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一笔账》 第1章 女同桌 周礼一大早就出了门。 今天分班，本来嫌麻烦不想去，被老周以摩托车危险为由逼了出来。 学校为了升学率，把高三普通考生和艺术考生重新分了班。 按照成绩。 他不关心。 只能去网吧消磨时间。 在烟雾缭绕的网吧打了一上午游戏，离放学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放学之前我看不到你人，你的摩托车我会让人卖掉” 老周的信息。 不用想，一定是老周拿他当借口给他心上人打了电话。 老周的心上人，付小芸。 周礼的班主任。 真是被这个老东西气笑了。 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拿上手机和钥匙出了网吧。 …… 走进教室里，乱哄哄的。 班级已经分好了，每个人都在收拾自己的位置，桌椅与地面摩擦，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 最后一排的左侧角落里，是他的座位，班级和座位都没变。 这是从一开始周礼高三转学过来就形成的规矩。 学校里的万物无论怎么变，他周礼的座位雷打不动。 校长是他大伯，亲的，所以没人管他。 他大伯也不管，只要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就行。 他从同桌的凳子上跨了过去，坐在座位上，靠着墙玩手机。 教室渐渐安静下来，周礼也慢慢生起了困意。 他把手机装进口袋里，趴在桌子上想眯一会。 困意满满，连身边来人坐下也没察觉到。 十分钟后，下学铃声响起，周礼睁开眼睛，身边有人在收拾着桌面。 袖口里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淤青引起他的注意，他斜着眼看这位新同桌，小姑娘白净的侧脸，挂着汗珠的鼻尖，左边耳垂后面有条不算清晰的疤痕，半指长，让人无法忽略，看不清晰正脸，他本能的向前倾身，她却已起身走开。 他很少和女生做同桌，冷不丁身边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生，让他多了些不自在。 周礼伸了伸懒腰，起身也出了教室。 然后和平时一样又去了网吧。 晚自习九点下课，周礼九点从网吧走出来，站在门口点了一支烟。 烟抽到一半，付小芸朝他走过来，他猛吸了两口，把烟丢掉了。 “周礼，告诉你爸，再打电话骚扰我，我就报警了” 说完她转身就过了马路。 周礼咬了咬后槽牙，丢人！ …… 回到家，他上楼拿了些换洗衣服，下楼后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老周。 “你心上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老周猛然抬头，眼里透着光。 “她说她报警了，告你骚扰她” 老周嘴角抽了抽，从桌上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火，有些发愣。 过了几秒钟，老周抬眼看了看周礼。 “滚” 周礼笑着出了门，舒服。 老周开格斗俱乐部的，周礼不爱住家里，俱乐部的一间杂物间被他霸占了。 一个上下铺的床，一张桌子，一台电脑。 俱乐部打扫卫生的阿姨顺便帮他收拾房间。 日子倒也轻松自在。 …… 第二天到学校，教室里充满了开心的氛围，下午六点半就放学，不用上晚自习，周日放假一天。 周礼趴在桌上正盘算着逃谁的课，身边有人缓缓坐下，他抬眼瞅了瞅，正好对上小姑娘看过来的目光，只是下一秒，她便低下了头，拿起笔，有些呆滞，眨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想事情。 周礼有些发愣，那一双略带困意的眼睛，模糊又清晰。 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发了两张试卷，让自我测试。 周礼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有些烦躁，他转头看向同桌，看到了左上角的两个字。 “吴念” 她的名字。 周礼拿起笔，在自己试卷的左上角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就开始睡觉。 直到下课铃响，周礼才睁开眼睛，他迷糊中看到了捂着嘴巴打哈欠的同桌，教室里凳子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坐起来拉了拉上衣，想出去抽根烟。 身旁的吴念却在下一秒趴在了桌子上。 周礼不想碰她，也不想喊她的名字，皱着眉头看她。 吴念的马尾垂在一侧，露出白皙的脖子，些许碎发搭在后颈上，上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后背倚靠着墙，看着桌上的手机，余光却在吴念的身上有些挪不开，好奇心让他开始回想，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呢… 直到下一节上课，铃声响起，吴念也没起身，周礼看着还趴在桌上的小姑娘，再加上没能出去抽烟，多少有些烦躁，于是在教室安静下来之后，他举起右手，打了几个响指引起了老师和同学的注意，然后食指向下指了指吴念。 所有人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吴念。 老师皱着眉头，用书本敲了敲讲桌。 前桌的女生连忙晃了晃吴念。 吴念猛然睁开眼，抬起头发现自己被很多人盯着，脸瞬间就红了，低着头有些无措。 周礼微微凑近她。 “老师让你站起来听课” 她听话的站了起来，脸更红了，连带着耳垂，都泛起粉红色。 老师以为她自觉站起来，没多说什么就开始上课。 周礼满意的埋头打起了游戏。 站了大半节课，老师喊她“吴念，不困就可以坐下了。” 吴念乖乖坐下，轻轻弯起了腿，缓解了一下酸酸的膝盖。 一旁的周礼瞥了她一眼。 小身板。 娇气。 周礼熬到下课，终于能出去抽根烟了，小姑娘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也是憋狠了，再加上急躁，就用脚踢了一下她的凳子。 “让开！你想憋死劳资” 吴念被吓了一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站起来闪开了位置。 “对不起” 声音很小，周礼听到了。 等他起身走了出去，吴念才又回到座位上。 这时前桌的女生扭过头告诉她，上一节课老师没让她站起来听课。 吴念抿了抿嘴唇，知道了她这个同桌不是什么良人。 当周礼再次返回来，身上带了些淡淡的烟味，吴念站在一边给他让位，低垂着头。 周礼走进去坐下，吴念也随后坐好。 下面是付小芸的课，比其他课程多了一些严肃和安静。 周礼打算上完这节课就走，想着去网吧再消遣个把小时就能回家了。 付小芸站在讲台上低一声高一声的讲着课，底下的学生略微麻木的听着，周礼觉得有些可笑，不知道老周看上她什么了，讲起大道理来闹心的很。 吴念右手拿着笔，左手微微握成拳，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周礼左手托着腮，右手也握成了拳，他在想，如果用他的力量握住小姑娘的拳头，他估计会捏碎她。 意识到自己滑稽的想法，他有些无语。 又是没劲的一节课，小姑娘听的认真，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周礼打了一会游戏，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没有了困意，游戏也不想再玩，他看着旁边的窗户，想跳出去，可终究是班主任的课，加上老周给的压力，他到底还是决定再忍忍。 讲完知识点开始发试卷了，从前排往后传，到了吴念这里没有了，前桌的女生扭头低声告诉她，少一张。 吴念性格腼腆，一时张不开嘴，但是没有试卷也不行，她咬了咬嘴唇，缓缓举起了右手，不过老师没注意到。 小姑娘尴尬的举着手，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 周礼没忍住，挑着嘴角冷哼了一声。 吴念听到了，右手瞬间就收了回来，脸上红红的，低着头没了动静。 最后还是前桌的女生把试卷给了吴念，自己举手又要了一张。 吴念低声说了“谢谢” 声音柔柔的。 班主任发完试卷就走了，去开会。 前桌的女生扭过头问吴念借这节课的笔记，吴念迅速把笔记递给她，那女生又约吴念下课了一起去买水，吴念点点头说好。 周礼舔了舔嘴皮子。 买个水也要找个伴… 小姑娘家家，就是麻烦。 他倒也没急着离开，坐在座位上玩游戏。 下课之后，两个女生出了教室，没一会就回来了，坐回到座位上，吴念试着拧瓶盖，手有些滑，硌得手心疼也没打开，她把手缩进袖子里，借用袖子发力才打开。 周礼知道女生力气小，但没想到这么小，一个瓶盖都拧不开，看着喝水的吴念，周礼没了其他动作。 这时，冯琦走了进来，冲着周礼傻笑。 冯琦，周礼原来的同桌，被分到了其他班。 冯琦歪着头看吴念，只觉得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周礼挑了挑眉，斜着眼看他。 “看什么！” 吴念也抬起头瞅了他一眼。 冯琦抬起手揉了揉鼻尖，问周礼走不走。 周礼逃课，冯琦一直都是跟屁虫。 只是今天迟迟等不到周礼下来，冯琦硬生生睡了三节课。 最后实在忍不了才上来找他，一进来就看到他盯着人家小姑娘喝水。 周礼揉了揉头发，从桌子里面拉出来背包，吴念起身站到了一旁。 周礼似有似无的白了她一眼。 “这时候倒是挺有眼力见” 吴念抿了抿嘴巴，等他走了才坐下，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下了楼，冯琦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后用手肘碰了碰周礼。 周礼看着他喝了一大半。 “好看吗？”冯琦问 周礼一听就知道冯琦在调侃他看人家小姑娘喝水。 “滚蛋”周礼咬了咬牙骂他。 冯琦笑的直不起腰。 进了网吧，游戏一上手，两人就没了时间观念，中午饭也是在网吧凑合的，一直玩到了下午四五点。 冯琦坐不住了，拿起包就走了，说要回家睡觉。 周礼看了看时间，也准备回俱乐部，玩了大半天，腰酸背疼的。 明天不用去学校，周礼把摩托车送去清洗。 晚上老周打来电话，让回家吃饭，他说知道了。 但是没回去。 他躺在房间里，听着外面打拳的声音，男男女女的嬉笑声。 早就习惯了这种嘈杂的环境，外面越热闹，周礼在屋里越安心，反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少年会莫名滋生出一种无趣的感觉。 周日，他铆足了劲，在俱乐部和教练打了半天拳。 王山海是一名拳击教练，是周礼打拳的领路人，从年轻的时候就跟着老周了，两个人一起开了这个俱乐部。 老周负责俱乐部的生计问题，王山海就负责在里面教人，带徒弟，除了老周，身边的人都会喊他一声王哥。 跟教练打拳的时候，老周的电话一直打过来，他一个没接。 打累了，冲个澡去网吧玩了个尽兴。 老周打电话，无非就是问付小芸的事情。 或者是和刘女士吃饭。 刘女士，周礼的妈妈，亲妈。 生下周礼就出国了，她爱跳舞，爱她的舞台，爱她的学生，爱她的老师，唯独不爱周礼，更不爱老周。 没什么很特殊的记忆，唯一一次他八岁的时候，刘女士在学校门口站着等他，他站在她对面，中间隔着一条马路，她不动，他也站着不动。 站了有两分钟左右，刘女士转过身坐上车走了，没回头。 周礼看着那辆车走远，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头，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就来瞧一眼？ 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女人都是神经病。 从那以后，在他心里，对于刘女士，他就没什么念头了。 可是后来长大了，周礼说他能理解，老周骂他王八犊子。 第2章 老周 周一开学，周礼打车去学校，摩托车还没骑回来。 到了学校，周礼先去买了瓶水，喝了一半水才进教室。 走到班里，看到吴念正在桌上写着什么，他走过去，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吴念赶紧起身让开，还把凳子往前拉了拉，然后站在了桌子一边，左手扶着桌角，右手拽了拽上衣。 他低着头走进去，瞄了一眼她的桌面，是几张日历表，有几个圈圈，不过被笔袋压着，其他看不到什么。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他看到了吴念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红肿的关节，几道明显的血痕… 吴念看他不动，抬头斜着眼看他，看着他低垂的视线，慌乱的把左手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这是第二次看她有伤，这伤放在吴念身上，总觉得很刺眼，让他看不了第二眼。 她身上零碎的熟悉感，让他不自觉的多了些关注。 老师在上面讲着课，有点聒噪，周礼听的烦，他靠着墙，余光看着吴念的背影，也许是怕周礼又看到受伤的手指，她的左手一直放在课桌下面，右手拿着笔听课，记笔记的时候会抬起左手压住课本，写完了，左手再放下去。 周礼安生了半天，中间冯琦过来送了一瓶水，说了两句话又走了。 中午放了学，两个人在校门口小店里随便吃了点，又回到网吧里打起了游戏。 玩了一会，周礼总有些心不在焉。 莫名觉得见过吴念，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什么时候，好奇心让他的思绪有些乱，越去想越想不到。 冯琦懒得关注他，一个人嗨的不行。 下午两点，开始上课了，周礼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老师还在开会，班里只有班长维持纪律，拿着小本本走来走去。 周礼进去坐下后就趴在桌上开始补觉。 吴念午休没尽兴，仍有些犯困，趁着老师不在还想咪一会，又怕班长看到自己打瞌睡被记名，可是困意抵挡不住，纠结之下，只好用右手撑着脑袋，把头扭向里面闭上了眼，反正周礼正好面对着墙壁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周礼醒了，他转过头，然后就不动了。 眼前，吴念右手托着脑袋，微微皱着眉头，双眼闭着，眼睫毛长长的，粉红色的双唇轻轻闭着。 距离有点近，阳光下似乎都能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周礼越发挪不开眼。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分明有熟悉的感觉，她闭着双眼，这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模糊，一股温热的风吹来，吴念桌面上的试卷被吹起来一半，拂过她的侧脸，又落下，小姑娘额头上的碎发也被吹的有些凌乱。 难不成是他的错觉？从小跟着一群男人长大，再加上打拳，他性子冷清，很少跟异性相处，更别提有什么异性朋友，可是吴念分明带来的熟悉感，让他忽略不了。 直到老师走进来发出声响，周礼才缓缓直起身子，他靠着墙壁慢慢吐了一口气。 吴念听到声音也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晃了晃脑袋。 …… 晚上，他躺在下铺的床上，脑子里乱乱的，睁眼闭眼全是小姑娘的粉嫩模样。 不对劲，周礼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只觉得烦躁。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吴念喊他的名字，梦到她坐在他的摩托车后面，喊他骑慢一点。 第二天，周礼起不来了，旷了课，一口气睡到下午三点。 三点，老周踹开了门。 周礼被蒙着被子打，他还在回味昨夜的那个梦，趴在床上由着老周打。 老周打了一会，拉开被子就看到趴着的周礼，一股随你打的姿势，老周咬着后槽牙骂着祖宗。 周礼听的烦，起床去洗澡，老周拿着一只拖鞋追到了淋浴间，然后被关在了门外面。 洗完澡换好衣服，周礼走了出来。 老周站在前台等他，好久不见付小芸了，把周礼送到学校里，正好可以见见她。 周礼没打算去学校，想去取摩托车，他随手扒拉着还有些潮湿的头发，没打算理老周，想绕过他。 老周手里把玩着手串，喊住他。 “孙子，还有最后几个月就高考了，劳资用电焊也得把你焊在学校里，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别特么惹劳资也挨骂” 周礼莫名觉得好笑，扬起嘴角看着他，说“你的第二春没戏，付小芸眼里没你”。 这一句话对于老周来说，杀伤力很大，再加上这本来就是事实，老周握着手串，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他“嗖”的抬手抓住了周礼的领口，眯着眼瞅他。 “管好你自己，高考前敢闯祸，那个破摩托车老子当铁卖了它。” 周礼低头看了看抓他衣领的手，反手推开了他的禁锢，白了老周一眼说“忠言逆耳”。 老周也懒得骂他，被他搞得也没了去看付小芸的兴致，又坐回了前台的椅子，点了一支烟。 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问题，之前栽女人身上了，他认！想着把周礼养大，多攒点钱，等他结了婚再说自己的问题，可是后来遇到了付小芸，很多事情就开始变了。 为了付小芸，让周礼转了学。 第一次见她，是在学校门口，顺路送大哥来学校取个东西，他倚靠在驾驶位上抽烟，从对面走过来一个女人，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 “先生，这是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孩子，请不要在这里抽烟”。 老周第一时间皱了皱眉头，睁着眼睛盯着她看。 付小芸眨着眼睛也看着他，似有似无的抬了抬下巴。 有些许以理服人的样子。 然后老周看着她就笑了笑，扭头把烟头捻灭在旁边车载烟灰缸里面。 付小芸扭头走进了学校里面。 等到大哥出来，老周调侃他，“你这学校的老师还挺有师德”。 大哥低头看着一些文件，说“有什么冲我来，别内涵我们学校的老师”。 老周开着车笑出声。 第二次见是在大哥办公室看到她走进来，坐在他对面，开始说些什么艺术生课程，老周不出声，听着大哥和她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她有时候会挑着嘴角笑笑，眉眼间都是笑意，就是那一瞬间，老周低下头，右手摩擦着手心里的茶杯，他怕和她对视，怕她认出来他就是在学校门口抽烟的那人，怕她觉得他素质低。 聊完之后，她起身准备离开，下意识的视线牵引，她看了看桌上满了一半的烟灰缸，笑了笑。 “少抽点烟啊，领导”。 老周的心瞬间就有些上蹿下跳，还是镇定的也回了个笑。 等她走了以后，大哥问“找我有事？” 老周本来只是想来喊他晚上和几个朋友聚一聚，喝了两口茶之后开口，“把周礼弄过来吧”。 大哥抬眼看他，说“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名校，周礼在那里好好的，还有一年就高考了，折腾什么”。 老周起身，走到窗户边，用钥匙轻轻敲着玻璃，说“在你眼皮子底下，我放心，学校怎么样，不重要”。 大哥笑出声，当初老周为了周礼能进那所高中，花一万多给人送礼这事，现在说起来好像就是个笑话。 老周懒得跟大哥打嘴仗，当初又花钱又托关系的给周礼找了个好学校，求爷爷告奶奶的进去了，周礼这小子倒好，三天两头叫家长，老周一个大男人过去像个孙子一样被班主任训，他早就受够了，反正周礼这垃圾成绩在哪儿拿毕业证都一样。 后来有更多的机会和付小芸接触，只是那女人刀枪不入，眼里丁点容不下他。 黏了小半年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他也想过来硬的，可是付小芸好像心里有人，他不忍，也不敢再往下走一步。 老周把付小芸按在副驾驶的那天，他捏着她的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依旧镇静的脸。 “你这女人，拒绝会不会？有人看上你，追你，你如果不喜欢，要让他滚蛋，知道吗？” 付小芸依旧用第一次见他的眼光看他，她不说话，只是红了眼睛。 老周松开了手，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就捻灭在烟灰缸里，下车绕过来给付小芸开了车门。 付小芸从他车上下去的时候，没抬头，但是留了句“谢谢”。 他为付小芸做了很多，比如帮他们一家三口租房子，帮她弟弟安排工作，带她父母定期体检，后来她父亲住院，他托人找的医院的主任，痊愈之后，他开车给他们一家三口送回到家里，然后在付小芸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张穿着警服的黑白照片。 付小芸说，那是她心上人，如果还活着，会比老周更帅，更有魅力，对她更好。 回家的路上，老周开着车，听着歌，嗓子有些堵。 到家之后，他坐在客厅抽烟，不知过了多久，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周礼，他挑着嘴角笑。 “付小芸夸我帅，说我有魅力”。 周礼冷笑一声，看了看满了的烟灰缸，摇了摇头上楼了。 老周低着头笑，周家祖坟是不是风水不好，他看上的怎么净是折磨人的娘们。 …… 店里 等老周回过神来，周礼已不见了身影，他起身走出去，开着车也走了。 第3章 想参加拳赛 周礼骑回了摩托车，他也不打算回学校上课，给冯琦发了短信，在校门不远处等着他。 不一会就看到跑过来的冯琦。 “早知道我今天也不来了，上午睡得我想吐，教导主任盯得又紧，跑都跑不掉”。 坐上摩托车，他顺手抓了一下周礼的腰，一瞬间，周礼就想到了昨晚的梦，右胳膊肘本能反应的就顶开了冯琦的胸口。 冯琦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骂“你什么毛病，推我干什么”。 周礼让他离远点。 冯琦揉着胸口骂骂咧咧。 两个人在网吧呆到了天黑，晚上教练打来电话，让周礼来酒吧玩。 周礼拉上冯琦就过去了。 到了酒吧卡座，冯琦过去抱着教练腻歪。 “王哥，打拳又赢了多少钱，我们好久不跟着哥哥吃肉了”。 冯琦也会打拳，和周礼都是王哥带出来的，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偶尔带他俩去看自己打拳赛。 后来，他俩16岁的时候，王哥给他两瞒报年龄报名了比赛，冯琦先打，可是他不敢上去，在下面瑟瑟发抖，所以周礼就先上去打，毕竟有着年龄差，周礼输了，牙齿里裹着血，并不甘心，冯琦看到后更是不敢上去了，周礼凑到他耳朵边上。 “奖金六千！” 冯琦一听就上去了，他需要钱，他妹妹有病。 结果没什么好说的，两个小子都输了，不过最后冯琦仍然得到了六千块钱。 王哥也报名了比赛，赢了。 然后把赢的钱充到了冯琦妹妹的医院卡里。 冯琦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心里有数，谁也替不了谁过苦日子，他认命，更认朋友，心大，索性日子也算充实。 …… 酒吧 王哥问他俩怎么来的。 周礼晃了晃摩托车钥匙。 王哥把果盘推到他俩面前，说“知道来玩还骑车，吃点水果滚蛋吧，比赛没戏，老周给我下的死命令”。 周礼拿过桌上刚开的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我参赛，赢了钱归你”。 上一年，周礼高二的时候，王山海实在喜欢这小子打拳的劲头，瞒着老周给他报名了18岁拳击比赛，没想到还打赢了，虽说肋骨骨折躺了大半个月，但是王山海是真的过足了瘾，台上的周礼太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了，因为年少，所以无所畏惧。 老周到现在提起这事，还有杀心，王山海笑着摇头。 “这次，就算你把你的小女朋友送我，我也帮不了你” 桌上的朋友笑成一团。 女朋友三个字，他稀里糊涂的又想到了吴念，喝了一口酒，下意识说。 “想得美” 一桌人大笑起来，调侃着周礼想女人了。 冯琦笑的最开心，他可是见过周礼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一脸认真的样子，周礼用水果上的签子扎他。 一瓶酒喝完，王哥也没松口，周礼也没了兴致，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了他，起身准备回去。 冯琦拿过钥匙，说他没喝酒。 王哥又夺回来，说他技术不行。 冯琦又连忙去追周礼，要蹭出租车，他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 隔天去学校，他还在想报名比赛的事情，那种畅快淋漓的出拳与本能的躲闪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体验，疼是真的，但尽兴也是真的，打的时候感觉不到多疼，就是下了台子后劲才上来，但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就是人性。 进门就看到趴在桌上的吴念，她怎么总是这么困。 他走过去敲了敲桌面，吴念连忙起身闪开，揉了揉眼睛。 昨天他没来，桌上有几张对折好的空白试卷，他一把塞进了课桌里面。 今天最后一排是值日生，后排只有两个女生，另外一个女生喊吴念一起擦黑板，吴念跟着往前走，站到讲台上两人一左一右，吴念的个子高一些，踮着脚把上面的擦干净，擦完之后，两个小姑娘走到教室外面，下楼去洗手。 上课铃响了，两个女生也走了进来，洗了脸，吴念额前的头发还是湿的，下巴还挂着水珠，她坐回到座位上，用袖子擦了一下下巴，周礼隐约听到小姑娘轻声喘气的声音。 枯燥乏味的课，吴念安安静静的一边听一边记，有时候会捂着嘴轻轻咳几声，周礼拿着笔在试卷上画画，画摩托车，画呲着牙的法斗，画老周的手串…… 熬到下课，冯琦走进来送饮料，吴念刚下课就出去了，冯琦坐在吴念的座位上，给周礼看他上一节课的排位战绩，他双手握着手机，胳膊肘压在吴念的笔记本上，因为手上的动作，带着胳膊肘下的笔记本有些发皱。 周礼拽着他的后衣领让他起身，冯琦一脸茫然的站了起来，周礼让他往旁边站，别离他太近。 冯琦瞬间撇下了嘴。 “我说，你不能因为有了个女同桌，就有洁癖了吧” 吴念回来了，见座位边有人，就站在教室门口等，双手放在上衣口袋里，眼睛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学生从她旁边走过，好像是穿透了她的身体，那一刻，她的眼中似乎只有远方，再无其他。 周礼让冯琦走。 冯琦骂骂咧咧的走了，把饮料又带走了。 路过吴念，走了过去，又扭头走了回来，微微弯腰看小姑娘的眼睛。 “小妖精，哼” 吴念被吓了一跳，上身本能的微微往后倾。 座位上的周礼吐了一句脏话。 吴念回到座位上，看着有些皱的笔记本，用右手手掌压了压就合上了。 周礼总觉得这个小姑娘气场太弱了，磨磨唧唧的，也不爱说话，没什么存在感，好像别人怎么对她她都不在意，对她坏，她不在意，对她好，她也不往心里去。 上一节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不多，吴念自己上去擦完了，回到座位上拿湿巾擦着手，左手的小拇指仍然有着明显的肿胀，用湿巾一带而过。 …… 中午放学，周礼和冯琦出校门吃饭，饭桌上，冯琦边吃面边问周礼。 “你说，哪所大学能接纳我们？” 周礼往面里加了点醋，搅了搅，然后勾着嘴角笑。 “你家迁祖坟了？” 冯琦翻了翻白眼。 也是，就他俩这水平，去高考也就只会写名字和考号，考号还得抄。 “那高考完，你准备干嘛” 周礼想了想，回答说“打拳，比赛，跟着王哥混日子吧。” 冯琦听了肩膀都落下去了，周礼还能混日子，他可没那闲工夫，他得找地方打工赚钱，这一辈子莫名就看到了头，让他在此刻有些懵。 第4章 是她 班里，传来了坏消息。 高考之前没有周日了。 好消息是，周六周日不用上晚自习。 高考前最后的冲刺开始了。 班里一片哀嚎，付小芸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宣布完几件事情就走了。 英语课，后排倒下一大片，老师向来不在乎差生，只要他们不扰乱课堂就可以。 吴念英语不太好，听的昏昏沉沉的，旁边的周礼早就睡熟了，她看着窗外，好小的一片天空，真干净啊，云似乎在动，她盯着那块云有些愣神。 班里晚自习，周礼去了网吧。 冯琦没跟来，他去医院看他妹妹了。 中间接到教练的电话，让他过去骑车，他们喝酒了。 等他到那儿的时候，教练他们已经喝的差不多了，有两三个已经趴下了。 他还没走过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戴着围裙的吴念。 每只手夹着两瓶啤酒穿梭在酒桌之间，扎起来的马尾随着干燥的风轻微摆动，路灯下，她熟练的用两根筷子开着啤酒，开好之后抬手把筷子插进马尾里面。 周礼看了看时间，离晚自习放学还有一个小时，她怎么会在这里。 走过去坐下来。 教练扭头喊人。 “丫头，这里加一套餐具” 吴念快步走进店里，拿了餐具出来放在了酒桌上。 然后扭头继续繁忙。 教练拿了一把肉串放他面前。 “尝尝，味道很好” 周礼吃着串，时不时的看一眼吴念，却发现，教练的视线也在时不时的看向结账的柜台。 一个女人在柜台前给客人结账，周礼斜着眼看教练。 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教练的胸口。 教练喝了一口酒，低下头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那个柜台的女人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过来，放在了周礼的面前。 周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教练。 那个女人看着周礼笑。 “长这么大了呀，听念念说你们现在是同桌，你们两个小孩子还挺有缘分的” 周礼一脸茫然，又再次看了看教练。 教练站了起来，拿餐巾纸擦了擦手，拍了拍周礼的头。 “那个时候他才八九岁吧，认不出来你也正常” 说完顺手拉起了他，让他喊阿姨。 周礼开口喊了一声“阿姨”。 那个女人笑着点了点头，从上到下的瞅着他。 “长这么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周礼越听越迷。 教练知道周礼没认出来，他也不着急给他解释。 教练笑着让她先回去忙，改天再一起坐坐。 周礼把喝倒的两个人背上了出租车，又给他们家人打了电话，又把没喝醉的几个人也送走了，路边就剩他和教练。 周礼没开口，他在等王哥开口，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问，问什么。 王哥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递给他，他接住，坐在马路牙子上抽。 王哥低着头看他。 “这是李之茹的妹妹，李之雅” 周礼瞬间抬起了头。 …… 李之茹死了，心脏病复发死的。 李之茹的老公就是周礼妈妈的舞蹈老师，两个人一起出国演出，似乎找到了契合的灵魂伴侣。 后来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周礼八岁生日那天，她妈来学校门口看他，走的时候坐的就是那个男人的车。 老周发现了之后带着周礼走进了李之茹的家，家里只有李之茹和李之雅，卧室里还有个熟睡的小女孩。 老周不同意离婚，也希望李之茹也不要离婚。 李之茹拒绝了，说这样一个男人不值得她为此毁了自己的一生。 老周让她为孩子想想。 李之茹一脸平静的笑。 说她离婚就是为了孩子，她不想女儿有这样一个父亲。 老周回到家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后来才知道。 老周从李之茹家里出来的那天晚上，她心脏病犯了，医院里下了病危，但好在后面救过来了，李之茹劝妹妹，她的身体自己知道，与别人无关，李之雅心疼姐姐，托人找到了老周的联系方式。 她怪老周冒然来到家里，以受害人的态度来教别人做事，然后导致了姐姐心脏病复发，差点命都丢了。 老周实在是没精神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听到丧命这些字眼，他的情绪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那个时候他甚至觉得，大不了一命抵一命，索性就让王山海代他去和李之雅谈，代他去医院看看李之茹。 后来两个人因为王之茹的病经常在医院见面，王山海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心疼李之雅，两姐妹不敢让父母知道，从头到尾就只有李之雅一个人跑前跑后，他见过李之雅躲在角落里哭的样子，见过她坐在长椅上吃泡面的样子，见过她笑着给姐姐宽心的样子，也见过她照顾孩子的样子… 王山海后来和老周谈过这个事情，老周不在意，说两码事。 可是慢慢的，李之雅也不联系王山海了，姐姐出院了，恢复的还可以，她自己也劝自己算了，不想再让姐姐为了这事伤身又伤心，甚至不再接王山海的电话。 直到半年后，李之茹死了，吴念的爸爸回来了，打算接走女儿。 李之雅死都不肯，最后没办法，拨通了老周的电话。 希望他帮帮她，求他在前妻面前帮她说句话，孩子太小，对她来说是累赘，可是孩子是她姐姐的命。 老周本不想再与这件事有什么瓜葛，便拒绝了，只是告诉了王山海，王山海就带着律师过去了。 帮李之雅留住了姐姐唯一的女儿。 李之雅也终于放下心结，与王山海成为了朋友。 直到有一天，王山海正带着周礼打电动，后来接到李之雅的电话，问他有没有空帮她搬一下家。 他看了看玩得正嗨的周礼，给老周打电话让他过来接走孩子。 老周正忙着采购店里需要的器材，没时间过来，听了缘由之后让他带着周礼去，他本就跟李家姐妹没什么怨恨，只不过自己有心结而已，大人的事情与孩子无关。 到了之后王山海就开始往楼下搬箱子，李之雅也拿了些碎小的东西下楼。 没人注意客厅里的两个孩子。 周礼看着正在凳子上收拾衣服的小姑娘。 对她没什么好感，他知道刘女士就是跟她爸跑了，看着她慢悠悠的叠着衣服，他走过去，一脚踢开了脚边的箱子。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周礼看着她的表情，弯下腰盯着她的脸看。 “你爸就是一股斯文败类的味道，所以你也是一副装模作样的皮囊” 小姑娘听了低下头没应声。 周礼有了报复之后的痛快，坐在沙发上玩起了王山海的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的东西越来越少，都搬完后，李之雅说请他们吃晚饭，王山海说算了，搬家很累，让她好好休息。 两个孩子再见面是一个星期之后，李之雅新家收拾好了，请了一些朋友去吃饭，王山海也是其中一位，周礼正好周末，就带上他一起去了。 到了之后，大人都在电视前聊着日常，王山海在厨房帮忙。 周礼被李之雅塞进了小姑娘的房间。 她冲着他笑笑。 周礼不理她，也不看她，自己坐在凳子上发呆。 小姑娘坐在床边，趴在桌子上写试卷。 门突然打开，李之雅送进来两杯果汁，放在了桌子上，让他们两个再等等就可以吃饭了。 李之雅走后，周礼并没有其他动作。 小姑娘起身端了一杯果汁走过去递给他。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坦然的人，心里一股火瞬间就起来了，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双同样漠视的眼睛。 他的妈妈，眼里从未有过他这个儿子，从未。 一直都是那么冷清的眼光，现在回想起来就连笑着的时候都充满了算计。 他左手凶狠的推开了果汁，右手本能的捞起了身边的一个物件，铆足了力气甩过去。 下一秒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小姑娘左手捂着耳朵，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了下来。 鲜红的血让他反应了过来，他低头看手里的东西。 一个书包，侧边网兜里一个圆规露着头，圆规尖上隐约带着血迹。 门被推开，李之雅第一个进来，被她手臂上的血吓到了，抖着双手问哪里流血了，还是王山海，第一时间抱起了她，送到了医院。 老周拉着周礼站在病房外面等。 他缓缓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从来都不知道周礼心里会这么大的怨恨，大人的事情他无法干涉，所以他去恨另一个孩子。 这时王山海走了过来，他挨着老周坐下。 两个大男人此刻，看着九岁的孩子，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之雅带着小姑娘走出来的时候，老周蹲下身，拉着她的小手说着对不起。 小姑娘低着头抽泣，满脸泪痕。 周礼一直都靠着墙站，他不看她，扭着头看向别处。 李之雅带着小姑娘离开了，拒绝了王山海送她们。 从那以后，两个孩子再也没见过面了。 第5章 吴世明 晚上，周礼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小姑娘原名叫吴忧，从李之茹去世之后就改了名字，叫吴念。 原来是她。 教练还说他看上李之雅了，很多年了，他年纪不小了，李之雅因为吴念也一直没结婚，他想照顾她俩，所以顺道让周礼去见了一面。 周礼用手臂挡着双眼，漆黑的房间，他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他早就明白，错的从来都不是李之茹，也不是老周，更不是吴念。 他的确失去了妈妈，可吴念也没了爸爸，更没了妈妈。 那个时候，他恨所有人。 可是吴念，她不恨，她喊老周“叔叔”，喊周礼“哥哥”。 这个夜晚，周礼注定要失眠。 …… 第二天周礼来到班里，没看到吴念，他走进去坐下，看到桌面上的笔记本，很干净的字迹，和她这个人一样。 吴念来的有些迟，跑着进来的，坐在旁边微微喘着气。 老师走进来开始上课，周礼背靠着墙面，低垂着眼在想着什么。 大半节课，周礼都没动，他在脑海里回忆了很多事情，他不想回忆，但是控制不了，很多事情自己就涌了出来，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有些累。 吴念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哪怕她昨天晚上见到了他，也听到了李之雅和王山海说话。 下课之后，前桌的女生扭头问吴念。 “你不发烧了吧，还头疼吗？” 吴念摇了摇头，微微笑着从书桌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她。 “谢谢你昨天帮我打扫卫生”。 昨天最后一排值日，周礼早就跑了，六个男生就剩两个，吴念还发烧了，班主任让她提前放学了。 周礼瞅了吴念一眼，昨天晚上没发现她发烧，拿着啤酒倒是忙的很。 班里叽叽喳喳的，好学生和差生有着明显的边界划分，差生永远都在嬉笑打闹，而好学生永远都在低着头刷题，吴念也是每天都在做试卷，她做着好学生的事情，却坐在差生的位置。 中午冯琦喊他去吃饭，周礼还没睡醒，懒得动弹。 冯琦坐在一边等他清醒。 过了一会，吴念手里拿着一个油饼走了进来，油饼里夹了一些素菜，她看到冯琦和周礼还在座位上，乖乖的站在教室门口吃。 没多久，周礼睁开眼，就看到门口低着头吃东西的吴念。 冯琦催他出门吃饭。 他起身走出教室，路过吴念身边，瞥了一眼油晃晃的饼，看着就不好吃。 两个人到邻街吃了一盘鸡，冯琦连吃带打包，只要吃肉他都会打包一份，晚饭。 吃完饭冯琦先回学校了，周礼站在路边抽烟，抽完烟他才往学校走。 回到教室里，吴念不在，他坐到座位上，右手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大概五分钟后，吴念回来了，脸上带着些许水珠。 周礼心里终究是别扭的。 有一两次，他动了动嘴，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或许是自己性子生硬惯了，又或许是因为有些心虚。 差不多睡了大半个下午，似梦非梦的，搞得头有些疼。 放了学，周礼依旧不上晚自习，骑着摩托车就走了。 回到俱乐部，教练不在，在李之雅那里帮忙，喊周礼过来吃肉。 周礼想了想，拒绝了，他现在还面对不了，顺其自然吧，不想面对就不面对吧。 就这样，依旧都是陌生人，吴念好好学习，周礼好好睡觉。 直到一周后... 周礼正趴在桌子上玩游戏。 付小芸敲了敲后排的窗户。 “吴念，出来一下”。 吴念起身走出去，看到了楼下站着的李之雅。 其实，付小芸人很好，有时候也会很暖，只是身为班主任，态度不得不强硬一些。 每次李之雅来，付小芸都会特意来班里喊她。 为了李之茹的祭日。 …… 吴念跪在碑前，抚摸着妈妈微笑的照片。 她来这里很少说话，小的时候会哭到喘不上气，后来年龄越大，情绪越稳定。 相反李之雅给姐姐说了很多事，说吴念的成绩，身高，体重，嫌弃吴念吃的少，又说她新开了一家烧烤店，还说她想结婚了，下次把他带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走过来一个人。 一个男人。 吴世明，吴念爸爸的表弟，因为原来住在同一栋楼，经常来家里喝酒，吴念喊他“表叔” 吴念妈妈去世之后，吴念爸爸出国前嘱咐他，如果吴念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因为吴念从来不会主动找他，再穷再苦也不会。 她连爸爸也不喊了，生活费学费，什么都不接受，甚至把钱捐了出去，以李之雅的名义。 李之雅看到他，没有打招呼，她从来不和他讲话，刚开始她也闹过，骂他扰了姐姐清净。 后来时间久了，吴念也长大了，劝她算了，吴家人，除了她，总该来一个的，哪怕是赎罪呢。 李之雅让吴念跟妈妈说再见。 吴念拍了拍碑，没说话。 离开了。 吴世明站在碑前，回头看着吴念的背影。 “小茹，你看，女儿越来越像你了，越长大越像，尤其是眼睛和嘴巴” 他的大拇指摩擦着食指，想象着小姑娘柔软的双唇。 等到吴念的身影消失了，他才缓缓蹲下身来，抚摸着李之茹的照片。 “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他低声细语的，好像真的在哄人。 夜里，吴世明回到了原来那个房子，吴念从小长大的地方，从李之茹死后，吴世明就把这里买了下来，每次去看完李之茹之后，他都会回来，打开门，换好拖鞋，然后打开客厅的电视。 就好像他是这个家的主人，一直都是。 他会在这个时间段里获得片刻病态的安宁。 他坐在沙发上想着很久以前的事情。 …… 第一次见李之茹是在一家小饭店，她是他的相亲对象。 本来聊的还可以，他甚至挺满意的。 后来发展的虽然慢了些，但是两个人都有足够的耐心，吴世明很照顾她，跟照顾小孩子一样，他那个时候觉得很幸福，第一次体验到心动的感觉，直到那天下雨，表哥开车来接他。 就一眼，就那一眼。 所有的事情都乱了，李之茹看上了他的表哥。 原来和吴世明相敬如宾的关系瞬间打回了原形，李之茹甚至开始避嫌。 他问李之茹为什么，李之茹年龄也不大，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哪里说得出为什么。 他不甘心，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内心太懦弱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亲眼见证他们结婚，生女，他依旧不甘心。 他和他们买了同一栋楼的房子，开始频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穿插在他们的一家三口里面，以正常的姿态维系着自己慢慢病态的不甘。 他会经常带吴念出门玩，会抽空接吴念放学，会在吴念父母出门比赛的时候照顾吴念，会哄吴念睡觉，甚至在吴念需要家长签字的时候，在试卷上写上他的名字。 所以，吴念小时候甚至觉得吴世明比爸爸还要好。 这也是她允许吴世明可以出现在妈妈碑前的主要原因。 吴世明也算是吴念半个家长了，那些年，他也曾真心代每一个人，他本以为他会慢慢放弃的，也会慢慢退出他们的生活。 可是李之茹生病了，表哥不但不好好照顾她，竟然和其他女人风花雪月，他看着李之茹皱着眉喝药，没完没了的药，看着她慢慢掉头发，看着她躲在卫生间哭，看着她拿着化验单颤抖… 而本应该时时刻刻陪在身边的丈夫，却每天将舞蹈比赛挂在嘴边。 他也曾质问，有什么比命还重要，可男人的根如果都开始腐烂了，用多好的药也是无用功。 终于，他们还是走到了最后一步，他们离婚了，吴世明真的很开心，他不怕李之茹有病，不怕癌症，什么都不怕，他要她，他甚至把房子都卖了，准备给李之茹看病。 可是，终究老天是没看到他这个人，他这个活生生的人。 李之茹死了。 他的心也一起死了。 只有每一年李之茹的祭日那天，他的内心会略微有些不一样，不知道是做样子给自己看，还是给李之茹看。 直到上一年李之茹的祭日，他在微弱的阳光下，从吴念的脸上看到了李之茹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李之茹回来了，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可是越仔细看，模样越模糊。 是十八岁的吴念，小姑娘早已长成了随时盛放的花朵，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间就开始跳动，一如他刚开始见李之茹的时候。 他笑了，看着碑上的照片，他久违的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惊喜和期待，就好像仍旧是年少时的吴世明，期待着下一次与心上人再次想见。 她回来了。 第6章 依旧是陌生人 从那以后，他会经常接吴念放学，告诉她女孩子夜晚不能一个人走夜路，会给她零用钱，会在离家差一个路口的地方放她下车，会让她不要跟小妈提起，会告诉她不要让小妈生气… 也会在车上抱抱她，会把头埋在吴念肩膀上说自己很累，会拉着吴念的手去她原来的家看一看… 吴念从不和李之雅提这些，吴世明在她心里，是有些位置的，他说的也对，小妈知道了只会不开心，她总要有自己的新生活，总要有自己的家，她可以没家，小妈不行，妈妈知道了会很伤心。 周六，吴世明在学校门口等她，晚上没有晚自习，他带吴念回了原来的家。 他在厨房做了很多菜，吴念在客厅写作业。 直到那一刻，吴念还是知足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她还有小妈，还有表叔，最起码，这个世界上，她还是有可以依靠的人。 可是，吃完晚饭，吴念在刷碗的时候，吴世明从背后环抱住她。 “我是谁”他问 “小…叔” “你原来最喜欢喊我世明的，乖，喊我世明” 吴念喊不出口，微微摇着头，不知道如何应对。 吴世明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显现身姿的姑娘，李之茹的脸好像活了过来… 他有些难以自控，低头靠近吴念的脖子。 吴念本能的蜷缩起肩膀，这是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男人气息，她开始挣扎。 吴世明从后面紧紧压着她，顺着脖子拉开了她的领口，重重的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真真切切的疼痛，让吴念哭出了声音。 她不再喊“小叔” 她喊“妈妈”，一遍又一遍。 吴世明慢慢松开口，抬头看着吴念，熟悉的眼睛满是泪水，她在发抖。 吴世明盯着她的侧脸看，吴念身上，有时候真的很像李之茹，可又有些时候感觉却越来越少，那种熟悉，越想抓住越稀少。 待久了，最后吴念就只是吴念，一个孩子。 他开车送吴念回去，在吴念下车时拉住了她。 “念念不会告诉小妈，小叔欺负你了吧。” 吴念不说话。 吴世明笑着说“小妈要有自己的生活了，念念长大了，不能总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就这一句话就够了。 她自然是张不开口的，毕竟，小妈真的要开始新生活了。 渐渐的，吴世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有时候温柔，有时候严厉，有时候霸道，吴念越来越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觉得他恶心。 是那种带有欲望的恶心，她不是小孩子了，很多动作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开始拒绝他的拥抱，拒绝他的牵手，甚至拒绝他靠近。 吴世明冷笑，笑她们母女二人一样，无论他付出了多少，在他们眼中，自己永远是不值钱的，明明他把心都掏给她们了… 他对吴念的耐心明显在减少，会强迫她吃完他做的晚饭，会让吴念坐在他身边看电视，吴念有时不听话，他就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的问她“为什么”，吴念很害怕，最后会瑟缩的坐在他身边，他依旧会温柔的抚摸吴念的头发… 她在自己长大的地方，咬着牙度过每一关。 她终究是一个人熬过了很久，吴世明在她的耳边不止一次的说，如果李之雅来找他，他就杀了她，再杀了吴念，然后再自杀，到地底下，还是一家人，然后他要做吴念的爸爸。 吴念无论听多少次，内心的恐惧都不会减少，她毕竟也还是个孩子。 …… 深夜里，吴世明看窗外零零碎碎的灯光，真好啊，他们都有家… 关掉了灯，他走出了门，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他苦笑。 不知道李之茹是哪一颗星星，如果哪一天他死了，也能变成星星吗，应该不会，就算死了也充其量会变成空气中的一粒灰尘。 …… 李之茹祭日第二天，吴念如往常一样去上学。 周礼走进来，就看到了正在喝豆浆的吴念。 他走过去，第一次从她身后挤了进去，吴念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继续喝豆浆。 微肿的眼睛，让他怔了一下。 他倒是从王哥嘴里知道昨天是李之茹的祭日，只是当时内心毫无波澜。 但此刻，看到小姑娘微肿的眼睛，他心里莫名有些低沉。 他到底是老实了很多，没怎么打游戏，也没怎么睡觉，甚至也不怎么抖腿了。 反倒是吴念没什么反常，只是总在课间打瞌睡。 周礼因为她课间一直趴着睡，连烟都没机会出去抽。 中间实在是憋不住想去厕所，还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咬着后槽牙去了趟厕所。 周六周日没有晚自习，吴念放了学就去李之雅那里帮忙。 王山海也在，吴念喊他“王叔” 王山海笑着点点头，想到了周礼。 他给周礼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周末，生意比平时好。 周礼正在网吧打游戏，张口就说不去，然后就挂了电话。 不过半个小时以后，他还是来了，骑着摩托车。 王山海没注意他。 反而是周礼，远远就看到吴念。 拿着纸笔记着客人的餐，点完之后就撕下来放在了前台，李之雅熟练的敲着电脑。 他丢了烟，走进店里，到前台喊了声“阿姨” 李之雅看是他，连忙让他自己找位置坐，喊吴念去给周礼拿一瓶饮料喝。 王山海走过来递给他一盘串，让他送到四号桌。 他哪里知道四号桌的位置… 不远处的吴念接过周礼手里的餐盘走了出去，走到一张桌前放下，又返了回来。 他不熟悉这里，只好站在一边看他们忙碌，在人群里找小姑娘的身影。 天气越来越好了，吃烧烤的越来越多，路边烧烤本来就是什么人都有，拉你一下，碰你一下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在一旁站着看的周礼倒是莫名看不下去，小姑娘也不是小孩子了，被大男人拉一下，碰一下的，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其实明白，在这里，她不是吴念，不是学生，也不是孩子，她只是个服务员。 忙完一阵，能稍微喘口气，吴念站在前台和李之雅对着之前的菜单。 长长的袖子遮住了她的双手手腕。 周礼想起了她手腕上的淤青。 吴念对完菜单，拿着水杯走了出去，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面喝水，她很喜欢看客人吃喝的样子，像极了幸福的生活。 周礼走过去，从手腕上摘下了自己的护腕，递给了吴念。 吴念抬眼看他。 周礼指了指她的手腕。 吴念接过来戴了上去，朝周礼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周礼没应声。 吴念跑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又走过来递给他。 他不爱喝白水，喝饮料喝习惯了。 不过他还是喝了一口。 凌晨两点多，人才慢慢减少。 李之雅赶紧让王山海带着周礼回去睡觉，第二天还上学。 王山海明显不太想走，还想帮她收拾店里，吴念也拿起背包准备回家睡觉。 周礼因为吃肉的时候喝了几口啤酒，王山海让他打车回去，把摩托车放到后面车库里面。 李之雅让吴念去拿钥匙开车库门。 到了车库，吴念跺了一下脚，声控灯就亮了起来，车库的卷帘门有些生锈，不太好拉，小姑娘使着劲也不太顺利。 周礼从摩托车上下来，用右胳膊肘顶开吴念，两手猛然把卷帘门推了上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停好车子，人还没出来，灯就暗了。 吴念站在外面又跺了一下脚，灯亮。 周礼一手扶着摩托车，一手插在口袋里，面对着吴念站着。 灯又暗了，吴念跺脚，灯亮。 周礼不动，借着黄色的光看吴念。 因为一直忙，吴念额头微微出了汗，双唇有些干，小姑娘总是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舔一舔嘴皮。 灯又灭，周礼才动身往外走。 吴念见他出来，从一旁拉了一个破旧的凳子，站上去扶着墙抬手去拉卷帘，她微微踮着脚，破旧的凳子在她脚下有些摇晃，周礼的心就随着凳子晃了起来，口袋里的拳头紧了紧，也没伸出来。 锁好门，吴念小跑着走了，周礼坐在了那把破旧的凳子上，凳子的松动并不是很厉害。 还没他心跳的厉害。 周礼打车回了家，躺在床上发呆。 怪不得吴念每天都打瞌睡。 …… 第二天课堂上，老师宣布着从今天开始，一周一考试，每周的成绩单会贴在后墙上。 上次的考试成绩已经贴了出来。 周礼从来不关注成绩，不过下课之后还是在路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吴念的语文0分，数学也是0分。 不应该啊，平时小测试，小姑娘两门的成绩并不差。 那应该就只有缺考了，怪不得小姑娘会坐最后一排。 周日本来是假期，可是因为高考取消了，班里的学习情绪并不高，就连吴念也是哈欠连天。 周礼更是烦躁，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赶紧高考得了，考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他又看了看吴念，反正王哥跟李之雅要结婚了，他不怕见不到吴念。 付小芸在课间把周礼喊了过去。 周礼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看着付小芸也不说话，付小芸坐在椅子上拿着周礼的成绩单。 “本科不说，专科还是可以试试的” 周礼不应声，他不适合学习，一学习就烦躁的很，想死的心都有，哪有什么精力再去读几年大学。 付小芸最近也是被老周的电话打的烦，自己亲爹的话都不听，她一个班主任的话又能有什么用。 但是老周帮她太多了，她没法不管周礼，所以她向来是将心比心，一切从周礼的立场想问题。 周礼突然问。 “吴念的成绩，可以考什么大学” 付小芸想了想说“二本以上吧，如果发挥的好，一本也是可以想的” 她看了周礼一眼笑了 “知道差距了吧，她之前因为家里有事缺考了两门，分班才到了我们班，不然说什么也是一班的学生” 无论考哪里，总要回家吧，反正李之雅和王哥都要结婚了，想到这他似有似无的挑了挑嘴角。 又被念叨了一会，周礼实在是站不住了，直接转身走了。 付小芸白了他背影一眼。 臭小子，还不让说了。 回到班里，吴念正在喝水，他迈步过去，从她背后“嗖”的一下挤了过去。 正在喝水的吴念没反应过来，水撒了一身，幸好是温水，校服拉锁那里湿了一半。 她拉了拉外套，把水杯放下，就只是用纸巾擦了擦。 前桌的女生让她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外面晾一下，一节课就能干。 吴念摇了摇头说，没事。 他还没坐下，无意中踢到了凳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吴念离得近，本能的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低头瞅她，声音沉沉的 “看什么” 吴念突然不敢抬头了，撒在桌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净，就这样用袖子直接盖上去了。 周礼看小姑娘这反应，分明是怕他，让他再次注意到她耳后的疤，莫名觉得烦躁。 不安分的腿时不时的抖一会，翻书的声音也不小，有时候会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喘气声… 吴念和前桌的两个学生，在小心翼翼中过了一天，前桌的男孩子拼了命的把凳子往前挪，甚至带着课桌往前挤了挤。 放了学，周礼就走了，晚自习对周礼来说根本不存在。 他摩托车还在李之雅店里，所以打车回了俱乐部。 王山海刚带完课，正准备去冲澡，周礼皱着眉头回了房间。 教练看多了周礼的臭脸，没在意。 等王山海洗完出来的时候，浑身赤裸的他被坐在换衣凳上的周礼吓了一跳。 “你踏马有什么病” 周礼不理他，只是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王山海穿起了衣服，看着周礼不说话。 周礼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这样，阴沉沉的，问也没用，他都习惯了，所以懒得搭理他。 王山海穿好衣服往外走，周礼喊住他。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下个月” 周礼点了点头，又问。 “你们以后住哪里？” 教练又走了回来，也坐在凳子上。 “住我那里啊，都结婚了肯定住一起了” “吴念也和你们一起？” 王山海听到吴念也皱了皱眉，本想让小姑娘也一起搬过来，但是小姑娘好像不愿意。 “她不过来，也许是小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不过反正也快高考了，等她考上大学了她就住在学校了。” 周礼笑笑说“或许是怕打扰你们” 王山海揉着周礼的头发哈哈笑。 晚上，周礼躺在床上，思绪很多。 吴念是要去上大学的，他考不上。 她要住在学校里面，他还在老地方。 她会在大学里认识很多朋友，男男女女，会有新的生活，他还是老样子，打拳，打游戏，混日子。 原来还以为王哥结了婚，不怕见不到吴念，可现在想想，他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王哥结了婚，他和吴念依旧只是陌生人。 陌生人… 第7章 喜事将近 隔天回到学校，他看到吴念，想起来昨天和王哥的谈话，咬了咬牙。 吴念真的很少讲话，闷闷的，就只知道听课记笔记做试卷，或者课堂上时不时打打瞌睡，再晃晃脑袋，喝口水。 周礼甚至觉得这小姑娘也许都不知道什么叫开心，什么叫高兴。 他看过前面的小女孩哈哈笑的样子，也听过其他小女孩哈哈笑的声音。 吴念从来不会，他从未见过，所以他觉得她是不开心的，不然谁会不笑呢。 周礼开始在想，她为什么会不开心，为什么不像其他小女孩那样无忧无虑的笑，为什么总是一副安安静静的乖样子，为什么这么唯唯诺诺的小姑娘，让他总感觉有人欺负了她。 如果不是因为周礼知道吴念身上发生的事，都以为吴念就是这样一个岁月静好的小姑娘。 说他淡定是假的… 少年本就是处于悸动的年纪，再加上两个人总是靠这么近，周礼的很多个夜晚其实都是难熬的，他从来不知道成长的道路上，这种煎熬让人如此难耐，如瘾一般，夜里会撕咬你的内心最深处，任你白天多冷静，到了夜晚，都能把你的理智吞噬的不留分毫。 周礼对吴念有了一种难以自控的关注。 晚上，周礼去李之雅那里骑车，店里仍旧很忙，吴念穿梭在客人之间。 周礼走进店里，从李之雅那里拿到了车库的钥匙。 李之雅喊吴念，让她帮周礼开车库门。 周礼说他自己可以打开，李之雅笑笑说，让吴念歇一歇。 吴念从他手里拿过钥匙，就往后面走，周礼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这次小姑娘刚把钥匙插进去，就被周礼推开了，他打开车库门，走进去推车，跨在车上往后倒，摩托车没有打火，声控灯是暗着的。 站在一旁的吴念跺了一下脚，灯才亮。 周礼把车子倒出来停在车库外面，跨坐在车上看她。 吴念对上他的视线，扭过头准备去拉卷帘门。 周礼深吸了一口气，从车子上抬腿下来，走到她旁边。 吴念没注意，从一旁拉出凳子扶着墙踩上去，伸手拉住卷帘往下拽。 身后的周礼咬了咬牙终于伸出了双手，不远不近的护在小姑娘的身后。 吴念微微侧身就看到了身后的周礼。 周礼闪开，吴念从凳子上跳了下来，锁好了门就走了。 声控灯暗了下去，周礼跨上摩托车，打着火，发泄般的轰了轰油门，声控灯受惊了一般的亮了起来，不远处小姑娘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摩托车刹然熄了火。 周礼从口袋中摸出烟，没找到火，认命的闭了闭眼，他莫名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回到店里，李之雅指了指一张干净的桌子，上面两碗面，吴念已经在吃了。 周礼其实吃过了，但还是走了过去，埋下头吃了起来。 吴念也不抬头，有时候会抬手擦一擦鼻尖上的汗，周礼吃了几口，终究是吃不下了，他抬头看着对面认真吃面的小姑娘，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可是不说点什么，周礼又憋的难受。 直到吴念快吃完了，周礼把自己那碗面推到了她面前。 吴念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周礼被她的眼睛盯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愣了愣，起身走进店里，和李之雅说了一声，准备回家。 再回头，吴念依旧在吃，只是吃的是周礼那一碗。 周礼从她身后走过。 “走了” 他说。 声音不大，吴念听到了。 周礼骑着车走了。 …… 第二天回到学校，周礼难得来早一次，吴念倒是姗姗来迟。 带着一股清洗剂的淡淡香味，她坐了下来，右手第一时间拿起笔，左手才开始找书。 周礼再次注意到她左耳后面的疤，几年过去了，竟然还是留下了疤，当时她很疼吧。 一时间，他心里有些苦涩，明明她和他遭受了一样的事情，他却那么不懂事，她却冷静的像个大人。 中午他和冯琦去医院看了妹妹，老样子，定期化疗，说不出的无奈与心疼。 下午回到学校，因为心情不太好，周礼总盯着窗外，吴念倒是忙着打瞌睡。 实在困得厉害，她会用手掐自己的大腿，一边掐一边打哈欠。 周礼看得多了，甚至觉得吴念有自残倾向。 后来，吴念困意挡不住，掐大腿也没有了效果。 迷糊中，周礼凑近她，轻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吴念瞬间就清醒了，扭过头看着他，眼睛都忘记眨。 周礼斜着眼瞅她。 不说话。 吴念抿了抿嘴，向前看着黑板，也没了动静。 周礼挑起嘴角笑了笑，看着她睁不开眼睛还强撑的样子，他没忍住，终究还是逗了逗她。 …… 王山海和李之雅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一个大男人身上压不住的兴奋和精气神。 一周有三四天都在烧烤店帮忙，老周说他没出息，跟没见过女人一样。 吴念也明显有些不一样，她会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张日历上面有个大大的红色圈圈，她有时候会拿出来看好几次。 周礼会时不时瞥一眼，看她在笔记本上写下需要准备的东西。 周礼也因此生出了些期待。 婚前一周，李之雅的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 学校清明节放假，所以周礼也来帮忙。 他站在有些空荡的客厅，看着忙碌的小姑娘，他第一次有了想有自己房子的冲动。 王山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喊吴念过来。 “丫头，你真不跟我们一起？” 吴念摇摇头，不说话。 王山海给吴念买了一个新手机，存下了李之雅和他的手机号。 吴念接过手机，握在手里笑了笑。 还有些零碎东西，王山海搬了下去，李之雅在厨房开始做午饭。 吴念拿着手机看了又看，多了些欢喜。 一直站在窗边的周礼，看着小姑娘手里的手机，有些出神。 中午饭，四个人围坐在餐桌上。 王山海和李之雅坐一边，对面是吴念和周礼。 明明是她生活的地方，小姑娘反而有些放不开，没夹几次菜。 一直低着头吃着干干的米饭。 李之雅忍了忍，看着吴念，终究是红了眼，她也低着头，微微咬着牙，把眼泪往下压。 吴念一直把米饭吃完，慢慢抬头，看李之雅。 “小妈” 两个字一出，李之雅的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收不住。 她明白，怎么能不明白，吴念终究是长大了，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接受的很坦然，一个小孩子的内心比大人都强大。 李之雅也笑着看她。 “念念，小妈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永远都是” 王山海拍拍李之雅的后背，一个大男人在此刻也有些张不开嘴。 吃完饭，王山海和李之雅去取结婚照。 周礼被留下来帮忙收拾家里的卫生。 王山海临走之前看了周礼一眼。 周礼站在窗前，抬着眼回看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王山海，他想告诉他，他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王山海终究没开口，出了门。 吴念把碗筷放好，从厨房走出来，拿着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周礼看着客厅零碎的东西，不知道怎么收拾。 于是从吴念手里拿过了扫把，慢悠悠的开始扫地。 吴念就开始收拾客厅，小姑娘的身影在客厅走来走去，牵引着周礼的视线。 很快就把客厅收拾好了，终究是少了一个人，家里的东西少了很多。 客厅里有些空落落的。 吴念坐在沙发上，看着空空的茶几桌，想着以后要一个人生活，有些发愣。 周礼扫完地，把扫把放回了厨房。 走到离吴念距离两米左右的地方，他知道他该说点什么，犹豫之间。 吴念抬头看他。 依旧是一脸认真，一如小时候初次见面的样子。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终究是不一样的感觉。 小姑娘倒先开了口。 “还恨我？” 周礼的心莫名就瑟缩了一下，她用的“恨”这个字，他后背有些发热。 直到这一刻，周礼突然才明白自己在别扭什么…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内心是否也受了伤。 他只知道老天在她耳朵后面留下了伤疤，那是证据。 提醒他，年少时的自己终究是伤了她。 他此刻站在她面前，莫名移不开眼，盯着小姑娘的眉眼看。 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开口说了话。 第一句正儿八经的话。 “改的名字很好听” 小姑娘浅浅的笑了笑，没应声。 周礼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摸索着手机。 客厅里安静的有些诡异，他盲目的捣鼓着手机屏幕。 没呆多久，总觉得尴尬 于是，周礼起身打算走了，他叮嘱小姑娘晚上把门锁好，有事就给王哥打电话。 吴念送他出门，让他慢点骑车。 门关上了，周礼咬了咬牙，他想把自己的手机号存进吴念的手机里，想说有事也可以给他打电话。 但终究是忍下了，他总觉得小姑娘心里还是怪他的。 回到家，老周正和大哥喝酒，看周礼回来，喊他过来坐。 周礼过去坐下，拿过老周面前的酒杯抬手送到嘴边，一引而下。 白酒，有点烈，周礼皱着眉感受酒过喉咙的辛辣。 大伯挑着嘴角笑。 老周瞪了儿子一眼，冷哼一声。 周礼没理他两，抬起屁股上了楼。 老周拿过自己的酒杯又倒满，嘴里骂骂咧咧，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晦气。 大伯看着这爷俩，忍着笑，周家的爷们情路可真是坎坷啊，幸好他是不婚主义，单身永远万岁。 晚上，周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突然觉得这么多年，自己活的真窝囊，没个人样，小时候靠老子既当爹又当妈的养活，到现在了，依旧还在靠他老子，学习垃圾，打拳也是垃圾，他突然有些厌恶自己的现状。 而吴念，她努力学习，成绩很好，人又那么善良，软软糯糯的，那么认真的生活，她会考上大学，会去看外面的世界，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会有体面的工作，会有越来越完整的余生。 他们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他又想到了她耳朵后面的伤疤。 那个疤痕会一辈子呆在她的耳朵后面吧。 那一刻，他还不明白，自己其实是内疚的，是想补偿她的。 失眠。 第二天，脑子里好像一群知了在叫，疲惫的双眼发酸，他不想去学校。 可老周在门口等他。 坐上老周的车，他突然开口。 “要不，我不上学了吧” 老周没理他，自顾自的开车，车里的音乐是首嘈杂的dj，老周边开车边晃悠着上身，手腕上手串的流苏跟着主人一荡一荡的。 周礼叹了口气，最近的状态太让人烦躁了，没理由的有些丧，让他莫名的觉得有些累。 到了班里，吴念正在喝水，看他进来，站在一边等他过去。 他慢悠悠的走进去坐下，把背包塞进课桌里面。 吴念也坐回到座位上，把矿泉水瓶盖盖好，拿出了几张试卷开始整理。 课代表站在讲台上开始收试卷，吴念整好之后，连带着前桌女生的一起交了上去。 回来之后，前桌的女生扭着头和吴念碎碎念，试卷里有很多都是瞎蒙的，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批改。 吴念把头也凑过去，轻声细语的说着应该不会，老师也很忙的。 周礼看着两个嘀嘀咕咕的小姑娘，就觉得女生可真是奇怪，说个话，头要靠那么近？大点声说话是怕吓着谁？ 老师走进来，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周礼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氛围，枯燥不说，是真熬人。 吴念也真是典型的好学生了，勤勤恳恳的，就连喝口水都略显匆忙，生怕错过了哪一个知识点。 快下课的时候，周礼画画也准备收笔了，他坐直身体伸了伸懒腰，没注意笔，从桌上滑落了下去。 吴念下意识的弯腰去捡，小姑娘的马尾扫过了周礼的大腿，让他瞬间绷直了身体。 她把笔放回了原位，又继续听起了课。 周礼右手拿起笔，攥在手心里握了握。 下了课，冯琦站在窗户外面喊周礼去厕所，手上却是做了个抽烟的姿势。 周礼还没动作，吴念倒是站了起来，给他腾出了位置。 他抬头瞅她，说 “没那需要” 吴念看了冯琦一眼，就回到座位上乖乖坐下了。 周礼很满意，斜着眼也看了冯琦一眼。 大有一副“赶紧滚蛋”的意思。 冯琦抽了抽嘴角，做了两次深呼吸之后，走了。 没多久，周礼手机上收到了冯琦的短信。 “叛徒！！！” 周礼没理他。 第二节下课，冯琦又来。 站在窗户边上不说话，只是看看周礼，又看看吴念。 吴念也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周礼有些无语，起身准备出去，吴念赶忙站到一边，给他让出位置。 等他们两个都走了，前桌的女孩子扭头问吴念那人是谁，为什么那么凶？ 吴念摇摇头。 上课铃响了，周礼才回来。 吴念起身闪开，他走进去坐了下来，把手里的两瓶饮料放在了吴念的桌子上面。 吴念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 “选！”周礼开口。 吴念看着饮料愣了愣，一瓶脉动，一瓶红茶。 她右手伸出食指，指了指红茶。 周礼拿起脉动，拧开了盖子，又轻轻拧好，放在了她的左前方。 然后拿走了红茶，拧开盖喝了两三口。 吴念抿了抿嘴巴，看了一眼桌上的脉动，没了动作。 一旁的周礼略微心情好，脉动本来就是给她买的，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说，所以才让她选，她选什么不重要，他只是需要个开口的由头。 挺好。 第8章 微妙的相处 中午放学，周礼依旧跟冯琦出门吃饭。 两个人走出校门，商量着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就看到从后面小跑过来的吴念。 好像没看到他们两人一样，过了马路上了一辆车。 周礼看过去，驾驶座上的男人他并不认识，他看到那个男人靠过去给吴念系好了安全带，两个人挨的很近。 冯琦也看到了，问那人是不是吴念他爸。 周礼没应声，他见过吴念爸爸，可这个人，他不认识。 车开走了，冯琦拉着周礼往右走，他决定去吃水饺… 吃完饭，周礼蹲在路边抽烟，冯琦打包了水饺给他妹妹送去。 烟抽到一半，收到了游戏更新的信息，手发痒，他起身，准备去网吧。 因为没骑摩托车，他只能走路过去，虽说只有一个路口的距离，但没有人喜欢走路。 到网吧里面，更新完游戏，他就有些忘我了，反正没骑摩托车，他买了一包烟和两瓶啤酒，悠哉悠哉的玩了一下午。 这两天吴念刚开始自己住，李之雅总是有些不放心，本打算晚上来接吴念放学，王山海想到了周礼，就给周礼发了信息，让周礼顺路把吴念安全送到家，不要让吴念来店里了。 周礼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短信，第一反应就是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时有些发愣，他这不是烟就是酒的，小姑娘哪能受得了。 他给王山海回了短信。 “没骑车” 可是过了一会，那边也没反应。 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下晚自习，然后他起身出了网吧。 打了车回俱乐部，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又打车回到学校门口，蹲在路边等放学。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放学铃响，走读生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他起身盯着大门口，乌泱泱的学生，他有些烦躁，一样的校服，这怎么找… 又过了两三分钟，学生越来越少，仍然没看到吴念，他甚至以为吴念早就自己回家了。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才看到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的小姑娘。 吴念也看到了路对面的周礼，她站在路灯下面看他。 周礼过了马路，走到离她两米左右的距离。 “王哥让我送你” 吴念愣了愣之后点了点头。 转过身往烧烤店的方向走。 周礼一愣，他本来打算等出租车… 看她走在前面，他只好跟了上去。 又不敢离她太近，怕她闻到烟酒味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远不近。 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一个路口，周礼才想起来王山海让吴念直接回家。 “吴念…”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吴念停下来，微微转身看他。 他往前走了两步说 “王哥说让你回家” 吴念微微摇了摇头说 “店里很忙” 小姑娘声音不大，路上的鸣笛声很刺耳。 周礼站在原地不动。 吴念以为他没听到，往他旁边迈了两步。 两个人之间差不多不到一米的距离，她微微抬头看着他说。 “你先回家，我去店里” 周礼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这时手机响了，王山海打来的。 说刚刚忙，没看到信息，问吴念到家了没有。 周礼说，还在路上。 王山海又让周礼给吴念买点吃的，怕小姑娘晚上饿。 他不知道怎么说，就把手机放在了吴念的耳朵上。 吴念抬手接过手机，“喂”了一声。 电话里的王山海一听是吴念，连忙说 “吴念，你让周礼给你买点吃的，你吃了回家睡觉，不用来店里，店里有我呢” 吴念“嗯”了一声，就把手机还给了周礼。 周礼接过去敷衍了几句，电话就挂了。 路边就有小吃，吴念看了几眼，问周礼吃不吃。 周礼摇头。 吴念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周礼快走两步挡在她面前。 吴念抬头看着他说“家里有面” 周礼问“什么面？” 吴念咬了咬下嘴唇说“就是…面。” 周礼不动，等着吴念接着说，吴念抬眼看着他，最后指了指旁边的混沌小摊。 他看过去，觉得有点不卫生，说 “我带你去其他店里吃” 吴念摇摇头，说“不要”。 周礼第一次听小姑娘这个语气说话，声调黏黏的，让他没办法再说什么。 吴念走到摊位上点了一份馄饨，然后从背包里找钱包。 周礼只好走过去，扫了码付了钱。 两个人坐在小桌子上等着馄饨。 老板问“小姑娘，要不要香菜” 吴念摇了摇头说“不要” 老板又问“要醋吗？” 小姑娘点点头说“要一点点。” 周礼盯着看，觉得她有点乖。 馄饨端了上来，冒着热气，很香，很烫… 老板问“两个人吃一碗，够吃吗” 吴念抬头说“他吃过了。” 老板笑着点点头走开了。 周礼问“我吃过什么了” 小姑娘说“酒” 周礼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果然，她闻到了… 吴念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放在嘴边轻轻吹，热气四处乱窜，带着香气。 周礼都闻到了香味。 看着她边吹边吃，周礼微微勾起了嘴角。 吴念吃了一会，周礼起身去买了一瓶水，打开后放在了她面前。 吴念很自然的拿起来喝了一口，凉凉的水让她嘴巴的温度瞬间舒适了很多。 等吴念吃完，周礼递过去一张纸巾，吴念接过去擦了擦嘴巴。 周礼第一次体会到了照顾人的感觉。 两个人起身，又开始往前走。 周礼问“要不要打车？” 吴念摇头说“不用。” 她继续在前面走，周礼依旧走在后面，只是两个人的距离由原来的两米变成了一米。 没多久就到家了，周礼没进门，叮嘱吴念锁好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有事打电话。 吴念点点头，让他回家。 周礼下了楼，抬着头看二楼的窗户，等卧室的灯打开了，他才转身离开。 回到俱乐部，一片漆黑，王山海最近一直在烧烤店帮忙。 他回到屋里打开灯，打开电脑，看着屏幕有些发呆。 一部手机，一台电脑，周礼却在此刻觉得很无趣。 随意开了一部电视剧，听着里面的声音，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想着这会估计吴念已经睡下了。 隔天，周礼风风火火的骑着摩托车去学校。 有几天不摸车了，他有些手痒，想去飙车，可是上午有付小芸的课，他没办法逃课。 进到教室里面，吴念正在吃面包，一边吃一边捡桌子上的面包碎。 他走过去，从吴念背后蹭了进去。 也不是第一次了，吴念也没什么反应，依旧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面包。 上课铃响了，吴念连忙把最后一口塞进嘴巴里，因为过于心急，她噎到了，开始打嗝。 也没有水，她左手捂着嘴巴，右手握成拳轻轻捶着胸口，没什么用，还是打嗝，旁边的同学都开始看过来。 小姑娘低着头，脸红红的，有些无措。 周礼从背包拿出了绿茶，他喝过的，还有一小半，拧开盖递给吴念。 吴念哪还顾得上其他，赶紧接过去一口气喝完了，好在打嗝停下了，吴念轻轻喘着粗气，嘴角还挂着水珠。 周礼移开了视线，小姑娘红红的脸和低着水的下巴，让他的心跳有些加快。 吴念缓过来之后，开始正常的听课了。 周礼反而有些心不在焉，那瓶他喝过的绿茶，被吴念一口气喝完了，他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下课之后，吴念就出去了，没多久，就拿着一瓶红茶回来了，放在了周礼面前。 周礼微微歪着头看她 “算这么清” 吴念连忙摇头说“怕你渴。” 简单的三个字，莫名就让少年的心软了软。 中午放学，吴念和前桌的女生搭伴去食堂买饭。 周礼坐在座位上等冯琦，等了大概五分钟，人还没来，周礼懒得再等，起身下楼。 刚走出校门，就听到身后冯琦嗷嗷叫的跑过来。 “我今天拉肚子，妈的，我都虚了。” 周礼懒得看他，本来有点饿，让他两句话讲的没了胃口。 冯琦依旧拉着周礼去了那家炖鸡店，点了一大份，打包一小份。 老板都认识他们两个了，送了一小份凉菜，冯琦不停嘴的吃，周礼胃口一般，就吃了几口凉菜，喝了小半碗鸡汤。 温热的鸡汤味道还不错，他想起了吃油饼的吴念。 冯琦秃噜着嘴喝着鸡汤，让周礼微微皱起了眉头… 吃完之后，冯琦让周礼骑车送他去医院，好久不去了，周礼没拒绝。 到了医院，看着冯琦妹妹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冯琦在一边傻乐，妹妹的病情并没有好转，都说心态好就可以战胜病魔，这句话明显在这里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冯琦不管，依旧乐乐呵呵的… 冯琦去给妹妹取吊瓶，在取药窗口，周礼看到了那个男人，给吴念系安全带的男人，他正在窗口拿药，周礼慢慢走过去，站在隔壁窗口，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药盒“草酸艾司和盐酸…” 没记多少，那个男人就装好离开了… 他打开手机，百度了一下… 抑郁症的药… 回到学校，冯琦和他约好，上完第一节课就在老地方碰头… 周礼坐在座位上，看着刚午休好的吴念有些出神，小姑娘的确不爱笑，甚至没见过她开心的笑过，也不爱讲话，这一刻他突然不得不承认，吴念的情绪并不正常，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每天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但他从未看过她吃药，于是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许吴念性格本来就是这样… 上完第一节课，他起身准备离开，吴念出去了，他又想起来，吴念现在一个人住，就拿起笔在吴念的笔记本上写字，写完了就撕了下来，用水瓶压在了课桌上。 “放学等我” 他跨坐在摩托车上，等着冯琦，没一会，人就过来了，上了车，两个人就去了网吧。 网吧里冯琦玩了一会，就趴下没了动静，分开的双脚中间不间断有泪水掉落，无声的砸在地面上。 