里斯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控制，他看着面前不远处的白色鱼骨，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克里斯的目光发直，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胞都在鼓动着他向前迈步，“但我请恕我拒绝。” 深吸一口气后，克里斯的大脑好像清明了许多，而奈亚则依旧静立在混沌之中，笑而不语。 “艾莉娅的确杀死了江渚，我心底的怨恨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但我现在是克里斯，是在兰柏尔大陆上诞生的克里斯，我会去找她了结一切，但不是现在。” 奈亚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混沌之雾中的影像再次发生变化：蓝色与橙色的发光树木层层环叠，透过鲜红的草丛，克里斯隐约看见了一丝火光。 一名身着长袖t恤的年轻女孩正独自侧卧在火堆旁，通红的火焰映染到她的脸庞，让克里斯瞬间屏住了呼吸。 “江月！！”仅凭记忆，克里斯还是一眼认出了那熟睡的少女——前世江渚的妹妹江月。微弱的晚风在迷魅森林中刮过，克里斯立刻发现了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有什么生物正在接近熟睡的江月。 “你是克里斯，并不是江渚，真是这样吗…呵呵。”奈亚充满诱惑性的话语再次飘来，“江渚被猩红信使带来兰柏尔大陆后，那边的世界会怎样呢？” “江渚失踪了，消失在自己家中…可惜并没有什么人在乎，那些人类警察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你呢？只有这孩子在你从那边世界消失后，始终在寻找你的下落。不得不说，她很聪明也很勇敢，她是为了寻找失踪的你，才一路误入了幻梦境。” 奈亚正说话间，数只半人大小的褐色啮齿类生物已经探头探脑地从草丛里钻出，缓缓朝着江月靠近，而少女却只是翻了个身，对此毫无察觉。 “迷魅鼠虽然很弱，但吃掉一名普通人类也不是难事。但只要你许愿…”奈亚轻轻飘到克里斯身前，轻飘飘地说道。 “她立刻就能安全离开。” 第144章 四件事 江月一直在找自己？奈亚的话让克里斯心神一震，一瞬间前世江渚的记忆便再次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那个世界的江渚大抵是死了，只是没有尸身，在江月她们看来应该算是失踪了吧？ 那丫头…居然一直在调查自己的失踪事件吗？明明才刚刚考上大学…克里斯的精神一阵恍惚，脑海中不禁浮出一缕担忧：江渚原先的世界里，自己失踪多久了？江月究竟找了自己多久。 下一刻，缓慢靠近的迷魅鼠们拨开长草，猛然向着火堆旁的少女扑出，而浓雾中的景象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江月！！”强烈的心悸让克里斯下意识向前迈步，但眼前所见却被奈亚完全驱散，重新归为一片浓雾。奈亚静静立在那株四叶草旁，檐下的微笑不言而喻 冷静…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当重新看到那株四叶草时，克里斯不知为何躁动不安的情绪却忽然收敛了不少。然而江月那边究竟怎样了，克里斯却仍旧心绪不宁。 许愿吧！要是因为自己犹豫，让一直苦苦寻找自己下落的江月遇害… 见克里斯依旧没有行动，奈亚轻笑了两声，浓雾中的画面再次变得清晰，只是这次却是在一处漆黑的山洞。 “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要是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废物，那就干脆去死好了，哈哈哈。但如果你想要证明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 熟悉的声音…是自己？ 一瞬间的愣神后，克里斯才回过神来，不对，是主人格！他直直看向奈亚，后者倒也不急，只是轻轻说道。 “你不是一直将另一个自己当作最大的隐患吗？他拥有神明们的祝福，各方面都比你优秀。看吧，他好像又在谋划着什么，这次你不在旁边，可没人阻止得了他。”奈亚说话间飘到了克里斯身后，细碎的声音紧贴克里斯耳畔，“虽然你好不容易赶走了他，但这才是打开了毁灭世界的魔盒也说不定？放任不管的话…将来的某一天，你还能再次战胜他吗？为了战胜他…你和你的朋友们，又会付出多少代价呢？” “向我许愿吧，只要你开口…”奈亚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肃杀，“我就立刻杀了他，你再也不用担心另一个自己会做出什么了，我同样也会保护你的妹妹。” 克里斯直直看着浓雾中的山洞，虽然看不清影像，但隐约能听出主人格似乎正在与什么人交谈。奈亚果然了解自己，甚至比他还了解自己。 艾莉娅、江月、主人格…无一不是克里斯的心结。他的欲望并非源于己身，所以奈亚才会用她们来诱惑自己许愿吗？如果是这样，那接下来或许… 浓雾中的影像再次流转，这次克里斯却已然有了预计…黑暗漆黑的树心地狱。亚托莉娅化成的月桂树仍旧安静伫立在这片监牢当中，随着奈亚一声轻笑，这片树心地狱赫然明亮如昼。 而当看清月桂树的模样时，克里斯不由屏住了呼吸：树干上布满了黑褐色的瘢痕，像是被积水淹灌后腐烂的根茎那样，树干上的叶片也大多枯黄凋敝，显然恶化的速度比麋鹿女神预计的还要快上不少。 “你还真是贪心呢…你从大陆南端一路寻我，以及挑战这些厄里斯镜片的封印，都是为了这孩子吧？”奈亚重新融于黑雾中，再次浮现时已然出现在了那团影像旁边。“我可以解除她身上的诅咒，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可以带着她离开，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一直幸福下去，再也不必为之战和这片混沌的大陆忧心。”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吗？” “只要你向我许愿，我可以同时满足你这四个愿望。”奈亚摊开手臂，十分慷慨地说道。 “一片叶子，一个愿望吗？”克里斯看着那枚静悬在奈亚手边的四叶草，大脑有些放空。他并不怀疑奈亚的承诺。这位伫立在神明顶点的存在，绝对能够履行契约内容。 江月、亚托莉娅、主人格、艾莉娅…奈亚抛出的四件事直指自己的内心，只要向奈亚许愿，一切不就都解决了吗？ 亚托莉娅不会再受诅咒的折磨，主人格不复存在，苦苦寻找自己的江月也能安全回家，他克里斯也能完成向艾莉娅等神明的复仇。 一切不都解决了吗？只是许愿而已… 克里斯眼前逐渐浮现出亚托莉娅的笑容，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自己正在和亚托莉娅一同旅行。 红叶海、风霜崖，一辆马车和几缕微风，他扬起鞭哼着歌谣驱赶马儿，回过头来车上的人儿正带着微笑。 克里斯缓缓向前走动，他的脸上带着释然的神色，向白色的四叶草鱼骨一步步接近。如果有方法拯救一切，为什么不做呢？ 亚托莉娅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白色的四叶草逐渐散发出湛白的微光，克里斯在那微光中…看到了希望。 他缓缓伸手，想要触碰眼中人儿的脸颊。马车旁微风将亚托莉娅那淡绿的长发抚起，少女同样伸出手，脸上带着感激与温柔。 然而下一刻，亚托莉娅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停滞，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的克里斯，不忍地摇了摇头。 亚托莉娅？亚托莉娅… 眼前的幻象顷刻消散，克里斯茫然地看着前方，他的指尖距离那株四叶草只有半寸不到。他的呼吸声很重，额头布满汗水，随着粘稠的口水被咽下，克里斯立刻闭上眼，将伸出的手臂放下。 是啊，自己怎么会忘了呢？亚托莉娅当初正是为了救自己，才和奈亚签订了契约。马车上的幻想…或许是最后的理智在警醒着他，但克里斯却更愿相信：这是亚托莉娅在帮助自己。 因为…那善良又单纯的少女，不是早已用亲身经历，告诉过自己向奈亚许愿的后果吗？ 克里斯并没有睁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说道，“那些愿望…” 交由奈亚的愿望，在实现后真的能够得偿所愿吗？ 命运的琴弦若是寄托于他人，琴弦的走向自然也不会在自己手中。正如叶片凋零后，依旧会成全饥饿的虫蚁那样，奈亚实现的愿望落地后，又是否会引来更多目光或事端来？ 而这，全都在奈亚的掌控之中。即便奈亚实现了愿望，救下江月，又会不会和亚托莉娅许愿时一样留下尾巴，在未来某一天再次让江月陷入危险？主人格和亚托莉娅的情况同样如此… 或许…愿望实现并不是结果，而只是奈亚命运演出中的一处小小过度。 克里斯并没有睁开眼，他害怕自己一睁开眼就会后悔，害怕自己再看见那枚鱼骨就会沦陷。或许这样的机会，他再也不会拥有… “我的确很渴望，但…我不会向你许愿。”一念的摇摆之后，克里斯迅速坚定起来，这一刻他闭着眼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力量以及贯彻内心的傲慢。“因为…” “我的愿望，只能由我自己来实现！！” 第145章 我是未来的你 克里斯紧闭双眼，简单的一句话却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奈亚的愿望着实是他难以拒绝的诱惑，克里斯知道，但凡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他都可能会选择接受。 “重要的并不是预言的结果，而是在结果实现之后会怎样。” 强烈的白光自他意识深处迸发而出，刹那间便将克里斯的视野填满。那一刻，他恍惚间想起了先代勇者面对世界终末预言的态度。 奈亚的承诺一定会实现，但在那之后又会怎样？或许这才是重点…没有人能彻底看清命运的走势，正因如此克里斯才要将每一步都走在自己脚下。 “如你所愿，呵呵…”奈亚的眼中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那神情似乎早已知道他会拒绝自己。 奈亚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满头汗水的克里斯站在原地，片刻后他像是脱力般双腿瘫软向前倒去，不得不用双手撑着地面反复呼着粗气。 当白光褪去，克里斯才慢慢睁开眼睛，面前已然恢复成了那片草地，远处薇奥拉与艾莎依旧靠在树边，好像在说着什么。 他用力吞了下口中干涩粘稠的唾液，却见自己左手腕处原先碎裂的乌鸦印记，此刻已然多了株浅白的四叶草图案。 “果然是这样吗…”克里斯抬起手腕，那枚四叶草印记依旧在诱惑着他，即便奈亚并没有开口直言，但克里斯还是忽然冒出个念头——许愿随时可以。 他猛然摇了摇头，将心中那份悸动驱赶摇散。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将这份贪婪的诅咒约束住，每个人都有欲望，但只要能约束住自己欲望，就不会酿成艾莎的悲剧。 或许这也是自己与主人格最大的分歧吧，对待欲望…克里斯始终在约束克制，而江渚则更像是乘着名为欲望的浪头，肆意宣泄驰骋。 究竟孰对孰错，克里斯此刻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他清楚：他的确能够抑制住这些来自于奈亚的欲念诅咒，与其放任奈亚继续做这种人性实验，倒不如将她的期待和这些“危险品”全部聚集到自己身上。 克里斯逐渐平复好心情，但江月的下落依旧让他有些不安。然而选择既已做出，他也并不后悔。如果通过贪婪试炼后无法再次见到奈亚，那他便准备即刻带着亚托莉娅动身前往真正的幻梦境。 眼下，还是得专注起来。 “薇奥拉，虽然不是很想打扰你们…但我们得离开这儿了。”克里斯调整好呼吸，缓步走到艾莎与薇奥拉记忆的身后。 “诶？要去对付威尔逊了吗？”薇奥拉站起身，小艾莎却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嗯，威尔逊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克里斯点点头，而后目光又转向了艾莎，“按照之前的计划，你这就带艾莎脱离这片心象，之前你说能送我出去的，现在我背负了艾莎的因果，相当于和她角色互换了，你应该也能带她离开。” “……”薇奥拉并没有立刻开口，片刻的沉默后才轻声询问道，“你有把握吗？赢过威尔逊…如果我带艾莎离开这里，你再次落败的话，可就永远掉入时间循环了。” “我有艾莎的因果，这次彻底否定了鱼骨许愿的事实。威尔逊的时间回溯能力，正是建立在鱼骨许愿的基础上。”克里斯面带微笑，似乎并没有将威尔逊放在心上，“所以如今我和威尔逊都是艾莎的未来。” “都是…艾莎的未来？”薇奥拉有些发懵，似乎克里斯说的这句话实在有些太过离谱，“你怎么就变成艾莎了？你在说什么。” 克里斯并没有继续解释，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醒来了。眼下的循环当中，这片有着奇迹洞窟的幻梦境，并非是艾莎的梦境，而是他自己的。 “来不及解释了，相信我！” “嗯！我相信大哥哥的。”一旁的艾莎忽然抢在薇奥拉之前开口，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带着鼓励的笑容，“大哥哥已经找到了他的四叶草，对吗？” 克里斯则是冲艾莎默契地笑了起来，“四叶草会给我们带来幸运的。” 薇奥拉看着相互打着哑谜的克里斯与艾莎，不由叹了口气。她缓步走到艾莎身后，脸上逐渐露出郑重的表情。 “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没有道别，薇奥拉随即与艾莎一同变得透明，在克里斯的注视中消失在了梦境当中。这片草地上，只剩下了克里斯伫立在风中，好一会儿才看着薇奥拉消失的方向缓缓说道。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 威尔逊和艾莎的关系并不复杂，以鱼骨许愿为分界点，艾莎是许愿前的威尔逊，而威尔逊则是许愿后的艾莎。 正因艾莎的愿望是回到过去重新来过，所以威尔逊才拥有了反复重启回溯的时间能力。 而此刻，克里斯先是通过许愿转嫁了艾莎的因果与诅咒，但这只是将破坏封印和许愿的人都从艾莎变成了自己而已。 三十六周目前的克里斯，终究还是使用鱼骨许愿了的。而这也在威尔逊的观测与预料之中——因为没有人能够抵挡鱼骨的诱惑。 如今，他拒绝了许愿鱼骨，也便让带着艾莎因果的自己走向了“没有许愿”的未来。 克里斯与威尔逊，此刻都是未来的艾莎！ “三十六周目前的克里斯，是怎么知道我能够约束住贪婪诅咒的呢？”克里斯睁开眼，面前赫然变成了曙光女王号的船舱墙壁。 他已经从幻梦境中醒了过来。 如果他没能抵挡住奈亚的诱惑，再次许下愿望…恐怕一切计划都付诸东流了，有所察觉的威尔逊一定会将自己永远困在这片心象中，当成玩具吧。 耳边隐约听见连续不断的撕裂声，克里斯微微侧目，而后纵身一跃撞向了头顶的天花板。 风暴肆虐的港湾，天空中到处充满了雷电与猩红的涂鸦。克里斯丝毫不停，一口气飞向天空，而后稳稳落在了曙光女王号的了望塔上，一道白光紧随而至。 “亲爱的玩具先生，请问你可以解释下吗…为什么你的行动会突然发生变化？” 第146章 winner take all! 威尔逊的身形在白光中逐渐清晰，然而出乎克里斯预料的是：女孩睁大了眼睛，不仅没有丝毫焦急不安，反而满脸好奇。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克里斯，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所有物一样。 “哦？你不是都告诉我了嘛：这次我的行动有了变化，说明…你知道我会怎么做，而且这样的事也不知发生了一次。”克里斯随口打着马虎眼，他能感到在离开假象的幻梦境后，他对这片心象产生了难以言说的亲切。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你怎么会有其他时间分支上的记忆？？”威尔逊紧盯着克里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片刻后女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得，再次看向克里斯的目光已然充满了警惕，“艾莎…？你是艾莎？不，这不可能。” “没错，我的确是艾莎…你不也是艾莎吗？” 克里斯的话让威尔逊忽然暴躁起来，她大声打断了克里斯，脸上仍旧带着一半愤怒一半惊喜的表情，看上去格外诡异。艾莎是自己的过去，但这和眼前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然而威尔逊却实实在在感觉到了艾莎的气息，那孩子明明当时并没有许愿，她应该已经彻底埋葬在了过去，和这片心象再无关系才对。 只是下一刻，威尔逊才恍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莫非…这次你已经使用过鱼骨了？” “究竟许了什么愿望呢？我的心象出现变化，应该也是由于你许的愿望吧？”威尔逊脸上的表情变得比翻书还快，此刻忽然大笑起来，“是什么，是什么？快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望？” 然而克里斯却只是低着头，他好像在探知着什么，任凭威尔逊在对面反复催促，他仍旧沉默不语。 “快说啊！我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愿望！！”威尔逊周身赫然浮现出强劲的气流，这片心象里的一切她都能控制，然而眼前克里斯的出现，却让威尔逊明显感到自己对心象的掌控再次变弱了，只是她却丝毫不在意。此刻她在意好奇的，只有克里斯愿望的内容。 “告诉我…” “什么也没有。” 微弱的声音从克里斯的方向飘来，却让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威尔逊忽然安静下来，一瞬间她脸上的癫狂完全扫尽，略带疑惑地微微侧头，“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许，我没有许愿，放弃了鱼骨的机会。”克里斯的声音依旧平静，此刻他身边同样凭空浮现出一缕缕微弱的气团。 “不可能！你在骗我。”威尔逊紧皱眉头，断然否决了克里斯的回答，“你会许愿是被我观测到的事情，是你抢走了艾莎的许愿机会！就算你不记得，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许愿！这是被确定下来的事实。”威尔逊的条理始终清晰，虽然有时看着疯疯癫癫，但这个女孩的内核却永远是旺盛且理性的求知欲。 克里斯看着威尔逊，却意外地点点头；“时间不论怎么跳转，被观测者确定的事实都不会发生变化。即便过程受到阻碍或者干扰，结果也一定会收束回去。你说的没错威尔逊…只是可惜你没能观测到我第一次许愿的内容。” 克里斯心底苦笑，他对于第一次许愿完全没有印象，情报也都是从薇奥拉那里得知的。与其说他是在讲述自己的计划满足威尔逊的好奇，倒不如说是他在推测三十六周目前自己的计划。 “第一次许愿…”威尔逊紧皱眉头，她的确想不起来克里斯第一次许了什么愿望。在女孩的记忆中，克里斯已经许过很多次愿，每一次都不同。 但大多都是和一名叫做亚托莉娅的女孩有关…这让威尔逊感到颇为有趣。女孩并没有杀死克里斯的打算，她只是想将眼前这个有趣的人留下，在无尽的时间循环中陪自己打发时间罢了。 这种一遍遍窥探克里斯行为与内心的感觉，让威尔逊感到十分新鲜。只是随着重来的次数增加，威尔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记忆上的负荷与混淆。 重复过多的相似记忆，在时间能力者威尔逊的脑中早已成了自动清理的垃圾。她最终能够记住的，大多只有一些能引起她兴趣的新鲜事物。至于克里斯第一次许的愿是什么？威尔逊的确记不清了。然而对于时间能力者来说，第一次的观测却尤为重要——初见的新鲜感，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威尔逊只记得她当时在忙着整合接纳完整的心象，克里斯依稀说了什么他来承担罪责之类的话，然后抢在艾莎前许了愿。 这在威尔逊看来，不过是在陷入绝境后感动自己的煽情桥段罢了。 “艾莎身上的诅咒已经转移到了我这儿，这就是我第一次的许愿。”克里斯此刻却十分大方地告诉了威尔逊。 “从一开始你就并没有注意它，更别说在经历了几十次重复的循环后了。” “如果连观测者都记不清了，那么观测的结果恐怕也会再次变成不确定吧？事实上，艾莎的诅咒的确每一周目都在我身上，甚至压根不需要我再一次许愿。因为奈亚的力量，并不受时间循环的干扰。” 当然，克里斯并没有提到第二名观测者的事情，事实上只有观测到最后的薇奥拉才算是真正的‘观测者’。威尔逊起初就因忙于整合心象，没有重视克里斯的具体许愿内容。 而相反，当威尔逊停止观测启动回溯后，三十六周目前的克里斯反复向薇奥拉强调了诅咒转移，以及接下来的部署。 真正做到清晰完全观测的只有后发动回溯的薇奥拉，于是威尔逊所观测到的模糊结果，也便被薇奥拉彻底定性成事实。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克里斯隐约觉得：三十六周目前的自己，之所以特意让薇奥拉等到威尔逊主导多次时间回溯后再行动，可能正是为了让威尔逊对自己许愿的记忆变得更加模糊，避免干涉到结果的确定。以此来加一道保险吧？ 最终威尔逊所观测确信的事实，也只剩下了克里斯拿起鱼骨尝试许愿这一定论，后面的发展则并不清晰。 如今，克里斯也和三十几次循环中一样拿起了鱼骨许愿，这场时间漂流也在反复强化着威尔逊的印象，同时淡忘着某些记忆。如此说来，威尔逊的观测并没有错，也不会被违背，只是她没有清晰地观测到底。 毕竟…某一件事究竟是过程还是结果，总是看到最后的人才能确定嘛。 威尔逊便是将克里斯拿起鱼骨抢先许愿这一过程，误当作了结果而已。这在没有其他观测者的情况下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只可惜观测克里斯的并不止她一人。 “我和你一样都是艾莎。”克里斯缓缓开口，“你是选择许愿的未来，而我则选择了放弃许愿。这片心象属于未来的艾莎，这是在三十六周目前就确定的事实，也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威尔逊忽然大笑起来，一股久违的激情徜徉在她的心头，“让过去的我否定放弃心象，再利用对鱼骨的不同选择变成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这些了！” “两种未来同时存在是悖论，所以…这片心象中，我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只有一个人能成为这片心象的主人。呵，哈哈哈…” “赢者通吃吗？”威尔逊低着头，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似乎正在竭力克制自己的兴奋，“我的玩具先生，你可真是贪婪啊！！” 第147章 决战 赌上生死的一战，对威尔逊还是克里斯来说都是如此。眼前的威尔逊是艾莎走向偏执的未来，与是沉溺于死循环中的绝路。 虽然克里斯对威尔逊的遭遇仍旧抱有同情，但他知道只有彻底消灭眼前的威尔逊，艾莎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你看上去好像丝毫不担心？”克里斯看着逐渐兴奋起来的威尔逊，反倒是挑起眉头，”还是说你有把握胜过我?“ \"哈哈哈哈哈，担心？我还好好谢谢你，玩具先生。难得你为我精心准备了这么一份礼物，我又怎么能不好好回敬呢？”威尔逊面色红润，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她的身形忽然间化作泡影，再出现时已然在了克里斯身后。 爆裂的红光在半空中炸开，像是暴风雨的深夜里一抹惊雷。克里斯右臂抬起却是轻松挡下了前者的攻击。只见威尔逊口中念诵着什么，紫红色的火焰片刻后赫然升起，如同蜿蜒的巨蟒从威尔逊周身喷出，一口将克里斯吞没。 借着气流的倒飞之势，威尔逊一口气飞离好远，待到她重新稳住身形定睛看去时，却又不禁屏住了呼吸。 自己几乎瞬间完成吟唱的七级魔法眨眼间竟已被拍散。磅礴的水汽弥散在克里斯周围，积压于天空中的乌云，一瞬间像是得到命令般化作倾盆暴雨，就连脚下的海面也跟着躁动起来。 