周礼知道他疼自家妹妹，但这没办法，没人能帮他，现在已经不单单是钱的问题，而是人受罪的问题，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被病痛缠身，像个没了生气的洋娃娃，任凭那些冰冷的器械摆布，谁看了都会心疼，更何况自己的家人… 冯琦压抑的哭了一会，抬起头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又重新开了游戏… 他能怎么样，他不能怎么样，这是最折磨人的… 两个人渐渐的都没了什么兴致，周礼拉着冯琦走了。 去飙车… 摩托车爱好者有专门的赛道，没有外来车辆，这让他们很方便就可以享受极限速度带来的刺激。 周礼先自己骑了一圈，回来叮嘱冯琦不要骑太快，不要压弯。 冯琦胸口闷着情绪，点了点头没说话… 几圈下来，冯琦也有了感觉，压抑的烦闷也有所疏解，周礼等在赛道外面，右手挡着阳光，眯着眼看着飞驰的摩托车，速度并不是很快，冯琦并不像周礼那般熟悉摩托车，他只敢中规中矩的拧着手把感受风，其他的他从不尝试，他怕死，他也不能死。 冯琦玩够了，想去找他妹妹，周礼中午没吃多少，这会有些饿，就把冯琦送到医院，自己找了家店吃东西。 第9章 表叔 王山海和李之雅的婚期马上就到了，周礼已经好几天没看到王哥和老周了，这几天的生活多了些难得的清静，就连他逃课逃学都无人问津… 吃完饭他没地方去，又回到医院去找冯琦，躺在陪护床上玩手机，听着冯琦叽叽喳喳的给妹妹讲有趣的事情… 中间困意来了，他就想着睡一会，再一睁眼，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快十点了… 周礼“腾”的坐了起来，把冯琦吓一跳，他沉着声骂了一句，拿起包往外走。 到了校门口，一个人都没了，他去教室里面，也是空荡荡的… 他想着吴念没看到自己，应该就是自己回家了。 他拿出手机给王哥打了一个电话。 王山海没空骂他又瞎混，直接挂了手机，拨吴念的号码，没人接… 他喊李之雅“吴念手机没人接，这会早就该到家了” 李之雅想了想，叹了口气 “没事，估计吴世明接走了，晚一点他会把吴念送回家的。” 王山海也知道那个人，所以没再接话，就给周礼回了一个短信。 “没事，你回家。” 周礼心里有些烦躁，没事是几个意思，是到家了还是在店里？ 他给王哥拨回了电话，问吴念在哪里，王山海不知道怎么说，还是李之雅接过去手机，说“吴念去他表叔那里了，晚一点就回去了。” 周礼哪知道什么表叔，他挂了电话，莫名有些火大，明明是自己误了时间，他这会反而有些埋怨吴念，就不能多等一会… …… 周六到学校，远远就看到吴念靠着后面的墙壁站着，双手放在上衣口袋里，发着呆，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他走过去，从她前面走过去，坐到了座位上。 吴念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直到上课铃响了，她才回到座位上坐下。 他想开口，但是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在医院睡着了吧… 小姑娘没什么异常，又是安安静静的听课，中间出了一次教室，周礼也趁机出去抽了根烟，想着有机会再解释吧。 中午吃完饭，他回来的比平时早，站在教室外面看趴在桌上午休的吴念，小姑娘应该是睡着了，一动不动，他就这样盯着看，莫名叹了一口气，他现在都有些捉摸不透自己了，不知道自己对吴念，到底算个什么情况… 大概站了五分钟左右，吴念动了动，扭过了头，继续趴在桌上，只是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周礼的视线，她没躲避，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大概十来秒，下一秒，她又闭上了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周礼轻轻走了过去，吴念有所察觉到往前挪了挪身子。 他进去坐下，看着趴着的吴念，知道她醒了。 他拿出手机，打开空白短信，打了几个字，然后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吴念的胳膊… 吴念扭过头，但是没有起身，仍然趴在桌上，眼神迷迷糊糊的看过来。 周礼拿着手机立在吴念的眼前 “昨天我没忘，只是来晚了。” 吴念移开视线看看他，点了点头。 周礼又删掉那一行字，又编辑 “你该等我！” 他后面加了一个感叹号，吴念没说话，也没其他动作，就看着手机… 周礼又继续删，重新打字 “以后等着！” 吴念愣愣的，张了张嘴，却摇了摇头。 周礼皱眉，吴念连忙坐了起来，凑近他，很小声的说“表叔接我。” 她凑的很近，他能闻到她头发的香味，小姑娘的声音太软了，飘进他的耳朵里面，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表叔…他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给吴念系安全带恨不得贴上去的男人，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作为长辈，他完全超出了亲戚之间的安全距离… 于是，他在课间去了校长办公室，然后给王山海打了电话，问了吴念的表叔。 王山海那边有些乱，就简单说了两句 “那是吴念亲表叔，吴念小时候跟他比跟他爸还亲，你别瞎操心” 周礼不甘心，说那男人有病，抑郁症。 他猜的。 王山海没应声，显然他不知道，他说他问问李之雅。 电话就挂断了，周礼咬了咬牙，坐在办公室的大伯终于咳了一声。 这小子，进来连人也不喊，坐下就拿着手机嚣张的打电话，完全不把他这个校长放在眼里。 周礼瞅了他一眼，说了句“好久不见”，就走了... 校长抽了抽嘴角，这狗东西…跟老周一个臭德性！ 下午放学之前，他收到了王山海的短信 “没听说有病，你李姨说他挺照顾吴念的，他对吴念是有恩的，你少掺和！” 他看着手机屏幕有些想不通，所有的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只是这次多了个表叔，人家还是亲的！ 周六没有晚自习，班里早早就开始有些热闹，吴念坐在座位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右手拿着笔，无意识的在笔记本上画着圈圈，下笔越来越重，线条也越来越粗，直到笔尖划破了纸张，她才缓缓停下来，左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好了，看不出受伤的痕迹，手腕的淤青也消失了，这一切，好像都是周礼的错觉，他不甘心，伤会好，但是不代表没有存在过，他坚信，吴念有事瞒着… 放了学，周礼故意没动，等吴念走出教室，他才起身跟了出去。 他远远跟在吴念后面，看着吴念走出校门。 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车，车上依旧是那个男人，他就是吴念的亲表叔，隔着吴念，他看过来，周礼明显感觉到他是在往自己这边看，带着微弱的浅笑。 那一瞬间，周礼甚至感觉他是在挑衅，吴念挡住了那个男人的视线，只看到他伸出左手揉了揉吴念的头发，吴念绕过车，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依旧是他探过去给吴念系好了安全带… 周礼骑着摩托车，直接去了王山海家里… 家里到处是鲜红的喜字，婚纱照挂在了墙上，充斥着幸福的氛围，李之雅看他过来，喊他过来坐。 周礼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他开门见山，直接问吴念的表叔。 李之雅有些不解，问周礼为什么好奇。 周礼不隐瞒，说他觉得那男人不是好东西。 王山海斥他好好说话，那是吴念的长辈。 李之雅反而笑了，说终于有人跟她感觉一样了，她很早就不喜欢吴世明，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为什么总赖在别人家，她几乎每次去都能遇到他，她很不喜欢和他相处，可是他待吴念真的很好，比亲爸还要上心，吴念小时候甚至喊吴世明爸爸，他对吴念是有养育之恩的，她没立场阻止吴世明照顾吴念。 从她姐姐去世之后，他还把姐姐的房子买了下来，李之雅也挺意外的，但是想着也是为了吴念，所以她允许吴世明和她一样，继续照顾着吴念，她虽然恨吴念的爸爸，但是对于吴世明，她早就没有了什么额外的情绪，因为原本就与他无关，不能因为他也是吴家人，就一样的去记恨，于是，这么多年以来，她是尊重吴世明的存在的，也是为了吴念。 周礼又提到抑郁症，李之雅摇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她允许吴世明的存在，但不代表他可以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面，他们之间除了吴念是没有交点的。 李之雅笑着看王山海，王山海也笑他，年纪不大，会惦记人了。 周礼失了力，从李之雅那里问了吴世明买的房子的地址，就走了。 王山海嘀咕着，这小子不能看上小姑娘了吧。 李之雅笑，小孩子，懂什么。 王山海摇头，一个男人如果看上一个女人，就会想了解她的一切，这是求偶的本能。 …… 吴念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摆弄着遥控器，她想着吴世明的眼神，他还是知道了周礼的存在，他笑着透过她观察周礼，他称周礼的妈妈“野女人”，称周礼“野孩子”，吴念有些无奈，她以为自己总会熬过去的，可是周礼出现了，莫名其妙就被吴世明扯了进来… 正想着，吴世明端了两盘菜过来，放在茶几桌上，吴念苦笑，又是排骨豆角，又是清炖冬瓜…妈妈最爱吃的两个菜。 吴世明看到了吴念的微表情，他揉揉吴念的肩膀，让她去端米饭，拿筷子。 吴念去了厨房，乖乖端了两碗米饭，拿了三双筷子，一双放在对面，另外她和吴世明一人一双。 吴世明说多的筷子是吴忧的… 吴念笑笑，问他“我是谁” 吴世明双手托住她的脸，喊她“小茹” 吴念笑出眼泪，他可真的是个疯子，可是只有在他面前，吴念才是最真实的，最轻松的，她不用伪装，不用压抑，果然，他们是一类人吧，吴世明说他养了吴念这么多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吃完饭，吴念去厨房刷碗，收拾好之后，她又坐回到沙发上，吴世明开了两瓶啤酒，吴念自然的拿了一瓶喝，顺手从茶几桌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一边抽，一边喝着啤酒，吴世明满足的看着吴念，看着小姑娘歪着头抽烟，眯着眼轻轻的呼吸着，嘴巴里呼出白白的烟雾，破碎又性感，他一手带出来的姑娘，他有时候会想，这一辈子就这样吧，养着她，守着她，只要她说愿意，一辈子就这样过，他也觉得挺好，就算是骗他，他也认！ 喝完几瓶啤酒，吴世明起身拉起吴念，吴念好像个布娃娃一样跟着他走，他带着吴念走进卧室，他很喜欢抱着吴念躺在床上，吴念大多时候都是很乖的，除非吴世明有时候难以自控喊着李之茹的名字，吴念会挣扎着起身，他就会绑住吴念，有几次吴念甚至跑出了卧室，又被吴世明拽了回来，那次左手手指受伤，是因为她扒住了卧室的门，而吴世明没看到，一瞬间关了门，挤伤了手指，吴世明听到她的叫了一声才注意到，一声不吭的给她喷了药，却还是绑住了她… 他抱着吴念躺在床上，用鼻尖贴着吴念的后颈，他轻声的自言自语 “那个孩子是恨你的，你应该离他远一点才对” 吴念没应声。 吴世明抱了她好一会，然后突然起身出去了，他像是在折腾自己，又像是在折腾吴念。 吴念不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过了几秒，听到开冰箱门的声音，她还是坐了起来，下床走了出去… 茶几桌上又摆了一瓶啤酒，她走过去拿起来仰头喝了几口，说“小叔，戒酒吧，按时吃药，不然，你会扛不住的。” 吴世明揽住吴念的腰，让她挎坐在他的腿上，就好像小时候一样，他把头埋在她胸前，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小茹”，说他好累，说他好想她... 十一点多，他叫了代驾，把吴念送回了自己的家，她下了车，没回头就往里走。 吴世明笑着骂她“没良心！” 然后就离开了。 吴念走到自己家楼下，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树下抽烟的周礼，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好像酒劲上来了，那一刻她就醉了，她呼出一口气，没再看他，往里走。 周礼一股莫名的火气，丢了烟，跟着她上了二楼。 她打开门，开灯，进去换了鞋，没关门。 周礼反而站在门口，没进去。 吴念打开灯，往里走了两步，缓缓转身，眼里带着笑，她对着他笑，第一次，他第一次看见她笑，露着洁白的牙齿，眉眼间都是笑意，他竟然不知道吴念笑起来这么好看。 她压抑不住的笑，好像真的很开心一样。 他不受控制的走进去，关了门，门轻轻的“咔哒”一声，让周礼的心也颤动了一下。 他走过去，微微低头看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她喝酒了，所以才会和平时不一样，他拉住她的手腕，手腕上还带着周礼给她的护腕，他给她摘了下来，仔细的察看她的两个手腕，还是会看到一些痕迹，他猜不出来伤痕是怎么来的，吴念向后退一步，绕过他坐到了沙发上… 他去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吴念接过去一口气喝光了，周礼接过水杯，放到了茶几桌上。 吴念眨了眨眼睛，带着酒意。 周礼在她旁边坐下，不看她，轻声问“你还记得我？” 吴念倒是借着光盯着他看，开口说“你都不记得我了…”尾声带着点委屈。 周礼连忙看她说“我记得。” 吴念笑“你都没认出来我。” 周礼没再说话，时间太久了，他的确没认出来，只是觉得熟悉。 一旁的吴念笑出声“我也没认出来你…我只记得你的名字” 周礼想说，他也记得她的名字，一直都没忘，但他没开口。 又想到吴念的表叔，他问“你表叔对你好吗？” 吴念起身，拿起水杯又去接了一杯水，背着身子喝了几口才开口“挺好的” 周礼很笃定那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在她面前没法提… 吴念放下杯子，转过身看着他。 客厅很安静，周礼有些不自在，起身就准备走了。 吴念把他送出去，周礼让她锁好门，早点休息，吴念点头，关上了门。 门内传来了反锁门的声音… 吴念的眼泪在下一秒就落了下来，她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转身往卧室走… 周礼，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 周日，周礼走进教室，吴念正在给前桌扎头发，小姑娘手很巧，整理的头发很洋气，自己的头发倒只是一个简单的马尾，还有些乱乱的。 他走过去，依旧是从她身后挤了进去，吴念本来就是站着，他这一挤，小姑娘的上身往前晃了一下，双手还抓着头发，估计是拉疼了前面的女生，她“嘶”的一声，吴念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轻一点”前桌的女孩子拍了拍她的手，说没事。 周礼靠着墙壁看吴念的背影，第一次在不太合身的校服里，隐约看到了小姑娘纤细的腰身… 第10章 婚礼 后天就是李之雅和王山海结婚的日子了，老周给付小芸打了电话，给两个孩子请了假，付小芸说知道了，老周隔着手机犹豫了一下，他想让她也去，但是于理不合，她从未认可自己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放不下，两个人估计早就是陌生人了，付小芸轻声说“我挂了，一会有课”。 老周“嗯”了一声，再想开口说话，电话已经挂断了。 …… 婚礼前一天晚上，王山海带他们出去喝酒，一群男人在酒吧玩的嗷嗷叫，王山海酒量不错，却在喝了两瓶啤酒后有了醉意，他红着眼指着自己说“我觉得我挺牛逼，真的，十年，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能想她十年”。 老周坐在一边，拿脚踹他，骂他不要脸，王山海笑，拍着老周的后背让他继续加油，老周自己喝着酒，懒得跟他吵，又想到了付小芸，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个短信。 “你说，一个人真的会等另一个人十年吗？” 很久，那边都没有动静。 一群男人边喝边跳，周礼和老周，一个坐在最左边，一个坐在最右边，一人一瓶啤酒，只喝不说话，冯琦挨着周礼说“你爸好像不怎么高兴啊，他不会是也看上李之雅了吧。” 周礼喝了一口啤酒，让他滚蛋… 冯琦起身去了老周身边，他坐下以后不知道说了什么，被老周揪住了头发，朝脸上呼了一巴掌，冯琦捂着脸回到周礼旁边，不再说话。 …… 李之雅的老家 离市区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吴念和李之雅坐在沙发上，电视里面放着一部喜剧电影，李之雅喝着啤酒，吴念让她少喝一点，李之雅笑着说“不喝酒，今天晚上是睡不着的。” 吴念的姥姥姥爷也开心的坐在沙发上念叨着明天的迎客安排，吴念看着满屋的大红色，她心里也是开心的，摸着大红的“囍”字，她在想，爸妈结婚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也是眼里只有彼此吗… 凌晨两点，一群大男人才各回各家，老周刚到家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会” 付小芸发来的，她说一个人会等另一个人十年… 老周笑了，回到卧室，趴在床上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吴念陪李之雅坐在床上，旁边是一群叽叽喳喳的朋友，吴念穿着淡粉色的礼服纱裙，七分袖，手腕上系着粉色的腕花，她看着坐在中间的李之雅，大红色的秀禾服，淡淡的新娘妆，脸上收不住的开心和紧张，她鼻子有些酸，起身走了出去，客厅全是亲戚，她去了最里面的厨房，就看到姥姥一个人站在洗碗池前面，右手扶着台子，微微低着头，她走过去，牵住了姥姥的手，姥姥看着吴念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开口问“你开心吗？” 这话好像在问吴念，又好像在问她的大女儿李之茹。 吴念点头说“开心，小妈也有家了。” 姥姥的泪流下来，脸上却是笑着的。 没多久，就传来礼炮的声音，吴念赶紧进了屋，门锁了…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乎都是男人的声音，过了几分钟，有人敲门，喊“老婆” 王山海的声音，屋里的一群女孩子笑成了一团，站在门口问了好多问题，门下的缝隙里不断的传进来红包，因为红包不小，门很快就打开了，男人一哄而进，有两个女孩子被冲倒了，屋里笑成一片… 王山海红着眼跪在床前面，拉着李之雅的双手一遍一遍的喊“老婆” 周礼站在门边上，眼睛只看着吴念，小姑娘一身淡粉，头发被盘在了后面，露着白净的脖子，眼睛红红的，双手背在身后，跟随着人群笑，笑出了眼泪，用手背抹掉，再笑，依旧带出了泪，他视线移不开，看着小姑娘微微颤抖的肩膀，细细的腰身，他突然明白了老周说的一句话… “情浓时都是真的，值了！” 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出门，吴念跟在后面，姥姥没出来送，她忍不住，所以就不出来了，姥爷红着眼，送出了门… 李之雅上了车，跟拍的人拍完了照片转身上了后面的车，吴念从不远处走过来，双手扶住车门，笑着看李之雅，李之雅拍拍吴念的手，没张口，没法说话，怕眼泪忍不住，车马上要开了，吴念还是没松手，李之雅还是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吴念早已满脸泪水，她看着王山海说“要对我小妈好”。 王山海点头，突然有种内疚感，好像把孩子的妈妈夺走了似的... 吴念又说“别欺负她”，李之雅抬手擦吴念脸上的泪水，司仪走过来拍了拍吴念的背“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啦”。 吴念还是不松手，看着李之雅掉眼泪，李之雅哭出声，一瞬间的内疚和心痛涌上来… 这时周礼从后面贴上来，双手环住她，附上吴念的手，凑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手终于松开了，车开走了，吴念立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耳边的礼炮声真的好响，周礼扶着她的腰，感受着她的微微发抖，他明白这一刻吴念的无助和委屈，她最亲的人有家了，一个没有她也很幸福的家… 一辆车停在身边，姥爷让吴念和周礼上车，两个人坐在了最后排，七座的suv，车里很宽敞，吴念却黏着周礼坐，姥姥拿着吴念的外套往后递，中间的婆婆接过去递给了周礼，周礼拿过去给吴念盖住了腿，小姑娘还在抽泣，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前排的两个亲戚长辈看着他两笑，其中一个婶婶说“念念以后嫁人了也要哭鼻子啦” 吴念抬眼看了婶婶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另外一个婆婆看着周礼说“你也算念念的娘家人啦，以后念念在婆家受了委屈，你可要去撑腰的”车里传来一阵笑声… 周礼听了这句话，心里有些别扭，他皱着眉牵住吴念的右手，握在手心里紧了紧，他才不要做什么娘家人，吴念看着车窗外，任他握着手，凉凉的手渐渐有了暖意，过了几分钟，吴念把右手抽了出来，周礼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还没缓过来，委屈巴巴的小脸，他有些心疼，把吴念的右手放进自己上衣口袋里，又拉住吴念的左手往自己这边牵，接着给她暖左手，手掌里冰冰凉凉的，心里却好像燃了一把火… 他们没去婚房，直接去了酒店，两个人呆在化妆间，安静的有些尴尬，吴念倒是坐在沙发上面有些愣神，情绪有些低落，说不出的感觉，她穿着淡粉色的风衣外套，天气还是有一点凉的，怕新娘换婚纱冷，所以屋里提前开了暖气，周礼有些热，把外套脱下了，拿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吴念，吴念抬手接住，双手被冻得有些惨白，她太瘦了，最怕的就是冷，再加上因为婚礼她穿的很薄，所以就算开了暖气，她的手和脚也是冷的，周礼拿过自己的外套盖住了她的腿，吴念喝了一口水，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估计还得十来分钟，周礼怕她不自在，出门抽了根烟… 再回去，吴念依旧在愣神，手里的一次性杯子被捏扁了，在她手里变了型，看他进来，她把杯子丢进了垃圾桶，周礼看了看手机说“在路上了”，吴念点点头，起身把外套递给周礼，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深呼吸了一下，周礼拿着外套走到门边上，左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开门，吴念走过去说“去大门口迎一迎吧。” 两个人离的很近，差不多半米的距离，周礼看着吴念红红的眼睛，微微抬起右手，钻进她的外套里面环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就把她揽了过来，吴念下意识用双手抵在了他的胸前，周礼低着头看着小姑娘诧异的眼睛开口“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我保证！” 吴念浅浅的挑了挑嘴角说“你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周礼心里的一股火突然就灭了，他松开吴念，慢慢开了门，吴念走了出去，他站在原地，握着门把手的左手紧了紧… 她说“你也是”，而不是说“好”。 婚礼开始了，吴念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手里拿着纸巾不停的擦着眼泪，李之雅站在耀眼的灯光下，身上洁白的婚纱反射着明亮的光，脸上虽有泪水，但是幸福的笑容从未停止… 台下的吴念也笑，笑的满脸泪水… 小妈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别回头，向前走吧，一定要幸福，带着她的那份人生。 她转身，没再往台上看一眼，走了。 周礼随着往外走，看到吴念上了一辆车，依旧是那辆车，周礼点了一支烟，叼在嘴边，透着烟看车里的男人。 吴世明冲他笑，吴念看着前方，眨着眼，一动不动。 车走远了，周礼咬了咬牙，他想上去把那个男人拉下来，想让他离吴念远一点。 …… 晚上，吴世明躺在床上喊吴念，吴念第一次没有过去，她执拗的坐在了地上，环抱住膝盖，头埋下去不说话，吴世明下了床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问她怎么了，吴念不抬头，也不应声，吴世明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的哄着她。 过了一会，吴念发出了沉沉的笑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笑，真心的笑，带着一点点惊喜，她说“以后我也会有自己的家，对不对？” 吴世明愣了一下，说“这就是我们的家” 吴念停住笑，摇了摇头“这是妈妈的家”。 吴世明揪住她站了起来，拉着她快步走到客厅打开了灯，又走到厨房，打开了厨房的灯，三个卧室，都开了灯，除了两个卫生间，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吴世明拉着她的胳膊站在客厅中间，禁锢着她的头让她看“这就是你的家！” 吴念挣扎着“这是我妈妈的家，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家！” 吴世明红了眼，捧着她的脸让她闭嘴，吴念又开始笑，仰着头盯着他狠狠的说“一个没有你的家！” 话音刚落，吴世明一个巴掌把她打倒在了地上，从卧室里找出了绳子，绑住了她的双手，把她拖进了卧室，吴念的后腰被拐角的沙发撞了一下，她疼的眼前一黑，忍着没出声，吴世明把她抱到了床上，又捆住了她的双脚，从后面抱住她，亲她的后背，轻轻咬她的脖子，他说“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只有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吴念后腰太疼了，疼的她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吴世明在她耳边一直碎碎念，她依稀记得他说“等我死了吧，死了也许你就有家了。” 吴念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死。 他又喊“小茹”，一遍又一遍… 吴念没了动作，太疼了，太累了。 第11章 受伤了 晚上十一点，吴世明按时把她送到了楼下。 如果不是因为他从不让吴念和他过夜，李之雅也不会允许他在吴念身边这么多年，他看着走进小区的吴念，想着快了，等吴念考上了大学，他也会跟着一起过去，那时，他和吴念就会有一个真正的家… 吴念回到卧室，没有开灯，坐在床边发呆… 果然，都是骗人的，她这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家。 没有人能接受她这样的人，一个如此不堪的身子，和一个如此落魄的灵魂… 她甚至还想了想吴世明什么时候会死，因为他说，等他死了，她才可能会有家。 她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她喜欢往楼下看，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笑，二楼，就算跳下去，也死不了… 她看着楼下，再往远处看，就看到了蹲着抽烟的周礼，身后是他的摩托车… 吴念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又低头看看地上的人，冲着周礼笑，周礼丢了烟，起身抬着头看她… 好安静的夜，吴念又想起周礼放在她腰上的手，那么暖，那么烫…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月亮。 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她光着脚走出卧室，到门口站立，听着门外的声音。 五分钟之后，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门开了… 客厅没有拉窗帘，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吴念站在他面前笑，周礼进来，背后的手拉上了门，“王哥给的钥匙”他解释。 周礼抬手打算开灯，吴念挡住了开关。 吴念向他走一步，周礼透过月光看到她没有穿鞋的脚，问她“鞋呢？” 吴念又朝他走一步，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两个人中间只剩大约两拳的距离，周礼身上的烟味很大，吴念看他的眼睛，然后鼻子，然后嘴巴… 周礼胸口起伏着，咽了咽口水，喉结跟着动了动，吴念也学着他，双手缓缓钻进他的外套里面，环住他的腰，就像他今天抱她那样，周礼全身都绷紧了，小姑娘一点空隙都没留，紧紧的贴着他，她身上穿的还是今天的纱裙，没有了外套，只有软软的身体，周礼双手推她的肩膀，吴念抬头看着他“你要了我吧” 周礼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小姑娘没安全感，觉得自己没家了，他拍拍她的后背说“王哥家就是你家，我家…我家也是”… 小姑娘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双手直接揽住他的脖子“周礼，我害怕…” 他猛然握住她的双肩问“吴世明，对不对？” 吴念一愣，缓缓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动了，周礼也蹲下去，捧起她的脸看她，小姑娘脸上挂着泪，周礼用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吴念推开他的双手，斜着眼看他，莫名带着些冷意… 周礼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抱进了卧室里面，放在了床边，给她穿上了拖鞋，然后打开了卧室的灯，坐在了床边的单人沙发上… 灯光下，吴念的脸微红，周礼看着她右脸上的红印，不明显，但是忽略不掉，手腕上红红的痕迹，还有两三处破了皮。 周礼弯腰，双手交叉握住，手肘支在膝盖上，低着头开口“吴念，他会毁了你的” 吴念不动，上次在客厅沙发的时候，她就知道周礼猜到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也只是一个孩子，能做什么，更何况，她一直忍得挺好的，所有的逆来顺受，到最后都是活该。 周礼没得到回应，站了起来，左手挑起她的下巴，食指碰了碰她脸上的红印，说了句“忍着吧，都忍着！” 吴念躲开了，抬头透过灯看站着的周礼，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眯着眼睛开口“不要让小妈知道”… 周礼离开，巨大的摔门声传来，楼下摩托车的轰鸣声夹杂着几声狗叫… 吴念双手撑在床边，肩膀微微抖动着，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滴在了脚边的地毯上… 就这样吧，就该这样，除了她，任何人都要往前走，不能回头… …… 再回到学校，一整天都没见到周礼，他没来学校，没人管。 吴念继续如常的上课，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晚上没有晚自习，吴念早早收拾好背包等着放学铃。 出了校门，就看到校门口的周礼，跨坐在摩托车上面，看到吴念出来，抬起左手，手心向上，食指冲她勾了一下。 吴念乖乖走了过去，周礼拿起头盔套到了吴念头上，又把头盔上的安全扣扣好，随着“咔”的一声，周礼开口“上来” 吴念左脚蹬上去，双手拽了一下他的外套，周礼受力了一下，小姑娘就跨了上来，坐在身后，拉着周礼的外套，周礼右手缓缓起步，左手拉住吴念的左手往前牵，吴念很自然的环住了周礼的腰，上身微微贴在周礼的后背，周礼开的不快不慢，吴念坐在后面，微微仰头，透过头盔看天空，抿着嘴角笑… 周礼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梦，此刻，梦里的姑娘坐在他的身后，抱着他… 进了小区，到了楼下，吴念从车上下来，把头盔还给周礼，说了句“谢谢。” 周礼接过头盔，熄了火，看着吴念，让她上楼。 吴念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楼，大概上了五六个台阶，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她回头，就看到跟在后面的周礼，她扭过头继续上楼，然后找钥匙，开门。 她进去换了拖鞋，周礼跟着进去，顺手关上了门，然后走进去，坐在了客厅沙发上，脸色并不太友善，胸前起伏的有些过于明显，吴念丢下背包，走了过去，就好像自己犯了错一样，低着头站在茶几桌旁边。 周礼抬头看着她，天还没开始黑，屋里有着不算亮的光，他开口“吴念…”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哑。 吴念“嗯”了一声，然后就看到周礼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盒子，长长的，放在了茶几桌上，他接着说“去洗澡，换睡衣，我给你涂药。” 吴念拿起药看了一眼，活血化瘀的。 她以为是为了手腕上的伤，也不至于洗澡吧…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自己涂就行” 周礼最后一点耐性快消耗完了，他冷着眼斜看她，她只觉得心颤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后腰的伤。 那天，吴世明拖着她进卧室的时候，后腰撞沙发上了，周礼怎么会知道… 吴念有些无措，她并不确定周礼是否真的知道，她只觉得，现在眼前这个状况，她没办法把他放在这里，自己去洗澡... 周礼看她不动，起身靠近她，右手搭在她的侧腰，缓缓向后滑，轻微的触碰引起一点点疼痛，吴念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和周礼拉开了一点距离。 吴念这下确定了，他知道了，她走进卧室，锁了门…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门开了，周礼依旧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那盒药，他听到声音抬头，吴念已经换好睡衣，站在卧室门口。 周礼拿着药膏走过去，床边开着微黄的台灯，吴念没敢开大灯，怕周礼看的太清楚，周礼拉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床边，吴念也走到床边，有些不自在，她看着面前的周礼，弱弱的问“我自己涂，可以吗” 周礼拆药盒，没抬头说“趴下。” 吴念抿了抿嘴，脸有些红，但她看着周礼冷冷的表情，还是咬着牙趴下了，脸侧在枕头上。 上衣被轻轻掀开，漏出了一大片淤青，有几处一指长的划痕，破了皮，留着淡淡的血痕，已经开始滋生细细的疤痕，中间有些淡淡的紫黑色淤血，就像是一片胎记，衬得周边的皮肤格外的白。 周礼久久没有动作，吴念刚想起身，被周礼的左手轻轻压住了脖颈，手很烫，片刻之后，腰上有了些明显的疼痛，吴念皱了皱眉，咬住了下嘴唇，身后传来了周礼冷清的声音“忍着，你不是很能忍。” 吴念听出了他的情绪，没敢应声。 周礼动作很轻，并不是很疼，很快就涂好了药膏，然后衣服被放下来，吴念缓缓起身，坐在了床上。 周礼看着吴念，下嘴唇因为刚刚咬着，有了两处牙齿的微弱痕迹。 吴念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不要让小妈知道” 周礼冷笑了一声，双手撑在床边，靠近吴念，轻声开口问“疼吗？” 吴念盯着他的眼睛摇头，周礼就笑，他真的不懂小姑娘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周礼的双眼因为愤怒瞬间开始发红，他拿出手机，当着吴念的面拨通了王山海的电话，吴念一瞬间慌张了起来，不能说！小妈不能知道！ 她夺过手机挂断，把手机藏在背后，周礼揪住她的衣领拽了过来，他的手绕到她身后去拿手机，吴念不松手，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太近了，吴念猫一样的声音，讨好的喊他的名字，一遍，两遍，三遍… 周礼也只是愣了愣，随后瞬间就抢过了手机，继续拨电话，电话“嘀…嘀…嘀” 吴念眼圈开始泛红，直直的看着周礼，颤抖着声音说“他还没毁了我，你是要先毁了我吗…” “喂，周礼…” 接通了，王山海的声音。 吴念眼中的泪在此刻也落了下来，周礼认命的挂了电话… 吴念跌坐在床上，微微颤抖着身子。 周礼坐在床边，也不说话，一瞬间卸了劲，他只觉得太荒唐了。 吴念承受的一切，都太荒唐了。 他看着吴念，小姑娘抱着膝盖，头埋在胳膊里面，身上有些微微发抖，头发散乱的披在身上，还未干透，淡淡的香味混合着药膏的味道围绕在他们周围… 他一把拉过吴念，把她按在了自己怀里，他的头埋进了吴念的脖子里面，深深的，狠狠的，呼吸着吴念身上的味道。 吴念跪在床边，任由他抱着，很紧，让她呼吸都有些局促，但是她竟然有了难得的安全感，她安静的倚靠在他怀里，仔细的感受着此刻内心的悸动和心安… 周礼声音很低，他说“你可真是没心没肺”。 吴念在他怀里笑了笑，带着身子颤了颤。 周礼又问“李之雅是你的软肋，对吗” 吴念点头。 他又说“那以后我护着你吧”… 做你的盔甲！ 吴念没动，没应声，被他就这样紧紧的抱着，这一刻，她真的什么都没想，就只是在适应这个除了吴世明以外的拥抱… 周礼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终于把自己的手机号存进了吴念的手机里面，备注上了自己的名字。 吴念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周礼到家之后，拿着手机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没忍住，还是给吴念发了一个短信。 “到家了” 隔了几分钟，收到了回信。 “嗯” 周礼看着两个人的对话，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他在心里为吴念建起四面围墙，少年的他，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个小姑娘死死的护在了自己的城堡里… 第12章 又见吴世明 隔天到座位上，吴念翻自己的笔记本，发现那个纸条果然不见了，她似有似无的笑了笑。 昨天冯琦去班里找周礼，坐在吴念座位上捣鼓她的笔记本，看到了夹在笔记本里的纸条，前桌的女生写给她的… “去厕所的时候，我看你腰上有伤，不敢当面问你，你是被欺负了吗？” 下面是吴念回的“不是的，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最后一行字是“记得买药” …… 上完两节课，周礼才进班级，下两节有小测试，他被老周打出来了。 考试开始，吴念认真的答卷，周礼连名字都懒得写，趴在桌子上睡觉。 吴念用余光看着他，他可真自由啊，太自由了，让她有些嫉妒，她呆在阴暗里有点久了，渗进来一点光都让她有些惶恐，她从不怕自己出不去，她只怕别人掉进来… 考完试，中午放学，吴念小拇指处一片乌黑，她拿湿巾擦手，周礼依旧懒洋洋的趴在桌面上，她从背包里拿出泡面，撕开袋子去接热水，接好之后放在自己的饭盒里面，吃着早上剩的面包等泡面… 周礼醒了，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泡面味道，他看了一眼吴念面前的泡面，起身整了整衣服，吴念站起来给他腾位置，周礼侧过身说“走，我带你去吃别的” 吴念抬眼看了他一眼，开口说“不用” 周礼拉住她的胳膊，她没甩开，前面的女生扭头看他们两个，吴念的脸红了红，前面的女生起身看周礼，小声说“别欺负她…” 周礼笑了笑，关系还挺好！ 周礼索性松开了手，揽住吴念的肩膀说“我是她哥哥…” 另外一个女生惊讶的看着吴念。 吴念这下更说不清了，认命的点了点头“表…表哥！” 周礼看着前桌的女生指了指泡面“你凑合吃了吧，吴念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前桌的女生笑着点了点头。 下楼时，周礼走在前面，吴念看着周礼的背影，两个人之间越来越多的接触，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带上冯琦，两个人去了那家炖鸡店，要了一个大份炖鸡，又加了一份蛋炒饭和一小份鸡蛋羹。 等菜的过程中，冯琦不停嘴的和吴念讲话，正说着，进来三个男生，平时打篮球的几个朋友… “这谁？”其中一个男生指了指吴念。 冯琦：“周礼妹妹” “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妹妹…” 冯琦先指周礼再指吴念“他哥嫁给了她妈…不对，额，她妈跟他哥…” “…………？！” “？！……” 那男生挠挠头说“你要不要先听听自己说了什么？” 冯琦也挠头“反正周礼是她哥，我也是刚知道” 其他人认命的点了点头。 一脸坏笑… 吴念低着头吃饭，冯琦给吴念夹了很多鸡肉，还给吴念盛了一碗鸡汤。 周礼看着殷勤的冯琦，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 吃完饭，趁着冯琦打包鸡汤的时候，周礼拉着吴念先走了。 他带吴念去买了两瓶酸奶和两小块芒果蛋糕。 回到座位上，两个小女生凑在一起吃蛋糕，周围的空气都是甜丝丝的，周礼靠着墙看她两头对着头窃窃私语，他第一次觉得，小姑娘真好哄啊。 本打算晚上送吴念回家，他跟着吴念出了校门，就看到了门口熟悉的车和车里的男人，看到他俩走出来，这次吴世明下了车，笑着迎吴念。 周礼快走几步，瞬间一身戾气，还没到跟前，吴念就如闪现一般挡在了吴世明前面，吴念比周礼矮一头，她微微仰着头，一双眼睛瞪着周礼。 周礼不看她，只盯着身后的吴世明。 她声音干脆利落，吐出两个字“回家。” 这身形落在周礼眼中，全然一副护人的状态。 吴世明耸耸肩背着手拍了拍车门，然后两个人都上了车。 车开走，周礼有些卸了力，他双手撑在摩托车座上，咬着牙啐了一声“妈的！” …… 这晚，吴世明情绪格外的稳定，他只是一直盯着吴念看，看着小姑娘抽了一支烟，喝了一瓶啤酒，然后写了一张英语试卷，最后站在窗户边发呆… 十点半左右，吴念就被送回来，吴念走到一棵树下面，她坐在台阶上看着路灯发呆，背着背包微微摇晃 她承认，她有些刻意逃避，她害怕周礼在楼下，面对不了，甚至张不开嘴和他说话 她努力维持的一个表象，快崩塌了… 待了一个多小时，她叹了口气，起身往前走。 果然，周礼仍然在，快十二点了，他还在。 看到她回来，他扔掉烟，拉着吴念的胳膊往楼上走，一身浓浓的烟草味飘过来，吴念没挣扎，顺着他上楼，周礼的力气不大，似乎是怕弄疼她，就只是轻轻的拉着。 开了门，吴念被轻轻推了进去，客厅灯打开，还没来得及换鞋，周礼瞬间就拉开了吴念外套的拉锁，他带着力脱下她的外套，里面是件短袖，他检查吴念的两个胳膊，让吴念背对着他，半掀起上衣，看她的后腰，然后后背，黑色的内衣带浅浅的漏了一个边，周礼手顿了一下，又掰过来吴念，看她前面… 没有新伤，后腰的伤痕还是老样子，周礼又瞄她的裤子，吴念下意识双手拽住了裤腰，谨慎的摇了摇头。 周礼这才松了劲，拉着吴念往卧室里面走，从桌上拿起药膏，撩起她的衣服，弯着腰给她后腰涂药，手上有时很轻，有时又有些重，似乎带着情绪。 涂完之后他放下药，低着头狠狠的说“下次再护着他，或者他又伤你，劳资弄死他，我给他偿命！” 说完转身走了，吴念站在原地，无奈的抿了抿嘴巴。 分明是在护着你… …… 周末，吴念被校长叫了过去… 校长办公室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进。” 她推开门走进去，校长正在打电话，对她招招手，她走过去，站在桌子前面，没几句话电话就挂了，校长抬眼盯着她看，吴念有些紧张，慢慢低下了头，又过了几秒钟，校长才开口说“周礼这小子混的狠，如果他有影响到你，你找班主任，我让她给你调位置”吴念摇了摇头，校长又说“马上就高考了，天大的事都没有高考重要，你心里要有数，周礼就是个混日子的，别让他耽误了你。” 校长这话倒是真心的，吴念是个好苗子，小姑娘家里的事他听说过，对她来讲，高考是个转折点，甚至会改变她的一生，最近周礼的反常他或多或少的了解一些，他怕吴念受影响，因为王山海这层关系，他是真心希望吴念可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走出去，未来才有希望。 至于周礼，他全当毛小子情窦初开，只要他安安生生的高考完，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正说着话，门突然被推开，周礼一脸不耐烦的走进来，走到办公桌前面站定，大伯瞅了他一眼，带着些怒气问“有事？” 周礼看了吴念一眼，小姑娘除了脸有些微红，没什么异常。 他转身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不说话… 大伯喝了一口茶，把嘴里的一丝茶叶吐进了脚边的垃圾桶，头都没抬说了句“滚出去”，周礼不动，反而吴念转身准备出去，校长喊住吴念说“不是说你，让他滚出去呢，我刚刚说的话，你放心里。” 吴念回头说了一句“好” 校长让她回教室，吴念走了出去，周礼看她走了，也打算回去。 大伯喊住了他，周礼没转身，上课铃这时响了起来，大伯等铃声响完才开口“小姑娘会考出去的，你帮不了什么忙，所以别妨碍她。” 周礼又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说“我知道。” 大伯看着远去的背影，愣了愣，为了一个小姑娘，第一次接纳别人的善意，哪怕踩低了他。 回到教室，已经开始上课了，吴念起身让他过去。 回到座位上，吴念仍在试卷上写着笔记，她时不时的换个其他颜色的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周礼倚靠着后墙，浅浅笑了笑，好学生真是用心啊，他看不上的万卷书，却是她的未来… 还有60天，就要高考了，黑板上大大的倒计时，每天都在改，周礼依旧吃喝玩乐睡，吴念依旧安静的努力，就连吴世明也安生了很多。 周礼心里别提多舒坦了，吴念安心备考，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了，小姑娘在他眼皮子底下努力，他是她前行的见证者，这大大的填满了少年的自尊心，他甚至想，等吴念考上大学了，开始了新的生活，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或许年少时犯的错也会慢慢消散，至于其他，他没多想，又或者说他不敢想！ 第13章 家宴 晚上没晚自习，李之雅喊他们两个回家吃晚饭，所以吴念要跟着周礼一起回去。 冯琦挡在摩托车前嗷嗷叫，非要一起去，周礼皱着眉问他摩托车三个人怎么坐。 冯琦说吴念坐前面，他坐后面… 周礼都被他气笑了。 冯琦又让周礼打车，他骑车带吴念。 周礼抬手拦住了过来的出租车，打开车门喊冯琦上车，冯琦依旧摸着摩托车车把不动弹，吴念走到出租车前说“我坐车”，周礼咬了咬牙，吴念已经坐了上去，冯琦乐了，坐上摩托车，打着了火，周礼关上车门，看着出租车开走。 冯琦催他快点上车，周礼坐在后面，看着冯琦后脑勺，握了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到家之后，吴念帮着端菜，分发筷子和小碟子，冯琦和周礼坐在沙发上打起了游戏，王山海和李之雅在厨房善后，周礼抬头看着吴念的背影，小姑娘低着头摆着盘子和筷子，那一瞬间，周礼挪不开眼，他每次从背后看吴念，都会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心安，小姑娘的背影填满了他的眼睛，没有防备，没有疏远，更没有陌生，他自己也心安理得的将她装在自己的眼睛里，难得的片刻纠缠。 大家都落座，王山海坐在主位，吴念挨着李之雅，她对面是周礼，周礼挨着冯琦。 李之雅先举了杯，为结婚之后的第一次家宴，冯琦咧着大牙乐，一桌人碰了杯，开始夹菜，王山海说“其实也是好久不一起好好吃顿饭了，趁你们晚上没有课，今天晚饭咱一家人一起吃”冯琦边夹肉，边点头，嘴里碎碎念的应着声，李之雅笑着说“冯琦，你慢点吃，我还给你打包了一些，你回去热热吃”冯琦一脸感动，问能不能喊李之雅干妈，王山海哈哈大笑，骂他没出息。 周礼和吴念倒是过于安静了，周礼是本来话就不多，吴念更是习惯安静了，不过冯琦在，所以这顿饭也算是热热闹闹的。 吃完饭，吴念和李之雅在厨房刷碗和盘子，吴念站在一边擦盘子，李之雅注意到吴念手腕上的护腕，问她怎么经常戴着，吴念说总是做卷子，手腕总是被笔墨弄脏，李之雅点了点头，说天气热了，总戴着也不好，吴念点了点头，微微侧头，就看到站在厨房门旁边的周礼，李之雅也看到了，笑着说“周礼，你去客厅坐着玩，这里我和念念收拾就行” 周礼走了进来，说“王哥问遥控器在哪儿” 李之雅“啧”了一声，擦了擦手出去了。 吴念往左迈了一步，准备从水池里捞盘子洗，周礼把她拉到一边，双手就进水池了，吴念“哎”了一声，觉得不合适 周礼没抬头，回了几个字“护腕会湿” 吴念没再吭声，继续擦起了盘子。 李之雅再走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她勾了勾嘴角，觉得有些欣慰，孩子都长大了。 反而是一旁的王山海看着厨房里的两个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冯琦拿着李之雅打包好的菜走了，王山海让吴念住下，吴念说她没带换洗衣服，李之雅让周礼送吴念回去，周礼拿起钥匙，准备往门口走，王山海喊住他，又对李之雅说“老婆，你不是说有东西给念念？” 李之雅一拍手，拉着吴念往卧室走… 李之雅送给吴念一套护肤品，又教给她如何使用，吴念很用心的记在了笔记本上。 周礼知道王哥有话，坐在了沙发上。 王山海点了一支烟，然后把烟盒丢在了周礼面前。 周礼也点了一支，随后开口“王哥，不放心我？” 王山海抖了一下烟灰没抬头问“喜欢念念？” 周礼瞬间看过来，他从见吴念第一面到现在，从未有过额外的想法。 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心里莫名有些心虚，他摇头说“没有。” 王山海继续说“那就是觉得亏欠？” 周礼这次没应声，只是猛吸了两口烟。 王山海笑了笑“账不是这么算的，小子，吴念跟了你，说好听点是前缘，说难听点，是孽缘” 周礼把烟头按进烟灰缸，咬了咬牙看王山海，王山海也回看他。 简单的一句话，把现实摊开给他看。 王山海并不看好两个孩子，他太清楚周礼的性子，不想两个人因为上一辈的恩怨继续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这种玻璃渣里的生活总有一天会伤到人，到那时，本就没有好的伤疤会更加噬心，他不想吴念去再一次承受，更不想周礼再一次面对破碎… …… 回去的路上，周礼骑着摩托车，吴念坐在后面，轻轻环着他的腰，天气越来越热了，晚上的风多了一份燥热，周礼穿的短袖，吴念依旧穿着外套，她怕周礼热，上身悄悄地往后撤了撤，双手从前面换到了周礼的侧腰，还没五秒钟，左手被牵回了原位，吴念看着他的后背，轻轻呼了一口气，又回到了原来的姿势。 到了楼下，吴念下了车，把头盔还给他，周礼接过去，没其他动作。 吴念让他注意安全，说完转身准备上楼。 周礼拉住了她，她回头看他。 周礼把她手上的护腕取了下来，低着头看她的手腕处，吴念想抽回手，但是他不放手。 看着手腕上的伤，他在想，这是怎么造成的。 吴念有些心慌，微微挣扎。 周礼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看出了一丝慌乱，他的视线直直的盯着她的双眼，缓缓开口试探着问“绳子？……” 吴念双手微微握拳，牙齿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镇定，她回他的话“是我自己不小心！” 带着点生气的语气。 周礼把护腕给她戴回去，松开了她的双手，让她上楼。 吴念转身上了楼，听着摩托车打火的声音，没回头，走上二楼拿钥匙开了门，走进去之后，身体才开始抑制不住的抖了抖。 这样下去，周礼迟早会发现的。 ……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不停的做试卷，讲试卷，再做，再讲… 吴念的右手小拇指侧面总是黑黑的，中指的第一个关节也总是粉红粉红的，周礼半睡半醒时，眯着眼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的样子，鼻尖时不时挂着汗珠，一瓶水逐渐的供不上喝，周礼也从买一瓶水变成买两瓶，到现在买三瓶…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穿短袖，吴念也把外套洗干净挂了起来，天气却突然降温了，又是下雨又是刮风，家长为了接孩子，校门口被堵的走不动。 吴念站在栏杆前，看着楼下乌泱泱的人，她昨天看了天气预报，所以带了外套也带了伞，但是风有点大，就算有伞也遮不住雨 周礼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吴念，片刻后起身走出去，站在吴念旁边，淅淅沥沥的雨点瞬间就打在了身上，吴念的鞋尖已经有些湿了，额头上的碎发也被打湿，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感受风雨。 周礼拉住她后背的背包往后拉，吴念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他一眼。 周礼看着楼下的学生，已经散了很多，说“王哥在路上，我们等等” 以往下大雨，吴念会打车回去，只是下雨天出租车不好拦，所以她也是先在校内等一等，等楼下人不多了，再出门等车。 巧了，周礼也是… 吴念格外喜欢下雨天，她没怎么在意旁边的周礼，依旧往前迈了一步，迎着细碎的雨点站在栏杆旁边，周礼这次没再管她，只是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然后很快的松开了，冰凉的触感，周礼开口说“小心感冒。” 吴念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伸出右手接雨水，护腕很快被打湿了，吴念索性摘了下来，因为楼道的灯光不怎么亮，周礼看不仔细她的表情。 吴念把护腕放进口袋，依旧伸着手接雨水。 周礼也将右手伸出去，雨水很凉，打在手上带着些许寒意，果然，夏天哪能来的这么快，都是假象。 王山海很快就到了，周礼接到电话，喊吴念下楼，吴念跟在后面，步子有些轻快。 上了车，两个人坐在后排，王山海递给吴念一个毯子“你妈说你只要下雨就爱感冒，给你拿了个毯子，你披上…” 周礼歪着头看吴念，这么喜欢淋雨，不感冒才怪。 吴念摊开毯子，盖住了腿，把另一半盖在周礼的腿上，周礼掀开，拿过毯子一整个包住吴念的上半身，说“我不冷” 王山海带他们回家，吴念看着路线不对，喊“王叔…” 王山海开着车，没回头“你妈让你回家，她给你买好了换洗衣服，睡衣也有，你安心住一晚” 上次家宴，吴念说没带换洗衣服，没住下，李之雅难受了好几天，隔天就去买了很多吴念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她说吴念可以不住，但是家里不能没有。 第14章 下雨天贪凉 到了家，李之雅在门口迎，让吴念去主卧卫生间洗澡，让周礼在公共卫生间洗澡，李之雅早就备好了小姑娘需要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周礼就穿王山海的，两个人就进去先洗了一个热水澡。 吴念锁好门，看着架子上淡粉的睡裙，睡裙上还有贴身的内衣和内裤，小姑娘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从小妈结婚之后，好久没有这样照顾她了。 洗好之后，吴念站在卫生间门口有些犹豫，李之雅听到门开，走了进来，小声说“你的房间里有晾衣架，有洗衣机，我们之前用的那个牌子，你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去洗，然后搭在衣架就可以了”说完就回厨房切水果了。 这自然的神态，让吴念笑了笑，她用盆子端着换下来的衣服进了房间，把衣服放了进去，贴身衣物她在卫生间就洗好了，直接搭在了衣架上。 搭好之后吴念走了出去，周礼和王山海正在沙发上喝茶，周礼穿着王山海的短袖短裤，王山海胖一些，好在周礼个子高，所以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周礼抬头，就看到吴念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睡裙走过来，裙摆在膝盖上一点，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右脚踝处有一圈黑色的纹身线，很细的一条线，绕着脚踝，有些清秀，又有些性感。 王山海也看到了，想开口，但是犹豫一下，还是没说话。 因为是睡衣，布料有些贴身，小姑娘的身材有些过于凸显了，李之雅拿了一个外套让吴念穿上，说买的睡衣有点薄了，本来以为天气就开始热了，吴念穿好外套，坐在单人沙发上，有些局促的微晃着双脚，王山海喊吴念吃水果，还给了吴念一个稍微矮一点的小软凳，吴念坐了过去，右边半米多就是周礼，周礼左手握着小茶杯，右手捣鼓着手机。 周礼看着手机，四周却满是香气，吴念白皙的脖子，胳膊，小腿，脚踝，在他脑子里根本挥不走，他闭了闭眼，这会雨下的正大，现在走肯定是过于刻意了，他忍了忍，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王山海聊天。 说了说高考，说了说老周，又说了说俱乐部招新，吴念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李之雅最近在画水彩画，她坐在王山海旁边很认真的画着，吴念嘴里吃着葡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右手握成拳，微微抖了抖。 周礼下意识看了她一眼，他虽说是在说话，喝茶，甚至看手机，但是余光没移开过，他分明看到吴念右手慢慢握成拳，紧了紧，有些发抖。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又挪开视线。 又坐了一会，吴念起身回到自己房间，洗衣机已经洗好了，她把衣服拿出来搭好，坐在床边低着头发呆，李之雅走进来，也坐在床边。 吴念脚踝上的纹身她知道，吴念16岁的时候纹的，李之雅当时有些生气，觉得吴念小小年纪就纹身，还是未成年，觉得吴念太任性，吴念也是坐在床边，坐在李之雅对面，说“就当是叛逆期吧” 小姑娘浅浅的笑着看李之雅，李之雅从没有吵骂过吴念。 那一刻，她只是很心疼，吴念又说“不疼，想纹就去纹了” 李之雅对吴念最多的就是亏欠和心疼，哪舍得骂她。 在她心里，吴念是世界上最乖最懂事的孩子了。 这个事自此就过去了，她只是告诉吴念，不可以再去纹身，吴念应下了。 其实， 是吴世明带着她去的，纹身师是吴世明朋友，几句话就同意了，何况就是个最简单的线，吴念没用麻药，纹完之后，手心里都是指甲印。 吴世明看着那条线，满足了好久，他总是爱摸着那条细细的线说“你看，跑不掉啦。” 他把那条线当做一种禁锢，吴念并不在意，或者说，吴世明在意的，她都能配合，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对她有这样的占有欲，让她空落落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的有了一丝满足。 李之雅陪吴念说了会话，让吴念早点睡觉，吴念点了点头，李之雅走了出去。 吴念倒是没睡觉，她在想周礼还回不回去，下这么大雨，估计是不回了吧… 她站在窗前，打开窗户，伸出手去接雨水，很凉，带着风，让她的身上瞬间起了寒意，但是她太喜欢下雨天了，她只想就这样伸着手，任凭雨水打湿。 每次下雨天，她就会想起妈妈，妈妈在阳台上收衣服，那时候阳台还没封，雨水被吹进来，打湿了阳台上的所有东西，妈妈一边往里拿，一边嘴里碎碎念，爸爸正好下班，也赶紧过来收东西，吴念看着浑身湿透的两个人，又看着被雨水浇湿的植物，泥土顺着水往外渗，爸妈别说多狼狈了，吴念站在一边指着两个人哈哈大笑，妈妈也是叉着腰笑出声，每次想到这里，吴念甚至也会笑出声。 有人敲门，吴念连忙甩了甩手上的水，关上窗户，拿几张纸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脸和额头上的碎发，这才开门。 周礼端着一杯牛奶，说“李姨给的，趁热喝。” 吴念有些心虚，把右手背在身后，伸出左手接，接过来之后点了点头。 周礼往她面前走了两步，右手绕到吴念身后去找吴念的右手，果然右手冰凉，他将她的右手紧了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凑近她小声说“这么贪凉，我带你出去淋雨，嗯？” 吴念连忙摇头，两个人距离很近，周礼的手心甚至是烫的，说话间还有淡淡的烟草味，周礼松开她，又抬起右手从吴念额头上拿下一小片卫生纸屑，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举在吴念的眼前说“明天见。” 吴念等他出去了，木讷的关上门，可真是做贼心虚了一次，她坐在床边喝牛奶，突然觉得，周礼比小妈还难应对。 客厅关了灯，都回房间睡觉了。 窗外有几次闪电，还有轰隆隆的打雷声，李之雅担心吴念会怕，轻轻敲了敲门，喊了两声“念念…” 没得到回应，李之雅就回了卧室。 吴念不怕打雷，也不怕闪电，她很享受下雨天，听着雨声，她入睡的很快… 周礼躺在床上，雨声有些吵，他有些想抽烟，但是这不是在自己家，他忍了忍。 一直到凌晨一点多，周礼还没有睡意，他拿着烟和打火机出了卧室，进卫生间点了一根烟… 他坐在马桶盖上，看着手里的打火机愣神，刚抽了一半，卫生间的门把手传来声音。 王山海和李之雅卧室有卫生间，他两按道理不会出来，只能是吴念了。 他连忙把烟丢进了马桶里，冲走了，又赶紧打开窗户，甩着双手挥散着烟雾。 没敢耽误太久，周礼打开门，就看到靠在墙边的吴念，光从门缝里挤出来，吴念眯着眼睛看他，带着些迷糊。 周礼走出来，给她让地方。 吴念走进去，锁了门。 周礼回了卧室，拿出手机站在门口。 吴念片刻之后出来，周礼点开手机，微弱的光为她照亮了脚下的路。 小姑娘没穿外套，卫生间又开着窗户，受了风吹，吴念双手捂住嘴巴，很小心的打了一个喷嚏，她轻轻揉了揉鼻子，顺着手机照过来的光回了房间。 吴念回到床上，转眼就又睡着了。 周礼本来就没什么睡意，吴念穿着睡衣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达了一圈，让他更是多了些烦躁，好端端的，非要去抽烟！ 周礼心气不顺的又熬了小半宿。 隔天，换好衣服的吴念敲周礼的门，里面没动静。 王山海从旁边经过，喊吴念先去吃早餐。 吴念到客厅吃了一个鸡蛋，喝了半杯豆浆，周礼依旧没出来。 王山海去敲门，门反锁的，打不开，王山海只好让李之雅找卧室钥匙。 李之雅找出来钥匙交给了他，他很快就打开了门，周礼还在睡，脑袋埋在被窝里。 王山海把他的被子掀开，周礼上半身没穿衣服，光着膀子还在熟睡，听到王山海的声音，周礼皱了皱眉，翻了身，拉起被子蒙住头，又接着睡。 王山海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等周礼穿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吴念已经吃好了。 李之雅和王山海要赶早市去买新鲜的肉，所以两人先出了门。 吴念拿起桌上的鸡蛋和豆浆，站在客厅等着周礼。 周礼出来，就看到左手鸡蛋，右手豆浆的吴念。 他愣了愣，瞬间想起了刘女士。 小时候，她也是这样，一手鸡蛋，一手牛奶的站在旁边，等着周礼… 周礼走过来，吴念迎上去把鸡蛋递过去，周礼不吃蛋黄，所以干脆摇了摇头，让她自己吃，吴念就这样跟着他，他回卧室，她跟在身后，凌乱的被子映入眼帘。 周礼看她跟进来，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吴念又把鸡蛋举了举，周礼无奈的开口“有蛋黄” 吴念抿了抿嘴巴，把豆浆递给他，周礼接过去喝了一口，放在了床头柜上。 再看过去，吴念已经把鸡蛋掰开，两半蛋白放在左手手心，右手拿着蛋黄慢慢吃着。 她把蛋白递过来，周礼看着她手心里的鸡蛋，又想到刘女士，他小时候不爱吃蛋黄，刘女士就会一直唠叨和责骂，会把蛋黄生气的丢进垃圾桶，他看着面前慢悠悠的吃蛋黄的吴念，突然间就有些触动… 吴念吃的很慢，但还是噎住了，周礼赶紧把豆浆递到吴念嘴边，吴念左手蛋白，右手蛋黄，只能顺着杯子喝，喝了两三口，才算压下去，她深深地喘着气，嘴角还有零碎的蛋黄，周礼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拿过蛋白塞进了嘴里，吃完鸡蛋，看了看手里的豆浆，他带着些私心，喝光了，吴念刚刚喝过的杯子，他找到那个角度，把豆浆喝光了。 两个人出了门，站在小区门口等出租车。 第15章 对峙 由于周礼赖床，两个人果然迟到了。 周礼怕一起进教室，对吴念影响不好，所以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吴念自己回了班里。 大伯看到周礼进来，没管他，自顾自的喝茶刷手机。 周礼昨晚没睡好，现在困得不行。 大伯冷眼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周礼，问他“昨天晚上哪儿鬼混去了？” 没回话，大伯又说“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周礼不搭理他，随他怎么说，翻个身开始睡觉。 大伯拿着手机骂骂咧咧，随后走到沙发旁边让周礼起来，周礼不应，大伯就用手机放歌，放舞曲，放相声，最后放戏曲… 周礼忍不了，起身走了，踢了茶几桌一脚。 回到教室里，吴念已经进入到学习的状态了。 周礼连“报告”都没打，径直走了进去。 他太困了，这会什么也顾不上，只想趴下睡觉。 他坐下，把背包塞进抽屉里，趴下开始睡觉。 过了五分钟左右，吴念就开始纠结了，周礼压住了她的试卷，她本以为周礼不会来这么快，试卷放的有些随意，就约了界… 老师正在讲上面的大题，吴念轻轻用力，想把试卷抽出来，可惜试卷太薄，太用力怕撕坏了，吴念低下头，对着他的后脑勺轻声喊周礼的名字。 周礼没有反应，吴念就用左手轻轻抬周礼的右胳膊，抬不动，试卷也纹丝不动。 吴念看着试卷轻轻叹了口气，她又低下头，再次小声喊了周礼的名字，依旧没用，吴念放弃了。 又过了几分钟，周礼动了动肩膀，吴念条件反射似的拉试卷，可惜他只是动了动肩膀，试卷还在老地方。 吴念不知道的是，趴在桌上的周礼，在吴念第一次靠近喊他名字的时候，就清醒了，但是他没动，贪心的等待着吴念接下来的反应。 于是，无论是吴念触碰他，还是小声喊他的名字，周礼都没打算把试卷还给她。 最后周礼还是睡过去了，这节课，吴念也神游了大半节。 周礼一口气睡了两个多小时，冯琦过来，隔着窗户摇醒了他。 他一脸烦躁，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抬着头眯着眼看冯琦。 冯琦没心没肺的开口问“中午吃什么” 周礼皱着眉头让他滚。 冯琦看向旁边的吴念，喊吴念的名字，吴念抬头也看着他。 冯琦接着问“中午吃什么” 吴念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包泡面，隔着窗户递给他。 冯琦接了过去，两个手很轻松的就把泡面隔着袋子捏碎了，然后撕开袋子，往嘴巴里倒，边嚼边问“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吴念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趴着的周礼，也低下了头，没再理他。 冯琦最后碎碎念的走了。 第三节下课铃响起，周礼才算醒了，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还有最后一节课。 正迷糊着，冯琦走过来，他走到吴念旁边拉开她，她只好乖乖站在桌子旁边。 冯琦看着周礼脸上压出的红印问“你昨晚通宵了？怎么不喊上我？” 周礼懒得搭理他，从包里拿出饮料往嘴里灌，刚睡醒只觉得渴。 冯琦又扭头看吴念，问“中午吃什么” 吴念抿了抿嘴巴，莫名觉得他聒噪。 周礼起身推开他往外走，冯琦跟上去，吴念回到座位上，第一时间拿回了试卷… 周礼再回来，手上拿了两瓶饮料，拧开后放在吴念桌上一瓶，然后趴在桌上玩游戏。 周礼睡饱了，心情挺好，游戏玩的有点嗨，没注意，踢到了桌子腿，发出“吱”的声音。 吴念被吓了一跳，上半身哆嗦了一下，侧着头看他，前桌的两个人也扭头看他。 周礼多少有点心虚，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唬了前桌一声“看什么！” 前桌慌忙扭过头坐好。 吴念闭了闭眼，揉了揉鼻尖，妈妈说，被吓到了摸摸鼻尖就还魂儿了… 周礼看着身边揉鼻子的小姑娘，悄悄退了游戏，安静的坐在一边画起了画。 放了学，吴念起身，准备去食堂，被周礼拉住 “干嘛去？” “食堂。” 周礼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 “等冯琦，出去吃。” 吴念不想跟着两个小子跑，还是想起身去食堂。 周礼皱了皱眉头“你就不能乖一点？” 乖…听到这个字，她本能反应想到了吴世明，他最常说的话就是让吴念乖一点... 吴念也不知道是蛮力还是巧劲，甩开了周礼，冷着眼看了他一眼，拿着饭卡走了。 周礼愣了愣，生气了？突然就生气了？ 冯琦正好过来，看到一脸茫然的周礼，他坏笑的坐在他身边 “你这狗东西，人家跟你分开一会，你都这么舍不得” 周礼掐住他的大腿内侧拧，冯琦发出一串惨叫，倒在地上，捂着大腿嚎。 …… 周礼郁闷了好一会，回来了还是给吴念带了一杯奶茶 他从吴念身后小心的蹭过去，坐下之后，身子面向吴念坐。 吴念不理他，她心里知道他也是无心，但是确实膈应到她了。 周礼把奶茶给她扎开，推到她面前。 又打开手机短信 “喝！” 一个字，一个感叹号。 吴念依旧不理... 周礼删掉，又打字 “以后我也吃食堂，陪你” 吴念抬眼看了他一眼，周礼一脸认真，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他以为吴念气他不让她去食堂吃饭。 吴念拿过奶茶喝了一口，算是翻篇了。 周礼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小姑娘，生起气来，还挺愁人。 …… 赖了一整天，晚自习周礼和冯琦约好去医院看妹妹。 到了医院，很多人都在吃饭，周礼和冯琦等在大厅取药，人很多，闹哄哄的，还很热。 周礼低着头玩手机，被冯琦抓住胳膊晃。 他抬头，顺着冯琦的目光看。 是吴世明，在窗口装药。 他舌尖顶了顶上颚，起身走了过去。 吴世明感受到一旁的人，看过来，发现是周礼。 他脸上没什么异常，把药装好，往外走。 周礼让冯琦等药，他跟了出去。 吴世明等在外面，他在等周礼。 周礼站在他面前，一脸怒气... 吴世明笑笑，晃了晃手里的药说“你猜，这药是我吃，还是吴念吃？” 他开门见山，很嚣张，周礼看着他这么嚣张，笑着压下了那股狠劲 “我知道你有抑郁症，好几年了吧” 吴世明也笑，看着周礼不再说话，他在等，周礼心里太多疑问，他在等他开口问。 周礼看出来了，他不问他就不会说，但只要他问，吴世明都会告诉他。 只是，到这一刻，周礼心里有些虚，他拿不准，如果他知道了，那么和吴念之间的距离，会变得更远还是更近… 吴世明转身，准备走，周礼绕到他身前挡住他 “你以为吴念护得住你？” 吴世明依旧是勾着嘴角说话“你真觉得她是在护着我？” 周礼心“咯噔”一下… 吴世明笑了，他倒是真心高兴了几秒钟。 周礼又开口说“你打不过我，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吴世明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瞬间失了笑模样，凑近他说“小子，吴念不舍得你死，凭什么你就觉得，她会希望我死？” 周礼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他的这句话。 “你会毁了吴念”周礼盯着他。 吴世明站在自己的车旁边，斜着倚靠在车上，慢悠悠的回他的话“周礼，是你们先毁了她” 就这一句话，周礼浑身的戾气瞬间被打破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一家人对吴念，对吴念妈妈做的事情。 吴世明说的没错。 他被推开。 吴世明上车，走了。 周礼蹲在地上，右手微微发抖，掏出烟盒，最后一根，他没抽，烟盒裹着那根烟，在他手心里变了型 …… 晚自习下课，周礼等在校门外，吴世明也在。 吴念从里面走出来，就看到吴世明坐在车里。 周礼坐在摩托车上。 她没选择，走向吴世明，吴世明盯着周礼笑，嘴角的烟微微抖了抖。 周礼看着远去的车，他跟了上去。 到了楼下，吴世明和吴念下车。 吴世明喊他“上去坐坐。” 他上楼，吴念挡在周礼面前，轻声哄着他回家。 周礼低着头看她“你怪我，还是恨我？” 吴念摇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是这两个都不是她的答案。 她拉住他的双手喊他的名字，还是让他先回家。 周礼怎么会听，拉住她的手往上走。 二楼，门是开着的，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去，里面的布置很旧，却很干净。 他往里看，想起小时候来，吴念在里面睡觉。 吴世明让他坐，周礼拉着吴念坐在沙发上，吴世明坐在吴念一侧，问“还想知道什么？” 周礼看着面前沉稳的男人，一副披着人皮道貌岸然的样子 “吴念身上的伤，你弄的？” 吴念瞬间起身，甩开了周礼的手，“不是！”她皱着眉低吼。 她还在护着吴世明。 吴世明笑出声“念念，为什么不告诉他？” “你身上所有的痕迹，都是我的作品！”他补充道。 周礼推开吴念，倾身上去就压住了吴世明，两拳打上去就见了血，周礼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吴世明脸部充血，却没有丝毫挣扎。 吴念被推倒在沙发上，脑子瞬间就乱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起身走到周礼面前，一字一句的说给他听 “周礼，只要他能放过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任何事！你想撒气，随你，你想做的，尽管做，我给你兜底，我一条贱命，一副肮脏的身子，给你兜底…” 周礼缓缓直起身子，松了手，红着眼皱着眉。 他看吴世明，又看吴念。 突然明白，一切都是吴念自找的，她不是逃不掉，她是根本没想逃，她把吴世明当做倚靠，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无牵无挂之后病态的依赖，他们两个在互相折磨，互相刷存在感。 周礼苦笑，他笑自己，还以为自己真的护住了年少时的姑娘。 到头来，还是她在护着他。 吴世明咳嗽着推开他，今天是第二次推开他了，依旧是一个意思，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走近卫生间，漱了漱口，吐出血水，随后走出来，拿起车钥匙，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没回头“念念，今晚我就不送你了，记得锁好门。” 说完就走了，门没关。 吴念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深深呼了一口气。 何必呢... 她本无意让周礼掺和这段肮脏的关系。 周礼也往外走，下了楼，吴念关了灯，锁好门，跟着下了楼。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面，影子一高一低。 周礼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新买的，撕开拿出一根放在嘴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抬手放在嘴边打了两下，火光顺着风弹出来了两下，又灭了，烟没点着，他略显烦躁，深呼吸了一下… 吴念从他嘴边缓缓抽走烟，放在自己的嘴巴里，又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低下头，抬手打火，一下，她低头凑过去，轻轻吸了一口，烟雾从嘴巴缓缓渗出，她呼出一口气，裹着残余的白烟，然后抬手从嘴边取下烟，放进了周礼的嘴巴。 周礼盯着她所有的动作，微微愣了几秒钟… 他猛吸了两口烟，把烟夹在指间，手微微发抖。 这一瞬间的感受比任何时候来的都真切，吴念一直以来的隐忍和压抑在这一刻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她身上每一个角落都好像在释放着痛苦，夹杂着他看不到的血泪… 周礼红了眼眶，夹着烟的手连带着胳膊，以及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吴念侧过身，靠近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右手缓缓抬起来放在了周礼的左胸口，轻轻拍了两下。 “周礼…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对吗？所以…我也能感受到你的” 她从不怪他，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她明白他深夜里的孤独，明白他承受异样的眼光，明白他背后的逞强，明白他表面之下的自卑… 她都明白，因为她和他一样… 周礼终于体会到冯琦趴在网吧桌子上哭的感受，体会到身边至亲的人承受着痛苦与折磨，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还要眼睁睁的看着的那种心疼。 他的眼泪含在眼眶里面，吴念的模样变得模糊，他抓住放在他胸口的手，用力往心脏里按，她的手好凉，正如她这个人，明明活生生的一个人，却没有温度，他死死盯着吴念的脸，他第一次真正面对自己的无能，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没办法走近她，而此刻，她袒露冰山一角，只是因为她自己愿意... 他擦干眼泪，对着吴念说“走，回家” 吴念坐在他的身后，抱着他，紧紧的抱着他。 第一次她的心有了归属感，和吴世明给她的不同，是一种切切实实的温暖和短暂的救赎… 把吴念送到家，周礼没进门，站在门口问“需要我陪陪你吗？” 吴念摇头，让他回去睡觉，周礼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吴念反锁门，回卧室，随后听到摩托车远离的声音，她进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她躺在床上，想了想刚刚发生的事。 很累，她闭上双眼，让自己睡觉。 天塌下来，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她闭着眼苦笑… 第16章 爆发了 接下来，周礼几乎一直跟着吴念。 吴念回家，他骑着摩托车送，吴世明来接吴念，他就跟到楼下，等。 吴世明送吴家回家，他骑车跟在后面。 会和吴念一起吃食堂，会偷偷找前桌的女生，让她注意吴念身上有没有伤。 有时候，吴念眼睛红红的，她不说，他就不问。她忍着，他也忍。 可他慢慢感觉到，吴世明对于吴念来说，是家人，他刚开始也不想承认，觉得荒谬，可是吴念认他，她说再没人这么疼她，她还说，在某些阶段，她真的觉得吴世明就是她的爸爸。 除了吴世明发病的时候… 周礼在楼下看到过吴念被压在窗户上，吴念闭着眼，她不看他，她知道他在，也知道他能看到，周礼会跑上去敲门，踹门，门从未开过，他蹲在门外，从未听到里面传来一丝吴念的声音，他在门外忍，她在门里面扛。 他报了警，警察来了，门打开，什么也问不出来，吴念甚至会站在吴世明前面，回答所有的问题。 …… 那天，吴世明站在窗户旁边，隔着白色的窗帘，看楼下，嘴边的烟灰落下，无声。 不知道何时，身后的小姑娘有了主人，真正的主人，他用绳子留住的人，偷偷把绳子那一端交给了别人。 他扭头喊吴念过来，吴念走过去，顺着他的手往下看，周礼低着头站在楼下，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的肩膀那么宽，让她想到周礼滚烫的怀抱。 吴世明左手从嘴边捏住烟头，握在手心里，灼热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反应，疼痛就没了痕迹。 吴念没有表情，看着楼下的人，吴世明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压在玻璃上，嘴巴凑在她耳边低喃“他会给你一个家吗？” 吴念闭着眼睛开口“我倒想给他一个家。” 吴世明抵着她的身子，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小姑娘。 门口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传来“咚咚的”砸门声以及周礼的叫骂声。 过了好久，吴世明松开她，他慢慢红了眼，那个时候，李之茹满心满眼都是别的男人，而现在，眼前的人，也是一样。 这一刻，好像时光重叠了… 所以，是他错了？ 吴念推开他，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她现在好乱，身边一个疯子，门外一个傻子。 没多久，又有人敲门，是警察… 吴念开了门，警察还没来得及开口，周礼就冲进来按住了吴世明，吴世明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警察拉开周礼，按住了他。 周礼骂吴世明“没种” 吴世明坐在沙发上整了整衣服不应声。 警察问“你们什么情况？” 吴世明笑笑，指着周礼说“这小子看上我家姑娘了，我不准，他不服吧，前不久还伤了我。” 警察看周礼“你还是学生吧，别闹事，人家如果报警告你伤人，警察局可是好进不好出的。” 吴世明靠着沙发点头“我可是有证据的，看他年轻气盛的，懒得计较而已” 警察拉着周礼往外走，周礼挣扎，还是往吴世明那边冲，吴念站在周礼面前，挡住吴世明，周礼对上吴念的视线，从他第一次和吴世明照面，吴念就一直是这个姿势，站在周礼面前，挡着吴世明… 他以为吴念在护着吴世明。 这一刻，他明白了，吴念护着的，一直都是他，从开始，到此刻… 周礼甩开那个警察，没再看吴念，转身往外走，警察随他下了楼，口头教育了一下，就走了。 楼上，吴念转过身看着吴世明，吴世明也看着吴念。 他笑，颤着胸膛笑“放心，我的监控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吴念坐下，不再讲一句话，呆呆的开始愣神。 吴世明指着门，右手有些颤抖“走吧” 吴念从沙发上拿起背包，没有回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吴世明红了眼，终究是喂不熟的狼崽子，脸颊的两行泪落在小臂，他抬手擦掉，泪再落，再擦掉，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 吴念下了楼，慢悠悠走到周礼面前，周礼抬头，看着微微缩着双肩的吴念，他从摩托车上拿下头盔，走近吴念，给她戴好，骑上摩托车，等着吴念上车，吴念上了车，环住他的腰，车子缓慢开动，吴念的双手本能的紧了紧，风有点大，很闷热，路上的车流很急，鸣笛声很吵，吴念随着车速莫名有些发抖，一点不安都能引起她的发抖，她控制不了。 到了小区楼下，吴念从摩托车上下来，摘下头盔递给周礼，周礼接过去，没有其他动作。 吴念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她双手垂着，紧紧的握了握拳，小声的喊周礼的名字。 周礼抬眼与她对视，她讨好的说“我没事” 周礼“嗯”了一声。 吴念又靠近他半步，说“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周礼刚压下的情绪瞬间又被引了出来，他拉住她的手腕上楼，吴念被吓一跳，踉跄的跟着他往上走，周礼拿钥匙开的门，她被推了进去，周礼随后跟了进来，带着一股蛮力，“砰”的一声，关了门。 灯还没来得及开，吴念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周礼。 他本来都忍下了，他想，算了，不想吴念去讨好那狗东西，可是，吴念又来讨好他，同样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身上的怒气就压不住了。 他扛起吴念往卧室里走，肩上的人本能的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周礼打开灯，把她丢在了床上，吴念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周礼带着力压上来。 他狠狠的说“保护自己？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保护的自己” 他右手顶住吴念的下巴，不让她低头，左手扒开了她的上衣，校服质量并不好，一用力就拆了线，左肩露出来，黑色的内衣肩带，左侧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他继续往下扯，吴念双手握住他的左手，哭着喊着他的名字，他力气太大了，根本阻止不了，衣服瞬间就被撕坏了，她上身只剩下黑色的内衣。 周礼仔细打量着，然后微微起身，翻过吴念，让她趴在床上，后背也有三四处深浅不一的牙印，后腰上的疤痕隐约还在。 周礼深呼吸，压抑着此刻的愤怒，他的一吸一呼都在克制。 吴念埋在枕头里，有些窒息，就像此刻的处境，在这一瞬间她才止住发抖，甚至有些坦然，她阻止不了他，索性就由他去… 她想动一动，但是他手上的力还在，她只能把脸露出来呼吸… 周礼左胳膊微微支撑，看着身下趴着的人 “为什么？嗯？”话尾带着一丝颤抖 吴念想了想，说“他有病…会好的” 周礼起身下了床，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吴念起身，从另一边下了床，打开衣柜，套了一件短袖，又坐会到原来位置，蜷着双腿抱住膝盖。 周礼低着头又开口“他说…你身上所有的痕迹…”都是他的作品，后半句他说不出来。 吴念没应声，算是用沉默应下了。 周礼看向她脚踝上那条黑色的线，又抬眼看吴念，吴念抿了抿嘴巴说“很久了…” 周礼闭了闭眼，他卸了力，很久了，也就是她过这种欺辱的日子，很久了。 吴念有些害怕，但看着他的样子，还是起身下了床站在他面前，他听到声音，睁开眼盯着面前的小姑娘，依旧是那三个字“为什么？” 吴念向他走了半步“小时候，他待我很好的” 话音落，她又往前走半步，身体站在周礼的双腿之间，缓缓伸出右手，带着讨好，带着试探，轻轻拉住他的半截衣袖。 周礼没其他反应，依旧盯着她看。 吴念知道他接受不了，她不知道怎么和他说，看着眼前的人，她熟练的将左腿跪上去，随后右腿也跪上去，跨坐在他身上。 吴世明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抱着她，所以，她也这样靠近周礼，环住他的脖子，低声说“抱抱我…” 她的味道瞬间围住他，他竟然有些发抖，渐渐红了眼，轻轻问“你就是这样讨好他？” 算不上讨好，她从来不会讨好吴世明，她只是慢慢不再反抗，她看着周礼的眼睛，回他的话“我没有讨好过任何人，除了你” 他再也忍不住，猛的抱住她，狠狠的将她往自己怀里压，他右手压住她的脖子说“以后不许这样抱他，我不许！” 吴念点点头，泪水落在周礼的肩上，渗进衣服里，没了痕迹，她在他怀里抖着身子无声的哭。 他此刻什么都不想了，就先这样抱着她 不论明天，无论以后… 第17章 都是债 吴念轻轻的呼吸着，他身上有很浓的烟味，她不排斥，闻起来甚至有些心安。 她动了动头，嘴巴离他的脖子又近了一些，周礼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周礼…”她喊他的名字 他“嗯”了一声，等她接下来的话。 “我不想他就这样了....”她想救吴世明，想把他拉出来。 周礼紧了紧双臂，回她“你不怕他真伤了你？” 他其实更想说，他怕吴世明发疯时抑制不住强要了她，身上的牙印就是一个男人最赤裸的欲望，吴念在指望一个叫“底线”的东西，但他也是男人，知道在欲望面前，理智就是一张纸，轻轻一碰就会破，就像此刻，他何尝不是忍的辛苦… 吴念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周礼的脖子感受到一股热气，他呼吸瞬间急了三分，双手搭住吴念的肩上往外推了推，吴念直起上身，用无神的眼睛看他。 他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他微微低下头，双手从她的肩上滑落，左手去碰脚踝处那条黑色的纹身线，低喃“你救不了他。” 他的手尖有些烫，她没应声。 周礼皱着眉头扯了扯嘴角“你不但救不了他，最后，你自己也会出不来” 吴念困了，有些跑神。 周礼注意到了，索性顺着心意又抱住她，说“去睡，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好不好” 吴念在他怀里点点头，像小猫一样“嗯”了一声，听得周礼咬了咬牙… 吴念把周礼送出门，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睡衣就趴在床上，手里握住了手机。 再忍忍，等周礼到家再睡，她心里想。 周礼骑着摩托车等绿灯的时候，脑海里一直是吴念的双眼，他的心里闷闷的… 他知道，吴念已经走不出来了，困住她的不是吴世明，是她自己，那个牢笼没有钥匙，因为原本就没有关门… 吴世明和吴念两个人，为了心中的执念画地为牢，心甘情愿！ 到俱乐部之后，他没开灯，坐在凳子上，透过月亮的光看手机屏幕。 吴念的名字在手机的顶部，他按下几个字“到了，晚安” 他发送过去，盯着屏幕发呆… 过了大概一分钟，收到一个字… “睡” 她让他睡，什么都不要想。 周礼去冲了个澡，回来闭着眼躺在床上，思绪乱乱的，一直想一直想，最后还是有了一个最迫切的想法，他得知道吴世明到底是什么病，病情是什么程度… 他不太理解吴念的隐忍，她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却咬着牙活成了一个大人的模样。 凌晨三点多才睡着，他睡得不好，每次翻身都有浅浅的意识 早上六点四十，闹钟响了，很吵，他睁不开眼，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按掉闹钟，他皱着眉翻了翻身… 七点十分的晨读，七点四十的早餐时间，他想起昨天许诺吴念去接她，他告诉自己，快睁眼，快起床。 眼皮子不听话，身体也不听话，完了，他想… 手机“滴”一声，短信的声音，他拿着手机用力的睁开眼睛。 吴念的短信“不用接我，班里见” 周礼瞬间坐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吴世明送她上学，他快速的穿衣服，洗漱，拿起包就往外走。 他给吴念发短信“等我！” 路上，骑得很快… 到吴念的小区门口，就看到她站在一个台阶上等着，就她一个人… 他把摩托车停在她面前，摘下头盔递给她，吴念熟悉的扣上，拉着周礼的衣服坐上了车。 吴念第一次白天坐他的车，路上人很多，她有些局促，周礼反而拉着她的左手往前牵，她微微离开，他就拉回来，她再躲，他就再拉… 等绿灯的时候，右侧一辆私家车车主探着头问“兄弟，这车多少钱啊” 周礼答“全包十万左右”，那人笑了笑，仔细的用视线扫着车身，眼光似有似无的打量吴念。 周礼看到了，他回头，扒着头盔看她的眼睛，轻哄道“别乱动，不安全” 吴念直着上身乖乖点头，他也摆正了上身，顺势牵住了吴念的双手，按在自己的侧腰，占有欲和私心都有，他的手没离开。 直到绿灯亮了，他才松开手。 到了学校，吴念下了车把头盔摘下来，马尾有些乱了，本来就没扎紧，好像要散开一样，她把头盔递给周礼，抬手扯掉了头上的发带，头发散了下来。 周礼离她一步的距离，他看到那些发丝扫过她的脸，淡淡的香气顺着风飘来 吴念拿着发带，双手抬着拢头发，右侧有一缕头发被遗忘了，在微风中飘了飘，周礼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送了上去，触碰到吴念的手，她很自然的接住，绑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的心莫名被填得满满的，他觉得，他想要的，吴念都能给.... 离高考越来越近了，还有40天 李之雅让吴念和她一起住，方便照顾她，吴念没答应，说自己呆着更自在一些，李之雅就没再提，只是会时不时给吴念送一些水果和牛奶。 吴念很看重高考，她也很努力，有时候背书会背到睡着，写字的右手总是酸疼，她不在乎，咬着牙让自己坚持，再坚持，她很累的时候会想以后去哪一个城市生活，会想以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工作，还会想如何和吴世明谈一谈，谈他们的以后。 周四，冯琦接到一个电话，妹妹病情突然恶化，在抢救，冯琦跑到周礼面前哆嗦着手要摩托车钥匙，周礼看他一眼，拿起背包和钥匙往外走，他送冯琦到医院，他的家人都守在手术室外面，父母双眼通红，咬着牙强装镇定，冯琦不说话，走到右侧角落处面朝墙，跪了下来，他十指交叉放在胸口，低着头不再动。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里面没动静，周礼走到冯琦后面拉他，冯琦不动，依旧是那个姿势。 又过去二十分钟，手术室灯灭，里面走出来一个医生，冯琦只是抬头看过去，医生说：“好在发现的及时，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冯琦的妈妈这才哭出声，她想跪下，被医生拉住了“你们得撑住，替孩子撑着”医生的语气并不乐观，甚至有些沉重，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 医生离开，周礼将冯琦搀起来，让他坐在长椅上。 冯琦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看了周礼一眼，说“哥，我命差点都没了” 吓死了 冯琦留在了医院，周礼自己骑着车又回了学校。 门卫大爷正在打瞌睡，看到走过来的周礼有些吃惊“小子，今天怎么不爬墙了”，周礼看他一眼，没说话，大爷也懒得再说，起身给他打开了小门。 周礼走进去，倒是直接进了大爷的门卫室，屋里三台电脑，都是正大门周边的监控画面，他找了个沙发角落坐了下去，沙发很旧，坐下去就凹了一个洞，似乎一用力，下面的海绵就会坏掉，大爷问“怎么不去上课？”周礼没抬头，他似乎刚刚也经历了一场生死，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 大爷自己喝了一口茶，吧唧了一下嘴巴，吐了两片茶叶丝，周礼就这样靠着沙发，一动不动，他想着跪在地上的冯琦，脑海里突然就明白了吴世明那句话.... 他说“你凭什么就觉得吴念希望我死？” 吴世明如果出事了，吴念是否也会像冯琦那样惶恐不安.... 吴世明如果死了，吴念是否也会丢半条命.... 周礼这个时候才真正感受到，吴世明对于吴念来说，不只是一个长辈这么简单，在最冷的时候，是吴世明给了她温暖，就算没多少温度，但是救了吴念的命，换句话来说，就是吴念心里，欠吴世明一条命，连带着李之茹那一份，这一生，只要吴世明活着，吴念心里就有债。 第18章 一场风月 周礼坐了大概一节课的时间，才起身回教室。 吴念见他走过来，站起来给他让位置，周礼从她身边走过，眼神盯着她，吴念没注意，自顾自的低着头整理课桌。 周礼坐下，看着小姑娘认真且坦然的样子，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心疼过她，明明深陷淤泥之中，表面却依旧一片祥和，她从不把隐晦的内心展露出来，也许是没人可以帮她一把，又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决定了，自己抗下这所有。 吴念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周礼略显疲惫的眼神没有闪躲，他直白的与她对视... 前桌的女生扭头找吴念借尺子，吴念从笔盒里找。 前桌的女孩子也注意到周礼的眼光，她凑近吴念，用手挡着嘴巴问“你和你哥吵架了？” 吴念摇头，小声回她“没有” 那女生又看了周礼一眼，才拿着尺子转回身。 周礼浅浅的笑了笑，心中原本的烦闷都散了一半，困意袭来，他趴下开始补觉。 吴念用余光看他，小时候初见时，她心里对周礼是惊喜的... 妈妈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和你感同身受，大概只有周礼了，她问周礼是谁，妈妈说是一个哥哥，所以后来她喊周礼“哥哥”，可是他恨她，她又跑去问李之雅为什么，小妈说，他还小，说的话做的事都不算数，所以长大了相认时，她第一句便问“还恨吗？”，虽然并没有得到回答，但是她猜，应该是不恨了... 小时候感受到的愤恨与疏离，现在却全是满满的善意！ ......... 放学之后，周礼跟在吴念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吴念在楼梯拐角处转身看他，他说“我送你”，吴念摇摇头，让他回家，周礼不答应，依旧跟在她身后出了校门。 门口吴世明坐在车上等着，他在车里透过车窗看两个孩子，一前一后。 对上周礼的视线，他依旧带着笑意，这个孩子有脾气，也有些任性，但是倒也能沉得住气，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欣赏周礼的，同样的年纪，他不敢做的事，周礼敢。 吴念上了车，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吴世明落下车窗问“一起？” 周礼没理他，往左边走。 吴世明笑笑，然后开着车走了，路上，他问吴念“喜欢成都？”吴念诧异的看着他。 她之前了解过成都的大学，可她从未说过。 吴世明解释“小茹有一个梦想，就是看一下咱们的国宝。”他的脸上全是笑意。 吴念笑了，她怎么忘了，吴世明这个人，眼里心里骨子里，都只有他的小茹。 她考虑成都，其实也是这个原因，倒是把吴世明给忘了，他又怎么会就这样轻易放她自由呢。 车里安静了很久，吴念没再说话，吴世明反而有点开心，他猜对了，吴念没有否认，他太了解吴念了，她的坚强，她的善良，她的自我牺牲以及无言的忍让，都是他这么多年悉心教育和用心培养出来的，谁也不能享用自己多年的成果，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到了家，吴念换了鞋子，从背包里拿出英语笔记，她打算背短语和英语作文。 吴世明在厨房做饭，他隔着推拉门玻璃看吴念，小姑娘低着头看书，嘴巴一张一合的，时不时点点头，他闻着菜香笑，他想要的不多，就她一个！ 做好饭，他把饭菜摆在茶几桌上，低头看着还在背书的吴念，他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弯下腰想靠近，吴念瞬间摆脱了他的手，一脸警惕的看着他，皱着眉似乎满是烦躁。 吴世明笑出声“长大了，都知道害羞了。” 吴念没理他，丢开笔记本坐在一边开始吃饭，吴世明开了一瓶白酒，又拿了一瓶红茶，他拿了两个酒杯，各自倒了小半杯白酒，又倒了红茶，然后放在吴念面前一杯。 吴念第一次喝白酒，被呛哭了，嗓子里好像很烫，她在吴世明怀里哭，吴世明抖着身子笑，从那开始，吴世明就给她红茶配白酒，没有那么辛辣的口感，小姑娘很快就接受了。 两个人没什么交流，各自吃饭，各自喝酒，吴念喝完了，吴世明就给她续上，很安静，除了细微的吃饭声。 吃完饭，吴念把东西收拾到厨房，吴世明没让她刷碗，让她去接着学习。 吴念转身出了厨房，客厅的饭菜味和酒味还没有散，让刚吃饱的吴念有些反胃，她从茶几桌抽屉里拿了一盒烟，抽出一根放在嘴边点燃。 吃饱了饭，她就想抽烟，慢慢成了习惯，她没有烟瘾，但是有心瘾，有时候在外面闻到烟味，吴念心里就痒痒的。 吴世明走出来，从她嘴里抽出烟，放进自己嘴里“少抽点...” 吴念笑着抬眼看他，他感受到她的嘲讽，并不在意，他坐在她身边环住她。 浓浓的烟味环绕着他们，吴念不知为何，想起了周礼，不知道周礼在不在楼下。 她打开抽屉，还是想抽烟，又看到了抽屉里的药盒，她看他问“多久不吃药了？” 吴世明仰起头，吐了一口烟，没回答。 吴念关上抽屉接着说“戒断反应严重吗” 吴世明还是不说话，他想到自己无尽的失眠，醉酒后的心慌意乱，莫名的烦躁和压抑不住的焦虑，难熬，但是他不在乎。 吴念也不再劝他，他心里哪有什么生死苦痛，不过是活一天少一天，都无所谓。 他是，她也是。 “吴念”吴世明喊她的名字，他很少这样喊她。 她看向他，盯着他的眼睛。 “你跟那个孩子本就是他要走99步的关系，趁还来得及，你们算了吧” 吴念看着他的脸，瞬间就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她没忍住，还是抽了一根烟。 接近十一点，他们锁上门下楼。 周礼在。 吴念直接走到他身边，看他的表情，她对着周礼笑了笑。 吴世明看着他们，给代驾打了个电话，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等人，他看周礼，周礼也看着他，没有了最初的敌对，周礼在观察他。 他开口“你送念念，我喝酒了，等代驾.” 周礼骑上摩托车，吴念就挎坐了上去，没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其他言语，两个人走了。 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子，来得及吗？好像来不及了吧... 路上 吴念看着骑车的周礼，她的酒意被微风点燃，她很开心，下楼时看到周礼的第一眼，她就开始开心，她想抱抱他，想喊他哥哥，想和他一起回家。 她张开双臂，感受风，想站起来，只是周礼提前按住了她的左腿，手上带着力，手心的温热被他按在腿上，她不再动，双手又扯住了他的衣服。 过了很久，她发现不是回家的路，但她没问，她坐在后面，看着越来越稀少的车，看着路边越来越多的树，后来风都开始变凉之后，到了。 周礼停下，吴念从车上下来，看着空旷的周边，她抬手想摘头盔，被周礼按住了，只是拉开了头盔上的挡风镜。 他看着她笑“喝酒了？” 她带着酒气来的，虽然很淡，但是她离得很近，他轻易就闻到了。 吴念点头说“一点点.” “想不想醒醒酒？”他问 吴念看着他，低声说“我没喝多.” 周礼敲了敲头盔回她“没喝多你在后面不老实。” 吴念没再说话，扯了扯自己的上衣。 周礼拉了她一下，喊她上车，她又坐上去，刚坐好，双手就被他握住往前扯，她环住他的腰，就看到他扭头盯着她头盔里的眼睛，下一秒就按下了防风镜片。 他开口说“抱紧我，抱紧！” 吴念点头，他还是不放心，又说“不可以动，只需要抱紧我” 吴念这次回应他，说“知道了” 周礼调整了一下她的双臂，又紧了紧，吴念完完全全贴着他的背，她微微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但是她想，就算是悬崖，她也不怕！ 周礼拍了拍她的胳膊，缓缓起步，隔了大概五六秒，车速开始加快，吴念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到后面，她只能死死的抱着周礼，连带着双腿都在用力，说不害怕是假的，求生的本能让她闭上了眼睛。 周礼直视前方，逆着风，带着梦里的姑娘，在他的世界里走了一遭。 他没敢放纵多久，骑了一小会就减速了，吴念察觉到减速，她慢慢松了绷直的身子，头盔护着她的头，她松了右手，打开了头盔上的防风镜，一股风野蛮的钻了进来，她被闷回了一口气。 渐渐的，她顶着风张开双臂，这次，周礼双手依旧扶着车把，她调整了一下脚，还是想站起来。 这时，周礼抬起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吴念笑，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缓缓站起来，车速不算快，风也不算大，但是站起来的一瞬间，开心真的是一点就着了，就像火，越燃越旺… 她站在风里笑，听着摩托车的轰鸣声，看着飞速闪过的树，看着他随风颤抖的衣袖，又看他微微用力的右手，细细的青筋随着车速抖动着，她曾看过无数次“少年”这两个字，却在此刻有了最真实的认知。 车终于停下来，吴念从车上下来，腿有些软，拉了周礼一把，手抓在他的胳膊上，带着一丝凉意，周礼还未下车，因这突如其来的一抓，看了她一眼，头盔上的防风镜是开着的，她的眼里还带着笑意，那一瞬间，周礼的左手鬼使神差的揪住了她的领口，往前带。 吴念任他拉着，身子贴上他的腿，眼睛没有闪躲，迎着他赤裸裸的索求，距离越来越近。 可是，注定是触碰不到的，吴念也没打算真的和他发生点什么，毕竟头盔这个隔绝物还在，她只是不想拒绝他，起码，在这一刻，她不想。 周礼突然就笑了，看着吴念直白的眼睛，这小东西在逗他。 吴念扣上防风镜，说“回家” 头盔里的吴念是笑着说的，只是天色昏暗，周礼没看到。 第19章 对不起 把吴念送回家，周礼没有上楼，他叮嘱吴念反锁好门，看着她卧室的灯开了，才骑车回俱乐部。 到了俱乐部，里面是开着灯的，他往里走，就看到王山海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旁边的桌上有一袋水果和一箱酸奶。 看周礼过来，他让他坐。 周礼坐在了对面的凳子上，王山海没有兜圈子，他抬头看着周礼问“你和念念什么情况？” 周礼迎着他的眼光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王山海拿着车钥匙敲桌子，开口“找念念，她不在家，找你，你不在俱乐部。” 周礼就笑“所以呢，我们又没偷着约会。” 王山海继续说“不止一次，你们两个同时不在家，说不过去吧，我今天从十点等到十二点，她没回家，我来找你，你也不在。” 周礼按住他聒噪的车钥匙说“吴念不在家，就在吴世明那里，至于我，我无非在网吧。” 王山海盯着他看，这个回答并不过关，他还是觉得这两个孩子有事瞒着，但拿不准谁在替谁打掩护。 周礼看着王哥的眼神，莫名想摊牌，又怕担不起后果，但就眼前这个情况，什么都不说，他忍不住。 于是，他想了想，说“王哥，吴念是有点事，但我没法说” 不能从他这开口，所以他把王山海推到吴念面前，算是让她自己做选择，也算给她提个醒。 王山海点头，好歹回去也有个交代，他又旁敲侧击的问“你们真没事？” 周礼知道他在试探，只觉得有些可笑，对于吴世明，他们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最终也只是告诉王山海，不会影响吴念的高考，他会陪着她顺利毕业。 王山海听后没再追问，也算是暂时放心了一些，现在高考就在眼前，所有的事都可以往后推一推，吴念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也是正常。 周礼送走了教练回到房间，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了，酝酿睡意的时候他想了想，明天该怎么和吴念说，虽说自己没做叛徒，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心虚，一想到吴念哭红的双眼和委屈的腔调，他懊悔的在床上缩成了半个球，终究是有些冲动了，人家都还没逼供呢，自己倒先把同伙交代了... 这一夜，后知后觉涌上来的情绪，让他睡得忐忑不安。 ......... 隔天回到学校，吴念正在座位上吃早餐，看到他进来，起身站在一边，正好冯琦出现在窗户外面，他推开窗户喊周礼，周礼坐到座位上没理他。 冯琦又看着正在吃鸡蛋的吴念，指了指她桌上的鸡蛋，吴念把手里的鸡蛋放在了一边，拿起桌上的鸡蛋剥壳，剥好之后，把蛋白递给了周礼，蛋黄递给了冯琦。 冯琦受宠若惊的捂着嘴巴笑“妹妹这么偏心，把最营养的蛋黄给我吃...”他拿过蛋黄一整个放进嘴里。 吴念又把蛋白放在周礼面前，周礼拿过去也是一口吃了，斜着眼看冯琦，冯琦撇了撇嘴说“知道你不吃蛋黄！人家过过嘴瘾也不行！” 刚说完，蛋黄还没彻底咽下去，他被噎到了，站在窗外捂着胸口蹦，边蹦边喊周礼的名字，吴念连忙拧开自己小半瓶的水递过去，冯琦刚要接，被周礼截走了，仰头喝了个精光，冯琦骂着脏话，打着嗝跑走了.... 周礼心里有事，睡也睡不好，玩也没兴致，便在试卷上乱画，画自己的摩托车，画了一半，抬头时，吴念侧着头在看他的画。 他手摊开，盖住了画，不让吴念看。 吴念回过头不再看，周礼无聊或者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就会画画，画的细节越多，就代表他的心情越烦躁，他在转移注意力… 周礼想接着画，再下笔时，思路却接不上了。 试卷被他塞进了课桌抽屉里… 熬到第二节下课，周礼坐不住了，他起身往外走，刚出教室，就看到楼下的吴念，她和一个小男孩站在洗手池旁边，吴念应该是刚洗完手，半抬着双手。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就连付小芸走过去，都是带着笑，周礼双手搭在栏杆上，盯着他们看，直到上课铃响，他们才分开。 周礼踩着铃声下楼，吴念正上楼，低着头，没注意到他，他任由她擦肩而过，下楼走了… 去网吧玩了几个小时，就散了兴致，骑着摩托车回了一趟家。 好久不见的老周正好在家，躺在沙发上看电影，听到动静，他起身看着进门的周礼 “稀客啊” 周礼走过去坐下，双腿搭在茶几桌上，没应声。 老周又躺下，早已习惯他逃学，懒得浪费口舌。 周礼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想起那天晚上，吴念站在一旁点烟的神态，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的吴念更清晰了一些… 过了几秒钟，他睁开眼，看向老周 “我能不能娶了吴念？” 老周第一反应是笑，然后坐起来问他“可怜她？” 你看，连老周都觉得她可怜… 周礼想了想，说“就是觉得她逞强，不想她那样活。” 老周坐起来喝了一口茶，没说话。 周礼又说“王哥之前问我，是不是觉得有亏欠，说实话，我心里是有愧，你又问我是不是可怜她，是！我就是觉得她可怜。” 老周其实想说，现在年纪小，还分不清什么是亏，什么是欠，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你先搞清楚自己是想补偿她，还是真的想对她好。” 周礼在客厅呆了很久，没再说话… 想补偿她！也想对她好！这两者并没有冲突。 …… 周礼最后睡过去了，睡到五点多他醒了，老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电视也关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上楼去洗澡换衣服。 快六点的时候，他收到王山海的短信 “晚上你李姨要去看吴念，你让吴念准时回家！！！” 好刺眼的三个感叹号… 周日没有晚自习，他准备去接吴念，顺便提前给她说一声，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他又在心里预演如何说，越想到后面说法越乱，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在校门口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吴念出来，他走进去回班里找，上了楼刚走到拐角处，就隔着窗户看到吴念在和一个男生说话，是白天那个男同学。 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他们两个，周礼走进去，站在吴念旁边，那男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问“同学，你有事吗？” 周礼左手轻轻落在吴念的头顶，又从头顶滑到脖子上，微微用力说“接她回家。” 吴念拿起背包站起来，顺势推开了周礼的手，看着那男生说“改时间再说吧，班主任的话，我会考虑的” 周礼盯着她的眉眼看，他还是第一次看吴念和别人正常交流，平时跟他倒是惜字如金的。 那男生走了，走之前看了周礼一眼，周礼斜着眼回看过去。 吴念没在意，背上背包也往外走，周礼跟上去，准备开始交代… 楼梯拐角处，周礼拉住她，他自己又向下走了两个台阶，微微仰着头看她。 吴念问“怎么了？” 周礼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昨天王哥找我了，你和吴世明的事我什么都没说…”吴念微变的眼神让他愣了愣，他接着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语调高了点，带着些脾气。 吴念没说话，想下楼，周礼挡在她面前，右手抓住了吴念左胳膊，“你生我的气？”吴念不看他，还是不说话。 周礼不让她下楼，盯着她的眼睛看，她垂着眼看他的领口，两个人距离很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周礼倒是没了耐心，右手虎口处顶住她的下巴，“说话！” 吴念这才看他的眼睛，很平静的语气说“什么都没说，你来找我打预防针？” 周礼眼神躲了一下，吴念有事瞒着，的确是他告诉王山海的。 他松开右手，说“王哥以为…我们俩…有事。” 吴念听了这话才放心，能把他两想到一起，那就是跟吴世明没关系，这样也好，能拖一时算一时，高考完之后再说… 回家路上，吴念直着腰不靠近周礼，周礼牵吴念的左手，她不让，两三次都抽了回去，周礼只好把车停在路边。 他回头看了看她，刚想说话，吴念就从摩托车上下来了，单手脱了头盔丢给他，她想自己走回去，周礼手疾眼快的抓住她，说“真生气了？大不了你全推我身上” 吴念甩了甩手，没挣开，天气本就热，周礼的手更热，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 周礼看她皱眉，拉着她的胳膊往前扯，“别怕，我给你扛着…” 吴念抬眼看他，因为这一句话，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周礼轻声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是真心的，为年少时，为再相认时，为此时。 他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早该说的！ 第20章 喜欢的人 把吴念送回家，周礼在客厅沙发坐着，吴念在卧室里坐着，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听到了敲门声，周礼起身去开门。 王山海和李之雅走进来，把水果和酸奶，以及给吴念买的衣服和鞋子，都放在了茶几桌上。 吴念走出来，喊了人，然后挨着周礼站。 周礼看了看吴念，又看了看王山海，他瞬间明白了吴念的意图，她想认。 李之雅看着站在窗边的两个孩子，她坐在了沙发上，犹豫着怎么开口。 王山海笑了笑说“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李之雅接着他的话打趣道“你们还小，可不能早恋，更何况马上要高考了，不能分心！” 周礼拿不准吴念的心思，没打算接话，偏偏这时，吴念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吴世明”的名字，她直接备注了他的名字，而并非是“表叔”，吴念没慌，反而周礼警惕的看了一眼王山海。 李之雅问“念念，谁给你打电话？” “是表叔。” 李之雅起身，她早就想找吴世明谈一谈，总也没机会，正好他打电话，倒不如直接约个时间。 只是吴念心里总归是忌惮的，她不想李之雅和吴世明碰面，更别说两个人坐下来谈话，她拒接了电话，抬头迎上李之雅的双眼说“我没有早恋，但是，我…是有喜欢的人。” 李之雅停下，吴世明瞬间就没那么重要了，她转身又坐回去，看着周礼不说话。 吴念又说“其他班级的，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 周礼侧着头看她，问“就今天跟你说话那个？” 吴念没抬头，没承认，也没否认… 周礼还是盯着她看，这小姑娘，不按常理出牌啊，就算被误会，也避着他，宁愿去牵扯一个不熟悉的人。 她没打算解释，直接认了！只不过与周礼无关。 听到周礼说他帮她抗的时候，吴念其实心软了一下，如果真的要和一个人纠缠不清，她宁愿是周礼，可是，她终究是不爱自己的，不允许自己去触碰半点美好，周礼需要光，她最怕的就是光，给不了他，就不去招惹他了吧。 周礼明显来了脾气，王山海也感觉出来了，他咳嗽了一声，说“念念，你还小，喜欢都是假象，以后你会见到更好的男孩子。” 吴念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无心，低声回了一声“不会了。”不会再遇到更好的人了！ 李之雅和周礼听到了，李之雅说“你搬来和我一起住，没得商量，这个房子我会退掉。” 吴念没再说话，她一直在感受周礼的情绪，他们离的太近了，她甚至本能的跟着周礼一起呼吸，她知道他生气了，也知道他在忍，渐渐的，她有些撑不住了。 落了泪。 王山海和李之雅看到吴念哭了，心瞬间就软了，气氛也平和了很多，李之雅把吴念拉到身边坐，劝她“别哭，是妈着急了” 吴念依旧低着头流泪，她说“我会好好考试的，我保证。”语调带着哭腔，引得周礼的心揪了揪。 李之雅又问“那你和我一起住，可以吗，我照顾你更方便。” 吴念点头，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她再拒绝，就有些刻意了。 李之雅渐渐忽略了周礼，反而是王山海一直盯着周礼看，他早就看出来周礼心里有吴念，小姑娘的一字一句都能影响周礼的情绪，他刚开始以为周礼因为小时候的事过意不去，后来发现，愧疚的确是有，但不知何时，莫名的占有欲和控制力也显露出来，他带周礼这么多年，不曾见过他这样迫切得想靠近一个姑娘。 周礼打算离开，王山海下楼送他。 他把吴念家里的备用钥匙递给王山海，王山海接过去，笑着说“你哪来那么大脾气。” 周礼不理他，跨上车打算走，王山海拔下了他的车钥匙，说“听老周说，你对念念有心思？” 周礼不说话，王山海又说“周礼，你在别扭什么？是！念念是可怜，但还不至于可怜到不值得人喜欢吧，你是觉得她配不上你？” “我没这么说！”周礼可算是开口了，他知道自己别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满心满眼都是她了，总觉得她太可怜了，这世上，把她交给谁他都不放心，他觉得，再没人会像他这么心疼吴念了。 王山海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没再说话，周礼这一承认，他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他说不了这件事的对错，因为就连他，也只是因为运气好，才有幸等到李之雅点头，他更明白，越是泥泞中的花，越难拥有。 这时，李之雅和吴念下楼走过来，李之雅要带吴念回家去吃晚饭，喊着周礼一起。 周礼拒绝了，说要回家拿衣服。 王山海知道他还在生气，把摩托车钥匙递给他，让吴念坐周礼的摩托车。 李之雅看了他一眼，王山海说“我们车里还有刚买的东西，你忘了？”李之雅点了点头，他们要先把东西送到店里，新买的几个折叠桌和折叠椅，堆满了后座，吴念的确也坐不下。 周礼没再说话，算是同意。 王山海和李之雅开车走了，天色渐暗，周礼不看吴念，也不说话。 吴念拉着他的上衣坐了上去，依旧是有些疏离，周礼原本散了一半的脾气又回来了，他也不去管她，只是车速总归是慢了很多。 等红绿灯的时候，路灯突然都亮了，掺着微暗的夜色，让本就有些低落的情绪更快的扩散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周礼是还在生气，吴念倒是在忍着不去解释，两个人如果就此离了心，她也认！ 到了小区楼下，吴念下了车，周礼也没再说一句话，也没等她上楼，直接骑着车走了。 吴念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酸了酸，哪还有什么精力再去应付一个人，就这样吧，他总会想通的… 王山海回家，没看到周礼，就知道他还在闹脾气… 他没法管，虽说他也算吴念名义上的半个爹，但是他知道，这事他说了不算。 吴念在吃晚饭的时候也没吃多少，后来吴世明发来短信。 “好久不见你了”他的意思是想你了。 吴念不敢不回，怕他打电话。 “在小妈家里” 片刻之后，短信又来“等你。” 吴念本想删短信，刚拿起手机，李之雅在厨房喊她端水果，她把手机装进口袋，走了过去。 陪李之雅说了会话，吴念就想回去，她还得背书，还有一张试卷没写。 王山海开车送她，吴念坐在了副驾驶。 路上，王山海出于私心，还是提了提周礼，他的意思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周礼，可以把周礼当哥哥。 吴念看着前方的路，像是自言自语“我从没想过能再见到他…”话音落，她扭过头看王山海，声音大了一点，说“王叔，我会考去成都。” 王山海说“好啊，也不算远，现在坐高铁，很方便。” …… 吴念回到家，坐在卧室的课桌上写试卷，写着写着，泪水慢慢落下来，砸在试卷上，莫名就想哭，她从周礼离开的那一瞬间，就想哭，她忍住了，觉得没必要，可是现在，情绪不允许你做主，就是想哭，想任性的哭，她就是觉得委屈。 九点多，吴世明还是打来了电话，打了三次，她挂断了三次，不知为何，今晚，她不想忍了… 吴世明最后发了一条短信，一串数字… 李之雅的手机号。 吴念看着手机笑，边笑边落泪，真是让人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啊。 她拿着手机和钥匙下了楼，走出小区，上了吴世明的车。 她进小区的时候就看到他的车了… 吴世明带着她回家，吴念没遮掩情绪，沉默着，看着车窗外，吴世明右手拉着她的手，时不时握在手心里揉一揉，她乖得不像话，一动不动。 到家之后，吴念没换鞋，第一时间就从抽屉里拿出烟点了一支，第一口烟进了心，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乎是短暂压抑之后的假性释放。 吴世明走到她一边坐下，拿出手机放在桌面上，她看过去，是一条短信。 “你不退出，我就加入。”来自吴念 吴念愣了几秒，呼吸紧了紧，她猜是周礼拿她手机发的，发完就删了，她没有丝毫的察觉。 吴世明看到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周礼是他计划中的意外，一个旧时不痛不痒的人，慢慢在稀释他几年积攒下来的情意，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发现，好像晚了，他察觉得晚了，又或者说，是他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他想，养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而离开他！ 她的确没离开，可是她允许一个外人进来。 第21章 没了分寸 他挨着她坐在沙发上，大腿贴着她的腿，头靠在她的肩上，他接她过来，就只想这样安静的呆一会。 其他什么都没说，就连短信，也好像只是让她看一眼。 他闭着眼睡了一会，平时睡觉太浅了，头痛也越来越频繁，只有在这里，吴念在身边，他能稍微休息一下。 快十一点了，他睁开眼，走进了卧室，半分钟后走了出来，往外走。 吴念跟着出门。 到了楼下，吴世明往左走，吴念顺着他看到了周礼，老位置，他在等她。 吴念这一刻，心都化了，在这一刻散的一塌糊涂。 她走过去看着吴世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周礼“我的手机号，以后直接找我。” 周礼挑了挑眉，接过去放进了口袋里，微微歪头看着吴念说“上车” 吴念往前走了一步，吴世明揽上她的肩膀，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吴念感觉到微微的疼，本能的皱了皱眉。 周礼下一秒就上前推开了吴世明，顺势扶住了吴念的侧腰，吴念都还没反应过来，带着痛感的肩膀瞬间就被松了绑。 吴世明摇晃了一下稳住身体，他带着怒气挥起了拳，甚至不在意吴念还在旁边。 周礼左手挡开了他的拳，右脚抬起来踹到了他肚子上，毕竟是拳馆里出来的孩子，他很轻松就化解了他的攻击。 吴世明坐在地上，略微痛苦的捂着肚子咳嗽，周礼低着头警告他“知道你不怕死，也知道你想死，吴念陪你耗，我陪她熬！” 吴念的手心里传来一阵温热，周礼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很紧，吴世明看到了，坐在地上笑，笑了几声站了起来。 他不看周礼，甚至没再看吴念一眼，他听着周礼的话，每一个字都好像刺痛了他，同样的年纪，周礼满身锐气的护着身后人，而他，却只有沉默和妥协。 无能！他又想到这个词，都麻木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了。 他走了，吴念看着他的背影，往前跟了一步，周礼拉住她，挡在她面前，隔开了她的视线。 吴念眨了眨眼睛，问周礼“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周礼想了想说“他只是生我的气，他打不过我。” 吴念笑了笑，抽回了自己的手，一直低落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周礼闻到她头发上的烟味，又想起吴念点烟时的样子，他拉着吴念上车，说带她去个地方。 去了他经常去的网吧，隔壁有一家烟酒副食店，有很多女士烟，他之前知道吴念抽烟的时候，特意去买了几包尝尝，味道很淡，有的还有果味，他很早就想给她买。 买了两包他喜欢的味道，他就带吴念回家… 到家之后，他送她上楼，她进卧室，他跟进去，没关门，开了床头柜上的灯，他从口袋里把烟拿出来，递给吴念 “别抽男士烟，劲大，以后忍不住，就抽这个，我给你买” 吴念没接，她抽烟有两三年了，一直都是男士烟，早就习惯了。 周礼打开一包，拿出一根放进嘴巴里，点燃之后递到吴念嘴边，说“橘子味的” 吴念坐在床边，抬着眼看他，微微向前倾身，张嘴咬住了烟，嘴唇碰到周礼的手指，他低头俯视着她，看着她温润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与他对视，微启的双唇似乎带着诱惑，让周礼的身体有些发热。 吴念吸了一口，抬手夹住烟，眉眼间飘着烟雾，他隔着烟审视她的脸，第一次这么放肆的盯着她的脸，他看着她抽烟，放纵着她的堕落，贪婪的打量着她所有的神态。 周礼甚至都不舍得坐下来，他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俯视着她，看着她抽完了一整根烟，然后她起身，往卫生间走，把烟头丢进了马桶，冲走了。 吴念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歪歪的马尾，脖子上全是碎发，镜子里的人，好像都要碎了，她一把揪下了发带，头发散了下来，包围住她的脸，她扶着洗手池站，低垂着头，夜里好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杂乱且不安。 周礼站在斜后方看着她的背影，这是他第二次看吴念散头发的样子，上一次是在李之雅家里，吴念刚洗完澡的时候，与第一次不同，此刻的吴念是疲惫的，带着些无力。 他走过去，让她转过身，倚着洗手池站立，双手推开她的头发，他看她的眼睛，问“他伤你了？” 吴念摇头，也看他的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谁的眼神也不躲避，周礼又想到了今天和吴念聊天那个男生，他明知道吴念在说谎，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问“喜欢那个人？” 吴念迎着他的目光点头，周礼的脸靠近了一些，接着问“喜欢他哪里？” 吴念缓缓的说“眼睛…嘴巴…耳朵”她说一个地方，就看周礼对应的位置。 周礼却笑了，脸又靠近了一些，两个人的鼻尖似乎都快碰上，他再开口，声音带出一丝情欲“喊声哥哥听听” 吴念不喊，她喊不出来，两个人都没了分寸，他探她的心意，她也毫不隐藏，可是，吴念知道，也只能到这，她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界限，不允许自己再往前走了。 周礼有所察觉，用右手捂住了吴念的嘴巴，头探在她的耳边，低声哄她“喊哥哥。” 吴念闻到他手上还残留的烟草味，她不受控制得动了动嘴巴，喊了一声“哥哥…” 周礼的手心传来一股热气，他捂着吴念的嘴巴，微微用力，压着情欲，捏了捏吴念的脸。 他最终松开了她，替她拢了拢头发，说“早点睡觉，我走了” 吴念点了点头，没去送他。 听着关门的声音，吴念松了一口气，紧绷了很久的精神终于可以稍微缓一缓。 她心不在焉的洗漱完，回到了床边，看到床头柜上的两盒烟，又抽了一根，心里很乱… 她根本控制不了周礼，甚至在周礼面前，她心里的小九九完全无处躲藏，她向后退一步，周礼往前跟两步，当初打算的保持距离，现在看来都是那么滑稽。 好在吴念很快就睡着了，她今天太累了。 连周礼的短信都没看到 “晚安，明天见。” 吴念已经睡熟了… 周礼等了等，没等到回信，他也打算睡觉，闭着眼睛，他只觉得身上燥的很，忍了一会，还是起身去冲凉。 站在淋浴下面，他脑海里满是吴念的样子，无辜的眼睛，勾人的双唇，就连吴念今天流眼泪的样子，都让周礼在此刻呼吸困难，他闭上眼，右手再也耐不住的往下探… 隐忍的呼吸声，掺杂着凌乱的流水声，耳边不断响起吴念的那声“哥哥”，他微微张开嘴深呼吸，舌根都有些发麻，咬着牙，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嘴巴里渗了出来，知道现在的行为很可耻，心里的瘾却勾得他停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礼回到床上，他又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新的短信，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凌晨三点左右，他被热醒了，出了一身汗，空调的温度已经很低了，一股燥热依旧全聚在一处，他低骂了一声，起身又去了淋浴间。 冲了冲身上的汗，这次他没刻意忍着，又到了一次。 心中的愧疚感多了几分，觉得自己太过龌龊，玷污了梦里清清白白的姑娘。 再睡过去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第22章 这场戏 吴念搬到李之雅那里住了，小姑娘总是怯生生的.... 王山海倒是心情不错，家里多了个孩子，李之雅别提多开心了，她开心，王山海更开心，也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圆满了。 周礼依旧是每天送周礼回家，李之雅让周礼上楼吃饭，周礼总是拒绝，王山海从不搭话，他了解周礼的性子，刻意的拉开距离也好，哪怕是做戏。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左右，吴念很努力，一丝不敢懈怠，几乎拼尽了所有的精力和坚持，她为的不是高考，而是一个可能，会重新开始吧，万一呢。 李之雅很多次看到吴念睡在课桌上，看的心里也是酸酸的，有时候孩子也不比大人轻松，他们忙到凌晨，孩子也是背书到凌晨，也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雨天 周礼举着伞，和吴念一起在校门口等出租车，王山海晚上有酒场，推不开，所以就让他们两个打车回去。 比出租车更快的是吴世明，他把车停在两个人面前，落下车窗喊“念念...”声音有些沙哑。 周礼拉着吴念不让走，皱着眉看车里的吴世明。 吴世明双眼带着疲惫，他甚至都懒得看周礼一眼，只是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声“念念！”似乎带着一丝冷漠，夹杂着不清不楚的警告。 吴念推开周礼的手，她背对着吴世明，看着周礼说“回家，我去找你” 周礼有了一丝按耐不住的烦躁，他不想吴念和吴世明独处，明明知道这件事不能再继续发酵，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吴念在赌，他也不得不赌。 赌这场该死的救赎！ 吴世明似乎很累，开车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等红灯时候，吴念把胳膊伸出去，雨水打湿了她的右手，她看着右侧的车开口“小叔，你的病会好吗？”外面的雨声和鸣笛声压住了吴念的声音，吴世明没听清，他也不问。 到家之后，吴世明没开灯，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他倚靠着沙发，透过细微的夜光看吴念，小姑娘成长的好快，原本一眼就能装下的小人，现在都要打量好几眼，才可以看个大概。 吴念也走过去，坐在了左侧的沙发，她低着头，又问了车上的问题“病会好吗？” 吴世明问“你希望它好吗？” 吴念抬头，笑了笑“你呢？希望它好吗？” 他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回“没必要”他觉得，这病，没必要好，无所谓的。 吴念看着他抽烟，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她心里突然觉得他老了，她都还没长大，他就老了，她莫名红了眼，说“会扛不住的。” 吴世明听出了她的无奈，离她坐近了一点，说“念念，怕不怕？” 怕不怕我扛不住，怕不怕我死在某一天，怕不怕我也不要你了，怕不怕自己活在这世上.... 他没敢接着问，他知道答案。 吴念闭上眼消化快要溢出的眼泪，她好久没这么可怜过吴世明了，这个世界上，如果说真的有感同身受，再也没有人能这么心疼吴世明了。 她终究是没回答，也不再说话，似乎两个人的棋局都要走到尽头了... 其实他早已到了死局，只是躯壳还在陪吴念继续，她以为前方总会有路，可吴世明早就决定了，就算是有路，他也不走了，太累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突然，吴世明的手机响了，是李之雅打来的，没有备注，但是他知道她的号码。 他按下接听“喂...” “对，在我这里，一会就回去了” “来我家吧，周六下午六点半，我接念念一起” 吴念听着他的话，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改变，她皱着眉盯着他看，似乎不敢相信，两个人的照面竟然这么快，她看他的反应，看他的表情，甚至看着他的眼睛，她不知道此时的吴世明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无论是哪一个，她知道，这场戏，终究是被拉到了台上。 电话挂断，他不说话了，只是抬着头慢慢呼吸，拿着手机的右手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他心里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就好像丑媳终于要见公婆.... 他拉过吴念抱在怀里，安静了很久，吴念的身体太软了，总是能勾出他极力压抑好的情欲，他真的只是想抱抱她，可是身体的本能背叛了他，叫嚣着骂他无能！ 又是无能！ 吴念感受到他的反应，挣扎着想离开，他禁锢住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看她眼里的恐惧，以及不再隐藏的厌恶，他说“你最不该恨的，就是我” 吴念停下挣扎，急促的呼吸着，眼里带着恨意开口，“最不该伤我的，才是你！” 吴世明眼里闪过片刻的慌乱，她在怪他。 她问“吴世明，你还活着吗？” 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像李之茹那样，轻声的问他问题，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吴世明瞬间推开了她，脸上满是惊恐，似乎真的看到了李之茹一样。 吴念被他推倒，右胳膊肘划到了茶几桌的角，一阵刺痛之后，她的胳膊上滑落一丝暖流，她却笑，问“怕吗？下去见她” 吴世明揪住她的衣领，咬着牙开口“逼我？” 她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的减少，似乎在看他的笑话。 吴世明的心跳很快，他知道吴念在逼他，刚刚李之雅的电话就是引子，她怕他摊牌，就先下手为强，把后路提前摆出来给他选，选对，依旧家和万事兴，选错，她便再也没有牢笼，她从不在乎自己这条命..... 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不是什么猎人，吴念更不是猎物，她从不把此处当做禁锢，这分明是她的家，这场戏，吴念从一开始就是主角，她早已入戏，反而自己才是那个配角.... 原来，在这个牢笼里的，从来不是吴念，而是自己。 他笑出声，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 她十二岁那年，他说“念念长大了，要嫁给小叔的！” 吴念点了点头，笑着说，好。 他也点了点头，说这是两个人的秘密。 好像是一场梦，很长很长的一场梦，有很多次，他都挣扎着想醒来，可是他太痛了，那一瓶一瓶的药就好像是镇定剂，让他上瘾，他戒不掉药，梦也醒不过来。 只能一直挣扎，从刚开始的想死，到后来怕死，再到不想死，直到现在等死.... 无解！ 算了，他快窒息了！ .... 晚上十一点，吴念被吴世明送了回去，看到吴念进家门，王山海就回卧室给周礼回了一个电话，周礼几乎半个小时一个电话，问吴念有没有回家，他问怎么了，周礼也不说，李之雅自己猜测，吴念不会是和喜欢的那个男生约会去了吧。 王山海不这么觉得，他记得周礼说过，吴念不在家，就在吴世明那里，所以就让李之雅给吴世明打电话，正好约个时间坐下好好聊一聊。 吴念洗漱完就进卧室了，她脱下外套，右胳膊肘处有一指长的伤口，她清洗了胳膊上的血迹，现在疼劲越来越浓，惹的心里都有些烦躁，想起明天还要面对周礼，后天又要应对吴世明和小妈的面谈，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黑暗的房间里，她任由泪水滑落下来，小时候，妈妈教她善良，教她勇敢，教她宽容，她都学会了，后来吴世明说，善良的人会被人看不起，勇敢的人满身是伤，宽容的人更是罪大恶极，于是，好像有了两个她，一个像妈妈，一个像吴世明。 自己就像个孤魂野鬼一般，明明有归处，她却不敢落脚，生怕自己的存在伤了谁... 她看着亮着的手机页面，周礼的短信 “回来给我说一声” “回来了吗？” “？” “等你电话” “回短信也行” 吴念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周礼到底什么时候挤进来的呢，她都没注意，现在再想推开，哪里还推得开，她从未奢望过有人能与自己并肩，她一个拿命博的人，怎么能招惹旁人。 可是周礼没规矩，身上每一个角落都带着自己的脾气，他悄悄的站在你身后，冷眼看着你走的每一步，然后时不时推你一把，拉你一下，连自己都没察觉，周礼手中的绳子早已遍布全身。 与吴世明手中的不同，周礼的绳子没有血，没有伤，落在身上会隐藏，会消失，会成为牵绊，这种牵绊，心甘情愿。 她拨通周礼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吴念”，他张口就喊她的名字。 吴念不应声，只觉得泪水很烫，从眼角滑落，落在耳边。 周礼轻声问“我去找你好不好？让我看看” 吴念还是不回话，她脑海里全是周礼，似乎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周礼沉默了几秒，又说“你说句话，我心里慌...” 吴念压抑着心中的憋屈，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微微张开嘴巴，一声“哥哥...”从嘴角溢出来。 那边挂了电话，吴念的心慌了慌，他是周礼啊，她忘了他是一个怎样放肆的人！ 吴念起身站在窗边，外面还在下雨，她拿着手机，拨回周礼的电话，没人接，她打开短信，想给他发个短信，“我没事…”她无奈的删掉，现在发什么都没用，他根本不会看… 她开始想借口，为什么哭，为什么受伤，越想越乱，越乱越慌！ 几分钟后，她打开门，满脸泪水的走到客厅，这把正在看电影的李之雅吓了一跳。 “怎么了？念念？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李之雅一连好几个问题。 吴念把手上的胳膊抬起来给她看。 李之雅瞬间喊了起来“天！怎么受伤了，这么长的口子，王山海！快，快来！” 王山海从卧室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伤口，连忙去找碘伏… 吴念说自己滑倒了，撞在床头柜角上了，李之雅心疼的给她吹伤口，让王山海现在就去把床头柜搬出来，王山海也赶紧照做。 王山海刚把床头柜搬出来，有人敲门，李之雅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周礼，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李之雅还没来得及开口，周礼走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吴念，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的泪水还没干透，他楞在原地。 她是吴念啊，他都忘了，她的应变能力是多么厉害… 第23章 短信 李之雅吃惊的问“周礼，你这是怎么了？跟你爸吵架了？” 王山海连忙放下床头柜，也是一脸疑问，但他知道，周礼这副德性，绝对和吴念有关。 周礼没回话，冷着脸站在原地。 李之雅拉周礼去卫生间洗澡，顺便让王山海给周礼找一套睡衣。 王山海拿着睡衣进卫生间，看到周礼垂着头坐在马桶盖上，他问“你发什么疯？” 周礼没抬头，说“吴念说什么了？” 王山海有些懵，不知道周礼想知道什么，带了些不耐烦的脾气“什么说什么！你这副样子怎么回事？” 周礼还是问“她哭什么？” “滑倒了，胳膊上受伤了…” 周礼抬头看他，带着些怒气“她说什么你们信什么？” 王山海变了脸，呵斥他“周礼，有话说话，别阴阳怪气的！你想说什么！” 周礼起身，打开淋浴开关，背对着王山海站。 王山海把睡衣丢在马桶盖上，走了出去… 李之雅问王山海怎么回事，王山海刚惹一肚子气，又没法和她说实话，只能随口说“两个孩子估计是有些不愉快，周礼来道歉的。” 李之雅愣了愣，这么晚了，下这么大雨来道歉？这孩子得闯多大祸。 周礼洗完澡，从卫生间走出来。 李之雅上前压着声音问“和念念吵架了？” 周礼摇头。 李之雅接着说“今天就在这睡吧，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王山海站在卧室门口，接话说“快十二点了，你不睡，别人还要休息呢” 他在点他，让他不要太任性。 周礼起身回屋，关门的声音有点大，震得吴念的心抖了抖。 王山海冷哼了一声，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周礼躺在床上，手心握着手机一动不动，外面还在下雨，他想起来吴念在下雨天总是有些不一样的，会比平时，更真实一些，更情绪化一些。 手机响了一声，短信的声音。 “你敢进吴念的卧室，劳资打死你，别犯浑！”王山海发来的。 周礼丢了手机，头埋在枕头底下喘粗气，吴念到底是伪装的有多完美，他明里暗里的提醒，暗示，一点用都没有，最后自己反而成了别有用心的人。 没多久，短信又来，周礼懒得看，王山海可真是把“提防”二字表现得太明显。 迷迷糊糊又一夜，凌晨四点多，周礼被憋醒了，想去厕所，他下意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却看到了吴念的一条短信 “小时候失眠，我能清醒一整夜，有时候会呆在卫生间，有时候会窝在沙发里，有时候会躲在阳台上，吴忧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没了，现在活着的是吴念，无论吴世明也好，周礼也罢，吴忧都没了，我只想好好做吴念，所以，周礼，我们算了，你过好自己的少爷生活，我演好我的苦命角色，走到哪一步都是我的命，我认！” 周礼看了很多很多遍… 这一刻，周礼突然有了一种后知后觉，某个梦里，小姑娘莫名松了心，容你有片刻靠近，但梦醒，她又好像没了心，生生击退你，任你多看一眼，对她来说，都是打扰。 她下了逐客令，不曾给别人留半点情面，也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周礼突然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测，吴念从没想过为自己活，她和吴世明一样，在等死。 她在陪他，用命还他的恩情。 他曾想成为吴念的盔甲。 人什么时候才需要盔甲？怕死或者不想死的时候吧… 所以吴念不要，因为她没想着好好活。 ...... 隔天，周礼早早去洗漱，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吴念。 李之雅煮好了鸡蛋，又给每个人做了一小碗面，周礼帮着把面端到餐桌上，王山海走过来，坐下就开始吃面。 吴念随后才从卧室走出来，她坐在周礼旁边，也开始吃面，面很烫，她一边吹一边小口的吃。 周礼没动筷子，他开始剥鸡蛋，第一个给了吴念，又剥了一个给了李之雅，王山海吃着面，抬着眼看周礼，周礼忽略掉他的目光，埋下头开始吃面。 李之雅坐在一边笑，剥了一个鸡蛋，先给了周礼，又给了王山海。 她看着低着头吃面的吴念和周礼，依旧满脸笑意说“马上高考了，你们两个要一起努力，最好能考同一所大学。” 王山海笑出声“周礼那成绩，祖坟得闹多大动静，他才能考上大学” 李之雅瞬间没了笑脸“怎么说话呢，不可以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王山海不收敛，继续阴阳怪气周礼“他现在满心想的可不是高考！” 周礼也不搭话，安静的吃着面，没动鸡蛋。 李之雅犹豫了一下，看着吴念说“念念，你要考成都，对吗？” 吴念抬头，没看李之雅，却拿起周礼碟子里的鸡蛋，扒开蛋白，把蛋黄拿出来吃了，又把蛋白放回在碟子上，才开口回答“嗯，成都，可以替妈妈看看熊猫。”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倒是餐桌上其他三个人，脸上变了表情，李之雅红了眼，移开了视线，王山海看着吴念没了动作，周礼也是愣了一下，眼睛盯着碟子里的蛋白，有些出神。 吃完早饭，吴念和周礼一起下楼。 李之雅收拾着碗筷，嘴里嘀咕着“念念不爱吃蛋黄啊，今天怎么还把周礼的蛋黄吃了” 一旁擦桌子的王山海顺口就说“周礼不吃蛋黄。”话音一落，王山海就后悔了。 李之雅看着王山海，皱了皱眉，什么时候，两个孩子的关系这么近了？她回想着两个孩子的相处方式，现在想来甚至比朋友更亲近，又想起昨晚，周礼淋着大雨来找吴念，她拿筷子的手有些发抖，她问“王山海，你早就知道？” 王山海向前走一步，李之雅“啪”的一声，把碗筷丢在了餐桌上，面汤跳了出来，她的声音抬高了一点“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瞒着我，我告诉你，休想！吴念跟谁，只要她自己愿意，我都没二话，周礼不行，只有周礼不行！” 王山海知道没法再遮掩了，他开口“周礼的心思是有些不合适，不过念念还不知道，我和周礼说过，这条路没法走，周礼这孩子轴，没法劝。” “王山海，我只许你这一次，念念的事瞒着我，再有下次，我不会容你，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算什么？嗯？”李之雅有些被吓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周礼会对念念起了心思，是她疏忽了。 王山海安静的收拾着碗筷，他太了解周礼的性子了，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 周礼骑着摩托车载着吴念去学校，还没走到一半，周礼停在一家药店门外。 吴念没动，周礼让她下车， 然后拉着吴念往里进，里面迎过来一个穿白大褂的阿姨。 周礼把吴念的胳膊拉起来给她看，那个阿姨咧了一下嘴，让吴念跟着她往里走。 里面有一个开放房间，里面有处理伤口的药品，里面有两张床位，其中有一个老爷爷在床上躺着打吊瓶。 吴念坐在床边，那个阿姨开始给她处理伤口，其实昨晚王山海已经给吴念简单处理了，但是因为天气热，没给她用纱布包起来，周礼怕感染，还是不放心。 那个阿姨突然凑近吴念低声问“丫头，这伤…不是他弄得吧” 吴念连忙摇头，说自己不小心磕碰的。 伤口被重新处理了一下，创面不算小，还是用纱布简单包了一下。 包好之后，吴念走了出去，周礼站在柜台等着结账，那个阿姨叮嘱他“天气热，这个纱布不用包太久，明天就可以拆掉了，口子的部位正好是肘部，动作别太大，小心扯到伤口”周礼点点头，付了账往外走。 吴念对阿姨说了声谢谢，跟着出去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空气里都是燥的，早上的风都带着一丝热气。 到了学校，吴念先下车，站在一边等着周礼，周礼把车停好，绕过吴念往前走，吴念跟在后面，带着些小心翼翼。 周礼没进教室，他拐了弯往右走，右边不远处有一家小卖店。 吴念看了看他的背影，犹豫了几秒，直接上楼进了教室。 班里人多，似乎比外面还热，伤口隐隐的痛意一直在，她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 前桌的女生扭过头和她聊天，两个人说了一下自己的高考志愿，那女生问吴念的第二志愿，吴念愣了愣，她没想过。 周礼这时拿着水走过来，从吴念身后蹭了过去，把一瓶水拧好放在吴念桌上，前桌的女生坐正，没再和吴念说话。 吴念依旧趴在桌上，她想了想第二志愿，没有什么想法。 周礼看着吴念的后脑勺，她的头发落在他的课桌上，他抬手用手背轻轻的碰，手背麻酥酥的。 老师走进来，吴念缓缓起身，右胳膊也放到了桌面上，左手碰了碰水，瓶盖虽说被拧松了，但是没有彻底拧开，右手又不想动，她松了手，放弃了喝水。 周礼看到了，给她拧开递过去，吴念没扭捏，接过去仰头喝了几口，还给周礼，周礼又把瓶盖拧好，放了回去。 两个人相处起来没怎么变，只是话终究是少了太多，她介意他靠的太近，他就往后退一步，反正，来日方长！ 第24章 没用了 周六下午，吴世明在校门口接吴念。 吴念坐在座位上不动，周礼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吴念，在等她。 五分钟后，吴念起身，拿起背包背好，往外走，周礼跟在她身后下楼。 从那条短信以后，两个人的关系比陌生人近一些，比朋友远一些。 今天总是不同于往日的，极度紧张的情绪一直都包围着吴念。 她出了校门，上了吴世明的车，她直视前方，平静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吴世明心情很好，身上的衣服格外正式。 周礼看着远去的车，在原地站了一会，朝摩托车走去… 吴念和吴世明到了家，李之雅还没来，吴念站在窗户边往下看，她的心还在激烈的跳动，她看楼下路过的人，看楼下路过的车，看嬉笑打闹的孩子，以及不远处的流浪狗，她似有似无的笑了笑，脏兮兮的狗，一看就是没人要的，可是没多久，一个孩子抱起了那只狗，走了。 她收了笑，一只狗的幸福都能扎她一下。 过了十来分钟，有人敲门，吴念打开门，李之雅走进来，她手里提了一袋水果，放在了茶几桌上，她小心地环顾着这个熟悉的地方，从姐姐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来过。 吴世明端上来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说“好久不见” 十年之后的第一句话，没有想象中的陌生，他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 李之雅压着内心起伏不定的情绪，缓缓开口“这次来，是为了念念。” 吴世明点头，说“我知道，我答应见面也是为了念念，念念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她打断他，还是没忍住，她露了一点情绪。 吴世明不再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说实话，我个人是不想让念念继续跟着你的，孩子大了，女大终归是要避父的，可是我知道，我没这个资格去要求你，你毕竟算是念念半个父亲了，念念结婚的时候，你可以来，孩子改口我都不拦，只要她愿意，以后念念给你养老，我也不拦，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毕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你要为念念考虑，小姑娘的名声很重要，你有自己的生活，以后尽量不要再和念念单独相处，你如果觉得我冒犯了你，我给你道歉，但是孩子大了，她是我的命，万事，我只求她再无差错！” 她一口气说完，今天这番话，是王山海在她耳边多次提到吴世明之后，她着手准备的，她甚至写在了纸上，背了很多遍，才说的一字不差，完美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吴念没什么其他反应，吴世明也没其他动作，他不看李之雅，只是盯着吴念看，这些话带着刺，时不时戳一下他，他其实想到了李之雅这次来的用意，可是真的亲耳听到这番话时，心里还是有些堵的，他安静了几分钟。 就当李之雅坐不住，要继续开口的时候，他吐出一个字，“好！” 他没打算驳李之雅的任何要求，无论她今天来说什么，他都会同意，因为对他来讲，李之雅说的，和他自己想做的，没有任何关系，她说她的，他做他的，他甚至都不太在乎吴念，又怎么会顾忌李之雅。 听到吴世明应下来，李之雅多一秒也不想呆，她问吴念，要不要回家，吴念说“我晚饭和小叔一起吃，吃完饭回去。” 李之雅还想说什么，吴念笑了笑，朝她走了一步，说“小妈，你永远是我的妈妈，他也永远是我的小叔。” 李之雅点了点头，她懂了，走出门，离开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吴念又去了窗边，她看着远去的李之雅，恬静端庄的背影，早已不是那时天真热情的姑娘。 岁月从不宽容任何人。 吴世明站在她身后，问“念念，你也想让我远离你，对吗？” 吴念不回头，也不回答。 他又走近一步，带着微微的热气，似有似无的贴着她，又问“你也觉得我是个外人！” 吴念不想他情绪不好，回他“你知道我小妈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是。” “你都不帮我说一句话…” “我陪你吃晚饭，我说了的。” 吴世明听后就笑“她觉得我会拖累你，我会一辈子赖上你。” 吴念有些累，好无奈的恶性循环，他走不出来，也不让她出去。 她转身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解释“小妈说，我结婚，你可以来，你应该来。你老了，我养你，她同意。只是，她希望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正常生活，你的正常生活里，可以有我！” 她没再继续说，没法继续说。 吴世明没听进去，他现在很烦，凭什么别人几句话就要决定他的生活，拿他当什么？一条狗？让来就来！让走就走！为什么？凭什么？ 吴念感觉到他的烦躁，也没打算再继续和他聊，她打算去厨房下面。 可吴世明的情绪上来了，压不住，他看着吴念的背影，心里难受，吴念离开的时候，就是这样吧，只有一个背影，就像李之茹走的那天，也是背影，他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回头，他不配… 吴念的头发突然被揪住，很疼，一阵眩晕，她被吴世明连拖带拉的按在沙发上，他让她选，选他还是选李之雅，或者都不选。 大家一起死，陪他死！ 吴念双手抵住他的禁锢，轻声哄他“小叔，我们吃药好不好，吃了药就会好，我不走，我不会走的，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吴世明看着她微红的眼睛，又想起李之茹哭红的双眼，他问她“为什么？如果你选了我，你也许就不会死！” 吴念依旧挣扎，她艰难的拉开旁边的抽屉，指着里面的药，不停的喊吴世明的名字。 吴世明看了一眼药，好多的药盒，好多的白色药片，他知道有多苦，可是没他的日子苦，他松开吴念去拿药，大把大把的吃，吴念拦不住，后来又被按在沙发上，嘴里也被塞进好多药… 有的吐出来了，有的来不及。 他抱着吴念喊李之茹的名字。 这一刻他更像个情人，善解人意，轻声细语。 吴念呆呆的坐着，头发被汗湿透了，她发现，吴世明的状态越来越差，崩溃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已经没用了。 晚上十点四十左右，吴世明醒了，他抱着吴念睡着了，皱着眉，好像睡着了都很痛，可是每到十一点左右，他就会醒，似乎是很多年的习惯了，他要按时把吴念还回去，因为吴念是别人的，小时候是别人的，长大了也是。 他开车把吴念送了回去… 回到家，吴念躲在卫生间，拿着手机给张阿姨打电话。 张阿姨是吴世明的心理医生，很多年了。 她小声的说了一遍今晚的事，张阿姨让她告诉李之雅，让大人介入。 其实，两年前，就已经给过吴念建议了，吴世明不单单是抑郁症，他还有轻微的精神分裂，只不过已经是两年前了，至于现在的状态，她不敢轻易下定论，但是就目前状况来说，吴念知道，是越来越糟。 这个电话没什么意义，甚至电话里的人已经放弃了，这已经不是心理的病了，这是精神上的问题，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从卫生间出来，吴念有些失魂落魄，李之雅看到她的脸，吓了一跳“怎么出这么多汗，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 吴念捂了捂肚子说“例假，有点疼。” 李之雅让她回屋躺着，她去煮姜糖水。 吴念躺在床上，头很疼，心里很乱，想到了周礼。 上楼的时候她刻意多看了一眼，没有周礼的身影，她知道是那条短信起了作用，可是，她心里不舒服，克制不住，忽略不了… 李之雅给她端进来姜糖水，已经不太烫了，她小口小口的喝，热腾腾的水汽围绕着她的脸，这岁月静好的生活真好啊，有人照顾，有人心疼，有人陪伴，是她不配吗？不配拥有这些，可是她要的多吗？这些不是本该属于她的吗？ 她想不通。 第25章 她来了 还有20多天高考… 李之雅却开始疏离周礼，最多也就一两句话，她心里别扭，看到周礼就心慌，她甚至开始对吴念旁敲侧击.... 王山海给周礼透了风，周礼自然是理解，他也没其他反应，该干嘛干嘛。 吴念是自己猜到的，她会答应李之雅所有的期许，比如高考前绝不早恋，要在大学里结识优秀的男孩子，要找家庭圆满的男孩子交往.....每一句话里都在提防周礼，吴念怎么能猜不到，李之雅在告诉她，周礼与她而言，最好的关系就是没关系。 倒也好，周礼安生了许多，就算状态不太好，也大多时间都在睡觉，冯琦也不怎么来串班了，吴念没多想，只是咬着牙过自己的日子，她没办法分心，在做最后的坚持。 王山海倒是找了周礼几次，都是些不疼不痒的话，他知道周礼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他甚至觉察到吴念的警惕，但是没头绪，周礼什么也不吐口，吴念这里没法问，他心里总是不安，看着两个孩子，太平静了，太陌生了，比刚开始还要陌生。 …… 班里的气氛终究还是不一样了，要毕业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些额外的情绪，或紧张，或激动，或不安，或迷茫… 吴念拿着模拟的高考志愿表，她看着第二志愿那片空白，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让她空白着，她的大学志愿没有其他选择，就像她的人生，都是注定的。 那个男生来的越来越频繁，他很有耐心，他想让吴念和他一起报考上海的一所大学，吴念说，会考虑，可是她还是没把那所大学填上去，甚至第二志愿也没有可能，她回绝了他，包括那个男生的表白。 似乎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高考了。 吴念很多次想和吴世明聊一聊，可是他的状态不太好，甚至不再吃药，她发现他开始掉头发，闻不了油烟味，会呆在卫生间很久，会经常流鼻血… 她给张阿姨打电话，得到的永远是一句话，住院治疗。 可是吴世明是不会同意的。 她没办法，没有人能帮他，他自己都不想活… 吴世明甚至想把监控里的东西发给李之雅，他没给自己留活路，至于还要活多久，他要自己做主。 吴念跪在他面前，问他想要什么？ 他不说话，也在想自己想要什么。 最开始他只是想要李之茹，可是错过了。后来，他不甘心，为李之茹抚养孩子，想让她有所亏欠，可是她死了，带着所谓的亏欠。再后来，他病了，心病，吴念成为了他的心药，让他假活了几年。现在，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扛不住了，想要的还是没变，还是最初那个执念，把本该属于他的心上人还给他，就好。 可没人能理解，所有人都只会觉得他疯了。 吴念也开始失眠，她忍不住，脑子停不下来，吴世明还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这种感觉让她不安，情绪再消耗她，她无能为力。 一周后 下雨天… 吴念的情绪被放大，她淋着雨，走到了拳击俱乐部门口。 周礼是在出门拿快递的时候发现她的，她站在一棵树下，手里明明拿着伞，浑身却湿透了。 看到吴念的那一刻，周礼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把吴念拉进去，引来了星星碎碎的目光，进了房间，他拿出浴巾给她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吴念低着头有些发抖。 其实，当她看到俱乐部玻璃门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可是她咬着牙忍下了，如果真要赌一次，她唯一的筹码，只有周礼了。 周礼给她浴巾和毛巾，让她去洗澡，又给她拿一套自己的睡衣和一个厚外套，吴念现在一点自我意识都没有了，顺从的去洗了热水澡。 洗完之后，她才明白厚外套的用处，内衣裤都湿了，没办法再穿了，厚外套拉好拉锁，也算是给足了她安全感。 她抱着微湿的浴巾和毛巾回去，不到十米的距离，却让她有些羞耻，俱乐部还没关门，还有几个教练在，他们轻微的咳嗽声，传进耳朵里，还是让她红了脸。 回到房间，周礼很自然的把浴巾和毛巾接过去，挂了起来，吴念手足无措的倚靠着墙站，就好像犯了错被罚站，周礼坐在了电脑椅上，转过来面对着她坐。 吴念抿了抿嘴巴，她甚至想回去了，张不开嘴，让他离远点的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也是自己，这样岂不是自取其辱。 周礼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带着顽劣的语气开口“想回去？你这幅样子，怎么回？” 吴念顿时脸更红了，她终于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又羞又气愤的瞬间，她握了握拳头，想回淋浴间穿回自己的湿衣服，原路返回。 周礼终究是不忍心的，他见好就收，连忙起身，快走几步用脚抵住了门，他盯着她微红的眼睛，不说话。 吴念不再看他，抬手拉了拉门把手，拉不动，她此时更后悔了，一定是疯了，才会来找周礼，她竟然想求一个傻子去救一个疯子！ 周礼不再逗她，很直白的开口“吴念，说话！” 吴念哪还有思路，她现在只想回家。 周礼知道她不禁逗，估计是生气了，他拉住吴念的胳膊往里拉，把她按在了自己的电脑椅上，又双手拉着椅子扶手坐在了床边，吴念被他的双臂挡住，不敢再动弹半分，毕竟她现在也是真空状态。 周礼的双腿打开，把吴念的下半身围在里面，他耐着性子哄她“吴念，你不开口，我没法帮你。” 吴念还是不说话，她在组织语言，不知道怎么长话短说，两个人很久不离这么近了，她的思考能力有些受影响… 头发上时不时低落几滴水，落在鼻尖上，滴在脖子上，滑进衣服里，带着凉意，她双手按着外套，原本想好的几句话也变得凌乱。 周礼在等，看她还是不开口，他也有些着急，好不容易守株待兔了这么久，这兔子死活不给个明白话，真是搞的这心七上八下的，他又把椅子拉近了一些，上半身整个倾上去。 吴念被吓了一跳，狠狠的贴着靠背往后躲，周礼揪住她的领口往前带，压着声音说话“我等你这么久，不是为了看你这幅样子。” 等？吴念没懂，抬眼与他对视。 周礼接着说“你觉得我影响了你，那我就在这等你”… 吴念听懂了，她以为那条短信推开了他，却原来他只是换了个地方等她。 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开始压不住抽泣声，周礼被吓一跳，以为自己哪里说的过分了，他从桌上抽出了两张纸，给她擦眼泪“不想说就算了，不勉强你…” 她忍不住，还是哭了一会，最后稳了稳情绪，还是说出了来的本意，“小叔要扛不住了！” 周礼皱了皱眉，问“什么意思？” 吴念把吴世明的所有病症说给他听，最近他的一些状态也说了说，她边说边抖，周礼握住她的双手也压不住她的哆嗦。 直到这一刻，周礼才知道吴念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会淋着雨来，吴世明扛不住了，吴念也坚持不住了，她的不安在急切的寻找一个出口。 周礼问“为什么不告诉李姨？” 吴念摇着头说“不行，小妈如果知道他做了什么，会受不了的，她不会帮小叔！不能告诉她，也不能让王叔知道。” 周礼的第一反应是报警，可是吴念说完之后，报警也就不可能了，报了警，吴世明就完了，吴念也会受到影响，一系列的牵扯，他担不起，吴念也受不住，更何况马上高考了，吴念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吴念看着沉默的周礼，她慢慢平静了下来，既然没办法，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她不能因为任何事而耽误高考，这是她余生中唯一一次可能。 一次重生的可能。 吴世明拿命赌，她何尝不是拿命博，没有人想等死，有活路，谁都想试试。 周礼来之前，她怕死！却想死！ 他来以后，她不怕死了！却也不想死了！ 她有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所经受的一切苦痛都再也没那么沉重了，重新遇到周礼时，她渐渐散尽了一切悲伤，只留下了纠缠不清的悸动和彼此靠近的归属。 她甚至在他的怀里觉得，她有家了。 