好强的水元素控制力… “放弃吧，威尔逊，你不擅长战斗，是打不过我的，以前你不是试过了嘛。”克里斯却只是漂浮于上空，俯视着下方的威尔逊。他的右眼一片雪白，脸上带着欣喜，周围如瀑的雨滴竟然全都自然地微微偏移轨迹，从克里斯身旁绕开。 “情况怎么样了，克里斯？”温蒂妮的声音在耳畔清楚传来，而后便是一阵强劲的风压，将附近的雨水全都一扫而空。 “真笨！这还用说？咱们都能突破封锁了，他肯定已经搞定了嘛。”希尔芙洋洋得意地嘲笑着温蒂妮。风精灵有过狼人结界的经历：克里斯陷入魔镜中时，她压根出不了刻印。 眼下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希尔芙一离开刻印便能感觉到，克里斯恐怕已经压制这处魔镜封印了。 “风和水的力量…”威尔逊眯着眼，眼见整片海港的水汽与风暴，都贴服地依偎在克里斯周围，不禁露出一抹冷笑，“没想到之前和我交手时，你还有所保留。” “这片心象如今也有我一份，叫些朋友来帮忙不是很合理吗？”克里斯面带微笑，言语间满是从容，像是在陪邻家小妹玩耍似得。 威尔逊放缓了呼吸，随机默声吟唱出数发魔法，但都被克里斯周围的风暴驱散开。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确定，艾莎的心象此刻并非全部归于她的控制之下，克里斯已经夺走了部分控制权，至少眼前海港里的风和水，都不再受自己控制了。 不…或者换一种说法，是艾莎的心象正处在两种未来的叠加态上，所以她和克里斯都同样是这片心象的主人。 “我承认你比我强得多，但这样不才更有意思吗？”威尔逊侧身闪过，将将避开袭来的一道道水柱，而后抬起手臂遥指远处的克里斯，“别以为你抢走一半心象就能赢过我！我可以失败无数次，但你只有一次。” 威尔逊说完嘴角露出一抹期待，冲着不远处的克里斯眨下眼，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再见了玩具先生，让我们下次再见。” 回溯！操控时间的能力给了威尔逊无数次重来的机会，这也是这片心象最强大的能力。克里斯眼见威尔逊的身形逐渐消散，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诶！那家伙不见了！！”希尔芙惊叫一声，操控着风魔法立刻扫过威尔逊原先所在的位置，但却什么都感知不到。 “她要发动时间回溯了，你的攻击都在这个时间点，攻击不到其他时间上的威尔逊。”克里斯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威尔逊，和薇奥拉提供的情报一致，三十六周目前，威尔逊发动回溯虽然不需要像勇者那样自杀，但也同样需要一段时间，而如今心象只剩一半后，她的准备时间似乎更长了。 “那快阻止她啊…”温蒂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她知道时间魔法的可怕之处，无论威尔逊要做什么，但若是涉及魔法，最稳妥的应对方案便是立刻阻止她。 “对啊对啊，快想想办法克里斯。”希尔芙也跟着叫喊起来，远处威尔逊的身影已经变得极其透明，就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然而克里斯却仍旧没有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威尔逊消失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不用管她。” …… 所有的景物都变得凝滞固化，仿佛同一时间被浇下了滚烫的石蜡，风、水、电光乃至海港中的一切，都如同逐渐冷却的岩浆一样，在延续了片刻的运动后彻底停滞。 威尔逊终于松了口气，自己的时间已经停在了这一刻，这是回溯发动的前戏。原本她还带着一丝担忧，在心象处于许愿与不许愿的叠加态后，自己的回溯能力还能不能发动。 但结果显然是肯定的，威尔逊看着自己右臂上被风暴撕扯开的巨大豁口，原本不断渗出的鲜血也像是蜡像一样凝固了起来。 正面交手赢不了玩具先生，原本有心象压制时她都不是对手，此刻更是难以战胜。但是… 威尔逊咯咯地笑了起来，玩具先生的确是个好对手，他拼尽全力也甚至一度让自己产生了些许慌乱。但他似乎还是算漏了一件事。 就算同样是艾莎的未来，就算同样拥有这片心象，但没有许愿未来，可是不会拥有回溯能力的啊！ 回到过去，这是被他否定的未来，也是自己的最强能力。只要还能回到过去，威尔逊就确信自己一定有办法击败克里斯。 “下次先试试偷袭吧…嗯，或者弄清楚他是怎么控制那些风暴的。”威尔逊喃喃自语着，随即发现自己能够回溯的时间似乎没有以前久了。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心象的力量被克里斯掣肘受到一定削弱是正常的，只要还能回溯威尔逊就不觉有什么。 她最后抬头看了眼克里斯，那个男人和自己一样，脸上看不到任何焦急或慌张。 “看看我们究竟谁能赢到最后吧，玩具先生。” 第148章 威尔逊的勤勉 威尔逊面上露出一抹期待，随即闭上双眼。只要停止观测，时间便会重新变得不确定，而正是在这种混沌模糊的状态下，威尔逊才能回到“过去”重新观测。 而在克里斯看来，威尔逊则是瞬间凭空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仿佛压根便不存在一样。 “呀！她不见了。”希尔芙的声音明显高了几度，若是平时风精灵一定会激动地大喊大叫，因为她压根没发觉对方是怎么消失的。只是此刻她倒也顾不上这种有趣好玩的事情了。 “果然是时间…难缠的敌人。”温蒂妮还是一如既往慢吞吞的样子，显然在思考着什么，“但是…为什么我们能看到这一切。” 精灵们的疑惑并没有困扰克里斯，他安抚好希尔芙和温蒂妮后，这才冲着面前的空气说道，“看来一切顺利，有机会记得把艾莎带出去。” “嗯，你不必使用回溯能力，只保持观测就好，威尔逊会自己回溯时间的。 ”克里斯依旧在喃喃自语，对着空气说话，让希尔芙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啦。 “喂！！你在跟谁说话啊？”希尔芙又开始吵闹起来。 “哈哈哈哈，不要紧的，被观测到的结果一定会发生，我会在时间循环里彻底击败威尔逊的。嗯…也许下次相见我还是不记得你，但我们一定会相遇的，这不也是身为观测者的你…所观测到的事实嘛。” “喂！你到底在跟谁说话啊。” 克里斯冲着空气笑了笑，这才长呼一口气回应着有些不耐烦的风精灵，“时间还真是奇妙啊，希尔芙…同样的时间，在我们看来可能只有一瞬，但对某些人来说，却可能漫长到成为一种折磨啊。” …… 深吸一口气，待得眼皮下晕染的色彩逐渐消退，威尔逊方才缓缓睁开双眸。雷云密布的天空，丝丝冷雨正随着海风席卷而来，威尔逊此刻正伫立在曙光女王号的了望台上。先前，随着艾莎被剔除，玩具先生接替艾莎成为解开封印之人这一结果被观测确定之后。薇奥拉多次回溯所导致的心象分裂便得到了修正——只因艾莎未曾解开封印，故而也不存在薇奥拉多次回溯撕裂灵魂之事：至少在威尔逊这位观测者看来便是如此。 若非玩具先生选择了没有许愿的未来，和自己纠缠成了悖论。摆脱艾莎掣肘，整合完全部灵魂碎片的威尔逊，本该是最强的时候。 “暴风和水雾都还在掌控之中，很好…”女孩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立刻感受起心象的状态来:虽然依旧被分走了部分力量，但时间回溯应该是成功了的。 重启心象需耗费巨量的心象之力，即便借助鱼骨的许愿力量，其本质仍是一种“心象能力”。 然而，女孩对此并不担忧：无论是魔法力还是心象之力，亦或是所有被消耗使用的物品道具，在重启时间后，皆会恢复至先前的状态。除了观测者本人会因负荷而感到疲倦外，回溯并不会产生任何损耗。 正思忖间，一股微不可察的震动自远方扫过。威尔逊心有所感地转过头，眼睛微微眯起。 玩具先生已经回到曙光女王号上了。只回溯了这么短的时间吗，威尔逊单手扶在栏杆之上，这次她并没有立刻追过去。 要首先弄清楚玩具先生究竟夺走了哪些力量，以及那强到可怕的水、风控制力。稍作规划，威尔逊便再次朝着克里斯现身的方向飞去。 “亲爱的玩具先生，我们……” …… 不知何时，了望台上威尔逊的身影再次凭空出现。女孩的眉目紧锁，望着船尾的某个方向若有所思，下一刻微弱的震动再次撩动威尔逊的注意，她思索了片刻而后十分熟稔地朝着船尾飞去。 …… 威尔逊睁开眼，黑压压的乌云堆积在眼前，了望台的景色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女孩单手捂着胸口，强烈的心悸依旧弥散在她的四肢，酸麻的感觉让威尔逊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有些难以控制。 强大，难以战胜…威尔逊紧咬牙关，眼前逐渐浮现出那黑发男人的身影。检查了下身体上的伤势已经全部“回溯”复原后，女孩这才感到一丝安心。 上百次…上百次的回溯重启，威尔逊尝试了各种策略和办法，但结局却都大同小异。自己和黑发男人的实力差距过大，无论是魔法还是规则，那家伙每一次都能压制自己。若非在紧急关头及时发动回溯，她恐怕已经死掉上百次了，那个男人并没有说大话，他确实有着碾压自己的力量。 但是…… 微弱的震动再次传来，威尔逊下意识朝船尾看去，心底却升起一丝倔强来。只要一次就好，只要不断变换方法，调整策略，那个家伙也一定会有犯错的时候！ 自己每次都在死亡前发动了回溯，威尔逊并没有观测到自己败北死亡的结果便重新来过了，这给了她坚定的信心—她与克里斯战斗的结果仍旧是不确定。 虽然这百余次的尝试已经证明了，自己在面对黑发男人的时候，连百分之一的胜率都没有。但只要概率不是零，凭借无数次的回溯重来，威尔逊就能将它变成百分之百。更何况，随着情报的积累，她的胜率还将不断提高。 “来吧…在茫茫大海里寻找一粒可能的沙砾。这不就是我的贪婪吗？”威尔逊收拾了下心情，不断暗示鼓励着自己，便再次朝着船尾飞去。 她相信在无尽的可能性当中，总会有一个自己战胜黑发男人的最优解。就像是做实验不断试错一样，即便这条路上充斥着再多“不可思议”，有着再多难以置信，但只要存在，那么一直回溯就绝对能够找到。 这离不开永不放弃的拼搏和努力。 毕竟…贪婪和勤勉本就是相辅相生，谁也离不开谁的。就让自己在无数种可能性中，努力寻找战胜他的最优解吧！威尔逊，可永远不会气馁。 …… 第149章 三千次跳跃 威尔逊单手扶着了望台边的栏杆，手指下意识用力，那脆弱的木头便被女孩抓下一大块来。 三百次？还是五百次？威尔逊已经记不清，或者说她已经不想去数回溯的次数了。 情报…必须整理好情报。一定还有其它思路，还有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 “精灵的力量…奇怪的眼睛。”威尔逊在上百次的失败中，逐渐总结出了一些规律:克里斯的魔法控制力是来源于协作的精灵，这也让这片暴风雨中的海港，几乎成了他的主场。 黑发男人的木剑杀伤力时高时低，但当他的右眼变白时，最好不要硬接剑技。那种摧枯拉朽无法抵抗的破坏力，威尔逊至今没能弄清楚原理。但即便是八级的防御术式，也无法阻挡那剑锋分毫。 “这也许就是绝招了…得想办法在他用出这招之前重创他。” …… 威尔逊的视野再次回到了望台上，她单手撑地跪在木板上，另一只手捂住胸口与脖颈大口喘息，即便身体上已经没有任何不适感了。 下一刻，微弱的震动扫过了望台和威尔逊的心口，她的身体下意识颤动了下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面前地板的缝隙。 那家伙又出现了吗，威尔逊习惯性地站起，但身体却好像灌了铅一样各处都沉重无比。她想要挪动脚步，双腿却仍旧钉在原地。 怎么回事？伤势应该已经随着时间重置完全恢复了才对。但为什么… 如果不过去的话，那家伙也会找过来的；但如果飞过去，自己一定会被杀死的。女孩忽然抱着头，过度的呼吸让她甚至感觉喉头有些发甜，明明启动回溯就好了的，自己绝对能够在被杀死之前发动能力。 然而威尔逊却依旧在抵触着寻找克里斯。她摇了摇头感到一丝厌恶，难道自己在害怕面对那个家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不过是回溯了几千次而已，大不了再来几千次！立于不败之地的人明明是自己，那家伙每次都像个傻子一样重复着相似的话。自己怎么可能会害怕？？ 然而下一刻，威尔逊却还是慢慢冷静了下来。不能再继续重复之前的循环了，虽然自己和艾莎一样渴求着陪伴，但克里斯却压根不是单纯温柔的薇奥拉。 那个男人是真的想要消灭自己，而且他的确有这个能力。