第26章 煎熬 吴念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她开始环视这个房间，没什么杂物，甚至连个衣柜都没有，只有一个黑色的衣架，上面挂着黑灰系列的衣服，不算整齐，但是由于色系相近，也并不显得杂乱，衣架后面就是窗户，可是窗户后面却是一堵墙.... 周礼跟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就算那双袜子还塞在鞋里，他也没想着遮掩，反而对于她的观察还有些欣喜，吴念是第一个来他房间的女孩子，他想把自己生活中的点滴都展示给她看。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外面打拳的呐喊声一阵阵传来，吴念有些坐不住了，她没和男孩子独处过，更何况外面还有其他人，她起身看了看周礼说“我自己回去再想想....” 周礼没动，依旧坐在床边。 吴念又说“也许情况还没那么糟...” 这句话安慰周礼，也宽慰自己。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往外走，周礼的声音传来“吴念，你想救一个想死的人…” 吴念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周礼接着说“你自己办不到，加上我也不行” 吴念低头看着地面，其实，她今天来，没什么其他想法，她就想来看看周礼，和他说几句话，她觉得自己好像也生病了，周礼不知何时也成了她的药，她会控制不住靠近他，缓解自己压抑焦灼的内心。 周礼缓缓站起来，往她面前走了一步，说“从明天开始，你的手机不要离身。” 吴念抬头看他。 他继续说“和吴世明待在一起的时候，连震动都不要开。” 吴念听懂了他的意思，吴世明已经不安全了，手机是求助最快捷的工具，她点点头。 周礼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尤其那一双干净清冷的眼睛与他对视着，思路顿时乱了乱，他移开视线，想了想才接着开口“你专心准备考试，注意自己的安全，吴念…” 他沉了沉声音，喊她的名字。 吴念又对上了他的视线，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信他吗？信他不会伤你，信他…最起码能熬过高考，为了你。” 吴念愣了愣，然后红了眼，她信的。 她点了点头。 周礼接着说“多和他说一些高考之后的打算，就算你没有什么想法，回去想一想，说给他听。” 吴念就只是点头，点头，点头… 外面雨小了很多，吴念想回去，周礼拦下了，说等雨停了，他送。 周礼自己出去了，又带上了门。 他走出去没几步，几个人的目光就扫了过来，每个人都是满脸笑意，其中一个抱着拳击沙包的男孩子喊周礼“妹妹呢，要不要学打拳，我可以免费带。” 旁边的人给了他一拳“真当周礼不行啊，用得着你在这孔雀开屏。” 一片肆意的哄笑声… 周礼也不理他们，只是勾着嘴角微微笑，他坐到前台的凳子上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前台的小姑娘看他，问“让妹妹自己在屋里，你也太没礼貌了吧” 周礼回“我再不出来，他们都能编出一部连续剧了…” 前台的女孩子哈哈笑，又凑近周礼低声说“刚刚谢姨要去你屋里打扫卫生，我给你挡了，够意思吧。” 周礼没看她，说“想要全勤奖就直说。” 那女孩拍了他肩膀一下，咬着下嘴唇说“弟弟，你可真无情，我是看得上那几百块的人？” 周礼想起了吴念换下来的衣服，他看着前台的女孩子说“你去找一个袋子，给吴念送过去，让她把自己的湿衣服装起来。” 那女孩子比周礼大五六岁，不起身，跟周礼闹小脾气… 周礼失了笑，开口“全勤奖不扣你的，我说了算。” 那女孩听了才又露出笑脸，走到一边去找袋子… 吴念拿着袋子，去收拾自己的湿衣服，其实，俱乐部是有洗衣机和烘干机的，平时用来清洗什么桌布，毛巾之类的，有时店员也会洗自己的衣服，但是周礼觉得吴念的衣服不能用这里的洗衣机洗，他觉得洗衣机脏… 吴念提着袋子往周礼这边走，有一个和周礼玩的最好的哥哥看着她笑，这小姑娘穿着周礼的衣服，明显的不合身，大大的衣服满是暧昧的味道，散着的头发凌乱的摆在胸前，还带着湿意，右鬓角贴着一点碎发，延伸到嘴角边，引的人不得不注意小姑娘的双唇，偏偏她还微微咬着下唇，勾的人不敢看第二眼，短裤刚好过膝盖，明明哪里都遮盖的很好，可是脚踝的黑色纹身，却又异常的性感… 周礼不知何时挡住了他的视线，逆着头顶的灯光看过来，他揉了揉鼻尖笑着说“看紧点，这小宝贝儿可遇不可求啊” 吴念微低着头走路，有几个人上半身是没穿衣服的，她就远远看了一眼，就慌乱的避开了视线，这里的人和烧烤店的人还是不一样的，带着汗意的肌肉总是给一种视觉刺激，她哪里见过这场面…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雨也停了，本就是阵雨，只是还是会有丝丝的小雨点时不时落在身上，不影响骑车。 周礼给她戴好头盔，让她上车。 吴念拉着他的上衣借力坐了上去，只是由于吴念没穿内衣，她不敢往前靠，周礼也忘了，拉着她的手往前带，吴念微微向后躲… 周礼回头看着她，皱了皱眉，说“又不是没抱过…” 吴念也皱眉，小声嘀咕了几个字，可是由于带着头盔，周礼没听清。 他耳朵几乎贴着头盔，才勉强听到，她说了两个字“没穿。” 周礼反应过来了，小姑娘没穿内衣，下半身的某处瞬间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咬了咬牙，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右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敲了敲油箱说“双手按着油箱吧，不然不安全…” 吴念听话的双手按住油箱，勉强可以支撑着自己的上身，还好，不用贴着身，虽然双手有些吃力，但是她觉得自己能坚持。 她也的确坚持住了，除了刹车的时候，无论怎么用力，惯性都是无法控制的，她在后面咬着牙，双手顶着油箱… 周礼在前面也咬着牙，他快扛不住了，刹车已经最大限度的慢了，可是小姑娘的力气也太小了，完全支撑不住，他上身就穿了一个短袖，那一瞬的柔软和触感，让他就差原地念“阿弥陀佛”了。 两个人都在煎熬… 好不容易到了吴念家楼下，她连忙下了车，把头盔还给周礼，周礼接过去自己戴好，推开防风镜片看着她说“随时带好手机！去学校也带着。” 吴念皱了皱眉说“学校不让啊…” 周礼教她“声音和震动都关掉，放背包里就行” 吴念点点头，看到他头盔的安全扣没扣上，她靠近他一步，抬手给他扣，周礼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的低了低上身，这一瞬间，周礼的左手疯了似的想环上她的腰，他右手又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扣好之后，吴念说了“拜拜”就往楼上走，周礼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想起王山海那个问题“看上念念了？”那个时候，他否定了，现在，他想，是看上了！ 回去之后，店里的人基本已经下班了，还有两个人坐在前台和小姑娘闹着玩，看周礼回来，有人吹口哨，有人假声咳嗽，周礼正烦躁，拿起前台桌上的抽纸丢过去，他们大笑出声，其中一个男人边笑边说“送小媳妇回家，有人舍不得咯…”又是一阵哄笑 周礼懒得跟他们闹，留他们在身后阴阳怪气的嘀咕。 晚上，周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在电脑桌前，本想打开电脑玩游戏，可是抬起手，终究没按下开关… 屋里漆黑一片，他本不是禁欲的人，身上某处的不适在此刻完全暴露出来。 脑海里又被吴念填满，他隐忍的暗骂自己不争气，今天吴念的一句“没穿”，差点让他失了态，这遐想空间让他快疯了，从吴念穿着他的衣服走进来，他就在忍了，她身上太香了，领口有点大，两个人离得很近的时候，肩上那个浅浅的牙印若隐若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他见过她的肩，见过她的后背，曾经觉得刺眼的牙印，却在某一刻让他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想靠近那些疤痕，甚至想用力的覆盖住那些痕迹… 漆黑的房间里，沉重的喘气声一点一点散开，火热的手心包裹着叫嚣的欲望，“念念”这两个字从嘴里溢出来，充斥着压抑的情欲，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在这一时刻，抛开了所有的理智，是放纵的，是肮脏的，甚至是疯狂的，吴念是他的，除了他谁都不能触碰，他要吴念只能躺在他的床上，躺在他的身下… 第27章 喝药 隔天到了学校，周礼刚进教室就看到了吴念，昨天晚上的放纵让他有些心虚，他慢悠悠的走过去，好在吴念及时看到了他，很快让开了位置。 吴念和前桌的女生在讨论着一道数学大题，吴念在讲更简单的解题思路，前桌的女生皱着眉听，时不时问一句，吴念讲的认真，拿着笔在试卷上画图，慢慢的，她索性站起来，手肘撑在课本上，上半身压在课桌上，短袖有些短，腰身似有似无的露出来，之前受伤的地方若隐若现，还留着淡淡的痕迹… 很正常的姿势，落进周礼眼里反而多了几分颜色，他压着嗓子干咳了两声，移开了视线。 老师走进来，吴念才坐下，她收起试卷，拿出了英语解析资料，最后的冲刺阶段，老师每天都会划重点，吴念听的很仔细，丝毫不敢懈怠。 周礼倒是没什么心思，只是天气越来越热，连睡个觉都热的人烦躁，教室里的空调一点冷风都没有，墙上的几个风扇也无力的摇着头，他拉着自己的上衣抖风，连带着课桌也有些晃。 吴念昨天淋了雨，再加上昨晚没睡好，头有些疼，有感冒的症状，突然想起刚刚和前桌凑在一起讲题，怕传染给她，于是心里打算着，下课了去医务室买点预防感冒的冲剂给她。 熬到铃声响起，老师还没说下课，周礼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吴念却不敢给他让位置，毕竟老师还没讲完，周礼侧着身子站，左手食指有规律的敲着桌面，吴念本来听的好好的，敲击声有些扰人，她左手摊开，顺着桌面滑了过去，停在了周礼食指下面。 周礼左手顿住，他低着头盯着她的手看，食指若有若无的触到她的手背，吴念没感觉到，右手还在写着最后几个单词，直到笔停下，才顺势收回了左手，她仔细的看着自己一节课的劳动成果，满足的抿了抿嘴巴。 一旁的周礼也收回了左手，垂在身侧，其实没什么感觉，心跳却快了几分，给自己周身带来一种异样的温热。 吴念等老师走了，她从背包拿出饭卡，起身往外走，依旧站在位置上的周礼看到了她手里的卡，以为她去买水，也跟了过去。 刚下楼，吴念就发现了身后的周礼，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在意，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路，周礼还在跟，她转身看着他。 周礼看她不走了，问“去哪儿？” 吴念说“医务室。” 周礼听后，往前跟了一步，问“受伤了？” 吴念摇头说“嗓子有些不舒服。” 说完转身接着往医务室走，老师拖堂，课间时间本来就不多，得赶紧买药，她也不在意跟着的周礼，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走进医务室，买了几盒感冒颗粒，就匆匆往教室走，还没走几步，上课铃就响了，她几乎没迟到过，迈开步子就想小跑，谁知被周礼拉住，她微微挣扎着胳膊，说“迟到了。” 周礼不松手，很平静的说“把药喝了再回” 她看着周礼却有些心急，说“先回教室” 周礼拉着她往后面走，吴念心慌了一下，医务室后面是校长和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她可不去，这算什么事！她扭着手腕挣扎，弱弱的说“我不去…” 周礼这才听出来她的声音有些闷，看着她说“听话，喝完药我带你回去” 吴念皱着眉不肯，就算迟到已经是事实了，她也不会去办公室喝药，总觉得不合适，周礼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不紧却也挣脱不开，她莫名来了小情绪，顶着太阳光眯着眼看周礼，说“都怪你。” 周礼听着她的语气，明明在怪他，他却有点想笑，也确实笑了笑，燥热的阳光下，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微皱着眉头，带着一丝怒意的眼神与他对视着，鼻尖挂着点点汗珠，干涩的嘴唇似有似无的嘟起，他突然想到，以后吵架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 周礼松开她，往她面前走近了一步说“喝个药而已，你心虚什么。” 吴念白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也不想和他浪费口舌，自己开始原地站着生闷气。 周礼忍着笑说“你这点小脾气，也就冲我用” 说完还是拉起她往办公室走。 门也没敲，周礼直接推门进去了，办公室里大伯和一名班主任正在谈事情，见有人进来，纷纷抬头看过去。 大伯看着周礼问“怎么不去上课？” 周礼指了指吴念说“她不舒服。” 说完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去接了点温水，然后从吴念手里拿过药盒，打开以后撕开一包，倒进水杯里，晃了晃之后，左顾右看的找东西。 坐在一边的老师认识周礼，也懒得管其他班的事，拿着笔记本起身走了… 校长冲吴念招了招手，吴念走了过去，在办公桌面前站立，他问吴念“怎么回事？” 吴念嗓子有些痒，压抑的咳了一声说“他不让我回教室…” 校长听到小姑娘有些发闷的声音，就知道她感冒了，还没说话，周礼走过来打开了右边的抽屉，里面是一次性筷子和勺子，他撕开了个勺子搅拌药，边搅拌边说“这药没什么用…” 搅拌好了之后，又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接了半杯温水，左手是药，右手是水，站在吴念面前，先把药递过去，惜字如金的蹦出一个字“喝。” 吴念接过去，作为当事人有些尴尬，她看了一眼校长才喝药，嘴里的药还没咽下去，周礼又往杯子里倒了一点清水，顺势握着她的手晃了晃了杯子，把药渣晃匀后，又是一个字“喝。” 吴念很听话的喝完药，又喝了几口清水，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已经上课十多分钟了，还是班主任的课，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周礼把杯子丢进垃圾桶，才看向大伯“医务室就是个花架子，治标不治本，庸医。” 大伯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却看向吴念，让她回班里上课，吴念拿起茶几桌上的药，加快了脚步走了出去。 周礼也想走，倒是被大伯叫住，周礼回头看着他，大伯说“高考之前，你离人家远一点”，周礼听后，抬手揉了揉鼻尖，说“不用跟防贼一样，我还能吃了她？” 在所有人眼里，吴念是祖国的花朵，周礼就是让人避而远之的柳絮，明明都是盛开的季节… 周礼也不在意，柳絮就算包裹住了花，也是为了保护她，旁人口中的沾染也好，玷污也罢，他不在乎，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自己的姑娘顺利高考，站在阳光下，大声的笑，放肆的哭！ 周礼直接没回教室，他索性在校长办公室吹着空调睡了一上午，大伯忙着去接待教育局的一些人，也懒得管他…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周礼才摇摇晃晃的起身，左胳膊被压的发麻，他皱着眉紧握着拳头，睡得不舒服，莫名觉得烦躁。 手机振动，他从口袋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冯琦，左胳膊还没缓过来，他没心情应付冯琦，直接挂断了。 刚挂断几秒，又打过来，他甩着左胳膊，右手接通了电话，冯琦大嗓门传来“吃饭吃饭，你人呢？我在红旗杆下等你啊，快点，饿死了！”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周礼的钥匙和包都还在班里，他起身走了出去，打算去班里拿钥匙。 经过操场，他特意看了一眼红旗杆下面，冯琦蹲在石台子上面，正拿着一张纸给自己扇风。 他绕过操场上了楼，班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吴念也不在，估计是去食堂吃饭了，他拿出钥匙就走了。 喊上冯琦去吃了午饭，中午午休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吃饭用了半个小时，他们还有一个小时的空余，周礼很久不去医院看冯琦妹妹了，两个人骑上摩托车去了医院。 医院依旧人很多，刚进入大厅，浓浓的消毒水味就迎了上来，他们进电梯上了11楼。 无菌病房外，冯琦戴着口罩隔着玻璃和妹妹挥手，妹妹精神还可以，只是太瘦了，坐都坐不起来，一旁的妈妈穿着一身白色的防护服，消瘦的两个人都强撑着勾了勾嘴角。 周礼也戴着口罩，眼睛盯着妹妹，他突然在想，会撑到什么时候，这条命，其实已经没了，还活着的，是仅存的求生本能，妹妹早就放手了，还抓着不放的，是妈妈和冯琦。 呆了半个小时，他们打算回学校，进电梯的一瞬间，冯琦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没力气了，呼吸有些急，周礼站在一旁，隐约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出了电梯，他俩穿过大厅往外走，匆忙的人群里，周礼发现了吴念，她坐在长椅上发呆，手里折叠着一张小小的纸，他没犹豫，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 吴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旁边的冯琦一眼，冯琦眼睛通红，很疲惫的眼神，让她一瞬间想起了吴世明，人痛苦的样子，好像都差不多。 反倒冯琦先开了口“你在这干什么？” 吴念说“拿药。” 周礼从她手里拿过取药单，吴世明的药，他看着冯琦说“你打车，先回学校。” 冯琦点了点头，走了。 周礼坐在她旁边，陪着她等，吴念把那张纸拿回来，继续放在手里折，两个人都不说话，看着身边走走停停的人，这一刻，两个人原本酸涩的内心好像一下子连接了，八岁的吴念和周礼是痛苦的，十八岁的吴念和周礼依旧不幸福… 第28章 荒唐 五分钟之后，吴念取好了药，她仔细的看着药盒，好像这些药拿回去就可以治好病一样，握着这些药盒，她的情绪都莫名轻快了几分。 人啊，总会被生生不息的希望所蒙蔽，谈不上可怜，更多的是可悲，可是，那个年纪的她，终究是不懂的。 周礼走在前面，手里握着摩托车钥匙，吴念跟在他身后，走出大厅时，她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阳光。 摩托车停的不远，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车前，由于天气热，周礼最近没戴头盔，他跨坐上摩托车，插上钥匙。 吴念把药装进背包里，才上车，她抓住周礼的胳膊，借了力跨上去，周礼想起两个人最开始相处的时候，吴念也只是象征性的抓一下他的衣服，他嘴角微微上扬，小姑娘不自知的靠近和依赖让他有些满意。 路上等绿灯，周礼微微扭过头问“晚上他接你？” 吴念点点头，没说话。 周礼又问“手机带了？” 吴念又点头，不张口。 绿灯亮起，摩托车缓缓起步，周礼习惯性的牵住她的左手往怀里拉，吴念两个胳膊顺势环上他的腰，两个人贴的越紧，吴念的坐姿越轻松，她舒适的挨着他的背，嗅着衣服上的烟草味，她每次坐在他身后，都会想，快乐是什么感觉？开心又是什么样子？她会得到吗？周礼得到了吗？ 周礼的后背承受着她的重量，他在赛车道上骑车的时候，曾看过很多摩托车后座上带着姑娘，他觉得肤浅，女人怎么会懂骑车的乐趣，可现在，摩托车后座坐着吴念，他突然就明白了，那时他们身后的女孩子，或许也是他们梦里的姑娘。 回到教室里，很多同学还在午休，他俩坐回到座位上，各自喝着各自的水，周礼睡了一上午，正精神，吴念倒是有些困意，还有十来分钟才响铃，她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休息。 周礼想着吴世明晚上要来接吴念，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知道那条路有危险，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她从那条路过，任凭他再嚣张的性子，在吴念面前，也丝毫没应对办法，这种无力感让他开始考虑以后，原来，他一直觉得，老周就是他的天，无论他怎么折腾，天塌不下来就没事，可现在，吴念来了，他想做吴念的天，无论吴念未来的路怎么走，只要他在，就没事。 他自嘲的挑了挑嘴角，只会想些没用的，晚上放学之后，吴念还是要跟着吴世明走，他阻止不了，没办法拦，也没身份拦。 上课铃响起，吴念动了动，却没有起身，困意刚来，她有些不想睁眼，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她要在心里默念十个数，数完就睁眼… 数到七的时候，耳边传来周礼低沉的声音“起来了。” 吴念只觉得侧脸有些温热，她微微睁开眼，扭过头看过去，周礼的脸离的很近，吴念的第一眼就是他的眼睛，迷糊中，她看着那双眼睛慢慢往下移，视线似乎落在了她的双唇，但困意正浓，她脑海里只有剩下的三秒，于是，她继续埋下头，数完了最后三秒。 周礼直起上半身，往窗外看，他想，自己真是没救了，果然，男人的本性都是恶劣至极的，一旦有丝毫的靠近，他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压不住的欲望和索取。 班主任走进来，吴念也刚好起身，她把桌上剩余的矿泉水一口气喝完，天气燥热，喝进嘴里的水都是温热的，她背靠着后面的墙壁，微痛的头和干燥的嗓子让她微微皱着眉头，她盯着讲台，精神有些放空。 周礼看在眼里，知道她不舒服，抬起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在不发烧，估计就是有些感冒，他微微靠近她低声说“我就说吧，那药没用。” 吴念侧着头看他，眨了眨眼，抬手挡着嘴巴也压着声说“那…我多喝两包？” 周礼用舌尖顶了顶腮，一时有些无语。 吴念看他不说话，又看向讲台，她看着晃来晃去的班主任，头更疼了，这一刻很想念小妈煮的姜糖水，冒着热气，里面再放两个剥好的水煮蛋，吃完喝完后，钻进被窝里一闷汗，什么病都好了。 忍了大半节课，周礼问她要不要请假，她摇摇头，只是小感冒而已，高中期间她几乎没请过病假。 她不舒服，周礼也有些烦躁，他看不得小姑娘软软的，原本就没什么精气神，一生病更是柔柔弱弱的，连带着动作和反应都有些迟缓。 第一节课熬到头，吴念又趴在了桌上，周礼喊她“走，去请假” 吴念不动，缓缓摇了摇头，周礼不想她忍着，拉她的胳膊，吴念知道他的脾气，直起上半身看着他说“没必要请假。” 她推开周礼的手，眼神瞥了瞥周围，有些避嫌的意思，周礼却拉着凳子靠近她坐，轻声说“回家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他的声音有些轻，带着些哄人的语气。 吴念怕感冒传染给他，抬手挡着嘴巴回他“我真的没事，不用请假。” 周礼知道说不通，站了起来，他打算直接去找付小芸请假，可是还没动身，被吴念反拉住了手腕，她微微抬着头看他，手上带着力拽他坐下。 有些烫的手心握着周礼的手腕，他顺着她的力又坐回到座位上，吴念那双眼睛带着些许委屈，她小声的说“麻烦，不想回去。” 周礼的心瞬间就有些发胀，她不想回家，她说麻烦… 比起心疼，他的情绪更多的是不解，她明明有依靠，却偏偏活的这么逞强，就好像活着，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忍耐和无声的承受。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突然很想问她“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 可，终究，他开不了口，怕乱了她一直以来强撑的坚持。 现在他能做的，除了陪伴和装傻，别无他法。 周礼在课间去买了两瓶矿泉水，又去医务室重新拿了感冒药，吴念这次倒是乖巧的很，他拿回来的药片，她甚至都没问一下，直接就吃了，还将周礼顺便带回来的奶糖吃了，嘴里满是甜意，在这一刻，她被这一颗糖甜的指尖都有些发麻，周礼的妥协，更像是一把软刀子，直接就扎进了她的心脏中央，不痛，反而凉凉的，渗进心脏的刀尖似乎在叫嚣“你这颗心脏！该醒了！” 过了半节课，吴念开始犯困，她强撑着盯着前面看，周礼坐在一旁，就等着药效呢，一看她有了困意，他拉着凳子往她身边挪了一步，轻声说“睡一会，我给老师说过了。” 吴念看了他一眼，勾着嘴角笑了笑，她突然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被周礼卖了，然后还傻傻的给他数钱。 周礼被她这一笑扰了心思，他又想起那天夜里，吴念带着醉意冲他笑，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笑，夜色中，那个不再压抑的笑意让他挪不开眼，那时，也是他第一次见鲜活的吴念。 吴念睡了两节课，中间半醒半梦的睁开眼，周礼凑过来说“还没下课，再睡会。” 她就真的又睡了过去。 模糊中，似乎有温暖滑过她的侧脸，经过耳垂停在了耳后，她明明有些热，却还是本能的靠近那股热源，是一只手，以为是梦，她贴上滚烫的手心，像是慵懒的小猫，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是周礼，刚开始只是盯着她耳后的疤痕看，后来没忍住，抬手就想触碰，只是手背却落在了她的侧脸，她没反应，他的食指又探上她的耳垂，最后才是那道疤痕，他只敢用食指的关节轻轻碰一碰，谁知吴念却突然动了，她用侧脸蹭了蹭他的手背，他的呼吸甚至都停了，手心不受控制的摊开，任由她压了上去… 他其中一根手指偏偏就碰到了吴念的嘴唇，吴念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在灼烧他的手指，微微蠕动的双唇更是像要了他半条命，再多一秒都会出事，他用左手尽可能轻的托了一下吴念的额头，飞快的抽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右手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左手往下拽了拽上衣，大腿上的疼痛让他慢慢散了些不适，这青天白日的，可真是够荒唐！ 第29章 刘女士 吴念再醒来，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她咳嗽了几声，嗓子的痛感更加明显，她缓缓直起上半身。 周礼看着她还未完全睁开的双眼，原来女孩子刚睡醒是这个样子。 他没动，只是轻声说“还有二十分钟左右放学” 吴念喝了几口水，水从嗓子里流下去，引着里面刺刺的疼，她没想到自己会睡了两节课，后知后觉的懊悔让她皱了皱眉，不知是生病时的娇气，还是对周礼不自知的小脾气，她咬了咬下唇，斜着眼看向他，闷闷的声音带着些嘶哑，埋怨道“说好就睡一会儿的。” 这声调让周礼的喉结失控的晃了晃，他没再说话，却在看到她脖子上带着汗意的碎发时，抬手给她撩了撩。 吴念没在意，忙着揉眼睛和擦鼻尖的汗珠… 放学铃一响，吴念从课桌里拽出背包，向前桌借了课堂随笔，连带着自己的笔记本一同塞进了背包里，斜背在肩上就往外走。 周日晚上没有晚自习，吴世明在校门口等。 刚看到吴世明的车，她加快了脚步，可刚绕过车前，周礼的声音传过来。 “吴念。” 她停下来，扭头看过去，周礼手里晃着两小盒药，他走到吴念面前，用手背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把药放进她的背包里，才缓缓开口“睡前再喝两片，晚上估计会咳嗽，我晚点去给你送一瓶止咳的” 他很少在她面前说这么多话，语速有些慢… 吴世明坐在车里，指间还夹着烟，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就只是平静的盯着车前的两个人，看到周礼很自然的触碰吴念，吴念也没什么闪躲，这让他想起她小的时候，会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会坐在他的肩上笑着摇晃，她那时，脸上带着笑，会有很多话，会在开心的时候笑很久。 只是现在，吴念把他当做病人，小心翼翼的顺从着，他很多次从她的眼里找自己怀念的东西，可是很多年了，再也找不到了，那双眼睛里面，剩下的只有疲惫和一闪而过的恐惧。 他落了车窗，把小半截烟丢了出去，周礼正好绕过来，脚踩灭了火星，低声说“不要随地丢垃圾” 说完弯腰捡了起来，火星处还有些温热，他捏在指间，看向吴世明。 吴世明冲他浅浅的笑了笑，没应声。 周礼在他面前藏起了自己的爪牙，为了吴念。 车子缓缓开走，周礼把烟头丢进垃圾桶，他往裤子上蹭了蹭指间，自己点了一支烟，蹲在摩托车旁边抽，热风吹散了他吐出的烟雾，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和人，他突然有点理解吴念的麻木了，有些事情，真的只能在心里翻腾，任由它焦灼到沸腾，没有出口，活生生熬到冷却，周而复始，然后就有了现在的吴念。 他的胸口满是苦涩的烟味，第一次有些反胃，想干呕，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他一向嚣张的性子显得有些可笑，想起那时抽了一夜烟的老周，他砸碎了客厅里所有的物件，滴着血的双手分外渗人，周礼在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老周那一夜的痛苦和疯狂，那不是发泄，是无能的接受。 周礼骑着车回了家，天还没黑，老周正在客厅刷手中的手串，电影的声音很大，衬得客厅是那么空旷，老周听到开门声，扭过头看过来，说“你哪位？” 周礼看着他依旧刷珠子的双手，慢慢走过去坐在了不远处，他端起茶壶，给老周倒了一杯茶，然后半躺在了沙发里。 老周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收了收脸色，刷手串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周礼看着天花板，说“吴念过得很不好。” 周礼眨着眼，眼角微热，他在想，吴念现在在做什么，吴世明会好好吃药吗，刚刚在车前，他故意做给吴世明看，吴世明会迁怒于吴念吗… 脑海里很乱，有吴念红着的双眼，有她微抖的双肩，有她脸上挂着的两行泪，周礼抬手盖住眼，他的不安在这一瞬间彻底压不住了。 老周没说话，年轻不懂事毁了他，也毁了两个孩子。 这不是周礼第一次提起吴念了，他并不理解，因为从未正视过吴念这个孩子的存在，她终究是别人的孩子，可周礼是他儿子，他一次次的把吴念拉出来，让他看，看那个孩子活的没了人样！ 周礼坐起来，手肘撑在腿上，说“我从没怨过你们，真的！她说你把避孕药换了，我只觉得你胆子大，她生了不养，我也只当这辈子缘分浅，吴念来之前，我甚至觉得你们挺酷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看着吴念，我觉得你们可真荒唐！” 这话带给他一种久违的疼痛感。 周礼缓缓起身上了楼，隔了几秒，楼上传来一阵阵砸东西的响声。 老周把打翻的茶杯扶起来，拿着手串的手微微发抖，这么多年，周礼竟然知道… 刘鸽比他小七岁，喜欢跳舞，为了保持身材，她没打算结婚，更不打算生孩子，与老周谈恋爱，也是说好了前提的，可是那个时候的老周，一心只想娶了她，然后给周家生个大胖小子，刘鸽一直吃避孕药，老周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把药偷偷换了。 于是，没多久，刘鸽就怀孕了，老周幸灾乐祸的样子惹恼了她，她开始不停的跳舞和商演，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甚至瞒着老周去医院预约了流产手术，可是女人终究是心软的，已经有了胎心和胎芽，周礼捡回一条命。 那张预约的手术单号被塞进了背包里，两个人奉子成婚，也算圆满，老周很开心，直到后来从背包里找钥匙，他发现了那张单子。 刘鸽不否认，没什么额外的情绪，她其实觉得自己能留下这个孩子，已经做出了天大的牺牲，毕竟她舍下了最爱的舞台。 可是老周像是吃了苍蝇，他的体贴和疼爱都开始变质，甚至整夜整夜的不回家。 他的冷暴力让刘鸽重新审视了这场短暂的婚姻，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最终还是联系上了自己的舞蹈老师..... 生下周礼，她就住进了月子中心，老周一次都没去，一个月以后，她给老周发了一条短信。 只有两个字。 “走了” 老周开着车去了月子中心，儿子正在月嫂怀里熟睡，刘鸽已经走了，再打电话，关机了，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找到刘鸽的娘家人，没有人透露任何消息，他甚至连门都进不去。 荒唐也好，可笑也罢，老周就这样得了一个儿子，他心心念念的大胖小子。 刘鸽重新开始跳舞，开始各地演出，只在春节时回到娘家小住几天，也遇到过等在楼下的老周，老周抱着周礼给她看，她眼光丝毫不闪躲，一脸温柔的夸周礼长得真可爱，老周看着眼前靓丽体面的女人，问“为什么？” 刘鸽笑了笑，她只是反问“我是不是也问过你为什么？” 看着她上楼的背影，老周在楼下站了很久.... 他终究是想明白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刘鸽，是他自负的以为男人可以随意安排女人的一生，她明明已经妥协了，哪怕被自己的爱人算计，她认！也许是因为觉得值得吧，可他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老周自己养起了周礼，走哪儿带哪儿，别人口中如何讲，他都认。 直到周礼八岁那年，刘鸽带着舞蹈老师回来，两个人同时提了离婚，老周这才知道那个男人也有家庭，甚至也有孩子。 老周去舞行里问了地址，带着周礼去见了李之茹，那女人病态的脸上，只有平静，说话很慢，很冷静，提到女儿甚至一脸温柔，他一身的戾气和蓄势待发的歇斯底里，被她几句话挡了回来… 殊不知，那不是理智，而是将死时的释然。 这场闹剧终究是落了幕，老周的日子没怎么变，只是结婚证变成了离婚证。 可。 那年，吴念也是八岁。 妈妈死了，爸爸走了。 第30章 终究是不一样 吴念跟着吴世明回到家里，把背包里的药拿了出来，她看着吴世明说“我给你拿了新的药，和之前的不一样。” 吴世明瞥了一眼桌上的药，问“你感冒了？” 吴念把药放进抽屉里说“张阿姨说了，让你多出去走走，等我考完试，我们去旅游好不好。” 话里没提感冒。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边说边从背包里抽出几个笔记本，又从侧包拿出两支笔。 吴世明拿出手机点了外卖，然后站在窗边点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盯着吴念看。 小姑娘对照着本上的东西，看一眼写一会，客厅里安静的好像没人一样。 他左手弹了弹烟灰，走到吴念身边，右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抬着头看他。 他还是那个问题“感冒了？” 吴念躲开他的手，点了点头说“昨天有些淋雨，没事，吃过药了。” “周礼买的药？” 她“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写字，吴世明坐在她旁边，依旧盯着她看。 他把烟按进烟灰缸，专心看她在本上写写画画，她的字体修长，很干净，很秀气，吴念初中的时候，他陪她写练字帖，吴念写一张，他也写一张，吴念看到他的字，会勾着嘴角一直看，他的字的确不好看。 她从很小的时候成绩就很好，是个优秀的好学生，学习上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李之茹每次说起女儿的成绩都会露着牙齿笑，她不太爱夸自己的孩子，经常说是孩子自己很努力，吴世明却会在吴念每一次得到奖状的时候，满足小姑娘所有的愿望。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他给吴念的一次次奖励，都是他为自己堆砌起来的牢笼，可他没想到，吴念把牢笼当成了家。 也想过将错就错，情意这东西，是人都会有，可是，初识李之茹的那一天就像第一口白粉，让他上瘾，让他欲罢不能，李之茹死了，吴念就成了李之茹，他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养大了李之茹，那是他为自己培育的新娘。 吴世明在出神，被一阵敲门声拉回头绪，外卖到了，他把饭放在茶几桌上，让吴念先吃饭。 吴念把笔记本推到一边，打开了饭盒，慢悠悠的吃了起来，嗓子微痛，忍不住时会咳嗽几声。 吴世明没有胃口，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看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发呆。 吴念吃着米饭，看向他问“小叔，你有钱吗？” 吴世明听到这句话，他笑了笑说“足够养你。” “那我上了大学，你还会给我钱吗？” 吴世明脸上的笑意更浓，说“当然会。” 吴念低头吃着菜，说“好。” 像是一个约定。 他端起咖啡杯闻了闻味道，没再说话。 吴念接着说“我们换一个城市生活吧。” 很平静的一句话，吴世明端着咖啡杯的手却抖了一下，看向吴念，他本就有这样打算，可从没想过这话会从吴念口中说出来，他以为她会不愿意，以为她更想要自由。 他放下杯子，说“你倒是舍得。” 吴念吃到一个小辣椒，嘴中满是辛辣，又是一阵咳嗽，她吃了一大口米饭，压着嗓子的不适，口齿不清的说“舍得。” 吴世明看着坦然的吴念，他想问，舍得李之雅，还是舍得周礼… 但他没开口，不想知道答案，问题就没了意义。 吴念吃完饭，又把饭盒盖好，重新放进袋子里系好，让吴世明饿的时候可以吃两口，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告诉他，睡前吃一片。 吴世明看着那盒药，说“以后别去了，我心里有数。” 吴念说“这些药可以让你好受一些。” “这些药只会让我一直睡觉。”吴世明看着药，生出几分烦躁。 他皱了皱眉，从桌上拿起药，丢进了垃圾桶，丢了一盒，不够，打开抽屉拿出剩余的药，全部丢进了垃圾桶，然后看着吴念说“你乖一点，比药有用。” 吴念起身想去把药捡出来，被吴世明攥住手腕，吴念低着声音说“不吃就不吃，没必要丢了，很贵。” 吴世明松开她的手腕，掏出自己的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递给了吴念，估计有七八张一百元，吴念没接，他起身拿到她的背包，塞了进去。 吴念又坐回到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吴世明身上的戾气说来就来，她按不住，只能先自己安静下来。 吴世明歪着头看她，说“你变了…会思考了。” 他又想到周礼，一个毛小子，在影响她。 吴念不说话，抽了一口烟，看着白色的烟嘴中心有了黄色，脏脏的。 吴世明的手按在她的后颈，轻轻的揉捏着，小姑娘的体温有些热，让他想起来，吴念小时候发烧的时候，会带着浓浓的鼻音跟他撒娇，微烫的小身子黏着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许是手上的力重了些，吴念躲开了，吴世明从她手中拿过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吴念说“我感冒了。” “过来。”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吴念挑了挑眉，跨坐过去，一瞬间就被他单手揽在怀里，她很安静的呆着，感受着他略微沉重的呼吸，他的脸埋在她的肩上，问“手机是为了防我？” 刚刚放钱的时候，他看到了背包底部的手机。 吴念本就没打算遮掩，她说“为了救你。” 他笑了笑，轻轻拉开她的领口，肩上的牙印已经看不出形状，只有点淡淡的痕迹，他抬起手用大拇指抚摸着那个地方，问“他是不是对你很好。” 吴念拉好自己的衣服，遮住肩膀，说“他只是觉得我可怜，和你一样。” 他松开她，没再说话。 吴念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背包，她把桌上剩余的咖啡一口气喝完，走进厨房清洗干净。 再出来时，吴世明提着饭和一袋垃圾已经站在了门口，她跟着他出了门下楼，到了楼下，他把手里的两个袋子都丢进了垃圾桶，没看她，说“让他来接，我回去睡觉。” 没等吴念说话，他就走了… 终究是不一样的，你会想见周礼，而不会想见我。 … 吴念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她往前跟了几步，又停下，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咳嗽，想起白天张阿姨说，他如果再继续独处下去，情况不会好转，只会越来越糟糕… 第一个发现吴世明不对劲的人是他的母亲，她自己也是医生，但她不懂心理治疗，只好求自己同期的一位心理医生，刚开始吃药也是他母亲苦苦求来的，除了吴念，这两年最煎熬的也就是他的母亲了。 没有人会感同身受，除了自己的母亲。 她垂着头，有些累。 她想起周礼问她“吴世明会不会为你坚持到高考之后？” 她当时是点了头的。 可现在，吴世明好像真的快死了一样，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窒息，引得一阵心慌，压不住也没办法缓解，她呼吸变得沉重，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情绪。 坐了很久，被蚊子咬了两下，胳膊上瞬间就起了疙瘩，她狠狠的抓了几下，可还是钻心的痒，脚踝处也被咬了，痒得她有些烦躁，身上黏黏的，满是汗意的头发贴在脖子上，逐渐昏暗的夜色里，她垂着头，静静的挣扎着… 直到身前站立一个人，熟悉的鞋子，她没抬头，一只手依旧在抓着被蚊子咬的地方，在看到那双鞋的时候，鼻子瞬间就有些热，她忍了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 压下情绪，她缓缓站了起来，微抬着头看向他，问“你怎么来了？” 周礼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说“李姨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她摘下背包，拿出手机，就看到三个未接来电，她想回个短信，可是周礼拿过手机，按下了拨通键，吴念皱了皱眉，觉得麻烦，但还是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念念，你感冒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吴念看了一眼身前的周礼说“没事，吃过药了，这就回。” “好，我一会回去给你熬姜糖水，你先回家。” 吴念点点头说“好。” 周礼接到李之雅电话的时候，正在床边抽烟，电话那边第一句就是“周礼啊，念念和你在一起吗？” 他们都说，这两个人不应该在一起，可是当他们找不到吴念的时候，却又会第一时间找周礼。 周礼回“她感冒了，吴世明带她去买药。” “感冒？怎么感冒了？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啊。” 他将烟头按进烟灰缸，说“手机静音，没听到吧。” 李之雅“嗯”了一声，安静了几秒，又问“周礼，念念带手机去学校，老师.....” 周礼接过她的话“快毕业了，老师同意的，只要静音了就可以。” 电话那边说“那就行，不能影响了考试。” 这话听着，他总觉得不是那么舒服，李之雅用来提防他的心思，有一半用在吴世明身上，吴念估计也不会这么辛苦了吧，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电话挂断之后，他就出了门，老周还坐在沙发上喝茶，听到他下楼，扭过头看向他问“去哪儿？” 他回“接吴念。” 在老周面前，他从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可以说态度很强硬了，是敌是友，他让老周选。 ..... 吴念还在抓胳膊，周礼凑近看了看，说“再抓就破了。” “破了就不痒了。”她脱口而出。 周礼浅浅笑了下，说“在这呆这么久，就为了喂饱蚊子？” 吴念没接话，她不知道周礼为什么会来，但她也不想问，估计在小区出口等着了吧，他就是这样，你不让他离太近，他就离远一点，但也只是远一点点，分寸拿捏的让人没办法再说话。 事实上，周礼的确等在小区门口，盯得眼睛都酸了的时候，就看到吴世明一个人走出来，他往后看，也没找到吴念的身影，吴世明却是开着车走了，他又等了一会，还是没见吴念，才慢悠悠的走进了小区，一直走到那栋楼楼下，才看到垂着头坐着的小姑娘，看着她直起身子深呼吸几下，又弯下腰，时不时咳嗽几声，又看着她用手背遮住双眼，一阵风带起她额头前面的碎发，像一只流浪猫，舔舔自己的爪子，舔舔自己的毛，天气很热，蚊子很多，但她只是在路边坐着，不想回家，流浪猫哪有家。 第31章 开心的滋味 吴念跟在周礼身后出了小区，看着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吴念更热了… 周礼抬脚就坐上去了，支起车身后看了她一眼，吴念伸出右手轻轻碰了碰后座，有些热，但温度能接受。 周礼扭过头看了一眼后座问“怎么了？” 吴念犹豫了一秒，说“热。” 她现在一身汗，这样子靠上去，她怕周礼会介意。 周礼看着她愣了愣，这两个轮的确没有四个轮的舒服，没有空调… 吴念又开口说“我打车吧，我身上都是汗…” 周礼反应过来笑了笑，说“上来。” 吴念只好坐了上去，她感冒加上出汗，总会刻意的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周礼嫌她在身后不老实，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手本来放在周礼的侧腰上，被他这一打，她条件反射的往回撤，只是周礼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带着力牵回她的手，吴念被扯着贴上他的背，然后就听到周礼的声音，“别动，抱着。” 声音裹着风，滑进耳朵，酥酥麻麻的，手还被他按着，衣服很薄，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体温，吴念只觉得嗓子更干了，好像要着了一样，她没忍住咳了几声，然后把脑袋轻轻的抵在了周礼的后背。 周礼早就感觉到她的体温比平时高，估计是低烧，他把车子直接骑到了药店门口。 他让吴念在外面等，自己进去了。 玻璃门缝里传来一阵阵凉气，吴念往门上靠了靠，身上的血液都开始降温了，她也想推门进去吹一会冷气，可是周礼让她在门外等，她只能乖乖站在门缝那里偷一点冷气。 周礼拿着测温枪走过来，吴念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他推门走出来，把测温枪放在她的额头上停了几秒，说“里面温度低，你再忍忍，别贪凉。” 温度显示37.8°，还是有点发烧的。 吴念瞥了一眼上面亮着的数字，说“没事，我有药。” 周礼没应声，又推门进去了，吴念站在摩托车旁边等着，马路对面是一个卖泡面的小摊，她突然想喝酸菜泡面的汤，盯着看了一会，嘴巴里都冒出了口水。 拿着药出来的周礼，顺着吴念的眼神看过去，问“想吃？” 吴念摇了摇头，没说话。 周礼又问“晚上没吃饭？” 吴念的视线从泡面摊移开，说“吃了，走吧。” 周礼把药装进她身后的背包里，上了车，吴念也跟着坐了上去。 天色很暗，路灯却很亮，吴念微微仰着头找天上的星星，没几颗，也不怎么亮，只是走着走着，路却慢慢的不对了，她也不问，反正周礼总会把她送回家。 车子停在拳击俱乐部门前，里面漆黑一片，周礼打开门，又打开灯，拉着她进去。 吴念跟着他进了他住的房间，周礼打开了空调，温度调在了27度，说“在这等一会。”说完就出去了。 吴念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面，屋里安静的只有空调出风的声音，桌上有一个玻璃杯，里面是满满的小番茄，她勾了勾嘴角，第一次见有人把小番茄放在水杯里。 她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窗户是平移的，外面的钢丝网很结实，她探了探身子往外看，大概有两拳的距离，就是那堵漆黑的墙，什么都看不到，这个窗户存在的意义，估计就是墙缝中的那缕空气。 周礼推门而进，把吴念吓了一跳，她猛的转身，就看到周礼提着一大袋盒装的泡面，什么味道都有，他把袋子摊在电脑桌上，看着吴念说“选。” 吴念看着桌上的一堆泡面，一眼就看到了那盒酸菜味道的，她走过去，拿起那一盒看向周礼，他接过去又往外走… 吴念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泡面，感觉怪怪的，像是烟瘾来时的第一口烟，是抚慰，是满足，是想要更多..... 周礼端着冒着热气的泡面进来，拿了一本英语书盖上。 吴念坐在椅子上，周礼坐在床边，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的等待着热水里慢慢发胀的泡面，周礼低着头捣鼓着手机，吴念却是盯着那满满一杯小番茄，她很喜欢吃小番茄。 等了几分钟，吴念拿开书，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泡面，已经可以吃了，她拿起旁边的一次性筷子撕开了包装袋，吹了吹迎面而来的热气，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吃几口就喝一点点汤，很烫，她倾斜着泡面盒，边吹边喝，酸酸咸咸的汤让她的嘴巴得到了满足，只是少了些辣味，辣包应该放的很少。 周礼手里握着手机，眼睛倒是盯着吴念看，他就知道吴念想吃了，只是外面天气热，体验感太差，只好带吴念来这里吃，吴念少吃一口，他都觉得小姑娘委屈。 吴念吃了一半，吃不下了，她斜着眼瞄了瞄旁边的周礼，周礼从桌上抽了一张纸递过去，问“吃够了？” 她接过纸，擦了擦嘴巴，折叠了一下，又擦了擦鼻子上面的汗珠，点了点头，然后把纸丢进垃圾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周礼让她坐床上，他自己坐在凳子上，拿起吴念的筷子接着吃了起来，吴念绕过他坐在了床边，床铺硬硬的，这次换她盯着周礼看… 直到周礼吃完，剩了点汤，抬起那盒问她“还要不要喝汤？” 吴念摇摇头，看着他脸上的汗意，她缓缓起身，从桌上抽出一张纸，折叠了一下，站在一边等着他，周礼也喝够了，把泡面桶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将她手心里的纸拿走，擦了擦嘴巴，说“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 话音刚落，他拿起杯子里的小番茄，塞进吴念嘴里两个，自己吃了一个，说“干净的。” 吴念一边嚼，一边看向那个杯子，周礼又从里面抓了几个，放在吴念手里，就往外走，吴念捏着那几个小番茄，看着他的背影，或许，他也爱吃小番茄。 她把袋子中散着的泡面摆在了电脑桌的边上，把自己坐过的床单拉平整，又把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拿了出来，提在手中，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周礼回来就看到提着垃圾袋站在门口的吴念，屋里空调已经关上了，他扫了一下房间，关上了灯，正准备关门，吴念拉了一下他的手腕，又瞬间松开，他看着她，等她说话。 吴念说“屋里都是味道，你开着门，散一下。” 周礼又推开了门，他不在意什么味道，但是他想听话。 周礼接过她手上提的垃圾袋，走在前面，吴念背着背包跟在后面，一口一个小番茄，她突然觉得这里真好，灯那么亮，番茄那么甜，还有泡面，还有周礼...... 锁上俱乐部的大门，周礼去丢垃圾，吴念走到摩托车旁边，她摸了摸一边的车把，偷偷用了点力，发现根本推不动这车，平时看周礼倒是驾的很轻松，男孩子好像都很喜欢摩托车，明明很重的一个东西，他们却驾驶的像风一样。 周礼走过来，她往后撤了撤，给他让出位置，周礼侧着头问“想骑？” 吴念连忙摇头。 他浅浅笑了笑，跨了上去支起车子，吴念拉住他的胳膊也坐了上去。 路上，在匆忙的车流里等绿灯，吴念盯着旁边车窗上的影子看，两个人靠的很近，像…像情侣，她想。 摩托车没有进小区，周礼让吴念自己回，吴念没动，她想解释些什么… 刚开始，所有人都怕周礼对她不好，现在，又都怕周礼对她太好… 周礼微扭着头问“怎么，舍不得？” 这话和吴世明今天的话瞬间就重叠了，她看着眼前的人，承认是舍不得了，再也没人对她这么好了，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他理解她的退让，尊重她的隐忍，可怜她，更心疼她。 吴念移开视线，从车上下来，周礼跨坐在摩托车上，拉过她的背包拿出药，指着药盒叮嘱她睡前吃药，晚上咳嗽的厉害，可以喝两口桔梗止咳糖浆，吴念点点头，看着他把那袋药系好，又丢进自己背包里。 周礼拿药的时候看到了零零散散的钱，问她“你缺钱？” 吴念说“我有钱…” 他很久不带钱包了，更没有现金，但还是说“以后别花他的钱，我给你。” 吴念就想到背包里的那些钱，没回话，她欠吴世明的，何止是钱，哪是想摘干净就能干净的关系。 周礼又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说“回去再量下体温。” 她点头说“我知道，有退烧药” 周礼接话道“低烧就没必要吃，是药三分毒。” 他一点都不想吴念回去，不放心，这小姑娘话少，怕她什么都说不清，不舒服了也只会自己忍着。 吴念也没再说话，往后退了一步，想看着他离开，周礼看着她茫茫然的神情，没忍住，抬起左手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说“明天见。” 没等吴念反应，他就骑着车走了，留吴念在原地愣了愣，她看向他远去的背影，垂下头笑了笑，想来，这就是开心的滋味吧。 第32章 羊驼 回到家中，李之雅正在厨房准备姜糖水，听到开门的声音就迎了出来。 “念念，你怎么会感冒啊，难受吗？” 吴念从进门前就已经掏出了药，晃了晃说“我把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李之雅接过她手中的药，坐在沙发上一盒一盒的看，又抬头问“这怎么还有退烧药，你还发烧了？” 说完就起身走到吴念身前，用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说“是有点热，我去找温度计，你先回屋躺着” 吴念点点头进了卧室，把背包丢在了凳子上，摊坐在床边，柔软的床铺让她想起周礼的床，又想起见过几次的刘阿姨，周礼的妈妈，不知道她看到周礼的房间会不会心疼，会不会也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李之雅端着糖水进来，冒着热气，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书桌上，说“慢慢喝，出出汗” 她拿起勺子，吹了吹那碗姜糖水，热气也很烫，李之雅坐在床边问“念念，快高考了，你压力大不大？” 吴念扭头说“我能考上。” 李之雅连忙说“我相信你，我是想告诉你，不要压力那么大，不要想太多。” 最近因为高考，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精神都很紧张，小区群里很多家长都在互相打气，看的李之雅也莫名有些心慌。 吴念边吹边小口喝，她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高考”现在已经成为了比较敏感的词语，只要听到，心里都会紧一下，但她一直都是咬着牙熬，总会熬过去的，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考上，她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 李之雅开导了她一会，就去收拾厨房了，她喝着姜糖水，闻着姜的味道，身上的不适散了很多，却有些想抽烟，她从不在这个家抽烟，周礼给她买的两盒烟，她抽的很慢，其实，也有些舍不得，第一盒她也只是抽了三四根，其他都是吴世明有意无意的就拿走抽了。 睡前量了一下体温，还是有些低烧，她去客厅拿药，顺便把碗送回厨房，却看到站在窗边发呆的李之雅，她喊了一声“小妈…” 李之雅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平和的微笑，她走向吴念，接过碗进了厨房，吴念拿水杯接了半杯温水，又拿起药，慢悠悠的往厨房走了几步，李之雅正在刷碗，背影并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吴念心里总觉得小妈有心事。 她拿着药回了卧室，还没坐下，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周礼的短信 “吃药了吗” 吴念回“嗯” 回了短信她才开始吃药，有些苦，她皱了皱眉头，没有人喜欢吃药，她突然理解了吴世明看向那些药的眼神，仿佛那不是药，而是毒。 李之雅走进来，吴念刚好吃完药，她把药又重新收进袋子里，抬头看了看李之雅问“小妈，王叔还在店里吗？” 李之雅“嗯”了一声，又说“你早点睡吧，我回店里再忙一会，晚上如果不舒服，或者发热的厉害，就去喊我，不要自己忍着” 吴念点点头说“好。” 李之雅走后，吴念并没有困意，毕竟下午在教室里睡了很久，黑暗的房间里，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向外面，昏黄的路灯，微风吹动的树叶，路过的电车和微弱的笑声，这才是窗户的意义吧，而不是周礼窗外的那堵墙，给人一种压抑感，一种麻木感，所以，牢笼也有很多种样子… “叮”短信的声音 周礼“量体温了吗？” 她拿着手机没回，专心盯着楼下过路的人，有匆忙回来的，也有匆忙离开的，小的时候以为长大了真自由，可以随意喝酒，随意熬夜，任性的吵架，爽快的骂人，可现在却发现，那不是自由，那是成年人释放情绪的出口，是短暂的喘息，是自我的救赎。 吴念拿起手机，拨通了周礼的电话，那边秒接，却没有声音。 “周礼。”她喊他的名字。 电话那边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然后是周礼喘气的声音，他依旧没说话。 吴念好不容易压下的瘾又被这声音勾了起来，她听着周礼的呼吸声，黑暗的房间里，心跳莫名加快，她见过周礼抽烟的样子，牙齿轻轻咬着烟头，烟雾中他会半眯着眼睛，微微侧着头，火光在他的嘴边燃烧。 吴念的心像受了什么蛊惑，她又一次喊他的名字“周礼。” 声音柔柔的，却紧紧的攥了一下周礼的心，电话里边的呼吸声明显重了。 吴念又安静下来，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周礼打电话。 周礼沉着嗓音“嗯”了一声。 吴念回了回神，莫名觉得尴尬，这通电话属实有些唐突了，她握着手机的手心微微发热，低声说“我吃过药了，你早点睡。” 那边没有回话，吴念连忙又说“晚安，再见。” 然后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周礼看着手机挑着嘴角笑，这小姑娘可真要命！ 吴念坐回到书桌前，看着桌上的一排书发呆，快结束了，她宽慰自己，再坚持一下，会熬过去的，不能想太多，不能消耗自己的精力，一定要顺利毕业，这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 李之雅和王山海忙完回来已经凌晨三点了，两个人蹑手蹑脚的进了门。 吴念睡得晚，迷迷糊糊中听到细微的响声，她没睁眼，把头往被窝里缩了缩，咳嗽了几声，又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王山海坐在客厅等吴念洗漱，他不想吴念不舒服还要等公交车，李之雅把早餐摆在饭桌上，催促吴念吃早饭。 吴念绑好头发走出来，看着戴着围裙的李之雅，她拉开椅子坐下，喝了一口豆浆说“小妈，我在外面买着吃就行。” 李之雅撇了撇嘴“现在关键时期，你让我多少做点贡献，我心里才踏实。” 吴念浅浅笑了笑，不再说话。 吃完早饭，王山海让李之雅回去补觉，他带着吴念出门下了楼。 坐上车，吴念系好安全带，安静的坐在副驾驶，王山海开着车说“昨晚听到你咳嗽，在学校多喝点水。” 吴念点点头说“好”，想起昨晚小妈站在窗户边出神，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正犹豫着，就听到王山海问“周礼最近没跟你捣乱吧？” 吴念侧着头看了他一眼问“小妈…不喜欢周礼，对吗？” 王山海说“也不是，她只是怕周礼欺负你，那小子，太坏，鬼心思太多。” 这话比李之雅说的更直白，吴念微微挑了挑嘴角说“王叔，我会听小妈的话，她是为我好，我知道。” 王山海的心酸了酸，这个小姑娘很懂事，心思太敏感，和周礼的性子恰恰相反，周礼混，知道你想要什么，他偏偏不给，而吴念，你还没张口，她就已经准备好了。 到了学校门口，吴念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隔着车窗给王山海挥手。 王山海开着车走了，吴念进了学校，有些学生手里还拿着早餐，边走路边吃，匆忙的氛围让她加快了脚步。 周礼又是踩着上课铃进来的，他很少上晨读，无所谓的态度与整个学校都格格不入，如果不是因为仅有的校服裤子，都看不出来他是学生，更别说是即将高考的毕业生。 他慢悠悠走过来，吴念起身给他让位置，他没往里去，反而站在吴念面前，抬手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吴念条件反射般的往后倾，四周看过来的目光让她的脸红了红，周礼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不烧了” 他坐回到座位上，吴念才缓缓坐下来，周礼又凑过来问“药拿了吗，今天还得吃。” 吴念微微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挪上半身，周礼斜着眼看她问“躲什么？” 她不看他，低声让他离远一点… 周礼不听话，还往里拉了拉吴念，惹的吴念压着声音喊他的名字，带着些小脾气。 老师已经进来了，班里正好安静了下来，周礼没收住，话顺着嘴就出来了“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喊我的。” 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前排和侧排的人听了，瞬间，后排的同学都看过来，有两个胆子大的笑出了声，其他都在憋着笑。 吴念狠狠咬着下嘴唇，垂着头不再动了，老师在讲台上敲着黑板“后面笑什么？是不是已经拿到通知书了？这么开心！” 这下憋着笑的终于有了机会，又是一阵低声的哄笑。 周礼后知后觉的有了悔意，说话没过脑子，他坐正了身子，心虚的揉了揉鼻尖，完了！ 于是，吴念一上午都没再和他说一个字，甚至不起身给他让位置，周礼买的水愣是碰都不碰… 周礼写试卷都没写过这么多字，吴念一眼都不看，直接当他不存在，气鼓鼓的听了一节又一节课，王山海说的没错，周礼是真的坏，本性顽劣，像羊驼，你看着他挺乖，可是他吐口水的时候是真的恼人！ 第33章 喝酒 吃完午饭回来，周礼给吴念带了杯奶茶，又带了块小蛋糕，还买了印有“高考顺利”字样的新笔袋，笔袋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笔。 周礼轻声叮嘱她吃药，吴念倒是忘了，她从背包里拿出药，周礼把水杯递了过来，低声说“温水。” 一个新的保温杯，吴念接过去，把药喝了，她不太会咽胶囊，总会黏在某个地方，皱着眉头又连着喝了几口水，才把胶囊带下去，还不如药片，虽然苦了些，但是好咽，她甚至能感觉到胶囊正从嗓子里慢慢滑落，很不舒服。 周礼把剥好的糖塞进她嘴里，顺手擦走了她鼻尖的汗，像是照顾一个孩子。 吴念含着糖，把药盒收拾好放进包里，抬眼看了一下周礼，又很快收回目光，接着低下头开始算这次测试的总成绩。 周礼不远不近的看她在纸上算，吴念成绩很优秀，只要高考正常发挥，考成都大学没问题，他在电脑上查了，连大学宿舍他都知道什么样子… 吴念把奶茶送给前桌女生喝，那女孩很喜欢吃里面的珍珠，自己把小蛋糕吃完了。 周礼后背靠着墙，偷偷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拉进的关系可不能因为一句话离了心，他不能由着性子来，小姑娘脸皮薄，不能惊了她… 周礼卸了劲，趴在桌子上睡了很久，大课间，冯琦过来找他去抽烟，他也没动，眯着眼睛在口袋里摸索打火机，冯琦不看他，倒是盯着吴念问“妹儿，有吃的没有” 吴念摇头，周礼把打火机隔着窗户递过去，接了一句“她有药，吃不吃。” 冯琦白了他一眼，走了。 周礼又趴下了。 教室里很热，很多同学都在拿着书本扇风，发出一些杂乱的声音，周礼的睡意散了些，埋着头不想动。 上课铃响，班主任走进来，扫了一下教室说“说个事啊，我知道很多同学都带着手机，给你们提个醒，如果被任何老师在课堂上抓到谁捣鼓手机，一律没收，高考完之后带着家长再来领。” 吴念拿着书本的手略微紧了紧。 周礼这才打着哈欠直起腰，一眼就看到吴念左手的拇指正缓缓搓着课本，他淡淡的笑，好学生就是胆子小，听几句话就心虚… 他微微低头凑近她的肩膀，喃喃细语“她的意思是你可以拿，但是不能在上课时间玩。” 吴念听后有些被看穿的尴尬，可是嘴上不承认，低语说“我知道。”说完还佯装坚定的看了他一眼。 周礼盯着她微红的侧脸笑，双肩随着笑意颤了颤。 …… 周礼没上晚自习，留了张纸条去了网吧 “送你，等我” 吴念看着那潦草的字体，拿起笔在那行字下面回了四个字。 “讨厌周礼” 吴念把纸条收了起来，低下头看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轻轻叹了一口气，快熬出头的时候最折磨人，任凭她平时多安稳的性子，此时听着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她也有些出神，高考顺利，会顺利么，毕业快乐，会快乐么。 放学后，吴念没动，她不想收拾课本，这两节自习课她几乎没怎么学习，旁人的嬉笑低语让她分心，看着她们低垂着头聊天，看着两个男生捂着嘴巴偷吃零食，看着胆大的同学拿出手机交换彼此的号码…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知道课本上的字都变了模样，她看不进去。 周礼站在窗外敲了敲玻璃，吴念抬头看过去，眼神看向他身后漆黑的夜，周礼不动，他喜欢吴念这个眼神，她需要他。 吴念慢悠悠的背着背包走出教室，跟在周礼身后下了楼，周礼手里的钥匙被他晃得“叮当”响，地上的影子好像在跳舞，吴念抬起手，去碰那个肆意的影子，还没触碰到，手腕就被抓住，一股温热传来，周礼拿着钥匙的手握了上来。 抬眼看过去，周礼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晰，他在昏暗的光影里，吴念想抽回手，周礼却不松手，只听他说“吴念，影子是假的。” 吴念任他拉着出了校门，她听得懂，影子是假的，他是真的。 周礼送吴念到小区门口，让她自己回家，他不想李之雅唠叨吴念。 吴念从摩托车上下来，站在他身侧，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后退了半步，让周礼先走。 周礼双腿支撑着摩托车，把车子熄了火，把吴念拉回到刚刚的位置，先是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才开口“在这说，还是去我那里说…” 吴念嗅着零散的烟味，她看着他抽，看着他嘴巴里渗出白色的烟雾，她耳边是路过的车笛声，是电动车的刹车声，她盯着猩红的火光，一动不动。 周礼微微弯腰，歪着头靠近她的脸，问“回家？还是上车？” 吴念的视线随着烟向下移，她开口说“他们在交换手机号码…” 周礼“嗯”了一声。 吴念从口袋拿出了五六张纸条，每一张上面都有名字，以及对应的号码。 周礼接过去笑着一张一张的看，问“你也给他们了？” 吴念摇摇头。 周礼把前桌女生的纸条还给她，其他的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说“不想给就不给。” 吴念抿了抿嘴巴说“我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 不是不想给，她是没记住自己的号码，又不敢拿出手机看。 周礼接着说“没必要。” 吴念听后，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周礼回她“交换号码是因为以后不会再见面，反正也不会联系” “我有你的号码，我们…” 吴念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礼打断了。 “不一样，我们是家人。” 她与他对视着，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半步说“我要回家了。” 周礼扭开钥匙，轰了轰油门，说“走了。” 吴念这次没看他的背影，穿过马路，走进了小区，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心里莫名被填的满满的，周礼说，是家人。 漆黑的小路，昏黄的路灯，闷热的风，喧闹的四周，吴念的呼吸失控的急了些，眼尾有些温热，她与三三两两的人群擦肩而过，脸上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周礼在回去路上接到了老周的电话，王山海来家里，喊他回去坐一会。 自从上一次和老周有些不愉快之后，他还没回去过，和王哥也好久不见了，他挂了电话，去店里买了一箱啤酒… 抱着啤酒进入客厅的时候，王山海正站着略显激动的说着什么，看到他走过来，便坐下闷了一口酒，周礼把啤酒放在地上，用筷子开了一瓶，说“怎么不接着说…” 王山海估计心里有气，倪了周礼一眼，冷笑道“你硬气什么，狗崽子” 周礼的啤酒顷刻间喝了半瓶，他垂着头微微抖着肩膀笑，问“和李姨吵架了？” 王山海被戳了软肉，他咬了咬后槽牙，回击周礼“没有，少管劳资。” 老周在一旁喝着酒，一个字都不说，他知道王山海为什么烦躁，也知道周礼为什么不服软，可他一句话都不能接，喝点酒，火一点就着，他不做这个导火线。 可偏偏王山海不让他闲着，给他满上一杯酒，无声的盯着他，连周礼也幸灾乐祸的看向他。 两个人心里都不痛快，所以也不让他痛快。 老周这面前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搓着手串，沉默着… 周礼突然扯着嘴角笑出声“提前恭喜我毕业吧” 王山海又看向周礼，眼神里多了点无奈，说“狗崽子，你敢碰念念，我们两个一起完蛋。” 话题转变的很突然，话说的也很直白，也许这才是王山海今天的来意，他来友善的提个醒，替李之雅。 周礼脸上依旧是一副平静的笑，他手里的啤酒已经见了底，他回呛王山海“王哥，你信不信，无论我碰不碰吴念，你都得完蛋。” 王山海没听进去，酒意有些上头，他食指指着周礼笑“我竟然还不如你，妈的！” 周礼又开一瓶啤酒，瓶底轻轻碰了一下王山海的白酒杯，说“哥，我跟吴念的路难走，我认，可你跟李姨的以后，怕也不容易。” 这话是实话，只是王山海已经有些醉了，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周把面前的白酒一饮而尽，说“顺其自然吧。” 王山海却突然抬手拍了一下桌面，酒杯里的酒被震的晃了晃，他红着眼看老周，说“你闭嘴，和稀泥的东西。” 周礼半躺在沙发上笑，王山海经常熊老周，周礼小时候最爽的时候，莫过于看王山海和老周吵架，老周咬着后槽牙不说话的表情，周礼最爱看。 老周黑着脸看周礼，周礼收了收笑，说“怎么，还想打我？”他一脸挑衅，手里吊儿郎当的握着酒瓶，这神态落进老周眼里，他莫名愣了愣，这混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那嚣张的眉眼太像他，那个时候，他按着周礼打，周礼哭叫的嗓子都哑了，会光着屁股骂很难听的话，可现在，他再也不能扒了周礼的裤子按着打他了，周礼甚至不再和他大喊大叫，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玩意，长大了。 王山海又安静了，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周礼仰着头灌啤酒。 这场酒，谁都没有释放出来情绪，心里那股窝囊劲依旧还在，怎么开口呢？王山海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有错吗？在周礼面前他甚至半个字都不敢提。 周礼呢，他自然也开不了口，他能怎么说？说吴念快被拖死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肩上背上是男人的牙印，这个男人还是亲表叔？怎么说？他看着自己的姑娘咬着牙抗，他只能在这里一瓶又一瓶的喝着啤酒。 老周捏着手串看着沙发上躺着的两个人，踢了踢脚边的酒瓶，他有些恍惚，这场景太过熟悉，只是和几年前唯一不同的是，周礼长大了，原来只占一个沙发角的孩子，现在躺着要占一整个沙发，王山海则蜷着身子窝在单人沙发上，这酒喝的不算尽兴，两个人都压着心思，就连今晚的周礼，他也有些看不懂，周礼会皱着眉笑，会看着手机出神，会把空的啤酒瓶平放在桌面上不停的转… 王山海问“就这样，其实已经挺好了，劳资怎么就不知足呢？” 周礼搭着王山海的肩说“哥，把吴念给我吧，你求求李姨，救救她。” 老周脑子乱乱的，只觉得累，他们两个醉了睡了，他倒是还清醒，两个人的对话在他脑海里慢慢发酵。 最后发现，王山海不仅仅是想要一个孩子，他想要李之雅爱他。 周礼也不仅仅想要吴念，他想救她，至于为什么，周礼不说。 第34章 喂药 隔天，周礼睁开眼，头疼的厉害，客厅里照进来刺眼的光，王山海和老周已经出门了，成年人哪怕宿醉后也得早早爬起来出门。 看了一眼手机，十点四十分，他坐起来，轻轻晃了晃脑袋，胀痛的头让他皱起眉。 缓了几分钟，他站起来，扶着楼梯上台阶，回房间去冲澡洗漱… 等他换好衣服下楼，已经十一点多了，头还在疼，他不想这个样子去学校，打了车去了网吧。 玩了半个多小时，冯琦这个跟屁虫就到了，两个人在机位上吃了泡面，又玩了一个多小时。 再回到学校，周礼遇到了大伯，阴沉的眼神，冯琦远远看到就想跑，可是被周礼拽住衣服，他只能咬着牙跟着周礼走过去。 走到大伯面前，周礼没说话，冯琦喊了声“大爷！” 校长瞅了他一眼，皱着眉说“你跟着他瞎混什么，他以后要饭，你跟着抢他饭碗？” 周礼皮笑肉不笑，冯琦也不敢接话。 校长说完就走人了，两个混小子，这个年龄，懂个屁。 冯琦看校长走了，开口说“咱大爷真man，损人都这么含蓄” 周礼皱着眉呛他“说你要饭，还含蓄。” “大爷说你要饭！” “滚蛋！” 冯琦笑出声，边笑边扭着身子往班里跑。 周礼走进教室，吴念在座位上低着头盯着桌面发呆，他走过去，看到桌面上有两个胶囊，问她“怎么了？” 吴念抬头看了看他说“咽不下去…” 周礼没多想，右手拿起一颗胶囊，左手抬起来就捏住了她的脸，说“张嘴。” 吴念听话的张开嘴，周礼拿着胶囊的手顶开她的上排牙齿就往里送，干涩的胶囊几乎是塞进了她的喉咙，她还没来得及咳嗽，水已经被灌了进来，这次，很轻易的就顺着水咽下去了。 周礼松开手，说“药要这样吃。” 吴念想了想问“如果黏在嗓子里了呢？” 周礼回她“不会，我都是这样喂小猫吃药，它连水都不用喝。” “……” 周围传来一声嬉笑，右手旁的邻桌低声说“周礼，她又不是猫。” 周礼没回头，从吴念身后蹭过去，说“所以，我给她喂水了。” 吴念“……” 邻桌依旧忍着笑。 吴念自己把剩余的一颗胶囊吃了，按照周礼的方法，倒也很顺利，小猫就小猫吧，只要胶囊可以顺利咽下去，她不介意。 喝完药，正好上课铃响，前桌女孩子从午休中醒过来，反应了几秒，轻呼“完了完了，黑板没擦，念念，帮我。” 今天轮到前桌擦黑板，吴念迅速起身，快步跟了上去，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很快把黑板擦干净了，刚下讲台，老师就走了进来，刚刚好。 吴念坐回到座位上找湿巾，可是湿巾用完了，前桌的女孩子大大咧咧的，用同桌的衣服擦了擦手。 吴念两个手搓了搓，想着下课再去洗个手。 周礼打开桌上的矿泉水，拉住她的左手往下按，手掌托着她的手背，水瓶里的水缓缓流在她的手心里，水从两个人的指缝间一滴滴的往下落，她连忙借着那点水搓了搓双手，周礼也在一旁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手，还扯起自己的衣摆示意吴念也可以擦手。 吴念连忙摇头，天气很热，手上的水分蒸发的很快，吴念很快就开始听课了。 周礼在一旁拿着手机看小说… 老师讲了大半节测试题，又开始发试卷，距离高考没几天了，写不完的卷子，老师也不让上交，写与不写，全靠自觉。 周礼连名字都懒得写，一股脑全塞进课桌里，他讨厌试卷上黑墨的味道，像是一张张老旧的钱币，腐朽的气味。 吴念恰恰相反，她很喜欢崭新的试卷，闻起来像外婆家烧柴火的味道，莫名让人心安。 第一节下课，冯琦就跑上来喊周礼去厕所，周礼把火机隔着窗户递过去，自己没动。 冯琦撇撇嘴，对着周礼伸出手说“饭卡给我，我卡里没钱了。” 周礼扭过头喊吴念“给我一百块” 吴念从包里摸出一张一百的给他，周礼接过去丢给冯琦说“自己充钱。” 冯琦拿着钱晃着笑“吴念都开始管钱了” 周礼冷着眼看他，他白了周礼一眼，骂了句“死鬼。”就走了… 吴念有些困，趴在桌上想闭会眼，周礼凑过来问“昨晚没睡好？” 吴念坐直了身子，说“王叔昨晚没回来…” 周礼点点头说“嗯，在老周那里喝酒了。” 吴念问“为什么？” 周礼笑笑“喝酒很正常啊。” “可是，一夜不回家，不正常。” 周礼愣了愣，他不理解有什么不正常，男人晚上去喝酒，喝多了没回家，这很正常啊。 吴念看他不说话，又说“王叔和小妈，怪怪的。” 周礼回想了一下说“昨天晚上，他的确脾气不太好。” “你也在？” 他看着吴念点了点头。 吴念又问“王叔，有没有说什么？” 周礼昨晚也喝多了，模糊记得王山海好像骂他了，其他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摇摇头说“没提李姨，估计他自己心情不好” 上课铃响了，吴念也不问了，她摸索着课本，有些出神，王叔一夜不回，小妈不提也不问，两个人一定是闹矛盾了，她又宽慰自己，夫妻没有不吵架的，会和好的。 周礼凑过去低声说“我晚上问问老周，他昨晚没喝多少。” 吴念摇摇头，说“算了。” 周礼突然有些后悔昨晚喝多了… …… 晚上放学了，吴念有些累，垂着头边走边揉手腕，周礼跟在后面下楼。 他今天没骑车，想着和吴念一起打车，谁知道刚出校门，就看到吴世明站在一辆出租车旁。 吴念看了周礼一眼说“明天见。” 她走到路对面，跟着吴世明一起上了出租车，周礼站在原地等出租车，他都快把吴世明忘了… 吴念坐在车里闻到了酒味，一向体面的吴世明，衣服上难得看到一些褶皱，吴世明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在休息。 到了家，吴世明又从冰箱拿出一瓶啤酒，吴念拦住他问“心情不好？” 吴世明甩开她的手，说“喝了睡觉，我快困死了。” 说完打开了电视，找了一部电影，名字叫《李米的猜想》 电影开始，他躺在吴念大腿上说“这电影我很喜欢” 看一会他就起身喝几口啤酒，然后再躺下，吴念背包都还没摘下来，就陪着他看电影。 看到周迅饰演的女主角在车里抽烟，她也想抽，就拉过背包拿出烟点了一根，久违的味道，让她瞬间有些放松。 电影时间很久，久到吴念以为吴世明睡着了，电视里女主角在路边嘶吼“我找了他四年，四年多久，你找过没有！”吴世明突然坐起来，眼尾发红，他眼睛盯着电视说“我能理解她。” 然后拿起啤酒瓶仰着头喝，吴念拉他的胳膊“表叔，慢慢喝。” 吴世明看她一眼，把酒瓶递给她说“你要不要喝？我睡不着，困得我想吐。” 吴念接过酒瓶，放在茶几桌上，说“我吃了感冒药” 吴世明笑她“怕什么？又死不了” 电影还在继续，吴念知道他有些醉了，安静下来继续盯着屏幕看，女主角的崩溃模样，有些揪心，让她想起来妈妈死后李之雅的模样… 吴世明又拿起酒瓶，掐住吴念的脸让她张嘴，周礼今天也是这样给她喂药，可是周礼不会让她疼，她的嘴巴磕到瓶口，好疼，她微微挣扎，双手推着吴世明的胸膛，嘴里都是啤酒，她说不出话，牙齿被瓶口顶的疼，吴世明沉着嗓音说“喝吧，喝多了睡觉” 吴念上半身被压着，她根本动不了，茶几桌都被踢开了，啤酒洒在沙发上，洒在吴念的衣服上，她着急呼吸，被呛的喘不上来气，一只手拼命的在周围摸索，她在找手机，可是背包被吴世明的膝盖压着，她拽不动。 幸好，啤酒只剩了半瓶… 吴世明把啤酒瓶丢在脚边，起身往卫生间走，吴念弯着腰疯狂咳嗽，嘴巴被蹭破了皮，不知道是血还是酒，她用手背擦了擦，红色的… 吴念缓了一会，想去卫生间洗手，可是吴世明反锁了门，能听到里面呕吐的声音，她站在门外，安静的等着… 门口后，吴世明走出来，像是没看到她，走进卧室躺在了床上… 吴念走进卫生间，洗了洗手，洗了洗脸，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突然笑了，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她回到客厅拿着烟蹲在沙发边抽，客厅的灯很亮，仰着头看有些刺眼，像医院走廊里的光，是那种冰凉的白。 这里没有衣服，她垂着头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吴世明多半就在这里睡了，她没法这个样子回家，她冷静的想着如何解释嘴上的伤… 没有能换的衣服，也没有夜不归宿的理由，她克制的不去想周礼，可是最后她有些崩溃，她没办法，只有周礼能帮她，目前能去的地方只有周礼那里。 第35章 心疼 吴念拿着手机，又点了一支烟，手微微发抖，有一瞬间，她想算了，折腾什么，何苦招惹别人，这里虽然不堪，可也是她丢不下的家，她在这里长大，再黑的夜，关上门，她都不怕。 十点多了，电影结束了，结局男主角死在了女主角面前，留给她了很多钱和一段录像，吴念抱着膝盖开始掉眼泪，她抬起头看向墙角的监控，不明白那段录像的意义，是解释？还是忏悔？又有什么用呢… 她最终还是给周礼打了电话，没其他办法，周礼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了，只要周礼听话，她觉得自己有办法让他听话。 周礼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稳着声音问“可不可以来接一下我。” “我在小区门口。” 吴念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她抬手倔强的抹了一下眼睛，说“可是，我需要一个外套”声音染上了哭腔。 “等我”周礼的声音没什么异常，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吴念拿上背包出了门，但也只敢站在黑暗的楼梯口等，被啤酒打湿的衣服还贴在身上，她把背包抱在怀里，遮挡着狼狈的上衣。 很快，就听到有人上楼，脚步声很响，楼道的声控灯瞬间就亮了，周礼跑着上来的，差点就撞到等在楼梯口的吴念，他闪了一下，站在拐角处看向吴念。 她双臂抱着背包，微肿的嘴巴上明显破了皮，露在外面的衣服有些湿，他往前迈了半步，扯她怀里的背包，她不松手，有些慌，说“我衣服湿了。” 可以闻到啤酒的味道，周礼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往吴念身上套，顺手拿走了她的背包。 