这还是威尔逊在获得回溯心象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危机。 往常心象被艾莎掣肘时，她至少能够回溯超过十五天的时间，甚至再久一些也没问题。毕竟当时并没有时间悖论出现，而且随着进程推演，艾莎最终也会许下回到过去的愿望。 但那家伙却精心布局，给自己出了道难题…威尔逊咬紧牙关，她似乎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通过分走心象的力量，从而减少她向前回溯的时间吗…只要能够把自己卡在一个必死的循环，那么无论回溯多少次，她都改变不了结局。或者换句话说——死档了。 眼下这个必死危机便是和克里斯决斗。那个家伙当真对他的实力很有自信，自信只要能将自己的回溯限制在决斗前，就能彻底击败每一次循环的自己？ 想到这，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威尔逊的心头。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克里斯的战略的确起了作用。理论上她的回溯确实是无限次的，但观测者的精神能否支撑无限次的回溯却压根不需要怀疑。 幸好自己的回溯是主动开启的，而不是像薇奥拉那样的被动死亡回溯。威尔逊目睹过无数次薇奥拉自杀的过程，曾经她并没有在意。但如今这几千次战败濒死的体验却让威尔逊不由升起一丝对薇奥拉的敬佩。 背负起成百上千遍的真实死亡经历，仍旧能够向死亡迈出脚步，这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 “对不起，薇奥拉。我的…朋友，我不该怨恨你离开我。”威尔逊低着头，她此刻逐渐理解了薇奥拉的心情。无数次重复死亡，无数次尝试拯救艾莎。和自己跟在后面玩乐一般的观测不同，那位勇者面临的是无法扭转的绝望。 她选择离开……或许也挺好的。 脑海中薇奥拉的身影再次浮现，那份坚定与温柔让威尔逊不由放松了许多。下一刻她纵身掠出，而后忍着剧烈的头疼立刻再次回溯时间。 能够回溯的时间有限？别太天真了，威尔逊周围的影像再次变得黏稠凝滞起来，她闭上双眼已然停止了观测。 看来那家伙是用薇奥拉的能力来类比自己的回溯。虽然威尔逊不清楚为何克里斯会了解薇奥拉的回溯能力，但此刻还是看见的胜利的希望。 情报差…薇奥拉无法做到连续回溯跳跃，因为只要她死亡就会回溯到固定的时间节点。但自己的对时间的掌握却不会如此被动。 虽然连续跳跃回溯会消耗大量精神，甚至可能会心力衰竭而死，但也绝非不可能的事情！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威尔逊的精神撑得住，不论单次回溯的时间多短，只要还有回溯的可能，她就能不停往前倒带！ 眼前的局面无非是克里斯在面对鱼骨时选择了放弃许愿，从而成为“未许愿”的未来，和自己形成纠缠悖论。只要…只要自己能回溯到他取得许愿鱼骨之前阻止他，就能避免在只有半个心象的情况下和克里斯对决。 只要克里斯没能掌握那半块心象，他就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至少诸如精灵的力量他便无法召唤动用。 如此…就还有胜算！ 克里斯放弃许愿的事实她并没有目睹确认，只是听克里斯如此说而已。这是身为观测者的自己没有确定的模糊结果，那就有被改变的可能！ 威尔逊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望台上，再出现时已经停在了船头。女孩身体颤动了下，双目同时渗出血泪，只感觉有无数只恶鬼正在脑内咆哮。 还不够…还不够！ 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痛楚，威尔逊再次发动了能力。时间……继续逆向流动。 第150章 孤独的观测者 时间节点每次向前跳跃，威尔逊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精神损耗。直到返回克里斯放弃许愿之前，威尔逊才重新回到了完全掌握心象的状态。 耳鸣在脑内炸开，高颅压使得威尔逊的耳鼻眼角都渗出血迹，几近濒死的疲惫感让威尔逊几乎停止了思考。然而当感受到心象能力的重新延展后，女孩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赢了！是自己赢了！她抬起头，模糊的视线被染上一抹鲜红，她压根看不清这是哪里。但威尔逊知道，克里斯此刻还没有放弃许愿，她当真做到了连续跳跃！ “他还在幻梦境吗…”威尔逊稍作休息，但视野仍旧没有恢复，眼下并不是击杀克里斯的好机会。 连续跳跃前，克里斯和自己都成了艾莎的未来，纠缠成了“悖论”。悖论被命运排斥，会被优先排斥消除掉。所以当时的她和克里斯都不再受到命运的眷顾，直到她们彼此消除悖论为止，胜者也便将背负起败者的因果。 而眼下那个男人还没有放弃许愿。但他已经夺走了艾莎“破坏封印”的因果，这层因果也就成了克里斯的护身符——在没能转移因果的情况下，克里斯会变得更加“幸运”，以至于更难被杀死。 所有的因果气运皆是如此，背负了重要命运的人很难被杀死，甚至会有种种意外让他们绝境翻盘，这也是人们常说的英雄命途或者主角气运。当然，这并非意味着英雄们无法被杀死，命运会眷顾他们，但如果当真在气运的加持下，还是逃脱不了死亡。如此，命运也会重新选择合适的继承者。 “保险起见…再往前继续回溯吧。”威尔逊双手撑在地上，虽然此刻的她仍保有对心象的完全掌控，但一想到克里斯，她还是不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不……或者说，应该更加小心谨慎。最好能够回溯到他刚刚进入深层心象的时候，在他还没有背负起艾莎因果时消灭他，彻底不给克里斯一丝一毫的机会。 即便已经身心俱疲，但威尔逊还是咬紧牙关再次发动了回溯能力。由于拥有全部心象，此刻她单次向前回溯的时间大幅增加，这也是威尔逊敢于继续回溯的原因。 ………… “偷袭好像不行，已经十多次了。”威尔逊看着远处集市中，刚刚撞倒了卖花女孩的克里斯，稍作犹豫后还是放弃了偷袭的打算。 “这条线路上我的灵魂没有分割，居然是那些花引他进入幻梦境的吗？可恶…”威尔逊皱着眉头，她每次偷袭失败都会立刻回溯时间，所以这次的克里斯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威尔逊的存在。 女孩看着克里斯帮卖花女孩售卖了一批花卉后，又从卖花女孩的手上接过那支郁金香揣进怀里，心思逐渐活络了起来。 克里斯夺走艾莎许愿机会的结果是自己观测到的，所以如果自己放任不管，接下来克里斯一定会进入幻梦境，继而接触到许愿鱼骨。恰如几千次回溯前克里斯说的那样，第一次拿到鱼骨后他做了什么，自己没能观测到，所以那应该还是未定的结果。 自己要做的，便是迫使他许愿，并将这个结果观测并确定下来。如此时间就会流淌到另一条分支当中，克里斯成为“放弃许愿的未来”，并与自己争夺心象的局面就不会出现。 理清了思路，威尔逊已然胸有成竹。她潜身附在港口居民的身上，一路跟随克里斯寻到码头，准备夺取那株可能引导克里斯进入幻梦境的郁金香。 或许可以先试试把鱼骨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样克里斯许愿就无法绕开她。 …… 差一点… 又差一点！ 尝试了几十种办法的威尔逊，终于跟随克里斯进入了幻梦境当中。她知道鱼骨就在艾莎手边的玩具熊里，即便此刻艾莎的存在可有可无，但威尔逊依旧能感应到她的位置。 然而无论是抢先夺走玩具小熊，还是将艾莎骗走。克里斯总能再次遇见艾莎，解开封印，拿到玩具小熊。 即便此时自己的实力并不弱于克里斯，但鱼骨依旧会被抢走。甚至有一次，威尔逊从克里斯手中抢走玩具小熊立刻逃跑，那本是距离达成目标最近的一次。可惜最后却发现那鱼骨被自己“不小心”遗落在半路，而后又被克里斯捡了回去。 低级错误？威尔逊并不这么认为，只能说命运在收束，克里斯会拿到鱼骨是确定的结果。那就只能再次退让，至少保证克里斯接触鱼骨时自己仍在附近观测。 接着让威尔逊咂舌的便是:拿到鱼骨的克里斯当即接触到了奈亚。然而鱼骨中的黑衣女子提出了诸多克里斯渴求的愿望，那个男人都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威尔逊并没有看到最后，便立刻发动回溯重新来过，她不敢继续观测下去。因为女孩已经产生了不好的推测，一旦克里斯放弃许愿，而这个结果又被身为观测者的自己完整观测到，那么之后克里斯成为悖论的结果也将被收束，成为必然发生的事情。 “可恶…有什么办法让他许愿呢。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接着，威尔逊又重复了近百次，克里斯都没有立刻回应鱼骨的愿望。这让威尔逊几乎快要疯掉，甚至不禁怀疑是否克里斯否定许愿的结果其实早已被确定？ 难道还有其他观测者？这当然不可能，如果有的话，这数千次循环对方不可能一次都不动用能力吧。 况且威尔逊恍惚间记得，曾经在某些时间支流中，她见过克里斯许下愿望，好像…好像是想救一个女孩，但是时间过去太久，此刻的威尔逊已然忘记了那女孩的名字。 是艾莎吗？不应该啊…可到底是谁呢？ 那时克里斯许愿与否仍旧是没有被自己观测过的不确定状态，所以才会在后来出现放弃许愿的分支。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克里斯的行动发生了变化？ 威尔逊想不到，也记不清了…只是摆在她眼前的也只有继续回溯寻找破局方法这一条路。 再来一次… 重新再来！ 自己一定会赢的！ 数不清的循环回溯在持续进行，威尔逊尝试过攻击他，也尝试过潜伏到他身边。甚至是假装会帮助他，和那个男人一起行动到拿到鱼骨为止。 在某些循环里，她甚至真的取得了克里斯的信任，假装成为同伴，以此来获取更多情报。 威尔逊听说了很多事，克里斯来这里的目的，他的朋友们，还有想拯救的人。只是每当克里斯拿到鱼骨后，她都会瞬间紧张起来，发动回溯让这一切重新来过。 只要回溯，就能有十多天相处的时间吧？威尔逊逐渐开始厌倦… 为什么他一定要杀死自己呢？很多事威尔逊都已经开始忘记。太多次的回溯让她对于克里以外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观测者的时间始终在累积，记忆的负荷与清除也在同步进行。 回溯到如今，就连曾经那位勇者的名字，威尔逊都记不太清了。好像曾经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但是她做了什么呢…好像有印象，但又记不太清。她的名字好像是薇…嗯？ 威尔逊晃晃脑袋，暂停了回忆。她的记忆已经被克里斯填满，战斗相杀也好，一起行动也罢，若是将这些回溯的时间叠加起来，或许已经得有接近百年了吧？ 百年前的事情，谁还能记得清楚呢。 直到此时，威尔逊才仿佛明白，人当真是活在瞬间的生物。就算拥有了观测时间的能力，她的记忆也仍旧只能储存近百年的内容。过去，终究是会被抛弃在时间长河里的。 女孩蹲在地上，远处克里斯正在与鱼骨交互，她知道又到了该回溯的时候了。如果自己继续观测下去的话，会怎么样来着？应该会被他杀死吧？ 那就只能回溯重来了。 但下一次，自己还是要重新取得他的信任吧？ 不知为何，威尔逊忽然间产生了强烈的孤独感。她看向没入光中的克里斯，恍惚间又想起了这近百年的争斗厮杀。 可惜…记得这一切的，只有自己。 第151章 绝望的威尔逊 战斗，还是战斗。数不清的回溯中，威尔逊带着倦怠的心情重复着与克里斯的战斗。同样的对话，同样的战斗，女孩甚至逐渐忘记了做出的改变，只是当察觉到时间将尽时，机械地发动回溯能力。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威尔逊很想这么询问，但下一次循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接近那个陪伴了她上百年的敌人。只是交流也好，那个男人能不能说些新鲜的话题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然而威尔逊除了默默接受这一切外，也做不了什么。愤怒地攻击那家伙？转身就走不再管他？每一种可能威尔逊都尝试过了，无非是提前开始回溯罢了。 或许就连威尔逊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已经在漫长的回溯中，逐渐丧失了对可能性的热切追求。贪婪中最宝贵的进取与探索，也慢慢在无数次失败中被消磨殆尽。 继续观测下去吧？或许…克里斯真的会在最后一刻许下愿望？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观察到最后而已？ 女孩默默站在曙光女王号上，静静注视着远处正与鱼骨交互的黑发男人。 海风便将白天吹成了深夜。 ……… 不知又过了多少循环，克里斯静立在乌云之下，看着远处被雨水浇透的威尔逊，不由皱起眉头。在他身侧，希尔芙和温蒂妮正操控着海港附近的风暴与浪潮，时刻警戒着对面的心象主人。 “别跟她废话了，你说半天她一句话也不说，哼！肯定是傻了。”希尔芙本以为会有激烈的战斗，正搓着手准备大干一场，此刻显然有些失望。 “克里斯，小心…说不定有陷阱。”水精灵也感到一丝古怪，眼前那女孩应该就是最大的敌人了，然而从见面起，对方就压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淋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克里斯并没有立刻出手攻击威尔逊，理论上来说他在幻梦境中抵抗住了奈亚的诱惑，放弃许愿成了艾莎没有许愿的未来。此刻当他重新来到深层心象时，这里已经被他选择的未来干扰了。 事实上威尔逊的心象也的确遭到削弱和掣肘，他夺走了一半的心象所有权，这也是为什么精灵们能够出现在魔镜封印里的原因。 只是…威尔逊看上去情况却有点奇怪。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好像一副……刚刚经历了时间回溯的表情？”克里斯这次的声音并不大，他小心地询问道。 威尔逊微微抖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眼神空洞且疲惫，“只要什么都不做，就会重新回到这里。” “……”克里斯眯起眼，威尔逊的声音虚弱，但也不能排除她在给自己设陷阱，“多少次，你…回溯了多少次？” 威尔逊摇摇头，她像是在回答一位老朋友似得毫无警戒，“不知道。” 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看来是成功了…克里斯忽然有一种不真实感，明明他只是把计划酝酿在心底，连那名自称不是薇奥拉的旅行者都没告诉。什么都没做，计划便成功了？ 但正是这样，克里斯才能确信自己的成功，这正是时间之于三维生物的独特魅力。前世的江渚就听闻过许多有关时间旅行的探索遐想。而其中逻辑比较完备的便是霍金的时间旅行者宴会实验。 那位科学家写信邀请未来的时间旅行者前往某处房间参加宴会，但是他事前没有散播任何消息，直到宴会结束才将邀请信寄出并公开。 在宴会举办前，除了他自己外没人知晓这场宴会，但未来人一定知道。如果未来时间旅行当真能够实现，那么未来人便能够应邀回到过去，和他共进晚餐。 可惜的是，霍金并没有等到任何人，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独自坐到到了宴会结束，并寄出请柬散播邀请。于是他得出结论：时间旅行不存在。 当然这项实验并没有考虑到悖论、蝴蝶效应等问题，但总归是一次有趣的探索。 眼下克里斯心底的计划还没有实施，便已经成功——或许正是由于威尔逊能够进行时间旅行，所以他压根什么都不用做，因为在漫长的时间漂流中，计划就已经完成，只是身为活在瞬间的三维生物，克里斯看不到这一切罢了。 “有什么想法吗？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回溯了多少次，但肯定和最初有些收获吧？”克里斯在心底叫停了准备攻击的希尔芙，缓缓飞到威尔逊身前。 女孩抬头去，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死我。” “因为你也想杀死我，至少许多次循环之前的你是这样的。”克里斯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选择的方法是否有些过于残忍了。似乎威尔逊已经经历了几十上百次的失败了吧？ 然而面对能够随时回溯时间，将战局重启的棘手敌人。克里斯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让对方陷入无法摆脱的循环了——让威尔逊自以为能够改变其实早已被另一名观测者确定的结果。 自己放弃许愿是被第二名观测者薇奥拉观测确定的，威尔逊并不知道所以她会尝试去改变这件事。但由于命运收束，她是无论如何都做出不了改变的。 而只要顺利收束，时间继续流淌，威尔逊就不得不直面她无法正面击败的克里斯。这是一个死局，如果威尔逊一开始就知道放弃许愿已经被薇奥拉观测过，知晓时间理论的她压根不会去做这种无用功。若是她继续与自己周旋，克里斯仍旧会十分棘手。 而恰恰是因为不知道薇奥拉记忆体存在的情报差，才让威尔逊一遍遍尝试，又一遍遍经历失败，最终从精神上放弃回溯。 “这不公平！！”威尔逊忽然抓住克里斯胸口的衣服，湿漉漉的手掌立刻晕染了两坨水渍，“只有我一个人能记得这些，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她恶狠狠地瞪着克里斯，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浸满了女孩的眼眶，“明明我已经不想杀你了，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改变的只有我自己，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要杀我，这不公平。” “好害怕，我好害怕…”威尔逊紧紧攥着克里斯衣服的手逐渐松开，她摇着头向后退去脸上多了一丝绝望和痛楚，“我不要再回去了，你杀了我吧。” “那种只有我一个人记得的回忆，我再也不想要了。” 第152章 时空乱流 与三百年的魔镜生活不同，威尔逊所累积的百余年回溯时间里，她始终在面对着同样的对手，不断重复着失败，记忆的反复更迭让她几乎忘却了其他事情，也挫败着她那探索的热情。 微弱的光亮在逐渐变得黯淡，克里斯看着情绪低落的威尔逊，忽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心象波动。构筑了这片海港轮回之地的心象之力，忽然开始崩解！ “空间裂缝？”克里斯启动魔眼，抬头观察着远处的天空。那些编织成云朵、海风、灯塔的线条，像是遭到腐蚀般溃散断裂，在远处吕尔港区的内部，甚至凭空出现了许多空间裂缝。 “那不是空间裂缝，是时空乱流！威尔逊否定了自己回到过去的念头，她的心象能力正在崩解成心象风暴。”薇奥拉记忆体的声音忽然从身后浮现，然而却如同希尔芙一样，只能被魔眼察觉。“我有办法！把威尔逊带到曙光女王号的船舱里来。” 心象风暴，克里斯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在北境的战场上时，他便感受到了巴尔死前的心象风暴。那是心象极速崩解时产生的乱流，就连来自地狱的恶魔都不敢小看。 威尔逊竟然会消极到这种程度？这是克里斯没能预料到的。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反复失败的威尔逊应该会自暴自弃地找他拼命才对。但看来是循环中，出现了许多变数，听威尔逊的口气，好像她已经对自己没什么敌意了。 “时间能力者还真是麻烦啊。”克里斯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此时就算杀死威尔逊，心象风暴还是会扫平这里。眼看威尔逊是不想活了，克里斯稍稍整理了下思绪还是先按照薇奥拉的说法，把威尔逊带到曙光女王号再说。 不止是港区内部，就连远处海平面上都出现了一抹黑线。几乎在同一时刻，温蒂妮便向克里斯发出了预警：更远的地方已经被空间裂缝绞碎吞没了。 然而眼前的威尔逊对于这一切且恍若不觉，只是默默漂浮在原地一言不发。克里斯略作沉吟，而后抓住威尔逊的手腕，见对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后，这才快速朝着下方俯冲。 “我知道你和艾莎一样，都渴望着陪伴。就算是许了愿，可你还是艾莎，这点是不会变的。”克里斯用余光微微扫过身侧的女孩，后者仿佛掉了魂一样，任由克里斯拉向地面，“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在意薇奥拉了，那名勇者也有时间能力，应该能够分享记忆吧。” 当听到薇奥拉的名字，原本几乎已经放弃了思考的威尔逊忽然恢复了意识。好熟悉的名字，但…是谁呢？威尔逊努力在脑海中回想，但记忆却又好像蒙上了一层纱，总是看不清抓不到。 “已经晚了。”威尔逊喃喃自语着，她看着一旁的克里斯心情复杂，“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时间能力正在暴走。对不起，虽然你不知道，但我们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在某些分支上…我不想害你，可我控制不了放弃回溯的念头…” “因为放弃回溯，所以时间能力失去控制了吗？”克里斯喃喃自语，艾莎放弃许愿时还有威尔逊在接收控制心象。此刻是他和威尔逊在争夺心象控制权，但克里斯是“没有许愿的未来”，所以他压根无法像当初威尔逊那样接收无主的时间能力。 曙光女王号上，比威尔逊明显小了几岁的艾莎正独自站在下行的楼梯处，有些着急地仰头朝海上望去，看来在自己和威尔逊扯皮的这段时间里，薇奥拉记忆体也成功将艾莎带出了幻梦境。 “你还没把艾莎带出心象？”克里斯飞身钻入楼梯间，最终停在了黑漆漆的走廊里，目光看向空处，那里正是薇奥拉记忆体出现的位置，“那些时空乱流说不定会摧毁这里。” 克里斯能感觉到：这处心象正在崩解。因为威尔逊不愿再通过许愿的力量回到过去，她掌握的那半边心象已经失去控制。心死了，心象中积攒的力量会一次性释放崩解。 “……”薇奥拉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表达。克里斯已经达成约定，击败了拥有时间能力的威尔逊，这些薇奥拉都看在眼里，“威尔逊她和艾莎一样否定了自己回溯的想法，所以也在丧失这片心象的所有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已经没法在使用能力回溯了。” “这样下去，这里都会被时空乱流摧毁的。”薇奥拉叹了口气，随即继续说道，“我虽然没一直没有发动能力，但也跟在威尔逊后面漂流，观测着她的每一次回溯。” “每一次？你…你还好吗？”克里斯有些动容，但转念一想也的确如此。薇奥拉即便不动用能力，也仍旧是观测者。自己设下死局消磨威尔逊的心性，这下岂不是让薇奥拉记忆体也被波及？也跟着威尔逊经历了这漫长的回溯？ “我没事，毕竟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看着就行。”薇奥拉摇摇头，但她的声音语气却和幻梦境时明显不同，多了些疲惫和沉稳。“你真的很优秀，我想就算是真正的薇奥拉也做不到这些，更何况你压根没有时间能力。漂流的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思考你曾经和我说的话。” “我说的话？是其他时间分支上的我？” 薇奥拉点点头，“那时候你说轮到我去拯救艾莎了，然后让我在合适的时候把情报转交给你，当时我还没什么信心。” 这些发生在其他循环的事情，克里斯并不知晓，他只是在幻梦境中听薇奥拉转述了这些情报而已。 “你的全部计划，还有威尔逊的努力…就算间隔了无数次循环，我还是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薇奥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信和沉着，“克里斯，你已经做到最好了。要是我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看着你拼命，那也太对不起你的恩情了。” “所以现在…轮到我来拯救你和艾莎了！” 第153章 薇奥拉的破局点(为华子加更!!) 威尔逊也是艾莎。 “威尔逊已经没法回到过去了，但我还有一次机会，我有办法解决这一切。”薇奥拉看向旁边的威尔逊，后者蹲在地上，似乎对外界毫不在意，而后缓缓说道，“克里斯，你相信我吗？” 薇奥拉的回溯能力一直没有发动，只是作为观测者跟在威尔逊身后漂流。