下一秒就往楼上走，吴念袖子都没来得及穿，飞快的从背后抱住了他，可是根本拦不住，她被拖了上去。 周礼把门敲得咚咚响，吴念绕到他面前，拉着他砸门的手往下按，可是她没力气，只能抱住他，微微仰着头，轻声细语的喊周礼的名字“他走了，别吵到邻居。”她是慌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很平静，像在哄人。 吴念带着凉意的衣服和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她仰着头，嘴巴几乎碰到他的下巴，眼睛像是带着钩子，引着他陷进去，他冷静下来，盯着她看，微红的眼眶还有些湿润，她刚哭过，可现在，她微微笑着，哄他带她回家，周礼依稀听到她说“哥哥，带我走。”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皱着眉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吴念脸上的笑意收了收，问“你也不喜欢我的样子？” 周礼松开手，有些无奈，他移开视线说“衣服穿好” 他的衣服还挂在吴念的脖子上，微湿的胸口模糊的显现着内衣和胸的轮廓… 吴念松开双手，穿好了衣服，拉着周礼的手下楼。 摩托车停在楼下，周礼裸着上身抬腿上了车，吴念扶着他的胳膊也坐了上去，她很自觉的贴上他的背，双手紧紧的抱着他，像是讨好，又像是奖励。 周礼带着她回了俱乐部，给吴念拿好换的衣服和浴巾让她去洗澡。 他给李之雅打了个电话，说吴念心情不好，没吃晚饭，他带她去吃点饭。 李之雅问“念念不是被吴世明接走了吗？是不是吴世明给她压力了。” 李之雅声调都变高了，还听到王山海在旁边劝她说“你别激动，先让他俩吃饭，回来再说。” 周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到李之雅说“这个吴世明真是愚蠢，孩子本来压力就大，怎么火上浇油呢，念念在旁边吗？” 这下也不用周礼找借口了，他顺着李之雅说“吴念去卫生间了，听她说吴世明喝了点酒，说了些以前的事。” 李之雅这下脏话都骂出来了，周礼怕她给吴世明打电话质问，刻意的补了一句“明天再说吧，我刚刚去接吴念的时候，吴世明喝多了，睡了。” 李之雅安静下来，说“好，你们先吃饭，回来再说。” 挂了电话，李之雅还是想找吴世明说清楚，王山海拦住她“他都喝多了，你能说清楚吗？” 李之雅气的在茶几桌前面转悠“我就知道，吴世明这人就是个定时炸弹，他还真把自己当念念亲爹了，就知道顺着嘴巴胡说八道。” 周礼也算是给吴念拖延了点时间，他又开始琢磨，怎么解释吴念嘴上的伤… 吴念洗好之后，站在门口问“我可以用烘干机吗？” 周礼已经穿好了上衣，他从床上坐起来，“嗯”了一声。 吴念又去把自己换洗下来的衣服放进烘干机，看着上面的标注，她也不知道怎么按。 周礼在听到烘干机关门的声音后就出来了，看到了里面的浴巾和自己的衣服，问“浴巾怎么也放进去了？” 吴念嘀咕着说“我用过的…” “上次怎么没见你分这么清…”他说的是下雨天那次。 吴念脸红了红，上次她情绪不好，哪有什么精力在意这些事情，现在听他又提，倒是觉得自己有些不知羞。 周礼按了几下，烘干机就开始工作了，需要半个小时，他拉起吴念回了房间。 周礼坐回到床边，就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吴念，还潮湿的头发被她掖在耳后，嘴上的红肿格外惹眼，时不时抬眼看他一眼，又迅速闪开视线，他不动，也不说话，晾着她。 吴念知道他生气，想往他跟前凑。 周礼指她“别动”。 他不让她靠近，吴念这次就是在利用他，他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的共犯… 吴念往后退了一步，他了解她，她也越来越熟悉他的性子，乖乖的，比说什么话都管用。 周礼指了指她身后的电脑椅，让她坐。 他说“刚刚给李姨打过电话了” 吴念一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礼挑了挑眉说“慌什么，我说你心情不好，带你出来吃饭。” 吴念不说话，靠着电脑桌站。 他接着说“我说吴世明喝多了，说了些胡话。” 吴念这次学乖了，等着他继续说。 “你就往他身上推”说完他就浅浅的笑，补了一句“说谎，你向来擅长” 有些讽刺。 吴念不知道说什么，没应声。 周礼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起身绕过她坐在电脑椅上，他要弹烟灰。 烟雾缠过来，吴念转过身把桌上的烟灰缸往前面推了推，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 周礼把烟放在烟灰缸里，拉住她的领口往前扯，让她站在他的两腿之间... 他轻轻拉开她的嘴唇，仔细看了看，中间有一处牙龈都有些肿，他问“吴世明咬的？” 吴念推开他的手，皱着眉说“才不是” 她解释道“他灌我酒，磕到了” 周礼的右手条件反射的抓住了她的侧腰，问“你喝酒了？”她中午吃了感冒药。 吴念连忙说“没喝多少，都撒身上了” 周礼的呼吸都重了些，看向吴念的眼神都冷了几分。 吴念捏起燃了一半的烟，递到他嘴边，轻声说“他喝多了，下次…” 还没说完，腰间的手就重了些，周礼低吼“还有下次？” 她被扯的晃了晃，火星碰到了手心，疼痛让她瞬间松了手，烟掉落在地上，周礼连忙搓了搓她的手心，边吹边问“疼不疼？” 吴念莫名红了眼，看着他不说话。 周礼咬了咬牙，起身把她揽在了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 吴念这一夜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的泪水瞬间就往外流，抖着肩膀轻轻哭，压不住的情绪让她胸口都隐隐作痛，她踮起脚，咬住周礼的肩膀，边咬边哭，嘴上的口子被她扯得生疼，她也不松口… 周礼微微弯腰，任凭她咬着，他快心疼死了，他哄着怀里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吴念哭了一会，慢慢松开了嘴，头抵在他的胸口问“疼吗？” 其实，是有些疼的，周礼没说话，他知道吴念的意思，疼又如何，伤口总会好的，喊疼又有什么用。 他为她理了理微乱的头发，嘴上的口子被扯开了，渗出一片血珠，红的刺眼，周礼盯着那片红，有些喘不过来气，他无奈的把她往自己怀里按，低声说“自讨苦吃” 也不知是在说吴念，还是说自己。 第36章 硌人的床 烘干机传来“滴滴”的声音… 吴念去换衣服。 周礼站在原地，他知道该送她回去了，人总是贪心的，他以为他要的只是吴念的靠近和依赖，但明显是不够的，他想要的太多了。 吴念换好衣服，拿着浴巾和他的上衣走进来，走到衣架旁边挂了起来，又顺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架。 周礼看着她的背影说“我问老周了，李姨的烧烤店好像不想做了” 烧烤店本来就是夜里的生意，熬人的很，王山海从刚结了婚就想关门，只是李之雅舍不得，拖到现在，两个人意见虽说还是有些分歧，但结果还是打算关了… 吴念整理好之后转过身，点了点头说“关了也好” 周礼拿过吴念的背包翻，拿出了剩余的现金，查了一下还有七百，加上给冯琦那一百，吴世明给了她八百，周礼把那七百丢在了桌上，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千块现金，他早就取好的，放进了背包里。 吴念不想要，走过去伸手去抓桌上的钱，被周礼按住手，说“我说了，以后花我的钱” 她抬着头看他，浅浅的笑了笑，问他“你也想养着我？” 周礼拉开她的手，拿走桌上的钱放进了自己裤子口袋，不说话。 吴念背好包，说“走吧”，她该回家了。 周礼指了指她嘴上的口子问“回家怎么说？” “刚刚吃饭咬到了…”吴念眼都没眨 周礼服气，揉了揉她的头发，说“祝你好运！” 这晚回家的路格外短，两个人衣服的味道一样，淡淡的清香，很好闻，吴念把脸贴在周礼的后背上，等绿灯的时候，她会在周礼的背上写他的名字，写的很慢，到小区门口停下的时候才写完。 吴念看着周礼发红的耳朵，笑意在脸上散开，她站在摩托车旁边，抬起手想碰一碰他的耳朵，被他躲开了。 周礼冷着眼看她，视线落在她微肿的嘴上，说“走了…” 语气有些凶，说完就骑着车走了。 吴念抿着嘴巴笑，伤口被扯到，有些刺痛，但是丝毫没影响到她的心情，第一次看到他青涩的模样，这个世界有时候又是公平的，周礼给她的，都是她想要的，所以吴念给周礼他想要的。 回到家，李之雅一眼就看到她嘴上的口子，问“这怎么了？” 吴念说“刚刚吃饭不小心咬到了” 李之雅皱着眉不相信“念念，你说实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吴念红了眼，泪水慢慢流出来，王山海赶紧说“孩子不想说，不问了” 李之雅拉着吴念坐到沙发上，托着她的脸看她嘴上的伤口，说“念念，其他我可以不问，但是这伤口，你得说实话，是不是学校里有同学欺负你？”说完她看了一眼王山海，王山海点点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吴念擦了擦眼泪说“小叔好像是身体不舒服，最近心情不太好，总说想去看看妈妈” 李之雅愣了愣，她知道吴世明和姐姐之间有过纠缠，但是知道的也不多，听吴念这么说，她有些不理解，问“他还说什么了？” 吴念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一脸认真的问“小妈，我和妈妈长得很像吗？” 李之雅愣了愣，问“吴世明说的？” 吴念没点头，也没否认，她太了解李之雅的性子了，不能说太多… 李之雅倒不敢接着问了，她理了理吴念的头发说“念念，你听小妈的话，马上就考试了，暂时先不要见你表叔了，专心考试，好不好？” 吴念点点头，其实，她早就知道高考前吴世明并不打算再见她了，也怕影响到她，只是今晚有点突然，估计也是因为喝多了酒的原因。 她洗了洗脸，回卧室了。 王山海在房间里给周礼打电话没打通，等了几分钟，周礼拨了过来。 “周礼，念念那嘴上怎么回事？”他开门见山的问。 周礼说“她自己咬的” 两个人说法一致，倒让王山海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周礼好像是笑了笑，问“你不信？” 王山海有些生气“你小子最好别欺负念念。” 周礼直接笑出声，呛他“你以为，是我咬的？” 王山海低声骂过去“你给劳资正经点，别在这胡说八道” 周礼安静了几秒，才说“刚刚吃饭她吃的有点快，咬到了。” 王山海又问了一遍“真的？” “我可舍不得伤她…”周礼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王山海听到这句话才相信，周礼有那心也没那胆… 李之雅正好进房间，问“周礼怎么说？” “吃得快了，自己咬的” 李之雅坐到床边说“这个吴世明不对劲，高考之前不能再让念念见他了，等孩子考完试，我需要再和他谈一谈，有些事，我得搞清楚” 王山海丢下手机躺在床上，说“等考完试，是得好好说一说” 话音未落，李之雅就站了起来，看了王山海一眼说“我们慢慢来吧，行吗？这店我都同意关了，你急什么！” 王山海坐了起来，解释说“我刚刚是顺着你的话说而已，没其他意思，关店也是怕你太累，想让你换一个轻松的工作，你别那么敏感，我这人说话算话，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李之雅缓缓坐回到床上，慢慢红了眼睛，说了句“对不起。” 王山海从背后抱住她说“别想太多，孩子这事听你的，你要咱就生，你不想要，我没二话，这是结婚前我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李之雅泪水止不住。 “念念心思重，我怕她心里难受” 王山海安慰她“别小看孩子，也许她会更开心呢？我们只需要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就好，如果念念真的接受不了，我们就不要” 李之雅转过身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 漆黑的房间里，吴念躺在床上睡不着，夜太长了，让人有些累。 周礼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站在窗边发呆，接通后，两人都不说话。 能听到里面敲键盘的声音，周礼似乎抽着烟。 安静了一分钟左右，还是周礼先开口“说话” 吴念故意不出声，隔着手机，她会更任性一些。 “说句话，好不好” 她还是不应声，刚刚是不想说话，现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念念”他喊她。 吴念突然笑了笑，“嗯”了一声。 里面传来凳子滑轮的声音，然后就是床板的“嘎吱”声，周礼躺在了床上。 吴念问“为什么不回家？” 周礼想了想说“都一样，在这里习惯了” 吴念又说“家里的床会更舒服一些” “那，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吴念问“看什么？” “床，看看哪个更舒服。” 吴念笑了笑，说“好” 又安静了一会，周礼说“睡觉吧，明天见” 吴念“嗯”了一声，停了几秒，挂断了电话。 她躺回床上，很快就有了困意，安静的房间里，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多了些安心。 周礼躺在床上，手里的手机微微发烫，他突然明白了吴念说的那句话，她说王山海一夜未归是不正常的… 有人等，有人挂念，怎么舍得一夜不回。 躺在床上，他发现，今晚的床格外硌人… 第37章 兜风 高一高二即将放假，为了高考开始腾空教室，学校里弥漫着一股亢奋与紧张的氛围，隔着窗户往外看，一张张藏不住笑意的脸，他们满心期待着自己的假期，好像高考离他们还很远。 吴念收回视线，黑板上的倒计时即将结束，后天就要去认场了，课堂上已经不全是知识点了，老师讲课的腔调里多了一些莫名的情绪，再也没有责怪，没有埋怨，你甚至可以在某些老师的脸上看到难得的笑容… 语文老师在下课前唱了一首歌，名字叫《黄昏》，他唱到“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很多女生都悄悄红了眼，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再见”两个字，或许是好朋友之间忽然的对视，又或许是真正感受到了离别… 语文老师终究是没唱完，他挥挥手，在下课铃声中缓缓退场了，班级里格外安静，能听到很多人低声哭泣的声音，很无奈，十八岁的他们还不懂，离别，是人生的常态。 刚睡醒的周礼伸了伸懒腰，他随手拿了张试卷折了几下给自己扇风，崭新的试卷在他手里发出微弱的响声，上面甚至连名字都没写。 老周的钱买了一把扇子，周礼摇着那扇子，熬过了三个夏天，马上毕业了，老周的钱没了，扇子也没了，只有一个总分二百多的周礼… 吴念的试卷上写满了公式，画着漂亮的解析图，细长的字体很工整。 李之雅的钱买了一支红色的笔，画出无数红色的对勾，陪着吴念熬了三个夏天，现在，那支红色的笔到了吴念手中，吴念成了那些钱的主人… 可是，十八岁的年纪，二百分也好，满分也好，那三年的日日夜夜，都是真的，那时的生命都是有血有肉的，笑是纯粹的，哭是放肆的，如果真的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三年的时光… 可惜。 可惜人生只有一次18岁。 可惜在那个年纪，没人会懂大道理。 可惜那是余生再也得不到的时光。 可惜，吴念没有早一点与周礼相遇… 周礼摇晃的试卷带出的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她看过去，对上他平静的眼神，眼前的人太自由了，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决定别人一生的高考，对他来说，只是普通的两天，他甚至会觉得考场里不能玩手机而枯燥。 可是，你不能就这样定义他的一生，有的人，生来就是肆意的，属于他们的磨难和考验并不在学业里，他们又能在另一片天地里挣扎前行，走着走着，你会发现，起点没有看到的人，却在你的前方咬牙坚持。 周礼用手里的试卷挡住吴念的脸，莫名其妙的眼神，让他不自在。 吴念拿过那张崭新的试卷放在桌面上，写上了周礼的名字，写好后放在他面前，低声说“拿到试卷，先写名字”，她一脸认真，提醒周礼做好表面功夫，就像数学大题不会做，也要记得写“解”。 周礼瞥了一眼试卷上自己的名字，又转眼看向吴念说“进场前你再提醒我一下，我怕我会忘…” 吴念…… 课表已经失效，班里开始无限自习，自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语数英三科老师轮换的坐在讲台上，随时解答学生提出的问题，时间在流逝，所有人心里的防线也在一点点瓦解，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士兵，就算枪里装满了子弹，恐惧也在侵蚀着内心，就连所谓的几个差生，竟也开始了短暂的学习，有时候错觉会让人燃起希望，以为多背几个单词，多背一首诗，考试的时候题目就会变得简单，人生的转折点就会更顺心一些。 只是，寒窗苦读，并非只是一朝一夕。 那张斑驳的课桌，终究成了以后的岁月中最怀念的地方… 结束了一天的自习，放学铃响起，很多同学还舍不得离开，有的人很紧张，也有的人笑着说“算了”，班主任还守在教室等待最后一名同学离开，明天才是最后一天，可是，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为自己的这三年画上了句号，或遗憾，或圆满，三年，结束了… 吴念和周礼第一次并肩走出了班级，很多人在小路上说“拜拜”，有的人终于光明正大的拥抱了一次，有的人抱着红旗杆转圈，还有人送了门卫大爷一包茶… 回头看，班里还亮着灯，班主任站在栏杆前，双手握着栏杆，在干燥的风中，依旧严肃认真，只是似乎红了眼。 周礼骑着摩托车，吴念坐在后面，两个人早已习惯离别，却依旧有些沉默，体温是燥热的，喉咙里是压不下去的沉闷，连呼吸间的风都有些发烫，他们不懂什么叫青春，只知道明天是最后的一面… 吴念在小区门口下车，如往常一样对周礼说“明天见” 周礼点头，回她“明天见” 吴念绕过车过了马路，回过头，周礼还在，她莫名又走了回去，站在车前为周礼拨开了他眉上的一缕碎发，眼神锁住他的眉眼说“明天不要迟到…” 周礼看了她一眼后直视前方说“放心”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回头，不舍的情绪在这一刻快要溢出来，再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 到家后，李之雅和王山海陪着吴念在客厅聊天，电视里播放着搞笑的小品，可惜三个人都有些笑不出来，还是吴念提议想吃雪糕，家里的氛围才轻松一些，为了保险起见，李之雅只让吴念吃半根，怕她肚子不舒服，吴念抿着嘴巴把剩余的雪糕放回冰箱，再回来，就看到李之雅和王山海握着手在嘀咕着什么… 她扬起嘴角看着他们笑，内心的不安也慢慢转化成勇气，原来，这就是家人给予的底气，永远有人在你身后，你可以大胆的面对所有离别，所有疼痛，然后，回头，自有归处。 回到房间，她给吴世明发了一个短信 “小叔，等我” 并没有得到回复，但是她知道吴世明一定会看到。 躺在床上，她手里握着那包烟，里面还有六根，她想，高考结束之后，她一定全都抽完，她突然想把自己这一辈子过明白，不能抽烟？为什么？就因为是女人？她不在乎男人女人，也不在乎抽烟，她只是想在乎自己，想随性一些，没有人不喜欢自由，吴念也很喜欢，甚至有些病态的执着于自由，但是人，总是不会自由的，抽烟而已，就像是人吃饭，饿了就吃，想抽烟就抽，这一辈子她就想这样活！ 还记得第一口烟，她被呛，咳嗽的眼睛通红，吴世明坐在一边笑，弹着烟灰说“慢慢吸，轻轻吐，急不得”，像是在说着什么大道理，现在想来，的确算是道理，吴世明这几年养她，一半教育一半摧毁，长大的是吴念，活着的却是半个吴世明。 手机屏幕亮了，吴念以为是吴世明回了短信，拿起看，却是周礼的。 “念念”他最近似乎很喜欢喊她念念。 吴念回了一个问号“？” 意料之中，他打来了电话，吴念看着屏幕没接，她手里还握着烟盒，不想听到周礼抽烟的声音，不想听到火机打火的声音，会让她想念那个味道，像初级的瘾，让人不舒服。 周礼连着打了两个，然后又发来了短信 “我在小区门口” 这次吴念给他拨了回去，问“怎么不回去？” “回了，睡不着”他说 吴念没接话，她等他下面的话。 周礼安静了将近一分钟，开口说“你要不要出来，我带你去兜风” “不”字已经含在嘴中，可是打火机的声音闯进来，这该死的一秒，她甚至看到了正在跳跃的火光，以及周礼嘴里吐出的烟雾。 她随意换了一身衣服，走到客厅，看着李之雅说“小妈，我睡不着，想去跑步” 李之雅连忙站起来说“我陪你一起” 王山海拦住了她“孩子自己散散心，你跟着干嘛” “都十点多了，太晚了” 王山海拉住她看向吴念说“念念，你就在小区跑一跑，拿好手机，我们在家等你” 吴念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王叔” 说完看了一眼李之雅，就出了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吴念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下了楼，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小区外走，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她紧紧的握了握拳头，低声嘀咕“就这一次” 依旧热闹的马路，一眼就看到坐在车上的周礼，油箱上放着头盔。 两个人默契的都换下了校服… 周礼给吴念戴好头盔，慢慢发动摩托车，带着身后的姑娘融入了深夜。 这是吴念第二次来到摩托车专用道，还记得上次她喝了酒，被周礼带到这里醒酒，结果却是更醉了。 这次周礼仅仅拍了一下她的手就开始加速，她紧紧的抱着他，车速太快的时候，她的指甲甚至要嵌入他的肋骨，车身微微倾斜，她隔着头盔喊“周礼！”他没有头盔，她有些害怕，这次的车速比上次的还快，她甚至有些发抖… 直到车速渐渐慢下来，吴念才慢慢缓过来，车停下的一瞬间，她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带着脾气摘掉了头盔，冲着周礼喊“你疯了？！” 下一秒，脸就被周礼捧起，嘴上一疼，他咬上了她嘴上的口子，头盔掉在地上，她开始挣扎，周礼顺势松开她，然后就挑着嘴角看着她笑，他的胸膛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着，像个胜利者。 吴念嘴上的痛感还没有散去，她楞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礼收起笑意，冷眼看着她说“听好了，我可以等你，但是，欠我的是要还的” 吴念突然就楞了，这才是周礼，她怎么忘了，他可是周礼啊。 吴念捡起头盔给周礼戴上，坐上了车，说“想抽烟” 周礼带着她来到不远处的河边，这里的风都带着凉意，微弱的路灯勉强照着脚下满是石子的路。 吴念找了一个大石头坐下，从裤子口袋摸出烟，看向周礼，她没带火。 周礼坐下自己点了一根，却把火机又装回了口袋，牙齿咬着烟头眯着眼看她，想抽，烟对烟，引燃… 吴念指间夹着烟，轻轻放在嘴边，上半身往他跟前凑，周礼的眼睛被火光映得通红，他盯着吴念的脸看，看眼前这个姑娘已经褪去了愤怒和羞涩，有的只是坦然和平静。 这幅躯壳下的人，周礼期待的快要发疯，他想要真实的吴念，他见过，她曾在他的面前笑的那么洒脱，她曾将身体攀附上来，她也曾第一次点燃烟送进他嘴边，那一刻，她的冷静甚至超过了成年人，就像此刻。 周礼要把她找出来，然后让她属于自己。 吴念盯着河面看，安静的抽着烟，今晚的周礼与平时不一样，她有些招架不住，像是没有了耐心，不再陪她玩小孩子的游戏，不再给她选择。 周礼的手里的烟抽完，凑近她看她耳后的疤，看不清晰，他用手轻轻抚摸那个地方，问“疼吗？” 吴念依旧看着远处的波光，吐了一口烟说“你来找过我，对不对？” 她扭头看向他，接着说“我看到你了” 那时，她捂着伤口满脸泪水，却告诉周礼“你别怕”，她从未怪过周礼。 她从医院缝合完伤口回家，第二天，隔着窗户，就看到了楼下站在树后面的周礼，他低着头盯着地面发呆，她拍了拍窗户，可是他听不到，她看到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他在树后面哭，吴念在窗户前掉眼泪。 当年那个孩子如今在她面前，同样低着头，抖着肩膀说“对不起” 她笑，学着他的样子，抬起他的下巴说“这三个字你早就说过了，很多次”。 周礼红着眼把她揽进怀里，他颤着声音说“以后有我，以后有我了”。 吴念在他怀里嗅他身上的味道，抖着肩膀轻轻笑。 周礼在她耳边问“笑什么？” 吴念抬起头，看天上的星星，说“你哭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他低头隔着衣服轻轻咬在了她的肩上。 吴念朝他怀里缩了缩肩膀，笑意更浓。 “你身上的烟味，回去怎么解释？” “嗯…就说看大爷打麻将了” …… 周礼把吴念送回了小区门口，两个人嘴里都嚼着口香糖，结束语还是“明天见”。 第38章 解和答 早上，吴念坐在座位上吃鸡蛋，看到走进来的周礼，莫名有些脸热，昨夜熬到凌晨三点才有困意，那甚至都不算一个吻，可是她想不出好的说辞，谁咬人咬嘴啊… 周礼明显也没休息好，打着哈欠走过来，从她背后蹭过去，刚坐下就趴在了桌面上，前桌小女生扭着头和吴念讲着昨夜的梦，她说梦到班主任结婚了，大家都去了，可热闹了… 吴念边吃鸡蛋边说“梦到结婚是好事，考试一定会很顺利” 那女孩捂着嘴巴笑，说“我妈也这么说” 上课铃正好响了，前桌女生转身坐好，周礼等铃声响完，嘀咕了一句“迷信！”他昨夜有些亢奋，玩游戏玩到天亮，现在困得脑袋嗡嗡的，没过多久，意识渐渐模糊... 老师还没来，班里不算安静，能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夹杂着浅浅的笑声，年少无畏啊！ 自习了小半节，付小芸才脚步匆匆的走进来，她审视了一下班级说“大课间操场集合，校长开会，准考证下午发，上午的时间，大家还是自习，各位，守得云开见月明！” 说完，付小芸就坐在了讲台上，和学生们一起开始了最后的坚持。 天气闷热，班里的空调作用也不大，吴念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知道是情绪作怪，越到最后越煎熬，突然有些羡慕周礼，睡得不省人事，可真是心宽容万事啊... 第一节自习结束，吴念卸了劲，也趴在了桌上，眼睛有些酸涩，她闭着眼休息。 冯琦站在走廊上敲窗户，周礼没醒，吴念听到声音直起腰看过去，冯琦推开窗户晃了晃周礼，被他扬手甩开，冯琦看着吴念低声说“把他口袋里火机给我”，吴念拿出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夹层里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冯琦被吓一跳，迅速握在手心里往口袋里塞，他一脸惶恐，埋怨道“你想谋害朕！”说完转身就走了，吴念没在意，继续趴在桌面上休息。 刚闭上眼就听到周礼说“是不是傻”，声音有些哑，明显还没有睡醒，吴念没搭话，冯琦要他口袋里的火机，她总不能伸手去掏吧，周礼又说“被监控拍到了你怎么解释” 吴念甚至懒得起身，嘟囔着回他“周礼的” 周礼“......”他揉了揉太阳穴。 班里有些同学在吃雪糕，包装袋的声音有些扰人，前桌的女生拿着大头雪糕转过身，喊吴念“来，你吃第一口” 吴念刚抬起头，还没说话，一旁的周礼搭话说“她不爱吃巧克力” 前桌的女孩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吴念，问“为什么啊？巧克力这么好吃” 吴念的确不爱吃巧克力，但是她从来没说过，小时候吴世明总爱喂她吃酒心巧克力，刚开始觉得甜，后来吃多了就只记住了苦味。 她看着前桌的女生说“少吃点，凉” 没否认。 那女孩想了想，就把上面的巧克力全吃完，又递过来说“吃一口，没巧克力了” 雪糕被她咬的有点不美观，周礼皱着眉看了看吴念。 吴念还是咬了一口雪糕，嘴边沾了点，周礼刚想拿湿巾，前桌女生顺手就给擦走了，周礼咬了咬牙，把那张湿巾递给那女孩说“去抱着垃圾桶吃，快化了” 那女孩接过湿巾，又问吴念“要不要再吃一口？”吴念摇摇头说“不吃了，你也少吃，凉” 上课铃响起，那女孩狼吞虎咽了几口，还是没吃完，最后还是化了，吴念就收到了前桌丢过来的纸条 “你哥乌鸦嘴！” 吴念笑笑，收起了纸条，本能的往旁边瞥了一眼，带着笑意。 周礼微皱着眉，摊开手心放在吴念面前，吴念把纸条藏进了书本里，食指在他手心里画了一个“x”。 指间带来的触感有些痒，周礼刚刚的不悦被这一举动瞬间化解，他拿出一张湿巾，给吴念擦了一下嘴，动作很轻，湿巾描绘着她的唇型，刻意避开了嘴上结痂的地方。 吴念没敢动，怕引来周边的目光，莫名想起昨夜周礼咬上来，脸上不自知的红了红。 周礼勾勾嘴角，凑近她压着声音问“想什么呢？” 吴念推开他的手，没应声。 周礼直起上身靠着墙，看着吴念微红的侧脸笑，怪不得人家说，看一眼红着脸的小姑娘能解乏… 大课间要开会，下课铃一响，学生都开始去操场排队，周礼和吴念刚下楼，就看到冯琦从远处跑来，他们两个从不参加什么集体活动，都是躲在校长办公室吹空调。 冯琦上来就抱住周礼的腰，把旁边的吴念吓一跳，周礼掐住他的脖子推开了，冯琦说“走啊，去吹空调” 吴念绕过他往前走，被冯琦拉住手腕“我带你去咱大爷屋里吹空调” 吴念说“要开会了” 冯琦不松手，说“你傻了，这么热” 吴念抽回手，看了他两一眼，走了。 冯琦指着她的背影问周礼“她那是什么眼神？” 周礼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踢，踢完也往操场走。 冯琦一脸懵，这少爷要顶着大太阳去罚站！ “冯琦，你迷路了！站那儿做什么！”冯琦的班主任在不远处扯着嗓门吼。 冯琦想跑也跑不掉了，垂着脑袋往操场走。 太阳很刺眼，吴念用手挡着阳光，半眯着眼睛往台上看，红色的条幅和高处随风摆动的红旗格外惹眼。 左边条幅写着“竭尽全力，高考必胜！” 右边条幅写着“无悔青春，不负韶华！” 校长站在话筒前开始讲话，天气热的厉害，汗水渐渐打湿额前的碎发，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开始撩着衣服扇风。 周礼蹲在树下的阴影处，眼睛只盯着阳光下的吴念，小姑娘离的不算远，能看到脖子上汗湿的碎发，校服随着燥热的风抖来抖去，隐约勾勒出腰身，他知道她身上有多软… 好在校长说的快，怕学生们中暑，讲完话就让同学们回班级了。 排队洗脸的太多了，吴念直接回班里，拿着湿巾擦脸和脖子，挥动着试卷给自己扇风，好多男生甚至洗了头，他们用手拨动着自己的头发，发丝上的水四处散开，吴念和其他女生一样，缩着肩膀躲着飞来的水滴，班里的笑声不断，吴念的脸上也染上了压不住的笑意。 周礼拿着一杯去冰的绿豆茶，从后门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正在笑的吴念，他走过去放在了吴念的桌上，说“解暑的” 吴念放回到周礼面前说“我不热，你喝” “我在办公室里喝过了” 这绿豆茶是教导主任提前点的外卖，老师和领导都有，周礼却比校长先回来，他本意是想过来洗个脸，看到后，就把绿豆茶顺走了。 第三节自习是英语老师守着，氛围相对轻松了很多，学习委员举手说“老师，很多同学想出声背诵，可以吗？”英语老师点点头说“可以的，不喜欢默背的可以出声” 得到老师的同意，班里的背书声越来越大，最后的自习课，老师给了同学们最大限度的自由。 吴念小声背诵着历史课本上的知识点，“太平天国运动”“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这些历史大题在她脑海里已经有了很熟悉的思路，最后再巩固一下记忆，会让她多一些安全感。 周礼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听，吴念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倒也不枯燥。 吴念背了半节课，安静了半节课，周礼则似睡非睡的趴了一整节。 坚持到中午放学，冯琦走进来说“今天食堂菜特好，番茄鸡蛋里全是鸡蛋” 周礼问“饭卡呢？” 冯琦拍了拍裤子口袋，周礼起身看着吴念说“我去打饭，你等着” 吴念抬起头说“不用，我等人少了，自己去买” “吃米饭还是面？”不容拒绝。 吴念只好说“米饭…” 说完两个人就走了，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就听到冯琦咋咋呼呼的声音，吴念抬起头，看到周礼端着一份盒饭走进来，他把饭放在吴念面前，坐回到座位上，表情不太好。 吴念问“怎么只给我自己买？” 周礼冷眼看着冯琦，冯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卡里就剩十几块，我没注意…” 吴念拿出自己的饭卡递给冯琦，冯琦连忙接住说“哥，你等我，我再去买，吴念，你哄哄他” 冯琦跑着出了门。 吴念把一次性筷子递给他说“你先吃”，他没接，吴念就把筷子放下，接着说“那一会一起吃” 听到“一起吃”这三个字，周礼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 没多久，冯琦就端着两份饭走进来，嘴里还咬着一根烤肠，他把饭放在周礼面前说“吃，全是肉菜！” 吴念“……” 周礼看了吴念一眼说“吃饭，他会还的” 冯琦接话“我不会！” 吴念和周礼开始吃饭，不再理他，周礼不喜欢姜和葱，冯琦倒是殷勤，把能看到的姜和葱丝都夹了出来，还时不时夹吴念的番茄鸡蛋吃，周礼让他滚出去吃，冯琦才安分下来。 吴念没吃完，冯琦给兜底了，边吃边说“吴念，我不嫌弃你，如果我们两个人在同一个考场，你记得帮帮小弟” 吴念没回话，周礼说“认命吧，大题记得写‘解’就行” 于是，考试的时候，两个人的所有大题都写了‘解’，吴念却忘了告诉他们，除了数学，其他科目的大题要写‘答’… 当然，结果没什么不同… 第39章 毕业 中午吃完饭，班里开始热闹起来，男孩女孩肆意的打闹声充斥着整个班级，不知谁在黑板上写下了一句话“会忘，但希望慢一点” 渐渐的，有人走上讲台写下自己的名字，也有人悄悄写下了别人的，胆大的男生拿出手机站在黑板前拍照留念.... 付小芸从后门进来，黑板前聚集的同学迅速散开，班里一刹那安静下来，她看着黑板上五颜六色的名字，慢慢往前走，走上讲台她拿起粉笔，在角落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红色的笔圈了起来，回头笑着说“别只记得我生气时的样子，我笑起来也很好看的”。 班里一阵笑声，有些女孩子笑着笑着就红了眼。 付小芸说“一会要用黑板，还有没有要拍照片的，给大家十分钟时间”，班里一阵欢呼声，付小芸说完就把讲台让了出来，站在教室门口。 班长主动做起了摄影师，他耐心地接过手机拍了一张又一张，小女生笑中带泪的挤在一起，手拉着手甚至不敢对视，任谁多看了一眼，都会忍不住哭出声，有男生调侃“哭什么，是不是都舍不得哥”... 女孩子被逗的又哭又笑，站在门口的付小芸也不知在何时红了眼，她被拉进来拍了很多合照，有笑着的，也有抹眼泪的，带毕业班太久了，自己都忘了有多少年了，可是离别这种事情，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会习惯。 吴念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把自己的手机交给班长，和几个小女生拍了合照，前桌的女孩抱了抱她，红着眼睛说“要记得我”，吴念点点头说“好”。 正准备下去，吴念肩膀被人按住，她回头看是周礼，周礼把手机丢给班长，站在了吴念身旁... 照片里周礼没什么表情，吴念倒是微微笑着，身后是两个人紧挨的名字。 第三节课终于开始发准考证，吴念和周礼都不在本校考，被分在了其他校区，虽说不是同一个考场，但是好在分到了同一个校区。 值日生最后还是擦掉了所有人的名字，高考注意事项被写在了黑板上。 付小芸在讲台上解释着每一条注意事项，又恢复了往日里唠叨的模样... 还没讲完，讲台上面的音箱就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教室里留30套桌椅，其余的暂时放在实验室和艺术教室” 后门离楼梯口近，所以后四排的桌椅要搬出去，大家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本，统一先往楼下搬，周礼和吴念的书放在了同一棵树下，昨天说好了王山海来接。 天气热，大家都是一身汗，男生因为要搬桌椅，更是热的衣服都半湿，吴念排着队想洗把脸，被周礼拉住手腕拉走了。 两个人走进校长办公室，校长正和教导主任聊天，看到周礼，教导主任笑着说“周礼，走了别想我啊” 周礼让吴念先洗，站着空调口吹冷气，笑笑说“主任，就冲你坚持不懈的告我黑状，等我赚钱了，第一件事先给你送个锦旗” 办公室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 吴念甩了甩手上的水，校长笑着喊她的名字，说“你班主任说你想考川大？”吴念点点头，看了一眼正在洗脸的周礼。 校长接着说“稳住心态好好考，为母校争光啊” 吴念又点点头，周礼一边擦脸一边说“番茄鸡蛋全是番茄，你还好意思让人家为你争光，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校长的声调高了高“放屁，我明明给食堂说了今天多放鸡蛋” 周礼没再说话，拉着吴念走了。 教导主任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笑笑说“像不像领了个小媳妇…” 校长点了一支烟也笑，说“你别说，周礼这混小子，还是第一次这么黏一个小姑娘” 再回到班里，30张课桌已经摆放整齐，大家依偎着站在教室后面，周礼和吴念直接站在了临近门口的地方，付小芸拿着黑板擦，最后一次敲了敲黑板，说“一会到学校大门口集合，拍毕业照，前面还有两个班” 女生聚在一起开始整头发，平时爱美的女孩子拿出了自己的小镜子，吴念的马尾有些松，额前的碎发还有些湿，她不在意，乖巧的站在周礼旁边，不远处的一个男生打趣周礼“哥，咱妹的联系方式留一下呗” 周礼往吴念旁边靠了靠，抬眼看过去说“来啊，我给你” 男孩子一阵哄笑，吴念是个乖乖女，出了名的恬静，只是周礼护得厉害，都知道周礼是吴念的表哥，其他班有个尖子生偷偷给吴念写信，吴念连信都没见到，周礼是一个字没落的看完了，然后去他班里坐下聊了聊，就没有然后了。 还有副校长的儿子，几次劝吴念一起考上海，周礼知道吴念不会答应，但还是找过去了，他说“好好走你的阳关道，别辜负你爸的苦心，你喜欢吴念，可不代表你爸也喜欢” 那男孩不服，说“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就凭你惦记我的人” 那男孩就笑“周礼，你一个表哥，管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周礼也笑“谁告诉你，我是她表哥？” 于是，一半表哥，一半亲哥的认知就这样持续了小半年，后来前桌女孩子偷偷问吴念“周礼真的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吴念笑笑说“嗯，我随我妈妈姓” 那女孩一脸惶恐，吴念站在旁边抿着嘴笑。 …… 拍毕业照了，大家按照个子高低排队，第一排是老师和领导，吴念站在了第三排的右侧，周礼个子高，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铁架子被大家踩的“吱吱”响... 摄影师问“校长帅不帅？” “帅！” ...... 家长已经陆续来了，站在远处看着这一群孩子，所有的老师都在和学生拥抱，一些男孩子哭的说不出话，校长和所有的领导都站在门口跟孩子们一一道别，门卫大爷关着门，躲在屋里不肯露头… 吴念被付小芸拉过去抱了抱，说“以后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有时候，不用那么乖” 吴念含着眼泪点点头，付小芸心疼她，她一直都知道，只是自己太腼腆了，连一丝谢意都不会表达。 周礼靠在树下，看着乱哄哄的大门口，放在口袋里的手握着烟盒，想抽烟，冯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手里拿着一支雪糕，边吃边往这边走，也站在树干旁边，说“终于不用再背书写字了，那一堆书，劳资一会就卖了去” 周礼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啧”了一声说“把准考证也卖了，凑够十块钱，买个碗” 冯琦吸了吸鼻子，咬了一大口雪糕，往周礼身上扑，周礼躲不及，被他抱着骂。 王山海带着吴念走过来，吴念脸上的泪还没干，笑着看眼前扭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冯琦看到吴念过来，撩起衣服擦了一把脸说“妹儿，以后出息了，记得帮哥一把，哥等你” 吴念点点头说“我努力” 冯琦被周礼踹了一脚，挂着泪走了。 王山海和周礼把书搬上了车，吴念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学校，李之雅笑着说“还会回来的”，吴念看到门卫大爷站在门口指挥着进出的车子，手里依旧拿着那一把破旧的橡胶棍，好像什么都没变... 到家之后，所有的书被摆放在了课桌上，周礼的书被放在了客房，王山海和李之雅商量，这两天让周礼住在这里，这里离考场近，两个孩子在同一所学校考试，一起来一起走有个商量，照顾起来也方便，李之雅答应了，一切以高考为重。 王山海给老周打电话，老周倒有些生气“我儿子高考，我伺候他两天怎么了，你是他爹还是我是他爹” 王山海说“就你那厨艺，周礼吃了拉肚子了，影响考试了，有你后悔的” “我没打算给他做饭，点外卖...” 李之雅就在旁边，听得真切，知道老周是怕她介意，她低声说“大哥，我这离考场近，孩子更方便一些，我照顾两个孩子，你放心” 老周没理由再拒绝，高考是大事，他说“麻烦弟妹了，孩子吃得喝得用得，尽管买，买好的，算我的。” 王山海笑着说“算你有良心，我媳妇别的不行，记账一把手！” 第40章 住进来 周礼敲门的时候，吴念刚洗完澡，她嚼着口香糖，头上搭着毛巾去开门。 门打开，周礼往后退了一步，一阵香气瞬间迎了上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脚踝上黑色的纹身线，他的视线慢慢往上移，很慢，像是人像扫描仪，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吴念看他提着一个包，问“你怎么来了？” 他微微靠近她，小声问“洗澡的时候抽烟了？”香味从鼻尖散开，喉结失控的晃了晃。 吴念下意识撩起头发闻了闻，她忍不住的时候，会在洗澡前开着淋浴偷偷抽一根，卫生间开着换气，等洗完澡倒也没有味道。 周礼笑了笑说“看你在吃口香糖，猜的” 说完他提着包就挤进来了，换上王山海的拖鞋，就走进了那间闲置的客房，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吴念愣了愣，才关上门，她往厨房走，拉开推拉门说“小妈，周礼来了” 李之雅边炒菜边说“嗯，你带他去房间收拾一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顺便去卧室喊王山海，就说晚上他睡沙发。” 吴念不理解小妈的反应，但还是乖巧的去喊王山海，她站在主卧门口喊了一声“王叔” 正看电视剧的王山海抬起头问“怎么了？” “小妈说，晚上…你睡沙发” 王山海连忙站了起来往外走，边走边问“是不是周礼来了？” 果然，出了门就看到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周礼，王山海看着吴念笑了笑说“周礼这几天住这里，明天我送你们去认场” 王山海连忙小跑到厨房，他可不想晚上真的睡沙发。 吴念站在客房门口往里看了看，周礼的目光看过来的一瞬间，她就转身去了客厅。 她知道，周礼能住在这里，是小妈松了口，小妈这个人，心软。 吴念把口中的口香糖吐掉，又撕开了一个新的，窝在沙发上看英语作文。 没多久，周礼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窗户边上往下看，吴念看了多久书，他就看了多久窗外。 吃饭的时候，王山海让周礼去拿瓶啤酒，周礼没动，看了一眼李之雅。 李之雅给周礼夹了一块鸡翅说“吃肉，念念最爱吃我做的可乐鸡翅” 王山海扒了一口饭说“我就和周礼喝一瓶” “他要考试的！” “不是后天才开始？” 李之雅白了他一眼，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啤酒，放在王山海面前，说“自己喝吧，周礼不喝” 吴念的大拇指和食指都是油，周礼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平铺在桌边，把吴念吃过的鸡翅骨头收拾在了那张纸上，顺手拈了拈纸巾角擦了擦手，又抽了一张湿巾放在了她的碗边。 周礼不喜油，他从不把菜放在米饭上吃，吃饭的整个过程中，他的米饭和碗都是干净的，周礼甚至很少夹汤多的菜，一口菜一口饭，平时性子急，饭桌上倒是稳重的很。 吴念吃完鸡翅，拿起湿巾擦了擦手指，就开始吃米饭，她胃口小，饭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 李之雅哄她“再吃两口” 吴念摇摇头说“吃不下了” 她从生下来就很瘦小，体质随妈妈，胃口小，吃的少消化也不太好，13岁的时候还得了甲亢，吃了三年多的激素药，身体就更亏损了… 表面看着很正常，但是那几年吴念的状态很差，会手抖，总是皱着眉，失眠的厉害，总觉得心慌，去医院看医生，医生只看了她一眼，就发现她的脖子有些肿，拍了片子才知道是甲状腺出现了异常。 现在停药一年多了，每三个月定期复查就可以了，吴念已经习惯了。 李之雅吃完饭就去洗澡了，客厅里王山海又偷偷开了一瓶啤酒，吴念回房间练英语听力了，周礼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手机里时不时传来冯琦嗷嗷叫的声音。 王山海猛喝了几口啤酒说“周礼，就算你考不上，也应该尊重高考” 周礼头都没抬说“我挺尊重的，原本我没打算参加高考” “高中毕业，以后看你怎么找工作” 周礼听了这句话，才停下手，想了想说“老周打算再开一家拳击馆” 王山海一脸难以置信，声音都大了些，问“给你的？” 周礼点了点头。 周礼小的时候就跟着老周跑宣传，参加各种边角料比赛，假期也会跟着老周去其他城市考察和学习，甚至有时候，周礼的建议会更有效果，老周从周礼14岁的时候，就想好了以后把现在经营的这家俱乐部交给周礼，但是后来随着王山海入股，他就决定给周礼再单独开一家拳馆。 王山海骂老周“这老家伙，怪不得新店不让我入股呢，原来是给你铺路呢” “我占百分之七十，剩下是老周的” “你哪儿来的钱？” 周礼游戏刚刚结束，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说“你以为我只是在玩游戏？” 王山海愣了愣，周礼玩游戏很多年了，每次见他的电脑都是满屏的小窗口，听老周说，那是什么脚本，还有什么游戏多开模拟器… 王山海问“游戏里赚的钱？” 周礼懒得跟他解释太多，说“中间供货商而已，赚点差价” “你们爷俩真够贼的，有赚钱的门路不告诉我” 周礼笑笑说“你熬不下来的，我能坚持下来，是因为我喜欢” 游戏中的搬运工，初期是没有正常的作息时间的，晚上忙，白天睡，几乎没有什么正常生活，无论去哪，随时要满足客户的需求，就算去外面吃饭，也要急匆匆的赶回到电脑前，周礼从来没有去旅游过，他没有时间。 做游戏，就相当于把自己卖给了电脑，来钱快，付出的是健康和自由。 但好在周礼能坚持，每一次游戏市场的动荡他都留在了最后，有时候运气好，投资买的账号还能涨价，低买高卖倒也是圈子里少见的魄力。 王山海盯着周礼看，也笑“小子，你爸说的没错，还真不能小看你” 周礼却皱了皱眉说“游戏吃不了一辈子，终究不稳定” 他比王山海想的远。 王山海的家底是血肉里闯出来的，比起那些快钱，他更想踏踏实实的，去俱乐部带带学生，教教徒弟，年底拿个分红，他很知足。 周礼不一样，他就是个没有妈妈的少爷，没吃过社会底层的苦，脚下的垫脚石都是黄金做的，现在的盈利也是老周提前交了学费的，前期的起步周礼最起码挥霍了十几万，一次次投资失败，老周从没有二话，现在周礼一年赚20万，老周也是一分不要，但周礼不满足，他有些患得患失，因为体验过那种失败的惶恐，所以他想要的更多。 …… 夜里，王山海和李之雅聊天，说起周礼这个孩子，李之雅听了之后，说“用不着点我，你那点心思最好收起来，周礼就算再优秀，只要他姓周，就休想！” 王山海心里有两个心思，一个觉得周礼和吴念可以再近一步，如果两个孩子能相互取暖，以后得日子也是很幸福的，谁说两个不健全的家庭凑在一起就一定是悲剧呢。 另一个心思是站在李之雅那边的，上一辈的恩怨太荒唐了，两个孩子内心原本就已经受到伤害了，应该彼此远离，各自寻找各自的圆满，远离彼此，就是远离那段痛苦，也是重生。 他其实是更倾向于后者的，可是他每次看到周礼看吴念的眼神，那种心疼和隐忍，像十年前的他。 可是周礼又是不一样的，在他那里，吴念不是选择，是结果，他只是在给吴念时间，同样都是等，周礼是火热的，是有进攻性的，是不容拒绝的。 第41章 止疼片 隔天下午三点开始认场，王山海的车过不去，周礼和吴念只好提前一个路口下车，人多的像是集会，吴念紧紧的跟在周礼身后。 一辆三轮车从身后挤过去，周礼侧身环住吴念，把她推到了自己的前面，护着她慢慢走，到处都是鸣笛声，很刺耳，加上婵声，一片混乱，她微微皱着眉，被周礼轻轻推着往前走。 从校园大门走进去，按照提示牌往里走，两个人的考场倒也好找，只是考场距离有些远，周礼说“明天考完试在红旗下面等我”，吴念点了点头说“好”。 刚确认完考场和座位，周礼就接到了王山海的电话，他还堵在路口，让两个人打车先回家。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大门口全是家长，周礼拉住吴念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走着走着，周礼的手就往下滑，握住了吴念的手，手心相扣，一阵阵温热，中间吴念被人撞了一下，本能的反握了一下周礼的手，两个人的手心莫名贴的更紧。 沿着路边走了一会，也没打到车，这边太堵了，出租车都不来，两个人都很热，吴念总时不时揉一下大腿，周礼问“走累了？” 吴念摇头说“没事” 周礼带她进了肯德基，先蹭会空调再说，点了一个蛋挞一杯可乐和一个玉米杯，吴念慢悠悠的吃着蛋挞，有些烫，她小口小口的吃，周礼喝了几口可乐，很冰，吴念自己带了水杯，可是水是温热的，她更想喝冰可乐，看着他说“我喝一口” 周礼不让，说“凉，你渴就喝水” 吴念只好喝了几口水，冰可乐面前，水更加无味，她有些绵，蛋挞也不太想吃了，眼神里都染上了小情绪… 周礼拿起可乐，往她嘴边送，说“就喝一口，很冰” 吴念连忙点头，张开嘴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真的很冰，身上的热气瞬间就散了很多。 吃完东西，周礼让吴念在这里等，他去等出租车，吴念吹了一会空调已经不热了，甚至还有点冷，再加上大腿有些不舒服，她不想在这里等，说“一起去吧，这里有点冷” 周礼有些无语，女孩子的身体真是一点脂肪都没有，吹一会空调都喊冷。 两个人站在路边，等着出租车，好在运气不错，没等几分钟就拦了一辆，只不过需要过马路，周礼拉住吴念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周礼火热的手心像是一股热源，瞬间就驱散了手上的凉意，周礼牵着她过了马路，坐上了出租车。 到家之后，王山海正在喝茶，李之雅出门买菜去了，周礼坐在沙发上说“我就说不让你开车送，你不听” 王山海也是第一次见高考这阵势，他哪里知道会这么堵，他在路口愣是堵了半个小时，才有机会拐弯绕出来，他看着周礼说“明天还是骑你的摩托车去吧，停在路口，你们走几步，也比堵车强” 晚上，李之雅正在厨房做饭，吴念在卧室检查着明天考试需要用的东西，确认好之后，又去周礼的房间，看他准备的东西，周礼竟然连圆规和尺子都没有，吴念回自己卧室去找，找齐了又给周礼送过去，周礼斜躺在床边问“圆规用来干什么？” “画图” 周礼没再说话，大题只会写“解”的人，要圆规有什么用… 吃完晚饭，吴念直接回了卧室，李之雅本想进去和她说会话，被王山海拦住了，说“让她自己待着吧，你说得多了，她会更有压力” 周礼不想在客厅当电灯泡，也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听歌。 睡觉之前，李之雅给两个人送了一杯温牛奶，叮嘱他们早点睡觉，其他的话什么也没敢多说。 天气预报明天有雨，已经能隐约听到雷声，周礼正打着游戏，温热的牛奶已经凉了，直到雨点打在窗户上，他才起身站在窗边往外看，想起吴念，她很喜欢下雨天。 凌晨两点多，周礼还没睡，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很安静，蝉鸣声都弱了很多，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从床上起来，站着门口听外面的动静，卫生间传来锁门声。 他打开门，看到卫生间亮着灯，隔了几秒听到了开花洒的声音，凌晨洗澡？周礼站在门边等… 二十分钟后，卫生间的门缓缓打开，吴念刚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礼，她下意识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微红的眼圈有些慌乱。 吴念的大腿有些酸疼，睡前她在腿上贴了片膏药，但是没什么用，她的腿是冻的，两年多了，阴雨天就会疼，尤其到了晚上，疼痛会加倍，坐着还好，还能忍，躺下就疼的受不了，腿都没办法伸直，她会偷偷买止疼药，刚开始吃一片，现在疼的厉害的时候，要吃两片。 止疼片吃完了，她忘记了买，家里的药箱在主卧，她不想李之雅知道她吃止疼片，忍了小半夜，疼的受不了，才悄悄来卫生间，打开淋浴用热水冲着大腿，疼痛感会少很多… 她没想到周礼还没睡。 周礼走过去，抵着吴念往后退，卫生间的门又关上了。 卫生间一股淡淡的膏药味，里面温度很高，像是刚洗完澡，可是吴念的头发是干的，只是短裤边微微湿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问“怎么了？” 吴念心虚的避开他的眼神说“没事” 可是药味藏不住，周礼又轻声问“你自己说，还是我自己看？” 吴念下意识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腿有些不舒服” 他想起吴念白天也是时不时揉一下大腿，问“为什么不舒服？” “阴天下雨就会…” 周礼第一反应就是风湿，可是她才18岁。 他带着吴念回了她的房间，关上了门，吴念打开了台灯，站在床边。 周礼问“有多疼？” “我吃过止疼片了…” 他愣了愣，疼到需要吃止疼片！ “你刚刚在洗澡？”他又问。 吴念解释说“用热水冲一冲，就不那么疼了” “你不是吃过止疼片了？” 吴念犹豫了一下说“就剩一片了” 一片作用不大，药效过了之后还是疼。 周礼靠近她，撩起她的短裤看，膏药贴在大腿上，因为热水的冲洗，膏药旁边是一片红色，他的手想靠近，吴念本能的往后躲了躲，没站稳坐在了床边。 周礼往后退了半步说“膏药撕掉吧，都湿了，我去买止疼药，等着” 吴念连忙拉住他说“不用” “明天考试，高考！”他有些生气。 他看了吴念一眼，捏住她的肩轻轻揉了一下，又说“等我”，语气软了很多。 周礼轻声出了门，吴念坐在床边等，本来已经停了的雨又突然开始下，淅淅沥沥的，不大，却足以打湿衣服。 果然，周礼回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湿了，头发上的雨水一滴滴往下落，他放下药盒说“四到六个小时以后才可以吃第二颗” 吴念点点头说“够了”。 吃完药，吴念看着周礼说“你快回屋换衣服，不能感冒” 周礼与她对视着，没说话。 吴念以为他还在生气，慢慢靠近他轻声哄他“快回去睡觉” 窗外还在下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她抬起手拨开他额头上的湿发，用手背为他抹掉了脸上的雨水。 周礼垂着眼说“晚安” 吴念点头说“晚安” 雨停了，像是只为了淋湿周礼… 吴念很快就睡着了，微微皱着的眉也渐渐舒展开。 周礼躺在床上，没有睡意，他不知道吴念究竟瞒了多少事，忍了多少疼痛，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她和原来一样，自己忍，自己扛，那他，又有什么用！ 第42章 你的药 第二天早上，吴念发现门口挂了两个粽子，王山海走过来说“高中（粽）”，吴念笑着点点头。 出门之前，李之雅站在门口叮嘱“你们下了楼，先往西走五步，再向东走，可以给你们加加运气！” 到了楼下，吴念很听话，先向西走了五步，转身后，就看到跟在身后的周礼… 去考场的路上，吴念明显有些紧张，她坐在摩托车后面悄悄地深呼吸，不过没什么用。 周礼倒是平静很多，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两个人的心理素质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地对比。 进了校园，她跟在周礼身后，边走边自言自语“正常发挥，正常发挥…” 两个人要分开的时候，周礼喊住她，说“别紧张，你有双倍运气” 那五步，他替她走的… 第一场是语文，从吴念填上名字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态就稳住了，像是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窗外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两个半小时以后，第一场考试结束，吴念从考场走出来，起风了，摇晃的树枝给人一种秋天的错觉，只是空气中的燥热又把人拉回到现实，夏天还在，还是高温，还有蝉鸣，还在高考… 找到周礼后，两个人一起往外走，校园里很热闹，能听到很多人在对题，有笑声，也有叫骂声… 老师明明说过，不要对题。 出了校门，周礼在路边买了一瓶冰饮料，猛喝了几口，天气闷热的厉害，他现在是又热又困。 周礼还想继续喝，被吴念拦了一下，说“太凉了，不能喝太多” 周礼拧好瓶盖，没再喝，看了看她问“腿还疼吗？” 吴念摇摇头回答说“白天会好很多” 只是还有些酸胀，痛感很弱，没什么影响。 吴念的短裤正好到膝盖，周礼的视线往下扫了一下又问“膏药有用吗？” 她想了想说“有用，只是用起来不太舒服” 膏药是有用的，只是对她没用，她的腿里进了寒气，不是膏药可以解决的，疼起来的时候，血肉像是被一根线缠着，越缠越紧，而膏药贴在肉上会发热发烫，像是一团火，会让原本就不舒服的腿更加难受，这种疼很折磨人，每次疼起来都像是一种酷刑，膏药也贴了，中药也喝了，都不如一粒止疼药... 她只是说起过疼，但是没说过有多疼，她也表达不出来，幸好有止疼药，吴世明依赖止疼药，她也是。 回到家，吴念去卫生间洗手，王山海在客厅小声问周礼“怎么样，难不难？” 周礼说“反正我都写了” 古诗默写他就写了一句，其他都是抄的阅读，选择题做一半蒙一半，大题也是编几句抄几句，作文更是凑了歌词，如果运气好的话，四五十分应该是差不多的… 王山海点点头说“你都写了，念念肯定没问题...” 饭桌上，李之雅忙着给他们两个夹菜，叮嘱他们吃完饭去午休一会。 吴念倒没午休，她重新巩固了一下数学公式，拿着笔边背边写，多背一会，她心里的底气就多一些。 周礼吃的很饱，再加上昨晚睡得晚，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两点多，吴念伸了伸懒腰收了笔，走到客厅去喝水，王山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李之雅还在卧室睡，一场高考，考验的不仅仅是学生，还有家长。 王山海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喊吴念“去喊周礼起来吧” 吴念敲了敲门，没动静，她轻声打开门，就看到趴着睡的周礼，慢慢走到床边，拍了拍他的后背，周礼不动，还在梦中，她缓缓弯下腰喊他“周礼，起床了” 周礼模糊中听到了，眼睛睁不开，就“嗯”了一声，嗓音沉沉的，还没睡醒，周礼的睫毛很长，微微翘着，闭着眼，眉眼间倒是多了几分秀气。 吴念又推了推他，声调也提高了一些，“周礼，该起来了” 周礼听出了她的声音，半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还没清醒，有些愣神。 吴念站在床边问他“要喝水吗？” 周礼的眼神从地板移到她身上，眼神里满满都是困意，他问“能再睡五分钟吗？” 吴念想了想问“我可以先走吗？” 周礼抬眼看她，都要被气笑了。 无情啊！ 下午考数学，周礼从进了考场就开始犯困，紧张的氛围里，他是个例外，写下名字和学号之后，他就好像完成了任务，撑着困意在草稿纸上画画，然后在画到一半的时候睡着了。 被监考老师喊醒的时候，时间已经只剩三分之一了，他看着空白的试卷，终于开始答卷，每一道题都很陌生，根本看不懂，只能凭感觉涂答题卡，最后的几道大题也很难得的写了“解”… 熬到交卷，他拿着笔袋出了考场，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很小的雨点，落在地面上瞬间就消失了。 看到吴念的时候，吴念正抬着头往天上看，也不知道在看天空，还是在看高处的红旗。 他走过去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吴念对上他的眼睛，笑了笑说“下雨了。” 周礼愣了愣，明明她说的下雨了，传到他的耳朵里，像是在说“你来了。” 回家路上，周礼看到吴念时不时得揉腿，他感知不到她的疼痛，她说好多了，他还以为不疼了… 王山海不在家，烧烤店转让出去了，他去把店里的东西拉去卖掉。 李之雅正在厨房处理鱼，周礼看到了，就进厨房帮忙，他从李之雅手里接过鱼，用刮刀细心的刮掉残余的鱼鳞。 李之雅一边准备配料，一边说“念念上辈子一定是只猫，这么爱吃鱼” 周礼笑笑说“老周也爱吃鱼，爱挑刺” 李之雅也跟着笑。 周礼又问“这是什么鱼？” “清江鱼，河鱼，念念不能吃海鱼” “为什么？” 李之雅没想太多，解释说“她之前得了甲亢，医生说不能吃海产品，说是含碘量高” 周礼不懂什么是甲亢，问“现在好了吗？好了也不能吃吗？” “只是不用吃药了，定期复查就行了，但是安全起见，还是要忌口” 他低着头清理着鱼肚子，突然发现，吴念就像手里这条鱼，你看着它圆滚滚的挺正常，其实肚子里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了，它的眼睛依旧是睁着的，可是它已经死了… 处理完鱼，他说“吴念下午没喝水，我去给她送杯水” 李之雅点点头说“好，柜子上有蜂蜜，可以加一些” 周礼“嗯”了一声，先去卧室里拿了手机，边搜索边接水。 水杯里加了两勺蜂蜜。 他敲了敲吴念的门，脑海里还在回想刚刚的对话。 吴念打开门，看向他手里的水杯。 他走进去把水杯放在桌面上，没说话，只是坐在了床边，依旧在看着手机页面。 他在搜索“甲亢”。 吴念看他坐着不动，就坐在了凳子上，试着水温慢慢喝水，甜的… 过了一会，周礼抬起头，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吴念问“怎么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周礼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他想问她，疼吗？有多疼？很难受吗？吃了很多药吗？会经常哭吗？哭的时候一个人吗？… 问不出口。 他起身回了自己房间，留下吴念一个人愣在原地。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山海还没回来，李之雅让先吃饭，吴念说再等等。 李之雅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王山海说仓库的卷帘门坏了，正在等人过来修，一时半会回不来，店里的一点碎东西还要拉回来，明天店里要来人。 挂了电话，李之雅说“你们两个先吃饭，我去看看” 周礼起身说“我去，你和吴念吃饭” 李之雅拦住他，说“不用，不是体力活，你们两个好好吃饭，吃完饭可以看会电视” 说完就拿着钥匙出门了。 吴念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她饿了，尤其是喝完蜂蜜水，就更饿了。 周礼突然说“你先吃，我下楼抽根烟” 吴念愣了愣，从刚刚就觉得他怪怪的… 周礼出门下了楼，吴念吃了两口米饭，也放下了碗筷，走到窗户边往楼下看。 周礼站在一棵树边，昏暗的路灯下，隐约看到猩红的火光，她盯着他看，不知道他怎么了。 一根烟抽完，周礼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愣了几秒，又点了一根，缓缓抬头往这边看，就像是知道她站在窗边。 两个人对视着，像极了小时候周礼去找吴念那天，他在楼下哭，吴念在楼上掉眼泪，此刻，周礼依旧站着楼下，吴念还是站着窗边… 十年，好像什么都没变，周礼还是周礼，只能站着楼下，所有的话都融进眼里，找不到出口，而吴念，还是那个吴念，一个可怜的人。 烟头落地，周礼甚至没来得及踩上一脚，就上了楼，十年，有些东西早就变了！ 他打开门走到吴念面前，带着风，问“我是谁？” 吴念呢喃“周礼” 他攀上她的双肩，又问“我是你的谁？” 这次，吴念笑了笑，她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字，她说“家人” 周礼的双手托住她的脸，遮住了她脸上的笑意，说“听好了，以后，我就是你的药，疼的时候，找我！难受的时候，找我！只能找我，记住了？” 烟味散开，她莫名渴求，不仅仅是一口烟，还有更多… 周礼的放肆，对她来说是另一种瘾，她招架不住，却又觉得痛快，他总能带着明晃晃的火星靠过来，撑开你心里的瘾。 吴念的心脏，不知何时，被周礼护在了手上。 她点头，说“好” 第43章 高考结束 高考第二天，考试结束后，满校园都是嬉戏打闹声，所有人都在笑，校门口的家长也在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他们拥抱，欢呼，十年寒窗苦读，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吴念和周礼刚出校门 ，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李之雅和王山海，然后就是旁边左顾右看的老周。 吴念先走过去，李之雅迎上来抱住她，边笑边擦眼泪“哎哟，可算考完了，我的念念终于毕业了” 周礼看着老周问“你怎么来了？” “闲得！”就知道周礼说不出什么好听话，老周白了他一眼。 王山海笑着说“行了，这下可以松口气了，明天我要睡到自然醒” 老周看着周礼说“你回去收拾你的东西，晚上在我们家里吃饭，你带着念念来” 这是之前就约好的，庆祝孩子毕业，也算是王山海和李之雅结婚之后，第一次和老周坐下来吃顿饭，有些话总是要放在台面上聊一聊。 李之雅和王山海直接开车去了老周家里，他们提前去准备，老周一个男人，除了点外卖什么也不会... 周礼带着吴念回家，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虽然不是分别，但他们知道，下一次见面就需要理由，一个合适的理由。 到家之后，周礼就开始收拾东西，吴念想帮忙，但是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站在门口看着周礼收拾，周礼收拾了一半，坐在床边，冲她摆手 ，她走过去，离他一米左右。 周礼隔着这一米看她，有些话就在嘴边，可是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她还没长大，他也没有足够强大，由着性子讲出来，反而为难她。 “我走了”，这是想了很久的话。 吴念点点头，没应声。 他沉默了太久，她习惯了倾听与等待，不多说一个字，不给任何反应，他要走，她在用自己的方式道别。 收拾完东西，吴念把他的床重新铺了一下，整理得像他来时的样子。 周礼站在旁边，看着她铺床的背影，他往前迈一步，又退回原地… 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老周执意要再找一个女人，老周说那不是女人，那是温情。 现在他有些明白了，能走上前拥住那个背影，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两个人到了老周家里，晚饭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周礼带着吴念坐在沙发上吃开心果，少量的果皮掉落在地毯上，吴念弯着腰一点一点的捏起来。 周礼说“没事，有吸尘器” 吴念点点头，可是看到掉落的碎渣，她还是会去捡，这是习惯，吴世明从不让吴念吃饼干，薯片之类的零食，那些掉在角落里的残渣会让他变得暴躁，会让他像个女人一样抱怨… 他说，“别人有妈妈可以收拾，你没有，所以别人可以吃，你不可以，因为你没有妈妈。” 周礼慢慢的也不剥了，吴念不怎么吃，还总是低着头找掉落的皮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开心果都变了味道。 饭菜都上桌了，桌旁还有酒，李之雅被推着坐上了主位，吴念面前的杯子里也难得的倒了半杯啤酒，老周举杯说“庆祝两个孩子高中顺利毕业” 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周和王山海多碰了一下，默契的喝完了第一杯，周礼拿起酒又给他们两个续上… 第二杯，老周把杯子举在了李之雅面前，话还没说，李之雅就先红了眼，泪水随着就往下落，滴在桌面上，一颗接一颗。 “弟妹…”他只能喊出这个称呼，多余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么多年了，说不清了… 吴念低着头红了眼，她知道李之雅这些泪水忍了多久，也知道老周讲不出口的歉意。 王山海打圆场说“先吃饭，慢慢说，孩子在呢，别让孩子难受” 吃到一半，李之雅似乎是缓过来了，举着酒杯说“今天开心，比我结婚的时候都开心，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念念以后的人生能圆满，其他，真的没所求” 话题终究是绕到了这里，她并不是有意要表达什么，这本就是她最真心的期望，如今借着浅浅的酒意，说出口倒也没那么难。 老周问“什么叫圆满？” 李之雅放下酒杯，很认真的解释“大学顺利毕业，有几个知心好友，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遇一个爱她敬她的人，有一个善良细心的婆婆，生几个小孩，养一只小狗，有一个小院，够花的钱，还有健康的身体” 老周又饮下一杯酒，用食指指着她说“这是你的圆满！不一定是她的。” 周礼续酒，老周看了他一眼，又笑“我来告诉你，孩子的圆满，做什么不重要，能赚大钱就行，油盐酱醋茶没关系，手里有钱就行，钱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不圆满，至于那百分之二十，需要遇到一个人，一个…” 他想不出合适的词，大概是一个好人，但是“好人”这两个字的含义又有点浅，还不够，他需要一个更浓烈的词，但是他想不出来。 李之雅就笑，笑得身子微微颤，指着周礼说“你想说，一个像周礼这样的人？” 她有些醉了，句句不提周礼，却字字都是周礼。 王山海看了看周礼说“带念念回房间待一会”… 周礼拉吴念，吴念不动，她觉得没必要回避，她想听。 李之雅给自己续了一杯白酒，看了周礼一眼说“我姐姐说的没错，你们不该再见面的…” 那时的周礼满眼皆是恨意，李之茹说过‘这两个孩子最好此生不要再见了！’ 周礼愣了愣… 所以，一直以来，提防他的不是李之雅，而是李之茹，吴念的妈妈。 所有人都认为他恨吴念，都觉得他会伤她。 而他，也的确伤了她！ 王山海起身拉起了吴念，说“念念，听话” 吴念跟在周礼身后上楼，她穿着拖鞋，一步一步的往上走，拖鞋很轻，走到中间掉了一只，她没回头，跟着周礼进了房间。 周礼没开大灯，只是打开了床头柜的台灯，回头看到吴念还站在门口，脚下的拖鞋丢了一只，他走过去拉她进来，关上了门。 她第一次进周礼的房间，视线却只是定格在木地板上，不该再见吗？小妈和王山海成了家人，所以周礼说，他们也是家人，可是小妈不愿意，她不要周礼这个家人，也不让吴念要。 周礼拉着她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乱了的不仅仅只有吴念，他的心也莫名慌了慌，他以为一步一步得靠近吴念就可以了，可是李之雅的一句话，就把他打回了原形，更何况那句话还是吴念亲妈说的…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散开的烟雾缠绕着他们，温热的风吹来，打乱了身旁的白烟，浓浓的烟味随着风越走越远，吴念的理智被揪出来，越来越清晰。 她双手扶在栏杆上，抬头找天上的星星，人死后，就会成为星星，妈妈此刻也许正在看着他们。 “周礼…”她喊他的名字。 “闭嘴！”他不允许她再多说一个字，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 吴念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笑了笑，转身回到了房间里，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沙发上很软，很舒服，她突然想问周礼“为什么不回家？”这里可比那个小房间舒适多了… 周礼接连抽了三根烟，灭了第三根，他才进来，带着一身烟味，以及略微冷漠的双眼。 他坐在床边，吴念的对面，不算暗的台灯，可以清晰得看到他的脸。 吴念忽略不了他的眼神，只能迎着光与他对视，可最终她还是避开了，觉得没有意义，他们两个没有必要彼此相对，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因为他们说了不算… “吴念！”他终于开始说话，不是因为想好了，而是他想听吴念的声音，哪怕是他不想听的话，他也想让吴念开口。 吴念却笑了笑，她突然明白了老周刚刚那番话，不圆满的百分之二十，需要遇到一个人，一个服软的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却怕你的人，一个能吞下血泪只求你好的人… 那么，即使这百分之二十，依旧有不圆满，却也是值得的，人生，本就是痛苦大于幸福的，可就有这么一个人，值得你扛下那些痛苦，只为了去体会那一小部分的幸福。 她的眼里像是突然有了光，盯上周礼的双眼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周礼从床边起身，坐在了吴念身旁，沙发的下陷，让吴念往他那边斜了斜。 他说“家里没人” “可是，这里是你的家，你回来了就有人了。” 周礼挑眉说“老周一个人过得挺好的” “那…你一个人过得好吗？” 他没再接话，倒是想说其实也还行，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有什么好不好的，日子一直都是这样，都习惯了。 吴念起身坐到床边，床真的好软，她想起之前和周礼打电话，他说有机会让她来看看哪个床更舒服… 她小心翼翼的躺了上去，双手摊开，闭上眼睛说“还是这个床舒服。” 周礼斜靠在沙发上，他梦里的姑娘终于躺在了他的床上，心中原本的烦闷莫名消失了，他的眼里只有闭着双眼的吴念。 他站起来走了过去，关上台灯的一瞬间俯身压了上去，双臂浅浅的支撑着，他能感受到吴念的呼吸，她似乎笑了，在黑暗中缓缓开口“周礼，我们做朋友吧。”声音很低很低，只有周礼能听到。 周礼逐渐适应黑暗，能模糊看到她的脸，她刚刚的确笑了，可是眼角有泪… 这次，换他笑，他好像还没输… “做你男朋友，好不好！”他的唇碰了碰她的侧脸，手拭去她眼尾的泪。 “只做朋友。”她扭头躲开 周礼掰过她的脸，大拇指压在她的双唇上轻轻描绘她的唇形，他低下头，用鼻尖蹭她的耳朵，然后是脖子，柔软与清香渐渐吞噬了他的理智。 吴念不躲，她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带着狠狠的力。 周礼疼得闷哼一声，他抬起头看她，她的双眼干净的像那天初见，只听到她说“你尽管做你想做的，我受着，我也只做我该做的，你也要受着” 周礼突然不敢再看她的双眼，起身打开了台灯，坐回到了沙发上，她的身体里像是还有一个人，冷漠的，绝望的，会挑衅你，会嘲笑你，会真的丢下你！ 吴念起身拿起桌上的烟，走到阳台点了一支，放进嘴里抽，烟随着情绪慢慢入了身体，脑海里只剩一句话，吴世明说过的，算了吧，趁还来得及。 第44章 条件 阳台上有个摇椅，吴念抽完烟躺在上面慢慢摇，风是温热的，吹久了让人滋生出一丝困意，她闭着眼睛，由着困意越来越浓。 周礼再走过去的时候，吴念已经睡着了，鼻尖有着薄薄的汗，他轻轻抱起吴念。 吴念怀里的抱枕落了地，她瞬间就醒了，看到了眼前的周礼，她连忙说“我没睡…” 周礼笑了笑，抱着她往里走，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说“困了就先睡”。 吴念坐着摇摇头说“我不困”。 周礼伸手擦去她鼻尖的汗，坐在了床边，吴念下意识的往里缩了缩。 床单很滑，她不自觉的用手指摸来摸去，周礼屋里的空调开得很低，这种布料在空调屋里会很凉，没坚持多久，她就坐不住了，有点冷，她往床边挪，周礼侧着头看过来，吴念连忙下了床解释“我想坐在沙发上” 周礼最看不得她小心翼翼应付人的样子，时时刻刻都在预判别人的感受，像是一种生理反应。 他把她往身前带，距离越来越近，她的手抵上他的胸口，他还在用力，吴念有些慌乱，她推不开，周礼突然问“在我的床上，就让你这么不自在？” 吴念对上他的视线，说“空调口对着吹，有点冷…”的确不自在，她没敢说。 她怕他不信，手贴上了他的胳膊，凉凉的，代表她没有撒谎。 周礼轻声嘀咕说“那就在沙发上吧” 他反握住她的手，往沙发走，吴念抽了抽手，他不放… 周礼坐在沙发上，看了她一眼说“上来” 吴念没动，她的呼吸莫名就急了些，警惕的看着周礼。 周礼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揽着她的腰往身上带，分开她的腿，让她跪坐在自己身上… 他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欲望，身下硌人的地方，没有丝毫的遮掩，她起身，又被他按住肩膀压下去，她微微颤抖，眼前的人仿佛不是周礼，像是吴世明。 他托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说“我们做不了朋友” 吴念早就习惯了这个坐姿，这是吴世明最喜欢的姿势，她早就没有了最初的羞耻和恐惧，她顺着他的心意松了力，身子软了软，靠近他的耳边问“你是不是也想我动一动？” 他愣了愣，瞬间来了脾气，放在她腰上的手带着力，捏得她生疼，他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吴念笑了笑，没了刚刚的尴尬和紧张，吴世明总哄她“动一动”，只是她从不给他。 周礼脑海里有根线突然就断了，吴念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她会抽烟，会喝酒，会察言观色，会撒谎，会哄人…像个情人，吴世明给自己养了一个情人！ “下去！”他沉着声音赶她。 吴念起身，站在旁边，低着头看脚下的地毯，可真软啊，她想，这么软的地毯被踩在脚底下，有些可惜，可是，它生来就是让人踩在脚下的，无论有多柔软，多漂亮，它也不会被铺在床上，这是它的宿命。 周礼抬起头问她“如果有选择，会…” “不会！”她甚至不听后面的话。 周礼勾着嘴角笑，等得就是她这句话。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吴念按在了床上，吴念挣扎，呼吸都乱了，周礼捧住她的脸，说“没有如果，你没得选！” 从她进了这个门，他就没打算忍。 他的唇落在吴念的嘴角，像是试探，她想躲，可是她动不了，下巴被他的手禁锢着，连呼吸都有些艰难，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慌乱中带着祈求。 吴念在他的身下动弹不得，腿上的坚硬在挤压她大腿内侧的肉，疼痛是真实的。 她开口求他“不要” 周礼用手捂住她的嘴，不再让她发出声音，可是他每次蹭一下，吴念破碎的声音总会从手缝中溢出来，她的泪水从眼尾滑落，消失在凌乱的头发里，他贪恋得盯着她的眼睛看，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正躺在他身下，承受着他压抑不住的欲望和失了分寸的索取，他有些心疼，可是他停不下来，那是不一样的快感，每一寸肌肤都在享受，咬紧牙关也挡不住那一声声呻吟。 吴念慢慢安静下来，周礼说得对，两个人早就做不了朋友了，她的眼神变得柔软，双手缓缓摊在床上，她迎着周礼的目光，喊他的名字。 一股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手心，他的手从吴念的嘴上往下移，扣上她纤细的脖颈。 周礼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含住她的唇轻轻厮磨，她没回应，也没躲，两个人都是初吻，毫无技巧，可是抑制不住发出的声音像是催化剂，两个人渐渐都被这个吻困住了。 吴念的理智早就在周礼的喘息声中消失了，她身上一阵阵酥麻，眼神早已染上一丝渴求，双手不知何时攀上了周礼的手腕，她的脖子被他温热的手心包围，吴念甚至希望他的手再用力一些... 渐渐的，周礼的舌尖在她牙齿前试探，他想要的更多，她不给。 他微微撤离，轻声哄她“张嘴” 吴念还迷失在他的气息里，眼神落在他的唇上，胸前随着呼吸起伏，微微动情的模样让周礼手上的力度重了些，吴念的呼吸被瞬间截断，她本能得仰起头想要更多的空气... 周礼的心都慢了半拍，他恨不得就这样要了她，任凭她哭喊求饶，他只想埋在她身体里毫无理智的索取，吴念只能是他的，早晚都是，别人说了不算。 他终究没能忍住，从她身上起来进了卫生间，没关门... 吴念身上一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卫生间里传出周礼难耐的呼吸声，她缓缓坐起来，双手扶在床边，周礼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不错分毫得传进她的耳朵里，他喊她的名字，带着嚣张的情欲，她的手紧紧得抓着床边的床单，周礼不避着她，让她面对他的欲望，放肆的宣告他有多想要她。 吴念拉了拉自己的上衣，散开了早已凌乱的头发，内心的不安开始扩散... 周礼解决完后从卫生间走出来，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站在吴念面前，想去触碰她的脸，被她躲开，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说“洗过手了” 吴念站起来，说“我想回家”，眼神躲着他。 她现在一心只想避开周礼，马上！ 周礼用拇指揉搓她的唇，说“你现在的样子，没办法下楼。” 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去，凌乱的头发，再加上刚刚哭过的双眼，任谁看一眼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哄她“你在这睡，我下去看看，如果可以回家，我上来喊你。” 吴念只好等着，周礼出门后，她去卫生间洗脸，镜子里是她从未有过的模样，后知后觉的羞耻心让她看不了第二眼。 ...... 楼下，李之雅还在和老周说话，老周看到周礼下来，弹了弹烟灰说“让念念睡你隔壁，那个房间你李姨收拾好了” 周礼坐在旁边点了一支烟说“睡我那里就行，隔壁没有卫生间” 老周点了点头。 