克里斯记得为薇奥拉记忆体和自己说过，她只有一次回溯的力量。 “避开威尔逊绝望，导致时间能力暴走的结果吗。”克里斯皱起眉稍作思考后便否定了薇奥拉的提议，“不行，这一结果你已经观测到了，会收束的。等等…” 克里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既视感，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艾莎，那股既视感便更强了。薇奥拉的回溯方式…薇奥拉。 他猛然睁大了眼，却见线条构筑的薇奥拉记忆体正冲着自己微笑，“薇奥拉的回溯是…死亡回溯。” “对！我能够发动能力逆转时间，但我却无法像薇奥拉一样回到过去，因为我只是一段记忆，自杀就会消散。”薇奥拉记忆体眼中没有畏惧，反倒充满了自信。“威尔逊现在没了时间能力，加上现在这个状态，十有八九是没有准确观测的。” “十有八九吗…要是威尔逊观测到了，那你的回溯可就白费了。”克里斯摇摇头，他并不希望薇奥拉记忆体去冒险，“而且…而且这样你会死，艾莎会伤心的。” 克里斯看向艾莎，由于只能听见克里斯的声音，女孩侧着头脸上带着些疑惑。 “我原本是薇奥拉拯救艾莎的执念。”薇奥拉记忆体的语气十分坚决，“或许在你看来，我还是幻梦境时的我。但在陪着威尔逊漂流百年之后，我也是会成长的。应该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吧…” “谢谢你让我和艾莎成了朋友，我想去救那孩子吧，不管是她的过去还是未来。”薇奥拉记忆体展颜一笑，过去的事却仍旧在她心底，“以朋友的身份，而不是勇者的执念。”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继续出言阻拦。“别忘了我们也是朋友。” “嗯！”薇奥拉记忆体忽然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她慢慢漂浮而起，冲着克里斯说道，“要是以后你见到薇奥拉，别忘了告诉她：我已经替她把艾莎救回来了！唔…哈哈哈，看我都忘了，回溯之后你也不会记得这些了。” 薇奥拉随即闭上眼，船舱周围瞬间变得凝滞粘稠，铺满了一层微弱的蓝色。她没有给克里斯继续说话的机会，万一自己因为他的阻拦而动摇就不好了。 “这里看不到心象风暴…”薇奥拉心底默默想着，随即转头看向了另一名观测者。威尔逊仍旧蹲在地上，只是周围凝滞的时空却并没有将她冻住。 “艾莎…能听见吗？艾莎·威尔逊。”薇奥拉一遍遍呼喊着威尔逊的名字，直到对方抬起头才终于松了口气。 果然，在时间锁定的状态下，她能看到自己！ “你还记得我吗？” 威尔逊抬起头，眼神中却满是迷茫。眼前的女子她有些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是薇奥拉，和你一样也是时间观测者。” “薇奥拉？勇者…”尘封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一遍遍回溯，一次次试图拯救艾莎的勇者，有关她的记忆立刻如泉水般涌出。威尔逊看着眼前的薇奥拉忽然想通了关键，“原来如此…果然有第二名观测者，哈哈哈…怪不得会收束。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你还在怪她曾经丢下你离开这儿吗…”薇奥拉叹了口气，她知道威尔逊一直怨恨着薇奥拉，觉得是勇者抛弃她离开了这里。 威尔逊摇摇头，“我记不太清，但我已经不恨了…一次次回溯，一次次失败，就算我没有真正死亡过，那些记忆还是在折磨着，我比死亡还要痛苦。薇奥拉很不容易吧，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理解她而已。”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其实你想要朋友，只要说出来就好了。只有一起往前走，才算得上是陪伴不是吗？”薇奥拉冲威尔逊笑了笑，她和威尔逊一同经历观测了那百余年的时间，有着自己的想法，“薇奥拉并不知道你骗她的事情，如果再见到，好好道歉的话也不是做不成朋友的。” “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死。就算你发动能力回溯到过去也没有用，那是个死局。”威尔逊摇摇头，此刻她已然失去了所有锐气，只想安静等死，“克里斯放弃许愿是已经被观测到的结果，改变不了的，这不就是你观测确定的结果吗…” “我和你一起经历了那一百多年！其实破局的方法很简单。”薇奥拉冲威尔逊露出了安慰鼓励的眼神，一如当年克里斯鼓励她时那样，“放弃许愿的并不是克里斯，而是成为了艾莎的克里斯。你…明白了吗？” “成为了艾莎的…克里斯。”威尔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下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样…原来是这样。” “嗯！我会把时间回溯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做你应该已经清楚了。”薇奥拉点点头，而后在手上变幻出一柄匕首的影像，学着勇者曾经的样子抵在脖颈，“让时间继续向前走吧，艾莎！” 周围凝固的影像赫然融化，威尔逊只来及伸手，薇奥拉的影像便溶解消散了。薇奥拉…薇奥拉，那个动作，威尔逊记得！ 可恶！为什么感觉心好痛…威尔逊只觉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但有关那位勇者的事情，她却大多记不真切。时间回溯了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后，威尔逊能明显感到，自己又重新拥有了时间回溯的能力。不…应该说，又回到了还拥有回溯能力的时候。 “这是……”威尔逊视野逐渐清晰，眼前正是幻梦境，远处的克里斯已经接触到鱼骨。 按照以前的循环，这时候她应该已经准备启动回溯了。威尔逊缓缓站起，薇奥拉最后的话语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是啊…该怎么做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就没想到呢？ 她抬手擦了把眼角的泪痕，快步冲向远处的克里斯，后者已经被那团黑雾包裹起来，那是奈亚的力量。威尔逊咬紧牙关，一头撞进黑雾中，右手向着某处用力抓握。 “我不要再回到过去，我要放弃许愿！！” 第154章 奈亚的恭贺 放弃许愿！这便是薇奥拉找出的唯一解。 眼下的死局中，克里斯成为了艾莎“放弃许愿的未来”，并和威尔逊“许愿回到过去的未来”形成悖论，才会出现他们不得不决战消灭对方的局面。这对于威尔逊来说的确是一个死局，绝对的实力差距使得她正面击败克里斯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其他破局的方法… 是的，答案其实很简单——放弃许愿，走上克里斯替艾莎选择的道路，悖论自然不复存在。克里斯也没有必须杀死她的理由。只是想让桀骜偏执的威尔逊放弃回溯能力？想让她放弃许愿得来的永恒时间，这对于克里斯来说同样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这百年的孤独感，克里斯设下的循环，都并非没有意义，如此说来，克里斯的确是胜了。 至于命运的收束？在威尔逊的视角来看，她的敌人是克里斯，抢走鱼骨并放弃许愿的同样是这个男人。但克里斯实际上是代行了艾莎的命运，这一点薇奥拉看得更为全面清晰。只有在克里斯背负了艾莎的因果后，放弃许愿才有意义。 观测者们看到的都是名叫克里斯的“艾莎”放弃许愿，并走上没有许愿的未来。而威尔逊不同样也是艾莎吗？ 重点是艾莎在面对鱼骨时会怎么选，至于这位艾莎究竟叫克里斯还是威尔逊都无伤大雅，这…便是属于艾莎的命途。 强烈的压迫感一阵阵冲击着威尔逊的心头，她紧咬牙关强忍着逃离的冲动。恐惧、焦虑、哀怨、绝望，一瞬间无数负面情绪齐齐蔓延开来，这浓密的黑雾中似乎包含了一切消极与堕落。 人类啊…总是渴望选择更为轻松的道路。 还有什么比放弃更加轻松的呢？ “不可以哦，你已经许过了愿望。”温柔的女声在威尔逊的脑海中响起，却带着一丝戏谑与怜悯。 握住了！自己已经握住了那枚鱼骨，然而强烈的排斥感却迅速在手心膨胀。鱼骨在拒绝自己……威尔逊屏住呼吸，她身上的每一处皮肤都在渴望逃离。 “我不是贪图其他愿望！！我…我要放弃许愿，我要继续往前走，她…薇奥拉说得对，留在原地是没法得到陪伴的”威尔逊的双眼和口鼻全都渗出鲜血，那些血迹却顷刻间被黑雾消解。 “我要继续往前走，就算明天便死去也值得。” “呵呵呵…”笑声像是在嘲弄着威尔逊的不堪，但片刻后又缓缓说道，“放弃了愿望，你的所有能力全都会消失不见。你本就是因为许愿而诞生的未来，否定了许愿，就是否定了自己的一切。” “没有关系！请让我放弃回溯能力！”威尔逊双眼一片血红，她嘶哑着再次重复道。 “你已经丧失了贪婪的颜色了呢。”浓密的黑雾瞬间拨开，一袭黑衣的华服女子静静立在威尔逊身前，“三百年前的失败品，到现在却说出放弃的话，呵呵，还真是可爱呢。” 卖花女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着威尔逊的脸庞，“但是这依旧改变不了，你是失败品的事实。” 威尔逊浑身颤抖，来自于灵魂深处与生命层级的碾压让她几乎难以开口。卖花女默然看了威尔逊几秒，而后才轻轻转头，将视线移向了同样被黑雾裹挟的克里斯。 “失败者的命运我从来不关心，不过这次是个例外。”卖花女轻笑两声，而后挥手在威尔逊额头迅速划过，“你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嘛…” ………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吗？” “只要你向我许愿，我可以同时满足你这四个愿望。”眼前的奈亚摊开手臂，十分慷慨地冲克里斯说道。 “一片叶子，一个愿望吗？”克里斯看着那枚静悬在奈亚手边的四叶草，大脑有些放空。他并不怀疑奈亚的承诺。这位伫立在神明顶点的存在，绝对能够履行契约内容。 然而… “我的确很渴望这些，但是我还是要拒绝。”克里斯缓缓睁开眼，目光却绕开了眼前的奈亚转向另一侧，在那里同样身着华服的卖花女正静静伫立。 “这次拒绝地这么果断？”卖花女的脸被宽大的黑檐礼帽遮住，看不清表情，但随着她开口，原本向克里斯兜售愿望的“奈亚”便顷刻间消解在了黑雾中。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既视感。”克里斯看着眼前的卖花女，神色淡然得好似在与老朋友会面。“我隐约知道自己会拒绝你，好像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 “你的预感没错，呵呵…的确发生过。”卖花女在纯黑的混沌中缓步走来，只是这次她的怀里并没有任何花束。“在…你的过去与未来。但我还是要恭喜你，你已经通过了这场试炼。” “过去与未来？通过了试炼？自己的计划好像还没开始进行。”克里斯皱起眉头，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预期。眼前的卖花女似乎和刚刚的有些不同，这意味着什么？她说自己的确经历过，又是什么意思？ 克里斯不明白，但隐约间又好像能够理解。冥冥之中的既视感让他总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因为…你已经迈出了觉醒的第一步。”奈亚的声音轻飘飘却令人印象深刻，“低维的生物无法察觉更高维的存在，但是这其中也存在特例。” “时间对于你们这个层次的生命来说，就是更高维度。你经历了这些，计算超越时间后，虽然此刻你什么都不记得，但总归会有些体验留下，而这…就是通往更高维度的钥匙。”奈亚缓缓开口解释，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让克里斯难以消化。。 “神明…神明就是更高维度的生物吗？”克里斯稍作思考后，目光直视着奈亚。 “神？原来你们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吗？哈哈哈哈。”奈亚忽然大笑起来，片刻后又戛然而止，她忽得一声绕到克里斯背后，声音随后才跟上，“就算是你口中的神明，也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够完全掌握时间维度。” 克里斯立刻转身，但奈亚却好像在和他捉迷藏一样，每次转动视野他都只能看见那飘忽而过的衣角，“我不关心什么更高维的神明。” “我只想知道…解除亚托莉娅的诅咒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第155章 预言 克里斯话音刚落，奈亚的身形赫然停了下来，卖花女微微掩面，发出一串好听的笑声。 “你不是刚刚才拒绝了许愿吗？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可你已经拒绝了。” “这可不一样。我不相信你会平白给予馈赠，任何愿望都有代价的不是吗？没有明码标价的馈赠，我必须拒绝。”克里斯神色自若，但说实话他的确对之前奈亚的四个愿望有所动心。 奈亚静静打量着克里斯并没有立刻开口，周围混沌的浓雾依旧在流转，看上去却仿佛染上了一层怪异的紫色。 “契约不能给你，但预言可以，作为…你努力的回报。”奈亚从怀中摸出一株新鲜的金盏菊，轻轻嗅了嗅却并没有递给克里斯。 “当三色的琴弦撩拨漆黑的海风，梦境的迷雾将重新带来生机。” 卖花女的身形逐渐消散，在克里斯仍在揣度那句预言的含义时，她便已经消融在了周围的混沌当中。“带上那孩子去吧，你会找到答案的。” 三色的琴弦…那是什么？克里斯本想追问奈亚，但还是将疑问重新咽下。所谓预言，是神明告知人类的‘模糊结果’。神明能够看到某些确定的结果，但通往结果的道路却并不确定。 模糊…代表更多可能性。 虽然奈亚可能对“未来”的事情早已通晓，但若是自己当真追问预言的细节，那么通往这一结果的道路也将随着减少——即自己解除亚托莉娅诅咒的难度会变得更大。 神说：不可说。 便是如此。 浓雾迅速褪去，奈亚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克里斯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目光向侧面看去。自称“艾莎”的女孩正瘫坐在地上，手中紧握着那枚通体雪白的许愿鱼骨，目光空洞且呆滞。 死去了？不…看上去还活着。 她自称是威尔逊的一部分，但也希望解除这处心象空间的诅咒打败威尔逊，至少女孩自己是这么说的。克里斯答应和她同行，但却仍旧带着一丝警惕，如今看来倒也并非是自己多心。 那枚鱼骨…怎么会在她手上。 但是…奈亚却说自己已经通关了？可威尔逊自己还没有打败呢，一切都显得那么莫名其妙。 然而正当克里斯上前准备回收鱼骨，并找女孩问个清楚时。那枚雪白的许愿鱼骨忽然飞出，接着散发出耀眼的淡黄色光亮。与此同时，克里斯的身体也跟着泛起金色的微光，心象竟然毫无征兆地自行发动了！ 磅礴的心象之力如潮水般泄出，然而此刻的克里斯却惊讶地发现：他那原本白茫茫的心象，竟然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微弱的金色，正是那抹突兀的色彩与鱼骨产生了共鸣。 怎么回事？？自己的心象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鱼骨在触碰到克里斯的心象之力后，忽然从叶片开始融化，眨眼间便凝成一颗金色的光球漂浮在半空。那是…奈亚的气息。克里斯抬起手，指尖伸展轻轻触碰了下，而后强烈的光亮便立刻将他吞噬。 记忆，庞大且繁杂的记忆顿时涌入克里斯的脑海。 “时间回溯？”克里斯强忍着头痛，原本脑海内各种隐晦的既视感，全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吗？ “你已经迈出了觉醒的第一步。” 奈亚先前的话此刻他终于明白。克里斯踉跄着身体，好不容易才从这庞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来。 他记起来了，并非是得到情报或者从他人口中得知。而是真的想起了其他时间线上的零散记忆——自己最初的布局，与薇奥拉记忆体的相遇，以及互时空同位体的艾莎与威尔逊… 明明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在克里斯看来却真实得好像昨天的事情一样。这是奈亚的作为吧…否则自己决计无法知晓这些内容。虽然这些记忆十分散碎并不完全，但依旧能让此刻的克里斯重新拼凑出他原本的布局。 “原来我已经在其他时间分支上解决了这项试炼…”光芒散去，克里斯的目光重新投向甲板上的“艾莎”，或者应该说威尔逊。女孩看着空空的手心，又抬起头迎上克里斯的视线，目光中满是平静。 “我们不需要互相厮杀了…这都要感谢她。”威尔逊的神色淡然，疲惫中多了一丝庆幸。 “……”克里斯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威尔逊，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她应该是通过时间回溯过来的。自己已经通关，那么说明眼前的威尔逊已经经历过了漫长的失败。 而之所以她会见到现在的自己，应该正是薇奥拉使用最后一次回溯力量所争取到的。 “薇奥拉吗，看来她成功了…不过我很好奇她究竟想到了什么办法来破解我设的死局。”克里斯十分好奇，正因为他十分确信自己的布局和判断，才更加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 “放弃许愿，她用了唯一一次回溯的能力，让我返回这个时间点，抢在你前面放弃许愿。”威尔逊停顿了下，此刻她已经察觉到了克里斯的变化，“因为观测者观测到的，是‘背负了艾莎因果’的你放弃许愿，本质上是艾莎迎来了没有许愿的未来。” “所以，同样身为艾莎的我，抢在你前面放弃许愿，是不会因为收束而被阻止的。只要我放弃了，那自然也就不有两个不同的未来从而形成悖论。”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屏住呼吸，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薇奥拉的确聪明过人！他通过主动担起艾莎的因果，走上与威尔逊截然相反的道路，以此将威尔逊逼上绝路。 然而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的勇者，却还是在百年的漂流中，硬生生找到了解。只是… 克里斯抬起自己的手腕，那片碎裂的乌鸦印记处，白色的四叶草依然存在。如果薇奥拉的计划顺利，那么威尔逊将会抢在自己前面放弃许愿，走上克里斯先前放弃许愿的道路。 由此，理论上来说，他身上艾莎的因果应该会被威尔逊重新接回去。薇奥拉记忆体是希望通过这样来消解克里斯身上的贪婪诅咒，这也是她之前所说的要“拯救”克里斯。 然而从结果上来看，艾莎身上的贪欲诅咒，依旧在自己身上。这恐怕是刚刚奈亚出现的原因——那位混沌的信使怎会那么好心来祝贺自己？克里斯不免一阵苦笑。 “薇奥拉她，还真是温柔呢…你恨我吗？或者说你后悔吗？放弃许愿也意味着你的时间能力也一并消失了。” 第156章 克里斯与超我 克里斯走到威尔逊身边，而后坐在女孩旁边的草地上，抬头向前看着微风吹往的地方。 女孩摇摇头，她捏了捏空空的手心，而后忽得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土，抱住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就算是敌人，相处了一百多年也该放下恩怨了。” 幻梦境中的森林，难得多了些漂浮的萤火与流光。这里有日月星辰，却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运行。迷魅森林的上空，数条彩带状的星河横亘其上，交替散发着蓝紫色的光晕。 “更何况…我从来也没有恨过你。”威尔逊的声音不大，但似乎是想起了时间漂流的后期，她厌倦了打杀之后，也总是想着能和克里斯多相处一段时间；同样会因为每次回溯后，只剩自己拥有记忆而感到焦躁。 威尔逊说完侧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轻佻，“奈亚既然帮你想起了其他时间线上的记忆，那你已经半只脚踩进时间维度这一大陷阱里了。” “嗯？是奈亚说的觉醒吗…”克里斯眨了下眼睛，似乎对威尔逊所说的内容十分感兴趣。 “觉醒…说是适应性也许更好理解？你的身体参与过数万次的时间回溯，现在又觉醒了许多只有观测者才能察觉的记忆碎片。”威尔逊扬起下巴，此刻似乎已经恢复了精神，“就好像中毒太多次会产生抗性一样，你对于时间操控的抗性，的的确确是变强了。虽然暂时还达不到自由观测的程度。” “但如果有其他时间能力者干预时间的话，你一定会产生应激并察觉到的。”威尔逊单手撑着下巴，脚尖像是打着拍子一样轻轻抬起又落下，“真好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我已经丧失时间控制能力和观测者的身份了，所以下次再遇到能够回溯时间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人记得了！哼，好好体会那种感觉吧。” “应激…听着我好像变成猫猫狗狗了一样。”克里斯面带苦笑，但他见到威尔逊已经放下了那些痛苦，倒也不介意陪她聊会天，“再说了，哪有这么多时间能力者让我遇见。” “有的…！”威尔逊原本略带玩笑的口吻忽然消沉下来，她的目光渐渐下移而后呼了口气，“薇奥拉…仁爱与慈善的勇者，你一定会遇见她的。” 薇奥拉吗…克里斯点点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活跃的勇者自然是神秘的时间能力者，而且随着之战开启，克里斯迟早有机会遇见她的。按照威尔逊所说，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时间抗性，那么若是薇奥拉在距离自己不远的范围内使用能力，他应该会有所察觉。 刹那间，片段化的记忆碎片忽然在克里斯眼前浮现。他闭上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句话要带给那位勇者。” “我也！”威尔逊仍旧低着头，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裤腿，好一会儿后才将后面的话挤出来，“如果见到薇奥拉，我想亲口向她道歉。” “之前是我骗了她，利用了她想救我和艾莎的心情，我还没有道歉。”威尔逊想起了薇奥拉记忆体在自杀消散前对自己说的话。只是此刻她并不奢求能够和薇奥拉成为真正的朋友，但就算那位勇者不原谅自己，她依旧需要道歉。“但，但是艾莎对这些一无所知，可以的话请不要责怪她。” 看着威尔逊略显别扭的解释，克里斯不由替薇奥拉记忆体感到一丝欣慰。“你还真是变了好多啊，到有几分姐姐的样子了。” “那百多年对你来说只是一瞬间真是对不起了！哼，奈亚怎么没让你想起全部的记忆碎片来。”威尔逊的目光中略带埋怨，看克里斯就好像对方是一个冰封了百年，却刚刚苏醒的老朋友。他醒来冲着已经百余岁的朋友说你变化真大，就好像如此一样滑稽。 “哈哈哈…放心吧，我会找到薇奥拉的。”克里斯随即露出了疑惑的目光，“这么说来，你的心象之后会一直跟着我？和缇娜一样寄托在魔镜之上吗？” “缇娜…？”威尔逊先是有些迟疑，而后忽然想了起来，“你的助手还被关在试验场里，算了…之后你自己去救吧。我的心象会从封印地转移到你身上的魔镜碎片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参加奈亚的试炼，但我还是要提醒你…” “以朋友的身份？” “……”威尔逊撇撇嘴，而后才小声说道，“就算是吧…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恐怕你自己都没有发现，‘贪婪’已经在默默影响你的性格了。这也是我要提醒你的，和奈亚扯上关系绝对不是件好事，就算你现在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傲慢的试炼失败…成为失败品的你，只会比我们的下场更惨。” “你说这些我都明白…但是自从被奈亚盯上起，我早就没有退路了。”克里斯冲着威尔逊笑了笑，他抬起左腕手指抓握了几下，那枚取代一块碎裂印记的四叶草正散发着微弱的光亮。“我有信心控制住这些诅咒，它还不至于把我变成江渚。” 贪婪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克里斯此刻感觉好像有着无穷的精力，只是他知道这并非是件好事。