李之雅已经醉了，抬眼看了下周礼。 王山海说“少抽点烟，别跟你爸学” “他抽烟可不是跟我学得。”老周不认。 “周礼！”李之雅突然喊他。 周礼看了过去，李之雅盯着他。 “念念有事瞒着我，对吗？” 周礼抽了一口烟，说“我喜欢吴念”。 李之雅知道，她等他下面的话… “你可以不同意，但你要让她自己选。” 李之雅突然就笑了，看了看周礼，又看看老周。 周礼在和她谈条件！ 老周坐在一边不帮腔，也不打断，周礼喜欢吴念，他早就知道，两个孩子谈恋爱他也没意见，只是李之雅护得紧，他没办法，即使十年前的隔阂摊在桌面上说开了，他也没立场去要人家闺女，更何况，周礼还小，说出的话甚至都不作数，他更是替他许不下承诺，周家不能再欠吴念的，周礼担不起，他更没资格。 “老周，你儿子比你强。”李之雅笑着调侃老周。 老周把烟头按在了烟灰缸，点了点头说“有时候，他像我老子！” 王山海坐在一旁笑，这场酒没白喝，他们终于有了家人的模样… 周礼斜靠在椅子上，抬手挥开了眼前的烟雾，说“李姨，我以后有房子，写她一个人的名字，她考下驾照，我给她买车，我手里有钱，用在她身上，她毕业之后，无论想做什么工作，我精神和物质上都无条件支持，我会竭尽全力为她的所有买单，更会尊重和维护她的优秀，就算…” 他顿了一下，眼神莫名暗了下来。 “就算，她以后离开我，我也会给她我的所有，让她重新开始，白纸黑字，可以去做公证，我成年了，老周也会签字，有法律效力。” 李之雅不知是因为哪句话，又或许是哪个字眼，她看了王山海一眼，刚刚的周礼像极了几年前的王山海，句句不提爱意，却字字都是承诺，压上所有的承诺，而周礼，也才18岁，还是个孩子。 老周这才搭腔，说“周礼有钱，不会亏了念念，这个我保证。” 王山海一个字都不讲，但李之雅知道，这个桌上，只有她自己是反方。 周礼起身，绕到李之雅旁边给她倒了一杯酒，说“李姨，我没说在一起，也没说结婚，我说的是顺吴念的心意” 其他，他自己来。 李之雅垂着头看眼前那杯酒，想起姐姐活着的时候说，希望孩子长大了可以嫁一个有钱的好人… 周礼好像也配得上，可他偏偏是周礼，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有钱的好人太多了，这个人偏偏不能是周礼。 李之雅低声说“周礼，我不想让她赌了，她输不起，别人伤她，她能重新开始，可你伤她，会要她的命！” 不谈喜欢，她没见过吴念如此接纳一个人，周礼周旋在她的身边，她不排斥，相处起来过于自然，她把他当自己人！ 周礼坐回到座位上，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一口饮下，淡淡的说“那就各凭本事吧。” 他不让步，甚至有些挑衅。 李之雅到底还是喝下了那杯酒，她心里是喜欢周礼的，可她有心结，不想再碰了，她也不许吴念去碰，过去早就该过去了。 第45章 散场 李之雅最后是被王山海抱进客房的，她直接睡过去了，老周则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周礼还在饭桌上喝酒，王山海坐在他旁边说“她对事不对人”。 “我知道”。 他抬眼看了王山海一眼，问“你也觉得我和吴念不合适？” “其实…没必要的，这条路不好走，你们还小…”他说不下去，这话没劲的很，他自己都觉得窝囊。 周礼笑着问他“你想着她过了十年，你的路也不好走，你怎么不认？让我认！凭什么？”。 他不服，反而觉得可笑，他们一个个的都在为了心里那团火奔命，到他这里，就一句没必要？这不公平。 王山海没再说话，坐在旁边愣神，他想给李之雅一个家，也想好好养着吴念，可是，就像李之雅说的，一个人心里有伤，除非她自愈，不然这个疼痛会一直在，会折磨自己，也会伤到身边人。 李之雅除了吴念，好像谁都不在乎，包括她自己，婚姻，不过是她避不开的人生而已，李之雅想给吴念一个完整的家，而他好像也只是运气好，来得刚刚好…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累，他也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李之雅的苦心，她不想吴念和她一样，背着过去活，伤口发作时吴念要自己扛，没人能帮她，就像王山海帮不了李之雅一样，她不希望吴念走她的路，她要吴念完全抛开过去，去过不一样的人生。 周礼放下酒杯，起身说“我去看下吴念。” 王山海喊住他“你去睡觉，我去看。” “我都替你们累…”周礼笑。 “别乱来。” 周礼又坐回到座位上，握住分酒器轻轻敲击桌面，边敲边说“我疼她，你们提防我，吴世明伤她，你们竟然毫无察觉，真不知道是吴念藏得深，还是你们两个心大” 王山海愣了愣，他没懂周礼的意思，也不知道和吴世明有什么关系。 “说清楚！” “说不清楚！你怎么不说清楚？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吴念比你更希望她妈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你们可真有意思，还以为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你们三个谁没有自己的心思？你护着我我护着你，你们这也叫过日子？好好劝劝你老婆，她才是最大的问题，吴念如果不是因为她，早放下了” 当然，他没敢再提吴世明... 手中的分酒器随着最后一击碎了，周礼手心渗出血，他抓了几张纸握住，起身往楼上走… 那天晚上喝酒，王山海和老周的谈话，他听到了，关于孩子。 王山海喊住他，“管好自己的嘴！” “你也是！” 王山海在楼下坐到凌晨三点，他思来想去，发现周礼说得是对的，日子不能这样过，总怕一件事发生，总怕一句话伤人，小心翼翼的，不痛快。 周礼回了房间，吴念已经睡着了，头埋在被子里，他坐在床边调高了温度，把被子轻轻掀开，弯下腰在她耳边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她没睁眼，微微动了动。 他用鼻尖蹭她的侧脸。 吴念困意正浓，被这莫名的触感扰到，“嗯…”了一声，尾音带着娇气，这声调在夜里格外撩人，他无奈得笑了笑。 关了台灯，他往外走… 今夜这场酒，谁也没喝明白！ 第二天，李之雅被闹钟吵醒，头疼的厉害，但还是爬起来去收拾凌乱的餐桌，王山海也跟着起来了，帮着她收拾，像个跟屁虫。 老周还躺在沙发上，捂着脑袋揉，李之雅让王山海把剩下的收拾完，自己去煮粥，又泡了几杯蜂蜜水。 王山海端着蜂蜜水递过去的时候，老周说“要不，你们搬过来吧，我们搭伙过得了。” 王山海收回了蜂蜜水，他自己喝了，爷俩没一个好东西，老子眼热他的老婆，儿子惦记他的闺女。 老周长长得叹了一口气，自己失败，周礼也是半瓶子晃荡，这么大的房子，连个女人都没有… 周礼这时出来了，直接就往自己房间里进，老周低吼了一声“干什么去？念念还没起床” 周礼往楼下看了一眼，推门进去了。 老周看了看王山海说“这哪是儿子？”带出一句脏话。 周礼去卫生间洗漱，收拾好自己后，去喊吴念起床，吴念还没睡醒。 吴念躺在他的床上，总给他一种错觉，像是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彼此交付... 他的手往被子里伸，捏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吴念迷糊中哼唧了两声，往他身前贴。 “起床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吴念瞬间清醒了许多，她从周礼怀里往外撤，手忙脚乱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拉了拉自己的上衣，半眯着眼睛看他。 周礼笑笑，说“先去刷牙。” 吴念连忙下床，穿上拖鞋就往卫生间走，进去就反锁了门。 周礼躺在了自己床上，吴念睡过的地方，还有她的温度，枕头上是头发上遗留下的淡淡香味，他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满足。 吴念洗漱完后从卫生间出来，头发被绑了起来，露着白皙的脖子... 周礼还躺在床上，闭着眼，像是又睡着了。 她轻声轻脚走了出去。 周礼闭着眼睛笑，她竟然不敢再过来... 楼下，老周和王山海正在喝粥，看到她下来喊她去喝蜂蜜水。 她握着温热的蜂蜜水，边打哈欠边揉眼睛。 周礼也很快下楼，坐在了吴念旁边。 李之雅端着最后两碗粥走过来，放在了吴念和周礼面前，坐下问“谁受伤了？”她收拾饭桌的时候看到了碎了的分酒器和少量的血迹。 周礼扬了扬自己的右手，说“没事，小伤”。 吴念到底还是侧头看了一眼，只是伤口在他手心，看不到，她看着面前的白粥有些出神，不用去学校，不用上课，还有些不适应... 从老周家离开的时候，吴念提前钻进了车里，周礼站在门口透过车窗看她... 李之雅从身旁走过的时候，停在了他面前，笑着说“念念把你当哥哥，总麻烦你，我还没谢谢你，照顾她这么长时间。” 话里满是疏离，暗示他，他最多只能做吴念的哥哥。 “她需要我，我怎么会觉得麻烦。” 他半分不让，有自己的脾气，他看不上李之雅的良苦用心，在她眼里，吴念永远都是一个孩子，一个不正常的孩子。 车开走后，老周埋怨周礼，“她总归是吴念的妈，你说话要软一些。” “软话能让她同意吴念跟我睡觉？”周礼本来就忍着脾气，他冷眼瞅了老周一眼，不解气地接着说“看到酒就没了骨头，以后老了痛风，别想让吴念伺候你！” 说完就上楼了。 “你就是头驴，一天天龇牙乱叫，以为自己多厉害，到最后还不是被人剁碎夹在大饼里！”老周站在太阳底下破口大骂。 楼上的卧室门被狠狠关上，“咚”的一声，震得楼梯都像是晃了晃。 ...... 中午吃完饭，楼上邻居领着孩子来了。 想让吴念给他们补课，妹妹高一，哥哥高二，都是关键时期，整栋楼都知道二楼有个尖子生，群里甚至让吴念办补习班，按时收费。 楼上的阿姨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一个找上了门。 李之雅满脸笑容，说着孩子刚高考完，先歇几天，怕她太累。 吴念坐在旁边没说话，心里倒是想同意，她想自己赚生活费，就不用再接受吴世明的钱，想到吴世明，她想再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她毕业了，高考考得很满意，让他等着看她的通知书。 她以为高考结束能见到他，还想再和他聊一聊，还有些问题要问他... 邻居走了之后，吴念说“我可以给他们补课”。 李之雅看着她说“先休息几天，不着急，这个暑假很长的，你想自己赚钱，我不反对” 吴念点了点头。 王山海去俱乐部带学生去了，李之雅在家里收拾卫生，画画，看电视，吴念则像个小尾巴，跟在李之雅旁边，帮她收拾东西，看她画画，陪她一起追剧。 李之雅还点了两杯奶茶，两个人享受着毕业之后的悠闲，约好了明天去做美甲，护理头发，还要去买一些新衣服，甚至开始计划吴念大学开学要带什么东西... 第46章 坦白 周礼开始忙自己的拳馆，每天都在盯着做宣传，装修是老周找人做的，他不太喜欢，改了很多地方，老周骂他败家。 馆里招了很多暑假工去发传单，老周买好的人偶服，他从不让他们穿，说没必要，第一次带员工，他拿出了为数不多的耐心，给了他们最好的待遇。 老周时不时过来看一眼，指指点点一番，周礼会安静的听，采纳其中他能接受的建议。 宣传单上有一行大字“凡是遭受过暴力的人，免费教学，先学会保护自己！” 老周笑他“你倒大方！” 周礼看着那一摞摞宣传单，想到了吴念，一周没见她了，打电话也不接，短信也回复得很简短，听王山海说，吴念忙着给学生补习，在赚钱。 周礼知道，她在躲着他，之前说要做朋友，现在看来，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 李之雅瞒着吴念去见了吴世明，甚至瞒了王山海。 两个人坐在一家茶馆里，吴世明的脸色看起来满是病态，她有些意外，原本的质问突然有些开不了口。 吴世明的右手支在茶桌上，手背上扎着留置针，他在等李之雅开口。 她盯着他的手背看，问“生病了？” “看来，念念关于我，是只字未提呢”他挑了挑嘴角，像是苦笑。 李之雅没说话，她的思绪被他手上的留置针打乱了，想说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吴世明调整了一下坐姿，又说“我时间不多，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买下了那个房子？不是为了吴念，对吗？”她问。 “那是小茹的家，当然，也是吴念的家。” 小茹，她有很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就连父母也几乎不提了，她不喜欢吴世明这样喊姐姐，过于亲昵。 她并没有得到清晰的回答，接着问“你为什么不结婚？” 吴世明笑了笑，说“真没劲，你还不如吴念，她可比你性子烈。” 他每句话都不离吴念，字字都往她身上扯，甚至在引导李之雅，他知道她的来意，也知道她察觉到了什么，他在逼她，他要李之雅和他撕破脸得谈。 李之雅果然变了脸，手甚至有些发抖，她问“你做了什么？” 吴世明笑出声，很放肆的笑声，他边笑边问“先说说看，吴念在你面前是什么样？” “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也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待她如何？” 他想看看，吴念在没有他的地方，是怎样的生活。 李之雅愣了愣，她待吴念如何？这个问题让她想起了姐姐，吴世明在问她，这么多年，你待你姐姐的孩子如何？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吴世明还在提醒她“比如说，吴念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了解她吗？” “吴念…她爱吃番茄，不爱吃葡萄，最讨厌的东西是百香果，爱喝奶香咖啡，除此以外的咖啡她一口都不喝，不喜欢喝茶，因为她妈妈说，茶喝多了容易老，不喜欢吃零食，讨厌巧克力，不喜欢吃香菜，喜欢吃芹菜，最喜欢的动物是小狗，怕猫，因为小时候被猫抓伤过，最喜欢的天气是下雨天，讨厌冬天，因为她怕冷，她最喜欢的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盖着被子窝在沙发里，她的大腿在阴雨天会疼，最疼的时候一整晚坐着睡，她还有偏头痛，吹一点冷风都会头疼很久，她才18岁…” 她只能想到这么多，像是在回答吴世明，又像是在告诉姐姐。 吴世明静静地听完，说“该我了，吴念讨厌吃葡萄，是因为我不爱吃，喝奶香咖啡，是因为我只给她买这一种，讨厌巧克力，多半是因为我总让她吃酒心巧克力，不爱吃零食，是因为我告诉她，她没有妈妈帮她收拾那些掉落的残渣，也不是怕猫，她只是不喜欢猫，是因为小茹猫毛过敏，你估计都不知道，吴念在初中的时候逃学得厉害，老师以为我是她的爸爸，找过我很多次，有一次还差点被退学，那个时候，她可真叛逆，我打过她，骂过她，最后都会在小茹碑前找到她，腿疼头疼，估计也是那个时候冻着了，她穿的太薄了，在墓碑前面总会呆很久...” 李之雅满脸泪水，心痛得喘不上来气，她也是第一次做妈妈，不知道如何养育一个孩子，一个受过伤的孩子，她以为她把吴念保护的很好，到头来，吴念过得并不好。 她把乖巧的一面留给了李之雅，把任性的一面丢给了吴世明... 吴世明脸上没什么情绪，他喝了一口茶，茶有些凉了，又涩又苦。 他想了想说“这样看来，吴念在我这里不快乐，在你那里也不幸福，可那又如何，小茹的孩子长大了，长大了就好，快乐与幸福对于她来说，没那么重要。” 李之雅微微摇头，不重要吗？那什么重要？吴念需要什么？她突然明白了吴世明那句话，你了解吴念吗？她以为是了解的，可是这一秒，她又觉得，这么多年用心呵护的孩子，竟然是那么陌生。 吴世明目的达到了，他很喜欢李之雅此刻的表情，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 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在她的注视下按下了挂断，屏幕上显示着吴念的名字，从吴世明进来的那一刻，他就拨通了吴念的电话，她听到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谈话。 “还想知道什么，回去问吴念，你该知道的，她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问谁都没用。”他像个掌控全局的人，操纵着所有人的情绪，他顿了一下，又说“啊，还有一个人，周礼，你也可以问他，不过，那小子听吴念的，吴念不吐口，他也说不出什么。” 李之雅现在已经乱了，思绪已经断了，她说不出任何话，起身就往外走，推开玻璃门，外面在下雨，她淋着雨走了一个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就给王山海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回家，还有，把周礼带过来。 吴念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有些发抖... 先来的是王山海和周礼，王山海进门就问“怎么了？你妈的声音不对。” 吴念不说话，看了一眼周礼，低着头紧紧握着手机。 周礼一看吴念的反应，就知道和吴世明有关，他想往她跟前走，被王山海拦住了，“什么意思？你把念念怎么了？” 周礼推开他，却反被揪住了衣领，王山海低吼“老子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碰吴念了？” 吴念低着头在发抖，她已经顾不上眼前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她更在意李之雅想问什么，觉察到了什么地步，而吴世明又想做什么... 周礼也来了脾气，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挣开了王山海的禁锢，他扯了扯领口说“我说过的话，你全当放屁，吴念身边从来都不止我一个，我碰她？我倒是想碰她，可老子舍不得，我点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往心里去，你跟李之雅一个德性，就知道防着我，防我有用？” 王山海有些懵，他的思绪在这一刻才慢慢有了轨迹，周礼早就说过，吴念身边除了他，还有吴世明，周礼从刚开始就说吴世明不是好东西，他知道吴念有事瞒着，一直都以为和周礼有关，所以，和周礼无关？吴世明？周礼说过他有病，有抑郁症，他问过，也只是浅浅的问了一下，再无追究，他想不下去了，如果吴世明真的有问题，那这么多年，吴念一直瞒着的，是吴世明... 李之雅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客厅的两个人，而吴念正窝在沙发里，有些愣神，就连她走进来，吴念都没有什么反应。 她坐在沙发上，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王山海拿过来的毛巾也被她推开。 “吴念，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说说看，是什么事，我该知道？”她缓了一路，现在只想安静的听吴念解释。 吴念不动，也不说话，抱着膝盖的手臂紧了紧，一股保护自己的姿态。 李之雅重重叹了一口气，掌心拍在茶几桌上，发出一声很清脆的巨响“我是谁？吴念！你来告诉我，我是谁？我是你的谁？嗯？” 她揪住吴念的胳膊晃了晃，“我是邻居阿姨吗？是吗？只是给你做饭洗衣服的邻居阿姨？对吗？”她低吼，和吴念一起发抖。 周礼想去隔开她们两个，王山海拉住他“你别动，你护不住她。” 李之雅抬起吴念满是泪水的脸，说“你把吴世明当爸爸，把我当什么？你是我养得小猫小狗吗？你以为你冲我发脾气，冲我大喊大叫，我会把你丢掉？我会把你赶走？吴念，这么多年，我就算养个小猫小狗，它也会冲我叫几声，你呢，我给你一个家，你为什么不要？” 周礼看不下去，还是绕了过去，推开了李之雅，挡在了吴念面前，说“她不想说，问我，我知道。” 李之雅抹了一把泪水，莫名笑了笑“我倒是小瞧你们两个了，周礼，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吴世明不对劲，是不是，你那次来找我，说他不是好东西，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是，吴世明有病，抑郁症，我说过的，可那个时候我也只知道他有病，而已。”他顺着李之雅的话说，其他半点不敢提。 李之雅还是笑，边笑边掉眼泪“吴世明说的没错，从你嘴里还真是问不出什么，你不敢说，因为吴念不让你说。” 吴念坐在周礼身后，突然收到了吴世明的短信 “念念，这次你选，一个人是不可能有两个家的。” 她抖着身子笑，泪水滴在膝盖上，两个家，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两个家。 周礼转身揽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哄她“不想说就不说，等你准备好，再说” 李之雅站起来，拉住周礼捶打他的后背，吴世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周礼更不是善茬，她必须要知道吴念到底在瞒什么，她帮吴世明遮掩的到底是什么，不论多难以接受，她必须知道！ 王山海拉开了李之雅，护着她坐在沙发上，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 吴念看了周礼一眼，说“对不起。”把他牵扯进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不愿意的。 她缓缓坐正，低着头又看了一眼手机，终于吐出两个字“我说。”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接着说“他是有病，抑郁症，我也记不清多久了，这两年还有精神分裂的症状，他依赖我，我是他的药，也是他发病的引子，我想过，我不在他身边，会不会好一点，可是他好像没打算好好活着，我在他眼里，是吴忧，是吴念，也是小茹，我是吴忧的时候，他是我的爸爸，我是吴念的时候，他是我的小叔，而我是小茹的时候，他很矛盾，像恋人，又像是家人，不止他，我自己都搞不清，我对于他来说，是需要还是被需要。” 李之雅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哭出声，问“你怎么从来都不说的？” “小妈，你过得幸福吗？”她看向李之雅，“这么多年，这样的吴念在你身边，你幸福吗？” 李之雅摇头，“我想让你幸福啊！” “我也是！” 她瞒着，是为了彼此都好，可是，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她没想到的，最起码，从吴世明开始伤她的时候，已经远远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了，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说不出口了，李之雅过得很好，再开口，收不了场的。 李之雅问“他想要什么？” 吴念笑了笑，问“你们这么多年不和，是为了什么？” 收养吴念！ 李之雅怒了，问“他凭什么？” “所以，这么多年，他待我很好”除了这两年，她没提。 “他休想！除非我死！” 周礼安静了很久，听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吴念，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从他的病严重以来，他就知道不可能了，所以…” 所以他开始伤害自己，也开始伤害吴念，吴念再也不仅仅是他养的孩子，而是他苟活的麻醉剂，每一次折磨吴念，都是他在控诉自己这窝囊的一生，而吴念也终于成了他发泄不甘的唯一出口。 “所以什么？”李之雅问。 只有周礼知道，知道吴念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他在等，等吴念自己说出来，可是吴念就只是愣了愣说，“所以，他让你知道这一切，让你也和他一样，痛苦。” 她不说，只字未提。 周礼的手紧了紧，对上吴念的视线，他笑了笑，眼圈微红… 李之雅说“不要再见了！” 这句话让她想到了吴世明刚刚发来的短信，“你选！” 她看着李之雅的眼睛，问“你也让我选？你们都让我选！” 吴念有些崩溃，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晃了晃手机，说“他让我选，你也让我选！如果我能选，我八岁就该和我妈妈葬在一起，我的墓碑上只有吴忧！” “啪！”李之雅这巴掌，还是落在了吴念的脸上。 周礼没护住，他转身抱起吴念回了她的房间，反锁了门。 李之雅在客厅放声大哭… 周礼把她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的泪水无声得流。 第47章 医院 吴念在卧室里拨通了吴世明的电话，接通后那边没有说话。 吴念问“为什么？” 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她握着手机吼“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 周礼夺过她手里的手机挂断了。 吴念抬起头看着他说“我明明已经开始赚钱了，我想给他治病，我想好好活，我想他陪我好好活。” 周礼拉过凳子坐在她面前，犹豫了一下，问“他会死吗？” 吴念顿时安静了下来，愣了几秒说“我不知道。” 她开始回想，边想边说“他失眠很厉害，依赖酒，也离不开药，可是他说吃药只会让他睡觉，我以为他是想睡觉的，可是他又会很久很久不吃药，他会有很难忍受的戒断反应，每一次他忍不下去的时候，会很黏我，会有暴力行为，也会有很强的生理需求，可是他除了咬我，其他并不会做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小，一种莫名的猜测让她突然看到了希望。 她抓住周礼的手，说“或许，他其实不想伤害我，只是情绪在逼他，他黏我，是在求助，他一直在保护我，伤我的不是他，是另一个吴世明，而我心里的小叔，一直在拼命保护我！” 周礼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捧住吴念的脸说“不想了，你要不要喝水，或者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吴念听不进去，依旧抓着他的双手在思考，碎碎念“那这次呢，他突然把我推出来，是想告诉我什么？他撑不住了？快死了？所以他需要我？对！他在找我，小叔在找我！周礼，我得去见他，他快死了，他在找我！” 周礼自然是听不懂的，但他还是在帮她想办法，“你现在要做的，是先过李姨这一关，然后才能出门。” 吴念也慢慢缓过来，周礼说的对，李之雅不松口，她见不到吴世明。 再回到客厅，李之雅垂着头站在窗边，听到动静也没回头，王山海坐在沙发上抽烟。 吴念绕过茶几桌，走到李之雅身后，喊了一声“小妈”，跪下了。 王山海吓一跳，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李之雅转身，低着头看她，泪水往下掉，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吴念说“妈，你的十年，我认，他的十年，我也得认，一直以来，我都怕伤了你，可是这次，我要陪着他，没能守住我妈妈，我要守住爸爸。” 这是她第一次喊李之雅妈，也是第一次认吴世明这个爸爸。 吴念八岁，送走了自己的妈妈，她甚至不敢抱一下骨灰盒，吴世明冷眼骂她“你可真没良心！”，可他会带她去墓碑前，告诉她墓碑和骨灰盒温度一样。 十岁，她站在顶楼，踩着台阶弯腰往下探，被吴世明把住腰往下按，告诉她“想死就是这样掉下去，摔到地上，脸直接摔烂！”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上顶楼。 十三岁，初一，她逃学，吴世明第一次打她，她冲他吼叫，那是第一次有人打她耳光，鼻子被打出血，她第一次尝到了歇斯底里之后的痛快。 她开始不停得折腾他，也折腾自己，后来被查出来甲亢，开始吃药，两年西药，一年中药，花的都是吴世明的钱，她一边吃药，一边叛逆，终于，吴世明也开始吃药，她竟然莫名觉得解气，她把自己死不了这件事归咎于吴世明，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承认自己胆小。 十五岁，吴世明教她抽烟，带她喝酒，估计也是那个时候，他开始慢慢变质，吴念堕落，他就陪她一起堕落，吴念痛苦，他比她更痛苦，他开始变得冷漠和暴躁，看吴念的眼神也变得压抑和陌生。 现在想来，吴世明救活了吴念，却被吴念的痛苦吞噬了，他终于在感同身受中，活成了一个满是遗憾和皆是痛苦的空壳。 吴念踉跄得站了起来，身后的周礼及时扶住了她，他牵起吴念的手，和她一起出了门。 李之雅望着门口，喃喃自语“你看，她好像从来都不需要我。” 王山海让她坐在沙发上，轻抚她的后背说“她不是不需要你，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保护你的生活。” 李之雅低垂着头，她哭累了，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他怎么会得抑郁症？” 她开始思考，吴念说吴世明会把她变成他需要的人，需要吴忧，需要吴念，还需要小茹，她低声自言自语“他为什么需要小茹？” 吴念是小茹的时候，他像个恋人，他们明明不是恋人，李之雅只知道吴世明是姐姐第一个相亲对象，他们后来也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见过几次，从未有过恋人的关系。 姐姐结婚后，他会经常带着菜和酒来家里，会对吴念很好，他就住在楼上，很近，那时候，他是个合格的客人，也是吴念最喜欢的小叔。 姐姐生病了之后，吴世明更是把吴念当做自己孩子在养，她不得不承认，那一段艰难的时光，吴世明反而一直在。 可偏偏，姐姐下葬那天，他没来。 她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握在一起，微微发抖，她知道了！除非… “吴世明喜欢我姐，从相亲的时候，就喜欢了，所以他一直在我姐身边，除了我姐下葬那一天。” 王山海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吴世明怎么会喜欢李之茹。 “所以，他才会养吴念，他想收养吴念，吴念是他和我姐唯一的纠缠了，他疯了！他一直养着的，是他十年前的不甘心，所以，他才会抑郁，他真的疯了！”她越说越激动，思绪渐渐清晰，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十年了，一个人真的会为了另一个人变成疯子吗？ …… 吴念和周礼打车直接去了吴世明平时住的地方，家里没人，对门邻居说，一周前被救护车拉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一周前，吴念高考结束的时候。 吴念拨通了医院张阿姨的电话，吴世明果然住院了，她把病房号告诉了吴念，还提醒了吴念，吴世明的爸妈都在，她不一定能进去。 吴念还是去了，她总要去见他一面的，那个女人拦不住她。 到了医院，坐电梯到了七楼，远远就看到吴世明的妈妈站在门口和张阿姨说话，估计也是知道吴念要来，所以提前出来了。 吴念让周礼在楼梯口等，她不想刺激吴世明，只想平静的和他谈一谈。 刚走到门口，吴世明妈妈指着她说“我只给你十分钟”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已经开始计时。 吴念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吴世明，她慢慢走过去，伸手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吴世明没睁眼，问“来和我算账？” 吴念摇头，她说“我只有十分钟。” 他笑了笑，睁开眼看着吴念，说“我没事，只是饿晕了。”说完他还自嘲得笑了笑。 他什么都吃不下，最后晕了过去，好在他妈妈来家里找他，才叫了救护车，他已经没有了自主进食的欲望，他停药太久了，吃进去的东西会被吐出来，就像身体无法接受一样，现在要靠输营养液维持。 吴念缓缓握住他输液的手，问“我可以陪着你吗？我毕业了，等我收到通知书的时候，我带来给你看。” 吴世明摇了摇头，盯着她看，不稳定的情绪和压抑不住的暴躁，他不想吴念看到，更不想在吴念面前流眼泪，他反握住吴念的手说“毕业快乐，还有，别再来了，等我出院了，我去找你，看你的通知书。” 她也摇头，泪水忍不住流出来。 吴世明妈妈走进来，走到床边推开了她，说“走吧，他需要休息。” 吴念看着吴世明的眼睛，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又看了一眼吴世明的妈妈，说“我明天再来，我要守着他，谁也别想把我赶走。” 说完就走出了门。 吴世明颤着身体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吴念第一次被吴世明带回家的时候，她是拒绝的，可是吴世明不在乎，甚至不再回家，后来，她让步，条件是吴世明继续相亲，他也遵守了承诺，也和三三两两的女人交往过，可是结果都散了，当然，吴世明妈妈会把原因全归咎到吴念身上，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自己莫名多出一个侄女，一个没有父母的侄女。 慢慢的，再也没人给吴世明介绍了，大家都知道了吴念的存在，吴世明妈妈会冷眼看着吴念说“拖油瓶，扫把星，说的就是你们娘俩！” 她每次骂吴念都会捎带上李之茹，所以吴念从小就不喜欢她，会一遍又一遍的挑衅她“只要我在，你儿子休想结婚。” 吴念做到了！ 于是，她们成为了水火不容的人，直到现在。 第48章 筹码 吴念从病房出来，直接去找了张阿姨，她想知道吴世明现在的病情到了哪一步。 张阿姨受了吴世明嘱托，不能说太多，她只告诉吴念，他现在不能离开医院，对于他来说，医院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吴念不敢往那方面想，试探的问。 “他现在连最基本的自主进食都做不到。” “是病理现象还是他自己情绪的问题？” “都有...” 张阿姨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更理解吴世明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身为局外人，她并不反感吴念，她见过吴念受伤的样子，见过她空洞的眼神，吴世明在变得糟糕的过程中，她是最直接的承受者。 张阿姨劝过吴念，让她远离他，让家里人介入，甚至让她报警，可是吴念不敢，更狠不下心。 她突然有些后悔，说“怪我，我该听你的话。” 张阿姨劝她“不一定，他能坚持到现在，也是你一直在陪着他，最大可能的延缓了他的病情，他失控的时候，比普通患者的反抗会弱很多，我想，他心里还是有顾忌的。” 这个顾忌，想来也是因为吴念，每次情绪失控的时候，他是有克制的。 “他会伤害自己吗？”吴念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目前还不会，他只是虚弱了一些。” “我该怎么做？” “最起码，他需要正常饮食...”其他只能慢慢来。 ...... 从医院出来，两个人打车回家，吴念知道，李之雅还在家里等她。 到了小区楼下，吴念站在原地，问周礼“你要不要先回去？” “吴念，我和他们两个不一样，别在我面前玩你那一套。” 他忍很久了，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是敷衍了事，他让自己忙起来，尽可能不为难她，好不容易来见她一面，又遇到这场“审讯”，现在算什么？让他避嫌！ 吴念愣了愣，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脾气，皱了皱眉说“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 “没必要什么？你是觉得我们没必要再见面。” 呛人的话被他平静得说出来，他的情绪收得很快。 周礼说完就上楼了，“咚咚咚”得敲门。 吴念站在楼下呢喃道“本来就没必要。” 她在楼下站了一会，稳了稳情绪才上楼，进门后看了一眼王山海，就回了自己卧室，反锁了房门。 周礼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王山海让他去门口抽，周礼指了指烟灰缸里的烟头说“你怎么不出去抽。” “我那是情况特殊，就抽了一根。” 周礼弹了弹烟灰，说“我也特殊。” 王山海只好打开窗户，没办法，平时李之雅不让在客厅抽烟，今天倒是都乱了规矩。 两个人无言的坐了一会，周礼要卧室钥匙，王山海不给，周礼咬着牙，起身去敲了敲吴念的房门，里面没动静。 他又折回到客厅，还是让王山海拿钥匙，王山海劝他“让她自己静一静。” 周礼转身直接去敲李之雅的门，王山海小跑过去龇牙咧嘴得拉开他，小声骂道“别给我添乱！” 周礼拍开他的手，说“钥匙。” 他只要钥匙。 门突然开了，李之雅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王山海连忙解释说“念念反锁了门，孩子中午饭还没吃呢。” 李之雅莫名盯着周礼看，安静了几秒说“你先回去吧。” “让我进去和她说几句话。” 李之雅摇了摇头，她受够了，不允许周礼再去影响吴念。 “她自己的事，她应该自己承担，周礼，我家里的事…” “李姨。”周礼的脸色变了变，打断她的话，“你忘了，我是谁的儿子。” 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让他抽身，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因为他是刘鸽的儿子。 “她瞒你，你瞒她，我都没资格干涉，可‘家事’两个字就想把我推开，怕也没那么容易。” 李之雅抬眼看向他，心里一惊，她怀疑周礼知道了一些事，可嘴上却没有服软。 “吴念并不需要你。” “我要听她自己说。” 两个人谁也不让步，李之雅这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周礼，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像个拿着筹码的赌徒，嚣张且冷静，让她应对起来有些吃力。 李之雅试探地说“有些事，吴念不需要知道。” 她不确定，但还是暗暗提醒他。 “我没觉得你做错。” 他没打算告诉吴念，周礼先倨后恭，态度转变得很快。 听了这句话，李之雅确定周礼知道了。 几张照片而已，刘鸽的条件很简单，可以给吴念抚养费，但不要人，李之雅答应了，拿走了照片，成为了关键性的证据，留下了吴念。 她走到客厅，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放在了茶几桌上，说“不让你见她，我是为你好。” 他拿走钥匙，去开门。 周礼其实明白，他想所有人都顺吴念的心意，可唯独自己做不到，因为吴念的心意，是互不相干。 王山海走到李之雅身边，低声问“周礼怎么会知道？” 她坐到沙发上，有些无奈，“你忘了，他妈妈是刘鸽。” “刘鸽怎么会告诉他这些事。” 李之雅苦笑，说“怕是用什么交换的吧，周礼的心思，倒是深的很。” “他会告诉念念吗？”王山海问。 “他避嫌还来不及，不会说的。” 周礼身上的几分凉薄，倒是和刘鸽很像，说到底，他都是刘鸽的儿子，在吴念面前，他比任何人都怕旧事重提，周礼很聪明，这一点甚至让李之雅感到不安，她原本以为护得住吴念，可现在看来，周礼怕是早就定下心思了... 吴念站在窗边，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回头。 房间里有淡淡的清香，像是床单被子清洗剂的香味，周礼看着吴念的床，他想，这也许就是家的味道吧，他一眼看过去，满是心安，李之雅把吴念养得很好，爱一个人，就是先知其冷暖，吴念跟着李之雅，本该是幸福的。 他坐在床边，没说话，因为知道吴念的态度，所以就什么也不想说了，单独陪她待一会，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吴念在房间里一直在想一句话，总会过去的。 无论结果好坏，总会过去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时而充满了希望，又在转瞬间被不安和恐慌吞没，一直以来她都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但真的要面对时，不确定的明天又是一种阴柔的折磨，没有痛，只有怕，递增的心慌，让她毫无办法。 周礼的安静让她有些分神，她转过身看过去，褪下校服后的周礼多了些冷峻，耳边的碎发像是长了一些，她很少见周礼笑，可她清晰地记得，周礼笑得时候嘴边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可是他笑的时候太少了，以至于吴念忘记了那个酒窝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周礼抬起头，捉到了她瞬间躲开的视线，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食指摆正她的脸，上身往她身前靠，吴念向后退了半步，周礼往前跟一步，再退便是墙，她不敢乱动，周礼的食指还托着她的下巴，能感受到拇指在轻蹭她的下唇线。 “接不接电话？”他沉着嗓音问。 “嗯？”不像是在问问题，更像是一种惩罚。 “接吗？”他耐心十足，又问了一遍，手心摊开搭在她的肩上，拇指抚过她的锁骨，来回游走，能感受到她的微微颤抖。 吴念仅仅坚持了几秒，就点了点头。 周礼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说“也可以不接。” 说完轻咬了一下她的指尖，这个动作过于暧昧，吴念谨慎得抽回了手，强装镇定的把手藏在背后。 周礼笑了笑，吴念清楚地看到那个浅浅的酒窝，在右边。 他走到门口回头说“记得吃饭。” 周礼走了没多久，李之雅就走了进来。 李之雅站在门口问“和周礼吵架了？” 刚刚周礼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没打声招呼就走了。 吴念摇头。 李之雅坐在凳子上，安静了几秒问“为什么？你甚至会对周礼有情绪，却偏偏在我面前，忍这么辛苦？” 她想不通。 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吴念发脾气的样子，永远都是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最多也就是流流眼泪... 吴念看向她的双眼，莫名笑了笑，回答说“我每次...每一次看到你的眼神，觉得你比我还可怜。” 十年前，李之雅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可是后来，她被迫长大，成为了一名“单亲妈妈”，可她明明也才二十多岁，是正青春的年纪，她曾是那么自由，只朝夕之间，就失去了人生中最珍贵的那几年，甚至为此搭上了自己的余生，那是仅仅依靠勇气做不到的事情，她却咬着牙，走到了今天。 李之雅也笑，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一瞬间就释怀了，如果时光倒流，她还是会接受刘鸽的条件，她不后悔。 第49章 病情 吴念和李之雅聊了一夜，她做到了尽可能的坦白，可是有些事她说不出口，因为知道李之雅接受不了，更不会允许她再见吴世明，所以她讲七分，藏三分。 好在李之雅答应了吴念可以去医院探望他，但也只是探望，对于吴念来说，足够了。 于是，她开始每天都往医院跑，坐着公交车，像是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刚开始，在医院待的时间长短取决于吴世明妈妈的心情，有时候她连病房都进不去，只能踮着脚尖隔着玻璃看一眼，他看起来很累，没什么情绪，吴念会在病房外面守一会，希望吴世明可以多喝一口水，多吃一勺饭。 吴念周一到周五还要补课，周六周日她才有自由时间，可以在医院多待一会，可是超不过两个小时，李之雅就会打来电话，让她回家。 那天，吴念的手机响了，她还没来得及接，手机就被吴世明拿走，吴念反应很快，安抚他说“我不接就是了，你把它挂断。” 吴世明就真的挂断了电话，然后看向桌面上的水杯。 吴念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自己试了下水温，将水杯往他嘴边送，他皱着眉喝。 她每天都来，显然是有用的，吴世明开始慢慢接受饮食，先是流食，再到吃一些水果，现在可以少量的吃一些蔬菜，晚上的睡眠时间也在逐渐增加，原本要依靠药性睡觉，现在能清晰的感受到困意，他很喜欢盯着门上的玻璃看，都知道他在等一个小姑娘。 吴世明的妈妈态度依旧那么冷漠，吴念在的时候，她都会避开，有时候在走廊上碰面，她也绝不会看一眼，两个人唯一一次开口，是吴世明站在窗边喊吴念的名字，妈妈拨通了吴念的电话，说“你陪陪他。” 吴世明拿着手机听吴念给他讲一个学生偷偷送她一支鲜花，他笑着说“第一次收到鲜花。” “第二次，第一次是你送的，你忘了？” 吴念十岁的时候，吴世明和相亲对象约会，他买了一束花，结果两个人因为几句话闹了不愉快，吴世明将那束花丢进了吴念怀里，他让她丢掉。 吴念没舍得，放在水里养了一周，最后根烂了才依依不舍得丢了。 “那不是送你的，不算。”吴世明不认。 “我养了它一周，起码那一周，它属于我。” 吴世明站了很久，他浑身酸疼，手背上更是不舒服，每天要吃好多药，药效起来的时候，他会困得难受，还会反胃，是药三分毒，这药在救他的同时，也在要他的命。 护士怕刺激到他，药都是装在小盒子里送过来的，她们怕他看到药盒上写着“精神障碍”之类的字眼，可是她们的眼神比那些字眼还要直白，她们进来都会微笑，让你多晒太阳，多去走走，多和别人说说话，能清晰的感受到她们的“特殊照顾”，每次看到她们，吴世明都能听到一个声音… 你是个病人，是个精神病人… 吴世明肉眼可见的消瘦，像是变了一个人，吃药也好，打点滴也罢，都好像在做无用功，他是有情绪的，只是不多，明明他可以说话，会笑，会烦躁，但他又像个空壳，有时候可以在床上躺很久很久，都以为他在睡，可他睁着眼睛。 他突然挂断了电话，走进卫生间抠自己的喉咙，想把那些药都吐出来，只要不吃药，他就不会这么辛苦。 药早就被消化了，吐出来的是为数不多的食物残渣，他漱了漱口，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穿着病号服，皱着眉，像是很痛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他心里像是有一把火，甚至能听到树枝燃烧的声音。 其实是胃里反酸，体内有些灼热，他的感官总会在这种时刻被无限放大，有时候会让他出一身汗，有时候又会让他手脚冰凉，怎么暖都没有温度。 床上的手机还在震动，他听不到，镜子里的那个人太累了，似乎还能听到蝉鸣，很吵，像是就在这个房间里，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自己的手背，不舒服得到了暂时的缓解，胶带慢慢被冲掉，留置针随着水流慢慢动了位置，渗出的血液被瞬间冲走，他拿出了留置针，前端是软的，很软，可是带来的疼痛却是真实的。 吴世明妈妈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地板上，水龙头还在流水... 困意，蝉鸣，流水声，反胃，他有些后悔，不该把药吐掉，还不如睡觉，睡觉会好受一些，有时候还会做梦，他记得所有的好梦。 妈妈关掉水龙头，把他扶到床上，问“和吴念聊了什么？” 他这才想起刚刚直接挂了电话，找到手机，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他想给吴念回一个短信，却看到吴念早就发来的信息。 “明天我会检查，不要受伤。” 她和那些护士不一样，并没有避开所谓的敏感词。 吴世明回了一个“嗯”。 却慢慢红了眼，像是被大人丢在医院里的孩子，他躺下闭上眼睛，让妈妈关灯，他该睡觉了，明天还要见吴念。 第二天，吴念吃完午饭才来，她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淇淋。 吴世明看着她笑，递给她一张湿巾，让她擦擦嘴巴。 吴念突然就想起用湿巾给她擦嘴的周礼，眉眼逐渐清晰，她很久不见他了，连个电话也没有，那天两个人的纠缠和对话就像一场简短的闹剧。 吴念回过神问“你不喜欢张阿姨吗？” 每次张阿姨进来，吴世明就会很抵触，甚至听到她的声音会生气。 “没有人会喜欢医生。” “她不是医生，她会为所有的人保守秘密。”吴念想他和张阿姨聊一聊，她希望吴世明可以把所有的事讲一讲，把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和虚伪都掏出来，她想让他喘口气。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这是她们的职业素养，需要负法律责任的。”吴念的话有些官方，惹得吴世明笑了起来。 “还没上大学就这么专业，以后要做律师吗？”他还没问过她以后想做什么。 “嗯...”她没否认。 李之雅希望她考公务员，进机关单位上班，她希望吴念安稳... 可吴念想成为一名律师，以前她眼里全是对幸福的渴望和向往，可是别人的幸福终究不是自己的，所以她想去看人性真正的险恶，想去体会他人的不幸，既然幸福这么难得，那就去碰一碰罪恶。 “会很辛苦。”吴世明希望吴念可以有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 “辛苦才是人生。”她笑了笑，把药递给他。 吴世明看着她手心里的药片，问“世界上怎么会有药这种东西呢？” “世界上怎么会有糖呢？”吴念反问。 吴世明笑出声，开始吃药。 是啊，你不能只允许好的东西存在，人生的苦痛是大于幸福的，可是当所有的不幸都消失的时候，幸福也没有了意义，就像人间，是炼狱，也是天堂。 第50章 周礼受伤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马上就要公布了，李之雅有些紧张，劝吴念暂时不要往医院跑了，在家安心等着查分数，吴念没答应，早就估过分数了，班主任也早早打过电话，她很放心。 周礼倒是没了消息，吴念从不问，王山海也只字不提，当然，这也是李之雅特意交代的。 吴世明的病情并没有得到很好地控制，但是他也不抵触治疗，定时抽血，也会接受不定时的心理检测，只要对象不是张阿姨，他都能情绪稳定的完成测试，吴念也不清楚原因，但她也不问，病人有自己的执念，她不是医生，不敢轻易去干涉，就连自己的小情绪也会藏得很好，陪着他治疗，她就会看到希望。 她想安稳，偏偏事不顺人心意，张阿姨找到吴念，告诉她，吴世明只是在逃避，也就是假装配合治疗，这样拖下去，是会延长他失控的周期，但是会加剧他的心理问题，一直绷着一根线，到最后会断的，后果可大可小，她还是希望吴世明可以正视自己的问题。 吴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以为自己在这里会有用，可是张阿姨希望她离开一段时间，吴世明终究要和病魔正面交锋，这是旁人谁也帮不了的，这一刀，总要挨的。 吴念坐在病床前面，手里还拿着刚剥好的橘子，她把每一瓣都剔的很干净，然后再递给吴世明。 吴世明看着她问“有事？” “分数要出来了。” 吴世明笑了笑说“紧张什么，你的成绩没问题。” 吴念没抬头，问“你自己可以吗？” 她不想在话里兜兜转转，吴世明很敏感，倒不如直接说明，只要他不想，她就不走。 “我等着看你的通知书。”他同意了，没什么情绪，嘴里嚼着橘子，手里把玩着橘子皮。 吴念点点头，抬眼看着他说“好久不回家了。” 吴世明把橘子皮递给吴念说“丢掉吧。” 吴念接过去，没丢，说“我喜欢橘子皮的味道，丢掉可惜了。” “苦的。” 吴念就笑，“谁会吃橘子皮啊...” 她把橘子皮带走了，没舍得丢，味道很好，闻起来心情都变好了，小时候爱吃橘子，吴世明就给她买，李之雅也给她买，她太喜欢吃了，停不下来，到最后吃得流鼻血，橘子皮越攒越多，放在枕头下面，直到干了没味道才舍得丢。 短时间不用再去医院了，李之雅还以为吴念想通了，一整天心情都很好，晚饭也做的格外丰盛。 吴念在拿起筷子的一瞬间又放下了，低着头不动，李之雅催她“快吃，做的都是你爱吃的，提前给你庆祝一下。” 吴念再抬起头来，已满脸泪水，她带着哭腔说“我也想继续陪着他，是医生不允许！” 她起身回了卧室，趴在床上哭，这么久的情绪总算是找到了出口，所有的不安和忍耐终于得到了短暂的释放。 李之雅愣了愣，王山海劝她“别急别急，念念心情不好，能理解。” 李之雅坐在凳子上愣神，能模糊听到卧室里传来的哭声，她其实能理解，吴念撑很久了，她从来不提，就算平时不疼不痒的问她几句，她的回答也很平静… 王山海说“让她哭一会吧，毕竟，那是他亲叔叔。” “我只是…只是想让她休息一下。” “你经常说她没脾气，现在这不是有小情绪了，你别想太多，等她自己缓一缓。” 吴念突然的崩溃让李之雅有些吓到了，她莫名就想到了吴世明的病，原来，是这种感觉，都说孩子的痛苦放在家长身上会翻倍，他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所以才会生病… 吴念没哭多久，她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又坐回到餐桌前开始吃饭，眼睛红红的，低着头也不说话。 李之雅给她夹菜，倒不知道如何开口。 王山海打破了安静说“现在医学发达，要相信医生。” 吴念点头说“相信的，只是觉得他难受。” “他是成年人，受得住，你安心在家等着。” 吴念小口小口得吃着饭，有意无意的看了李之雅一眼，说“刚刚是我不对…” 李之雅又给她夹了菜说“怪我了，没能及时体谅你，以后妈改正。” 王山海笑着起身往冰箱走，“没事了没事了，喝瓶啤酒庆祝一下。” “喝什么酒，你一会不是还要去医院？”说完就后悔了… 吴念突然抬头，看向王山海问“去医院做什么？” 李之雅也吓一跳，强装镇静得看着王山海。 王山海拿出一瓶啤酒，说“嗯，有个朋友住院了，一会去看一眼，我打车去就行。” 吴念低下头继续吃饭，心里却莫名想到了周礼，这半个月，周礼像是消失了… 吃完饭，李之雅在厨房刷碗，王山海回卧室去拿烟和火机，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吴念，他说“去客厅陪你妈看电视，我一会就回来。” “是周礼吗？”她问。 “说什么呢，不是，小孩子少操心。”他打马虎眼。 吴念点点头说“分数快出来了，让他记得查成绩。” 王山海边往外走边说“行，我到那儿给他说一声…” 他突然止住脚步，回头看了吴念一眼，皱了皱眉“啧”了一声。 吴念却一脸平静，说“放心，我也顾不上去看他，就当我不知道吧。” 王山海坐在出租车上还在懊恼，这周礼和吴念，没一个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心思多。 周礼之前报名了拳击比赛，大腿内侧撕裂，惨败。 被抬下来的，直接就送到了医院，王山海因此还挨了老周一拳，可是这次真和他无关，周礼满18岁了，已经可以自主报名了，他也是比赛前一周才知道的消息，报名成功了就得上台，这是规矩，没退路，周礼也是铁了心的想再去试试，他赢过一次，想得到更多。 只是对手明显比他强，技巧和体力分配都更专业，王山海站在台下指导着也没什么用，周礼更擅长远攻，可对方似乎了解他，根本没给太多机会，仅仅用了两分钟，就结束了比赛，周礼半躺在台上，甚至无法站立… 更可笑得是，周礼死活不去中心医院，除了那个医院哪儿都行，吴世明在那儿，他怕碰到吴念，嫌丢人。 王山海气得骂娘，“就该直接拉你去火葬场，你先我后，谁他妈也不用活了。” 他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 好在不是腿筋撕裂，养一个月就好了，但王山海也的确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这次就连周礼也没敢吭声，输了就算了，才坚持了两分钟，怎么说他也算王山海的得意弟子，属实有些打他的脸了，儿子让他丢人，老子直接给了他一拳，王山海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没办法，这爷俩哪个也惹不起。 王山海到了病房里，第一句话就是“吴念知道了。” 周礼皱起眉，有些烦躁，王山海看到他的表情也来了脾气“我什么都没说，她自己猜到的。” “也是，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没她心眼多。” “说我行，别扯我老婆。” 周礼躺在病床上想接话，犹豫了一下，也没再开口。 王山海笑了笑说“别想了，念念说了，没空来看你，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谓是多年的经验了，王山海直接往周礼心窝戳刀子，间接报了那一拳的仇。 周礼笑出声，他猜到了，这才是他的姑娘。 夜里，吴念和周礼都没睡好，心里莫名多了牵挂。 吴世明也一样，像是某种东西开始发酵，他刻意不去触碰，只是手却止不住得抖，医院里并不安静，门外时不时有匆忙的脚步，和他的心跳一样，杂乱的一塌糊涂。 第51章 雨夜梦醒 分数出来了，吴念在点击查询的那一瞬间还是有些紧张的，李之雅站在远处虚捂着双眼，不停得问“多少多少？出来了吗？” 王山海站在旁边，盯着吴念手里的手机看，点一下就出来了，吴念犹豫着，生生挺了四五秒，最终还是把手机交给了王山海，说“王叔，我害怕，你来。” 说完也退到了李之雅身旁，双手握成拳放在胸前，之前她是真的不紧张，但这一刻也是真的心慌，即将看到实质性的分数，在此之前的每一秒都是最折磨人得… “677！”王山海喊出来。 李之雅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抱着吴念又哭又笑。 确定了分数，接下来就开始等通知书，都可以松口气了，这几天，李之雅都没休息好，把王山海心疼坏了，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下午就接到了很多电话，付小芸的笑声第一次这么响亮，比预估的分数还多了20分，她是真心为吴念感到高兴。 楼上楼下的邻居也来家里坐了很久，客厅里的嬉笑声从没停止过，李之雅坐在沙发中间，像个功臣，吴念站在旁边也是浅浅得笑着，十年苦读，在这一刻她交上了满意的答卷，而李之雅的骄傲添上了最后一笔... 她给吴世明发去了分数，然后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是开心的，话都多了起来，还向妈妈炫耀吴念的分数，妈妈也难得的“嗯”了一声，吴念手里握着手机，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开始变好，“希望”这两个字突然就有了力量，像是一团火，由心底“滋滋啦啦”的往上燃烧，照亮了每一寸血肉。 她一直渴望的幸福，现在就在她的怀里，触手可及。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周礼的分数连专科线都没过，冯琦倒是好一些，但没什么用，他拿不出学费，也没有精力再去读大学，放弃了，专心陪着妹妹治病。 老周知道后，让冯琦来俱乐部上班，冯琦拒绝了，他在等周礼开口，比起老周，他更想跟着周礼混，老周骂他不识好歹，但还是在周礼面前提了几句，周礼的大腿正照着灯，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他被热的有些没力气，低声说“我有数。” 老周把手里的苹果咬的咔咔响，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分数也太拿不出手了，别人问起的时候，他都没办法张口，可恨的是，周礼面前他还不能唠叨，说得多了病房都不让进… 这几天分数公布，周礼心里也多少有些烦躁，吴念的分数他早早就知道了，但还是等了一天，可惜连个短信都没收到，王山海来的时候也是只字不提，周礼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又或者是李之雅刻意叮嘱过的，两个人之间突然没了任何交集，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于是，王山海就成了“受害者”，还没待一会就被周礼阴阳怪气的“送客”了。 “我特意开车过来伺候你，屁股还没暖热，就赶老子走！”王山海拿着刚吃了一半的鸡腿发牢骚。 “鸡腿就买两个，你自己还吃一个，你来了除了吃，做什么了？”老周在一旁帮腔，他本就因为周礼的成绩心气不顺，正好逮住王山海撒气。 “他上完厕所是不是老子给他提的裤子，你们能不能摸着良心说话。”是有一次给周礼提上了裤子，当然，也只有一次。 “提裤子委屈你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我说什么了！” 越说越离谱，像生父和养父在争论功劳和苦劳... 周礼听得烦，按了铃呼叫护士，把老周和王山海都赶走了。 依稀能听到两个人在走廊上还在吵，周礼这次受伤，老周还没消气，每次看到王山海都恨不得扒下一层皮。 ...... 周礼出院前一天，吴念和李之雅才来医院，毕竟王山海在中间，不来一趟说不过去，李之雅站在病房外面和老周说话，王山海没敢提老周打他的事情，所以李之雅说起话来没太多情绪，就客套了几句。 老周笑着说“你们不来，我也不会挑你们的礼，你们来了，我反而觉得见外了。” 李之雅透过玻璃往里看，说“念念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再不来，孩子心里也过意不去，之前在学校，也总是麻烦周礼。” 只要提及吴念和周礼，李之雅总是分外的客气，总把礼尚往来放在第一位，生怕欠了周礼。 老周能理解，他不为周礼开脱，却也不干涉周礼自己的事情，实实在在的做一个中立者。 病房里，王山海还在收拾周礼的睡衣和换下来的床单，吴念安静得站在门口，时不时瞟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周礼。 周礼一直盯着她看，从她进门开始，她手里还拿着一瓶水，着实一副探望病号的模样，站在远处观望一下，官方的很，甚至没打算坐一下，就只是站在门口，像是在等离开的信号。 他斜靠着沙发，左手压在扶手上，食指在上面有规律的敲，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在颤动，他的眼神一点都不收敛，即使对上她的视线，也是带着情绪，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被拉得很远，现在连说句话都没办法开口... 吴念还是那个吴念，冷情又克制，连个眼神都不给。 王山海收拾了一会，把老周和李之雅喊了进来，吴念这才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没开口，也不抬头，听着他们不痛不痒得聊天。 坐了一会，李之雅起身想走，吴念晚一点还要给学生补课，她让王山海留下，自己和吴念打车回家，吴念拿起自己的水杯，跟着李之雅往外走。 周礼依旧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老周的手串，珠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吴念在走出病房的最后一瞬间，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他手上，只一秒，人就离开了。 周礼把手串丢在了沙发上，勾着嘴角笑，那个回头像一滴水，落在了他干涸的心上。 见了一面，周礼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一些，甚至开始琢磨晚饭，老周站在病床旁边找自己的手串，边翻被子边说“你晚上自己吃饭，我有事。” 楞是找了很久，临近崩溃的边缘，周礼指了指沙发，老周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手串，他把周礼的枕头和被子丢进了卫生间，才捞起手串骂骂咧咧得离开。 周礼早就习惯了自己吃饭，就像老周习惯了应酬，这么多年，谁都没有抱怨过，这两个人，是冤家，也是“兄弟”… 晚上下起雨来，还伴有雷声，雨点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已经十二点多了，周礼还没有睡意，他站在窗户前面，手里摸索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通讯录里“吴念”的名字一动不动... 吴念早就睡熟了，热闹的雨夜，就像是未出生时，在妈妈肚子里的声音，格外安心，为数不多的安全感被无限放大，她会在困意中找到家的感觉，客厅里仿佛坐着爸爸妈妈，电视里还放着熟悉的电影... 雷声不断，吴念翻了翻身，将被子往怀里拉了拉，模糊听到手机的震动，但她醒不来，像是在做梦，八岁的吴忧站在顶楼往下看，耳边能听到周礼的声音，轻声喊她的名字，喊得却是“吴忧”，很多遍... 她回头，背后没有人，迎面吹来刺骨的风，她晃了晃身体，莫名往下坠，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反而张开了双手，越往下落吴世明的样子越清晰，他像是早早等在了下面，也张开了双臂，喊得却是“小茹”。 一抖，她就醒了，身上出了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窗外还在下雨，吴念扯起被子往自己怀里塞，雨夜，最怕的就是中途醒过来，那些错觉一瞬间就消失了，只有无尽的黑夜，以及被掏空的内心，很多年了，梦里的幸福越来越稀薄，痛苦却越来越深刻，可她依旧戒不掉，在每一个雨夜早早入睡，哪怕只为了片刻重逢... 手机上显示着周礼的一个未接来电，凌晨两点多，周礼打来了电话，不是梦。 吴念下了床打开窗户，伸出手去接雨，雨水瞬间就打湿了手，她站在窗边浅浅得笑，这雨水，真像妈妈冬天的手，凉意满满，李之茹总怕冰到她，会用袖口包住她的手再牵... 下雨天，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 第52章 通知书 周礼出院之后又开始忙自己拳馆的事情，带着老周去了一趟上海，他看上了一个教练，之前比赛的时候见过一面，想请他来给拳馆坐镇，王山海是老周的人，他挖不动，只能自己想办法，毕竟还年轻，几句话是请不动人的，就喊上老周跟到了上海，呆了一周左右，依旧没能让那位教练松口，两人没办法，只能回来，老周已经开始给周礼找新的教练，只是周礼不甘，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去。 王山海拿这事说笑，没人会愿意来一家新的拳馆做试验品，怕捡了芝麻丢西瓜，都是老油条，不会动老窝了，周礼不认，那个教练老家在这里，人这一辈子，只要有机会，都会选择归根，他这里就是机会，空白支票既然没用，那就死磕。 老周懒得劝他，请来两位教练让周礼选，见过一面之后，周礼留下了那个年龄大一些的，他不怕老油条油，拳击教学更需要经验丰富的教练，看家本领拿出来都是一流的，但他更看重有情怀的拳手，那个年轻的教练从进门就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以及询问学员的数量，过于利益化，周礼不喜欢，所以留下了那位年龄大一些的教练，那人从进门就坐在了凳子上，眼神一直落在周礼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秒说了一句“我看过你比赛，挺狠，就是没什么观赏性，还是年轻啊。” 就这一句话，周礼就在心里内定了他。 利益化放在小地方就是钱，放在大地方就是名誉，比起钱，他更需要名誉。 …… 吴念收到通知书，让李之雅看过后，就拿着它往医院赶，坐在公交车上还给吴世明发了一条短信。 “通知书收到了，我拿给你看。”... 刚到病房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她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到吴世明微微弯曲的背影，以及歪倒在地上的柜子，氧气管和药撒了一地，水和食物更是一片狼藉，吴世明妈妈站在不远处捂着嘴掉眼泪，眼神落在吴念的身上，微摇了一下头。 吴世明脚下有几滴血，吴念以为他受伤了，本能的往前凑，吴世明妈妈在喊出她名字的一瞬间，已经来不及了，吴念甚至只摸到了他的袖子，就被一股怪力推出好远，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胸口像是被猛捶了一下，瞬间爆发的力气让她疼得喘不上来气，接触地面的肘部被擦伤，火辣辣得疼，她捂着胸口咳嗽，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听到吴念的名字，吴世明的眼神变了变，他转过身，撩起衣服胡乱地擦了几下鼻子，他在流鼻血... 吴世明的妈妈趁他转身悄悄呼叫了护士，“叮咚”一声，提示音像是一个引子，吴世明仅存的理智被瞬间炸飞了，他紧握双拳，开始发抖，嘴里低吼着“又来了又来了！” 吴世明妈妈快步走到吴念面前，揪着吴念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和赶来的男安保刚好一出一进… 吴念隔着门，听到吴世明的吼叫和东西掉落的声音，她站不起来，想推开门，却被吴世明妈妈死死按住双手，说“不要看，不疼得，打一针就好了…” 她像在哄自己的儿子，双手时不时抖几下。 吴念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听着吴世明骂着肮脏的词语，从未听过的脏话一句一句传了出来，曾经体面的小叔，此刻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疯子，谩骂着全世界。 身上的疼痛慢慢缓解，心慌的感觉开始蔓延，房内的吼叫像在扯着她的喉咙，眼前是吴世明妈妈痛苦的脸... 吴念终于缓了过来，问“他怎么了？” 吴世明妈妈皱了皱眉，回答说“我只是把桌上的橘子皮丢了，很多橘子皮。” 橘子皮... 吴世明收到短信就开始剥橘子，一边剥一边等，可是妈妈走了进来，把他摆好的橘子皮当做垃圾丢进了垃圾桶，下一秒，他的情绪就不对了，把桌面上剥好的橘子也全都丢进了垃圾桶，并且踢飞了垃圾桶。 妈妈被吓一跳，走上前轻抚他的后背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为什么丢掉？” 妈妈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说“橘子皮要丢进垃圾桶...” “那不是垃圾啊。”这时候吴世明已经有些失控了，吴念马上就来了，可是橘子皮没了，他想送给吴念的“礼物”没有了。 妈妈察觉到了，向信号铃靠近，吴世明瞬间就有了反应，他拿起桌面上的水杯砸向了地面，玻璃杯“砰”的一声炸得粉碎，他指着妈妈低吼“你敢！”吼完还不解气，顺手扒倒了身旁的柜子。 吴念恰巧赶上了这一瞬间，听到声音就推开了门，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那几名安保走了出来，打针的护士扶起吴世明的妈妈说“让他睡一会，不要和他多说话。” 吴念起身推开门，捂着胸口往里进，她捡起不远处的通知书，举在吴世明眼前晃了晃，无言的握住他的手，任凭泪水疯狂得流。 吴世明的眼神有些恍惚，鼻血微干，衣摆上都是鲜红的血渍，她找了一张湿巾，小心的给他擦脸和衣服上的血，吴世明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像在说“晚安”，又像在喊“吴念”。 她没能待多久，吴世明妈妈让她走，她站在床边不松手，很小声地说“我不说话，就陪他一会。” 吴世明妈妈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多了些坦然，像是光脚踩在玻璃上，连疼痛都没感觉了。 “走吧，通知书他看到了。”她接受不了吴念，从一开始就接受不了。 吴念蹲在楼梯口哭，哭到最后开始打嗝，手都有些发麻，一位好心的过路人劝她“想开些，都是命，来还债的。” 回家的路上，吴念还在想，还债，还谁的债，为什么是他来还… 从公交车上下来，还没过马路，就被人拉住，她回头看到了周礼，没理，依旧往车流里走，被周礼扯了回去。 从吴念一下车，他就看到了，第二眼就看到了胳膊上的伤，所以拉住了她没受伤的胳膊，可是吴念像是丢了魂，看他一眼像是不认识，没有任何反应，过马路也不看车，把他吓一跳。 周礼拉起她受伤的胳膊问“怎么回事？” 这是时隔很久，再见面的第一句话。 吴念听到他的声音，才有些回神，红肿的双眼盯着他看，像在重新认识他的模样。 她好像总是这么狼狈，每次遇到周礼，都像刚丢了半条命。 周礼拦了一辆出租车，吴念不上车，他扶着车门说“去药店处理一下伤口，和我去，还是和你妈去，你选。” 在吴念面前提李之雅，百试不爽，吴念果然坐进了车里，看着不动的周礼，她识趣的往里挪了挪… 周礼看她胳膊上的伤口，问“你回家怎么交代？” “实话实说。”她不想再骗李之雅。 周礼冷笑一声“你嘴里有实话？” 吴念懒得跟他争论，扭着头往车窗外看，右手却被周礼握住，她想抽回，又听到周礼说“我也受伤了，别折腾。” 这才记起他也受伤了，怪不得他的身上会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她到底是心软了，任由他握着手。 吴念的眼神总往他的腿上瞟，只听说他伤到了腿，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想必也不是小伤，她一心只想着吴世明，倒彻底忽略了周礼，就算朋友之间，也过于无情了，她心底莫名有些内疚，于情于理，都是自己太不讲人情，之前明明都是周礼在护着她。 到了药店，就简单消了一下毒，棉签碰到的时候还是会疼，吴念微微皱着眉，之前就是这个胳膊受伤，现在又是这个，吴念怯生生得问“会留疤吗？” “没事，时间久了看不出来，但是肘部的伤口恢复的慢，你自己多注意。” 从药店走出来，周礼又拦了一辆车，吴念这次主动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还乖巧得给周礼让出了位置，周礼挑着嘴角笑，坐进去给师傅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吴念看向周礼，他不冷不热的说“我伤得重，先送我不过分吧”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出租车师傅透过后视镜多看了两眼，还以为是小情侣闹矛盾。 到了家门口，周礼付了钱下车，没关车门，让吴念下车，她不动，就是因为太了解周礼了，从他报了地址之后，她就知道周礼不会轻易放她走，吴念甚至还安慰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周礼可真没让她失望。 出租车师傅扭过头劝她“小姑娘，有矛盾就要沟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 吴念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不怪别人误会，她低声说“没矛盾，我要回家。” 周礼站在车门旁边，弯着腰哄她“我们进去聊一聊。” 出租车师傅继续帮腔“你看你男朋友都服软了，回家关起门骂一顿，就没事了。” 周礼忍着笑，朝吴念伸出手。 吴念看了一眼出租车师傅说“您该要他双倍的价钱。” “那可不行，我们公司有规定的，不能宰客！” 吴念推开周礼的手下了车，看着远去的出租车，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她试图和他沟通。 “讲！进去讲！” “我要回家！”她总是这句话。 周礼被她的警惕性气笑了，渐渐没了耐心，低声说“跟我进去，还是我扛你进去，你选。” 吴念急了“你敢！” 他敢！微微弯腰往她身前凑，吴念向后退了半步，周礼腿受伤了，她还是有顾忌的，连忙说“我自己走。” 周礼牵住她的手往家里走，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老周说话的声音，吴念瞬间就想反悔，老周在家，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她没法进去。 周礼挑了挑眉，说“都走到这儿了，再打退堂鼓，晚了吧。” 吴念压着声音说“你没说周叔在家！” “你希望他不在家？” 根本没法沟通，吴念说什么也不进去，周礼故意咳嗽了两声。 老周就探出了头“跑哪儿去了？腿刚好！” 一眼就看到了吴念，笑出声来“念念来了，快进来，快来。” 进退两难。 周礼拉着她往里走，就看到校长坐在客厅正在喝茶，吴念彻底死心了，认命的说了一声“校长好”。 校长看到了她手里的通知书，给她招了招手“快拿来我看看。” 吴念只好拿着通知书走过去，递给了校长，校长笑得眉毛都挑起来了，边看边酸周礼“你看看，这才是祖国的花朵啊。” “番茄鸡蛋里全是番茄，也能养出好苗子，服气！”他不让大伯。 “真该把你的照片和分数也贴在校门口！” “贴！挨着吴念的照片贴，我不怕丢人。”周礼拉起吴念的手腕想走。 老周看到了她胳膊上的伤，问“你这胳膊怎么回事？” 吴念尴尬的说“摔倒了。” 周礼冷笑“实话实说！” 他拿她的话点她。 不等老周说话，他拉起她往楼上走，大伯还在看吴念的通知书，甚至用手机拍了照。 周礼和吴念上楼之后，老周也拿起通知书过了过眼瘾，边看边说“别贴周礼的，我嫌丢人。” “我有病！贴他！”大伯瞪了老周一眼，觉得老周缺心眼。 第53章 男女有别 吴念跟着周礼上楼，刚进房间就看到了墙边亮着的电脑... “搬回来了？”她转过身问，并顺势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周礼关上门挡在门前“嗯”了一声，眼神落在吴念的身上。 吴念的不自在很明显，有些没话找话，她看了一眼周礼的腿，问“伤好了吗？” 周礼没回话，他把她带过来不是为了卖惨。 房间里很安静，电脑上登录的微信时不时响一下，周礼裤袋里的手机也随着震动一下，他掏出手机问“有微信吗？” 吴念点点头，只是微信里只有李之雅一个好友，她很久不登录了。 周礼走近她，朝她伸出手“手机。” 吴念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他的手上，又很快撤回了手，转瞬间瞟了周礼一眼，小声说“我不怎么用微信。” “以后会经常用的。” 加上了好友，周礼把手机还给吴念，自己走到沙发旁边坐下，点了一支烟。 吴念手里拿着手机，就这样不远不近得站着，她侧着头看墙边的电脑，满屏的游戏画面，她看不懂，看得久了还有些刺眼。 周礼安静地抽着烟，用沉默打压着吴念心里的局促，他在逼她开口，像是在等待猎物的逃跑，这样才能开始真正的狩猎。 电脑桌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黑色礼盒，吴念多看了两眼，才移开视线，看了看正在抽烟的周礼，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会在小区门口？” “去晒太阳。”他的语气不算太好，阴阳怪气的。 吴念听后又没话了，她不再自讨没趣，低着头站在原地，像在罚站。 周礼见好就收，斜靠在沙发上，说“你再不进入正题，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终究是心软了，还是推了她一把。 吴念听到这句话，咬了咬下嘴唇，就知道逃不过去，于是抬起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周礼不看她，弹了下烟灰，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听到，睡着了。”这是实话。 “之前听到的也没接。”周礼不松口，得理不饶人。 吴念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哪有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更何况旧账明明已经清算过了，周礼怕是忘了，那时他也算占了便宜的。 周礼像是能看到她心里的小九九，挑了挑眉问“不服？” 吴念不再给反应，反正自己是砧板上的肉，索性放弃挣扎，更何况对方还是周礼，没有争论的必要。 房间又一次陷入了安静，周礼笑了笑，把烟头按进烟灰缸，起身朝她走过去。 站在吴念面前，缓缓往前贴，吴念没抬头，身体却诚实的往后躲，周礼一边笑一边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问“想我没有？” 这才是他的正题，从第一眼看到就想抱了，只是吴念情绪不好，就忍下了。 “没有。”吴念像是被戏耍了一番，语调里夹杂了一点小情绪。 听到她微微生气的腔调，周礼笑出了声，环着她往自己怀里按。 吴念双手抵在他的胸前不让他再靠近，这样纠缠没有意义，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不想再给周礼半点机会，可是顾忌他的腿伤，不敢乱动，又推不开，她有些无奈得说“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周礼。” 周礼收了收脸上的笑意，看着她清冷的侧脸问“所以呢？” “男女有别”她说得不算委婉。 “抱过亲过睡过，没必要有别。” 吴念听后呼吸都急了些，脸上挂了红。 “胡说！” 周礼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被她躲开，手落在她的脖子上，渐渐收紧。 只一瞬间，吴念的手慌乱得攀上他的手腕。 周礼轻笑，问“想起来了？” 他靠近吴念的脸，手上带了力不让她躲。 “你以为，我在和你玩过家家？” 吴念看到了他眉尾的伤痕，半指长，有缝针的痕迹，她的视线开始慢慢滚动，微微冒头的胡渣，变长的头发，他的眼神一点都不温柔，满满的侵略性，直白却坦荡，她无论见多少次，都自愧不如，这一生，都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可以如此坚定的去看一个人。 周礼任她打量，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状态，出院之后他的确很累，白天在拳馆忙，晚上还要忙游戏，有时候会忙到凌晨四五点，睡三四个小时就要起床，上学的时候都没这么勤奋… 周礼双手扶住她的肩问“除了我，谁都可以？你也这么觉得？” “嗯！”吴念莫名笑了笑，复述着他的话“除了我，谁都可以”。 周礼松开她，冷笑一声坐在床尾。 “吴念，这一套说辞，在我这没用” “什么有用？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这话有用？” 周礼的眼神冷了冷，微微抬了下头。 “继续说。” “我不是你棋盘里的白子，你让我下哪儿我就得听话…” “我告诉你！吴念，我是想让你赢！也只有我，能让你赢！”他打断她的话。 “你姓周，改变不了！”她红了眼，像被逼到了悬崖边。 周礼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说“李之雅可真是给你下了一剂猛药！” 相顾无言，吴念的脸上挂了泪，她觉得，一切还来得及，周礼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与她无关的人生，她希望他能绕过面前这片沼泽。 “听好了！”周礼不想再争论这个话题，双肘支撑在膝盖上，抬着头给她解释“我喜欢你，想养着你，想和你在一起，等你大学毕业了想和你结婚，想他妈的给你一个家，我不管你怎么想，没用，老子就是要你，其他免谈！” 