原本灵魂分割消解了副人格绝大部分有关自我的欲望，但随着旅途的进行，他心底那贫瘠的自我已经开始生根发芽。 此刻那颗幼苗仿佛有些虚不受补，甚至需要克里斯动用理性来刻意排斥这些贪婪的欲念，才不至于被淹没吞噬。然而这一半被神明‘遗弃’的灵魂，当真是一无所长吗？ 克里斯并不这么认为。 抑制力！强大的自我约束和对欲望的控制，这是属于他人格中超我的成分。善恶观也好，感性寄托也罢，他本就是用来束缚主人格的抑制力锁链。 主人格的欲望是蓬勃的，是热烈的，是无可阻挡的。这是人性中最原始、最有活力的部分。而能够束缚、匹敌主人格的强大欲望，这份超我又怎会是软弱不堪的呢？ 他…有信心约束住这份属于艾莎的贪婪。 第157章 美德与原罪(为长晖余影加更，诶嘿～) “你有信心不被诅咒反噬就好，不过这只是贪婪而已。”威尔逊摇摇头，对克里斯的乐观不以为然，女孩伸手指了指克里斯的左胸，“我能感觉到，在这里还有一处诅咒…只不过它并没有转移到你身上。” 狼人的心脏…暴食的沃尔特，的确之前他在通过暴食试炼后，并没有接收到任何诅咒。难道沃尔特，他还没有死？？但这不可能，沃尔特的灵魂的确已经消散了，况且火焰中的布尔加特镜像也都被魔王一击破坏了，沃尔特没理由还活着。 “我之后会留意的。眼下也不适合再吸纳暴食进来，我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贪婪。” 随着克里斯话音落下，幻梦境头顶的紫色天空中，缓缓浮现出了绿色的极光，连续不断的流星在光痕和星河之间快速划过坠落。威尔逊抬起头，看着那头顶光怪陆离的奇妙星空，视野不由变得模糊。 时间继续流动了… 如果是漂流前行进最久的那条时间线，此时克里斯应该早已离开幻梦境，在曙光女王号上空和自己决战。那是她第一次因为敌不过克里斯而选择回溯时间。 在那之后，威尔逊的时间便彻底停滞了。眼前的流星与极光也是她不曾见过的光景，虽然对于曾经的她来说，幻梦境中再奇妙的景色都已然习以为常，但如今女孩还是不知为何，兀自流下泪来。 “欢迎来到明天。”克里斯从地上站起，微微欠身向地上的威尔逊伸出右手。 女孩抬起手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而后抓住克里斯的手随之站起。威尔逊看着远处的星空，而后又将视线转向克里斯，终于鼓起勇气回应道。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艾莎·威尔逊…” ………… 幻梦境中的封印还是被打开了，只不过这次是由威尔逊亲手解开。无数梦魔顺着梦境裂缝蜂拥而出，眨眼间就来到了威尔逊的心象港口。然而当它们兴冲冲地抵达理想之地后却发现，港口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威尔逊的解释倒十分爽朗——既然决定了要往前走，过去的人和事就没那么留恋了。她准备和艾莎一起，开动曙光女王号出航，那些梦魔正好充当苦力。还说有可能下次克里斯再来这里时，这片心象已经变成无尽的海洋了也说不定。 艾莎依旧带着威尔逊最初的那份纯真，当听到威尔逊说想和自己交朋友时，小女孩直接开心地抱住了威尔逊。虽然有心继续陪艾莎一会儿，但克里斯在消化压制完‘贪婪’后，还是和艾莎们暂时告别，离开了深层心象，并按照威尔逊所说的方法，带走了因为帮克里斯许愿而被抓住的缇娜。 吕尔港区的夜晚依旧静悄悄的，克里斯突兀地出现在海面上空，一瞬间恍然还有些不真实感。三百年前的吕尔港区？不…他的确回到了当下的兰柏尔大陆。 克里斯抬起左腕，那株四叶草印记仍旧刻在那儿，这才让他逐渐认清了当下的状况。 “多久了，我们在威尔逊的心象里待了多久？”克里斯在心底小声询问，还未等希尔芙开口，缇娜便已然给出了答案。 “从月相和冠冕星的位置变化来看，应该是过去13天左右。”缇娜松了口气，她并没有克里斯那反复经历回溯的体验，在帮助克里斯抵达深层心象后，她就被威尔逊抓到了。 只是十几天前的星象位置，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13天吗…我们闯入试炼前是4月26日夜晚，王都的血脉祝圣仪式是在5月21日。”克里斯揉了揉太阳穴，纵身朝着下方飞去，“看来剩下的试炼要等到祝圣仪式之后再进行了。” “嗯！克里斯，你真的不要紧吗？”缇娜略带担忧地询问着，她之前已经听克里斯提到了夺走贪婪的事情。这让缇娜也格外吃惊，“其实只要通过试炼就够了…不过贪婪也的确能增强你的力量，倒也不算是坏事，唯一不好的就是奈亚应该更看重你了…这绝对非常糟糕。” “没关系，哈哈哈…奈亚本来就没打算放过我。”克里斯对此十分坦然，反正被奈亚盯上已经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还能怎样？况且他并不是一时兴起夺走贪婪的。 很早之前，在他认识格林不久时，克里斯就发现那位勤勉勇者似乎同样十分贪婪。这是性格使然，但也可能有勇者美德的影响在里面。 美德和原罪，似乎也并非是完全对立、水火不容的… 格林是他最为熟悉的勇者，那位性格单纯的冒失少年十分纯粹，这也是克里斯选择首先尝试夺取贪婪的原因。因为…如果勤勉可以催生贪婪，那么贪婪是否也可以同样催生勤勉呢？ 克里斯并没有忘记主人格在卢安斯特培养色欲勇者莎伦的事情，自己的另一半从来不做无用闲笔。而奈亚也在做着相近的七宗罪实验。 七美德和七宗罪之中，一定有什么值得发掘的东西，或者说…与之战和第四位柱神有某些关联。如果他克里斯希望终结之战，七宗罪和七美德他绝对需要研究。 “贪婪不太好控制，不过它还不至于影响我的心性…至少我感觉，我的心象之力，似乎又多了些运用方法。”克里斯面带微笑，圣域强者的进步空间并不大，尤其是在突破70级能够将心象投影到现实后，几乎很难找到继续增强实力的机会。 而由于同等层次的对手也在变少，交手成长的机会也变得寥寥无几。按照查理曾经和自己讲述的勇者等级和rpg经验来论，那就是70级后很难遇到高等级的对手，和圣域以下的敌人对战又几乎获取不了经验，难以继续升级。 如今有新的方式变强，克里斯自然会重视起来。 第158章 亚托莉娅在寻找 这片大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明天又将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克里斯对此并不知晓，但提升自我永远是面对未知的最好办法。此外，他能明显感觉到，在夺取贪婪后，自己对于变强的渴望也在迅速膨胀。 “如果控制不住的话，也许我会变成主人格那样？”这个想法在心底飘然而过，很快被克里斯丢在一旁。 他不会成为主人格，就算被七项原罪强化激发了所有欲望也不会，就好像关押了凶恶犯人的监狱，依旧不会被罪恶同化一样，克里斯，有着自己的底线。 “贪婪能让你的实力提升不少，主要是心象方面的力量…”缇娜的提醒克里斯并没有忘记，他看着远处天空中泛起的鱼肚白，和王都尽头那闪闪发亮的巨型魔法结界，纵身一跃扎进了港口外乱糟糟的小巷。 趁血脉祝圣仪式还有些日子，必须尽快消化完贪婪的力量… ……… 清晨，是一天的开始。无论是乡村的农户，还是城镇里的市民都是如此。在听见那几声悠远的晨钟后，人们都会静静完成祈祷，然后迈开步子开始奔波。 然而清晨也同样是美梦的结束，无论在熟睡的深夜中做了怎样的美梦，随着第一缕阳光的落下，都是要消散忘却的。 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充满了混沌、怪诞与不可思议的领域，这便是幻梦境。 一袭白色祭司服的希尔族少女，此刻正独自走在潮湿的森林当中。亚托莉娅抬手扶着身侧的蓝色树枝，上面细小的倒刺不由让她变得格外小心。而在这片荆棘树丛的深处，一株通体泛红的叉子状蘑菇立刻吸引了少女的目光。 真是奇怪的植物…少女心底的疑问和好奇始终没有停下过。 从那燥热的火焰洞窟走出后，亚托莉娅便一直在这片森林中游荡。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清楚该如何走出这片森林。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从未见过的植物，连昼夜星辰都与记忆中的不一样，往常那些判断方向的经验办法，在这里全都失去了作用。 少女小心地避开身旁如同章鱼触手般的藤蔓，向后退了半步缓缓蹲在地上。亚托莉娅深吸一口气，右手贴在地面，下一刻数条青绿色的粗藤瞬间在地底翻腾，将前方那些碍事的荆棘全都刨出扫平。 能力可以正常使用… 亚托莉娅切断生命力的供给，将腕处延伸的藤蔓甩开，心底的疑惑却更重了。自己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如今即便亚托莉娅再迟钝，她也早已发觉了自己并非是在死后的世界。 然而克里斯现在怎么样了？亚托莉娅并不放心，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克里斯从祭祀场上救下的那一刻。 活下去…简单且基本的名词，对于当时的亚托莉娅来说，却是一种奢望。如果没有克里斯，她应该已经和从未见过面的母亲一样，在成年的那天死去了吧。 可惜，不知道克里斯之后怎么样了，要是找不到自己，他肯定会很着急吧。只是少女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或许只要找到走出森林的路，她就能回到青原树海，克里斯应该还在那里！ “克里斯…我会找到你的。”亚托莉娅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抬脚沿着刚刚扫清的道路走去。那些会发光的蘑菇，总给亚托莉娅一种奇怪的感觉。 蓝色的、红色的，甚至是通体紫黑的植物，在这片森林里比比皆是。亚托莉娅走到这小片空地缓缓蹲下身，刚刚伸出手指，却又在触碰到那叉子蘑菇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生命力？不…精神力？ 就在亚托莉娅犹豫的瞬间，那通红发亮的叉子蘑菇咻得一声缩进地下，周围的光线也黯淡下来。亚托莉娅眨巴了两下眼睛，也不气馁，刚刚站起身却下意识朝着远处看去。 光亮…火光？火？ 微弱窸窣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亚托莉娅静静站在叉子蘑菇消失的地方缓缓闭上眼睛。 有活物在移动！森林永远是希尔族的主场，每一片叶子都是希尔族的同伴。即便这里的植物亚托莉娅从未见过，但少女依旧能从中感受到奇妙的亲和力。周围百余米的范围内，任何细微的动静亚托莉娅都能有所感知。 数量不少…亚托莉娅并非第一次在森林里发现奔跑的动物，这些快速移动的生物正快速朝着感知范围边缘的某处聚集。 ……… 火光越来越近，树林间稀疏错落的树影老藤，像是黑白剪影般被迅速拉长。亚托莉娅沿着树丛间的缝隙迅速前进，直到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数只半人大的褐色啮齿类动物猛然从草间扑出，几乎只比亚托莉娅先一步冲入空地。少女刚刚站稳脚跟，不停喘着粗气。几乎是下意识地，亚托莉娅猛然抬手，青绿色的光亮一瞬间盖过了火光。 “呼……”亚托莉娅单手捂住胸口，肩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在少女面前，十多只高高跃起的巨型老鼠全都被少女手中的藤蔓卷住，死死缠在了半空中。 它们的腿脚不停扑腾，伸着脖子想要去咬那些和他们一样粗的藤蔓，但却总是差一点够不到，显得颇有些滑稽。而在这片空地的中心，是一堆快要燃尽的简陋营火，跳动的火苗后，一名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人族女孩正单手撑在地上，好像刚刚才被惊醒。 人类女孩？亚托莉娅还是第一次在森林里见到人类。虽然对方身上的奇怪服饰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但亚托莉娅却并不惊讶，因为这片森林里到处都是和常识不一样的事物。 只是令她感到疑惑的是，刚刚那些老鼠似乎都在同时朝着这里聚集，目标是这个人类女孩吗？真奇怪，就好像…是受到了指使似得。 然而正当亚托莉娅还在寻找周围是否有驱使这群老鼠的敌人时，睡在营火边的女孩却忽然从地上跳起，眼睛睁得好大。 “好，好厉害……这应该是魔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