吴念每一个字都听清了，半个手臂都在发麻，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裹着鲜红的热血，缠绕着周围的筋骨，一半在哭喊，一半在狂欢。 年少时的血是沸腾的，可以吞噬这世间所有的苦难。 年少时的骨头也是最硬的，可以撑住这世间所有惩罚。 她低下头笑了笑，眼泪直接往下落，眼前模糊，她看不到那一颗接一颗的泪水。 像是一棵树，有阳光，有人浇灌，它在那个地方生根发芽，很多年，可是突然，有人走过来，开始刨土，要把它带回家，说要让它开花。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周礼一声叹息，一腔孤勇，却在她的泪水里散的一塌糊涂，他走过去抱住她，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周礼抱得更紧，鼻尖轻蹭她的耳朵，柔声说“别哭了，怪我”。 吴念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泪水，微微扬起脸说“我想回家”。 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几分无奈，少许祈求。 他低头审视着她的眉眼，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明明话里话外全是拒绝，可是发红的眼睛里却满是他的模样，周礼的怀里暖的像是要烧起来... 这种抗拒的纠缠莫名照亮了吴念的心意，她渴望依赖他，却又不想拖累他，她死死挡着自己的心门，不让别人窥探，也不允许自己向前迈一步，吴念在宣告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认知，她并不想开花，只想苟活一生，时而在片刻的温情中喘息，这就是她的一生，她就该如此，而她也向来如此。 悲观的情绪是一种病，久病缠身，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病态，久到懒得去看一眼光亮。 周礼把她带进卫生间，用温水打湿了毛巾，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为她理好了有些凌乱的头发，吴念往后躲了一下，被周礼勾住衣领拉了回来。 “你想要的尊重，我会给你，但至少，拒绝我的时候，看着我。” 吴念听后看着他的眼睛，点了一下头。 无数次在课本里看到“尊重”这个词语，却从没有哪一刻的理解可以比得过现在，周礼要给她尊重，比书里的解释更坦荡。 不得不说，他太了解吴念。 这让吴念觉得，自己就像他手里的一条蛇，打蛇打七寸，这场较量的结局早就注定了。 就像周礼说的，他会让她赢。 她赢了，他也就赢了。 第54章 忍耐 两个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人了，电视还在播放着电视剧，周礼走过去关掉，看了一眼吴念说“过来等着，我叫车。” 因为腿伤，周礼暂时不能骑摩托车。 吴念走过去拿起茶桌上的通知书，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手边有个毛绒绒的小靠背，她摊开手掌轻轻抚摸，滑滑的触感让她的嘴角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车还没来，老周回来了，吴念起身喊了一声“周叔。” 老周笑着点了点头说“念念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了，我回家吃。” 老周走过来坐下问周礼“你怎么不让念念留下吃饭。” “给你省钱。”他连头都没抬。 老周皱起眉“啧”了一声，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忍了回去，冲吴念摆了摆手让她坐下，说“这里不好打车，周礼的腿还不能骑车，晚上就住家里吧，还睡他屋里，明天让山海来接你。” 吴念连忙说“不了周叔，我得回家。” 老周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有些落寞，说“念念，你怎么也这么见外啊。” 吴念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看了一眼周礼，只是他正低着头看手机，像是并没有在意两个人的对话。 指望不上他，吴念只好挪开视线说“没有见外，周叔，如果见外我今天就不会来了。” 周礼听后挑了挑眉，不得不说，吴念应付长辈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这话虽然有些官方，但好在老周买账。 “我们弯弯绕绕也算是一家人了，以后这里就当自己家，随时过来住，冲我和山海的交情，等我老了，还指望念念能给叔端杯热茶喝。” 这是老周的真心话，他就周礼这一个儿子，沾王山海的光，半路捡了个姑娘。 吴念笑了笑说“好”。 听到她的这个“好”字，周礼的心都跟着颤了颤，“家人”这两个字，像是突然被拍了板，衍生出一种只属于他们之间的意义，这偌大的客厅，莫名有了温度，手机上提示车已经到了，他却舍不得了。 老周还在笑，盯着吴念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还是姑娘好啊。 门外传来一声鸣笛，吴念向外看了一眼问“是不是车来了？” 周礼没回话，起身往外走。 吴念拿起通知书也站了起来说“周叔，我先走了。” 老周也跟着起身，跟在身后送，边走边叮嘱“常来玩啊，让周礼把你的指纹录进去，方便。” 吴念回头笑了笑没接话。 周礼打开车门站在旁边，等吴念坐进车里，绕到另一边也上了车。 “我自己回去就行。”她不想麻烦他。 老周连忙搭腔“让他送你吧，不然我也不放心。” 她不好再推脱。 回去的路上有些堵，吴念一直看向窗外，手里还拿着通知书，从开始到现在，周礼始终没看一眼，他对那张纸没兴趣。 “医院…还去吗？” 吴念看向他摇了摇头说“暂时去不了，不让见。” 强制治疗期间，每见一面，都会影响到他的情绪，不如不见，就连吴世明的妈妈都要回避。 “不见也挺好。”她自言自语。 周礼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握在手里捏了捏，没抽，他盯着烟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停在小区门口，吴念拉住了准备下车的周礼“别下车了。” “我下去抽根烟。”他不听劝，结了钱还是下了车。 站在路边点了一支烟。 吴念走到他旁边，看着随风飘散的烟雾问“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还是那个问题。 周礼之前的回答是“晒太阳。” 他吐出一口白烟，看着眼前的车流回答“想你了，来碰碰运气。” 其实是从王山海嘴中听到的，吴念今天去了医院，所以他就等在小区门口。 吴念的眼神也汇入了车流，没接话。 他笑了笑，手搭上她的肩膀轻揉了一下，往前推她“走吧。” 吴念过了马路，放慢了脚步，却没回头。 周礼丢了烟，踩灭了微弱的火光，坐在台阶上垂下头，不再看她的背影，晚风微凉，夏天好像真的在慢慢褪去，接下来的秋天里，第一件事就是分离，那张通知书带走了吴念，一去就不知道是几年。 他在原地坐了半个多小时，再起身的时候路灯已经亮起，他拦了一辆出租车，闭着眼睛靠在后座，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他未睁眼，把手机丢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他知道吴念不会回头，也知道吴念不会给他发信息，明明什么都知道，心却莫名揪着，赌个万一。 可他又像是不在乎结果，索性直接避开了那个万一，他不承认自己害怕，只是宽慰自己，算了。 吴念到家之后，王山海正窝在沙发里打瞌睡，听到声音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妈呢？”她问。 “有个朋友家的女儿明天结婚，她去帮忙，应该快回来了。” 吴念把通知书放进卧室，又返回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像是有话要说。 王山海点好外卖，降低了电视的音量，看了吴念一眼，问“你小叔...怎么样？” 她两手相握，太阳穴紧绷着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怎么说，就简单得摇了摇头。 “别想太多，其实每个人都有心结，只是或大或小而已，时间久了，都会有改善的。” 吴念听着墙上的钟表“哒哒”的转动，像是自己的心跳声，扰人心绪。 “今天见到周礼了。”她不谈吴世明，主动提起了周礼。 王山海“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提及周礼，他的立场总有些尴尬。 “我挺羡慕他的。” 话语间，她的嘴角挂起浅浅的笑。 “我能一眼看到自己的明天，却看不到他的，可我就是羡慕。” 王山海第一次听吴念说起心里话，他安静地思考了一会，说“也许是因为他心里有明确的方向吧，不知者无畏嘛。”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同样的年龄，我倒是无趣很多…” 十八岁，应该像糖一样，就算掉进了盐袋子里，心还是甜的，因为它是糖啊。 所以她迎着风雨跑啊跑，以为自己终将会尝到一丝甜，可是时间久了，她发现，身上裹满了沙砾，一层又一层，什么糖！她不再奢望，自己早就变成了一颗石头。 “你们两个人的路不一样，不分对错。” “为什么不分？好的结果才是对，坏的结果就是错。”她坚持自己的观点。 王山海笑“重要吗？你看窗外的月亮，圆的才对吗？弯的就是错？无论圆还是弯，它照过来的光都是一样的，只要你能看到它的光，圆的弯的又如何呢？万事都讲究个对错，那才是真正的无趣。” “如果我不想要那束光呢？” 吴念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王山海说“王叔，你帮我挡着周礼吧，没有月亮还有太阳。” 王山海看着回屋的吴念，反应了过来，吴念不是要和他谈什么心里话，她拒绝了周礼，而自己成为了她第一道盾牌。 她不接受周礼，便不用在乎对错。 这莫名的决绝，让王山海心里一惊，上一辈的恩怨，没有将周礼吞噬，却好像锁住了吴念。 锁得住吗？他想到了吴世明… 他不敢再想！ ...... 周礼回了家，老周还没走，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还端着一小杯冒着热气的茶。 他走过去，扫了一眼，从老周腰后抽走了靠背，转身就往楼上走。 靠背被瞬间抽走，老周手里的茶洒了一身，他骂了一句脏话，把茶杯“咚”得一声砸在茶桌上。 “你想烫死老子！” 吴念抚摸靠背的样子太过温柔，像在安抚一只流浪狗或者流浪猫，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笑意，周礼想，以后家里总该养一只小猫或者小狗... 吴念的微信头像是一把雨伞，名字是一个句号，朋友圈是空白的，像是个封存很久的角落，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电脑前，左手指间夹着烟，右手握着鼠标，眼睛盯着屏幕上空白的聊天框，一句开场白而已，好像很难，说什么都有些刻意，可他忍不住，总想扯着她聊几句，哪怕是隔着屏幕。 “吴念。”最后开场白也只是一个名字。 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吴念正在卧室里换床单，窗外一片漆黑，屋里也只开了一个昏黄的台灯，她远远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继续整理床单，周礼其实是不安分的，他执拗的拽着两个人之间的那根绳，不允许松，更不允许断，这让吴念招架不住，次数多了，她觉得乱了分寸，少年的任性在为难她，她不得不搬救兵，长痛不如短痛。 睡前，她还是回复了一句。 “晚安，周礼。” 开口便是结束，她莫名变得坚定，风花雪月是一场风景，看多了只会让自己变得贪心。 人，总不能什么都想要，你想选一条合适的路，就要舍弃一些牵绊，她总觉得，还来得及… 周礼看着这四个字，深吸了一口气，他一边理解，一边翻涌着脾气，你与一个体面的人对弈，越是咄咄逼人，越会被弃局，与其被拿捏，她宁愿主动认输。 他回了一个字。 “好” 成长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忍耐。 第55章 胳膊脱臼 吴念买了很多法学的书，看不懂就背，她把每天的时间安排的很满。 王山海怕她太累，带她去老周的拳馆学女子防身术，本想让吴念可以放松一下，谁知道这小姑娘无论做什么都很拼，别人练半个小时，她练一个小时，最简单的基本动作，她也能咬着牙重复很久。 周礼从第一天就知道了，微信的小群里热闹的像是在开会，他不想知道都不行，前台的小姑娘甚至还发了一小段视频，吴念本就娇弱，几个动作下来就弯着腰休息，练到后面，直接坐在了地上，盘起的头发也有些散，她顾不上，低垂着头喘粗气… 他没在群里搭话，只是私聊了前台的女孩子，不允许她再私发别人训练的视频。 没练几天，吴念拿筷子的手开始发抖，下楼的时候，腿也酸胀的厉害，晚上躺在床上，浑身酸痛，但她还是坚持一周三节课，从不请假。 后来慢慢开始与其他学员对练，由于不会配合，原本学会的动作也变得生疏，她又延长自己的练习时间，一个人对着空气也能比划很久，教练看在眼里，打趣王山海“小姑娘这么努力，你倒是不心疼。” 王山海看着吴念的背影，有些无奈“心疼有什么用，出了家门，她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到了大学里，就要靠她自己了，受点委屈倒没什么，但不能受欺负。 周礼找教练要了吴念的课表，又用手机连接了拳馆里的监控，用自己的方式维系着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他并没有打扰她，只是定时看着她上课。 教练总拉吴念示范，防守还没学会，倒先适应了挨打，示范的多了，她反而成为了学员里进步最快的人。 休息时她也会站在拳击台下看王山海给学生上课，是不一样的感觉，实打实的拳头，多了一些暴力，成年男人的爆发力和承受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男女之间夸张的力量悬殊。 王山海闲暇之余也会教她打几拳，看似柔软的沙袋竟是那么坚硬，震得手腕都有些疼，侧踢也没想象中那么酷，王山海轻轻一挡，吴念腿上的力就被卸掉了，甚至还因为身子不稳，单膝跪在了台上，王山海一脸宠溺得笑，引得周围的人也是满脸笑意，太过娇弱的身板倒格外惹人怜惜，偏偏吴念皱着眉来了脾气，黏着王山海硬是练了会侧踢腿，直到能稳住身形才停下练习。 周礼看着监控，指间的烟都忘了点，明明住了很多年的地方，他却没了再去的理由，只因为吴念在，明明想见，却总怕会惊扰了她，吴念见缝插针的距离感让他实在是无计可施，电话里的寥寥数语，微信里的简洁回复，分寸拿捏的相当好，她甚至不介意在李之雅面前接电话，一字一句都很得体，像真的只是个不疼不痒的朋友。 课程上到一半，吴念在和学员练习背摔时胳膊脱臼了，很突然，她只听到了“哒”的一声，肘关节就传来一阵剧痛，她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胳膊，教练连忙走过来查看，大概断定是肘关节脱位了... 王山海还正在上课，就接到了周礼的电话。 “吴念受伤了。” 王山海没反应过来，还站在拳击台上左顾右看。 “受什么伤，念念正在上课呢。” 话音刚落，就看到吴念被教练扶出来，他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挂，跳下台小跑过去，问“怎么了？” “肘关节估计脱位了，你先带她去医院拍个片子看一下，我随后就来。”她回去找其他教练暂时代一下课。 王山海把手机放进口袋，直接抱起吴念就往外走。 吴念看他走得急，开口说“王叔，你慢点，我没事。” 小时候胳膊也脱臼过几次，只记得被一位中医爷爷摸了摸胳膊就好了，她现在反而比王山海镇定很多。 去医院的路上，王山海想给李之雅打电话，吴念劝他“从医院出来了再说...” 王山海看了她一眼，连忙点着头说“对对对，这样可以少挨点骂。” 拍了片，两个人站在医院走廊里等结果，拳馆的教练也赶了过来，还没说几句话，王山海的手机又响了，周礼打来的。 王山海这才想起，还有周礼… “中心医院？”周礼直接问地址。 王山海看了看吴念，转过身往远处走了走。 “你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她受伤了？” 周礼皱了皱眉说“见了面给你解释。” “等结果呢，你别来了，来了也是添乱。”他不让周礼过来，吴念之前和他的谈话他还记得。 “我给李姨打电话，你等着挨骂。” 王山海和吴念在车上的谈话他听到了，那时电话还没挂。 王山海咬着牙骂“给老子消停点，我自己会解释。” “我去了，你老婆可以找我茬，你少挨几句。”这是实话，李之雅还是提防周礼的。 “三楼。” 周礼来的时候结果刚好出来，肘关节需要复位，因为不是很严重，不用打麻醉。 教练去交费，王山海站在旁边安慰吴念“别怕，一下就好，比打针疼一点点。” 他好像比吴念还紧张。 吴念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记忆里是不怎么疼的，忍一下就好。 医生让王山海按住吴念，他刚想上手，周礼不知何时进来了，推开他站在了吴念的身侧，王山海还是有些心虚的，没敢与吴念对视，往后退了两步。 医生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微微抬起吴念的胳膊，疼痛拉回她的注意力，她的另一只手不安得抓住了桌子角… “抵住她，别让她乱动。” 周礼握住她的手，又按住她的肩膀，说“来。” 吴念感受到他的力，开始心慌，肩上的手在轻抚她的脖子，她已经顾不上男女有别，握着周礼的手紧了紧，甚至屏住了呼吸。 即便咬紧了牙关，复位的一瞬间，她还是哼出了声，比打针疼太多了… 医生眼皮都没抬，说“好了，去找护士做个固定，三四天后摘了就行。” 吴念抓着周礼的手站了起来，转过身看了王山海一眼，这次王山海识相得扶住了吴念，周礼安静得跟在身后。 从医院出来，吴念和周礼坐在后排，王山海开着车也不说话，他在想回家之后怎么交代，好在拉了周礼，能稍微转移一下火力。 周礼则一直看着吴念吊起的胳膊，心里莫名一股火气，受伤像是家常便饭，明明好端端的一个人，却没半分在意，疼就受着，累就扛着，苦就熬着，什么都无所谓，眼里全是麻木和顺从，就连旁人伸出的手，对她来讲都是一种负担，她在无声的警告着自己周围的一切，离她远一点，别打扰她消亡！ 吴念明显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干涩的嘴唇舔了一下接一下，车里坐着三个人，却硬生生沉默了一路，谁也没讲一句话。 李之雅正在家里整理秋装，看到进门的吴念被吓了一跳。 “这…怎么回事？” 王山海没敢接话，说要去厕所就钻进了卫生间。 周礼坐在沙发上说“刚从医院回来，她上课的时候胳膊脱臼了。” “我就说没必要学，非不听，这下好了，满意了吧。”明明在埋怨王山海，眼神却在指责周礼。 吴念也乖乖坐在沙发上，浅笑着说“没事，也不疼，休息几天就好了。” “反正她都习惯了。”周礼火上浇油。 李之雅皱了皱眉，看着吴念的胳膊不敢碰，显然也有了脾气。 “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折腾个没完。” 一句话点了三个人，她不解气，走到卫生间门口喊“王山海，你掉马桶里了，外面的厕所收费？你都攒回家！” 卫生间传来一阵冲水声，他打开门，没敢抬眼，低着头坐在了周礼旁边，顺带踩了周礼一脚。 李之雅看着沙发上的三个人，本能的双手叉腰，明明一肚子气，却无言。 吴念做为最直接的当事人，顶着压力宽慰李之雅“妈，我没事，医生说了，两三天就能活动了，这是意外。” 王山海也赶紧解释“就是，胳膊脱臼是常事，有的学生自己都能复位。” 拳馆里受伤是常事，有些教练都快成跌打损伤的专科医生了。 李之雅不听这些说辞，依旧不同意吴念继续上课。 周礼突然笑了笑说“就吴念这样的软柿子，不学点什么，以后遇到事了，你指望谁去帮她！” 话不太好听，但李之雅却没再说话。 女人心软，她不得不承认。 十句好话不如一句实话，周礼和王山海的考虑是对的，吴念终究是个女孩子，学防身技能利大于弊，她无法反驳。 王山海偷偷松了一口气，这一关，过了。 周礼顺理成章的留下吃晚饭，吴念坐在李之雅旁边，全程被喂饭，几次拒绝也没什么用，李之雅虽然妥协了，但还没完全消气，边喂饭边唠叨，一顿饭下来，一桌四口人，谁都没吃好。 吃完饭，周礼去厨房帮忙，刚想伸手被李之雅拦住了“别沾水了，我顺手就收拾了。” “李姨，你真把我当外人。” 她没抬头，也没应声，道理她都懂，但松口让吴念去吃苦，总归是不容易的。 周礼还是拿起了水池里的碗，边洗边问“和王哥吵架，你会害怕吗？哪怕只有一瞬间…” “为什么怕？！”她脱口而出。 “吴念也许会怕，但当她习惯了正面冲突，并学习一些最基本的防身技能，她就一定不会怕。”他理解并支持吴念去学防身术，那些看似花架子的动作，却会成为一个女孩子的底气。 就这一句话，李之雅就完全接受了，她明白周礼的意思，男女之间的气场是不一样的，女人不该在争吵中因为力量悬殊而感到恐惧，平等的争吵也是一种尊重，而他们只是希望吴念能自己握住这份尊重。 她看着收拾碗筷的周礼莫名心慌，他一点都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比王山海的心思更细腻，比她自己更理智，简单的“喜欢”二字，却让他像是吴念的上帝，给她需要的一切，毫无怨言，不谈索取，他只希望她的人生过得好，甚至接受她的以后没有他自己。 “走了，李姨。”收拾完，周礼准备回家。 吴念从吃完饭就回房间了，连李之雅都察觉到她的刻意避嫌。 王山海看了一眼吴念的房间，没说话，起身送周礼下楼，两个人站在楼下各自点了一支烟。 “你怎么知道念念受伤了？” “那里可是我的场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周礼笑。 王山海知道拳击馆里年轻的孩子有小群，猜了个大概，以为是谁在群里说的。 “念念那天和我说…”他犹豫了一下。 “我知道她的意思，你按她的意思做就行，我自己有数。”周礼没打算听他接下来的话。 “你有个屁数，别那么轴，她也累。” “有感觉才会累。” 王山海没再说话，周礼看得比他透，没法劝，吴念让他拦，他反正没答应，想到这他笑了下说“吴念以后跟了你，我反而挺放心的。” 两个人站在树下抽完了一根烟，周礼临走前说“在吴念面前别帮我，她聪明，别惊了她。” “放心，我不会帮你的！”王山海丢掉烟，笑得很没良心。 第56章 夜不归宿 吴念的胳膊养了一个多星期，李之雅给她炖了一周的骨头汤，导致她和王山海现在只吃素菜… 防身术的课程她暂时只能旁观，每节课都坐在角落里默默看着，时不时小动作模拟一下，有些乏味但好在她有耐心。 很久没有吴世明的消息了，给张阿姨打电话也问不出什么，更不让探望，吴念不放心，还是偷偷去医院看了一眼。 只是上了七楼，却没有找到他，张阿姨正在接待其他病人，她只能站在门外等。 等了很久，久到吴念以为张阿姨不想见她。 “进来说。” “我小叔不在病房。” 张阿姨洗了洗手，坐在了电脑前，说“他的精神状态很糟糕。” 吴念在等待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一脸平静“他在哪儿？” “之前他伤了一名医生，夺了护士的针，伤到了脖子，好在没扎伤动脉…”她迟迟不说人在哪里。 “他在哪儿？” “转院了，那里有更专业的医生和护理…” “总得让我见一面吧…”平静拭去，她红了眼，弱弱的语气，满是哀求。 吴世明知道她总会来的，没执意瞒着，转院之前，他主动找了张阿姨留了话… “别吓到她，尽量说的委婉一点…”他笑着讲出来。 吴念一路都很镇定，她对于吴世明的病情还是抱有一丝幻想… 手续不算复杂，只是等的时间有些久… 病房里有两张床，很干净，一点都不像是医院的床，只是吴念盯着床边挂着的四根绳子看了很久，专业来讲是白色的约束带，带着金属孔，比吴世明用来绑她的绳子还要粗，有风吹进来，那绳子晃了晃，金属扣闪着有些刺眼的暗光… “念念…”吴世明的声音，轻微嘶哑。 他瘦了，很瘦，穿着胖胖的病号服，自己推着吊瓶支架，慢悠悠的走到床边坐下，像是有些累，他扶起枕头，斜靠在床上。 吴念没动，只是眨巴着眼睛。 “别怕，我打过针了…”他以为她在害怕。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伤口，又低头看他正在输液的手背，泪水就在低头的一瞬间掉出来，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吴世明略微沉重的呼吸。 他轻笑，抬眼看着身前的小姑娘，许久未见，她的头发长了，好像长胖了一点点… 他拉住她的衣服往前扯了扯，吴念往前走了一步，腿贴上他的腿，能感受到他腿上的骨头。 “我在等你…”吴念比他想象中来得早了一些。 吴念抬起头，用衣袖擦了一下双眼，埋怨他“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个十足的可怜鬼。 “别恨我！”他眼神扫到窗外，阳光很好，让他想多说说话。 “你该恨我，也该记着我，我的确伤了你，可我也养了你，能扯平吗？” 吴念总看不透他，她可以理解他内心的痛苦，可是她不接受这份痛苦与她有关… “你们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负担，养我…很难吗？”她愣了两三秒，又问“我哪儿做错了？小叔？我可以是一只宠物猫也可以是一只宠物狗，我甚至可以是鱼缸里的一条金鱼，但我就是不能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怪我？我活着，才是你们所有人的痛苦根源？是吗？” 吴世明第一次听她说这些话，但他没什么反应，这个病在慢慢消耗他的一切，大脑的思考被延迟，像是忘掉了很多事情，他努力让自己回神，可是身体早已习惯了这种放空状态，他现在能做的太少了。 吴念的话他一字一句都听到了，可是瞬间又忘了很多，只记得什么“猫啊狗啊”，还有“活生生的人”，他抓住了吴念的手，说“算了”。 他喘了几口气，又说了一句“算了吧。” 护士走进来，说是时间到了，吴念从床边慢慢滑下去，蹲在吴世明面前，反握住他的手说“听好了，我们之间还有账没算清，我等着你，我们慢慢算。” 吴世明的视线随着她往下落，看到她泛红的眼尾，他莫名心疼，用手背擦掉了她侧脸的泪，问“你还来吗？” “来。” 吴世明在她走出房间的一瞬间就躺下休息了，他很累，总是很困，睡着了也能睡得很好，甚至从不做梦，除了晚上，他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带着铁架子的窗户缝里会有新鲜的空气，会渗进雨水，他只能伸出几根手指，摸一摸发锈的铁，捡几颗小石子，运气好的话，可以拿到一根烟屁股，他会放在鼻尖闻很久… 吴念坐在大厅坐了很久，一直待到天黑，王山海和李之雅一直在打电话，她不想接，平躺在大厅的长椅上慢慢呼吸，脑海里除了床边的四根绳子，还有刚刚路过看到的铁窗铁栏杆，甚至铁的隔断网，“叮叮当当”的锁还有护士手里“哗哗啦啦”的一长串钥匙… 这里不是医院，像是监狱！ 手机屏幕亮起，这次是周礼打来的电话，一直响一直响，断了之后就是微信的信息，她关了机，想睡在这里，离吴世明近一些。 凌晨一点，吴念被人从长椅上拉起，她睁开眼睛，味道比视线快，浓浓的烟味瞬间飘了过来，再入眼，便是周礼皱着眉头的样子，冰冷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怒气，揪着她领口的手在微微发抖… “回家。”声音不大，更像在哄她。 吴念的胳膊还没好，他不敢碰她，怕她挣扎。 她从长椅上站起来，往里看了一眼才往外走，夜里的凉风从衣袖里钻进来，她缩了缩肩膀，漆黑的夜，刺耳的蝉鸣声，她分不清是真的还是自己脑海里的假象，就觉得很吵。 回去的路上周礼给王山海回了电话，老周也在王山海家里，听到人找到了才松一口气，李之雅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不着急，周礼却挂了电话… 吴念坐在副驾驶看向车窗外，她第一次看凌晨的夜，桥上的灯可真亮，手指放在按钮上，她悄悄看了一眼周礼，窗却自己开了。 风在一瞬间闯进来，桥下就是湖，这里的风更凉，她想往外探，却被安全带束缚住，只好伸出胳膊，逆着风，感受这夜里的凉。 等红绿灯的时候，周礼关上了车窗，吴念闭上眼睛，却没了困意，她这会被风吹的凉透了，想喝一杯发烫的咖啡… 周礼没送她回家，意料之中，他绕过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弯下腰解她身上的安全带，周礼离她很近，发红的耳朵就在她的眼前，一声脆响，暗扣弹开，吴念抖了一下，空间有限，她不敢乱动，眼神却毫无顾忌的盯着他的侧脸，今晚的夜不归宿她没想过结果，更没想到周礼会找过来。 “下车。” 他站在车门边，等着她。 吴念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从车上下来，离他远远的。 “没人教你，女孩子晚上十点前要回家？” 车门“咚”的一声关上，闷响震醒了两个人隐忍的脾气。 “没人教！”她其实想说更难听的话，但总归是没那么大的胆子。 他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扶在她的腰间缓缓用力。 “晚上不要乱跑，手机更不能关机，记住了？” “关你什么事！”她推开他的手，还是被逼出了一句狠话，周礼弄疼她了，丝毫不讲道理。 周礼清冷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初见时的模样早已散的太远了，现在的吴念，只有倔强和执拗，尤其是在他的面前，她的抗拒会更厉害。 “你真该庆幸，胳膊还没好！” 吴念自然是听得懂，她最会看人脸色，没再接话，但心里不服。 院里昏暗的灯映出两个人纠缠的影子。 “上楼睡觉。” 吴念听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开机，她宁愿让王山海过来接她，宁愿回家挨数落。 周礼没让她如愿，拿走了她的手机，揪住她没伤的胳膊往里走。 “放开我！”吴念不从。 周礼为数不多的耐心最终还是被消耗完了，他抱起吴念往里走。 “省点力气，一会再喊。”也不知道是为了吓她还是为了解气，这话脱口而出。 吴念听后，果然没再乱动，上楼的时候，搭在他肩上的手还紧了紧。 周礼踢上门，把她丢在了床上，有了前车之鉴，她很机灵的从床上滑了下来，站在了沙发旁边，一脸警惕得看着周礼。 周礼把手表摘下来，丢在了电脑前，回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 吴念松了一口气，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烟，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盯着周礼床上的靠枕看，她记得它应该在楼下沙发上。 抽完一根烟，她依旧站在阳台上，远处是密密麻麻的树，树后是高楼，有着星星点点的光，凌晨两点多，还有很多人没睡… 门被打开，她没回头，只是转了一下手里的火机。 周礼从背后抱住她，轻声哄她“我给你煮了面，尝尝。” 没人能拒绝凌晨两点的清汤面，她边吃边喝水，丝毫不在意坐在旁边的人，面汤溅到眼里，她还没来得及揉，一张纸就敷了上来，周礼像极了一个合格的保姆，她继续吃，直到吃完，才说了句“谢谢。” 第二支烟她在卫生间抽的，连里面的灯都没开，黑暗里只有明暗交替的火光，她吃的很饱，甚至断了思路，困意越来越浓，她简单漱了漱口，从卫生间走出来。 周礼正坐在电脑前打字，不知道在忙什么，她没说话，想往外走，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被周礼拦住，他的嘴边还咬着烟，半眯着眼看她。 “我不走，睡在隔壁。”她困了。 周礼指了指她身后的床说“睡这里，我睡隔壁。” 没得商量，她知道周礼的脾气。 太困了，她钻进被子里，睡得很快，睡前还能听到周礼打字的声音… 床头柜上的夜灯被关上，周礼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吴念，为她散开了头发，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屋里还开着空调，吴念微微蜷缩着双腿，除了身下有些温热，其他地方都保留着床单原本的凉意。 他轻手抱住她，就抱一下… 热源贴上来，吴念往他怀里钻，侧脸拱了拱他的脖子，微凉的鼻尖蹭到他的喉结，他往后躲了一下，呼吸急了急，吴念又贴上来，带着黏黏糊糊的轻哼，周礼只觉得一身热血全往身下涌，他咬着牙往后退，把一个枕头塞进吴念的怀里，关上了空调，逃走了，没敢再多看一眼。 他并不怕吴念的抗拒，像面对飓风，没有狼会怕风，但他扛不住吴念的顺从，再多呆一秒，他都忍不了。 第57章 执念 吴念一直睡到第二天十点多，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理了理散开的头发，半支着身子左看右看，反应过来这是周礼的房间也没惊慌，趴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她都习惯了，有些破罐子破摔... 洗手间依旧放好了新的牙刷，牙膏被挤好了，她暗暗苦恼，以后就连叛逆都要考虑后果，她不怕王山海和李之雅，却莫名觉得周礼可怕。 从楼上走下去，就看到王山海和老周坐在沙发上聊天，她光着脚走过去，才看到躺在沙发里还在睡的周礼。 “怎么不穿鞋，地上凉。”老周边说边拧周礼胳膊上的肉。 周礼皱着眉起身，也还没睡醒，晃着身子去给她拿拖鞋，早上六点多王山海和老周就来了，把他从床上捞起来“审问”，还不让回去睡，他只好睡在沙发上。 吴念穿上拖鞋坐在王山海旁边问“回家吗？” 这不是问题，是陈述句，她该回家了。 老周摆摆手“念念，不着急，吃了午饭再走，你上次答应叔的。” 她不记得上次答应了什么，但又没法拒绝，毕竟王山海都还没说话。 周礼坐在沙发上弯着腰缓神，昨夜几乎一宿没睡，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又被揪了起来，他现在只想回去睡到天黑。 老周看了看周礼问“中午吃什么？” 他单手扶住额头揉了揉，头痛得厉害，他老子还在问他中午吃什么！ 王山海接话说“一会我老婆过来，让她做？” “也行。”老周笑着点头。 王山海冷笑一声，他只是客气一下... 周礼从沙发上站起来，上楼去洗漱。 王山海问吴念“你手机怎么还没开机？” 这才想起手机还在周礼那里，她起身也跟着上楼。 周礼正在卫生间刷牙，看到她进来问“怎么不敲门？” 吴念愣了下，退了出去敲了下门... 周礼咬着牙刷轻笑，没应声。 她推门走进来，站在他面前问“我的手机在哪里？” 周礼低头看了一眼裤子口袋，说“自己拿。”声音有些哑，还咳嗽了两声。 她没去拿手机，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脸色不对，额头微微发烫，她问“你发烧了？” 周礼看着她不说话，她又用手背贴在他的脖子上，这次确定了“就是发烧了。” 她的手微凉，被他握住按在脖子上，带着嘶哑的声调说“是啊，昨晚找了你大半夜。” 毕竟周礼也算是李之雅的“头号嫌疑人”，找不到吴念的第一时间，周礼就接到了电话，他和王山海一起去的中心医院，找了一圈也没见人，他之前见过吴世明的心理医生，留了一个心眼，拍了她的工作证，最后找到她才得知吴世明转院了，只是因为保护病人隐私，没办法得到地址，王山海软话硬话都说了，没用，最后还是周礼挨着医院找，找到第四家才找到... “没吃饭能不能吃退烧药？”她抽回自己的手问。 “没事，是药三分毒。”他很少吃药。 吴念也没再提手机，转身下了楼，走到沙发旁边喊老周“周叔，周礼说他发烧了。” “我知道，他洗个澡睡一觉就好了。”老周说完给王山海倒了一杯茶。 养儿子就这样，没闺女金贵。 吴念发烧的时候，王山海和李之雅能惦记好几天，又是喂药，又是熬红糖水… 她抿了抿嘴，把原因又归结到了老周没有老婆！ 午饭还是李之雅做的，吴念站在旁边帮忙，几个人谁也不提昨晚她夜不归宿的事，想来周礼说了个大概，没法再提，这次周礼又成了“替罪羊”，承受了所有人的质问和指责，连带着老周，在李之雅家里也被阴阳怪气的“训”了几句。 周礼没什么胃口，吃的很少，一桌人都知道他发烧了，却没一个人问一句，吴念越发觉得周礼可怜，眼神总似有似无的瞥他一眼。 李之雅全看在眼里，一顿饭也没吃好，反而老周和王山海吃得很香，边吃边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老周拿着筷子边说边敲桌子，李之雅几次想开口都忍下了，周礼看不下去，低声说“吃饭敲桌子穷三代！” “呸呸呸，你咒老子！”老周皱着眉骂回去。 李之雅顺势站了起来，收了吴念和自己的碗筷说“我和念念先回家了，你们再聊会。” 王山海连忙也站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碗筷，连带着自己的，往厨房走“不聊了，吃饱了。” 周礼从口袋掏出吴念的手机递过去说“走吧。” 吴念接过手机，跟在李之雅身后出去了。 王山海开着车走后，老周又吃了几口，边吃边说“周礼，一会你收拾。” 周礼不说话，只是皱着眉看着他。 “看什么！昨天晚上念念她妈念叨我一晚上，我说什么了！你自己不争气也怪我？” 周礼昨晚挂了电话，李之雅就开始生气，话里话外都是吴念欠周家的！ 老周一句话不敢多说，他也本以为周礼找到人会送回来，谁知道他直接带自己家去了。 “我才是冤大头！上辈子我指定是欠你的。”老周丢下筷子上楼了，他不想收拾饭桌。 周礼更没心情收拾，也上楼补觉去了。 一觉睡到天黑，饭桌还是老周收拾的，叫骂声比电视的声音还大，只是周礼早就睡熟了，听不到。 隔天，老周接到了一个电话，周礼看上的那个教练同意了，唯一的要求就是比赛不跟队，他只负责指导，不负责输赢，老周替周礼应下了。 他特意跑到周礼面前邀功“我给你请这定海神针够有排面吧。” 周礼正在看拳赛，没理他。 “你猜，他为什么不在乎输赢？”老周挡住了他的视线。 周礼这才抬头，盯着老周看了几秒说“没必要为了几场比赛砸了招牌。” 老周听后就笑，和他想得一样。 有的人，越到后面，名声越重要，结果与他无关，他就永远不会输。 晚上老周喊王山海出来喝酒，顺便拉周礼做司机。 “今天怎么这么答应的这么爽快。”老周调侃王山海，从结婚后，搭伙喝酒都变得少之又少。 “这两天念念腿不舒服，娘俩去蒸桑拿了，晚上不回来。” 周礼坐在一旁不吭声，打开手机看了看最近的天气预报。 “什么时候拿的驾照？”王山海又问周礼。 老周听后就笑，边笑边说“腿伤之前，都没来得及嘚瑟。” 酒吧里的音乐震的耳朵疼，王山海找经理开了一个包间，好像是有话要讲。 周礼坐在沙发上抽烟，也不搭话，透过玻璃看楼下纠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觉得无趣。 “你怎么知道吴世明在哪个医院？”王山海喝了几杯，往他身边挪了挪。 “不知道，挨家找的。” “那么多医院！”王山海有点不相信。 周礼丢掉烟头，弹了弹身上的烟灰说“精神病专科医院没几家。”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就算吴念不在，这个话题也有些敏感，谁都没再提。 “念念昨天有没有说什么？” 周礼笑了笑，以为是李之雅让他来探口风。 “没说什么，吃饱就睡了。” 王山海吐了一口烟，看着周礼说“你注意点分寸，吴念是个女孩子，睡你房间里不合适。” 一旁的老周搭话“周礼睡在隔壁”。 “别和我打马虎眼，少拿卫生间说事，楼下房间里也不是没有。” 周礼这才开口，说了一句“那是客房。” 王山海听后直接气笑了，看着旁边这两个人，咬了咬后槽牙说“我老婆说得没错，你们两个还真是穿一条裤子。” “你快闭嘴吧，李之雅昨天晚上生气的时候，你连个屁都不敢放。”老周昨夜在他们家连烟都没敢抽。 斗嘴还没开始，包间的门就被推开，几个熟悉的朋友拿着酒走了进来，周礼往一边挪了挪，给他们腾出位置，一个清秀的小姑娘坐在了周礼的侧手边，有发丝落在了他的肩上，他抬手弹开，正好对上她笑意满满的双眼，那笑过于肆意，他想到吴念，又想到那夜她醉酒之后的笑，多了些诱惑和暧昧，他勾唇移开了视线，起身出了包间。 谁知那姑娘跟了出来，一双桃花眼晃在他面前。 “你是周礼？”她知道他。 “我叫何七，何盛的女儿，按年龄来说，你该喊我姐姐。”她比周礼大一岁。 何盛是特警，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他其实很少和老周来往，甚至家人都在国外，只是前几年因为受伤提前退休了，家里人也都慢慢回国了，周礼没见过何七，今天算是第一面。 老周和何盛都是警校毕业的，只是老周更爱钱，自己开了俱乐部，两个人无论多少年不见，情义从未削减，说起来军人之间的兄弟情甚至浓过了血缘。 周礼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何七是在国外长大的孩子，性格开放了些，少了女孩子原本的羞涩和矜持，她打开微信码说“我们加个好友吧，我爸总不让我出来玩，下次我带上你，她就放心了。” 周礼没加好友，只是把自己手机号存进了通讯录里，算是交待。 何七笑着点头说“也行。”小姑娘一点都不扭捏，从小挎包里拿出镜子照了照，纤细的手指理了理额头前的刘海，她站得不算很近，但周礼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的果酒味。 何盛没待多久，聊了一会就出来了，微醺的眼神瞥向周礼，不知是玩笑话还是醉话“小子，赚够了钱来找我提亲，我没意见！” 周礼掏出一根烟递过去，何盛接住放在嘴边，周礼又拿起火机打着火把烟点燃，回了一句“不好意思叔，有主了。” 何盛大笑，单手扶着周礼的肩膀说“那可惜了，你还挺对我脾气。” 周礼没再说话，只是抿着嘴浅笑了一下。 站在旁边的何七也笑“爸，你也太容易妥协了，不打算多劝劝？” 何盛收回手，松了松腰带说“强扭的瓜不甜。”说完用胳膊抵了一下周礼，仿佛这句话也是说给他听。 待他们走后周礼才回包间，里面的两个人搂在一起正在畅谈晚年，王山海的手机放在酒桌上，周礼顺势拿到了一边，打开了微信，置顶就是“老婆”，点开就是一张图片，李之雅和吴念坐在竹排上吃茶叶蛋，周礼把图片发给了自己，又删除了记录，才放回手机。 吴念的脸红彤彤的，眼睛格外亮，脖子和额头上都是汗，胸前的睡衣已经湿了，想来里面真的很热，他放大图片想看仔细些，肩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凸起的锁骨上依稀能看到汗珠，他轻撵指腹，像是在回忆某种触感… 凌晨三点，周礼才把王山海送回家，老周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他推开吴念的房间门，打开了灯，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强扭的瓜不甜，他知道，可无数次梦里，那人分明就是他的，那滋味分明也是甜的，旁人只道是执念，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见一次的占有欲早已侵蚀了他的理智，不单单是情爱，还有每一寸血肉，他都做不到拱手让人！ 第58章 自杀 吴念隔天刚走进房间就看到书桌上有个黑色的礼盒，她没打开，只是把盒子放进了下面的抽屉里，就像自己没来由的各种情绪，能藏就藏起来。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补课已经停了，白天多了些自由时间，除了吃饭，吴念几乎都呆在房间里，背背书听听歌，实在无聊就睡觉，白天睡觉晚上失眠，夜里很安静，她听着歌能出神好久，有时来了情绪也会偷偷下楼出去走走，躲在拐角处抽一根烟，在风里站一会再回家。 周礼是在一场雨夜接到了吴世明的电话，像是医院的座机，就一句话“过来聊聊”。 他在夜里十二点多开车出了门，到了医院前台，护士说晚上禁止探视，最早要等到早上八点。 吴世明故意的。 他也没回去，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等，时而传来的叫喊声混合着外面的雨声，让他完全没有困意，吴念那晚就是躺在这里睡，不间断得敲击声，笑声…她竟然能睡着。 早上八点，迷糊中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吴世明，他瘦了很多，穿着病号服，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很平静，不知道这样站着看他多久了。 登记之后他跟在护士后面进入病房，吴世明一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护士与他对话时，他会露出微笑，点着头让她放心，他说“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那护士没什么表情，晃着手里的钥匙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个人，吴世明让周礼坐，又问“有烟吗？” “没有。”登记后，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暂时被放在前台，拿不进来。 “好久不见。”吴世明坐在床边打了一个哈欠。 周礼没说话，他来见面不是为了叙旧，如果不是因为吴念，他并不在乎吴世明的死活。 像是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冷漠，吴世明一边笑一边把玩床边垂落的约束带。 “我妈总说我命不好，说实话，以前没感觉，直到最近我发现，她说得没错，我就是命不好，小的时候他们忙生意，我像是自己把自己养大了，后来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遇到了吴忧的妈妈，以为自己终于有家了，谁知道运气不好，又错了一步，这一步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错在哪儿了，她成了我嫂子，就算一辈子这样，我其实也没什么，总会熬过去的，人嘛，哪有什么是真的放不下的，可她死了，你懂吗？死了！把我唯一的退路一起带走了，我没法亲眼看着她入土，可我还是想送她最后一程，没办法，我胆子小，遗憾的事一件接一件，总会在梦里想把我撕碎。”他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约束带缠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 周礼坐在门边的沙发上，浓烈的消毒水味让他有些头疼，这里的叫喊声好像从未停止过，可吴世明像是听不到，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那时，院里的孩子指着她说她命硬，她不哭不闹，像个哑巴，大人之间的蝇营狗苟，最后毁得却是她的名声，我没打算可怜她，可她总喊我小叔，总让我抱，还会偷偷喊我爸爸，我他妈对她到底哪儿好了，她喊我爸爸，我就教她抽烟，灌她喝酒，看她受伤我反而觉得痛快，我把自己骨子里的卑劣都给她了，真的，有好多次，我差点忍不住，她仰着头看我，眼里全是原谅和安慰，她不恨我，这个世界上，我唯独伤了她，可也唯独她，她可怜我，像她妈妈那样，太奇怪了。” 吴世明现在说得是他回忆里的吴忧，脸上多了一丝宠溺和痛苦。 “周礼，我们都是同一种人，自私无情，冷漠病态，我运气不好，没能找到自己的解药，倒想帮你一把，让你做一回烟火之人。”他的讲述像是结束了，视线也终于落在了周礼的身上。 “你的情意就这么让你抬不起头？”周礼本没打算和他搭话，可刚刚吴世明的一句“烟火之人”让他抬了抬眼，他以为这世上没人能懂他想要什么。 “你以为，谁都可以做到成全？”周礼浅浅笑了下，又像是苦笑，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倒有些自嘲，最起码，他自己都做不到。 吴世明听后安静了一会，手中的约束带莫名就松开了，端端正正坐在床边沉默。 直到护士走进来，时间到了，周礼该离开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吴世明的床边扯了扯被子角，然后就离开了。 吴世明还在垂着头出神，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周礼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的人生才刚刚讲了一半，就被周礼两句话打乱了，就像吴念这个人，他养了很多年，却依旧被周礼很轻易就领走了，可这次，他并没有觉得痛苦，反而得到了某种解脱，也许是因为周礼藏在被子下的一根烟和一根火柴，他开始笑，从床边站起来，半挽着胳膊，嘴里哼着“婚礼进行曲”，边挪步边向右看，走到窗前，又向右看了一眼，左手放在右胳膊上虚捞了一下往前递，他笑着说“交给你了。” 你看，一个人的一生，就几句话而已。 当晚凌晨三点半，王山海接到了老周的电话。 吴世明自杀了，周礼被带走了… 王山海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李之雅也被吓醒了。 第一次觉得夜这么安静，李之雅的双手开始发抖，两个人呆坐在床上，还是王山海先缓过来，穿上衣服叮嘱她“先别告诉念念，先瞒着，我去警局一趟，你在家看着她，别慌，她如果醒了，你就说老周喝醉了，我去接他。” 交代完，他还是不放心，抓住李之雅的双肩晃了晃“别慌！瞒住念念，等我回来再说” 周礼是最后一个探视的人，真正成了“第一嫌疑人”，他被审问完之后就被暂时关了起来，老周找了何盛，打通了内部关系，了解到现在最棘手的就是吴世明死之前抽了一根烟，而这支烟，是周礼带进来的。 家里人不同意尸检，周礼没办法脱离嫌疑，好在何盛找了专业的法医，针对死因给出了官方的证明，约束带上丢失的金属扣被吴世明打磨的很锋利，窗外生锈的铁栏杆上的划痕也是最有力的证明，被划破的脖子动脉，以及手腕上割开的伤口，都说明了，有没有那只烟，他都会死，指间残留的烟屁股上也并未检测出什么有毒或致幻的东西，吴世明是自杀的。 吴念莫名做了一个梦，梦里吴世明说他要回家了，吴念问“你的病好了？”梦里的吴世明没有回答，只是冲她摆了摆手，说了句“走了，姑娘。” 她拍了拍胸口，走到客厅去找水喝，却看到李之雅有些惊慌的脸，她问“怎么了？” 李之雅不太自然的摇了摇头，说“没事”。 抗到晚上… 王山海带着他们全都回来了，吴念站在客厅喊了一声“周叔。” 只是这次老周没应，甚至躲开了她的视线，远远坐在了饭桌前。 她第一次见何盛，何盛也跟着老周坐在了餐桌旁边，他们从警局出来，就直接来了这里，纸包不住火，他们商量了，这事还是得尽早说，至于谁开口，倒是没个定夺。 吴念第一次见这么严肃的场面，她的心莫名揪了揪，坐在李之雅旁边，忍着没说话，她感觉与她有关，但没敢问，直到这一刻，她也没往吴世明身上想。 李之雅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眼神，她的双手略显不安得揉搓着，谁都没有勇气提，却又不得不提，沉默在逼在场的所有人。 一直站在门口的周礼往里走了几步，眼里的红血丝很明显，吴念从周礼进门之后就刻意没看他，这是第一眼，他的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终于开口“吴世明…” 却没了下文。 吴念茫然“怎么了？” 李之雅干咳一声，握住吴念的双手却没回答。 “受伤了？”她柔声问，愣了几秒又问“伤到哪里了？” “他自杀了。”周礼直接说了出来。 吴念皱着眉看他，质问“胡说什么！” 她过于平静，只觉得肩膀酸胀的疼，手搭在脖子上揉了揉，还以为自己睡觉落枕了。 周礼知道她还没反应过来，走到她身边坐下，捧住了她的脸，一字一句得说“吴世明自杀了，他死了，尸体已经被家里人拉走了。” 吴念站起来要回屋找手机，她不信，没法信，分明前不久还见了他。 周礼拦住她，像是已经完全不顾死活，又补了一句“死之前，见了我一面。” 吴念的手握成拳又放在胸口，她今天总觉得胸口疼，又觉得身上累，到处都是酸胀酸胀的，周礼想抓她的手却被甩开。 “我需要打个电话，就算死了，我也要先打个电话。” 王山海回卧室拿出了她的手机，递给她。 她给张阿姨打电话，却没人接，直到打第四次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他解脱了。” 她的双眼开始发红，终于想到了那个梦，她看向周礼。 “最后一面，他竟然是见你。”而她，连梦里都没来得及道别。 “为什么啊？”她收了眼神，低下头自言自语，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果，她甚至做好了陪他最后一程的准备，可她想不通，他说死就死了，就只留给她一个梦。 李之雅起身往她身前挪，颤抖着身子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 她的泪水不断，却没有声音，飘忽的眼神一直在找什么，何盛站起来快步走到吴念面前揪住她一只胳膊问“哪里不舒服？” 吴念皱着眉，胀红的双眼硬是不看人，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回应，周礼连忙掰过她的脸看，轻拍她的侧脸“吴念，出声！” 胸口钻心的疼痛，吴念咬着牙，生生扛了几秒，还是晕了过去，周礼连忙把她接过来平放在沙发上，何盛伸手就往吴念人中按“我就知道要晕”。 他见过太多人晕厥前的微表情，瞬间就察觉到吴念不对劲。 按了一会还是没反应，周礼急了，一把推开了身边的李之雅，开始给吴念做胸部按压，边按边做人工呼吸，王山海把吓懵了的李之雅拉开，让何盛和周礼两个人做急救。 万幸，吴念晕厥了没多久就恢复了呼吸，周礼跪在沙发前抱着她，吴念睁着眼看向刺眼的灯，小声喊了一声“吴世明”，而后终于哭出声，她躺在周礼的怀里，一声又一声的嘶喊着“小叔！” 哭声越来越大，连何盛都红了眼，他站在窗边默默抽烟，以为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生离死别，可此刻痛苦的喊声让他的心紧了又紧，想起何七，他竟然真的以为只是“虎父无犬子”，却原来，孩子也是咬着牙，熬过一关又一关，那无数难熬的夜晚，倒真是他对妻女的亏欠。 第59章 永别 吴念哭了很久，声音越来越弱，莫名觉得恍惚，她的双眼盯着周礼的脸，眼前的人越发陌生。 周礼抹去她额前的汗，又用手背一下一下擦去她脸上的泪，他动作轻柔，只是没法去看她的眼睛。 “我要去看看他。”...… 何盛是第一个下楼的，周礼跟了出来说了几句话就先让他离开了。 吴世明的老家在很偏僻的郊区，吴念很多年没去了，两辆车停在一个岔路口迷了方向，没办法，老周只好打通了何盛的电话，让他找警局的朋友查一下地址。 当他们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吴念隔着车窗看到了大门上的白布，车门被打开，周礼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刺眼的白光，那是为吴世明回家亮起的灯，她从车上下来，走在光里，一步一步靠近。 门上的白布随着风动了动，吴念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了一下，八岁那年，同样的白布是绑在她的胳膊上... 吴世明的妈妈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站在了大门口，红肿的双眼和凌乱的散发让她显得有些狼狈，可她又强撑着站直腰杆，冷冷得注视着不远处的吴念。 吴念缓缓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只要我还活着，这最后一面，你见不上。”她为了儿子妥协半辈子了，这次，终于可以做主了。 “帮他换衣服了吗？他爱干净，头发好像长了些，给他修剪一下，指甲也要剪...”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不算解气，如果不是被周礼挡住了，吴世明的妈妈还打算打第二下，万般恩怨都像是汇聚成了一颗子弹，而她手里的这把枪莫名就只瞄准了吴念的眉心... 李之雅冲上去低吼“你怎么能打孩子啊！” 家里的亲戚听到动静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王山海把李之雅和吴念护在了身后，一直坐在车里的老周也迅速下了车，快走几步站在了周礼的旁边。 吴世明妈妈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周礼“你该劝劝他的...” 周礼压低声音说“是啊，你早该劝劝他，他或许走不到今天。” 吴世明妈妈脸上的痛苦模样被这话瞬间打散了，她盯着周礼，双手缓缓握拳。 他一脸不屑，可是说话的语气很和善，像是好言相劝“既然人没了，那就好好护着名声，别折腾了。” 她的双手开始微微发抖，脑海里那一幕幕场景越来越清晰，她明明把那些视频删掉了，以为只要吴念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周礼被突然揪住了胳膊，面前是一张略显狰狞的脸“毁了我儿子，那丫头也会恨你，你敢赌！” 他甩开她的手“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会让她自己选。” 四周的邻居越聚越多，像是都赶来看热闹... 被护在最后面的吴念转过身，走到远处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后退几步，奋力朝院子里丢进去。 “吴世明！”她扯着嗓子喊。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她走在院墙边朝着墙缓缓跪下，李之雅想过去扶，被王山海拦住了。 吴念脸上挂着泪，冲着发白的墙苦笑了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小叔，给你磕三个头，姑娘来送你了。” 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头埋在地上，泪水一颗又一颗的落，没有放声大哭，也再无言语。 这次，就是永别，这一世，他们之间的缘尽了。 吴念上了车，没回头。 倒车镜里依稀可以看到门上的一片白布随着风掉了下来，像这场闹剧，急着落幕。 他们离开之后，吴世明的心理医生才走了出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白布说“死者为大，你该让孩子进去道个别，世明之前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儿子总说有吴念为他养老送终，她还以为只是玩笑话。 “那就让他恨我吧，最好把我的命索了去。” 午夜梦回，她倒要好好问上一问，这母子情分怎么就成了他最容易舍弃的东西。 “何苦呢？” “张兰，他死了，死人说过的话都不做数了。” 张兰没接话，只是将手里的白布重新挂在了门上，这世间万事，哪能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呢。 ...... 回去的路上，天上下起了雨，雨水打在车窗上发出“哒哒”的敲打声，吴念只觉得身上发烫，腿上的不适也在消磨她的耐性，竭力克制的情绪像是随时都会溢出来，她有些坐不住，忍不住去拉拽自己的上衣。 坐在旁边的李之雅靠近她问“是不舒服吗？” 吴念的视线随着雨刮器左右晃，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片刻的眩晕让她轻轻晃了晃脑袋，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身上有些出汗，黏腻感让她很不舒服。 李之雅把车窗开了一半，吴念靠在玻璃上呼吸新鲜空气，随风飘进来的细雨打在脸上很凉爽，缓解了她身上的燥热。 周礼在车上接到了何盛的电话，两个房子都空了，里面除了家具家电之外什么都没有，显然是都找了保洁收拾过了，吴世明的死不是突然的，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挂了电话，周礼闭上眼，他想找的东西怕是已经被处理掉了。 到家之后，吴念第一时间进了卫生间，里面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 李之雅连忙去接了一杯温水，拿进去给吴念漱口。 王山海把老周送走之后才上楼，听到呕吐的声音问“晕车了？” “她不晕车。”周礼坐在沙发上接了一句，吴念现在心里不好受，身体的反应要比情绪更真实。 吴念的体温有点高，李之雅出来找温度计。 周礼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卫生间走，只是手刚碰到门把手，门就打开了，吴念刚洗完脸，被水打湿的头发贴在侧脸，他微微抬手，吴念却皱着眉向后退了半步，然后绕过他直接走了出去，周礼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手，吴世明这最后一步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吴念量完体温走到门口换鞋，看着鞋架上那双男士拖鞋她有些出神，上面刻着数字“43”，她记得，吴世明的鞋码是“42”。 李之雅煮了面，只是所有人都没什么胃口，吴念也只是勉强喝了几口汤，退烧药也不吃，甚至还有些急躁。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周礼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就被吴念挡住了路，她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她以为他要走。 “我不走，只是去抽根烟，还是说...你现在问？”他一直在等她开口。 吴念还是不说话，又坐回到沙发上蜷缩着... 周礼出去了，没关门，像是让她安心。 低烧让她有些头痛，再加上双腿的不适，吴念回卧室吃了两片止痛药，这比退烧药管用。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客厅里安静的只有雨声，王山海和李之雅坐在沙发上也是相顾无言，此刻说什么都有些无力，只能无声地陪着。 周礼抽完烟回来，轻轻关上了门，回过头就看到吴念光着脚窝在沙发的角落里，他回卧室里拿了一个薄毯为她盖住脚，才重新坐下来。 “他伤到哪里了？”吴念终于问出了口。 周礼没直接回答，更像是开始解释“我接到电话就过去了，他想见我我没理由拒绝，他说自己命不好，运气也不好，大概意思就是遗憾太多，很多事都好像是只差一步，这一步要了他半条命，剩下那半条命，他说给了吴忧...” “我想知道，他伤哪儿了？”她像是没了耐心，问着同样的问题。 周礼盯着她的双眼对视了几秒，他并不想吴念知道。 坐在一旁的李之雅也终于开了口“念念，算了。” “你怪我？”周礼这句话等太久了，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吴世明这是将了他一军，他连反手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对立面已然换成了吴念。 王山海打圆场“别这样，谁都不想这事发生，念念，你让周礼把话说完。” “小叔的意思我明白，扯平了嘛，他不欠我我也不欠他。”她是这样理解的。 周礼熟悉吴念的性子，知道她是在赌气“你明明知道他是有愧于你的。”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他拿命向我赔罪？”她一向温顺，可今晚为数不多的话却有些偏激。 能理解，周礼都能理解，他还在宽她的心“我只是想把他说的话讲给你听。” 吴念的双腿有些麻，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毯子落在了地上，她抬脚跨了过去，像是自言自语“他死了，没意义了。” 都不重要了，她和他纠缠太久了，早就分不清对错了，吴念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之前还说要算账，现在好了，人死了，还算得清吗？ 李之雅不放心，跟着吴念回了卧室，帮她盖好了被子，静静地坐在床边。 昏黄的光影下，吴念眨着眼看窗户上不断滑落的雨水，八岁那年的恐慌又围住了她，白布之下妈妈平静的眉眼越靠越近，那张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吴念竭力回忆着妈妈笑时的模样，可是太模糊了，她有些记不清了，嘴边不由唤了几声“妈妈”... 李之雅往前凑，轻声应着，她以为吴念在喊她。 药效起了作用，她身上没有了疼痛，可是体温却烫的吓人，李之雅接了温水给她擦拭身体，可也只是片刻的降温，周礼守在外面，一墙之隔，他听到吴念说“下雨了”又听到“快开学了”，安静了几秒，吴念还是喊“妈妈”一声又一声，夹杂着李之雅克制的啜泣声，再然后听到吴念唤“小叔”，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她带着哭腔叫出周礼的名字，门外的人终究也红了眼，她还是怪他的… 当她突然安静下来，李之雅晃了晃她，又轻声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吴念没有任何反应，李之雅一下慌了，手里拿着毛巾跑到客厅颤着声音说“念念好像...好像是晕过去了。” 王山海拿出手机，依旧是第一时间打了120。 周礼则是直接进了房间，他为她系好了胸前的两颗扣子，在她耳边轻语“怪我也好，恨我也罢，只要你能好受一点。” 周礼握住她的手，明明身上滚烫，手却是微凉，她更像是睡着了，只是脸上却没什么血色，她安静的溺在痛苦里，不需要任何人，向来如此。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进了房间边询问边做检查“把窗户开一点，屋里留一个人看护就可以，吃过退烧药了吗？” “没有，孩子不吃。” “发烧不吃药怎么行，会烧坏的。”语气里满是责怪，还以为是家长不负责。 李之雅没说话，看着吴念脸上的吸氧管流眼泪，这一幕她太熟悉了，像是又回到了十年前… 周礼一直站在门口，他看着护士将针扎进了吴念的手背，那一瞬间他皱了皱眉，像是能感受到疼痛。 固定好吊瓶之后，医护人员就离开了，走之前还特意叮嘱“晚上要守着她，如果高烧还是不退，就必须去医院。”语气一点都不和善，但王山海还是说了很多次“谢谢”，医者仁心。 半个小时之后吴念就开始退烧了，李之雅松了一口气，靠在床边揉了揉自己的头，王山海走进来说“你去睡，我守着她。” 李之雅摇头，她哪里睡得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周礼“你去休息，这里有我”她嘴硬心软，说到底，周礼也还是个孩子。 周礼出门抽烟，王山海跟了下来“别想太多，念念熬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没有人能理解此刻的周礼，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吴世明带着笑的脸还那么真实，他分明看到了吴世明手中不断缠绕的带子，或许，当时他多说几句话，结果会真的不一样吗。 而吴念，真的会好吗，就算她会好，他们之间呢… 第60章 开学 吴世明头七过后吴念就要开学了，原本定好的升学宴也取消了，邻居之间也像是突然有了默契，就算是见了面也只是平静得打声招呼，不喜不悲，给足了理解和尊重。 吴念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更沉默了一些，一双无神得眼睛总是带着困意，白天大部分时间都闷在房间里，晚上会窝在沙发上看很久的电影，看到搞笑得地方会抿着嘴笑，伤感得地方也会掉眼泪... 只是难为了李之雅，晚上连卧室门都不敢关，时刻要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心里就是不安。 开学前一晚，李之雅喝了点红酒，带着浅浅得酒意坐在客厅陪吴念看电视，吴念给她接了一杯温水让她回屋睡觉，李之雅摇头“我多陪你一会。” 窗外起风了，传来一阵独属于秋天的落叶声，才刚刚九月，秋意就已经藏不住了，李之雅起身去关窗户，却看到了楼下的周礼，她回头看了一眼吴念，许是酒精作祟，话语间直白了些“舍不得你的人又多了一个。” 吴念猜到了，却没什么反应。 李之雅关上窗户坐回去又说“你呀，有点脾气都用他身上了。” 这几天周礼来家里，有时会在客厅坐一会，有时看到吴念在沙发上睡觉，他就站在门口，连门也不进，有时甚至不上楼，在楼下抽几根烟就走了，两个人陌生了许多，像极了初相识得模样。 李之雅终究是不忍心，回卧室喊了王山海下楼。 周礼坐在楼下的台阶上，垂着头一动不动，昏暗的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他和他的影子不知道在楼下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察觉到来人他抬了下头“我坐会儿就回。” 王山海想了想说“念念没怪你，你不要太过于自责，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很多事情...没办法的。” 周礼低声回“我知道。” “她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你这样没什么用，只会讨人嫌，”这话像是斥责，又像是提醒。 吴念比周礼清醒，现在就算面对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中间是一条命。 一阵风吹来，周边的落叶动了动，扬起了地上的尘土，周礼轻咳几声缓缓站了起来，看向王山海“明天要把她送到宿舍，别让她自己拿行李。” 王山海听后笑了笑“操不少闲心！” 周礼临走之前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他无奈地笑了笑，一样的场景，说不出口得还是那句“抱歉”... 王山海站在原地轻叹了一口气，他劝不了吴念，更劝不了周礼，道理终归只是道理... 客厅里没开灯，电视画面忽明忽暗，王山海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李之雅埋怨“穿着睡衣抽烟，我看你是想睡沙发了。” 她喝了不少酒，眼睛像在发光，脸上挂着些红格外惹眼，王山海不说话就只盯着她看，李之雅微皱着眉拉起他往卧室里走。 “你什么鬼样子，孩子还在呢”李之雅小声骂他。 王山海捧住她的脸亲了又亲“我老婆怎么这么好看。” 喝酒的人明明是李之雅，王山海倒是像醉了，一直说些磨人耳根的情话。 吴念从冰箱里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罐，久违的味道让她缓缓舒了一口气，手心微疼，指甲的压痕暴露了她早已乱了的情绪，半罐啤酒而已，终究还是让她红了眼。 兜兜转转，她还是没有找到庇护自己的神明... 第二天王山海早早就把吴念的行李装好了，李之雅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生怕忘了什么。 吴念倒是上车就开始睡，迷迷糊糊睡了一路，再睁开眼就已经到了学校大门口。 王山海行李都没来得及取，就拉着李之雅和吴念拍照，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全是笑声，让人心情都欢快了许多。 吴念铺好了床，再回头，李之雅就已经在抹眼泪了“把你一个人留下，行不行啊。” 王山海给她擦眼泪“别小看念念，孩子总要独立的。” 宿舍里的一个小姑娘也笑着缓和气氛“放心吧姨，我们都是好人。” 李之雅被逗得又哭又笑... 吃过中午饭之后李之雅还是舍不得走，想多住一晚，吴念笑着说“你们早点回去，我也放心。” 没办法，下午三点他们还是离开了，车都开走半个小时了，李之雅还在擦眼泪，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还是要飞了... 晚上，王山海和老周碰头喝酒，周礼像是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嘶哑，王山海白了这两父子一眼“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德性，白天睡夜里欢。” 周礼懒得理他，摇着酒杯喝酒，一杯接一杯。 王山海拿出自己的手机边看边嘀咕“我家念念就是好看，怎么拍都好看，小姑娘真是白净啊。” 周礼冷眼扫过去，不耐烦得情绪瞬间就挂在了脸上，王山海不收敛，依旧拿着照片给老周炫耀。 老周边点头边说“白净白净，弟妹也白净。” 周礼被他俩惹得烦，拿起手机对着王山海拍了张照，王山海瞬间就变了脸“干什么？” “让李姨瞧瞧你白净的牙。” 王山海识趣得吐了嘴里的槟榔“你看你，急什么，想看照片你直说啊！” 李之雅最讨厌他吃槟榔，可他一时半会也戒不了，只能私下偷偷嚼一嚼，被周礼捏了要害，王山海“啧”了一声，把照片发给了周礼，还不忘补一下刀“今天帮念念拿行李的可都是小帅哥，那叫一个体贴啊。” 周礼保存了照片，闷了半杯酒，笑道“多见见世面，是好事。” 王山海竖起大拇指“有格局！” 照片上，吴念穿着一件黑色长裙外搭蓝色的软牛仔风衣，腰间的松紧带很随意得系了一个结，褪去了校服，吴念倒少了几分稚气，白净的脸上像是带着笑，他放大照片，盯着那双软媚的眼睛看，很久没这样看过她了，久违的熟悉感让他有些失落，拇指划过照片上的侧脸，图片瞬间还原了回去，他苦笑，现在倒是连照片也碰不得了... 三个人喝到凌晨三点多才从酒馆出来，带着凉意的风让王山海打了两个喷嚏“我老婆想我了，得回家了。” 老周和周礼站在路边醒酒，一人一支烟。 “几天不去拳馆了？” 确切地来说，从吴世明出事之后周礼就没再去过了，不是在家里睡觉就是去网吧，一呆就是一整夜，比上学的时候还要厉害。 “不想干我就接过来了，别糟蹋老子钱。”老周丢了烟屁股，他都懒得看周礼一眼。 周礼看着车轮出神，突然说“吴念原来那套房子，被卖了。” 老周没听懂，愣了愣。 “我想给她买个新的，怕她不要。” “新的房子？”老周带着醉意晃了晃身体。 最后一口烟很烫，指间传来一阵灼热，周礼说“新的家。” ...... 军训结束之后开始正式上课，吴念适应得很快，每天的生活虽然单调但很充实，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泡图书馆，不觉得孤单反而很享受这种自由。 她也会偶尔打车去市区的网吧呆上大半天，然后找一家好吃的小饭馆吃一顿晚餐，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倒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会在想抽烟的时候抽烟，想喝酒的时候也会找一个静吧喝几杯调好的果酒，在微醺的某一刻，会突然想攒钱买一个小房子，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 只是回到学校，她又变成了那个内向恬静的书呆子，那些酒意催生出的情绪在隔天也会被渐渐淡忘… 距离十月一的假期还有十天，吴念的手机却收到了一条高铁票的信息，她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周礼，晚上果然收到了他的微信。 “票。” 就一个字，吴念看了很久，最后也只回复了一个“嗯”。 一张票，像一颗石子，划过平静的湖面，沉了底... 第61章 双喜临门 第一次坐高铁，吴念提前在网上查了流程，但上了出租车之后发现计划赶不上变化，路上太堵了，她没有预留路上的时间，没办法，只能改签。 她随着人群过了安检，刚拎起背包手机就响了，周礼打来的，她莫名有些心虚。 “人呢？”周礼直接问。 吴念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刚过安检...” “原地等着！”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吴念愣了愣，第一反应已经告诉她答案，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两分钟之后周礼从远处走过来，她才开始心慌。 她问“你怎么来了？”腔调软软的不像质问，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委屈。 周礼捏走了她手中的票说“我不来你怎么回家。” 吴念抿了抿嘴没反驳，第一次赶高铁就误了点，她也不想。 改签之后，两个人找了位置坐，周礼直接给王山海打了一个电话，吴念坐在旁边低着头，像是犯了错。 挂断电话，周礼看了看吴念说“去休息室等吧。”... 休息室很安静，里面的座位更像是单人沙发，比大厅里的长椅舒服太多，吴念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坐在了周礼的对面，明明他身边有空位。 周礼不在意，闭上眼睛开始睡觉，要等两个小时，正好补觉。 已经错过一次高铁了，吴念不放心，自然是睡不着，见周礼紧闭双眼便随意了一些，先是轻微得调整了一下坐姿，而后开始习惯性得咬指甲。 住进宿舍的第一晚，她几乎一宿没睡，看了几部电影，边看边咬指甲，电影看完指甲也被咬得光秃秃，甚至有指甲的边缘被咬破了皮，她是在后知后觉的痛感中睡去的，从那以后像是染了瘾一发不可收拾。 周礼睡了一个多小时，睁开眼睛发现对面的座位空了，他抓了抓头发起身走了出去，走回大厅就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吴念，安静的休息室她睡不着，却在喧闹的大厅里打瞌睡。 座椅不舒服，她睡得并不安稳，手心托着下巴时不时晃一下，周礼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下一次广播声响起吴念才睁开双眼，微皱着眉坐直了身子，他走过去坐下，手绕到她背后轻揉她的腰，边揉边问“怎么不在休息室睡？” 他手上的力有些重，吴念又怕痒，推开他的手呢喃了一声“不要…” 语气里全是娇气，她许是还没清醒，呆坐着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妥。 周礼勾了勾嘴角，收回手又指了指楼上问“上去吃还是我去买？” 吴念抬头看了一下，拎起背包站了起来，她不想麻烦周礼来回跑。 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检票，吴念吃得很慢，餐饮店里的凳子比下面的舒服，她更想在这里等着，只是周礼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吴念问。 “不好吃...”周礼没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回答了一下。 吴念自己吃了小半碗也吃不下了，面有些咸她现在只想喝水，周礼刚好起身去结账，她跟了过去，走到柜台前拿起一瓶水看了看他，周礼帮她拧开盖子问“渴了？” 她点了一下头就开始喝水，站在柜台前连喝了几口。 周礼以为她渴坏了“渴了不知道说？” 吴念盖好瓶盖，瞥了一眼还在厨房忙的老板，低声说了一句“面太咸了...” 其实周礼听到了，但他还是往她身前靠了下，微低着头又问了一句“什么？” 于是，吴念再次偷看了老板一眼，在周礼耳边又小声重复了一遍“面太咸。” 周礼这才点了点头。 进站之后周礼没直接进车厢，而是在站台上抽烟，吴念站在旁边等，好奇地打量着高铁的车身，看了一会往前走了两步，刚好踩在黄色的警戒线上，她想看一下高铁的下面是什么，还没探头就被揪住衣服拉了回去，她的上衣本就有点短，腰身一凉，吴念吓得赶紧拽了拽上衣。 周礼松开她的衣服说了句“危险…”说完还以身作则得往后退了半步。 吴念拎着背包的手紧了紧，自己找车厢去了。 直到广播声响起，周礼才把烟按进了烟缸，进去之后却发现吴念正站在车厢衔接处，他走过去问“怎么不去坐着？” “位置上有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只能站着等。 问过之后才知道是一对情侣想换位置，周礼还没来得及拒绝，站在身后的吴念却点了点头，于是原本靠窗的位置换到了过道边，她不在意，只是周礼却有些无语… 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周礼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越往下走人越少。 两个人走到车前，周礼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乖乖坐了进去，还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可周礼上车后却没了动作，周围很安静，甚至能听到呼吸声，她在心里默念了五个数才扭头瞥了他一眼，双手下意识缠在了一起… 犹豫之间听到周礼缓缓开口“我乖不乖？这么久没有打扰你…” 语气里多少有些无奈和自嘲，他这一路忍得辛苦… 吴念走了一个月，没有电话没有微信，他仅靠两张照片熬到了现在，为了接她，周礼从一周前就莫名开始兴奋，昨夜更是一宿没睡，根本睡不着，眼睛一闭上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乱得不像话... 吴念沉默着，心却发慌，周礼不是来接她的，是来算账的。 他没系安全带，转过头看向她“不想和我说话？” 问完又笑了一下，自问自答“我知道你怪我。” 吴念轻声接了一句“我没有…” 也许是过于紧张，她的喉咙失控的吞咽了一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周礼愣了愣，很久不见这样的吴念了，她在害怕。 周礼点了一支烟，打开了车窗，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烟雾很快在车里散开… 吴念静坐着，她透过前面的玻璃看得很远，眼神有些散，双手越缠越紧，莫名滋生出一股烦躁。 烟头落地，周礼又拿了一根，还没放到嘴边就被吴念按住了手。 “周礼，是你自己在怪自己，不该强加在我身上。”她压下了自己的情绪，试图和他说清楚。 “可你要和我撇清关系…” “我们本就没关系！” 话一出口吴念就有些后悔，她收回手，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周礼冷笑一声丢掉了手中的烟，扯住安全带系好后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吴念一直看着车窗外，眼尾渐渐发红，本就为数不多的自责被她生生咽了回去，较量忍耐，她向来擅长。 周礼连小区门都没进就直接走了，吴念背起背包回家，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到家之后，李之雅拉着她上看下看“好像是瘦了一些，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食堂里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吴念放下背包斜靠在沙发上感叹“还是家里舒服…” 两个人黏在一起说了一会话，吴念才发现王山海不在家，李之雅笑了笑说“今天老周生日，晚上我们去他家里吃饭，顺便庆祝一下你回家，双喜临门…” 吴念的脸色变了变，这哪是双喜临门，分明是祸不单行！ 天刚黑，王山海就开着车等在了楼下，李之雅和吴念匆匆换好了衣服下楼，刚坐上车王山海就笑着说“我们家大学生可算回来了！” 吴念看着他浅浅笑了笑说“晚上我想和妈一起睡…” “念念，你刚回来就抢我的老婆！” 李之雅打了他一下，笑着骂他“瞎说什么，开车！” 吴念没想到冯琦也在，从毕业之后就没再见了，冯琦张开双手就要抱，吴念轻笑着往王山海身后躲。 刚坐在沙发上，就看到一个小姑娘从楼上跑下来，快步走到吴念身边坐下，她直接捧住吴念的脸问“你就是周礼喜欢的那个姑娘？” 好在李之雅在厨房听不到，何盛皱起眉头拉开了她“胡说八道什么？没礼貌！” 她甩开何盛，又挪了回去“我叫何七，比你们都大，喊我姐姐就行，或者喊七哥！” 王山海指着何盛给吴念介绍“这是她爸，你见过的。” 吴念点点头，看向何七说了一句“你好。” 何七听后笑得好开心，捧住吴念的脸直接亲了一口“好乖啊，你陪我喝酒好不好？” 站在一旁的冯琦坐在吴念对面撇了撇嘴“你都不想我，都不给抱！” 何七揽着吴念的肩说“抱周礼去，她是我的。” 客厅里热闹极了，周礼却一直没下楼，何盛被吵的脑袋疼，朝着何七和冯琦各踢了一脚，但没什么用，两个人只安静了半分钟… 蛋糕到了之后，李之雅开始往饭桌上摆菜，吴念过去帮忙，何七则直接上了楼，钻进了周礼的房间。 所有人都坐下之后，何七和周礼才从楼上下来，吴念刻意避着视线，听着身边的冯琦碎碎念。 何七非要和冯琦换位置，冯琦不乐意，他不想挨着何盛坐，何七更不愿意，争执不下，何盛来了脾气，指着何七说“你自己去茶桌上，爱坐哪儿坐哪儿！” 何七白了他一眼“回家给我妈说，你凶我！” 李之雅连忙站了起来说“来，你挨着念念坐。” 位置向右平移了一下，正合何七的心意。 老周没许愿，直接吹了蜡烛，王山海说他无欲无求，老周点了点头说“要求不高，活到六十就行…” 冯琦边切蛋糕边说“对，活着太累！” 话音刚落，何七抓了一把奶油拍在了他的脸上，惨叫声拉开了这顿晚饭的序幕。 前半场还算正常，酒意刚好，大家都在各说各话，一桌人除了周礼和吴念都在讲话，何七的果汁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掺了酒，连带着冯琦和吴念，都渐渐染了醉意，只有周礼从不让何七碰他的酒杯，他喝的不多，从看到何七偷偷掺酒的时候，他就没再喝了，两个人都醉了，就没办法解决问题了… 第62章 祸不单行 凌晨一点多，何七拉着吴念上楼，怀里还揣了半瓶红酒，吴念小脸红红的带着笑意，何七的随性显然也让她很开心。 冯琦和朋友约好了打排位，也跟着上了楼，只是上去之后发现门被反锁了，他冲楼下的周礼招手。 周礼拿了钥匙开门，何七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到他走过来，她轻启红唇“不用谢...”眼尾全是笑意，分不清是真醉还是假醉。 周礼并不领情，回了一句“她很聪明”。 “可她还是喝了…”何七脸上的笑意更浓“周礼，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她！” “适合你的人如何？你可满意？”周礼说完也笑了笑，人就是这样，谈起别人全是道理，轮到自己身上，便都乱了。 何七脸上收了笑，抽了一口烟低声说“一个好人...而已”。 何盛有个生死之交，那家是个儿子，两家最近在撮合这两个孩子，门当户对，年龄相仿，再合适不过。 只是何七不乐意，甚至连面也不见，她说这一生要吃斋念佛。 周礼垂眼看向她“好人也是归宿。” “同样的话，你怎么不说给吴念听？” 冯琦游戏要开始了，双手紧张地搓了搓接了一句“他不敢！” 何七晃了晃酒瓶仰头喝了一口，指了指卫生间看向周礼“悠着点玩，人家以后还要嫁人的。” 吴念洗完脸才走出来，门半开，透着暗黄色的暖光，周礼挡在门口，让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边迈。 他往她面前走，逼着她向后退，直到门重新关上。 “别躲我行吗？”像是商量，身后的手却顺势反锁了门。 可吴念现在只想睡觉“明天再说好不好...” 他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微抬着双手想抱抱她，吴念却没什么耐心，皱着眉推他的手。 终究是喝了酒的，她的温顺明显少了很多，眉眼间全是烦躁和疲惫。 周礼狠了心揪住她的衣领往自己怀里扯，没成想吴念张嘴就想咬他的手，好在他反应快，掐住了她的下巴，一边扶着她微晃的身体一边轻笑“防身术没白学...” 吴念没得逞，嘴上也不服输，呢喃了一句“活该！” 周礼反而笑出声，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弯腰将她横抱起来，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她无力地晃了晃腿，被放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眼前的周礼一脸散漫，像在把玩自己的宠物。 “你想说什么？”吴念无奈开口。 “我们之间有误会...”周礼知道她不是很清醒，长话短说“你怪我我可以解释，没必要避着我。” “是你想得太多。”她的回答有些敷衍。 “你敢说...翻篇了？” 哪怕是喝了酒，吴念也因为这声质问心慌了片刻，刚有些温热的双手又生了几丝凉意，她抬眼看向周礼“总要往前走的。” “所以...”他顿了顿“你没打算带上我！” 等不到回答，他的眉眼间染上了少许的怒气，分开她的双腿往身前拉，将她抵在了大理石边缘，他紧紧揽着吴念的后腰，两个人中间除了衣服毫无阻隔。 “看来，我表达的还是不够清楚！” 吴念动弹不得，她羞红了脸，甚至因为过于亲密的姿势而微微发抖。 周礼低头盯上她的双眼“除非哪一天，我感受不到你的心意，才会允许你重新开始，否则，你休想！” “我没有...”她不承认，眼圈因为羞耻变得潮湿。 周礼冷哼一声，重重地吻了上去，贪恋的嘶磨着她温软的双唇，呼吸里都带着难耐，舌尖时不时抵住她的牙齿，像是引诱，另一只手顺着衣摆往里钻，环上她的肋骨逐渐收紧，指腹几乎碰到她胸前的柔软，吴念受不住，从喉咙里渗出细微的哭腔。 这是趁人之危，他明白，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人。 吴念紧咬牙关，滚烫的眼泪从侧脸滑落，一阵阵酥麻让她后背生出一丝薄汗，迟迟不下的酒劲更像是要将她吞没，意识越模糊，触感却越真实，周礼的大腿越贴越近，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某个地方的异样... 挣扎无果，她闭上了眼睛，双臂无力地搭在他的双肩上，源源不断的泪水成了唯一的反抗。 周礼终究是舍不得看她这个样子，渐渐停下了，低头埋在她的肩上轻喘。 “对不起。”他道歉。 为自己的蛮力，也为自己的纠缠。 吴念微颤着身子问“有烟吗？” 周礼点了一支递到她嘴边，像是讨好。 她垂眼咬住深吸了一口，一滴泪刚好滑落到嘴角，比起难堪，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两个人之间是浓浓的白，吴念的情绪和烟雾一样散的很快，她的呼吸逐渐平稳，安静地抽着烟，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抽完这支烟。 撇了烟头，吴念迎着光半眯着眼看他“我可以去睡了吗？”她并不想继续刚刚的话题。 周礼为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眼神眷恋“你不能判我无期，对我不公平。” 他并没有等到回答，只好将她小心翼翼地抱下来，拿温毛巾给她擦了脸，动作间多了些分寸，更像是在照顾一个孩子。 “我可以等你，多久都行...”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宽慰。 吴念脸上并无表情，心里却一酸，周礼像极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孩子，你可以不给我爱，没关系，我会等，小时候等妈妈，长大了等吴念，他一直在等！ 她垂眼轻叹，掩住了眼中的无限落寞，她什么都给不了他，哪怕一个眼神。 何七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空酒瓶躺在地毯上，19岁，也不快乐... 吴念累极了，逃一般地钻进了被窝。 冯琦把键盘敲得“哒哒”响，边玩边骂，微弱的电脑光线下，显得有些孤独。 ...... 天亮之后，李之雅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门，一眼就看到睡在地毯上的冯琦，她给他盖好被子，轻叹了一口气，懂事的孩子总是没糖吃。 吴念和何七都还在熟睡，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枕头，吴念身上的被子搭得严严实实，何七则蜷缩在床边，李之雅从隔壁房间又抱了一床被子给何七盖好，才和王山海回家补觉。 四个人睡到了下午一点多，冯琦最先醒，边蛄蛹边惨叫，“嗯嗯啊啊”的声音吵醒了吴念，她捂着头慢慢坐起来，皱着眉看向地毯上蠕动的冯琦。 他浑身酸疼，尤其两个肩膀难受得像是要掉了“老子的大臂啊，还有腰...” 吴念下了床去洗漱，动作很快，她现在只想回家洗个澡。 从卫生间出来却看到冯琦坐在电脑前抽烟，紧皱着眉头一脸哀怨，吴念走过去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不知道...你妹妹生病了。” 他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小事，会好的，需要时间。” 白血病，昨晚听老周无意中说的，听起来并不像是小事。 吴念没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原本就疲惫的身体更显得无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生病，好像所有人都有病... 冯琦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别放在心上，都会好的。” 会好的，都会好的，这句话像是希望，他说了两遍。 回到家，李之雅正在客厅画画，指着饭桌说“我给你留了饭。” 吴念坐在沙发上问“冯琦的妹妹也会死，对吗？” 这个“也”字变相的提到了吴世明，像是提起了一个很久远的人。 “不一定”李之雅回答得很平静，手下的笔也没有停止动作，还在仔细得描绘着线条。 吴念坐回到饭桌前开始吃饭，吃到一半拿筷子的手微抖，“不一定”这三个字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不一定会死，也不一定能活，昨晚老周说约个时间一起去一趟医院，他说应该去，他还说小姑娘才13岁！ 夜里，吴念坐在书桌前听歌，手边的热牛奶早已放凉，她抚摸着水杯上的花纹，没来由的情绪在烘烤身体，一阵阵燥热让她的额头出了汗，哈欠不断却毫无睡意，她就这样呆坐着，任由焦躁滋生，直到摸到桌面上散落的书钉，她端详了几秒就攥进手心，随着越握越紧的力，一股由浅至深的痛意传来，比想象中还要疼一些，可她并未松手反而觉得痛快... 鲜红的血从手心里流出来，她摊开手掌竟笑了笑，身上的燥热也缓解了几分，疼痛盖住了其他情绪，甚至牵制住她乱七八糟的思绪，吴念很受用，又一次在疼痛中睡了过去。 第63章 见张兰 回来的第三天，吴念接到了张兰的电话，约在了吴世明生前最爱去的一家静吧。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张兰先开口，眼神里满是疲惫。 吴念没接话，只是抬眼一瞥，又很快移开眼神。 张兰朝服务员摆了摆手点了一杯酒，又接着说“你应该来见我一面的。”她重复着开场白，在等吴念回话。 可吴念兴致缺缺，并没有什么耐心，她今天来，只是因为为数不多的不甘心。 调好的酒刚摆上来，张兰就喝掉了小半杯，她今天很累，情绪也不是很好。 直到她第二次去碰酒杯的时候，吴念才压住杯脚“张阿姨，不妨有话直说。” “周礼之前来找过我。” “他与我无关！”吴念不在乎周礼插手她的事，在这一刻她并不想谈及其他人。 张兰撤回手沉默了片刻，从包里掏出一个灰色的文件袋，放在吴念面前说“吴世明留给你的，早就想给你，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放心，我没打开”张兰又补充了一句。 吴念听后蓦地一笑“我一直相信你的职业素养！”话里的讽刺意味十足。 优秀的职业素养是张兰的招牌，却在此刻变得可笑。 张兰仰头喝完了剩余的酒，酒味很冲，她皱着眉咽下后接话“我得避嫌。” “既然避嫌，就不该见我，更不该帮他的忙。” “我不是帮他，是亏欠你。”张兰这句话像是染了醉意，嘴角挂着自嘲的浅笑。 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并不能有效缓解吴世明的病态情绪，因为他不仅仅只是焦虑抑郁，还有难以控制得自我臆想和真假参半的认知缺陷... 张兰是吴念第一个求助的人！也是唯一求助的人！ 那时的吴念，比现在的眼前人更鲜活一些。 可她做不到把一个看着与常人无异的人送进警局...或是精神病院，更何况她和吴世明的妈妈是多年好友。 也就是那个时候，吴世明私下约了她，顺便带来了一个人，一个在工商局上班的小领导，可对于张兰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筹备的私人工作室很快就开业了... 于是她不再给吴念回应，哪怕亲眼看到吴念身上的伤，她最多也只会说一句“离他远一点。” 吴念听到“亏欠”二字笑出声，这两个字仿佛像是“你好”那样简单，她笑着问“后悔吗？” “没意义的，吴念…” “如果重来，你会帮帮我吗？” 她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哪怕张兰说好话哄骗她，她也能做到将过去连根拔起。 得理不饶人之下，是执拗的自我怀疑以及不甘的试探，决绝而痛苦。 张兰并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回答道“不会，人性就是这样，错了就是错了。” 吴念眼尾渐渐发红，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走了文件袋“那我，祝你好运！” 张兰拉住她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联系我。” 吴念甩开她“我不是你的病人！不会需要你，况且，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你并不合格！”说完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留在座位上的张兰又叫了几杯酒，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拿着酒杯的手终究是抖了抖。 歌一首接一首，张兰一直坐到了酒吧下班，她踉跄着脚步往外走，走到路边扶着一棵树呕吐，黑色的高跟鞋粘上了污秽，张兰脱掉了那双鞋，赤脚坐在路边... 吴念说得对，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并不合格！甚至作为一名有女儿的母亲，她错得离谱！ 那时 她问过吴世明“为什么不直接给吴念？” 吴世明笑着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或许会需要你。” 他希望张兰可以帮吴念走出来，也在最后一刻，给了张兰弥补的机会。 她也曾问“你信我？” “之前也是不信的，可你把盈利的工作室关了，想来也是想通了，你比我幸运，能回头。” ... 至于周礼去找张兰，是因为他让何盛找人查了吴世明小区里面的监控，发现在吴世明住院到自杀这一段时间里，只有张兰多次去了吴世明家里。 所以他直接去了张兰办公室，那时张兰一脸沉稳，像是并不惊讶。 她坐在办公桌前笑道“你倒是来的挺快，吴世明说得没错，你这个人，不请自来！阴魂不散！” 吴世明早就想到了，周礼会比吴念更在乎那些东西，吴念可以允许它们从此再不见天日，周礼不会，他要亲手毁掉那些吴念的噩梦。 周礼微皱着眉，站在桌前问“有一点我想不通，他连亲妈都不信，怎么会信你？” “他不是信我，只是能付出代价的...只有我！” 吴世明不可能让自己的母亲牵扯其中，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算得上是惩罚了。 “东西呢？”周礼冷声问。 “他只让我处理了摄像头...”张兰坦白，这种事，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可周礼显然是不信的，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点了一支烟，一只脚踩在了面前的茶几桌上，毫无规矩。 “你以为我会信你？” 张兰并不在乎，说白了她早就无所谓了“你要找的东西不在我这里，信不信由你。” 烟灰掉落在地上，足足自燃了半根，周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 他有一种感觉，张兰没撒谎，东西真的不在她这里，或许吴世明早就销毁了，不然不会只处理摄像头。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张兰见他不再说话，开始下逐客令“没事可以离开了，别影响我的工作。” 周礼踩灭烟头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笔夹在指间转“你当初如果也这么敬业就好了...吴念或许就不会那么惨了。” 张兰道貌岸然的样子让他厌恶极了。 “你当真以为，我允许你站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是你的能耐？”张兰并不在周礼面前示弱，哪怕自己有错，她也不想在周礼面前认。 ““阿~你想说，是你良心发现，要接受审判？”他一脸顽劣，半分不让，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笔被他丢在了桌面上，滚啊滚，最后掉了下去... 他的眼神压迫性十足，张兰的脸色却没变“够了，周礼，再无理取闹我就喊保安了。”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一阵浅浅的笑声从周礼喉咙里溢出，他笑完才开始说话“吴世明这几年...对吴念实施的暴力和侵犯行为，属于违法！他可是吴念的亲叔叔！罪加一等！” 周礼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话语间传来“咚~咚~”的闷响... “你瞒而不报，同样可恶！吴念那个时候...还是未成年！” 他的双手握成拳，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克制显得有些狰狞。 “我无理取闹？分明是你们自作孽！不可活！” 话终于说完，周礼怒极反笑，像个迟来的讨伐者。 现实就这样被剥了皮，血淋淋的丢在了张兰面前。 那天，她终究还是失了态，坐在座位上呢喃自语“我也想帮她的，可是后来，来不及了...” 周礼目的达到便懒得再多说一个字，他没兴趣听她忏悔，转身离开了。 第64章 警告 老周喊上王山海他们去看冯琦的妹妹，到了医院之后李之雅却连车都没敢下，她看不得孩子受罪。 冯琦带着他们挤进电梯上了11楼，护士只让一个人隔着门窗看几眼，老周和王山海相互推脱，谁也不忍心去直面那个被病痛折磨的孩子，站在一旁的吴念轻声问“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小姑娘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昏迷着，被子的平坦程度几乎看不到人形，不远处的妈妈冲她点了下头，那一头半白的短发更是让吴念愣了愣，这世间的母亲，心甘情愿地替儿女站在了磨难的最前面！ 四个男人安静地等在电梯口，谁也没说一句话，直到吴念返回来才坐电梯下去，熙熙攘攘的大厅里甚至找不到一个空座位，老周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冯琦说“卡里有二十二万，我和山海各十万，你何盛叔非要添两万，你记好，要还的啊！” 要还的是何盛那两万。 冯琦接过卡“记下了...” “周礼一分没拿！”王山海像是缓和气氛，说了句玩笑话。 站在一旁的周礼没什么反应，只是斜着眼瞥了王山海一眼。 “前期化疗的费用都是周礼垫的...”冯琦眼圈发红，抓了几下头发说“等我妹妹好了，我给各位一人磕一个”他呲着牙笑，脸上挂着泪。 “记得还钱就行！”老周避开视线，冯琦和周礼从小学就在一起玩，初中高中的一小部分费用就是老周拿的，高三差点辍学也是老周把他拉回来，安排在了周礼班上，分班之前两个人一直都是同桌。 从大厅出来，老周朝王山海挥了挥手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老周问周礼“化疗的钱，你哪儿来得？” “我自己攒了点，不够就卖你的酒凑...” 老周坐在后排踢了一下驾驶位的靠背“你不能直接找我要？！就非要卖我东西？”。 周礼反问“你忘了你把我按在沙发上打的那次了？” “哪次？”老周哪还记得。 “三万块钱！” 提钱老周就记起来了，周礼那天刚放学就找他要三万块钱，也不说原因，就要三万块钱，不给就不让老周出门，老周本就着急出门，哪有耐心应付他，最后就把周礼按在沙发上打了一顿... 几天后，那套檀木沙发就不见了，周礼再没提过钱。 他把沙发卖了，在原来的位置摆了四把椅子，老周愣是两天之后才察觉到不对劲，还差点报了警，周礼无奈只能说是自己卖了，但钱去哪儿了他咬死了口不说，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老周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干咳了一声说“你自己不说清楚怪谁，再说，我那沙发买的时候五万多呢。” “那次妹妹要做手术，差三万！”周礼说。 老周按下车窗弹烟灰“你那时就该告诉我，我的钱就是你的，拿去用就是！” 周礼听完冷笑一声“死了才是我的，你说的。” 老周咬了咬后槽牙，不再说话。 ... 吴念开学前一天拿出一张卡给王山海“小叔把那套房子卖了，钱在卡里面。” 王山海愣了愣，这个许久未提的人，让他有些接不上话，李之雅和邻居跑步去了，他一时没了主意。 “我想...给冯琦一点钱。”吴念说出自己的想法。 王山海想了想说“你找我不如找周礼，我给冯琦，他不会要。”前不久才刚给他十万。 吴念不解“为什么？” 王山海沉默了一会，他总不能直接说这是吴世明的钱，周礼不松口，冯琦哪里敢要！ 吴念见他不说话便说“那你帮我电话问问周礼。” 王山海不打，他了解周礼的性子，打了也没用，那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让吴念自己打电话问。 吴念嘟着嘴巴埋怨“什么事都绕不开周礼”。 这通电话，吴念睡前才打，她趴在被窝里，手里握着那张银行卡。 电话接通后传来一阵水声，周礼正在洗澡，半眯着眼睛接电话“嗯...” 吴念听着“哗哗啦啦”的水流声，犹豫了一下“你先忙，等一下我们微信聊。” 他直接关了水龙头，随手捞起浴巾擦了擦手“你说，什么事？” “我想找一下冯琦。” “明天什么时候的高铁？”周礼突然问。 “下午两点多。” “明天上午九点半，我去接你，冯琦明天休息，我们直接去医院。”他也不问什么事，直接定了时间。 “好。”她答应得很快，腔调里带着些少许的欣喜。 周礼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挂断了，他没想到吴念会答应，还以为开学之前见不到人了... 第二天吴念早早等在小区门口，想到能帮到冯琦，她的心情很好。 周礼很快就到了，双眼还带着困意，估计是刚睡醒就来了。 两个人路上都没说话，周礼是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没开口，吴念则是低着头想了一路的说辞。 周礼提前打了电话，冯琦等在大厅，看他们走进来就迎了上去。 “这次怎么样？”妹妹刚化疗完，周礼一直没时间问。 冯琦摇头，避开了这个问题，看向吴念问“吴念，你找我有事？” “之前我答应你的，现在可以帮你了”她一脸认真，眼里满是期待。 周礼听后微微皱起眉看着冯琦。 冯琦倒吸一口气，指着吴念说“打住打住，我这心脏不好，你别吓我，你答应我什么了？你...你...你...” 他愣是说了三个“你”字也没有下文，抓住周礼的手腕说“我可没有私下见过吴念，更没她的电话号码，我拿我最强王者的段位发誓，绝对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吴念愣在原地，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周礼甩开冯琦的手，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听到吴念的话略微不舒服，她还从未答应过他什么。 “他傻，你说直白一些”周礼让吴念继续说。 吴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说“小叔把那套房子卖了，我现在有钱，可以给妹妹治病。” 之前冯琦说，等吴念以后出息了，能帮他一把，吴念答应了。 冯琦松了一口气说“谢了啊，我欠的太多了，不能再要了！” 吴念见他拒绝，往他身前迈了一步说道“这钱不用还，你先拿去用，不够了再用周叔他们的。” 她仔细给他盘算着，一双眼睛清透极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冯琦，生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 冯琦只觉得喉咙干痒，他甚至有些不敢看周礼，后退了一步说“不用了，吴念，我真的还有钱。” 吴念瞬间低下了头，小声嘀咕道“你也不要。” 李之雅不要，冯琦也不要... 周礼接过那张卡问冯琦“下一次化疗还要多久？”吴念抬起头看向周礼，眼神一下子又鲜活起来。 冯琦摇头“还不知道。”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他心里暗痛。 “先放我这里吧，备用。” 吴念听后连忙安慰冯琦说“你别有心理压力，这钱真的不要你还，你不放心，我可以写个保证书。”明明是给钱，却让她说得好像是借钱。 周礼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你再多说两句，他就真的没法要了。” 吴念睁大眼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个字。 “先救命，脸面这东西以后再说！”周礼最了解冯琦，用最直白的话给他宽心。 冯琦轻笑，垂下头算是答应了。 从医院大厅出来，吴念一脸轻快，仿佛那些钱真的可以治好妹妹。 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被周礼扯住了右手腕，许是心虚她手掌握拳往回缩，手心传来少许的痛感。 周礼沉着声音说“又受伤...”像是埋怨又像是无奈，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手指，仔细查看她的伤口，下意识轻吹了一下说“疼吧...” 刚刚在里面他隐约看到了她手心的红。 手心微凉，吴念的视线失控地往上扫，她审视着他的眉眼，心尖发颤，原本陌生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这么熟悉，熟悉到她已经开始习惯他的触碰，原本可以撤回的手却怎么也收不回了。 周礼抬眼与她对视，眼里渐渐生出一丝欣喜，转瞬间又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渴望，他皱眉低声喊了一声“念念”。 吴念回过神，瞬间看向别处，甚至忘记了手还被他握着。 周礼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路上，李之雅打来电话，让周礼来家里吃饭，吴念低声说“他还有事...” 周礼一把拿过她的手机放在耳边，听到是李之雅的声音便喊了一声“李姨。” “嗯，中午来家里吃饭吧，下午念念要开学了。” “知道了，我们马上到家。” 挂断电话，周礼没再说话，吴念刚刚的那句“他有事”让气氛有些尴尬。 小区门口没有停车位了，周礼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声控灯时亮时暗。 车刚停稳，吴念就按开了安全带，地下车库温度有些低，她一下车就缩了缩肩膀。 本想快些回家，偏偏电梯刚上去，两个人只能站在电梯口等，声控灯暗下去一片漆黑，周礼乖巧的站在她身后，本无意欺负她，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他鬼迷心窍般往她身上贴，一只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我送你的黑色盒子里…是什么？” 他的嗓音沉稳极了，鼻尖轻碰她的头发，发丝上的香味让他的呼吸声重了些。 吴念摇了摇头微微挣扎，或许是不知道，又或许是不想说。 周礼“啧”了一声收紧手臂，嘴巴直接贴上她的耳骨厮磨“念念，好好想一想...”像是试探又像是无形的威胁。 他的体温瞬间缠了上来，吴念一动不敢动，灼热的呼吸钻进她的耳朵里，逐渐往身体里蔓延，她在黑暗中强撑，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并不配合，终于还是在细微的战栗中吐出两个字“香水…”。 周礼很满意，进电梯后还为她理了理肩上微乱的头发，算是奖励。 吃午饭时，吴念有些心不在焉，没吃几口就回房间了，李之雅看在眼里还以为她是在刻意避着周礼，也没多说什么。 周礼吃完饭就打算离开，人明明都已经进电梯了，手却没按楼层，负二明明就在眼前，手却怎么也动不了，他咬牙低骂一声“怂货！” 几秒后，他还是返回去了，王山海开得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周礼就往吴念卧室走。 王山海站在原地，莫名心虚地看了一眼厨房，为了不惹火上身，他直接去了卫生间... 周礼推门而入，拉起蹲在地上收拾衣服的吴念吻了上去，不顾她的挣扎，狠狠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瓣，他丝毫不躲避吴念恐慌的眼神，喉咙里发出细微的闷哼声，一半欢愉一半隐忍。 他并未尽兴，却强迫自己停下，双手捧住吴念的脸冷声说“不许在学校里谈恋爱，否则，劳资会真要了你，吴念，你已经成年了！” 说完，不等吴念反应，就走了，留吴念一人呆坐在床边... 她看着半掩的门久久没动，周礼那警告的语气还回荡在耳边，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和欲念，像只标记领域的狮子，露着沾满血液的獠牙，吼声震动了整个山谷！ 第65章 生日 成都早晚温差大的让人难以适应，吴念返校后没几天就感冒了，走到哪里都戴着口罩，熬了几天连胃口也变得很差，邻床的赵一楠拉着她去医务室开了几盒药，回来吃了两天也没什么效果，咳嗽头痛嗓子痛一样没好，每天都昏昏沉沉的，满是困意。 就这样凑合了十来天，最后还是免疫力立了功，味觉完全恢复的那一刻，吴念抱着一碗炸酱面吃了个精光，赵一楠坐在对面边拍手边说“活过来了，我们小千金可算是活过来了！” 经历了一场感冒，吴念越发觉得自己不中用，之前看中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气血虚，但不知道会这么虚，于是，她开始夜跑，每晚睡觉之前都会去操场跑步，赵一楠刚开始也跟着跑两圈，后来直接成了观众，再后来索性就不去了，她说操场上情侣太多，看多了会想男人。 赵一楠有男朋友，像是待她很好，从开学之后她的快递都没怎么断过，可赵一楠总说烤鸭到手之前最香，吃到嘴里就腻了，她像是把异地恋看得很通透，不主动找男朋友，但也不拒绝煲电话粥，她认真得享受着，也理智得应对着，大有一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洒脱。 十一月的银杏树美得不像话，落叶渐渐铺满了地，夜里的风将这些落叶吹得到处都是，像是怎么扫都扫不完... 可成都的秋天太短了，眨眼间就消失了，雪在一夜之间让校园变了景色，那是成都的第一场雪，吴念在一颗大石头上呆坐了很久很久，带着寒意的风吹得她凉透了，指间接触到冰冷的石面，手感粗糙却让她想起妈妈的墓碑，今年冬天，吴念心中的墓碑又多了一座... 李之雅很久不打视频电话了，只是在微信上叮嘱她多穿衣服，好好吃饭，有时安静得像是将她忘记了，吴念并不多问，仿佛入了深山，一心只读圣贤书。 周末，赵一楠拉着吴念去拿快递，正好吃完晚饭消消食，两个小姑娘取了快递蹲在路边拆，赵一楠随身装着小刀，拆快递已经成为习惯，箱子里有几盒茶叶，她爱喝茶，茶叶下面是一条围巾和一双手套，最下面是一个粉色的暖水袋，赵一楠撇着嘴埋怨“说了不喜欢粉色还买粉色，蠢货！” 赵一楠长相和打扮都有些中性，喜欢的颜色也是些灰黑色之类的暗调，她把粉色的暖水袋塞给吴念说“送你了”。 吴念摸着软乎乎的暖水袋问“你舍得？”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什么舍不得，你放心用，这样我钻你被窝的时候就不怕凉了。” 赵一楠爱钻吴念被窝，又总嫌被窝凉，吴念体寒，被窝前半夜还好，后半夜直接凉一半，下半部分永远是冰凉的，吴念半蜷着双腿睡，也有些习惯了。 吴念浅浅地笑，说“那我每天把它抱在怀里，你可不要生气...” “你就是把他本人抱在怀里，我也没意见！”赵一楠蹲在地上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过路人的眼光。 吴念手里揉捏着那个暖水袋，短短的绒毛摸起来舒服极了，抬眼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晚上起了雾，她看不太真切，可是心跳却失控地急了些，那身形太像了... 呆滞间，手机震动了一下，顶端弹出两个字“过来”。 她又呆呆地看过去，眼神直直的，低声说“你先回吧，我哥来了。” “你还有哥哥？在哪里？”赵一楠站起来左顾右看，眼睛乱转。 吴念丢下暖水袋缓缓起身，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仿佛自己也还没反应过来。 赵一楠推了她一下“那你快去。” 直到脚步越走越近，她才看清楚周礼的脸，他真的来了！ 四周明明是冰冷的风，她的后背却一阵阵发热，震惊之余，她压着情绪问“胆子这么大？敢一个人上高速！” 眼前人口中吐出一团白，分不清是烟雾还是哈气，他站在原地缓缓张开双臂“过来！” 简单的两个字从周礼嘴里讲出来，像是要搭进去半条命，吴念一动不动，眼神里还带着责怪。 毕竟是校门口，任谁走过都会多看几眼，吴念只好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开着暖气暖和极了，还有一股熟悉的香气，周礼从车前慢慢绕过来，也跟着钻进车里，还没开口倒是先按下了锁车键。 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总会让吴念的心“咯噔”一下，在周礼面前，自己永远像是猎物，一旦走近，第一时间就被切断了退路！ 她轻舒一口气，有少许无奈的情绪，却还是拿出手机给他找酒店，边看边说“先住下，明天再回。” “你带身份证了吗？” 吴念摇头“要本人身份证才可以。” “我是说，你陪陪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吴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周礼说“你再胡闹，我就不管你了。”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扭捏，直白且淡漠。 周礼移开视线，探着身子给她系好了安全带，讨好地问“那我一会再把你送回来，好不好？” “你可以导航，不需要我。”她不打算陪他去找酒店。 “你可真狠心，阿念~” 只有赵一楠喜欢喊她阿念... 车子还是慢慢起步了，周礼在给她系安全带的那一刻，就没打算让她下车，更何况他早就锁了车门。 吴念也不再说话，车内舒适的座椅和温度让她的思考都慢了下来，两个人再见，意外地少了些生分，倒滋生出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她很敏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微妙的转变... 周礼随意找了一家酒店，留了两个字就下了车，他说“等着！”警告性十足。 吴念坐在车里等，期间给赵一楠发了条微信，让她帮忙去洗衣房收一下衣服，这个时间赵一楠估计正忙着打游戏，并没有回复。 很快，周礼就拿着房卡回来了，他往车前随意一丢，侧身问道“有烟吗？”他的烟抽完了，还没来得及买。 吴念摇摇头说“戒了...” 周礼听后盯着她看，他说“你的话只能信三分！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来找？” 这哪是信三分，分明是零信任！ 吴念解开了胸前的两颗扣子，从内里的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机递给他，她只是不想周礼拿捏她太多把柄。 “先去吃口饭，我还没吃饭。”周礼点了一支她的烟开口。 “我不经常出来，不熟悉。”吴念推脱。 周礼笑出声，晃了晃手中的打火机“打火机都是酒吧的logo，你说你不熟悉....” 她其实说得也是实话，除了几个固定的场所，其他地方真的不熟悉。 最后，吴念还是带他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面馆，可周礼也只是简单吃了几口，有些浪费，吴念推了推他面前的碗劝道“再吃一些。” 周礼说“你留下陪我，我汤都喝完。” 他的饮食一直不规律，再加上常年不吃早饭，胃痛早就是老毛病了，最近也一直在断断续续吃着胃药。 吴念只当他胡闹，冷声回道“那你饿着吧！” 两个人再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吴念站在门口迷了方向，一时忘记了车的位置，她只好打开导航，周礼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问“导航知道车停哪儿了？” “先找到北啊，我们从北门进来的...” 小姑娘边转圈边嘀咕，声调软软的，一脸茫然却又极其认真，周礼看得心痒，拿走了她手里的手机丢进了自己的口袋，握紧她的手就往右方走。 他刻意将车停在了星巴克旁边，就是为了好找。 坐进车里，周礼打开暖气后点了一支烟，车窗开了一个小口，冷风钻进来打乱了车内的暖意，浓浓的烟味顺着风撒在吴念的身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今天来，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联想到李之雅前一段时间的反常，她的心揪了揪，却也不敢瞎想，只能愣愣得等着周礼的回话。 “没事…” 既然没事，吴念也不再追问，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说“我该回去了。” 周礼看向她反问“你所说的家里，包括我吗？” 按道理来讲，肯定是包括的，吴念却没正面回答，她说“如果家里有事，别瞒着我。” “那你可有事瞒着我？”微弱的光影下，烟雾缓缓飘动，周礼盯上吴念的眼睛，仿佛这并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句提醒。 面对这样的周礼，吴念的第一反应总是心慌，因为她从未做到坦诚相待，一个个谎言搭在两个人之间，周礼永远过不来，哪怕他不停地拆，可总也拆不完！ 她没接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周礼轻笑一声将火星丢出窗外，回去的路上车里放起了歌，一首接一首，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快接近校门口了，周礼才微微减了车速说“去西门吧，离你宿舍近。” 怪不得他会等在西门，吴念愣了愣神又问“你还没说你来做什么？” 还是那个问题。 周礼提前停了车，离西门口还有点距离，他歪头示意后排“来送东西。” 吴念没回头看，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安生休息，别任性，开夜车不安全，明天再回去。” 她像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周礼听后看向她，眼睛慢慢眨啊眨，问道“这个时候熄火，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是在做坏事...” 没等吴念反应，车子瞬间就熄火了，他刚刚确认了她唇的位置，很准确地贴了上去，一只手捏紧了她的下巴不让躲，轻蹭之间缓缓开口“敢咬我...今晚...就别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的吻就加重了些，含住她温热的唇瓣吮吸，总觉得不够，便时不时轻咬几下，吴念掰不动他的手就用双手抵他的肩膀，他喜欢吴念的手在他身上用力，像是一场情事，这种想法是疯狂的，可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吴念被吻得气喘吁吁，借着微弱的光还是给了他一巴掌“周礼，你别逼我！”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微红的眼尾瞬间就掉出泪，缓缓垂下的手也在暗暗发抖。 周礼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泪“我挨打，你哭什么。”说完又凑近哄“不哭了好不好，再哭一会宿舍真要关门了。” 吴念很快收了情绪，带着哭腔说“到酒店了给我发个图片，别骗我...” 周礼从后座拿起盒子放在她手里说“走吧，好阿念。” 好阿念，又是赵一楠的口头禅... “这是什么？”她问。 周礼抬手勾走了她下巴上的一滴泪，回答说“给你解闷的东西。” 吴念怕时间来不及，抱着盒子匆匆下了车，直到走到西门口才回头看了一眼，车还在原地，仿佛知道她在看，闪了下灯，她转身走了进去，宿舍还有十分钟左右就要关门了。 刚进宿舍还没坐下，赵一楠就接过了她手中的盒子，边晃边问“你哥给你买的？” 吴念低着头“嗯”了一声。 “怎么一股塑料味，不对，是油漆味，亲哥吗？不会送什么死东西吓你吧？” 赵一楠有个亲哥，在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往她鞋里放了一只死老鼠，把她吓得去厨房找刀，愣是把亲哥追出小区，最后还是被小区门口的保安拦下了... 拆了三层包装纸才看到盒子的本来面貌，是个浅蓝色的礼盒，赵一楠拿着剪刀看了吴念一眼说“我真开了啊，要不，我拿到阳台去开？” “没事，开吧。” 打开之后发现是台笔记本电脑，赵一楠撇了撇嘴说“刚刚我晃得太厉害了，你快检查一下，你哥对你还挺好。” 吴念小声回了句“表哥”。 “表哥？少见啊，你表哥比我亲哥还好。” 电脑估计早就被验货了，打开之后屏保都是家里客厅的模样，点进去的页面上有两个动漫小人在亲亲，赵一楠站在旁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表哥，不能是对你有想法吧，这...这...这...禁忌之恋是没有结果的。” 吴念没接话，倒是宿舍里的另一个女生笑出声“赵一楠，你小说看多了吧！” 赵一楠也捂着嘴巴笑“我这个人想象力有些丰富，脑补起来容易失控。” 宿舍里传出一阵哄笑声... 第66章 快乐 睡前，周礼发来了一张照片，偌大的落地窗上映着他的身影，身后是洁白的床，吴念打了一个“嗯”字，却迟迟没有发送... 周礼早就没了边界感，而她毫无招架之力，这种别扭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于是删掉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眼不见心不烦。 可她还是没了睡意，不知道是因为车里的亲吻，还是因为那张暧昧不清的照片。 吴念只好戴上耳机听电台里的下雨声，对她来说，那是最好的催眠曲。 不知道听了多久，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意识很清醒，她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回了家，厨房里有人在炒菜，吴念缓缓走过去，推开玻璃门喊了声“小叔...” 熟悉的背影，她知道那是吴世明。 眨眼间，吴世明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与她擦肩而过，他说“吃饭了”。 没看清脸，依旧还是背影，就连声音都不太对，可吴念坚信，那就是吴世明。 “小叔！”她又喊了一声，脸上挂着泪，因为知道是梦，所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看，脚步动不了，她在等他回头，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就一眼！ 可手机突然震动，吴念瞬间被吓醒。 屏幕中间挂着一条微信，周礼发来的，时间正好是十二点整。 “19岁了，念念。” 吴念躺在床上，心脏仿佛要随时跳出来，真的是梦，她眼中的泪失控地往下落，梦中的饭桌上，分明摆着一个蛋糕，点着蜡烛的蛋糕。 这是吴世明死后第一次来她的梦里，为她的生日而来，这个梦是吴世明送给她的礼物... 19岁，她收到了第一份礼物，一个梦。 不，周礼才是第一个送礼物的人，可他风尘仆仆得来，当面却只字未提，他将吴念的心轻轻举起又轻轻放下。 还有那个意料之外的吻！ 这一夜再未入梦。 ...... 隔天早上八点有课，宿舍里一片哀鸣声，赵一楠边穿衣服边抱怨“我千辛万苦考上了大学，结果还是早七晚八...” 吴念先出门吃早餐，顺便帮赵一楠带了一个鸡蛋和一杯豆浆。 进入教室后，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学校的湖，老师来得很早，坐在讲台上和前排的同学聊天，几个女生把他哄得哈哈笑，吴念看着窗外愣神，耳边满是零零散散的谈笑声，像是只有她活在冬天，寂静萧条，毫无生气。 赵一楠踩着上课铃跑进来，带着湿意的留海结了白色的冰霜，她嘟着嘴微皱着眉头，坐在座位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吴念问。 赵一楠撇着嘴说道“刚刚在电梯里碰到田源学长了，可我今天偏偏没化妆，白瞎了这千载难逢的缘分...” 田源是学生会的主席，迎新晚会上唱过一首歌，嗓音很好听，站在耀眼的舞台上像一名专业的歌手。 爸爸是音乐学院有名的教授，曾培养出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星，妈妈是同系的钢琴老师，这样的家庭里成长出来的孩子，注定了前途无量。 只是田源终究不想走父母的老路，选择了文学，中文系的一面墙上还贴着他的励志语录： 我所热爱的就该追随我的一生。 这句话被很多人解读 像是一种年少时的肆意，他的选择违背了父母的意愿... 又像是一种自由，舍弃了父母为他铺好的那条路，洒脱且无畏... 甚至有人说这像是一句情话，他终将会忠于自己的爱人，会带给伴侣最虔诚的爱意... 吴念经常会听到宿舍的几个女生提起他，她们说，这样的家庭，只有站在山尖上的人才敢触碰。 她从未就这个话题搭过话，但是经过那面墙的时候，会停下脚步仰着头看一看。 所热爱的东西，如果没有呢？ 下课铃响过之后，辅导员走进来说“晚上七点开个班会，把班委定一下，有想法的同学可以准备一下发言稿。” 赵一楠揉着太阳穴小声哀嚎“我晚上七点有战场啊！”游戏团战她又要缺席了。 十点吃午饭有些早，吴念去了图书馆看书，法学方面哪怕是入门书籍也不是很好理解，幸好网上有很多别人上传的读书笔记，原文结合解析，读起来也不算吃力。 图书馆有很多同学都带着电脑，吴念的笔记本却被她锁进了衣柜里，因为不知道怎么连接网线，无线的网速又很卡，放在外面书桌上还怕被偷，周礼的心意倒是被她白白浪费了。 赵一楠原本和吴念约好了一起吃午饭，只是在宿舍补觉睡过了头，直到下午一点多才醒。 她穿好衣服出了宿舍，往图书馆那边走，边走边给吴念打电话。 正背书的吴念看到来电直接习惯性挂断了，她知道这是赵一楠睡醒了要吃饭的信号，于是起身将书放回了书架上。 刚从图书馆走出来，就看到赵一楠坐在台阶上东张西望，吴念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走吧。” 赵一楠站起来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看着她问“你怎么不喊我？” “我没看时间。”她只顾背书了。 “饥一顿饱一顿，怪不得你这么瘦。” 吴念的体重从未超过95斤，哪怕刚吃饱也只有92斤左右，这是服用大量激素药造成的副作用，她也曾在服药期间暴饮暴食，可身体素质差，吸收不了营养，频繁的反胃和呕吐反而让她更加消瘦。 她不单单是太瘦了，她是有病，很多病，身体上的病，心里的病，这些病都会伴随她的一生。 食堂里没多少饭菜了，有的窗口直接是空的，两个人随便吃了点，赵一楠还打算回宿舍再点个外卖... 下午两点多，吴念收到了周礼发来的微信 “走了，在家等你。” 这个点才动身，他倒是在哪儿都能睡到自然醒。 “注意安全。”她回复。 周礼看着这四个字并不满意。 平时“嗯”“好”的简单回答，却偏偏在他需要的时候变成了客套的“注意安全。” 他特意从吴念的校门口经过，匆匆往里看了一眼，还是想再见一面的，但没办法，周礼只能习惯性的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周礼两个多小时就到家了，只是又被王山海喊了过去，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赶了过去。 夜色来临之前，天上下起了雨，夹杂着雪霜，辅导员在微信群里提醒大家远离湖边，结伴而行。 赵一楠坐在桌前摆弄着鼠标发牢骚“这么糟糕的天气，班会直接改时间不好嘛...” 宿舍长已经准备出门了，走之前又叮嘱了一声“湖边滑，记得走大路！” 将近七点的时候，雨已经彻底变成了雪，赵一楠还在盯着微信群垂死挣扎，游戏页面迟迟不舍得退出。 吴念穿好外套往外走，并顺手把宿舍里的灯关掉了，任由赵一楠赖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好在走了一半路，赵一楠赶了上来，手里还拿了一把伞... 教室里乱哄哄的，吴念还是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雪花变得越来越大，地面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白色。 辅导员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个陌生的面孔，三个学长一个学姐，和辅导员坐在了第一排，班会竞选正式开始，像极了某种面试， 竞选的人不多，辅导员不太满意，鼓励更多的人上台试试，可还是没人动，无奈之下，辅导员让每个宿舍强制性推荐一个人上台，于是，每个宿舍的宿舍长成了第一批小白鼠。 宿舍长徐萌刚开始已经上去过一次了，辅导员让换一个人，于是赵一楠果断卖了吴念... 她拿掉了吴念耳朵里的耳机，脸上维持着假笑，咬着牙低语“你上吧，随便选一个！” 辅导员催促她“上来说，大胆一些。” 很多同学扭着头看向她，吴念瞥了一眼赵一楠，赵一楠心虚低下了头。 吴念只好站上了讲台，侧身看着黑板上写的几个职位想了想说“我没有经验...” 辅导员说“没关系，经验可以慢慢积累。” “那选卫生委员吧。”其它的职位她嫌麻烦。 辅导员问“为什么？”毕竟没有人爱打扫卫生，更何况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我只会打扫卫生...”心里话脱口而出。 下面发出一阵轻笑，辅导员也笑着接话“卫生委员并不轻松，要负责的东西也有很多。” 吴念并不扭捏，一脸认真地说道“如果赶鸭子上架，我也可以慢慢学。” 她说得都是实话，并没有觉得哪里好笑，台下却又传来一些琐碎的笑声，这让她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辅导员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挥了挥手说“行吧，我们会考虑的，下一个。” 吴念走下讲台回到了座位上，赵一楠讨好地揉搓着她的手说“真棒，我们家小千金真勇敢。” “我们两个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轻轻拍了下赵一楠的大腿，好心提醒了一下。 赵一楠捂住嘴巴趴在桌面上不再动弹，大意了！ 如果吴念真的当选了，那她岂不成了免费劳动力。 竞选结束后，辅导员和第一排的学长学姐商量了几分钟，先将班长的职位确定了下来，定下了一名有管理经验的男生，学习委员和团支书都选了女生，生活委员一男一女，最后确定卫生委员的时候，辅导员特意看了吴念一眼说“小姑娘还是不搞卫生了，交给男生吧。” 吴念求之不得，点了点头，她只想做个安心学习的低头族... 回到宿舍已经是快九点了，班会期间，周礼发来的微信视频被她挂断了。 “班会。”她回。 “几点结束？” 这个问题吴念倒是没回复。 洗漱完刚爬上床，周礼又发来视频，她手里握着震动的手机，还是没接，心里又盘算起了说辞。 手机静音，没听到... 洗漱，没注意... 正纠结哪个理由更合适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 这次是李之雅发来的视频通话，时隔很久的视频，她瞬间就点了接通，只是屏幕里出现的却是周礼。 吴念倒吸一口气，飞快地移开了手机镜头，这掩耳盗铃的做法倒是把周礼都气笑了。 幸好周礼没打算为难她，把手机递给了李之雅。 “小寿星，生日快乐啊！” 吴念听到李之雅的声音才慢慢摆好了手机，小声地说“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你的生日妈妈怎么会忘，这一段时间我跟着你王叔跑了两场比赛，一直在忙，我们今天上午才回来。”手机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家里像是来了人。 镜头晃了晃，吴念还没反应过来，屏幕前又换成了周礼，他拿着手机进了她的卧室。 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但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周礼把手机竖放在她的书桌上，也不说话，从桌面上找了一本书翻着看，书里满满都是吴念的笔迹，没翻几下，他又抽出了一个白色的笔记本，还是随意地翻看。 吴念只听到细微的声音，却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大概过了两分钟，手机镜头里出现了一张纸，纸上写着“放学等我”。 下面还有一句话“你一定要来接我” 吴念的字迹。 她沉默，周礼也沉默。 那张纸就一直摆在屏幕前，最后，吴念挂断了视频... 睡前，李之雅又发来了微信，还给她转了两千块钱。 “念念，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好想抱抱你，晚安！” 她卡里还有钱，并没有收，回复道“抱抱妈妈，晚安。” 窗外的雪还在下，她穿着厚厚的外套站在阳台抽烟，雪花随着冷风飘过来落在她的脸上，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如黑洞一般的天空，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吴世明曾经说过，她和周礼本就是他需要走99步的关系。 他还说算了吧，趁还来得及。 只是今天看到那张纸，看到她写下的那句话，她发现... 自己早就走完了最后一步，甚至比周礼的99步还要早。 周礼回到家冲了个澡，裸着上半身去楼下开了瓶酒，第一口红酒入口有些酸涩，他返回房间点了一支烟中和口感，那张纸被他拿了回来，甚至没舍得折叠... “你一定要来接我”他一直盯着那句话看，直到一瓶红酒喝完。 思念也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微醺的意识渐渐扩散，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被他用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了电脑上。 在即将十二点的时候，他发了过去 “念念，吴世明把你养坏了，他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不堪，但没关系，我会带你去晒太阳，带你在雨夜散步，带你去看日落，我也会在海边拥抱你，在温暖的地方亲吻你，我还会慢慢教会你爱自己，吴念，我是说，以后有我了！” ...... 这一段话，吴念迎着屏幕刺眼的光看了很多遍，她垂眼移开视线，掩起了那一丝一闪而过的泪光。 从她十四岁开始，生日便不再欢喜，吹两次蜡烛，吃双份甜腻的蛋糕，像是要完成两项任务，中午属于吴世明，晚上属于李之雅，所有人都以为，过生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可19岁，她却尝到了一丝真正的甜，这段话像是结束，又像是开始，周礼用俗不可耐的文字帮吴念许了愿。 被子被她轻轻扯过头顶，微弱的啜泣声就这样被藏了起来。 19岁，会不一样吧... 第67章 学生会 年底，班里组织了第一场聚会，吃饭加唱歌，每个人要交50元的班费。 宿舍长徐萌现在是团支书，消息来得很快，学生会晚上也有聚餐，饭后的娱乐场所定在了同一家ktv。 班里的女孩子格外兴奋，就连平时不化妆的小姑娘都开始描眉画眼... 天色慢慢暗下来，班级群里已经有人出发了，徐萌快速收拾了一下也走了，她和几个班委打算蹭辅导员的车，先到先得... 赵一楠还在游戏里打战场，嘴巴一直讲个不停 “师父，给我奶一口啊！” “师父，他打我，救命！” “跑！我让你跑，先杀你情缘再杀你！” 吴念站在阳台勾着嘴角弹烟灰，她向往赵一楠的一切，那是一种畅快的成长，她只短暂地拥有过... 到了饭店之后，她们坐在了空位上，男生桌下是啤酒，女生桌下是饮料，赵一楠撇了撇嘴说“男女分桌，真有意思，怎么！女生喝酒犯罪？” 身边的女孩子笑着说“酒有什么好喝的，喝多了傻乎乎的！” 半桌小姑娘都在低声笑，赵一楠揉了揉鼻尖“你们不懂，微醺是一种享受，算了，等你们长大就明白了。” 菜上的很快，吴念没怎么吃，很多辣菜她吃不了，坐在旁边的徐萌倒是吃得很满意，吃到一半就端着饮料去了男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得辅导员那一桌哈哈大笑，徐萌的爸爸是乡长，她是在官腔中长大的，所以最擅长的就是人情世故，吴念突然觉得，每个人要走的路都是早就注定了的，任凭你卯足了力气折腾，也翻不出命运这座五指山，你以为的天翻地覆，无非只是一场飞蛾扑火。 随着气氛的愈发热烈，男女分桌被彻底打乱了，说笑声此起彼伏，平时的陌生和疏离也在此刻消散，碰在一起的杯子里的早已分不清是酒还是饮料，很多人的脸上都有了微微的醉意。 聚餐结束之后，为了安全起见，辅导员找了一辆大巴车，所有同学挤在同一辆车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吴念贴在车窗上看向外面，七彩的霓虹灯映照着整个世界，她一直以为世界真的很大，可是走出家门却又发现，世界其实很小，小得一眼就看完了！ 到了ktv，一群人从车上陆续跳下来，班长和学习委员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查人数，辅导员领头往上走。 吴念站在人群后面往上看，阶梯上昏黄的暗影包裹住了每个人的脚步，像是要把人一点点吞噬。 赵一楠带着吴念选了一个小的包间，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吃着果盘，橘子有些酸，吴念皱着眉找垃圾桶，赵一楠使坏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吐，吴念最后还是咽了下去，连里面的子都没吐出来。 包间里全是嬉笑声，赵一楠端着果盘去其他包间换水果，没一会就被轰了出来，橘子没换出去西瓜还被抢走了。 辅导员和几个男生站在酒水区选酒，田源也在，引得一群女生扒在包间门口看。 田源整个人最突出的还不是他的“帅气”，而是那一身无惧百邪的正气，他的性格用一句古话来形容，就是“君子周而不比，立身行事，岂因外物扰乱！” 他会与身边的所有人交善，分寸拿捏的非常好，在他眼中，人性本善，毕竟在他20年的成长中，他所遇到最大的恶事，也只有自家养的狗被人偷走... ktv的包间内外都是一片嘈杂，吴念坐久了想出去透下气，可是走廊里也满是人，烟雾缭绕，并没有合适的立脚之处。 她只好给赵一楠说了一声“下去接个电话。”便下楼梯走了出去。 门口停了很多车，吴念顺着车尾走到了拐角处，掏出一根烟咬在嘴边，风从四周吹过来，火只是一瞬间，她只好面对着墙，用手心护着那点火光点燃了烟，转过身吐出了第一口浊气... 斑斓的光影一层一层的重叠着，照亮了整座城市，有时候你会分不清，白天的忙碌和夜晚的欢愉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这两者之间因为几瓶酒变得模糊。 黑夜真的很奇妙，它将你的心事全盘托出，并妥善保管，却又在天边微亮的时候，完好无缺地还给你，最后再笑嘻嘻的告诉你“下次再来！” 人性，就是无数个瘾，你以为你在抗争这个世界，其实只是在挑战自己的欲望，无尽的欲望，自然很少有人会赢！ 一根烟抽了一半，吴念扯了扯自己的外套，抬眼间看到田源往这边走，他身后跟着辅导员。 一刹那的心慌让她压了下手腕，移开了视线，或许他们认不出来... 辅导员的确没在意，他嘴里叼着烟，烟雾熏得眼睛睁不开，他手里捏着手机，忙着回复主任明天的会议流程。 “别靠墙，脏！”田源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 吴念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说给自己的，却还是往前挪了一下脚步，指间的烟被她放在嘴里猛吸一口丢掉了... 回到包间，赵一楠迎了上来，嘴里已经有了酒气，她凑在吴念耳边说“辅导员的小女朋友好像来了，她们说是舞蹈系的一个学生...” 所以田源和辅导员是去接人。 只是她们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小女朋友”，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自然是要有所避讳的，这个谣言没被坐实，赵一楠有些可惜，和那些小姑娘又将矛头指向了田源。 田源其实喜欢男生，这是系里的另一个传闻。 辅导员的鞋带像是开了，田源蹲在旁边低着头系，吴念返回ktv之前看到了，谣言这东西，就像一团棉花，见不得一丝火光，一旦被点燃便毫无办法熄灭，直到那团棉花燃成灰烬... 这一晚，她和田源同时拥有了对方的一个秘密！ 宿舍门禁之前，大巴车准时将她们送了回去，几个喝多了的男生被抬进了宿舍，班委清点完人数之后，这次聚会才算是画上了句号。 睡觉之前，宿舍里还在讨论着各种八卦，老师和女大学生...军训教官和女大学生...校外的老板和女大学生... 低声轻笑之间，大学里的女孩子仿佛成了这个世界上所有职业共享的一种资源，只是嘲弄的同时，她们忘记了，自己分明也是所谓的“女大学生”！ 一场一闪而过的欢愉在天亮之后化为泡影，同学之间的那种疏离随着酒意的散去又回来了。 ...... 学生会不久后开始招新，小传单贴满了公告墙。 赵一楠问宿舍长“学生会是什么？” 徐萌想了想解释说“就是服务完上级再服务下属的中间人...”她早就为自己进学生会铺好了路。 而赵一楠纯粹是想凑热闹，吴念则是被赵一楠拉过去壮胆。 偌大的公共会议室有三分之二都是女生，沾徐萌的光，她两跟着坐在了第二排。 赵一楠的双腿止不住的哆嗦，她一边深呼吸一边自我安慰“没事姐妹，都是小事，不能紧张，你可是最勇敢的交际花，怕什么，都是萝卜白菜...” 吴念听着她的碎碎念只觉好笑，低声劝她“这么怕不如不去啊。” “那不行，进学生会是唯一能和高质量帅哥打交道的路子。” “这路子...你要不要让给单身的女生？”吴念提醒赵一楠。 “人往高处走，成年人要懂得取舍！”赵一楠说完这话，不轻不重的给了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没出息，道理都懂，就是不争气！ 徐萌第一个上台发言，算是打个样，那份自信出彩极了，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赵一楠还在拍打自己的胸口，由于太紧张她已经开始打嗝了，边打嗝边感叹“妥了，这娘们算是内定了！” 吴念听得有些无趣，问赵一楠要不要出去冷静一下，反正她的名字在后面。 两个人弯着腰走出去，赵一楠站在走廊里蹦蹦跳跳，口中还在背词，头发被她抓得有些凌乱... 正前方的电梯门就在此时打开，田源从里面走出来，脚步有些匆忙，坐在长椅上的吴念就这样闯入眼帘，她的双腿很随意地敞开，胳膊环抱在胸前，微仰着下巴眼神有些散漫，仅对视两秒，田源就收了眼光看向一旁走来走去的赵一楠。 “怎么不进去？”他问。 赵一楠的嗝瞬间就停止了，她愣愣地回了句“马上！马上进去。” 田源坐在第一排，赵一楠意料之中的演砸了，她心理素质太差了，再加上那一头微乱的头发，坐在田源旁边的学姐最后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有些女孩子还是要注意一下仪容仪表，毕竟加入学生会就代表了整个系的形象！” 赵一楠被气红了眼，坐在系门口的大石头上边擦眼泪边低声骂“以为自己是妈妈桑吗？还仪容仪表！她以为是选秀呢！” 眼见一群学长学姐从门口走出来，吴念轻咳两声捂住了赵一楠的嘴巴，低声说道“妈妈桑来了！不要说话！” 赵一楠偏要露着头去看，脸上还挂着泪水，甚至还推开了眼前的吴念，三分倔强七分无奈地盯着那个学姐看。 那个最后做总结的学姐是大三的，她浅笑着走过来说“委屈什么？下一年再来，我这一票投给你。” 赵一楠从石头上站起来，带着哭腔说“空口无凭！” 学姐收起了笑，脸上多了些认真“无凭！这一票要不要都随你！” “要！下一年我一定再来，我叫赵一楠，学姐叫什么名字？” “薛清。” 回到宿舍之后赵一楠突然反应过来，薛清下一年就要实习了，哪还有什么功夫管学生会的事情，于是，在赵一楠这里，妈妈桑成了一个精明的骗子！ 第68章 年少情愫 徐萌加入学生会之后更忙了，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回复不完的微信，但赵一楠还是很羡慕，因为徐萌微信的置顶是田源。 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小福利，田源发在群里的语音会被徐萌一遍又一遍的外放，尤其是夜深人静得时候，他那低沉的嗓音额外撩人，引得小姑娘在被窝里乱踢双脚，阵阵肆意的笑声也一下一下地拨动着吴念沉寂的内心，她发现...快乐仿佛很简单。 周末，赵一楠买了一根网线，把吴念的笔记本从衣柜中解救了出来，并且很贴心地下载好了游戏。 她还为吴念建了一个小号，名字叫“楠哥哥的专属情缘”... 可游戏任务比想象中难，吴念的双手丝毫不会配合，最简单的几个按键她总是记不住，滑动鼠标也显得很迟钝，还没玩多久她就有些头晕。 最后，赵一楠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你好好学习吧。” 看来，玩游戏也是需要天分的。 寒假假期已经有了小道消息，吴念心里却生出少许的焦虑，不想回家，她更想待在这高高的围墙里。 放假之前要考试，图书馆里几乎没有了空位，吴念一连几天没再去，去了也没位置，即使运气好蹲到一个空位，屁股还没暖热就会被一句“这是我的位置！”赶走... 各科老师画的知识点有很多，吴念大多是在夜里默背，效率比白天快。 只是难为了赵一楠，小姑娘背不下来，看到密密麻麻的字甚至开始生理性干呕，没坚持几天就放弃了，毅然决然得做好了补考的准备。 吴念只能把自己罗列的重点简化到极致拿给赵一楠看，让她多少有些印象，不至于真的裸考。 徐萌笑着打趣“她一瓶香水比我们半个学期的学费都贵，你管她做什么。” “你以为她上大学是为了那张毕业证？”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富贵命...” 当然，这些话赵一楠并未听到，但却都是事实。 吴念倒不在意，她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赵一楠待她好，她就要待赵一楠好。 很简单的道理，却不是人人都懂。 考试前一天，宿舍里的小姑娘就开始收拾行李，几乎所有人都买好了票，除了吴念。 她坐在书桌前托着下巴发呆，暗暗觉得自己像是生活中的废物，连一张票都买不到，更何况周礼明明提醒她了，大概一个月前，周礼就发来微信让她自己买票，估计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售票了... 没过几天李之雅也在视频通话中让她提前买票，她都一一应下了，却觉得太早，打算提前十来天的时候再买。 她知道寒假假期的票难买，但没想到这么难买，别说提前十来天，就算提前半个月都不一定还有票... 吴念本想坐大巴车，可李之雅不放心，最后决定让王山海开车来接... 赵一楠收拾行李的过程中接了个电话，全程都是沉默状态，只在挂断前说了句“知道了。” 手机被她丢在桌面上，声音不算大，但她情绪不对。 吴念走近问“怎么了？” 赵一楠没抬头，轻声说了句“小事...” 分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第二天要考试，赵一楠还是约着吴念去喝了酒，她说“微醺就行，回来好睡觉。” 出租车师傅问“去哪里？” 赵一楠往前探了探身子笑着说“叔叔，我们出来喝酒的。” 师傅回头看了她两一眼“两个女娃子喝什么酒！” 吴念报了个地址，师傅也没再说什么... 那家静吧吴念是常客，调酒的姐姐早就眼熟了她，看她坐在了老位置便过来搭话。 “今天喝什么？我先给你们做。” 赵一楠微微仰起头问“血腥玛丽，有吗？” 调酒的姐姐听后撇着嘴看向吴念... 吴念点了下头说“听她的，再来杯果酒。” 调好的酒被一个小男生端过来，一共三杯，一杯血腥玛丽，两杯白桃味的果酒，其中一杯是送的。 “这酒很难喝”赵一楠手扶酒杯，缓缓开口。 吴念没接话，大概猜到了赵一楠不对劲的原因。 “酸甜辣咸...像一碗汤，发酵了的汤。”她给自己点了一杯最讨厌的酒。 这杯血腥玛丽最开始是她给尘哥的惩罚，如今却成了自己的。 “阿念，我们年龄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我舍得的，两年而已，只是总觉得自己输了，应该我提分手才对！” “道理我都懂，小孩子过家家嘛，我知道！可我心里怪怪的，不舒服。” 赵一楠不停地说话... 桌上的三杯酒，两个人一口没喝，吴念的视线一直在左前方，台上有一位三十左右的女人在唱歌，耳朵上像是夹着一支烟，吴念便从口袋里掏出烟咬在嘴里点燃，出了校门她从不压抑自己的瘾。 不远处一个男人微晃着脚步往台上走，手里握着瓶啤酒，瓶身被几张红票包裹着，吴念猜或许是四张，也可能是五张。 夜里的钱，总是一笔糊涂账。 那瓶啤酒在一片掌声中见了底。 坐在对面的赵一楠突然笑了，右手玩弄着脖子中的项链，昏暗的光影下，泪水从眼角落下来，滴在了她的手背上，一滴接着一滴，脸上的笑意散的很快，就算闭上双眼泪水也止不住，她在喧闹的尾声中轻轻啜泣。 手心里硌手的项链被她生生扯断了。 失恋，人生的必修课，19岁，不早不晚。 吴念一句没劝，她知道没用... 只有酒精是最好的止疼药。 哪怕只是果酒，两个人喝到最后还是染了醉意。 离开前，赵一楠盯着那杯血腥玛丽说“十几岁遇到的人，自然走不到最后。” 出租车停在了学校的正门，吴念本想让师傅送到西门，赵一楠却捂着嘴巴急匆匆下了车，她晕车了，难受的厉害，蹲在一棵树旁边干呕。 吴念忙付了钱下车，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其实两个人喝得不算多，毕竟明天还有考试，只是赵一楠突然晕车，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喝大了。 两个人都低着头，谁也没看到站在另一棵树下的田源，他安静地看着她们两个，本想拦车的手倒没了动作... 吴念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纸巾，她低声说“再忍忍，回宿舍再吐。” 赵一楠听后猛然抬头，眼眶湿润。 “你嫌我丢人？！阿念...我们睡一个被窝！…” 吴念弯着腰没再说话，冷风从领口钻进来，她右手揪紧了衣领，左手还在轻拍赵一楠的后背。 田源终究还是挪动了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湿巾递过去。 “考试前一天还喝酒！”他说 吴念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瞬间站直了身体，接过他手里的湿巾道了声谢。 赵一楠被冰凉的湿巾胡乱擦了擦嘴，她推开吴念的手“凉啊，大姐！你温柔点对我，行吗？”尾声又染了哭腔。 吴念扶起她，看着田源说“不好意思...谢谢...”说完就准备拉着赵一楠走。 偏偏赵一楠看清了田源的脸，轻笑了一声开口“这么好看的脸，喜欢男人，可...”可惜了！ 最后三个字被吴念一巴掌打散了，她死死捂着赵一楠的嘴，微微皱起眉避开了田源的视线。 “对不起，她喝多了！” 赵一楠扒开她的手，扶着树弓起了腰，还是想吐... 一时半会估计是走不了，吴念侧身挡住了赵一楠，怕田源记仇... “学长先走吧，我们马上回去。”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吴念的眉眼，说“我叫田源。” 语气很认真，如果不是环境不太对，倒真的像是在做自我介绍。 “我...我知道。”吴念嘴角扯出一丝牵强的微笑，只觉得气氛尴尬。 田源没再说话，抬脚往路边走，坐上出租车离开了... 第一次见吴念，是宿舍楼下的无意一瞥，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情绪，漂亮的女生他见得多了，抽烟的美女他也并不觉得稀奇。 每次聚会结束，男生都会送女生回宿舍，并不是每次都需要他，但只要他送，总能看到吴念靠在阳台上抽烟，那时还是秋天，夜里已经有了凉意，她总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只有一次披了件外套，黑色的西装服，倒有些像男生的衣服… 有时是垂眸出神的样子，有时只有背影，从夏天瞥到冬天，他知道她不快乐，因为从未见她抽烟的时候笑过，从未！ 她的眼神也仿佛只在弹烟灰的时候才有片刻的清醒！ 哪怕与她对视，也好像并不在她眼中，简短的两两相望，他以为...最起码她会有少许的印象，可是后面的几次照面，他发现，吴念不但没什么印象，甚至毫不在意他是谁。 那次ktv外面的擦肩而过，他第一次乱了心绪，连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何会心慌...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品行，这种疑似偷窥的行径实在非君子所为！ 20岁的少年，在数个不平静的夜里，想遍了所有的可能，也没敢承认这年少的情愫！ 第69章 人各有命 考试持续了两天…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很多人直接就离校了，吴念把赵一楠送到出租车上，隔着车窗冲她摆手，赵一楠笑着点头… 明年见。 天色渐暗，吴念慢悠悠的往回走，耳边全是行李箱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回家，竟也是一件如此急切的事情，哪怕在漆黑的夜里，也丝毫不影响他们归家的脚步。 宿舍里只剩下两个人，冷清了许多，三号床的端木熙早早就钻进了被窝，趴在床边和吴念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她要去上海打工，并不打算回家过年，与其回去伺候人，还不如去大城市赚钱。 端木熙谈起未来总是信心满满，她说终有一天自己会赚很多很多钱，让重男轻女的父母明白，女儿不比儿子差！ 吴念像是一个虔诚的听众，听到最后甚至也有了去赚钱的心思，可端木熙却说“你有家，回家过年吧。” 第二天早上八点，端木熙踮着脚站在吴念的床边，小声说“我走啦。” 吴念听到了却没有睁开眼睛，她不想道别！ 四周安静极了，就连平时很热闹的走廊也没了声音。 捱到中午十一点，吴念拉起行李箱出了宿舍，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雨，细细的雨丝落在脸上又凉又痒。 与王山海约好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吴念站在西门口的台阶上等，雨不大，风不小，她的鼻尖很快被冻得微微泛红。 没等多久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驶过来，驾驶位上坐着周礼... 她竟也不觉得意外，像是习惯了。 周礼从车上下来接过行李箱让她先上车，说完还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吴念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开始酝酿自己想问的问题。 只是周礼没给她发问的机会，车慢慢启动，他说“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 “嗯...”她应声，嘴边的问题被堵了回去。 “想吃什么？” “都可以...” 两个人的对话有些寡淡，好在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气氛倒也不算太尴尬。 周礼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引得吴念心尖一颤，她下意识将双手放进口袋来掩饰自己的局促。 市中心有些堵车，车速很慢，两个人沉默了一路，唯一的动静就是周礼中途点了一支烟... 到停车场后，吴念先下了车，餐厅门口站着的服务员迎了过来，问“您好，有预约吗？” 周礼没穿外套跟过来，左手落在了吴念的后腰上说“3个6”。 房间号。 服务员将他们领进去上了二楼，餐桌两边的沙发很大，左边是两个单人位，右边是一个双人位，吴念往左边靠，却被周礼揽住腰身推到了右边。 包间里没有主灯，光线很暗，整体的氛围倒像个咖啡厅。 周礼匆匆点餐之后就卸了力，整个人斜躺在沙发上，神色懒散，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再加上他昨晚没怎么睡，此时困意骤起，只想闭上眼睡觉。 服务员出去之后，吴念扭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满是倦意的目光，她迅速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又端起水杯抿了口温水，动作有些刻意... 周礼嘴边噙着笑，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饭菜上得很快，每一盘的量不多，但是配色很养眼，吴念突然想到了赵一楠，如果她在，吃之前肯定会先拍照！ “把外套脱掉，吃饭。”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 吴念穿了一件贴身的黑色毛衣，v字领，再配上她散开的长发，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感。 周礼眼眸微垂，却收不回余光，太久未见，他的本能依旧贪婪。 许是头发散着不方便，吴念低着头从包里找出一根头绳，几下就将头发拢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子。 周礼点了一支烟，不动声色地掩住了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抽几口又怕影响吴念吃饭，起身走了出去。 大概过了五分钟，周礼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吴念怕饭菜凉了催他快吃，自己则放下了筷子。 一直等到周礼吃得差不多了，吴念才开始问“我妈知道吗？你来接我。” “知道。”他像是卖关子，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说。 吴念还想继续问，可是思路有些没跟上，呆坐在旁边愣神... 周礼喝了一口汤，结束了这顿午餐，斜靠在沙发上又点了支烟，不过这次他将烟递到了吴念嘴边，说“我睡会，你别乱跑。” 吴念轻启双唇咬住烟，夹在指间缓缓吸了一口，烟雾从她口中溢出，带出一个“好”字。 乱跑？ 她被周礼的腿困在方寸之间，哪有机会动身。 一根烟抽完，吴念才看向周礼，他紧闭双眼睡得很沉，胸前有规律地起伏着，平时冷峻的脸在此时多了几分柔和，果然，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才是问题所在！ 一个小时之后周礼才动了动身子，眼睛要睁不睁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分不清是睡好了还是没睡够。 吴念轻声开口“可以再睡一会，不着急。” 听到她的声音，周礼清醒了些，坐直身体往她那边挪了下，他在沉默中犹豫着，时不时咬紧牙关，眼神里面透露出一丝挣扎，拖不下去了... 他握上吴念的手，哑着嗓音说“冯琦的妹妹...走了”。 吴念听到了，听得很清楚，却反应不过来。 周礼将她环到怀里，另一只手为她撩开了眉尾的碎发。 “那天，李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被车撞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生日那天，她出院...” 是了，生日那天的确不对劲，那时的吴念明明有所察觉，却没追问。 李之雅的右腿小腿骨折，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王山海几乎寸步不离，周礼隔两天去一趟，一呆就是大半天，像个免费的护工。 当然，李之雅最后同意他来接吴念，也离不开那段时间他在医院的陪护。 … 一时噤声，吴念突然觉得好冷，脚下仿佛是一池冰冷刺骨的水，越涨越高，水线触及到胸口的时候却又变成了藤蔓，越绕越紧，每一根藤条都往肉里钻，这一刻，比起难过，更多的是窒息在蔓延... 周礼收紧手臂，试图让她更靠近自己，她比他想象中平静，除了呼吸急促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异常。 张兰曾在深夜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她说，吴念太孤独了，这不是一个形容词，是一种病。 成人孤独症，兴趣狭窄、行为刻板，难以与他人建立情感联系，也难以理解别人的情感和需求，更糟糕的是吴念也有抑郁倾向！ 那次在酒吧她看到了吴念光秃秃的指甲，那种程度分明是啃咬过的，像是某种发泄，吴世明死之前，吴念从没有这种过激行为。 于是，冯琦的妹妹去世之后，周礼专门去见了张兰，频繁的直面死亡，他怕吴念受不了，更怕吴念扛不住。 张兰的想法却有些残忍，吴念需要无数次回头，去回顾那段扭曲的记忆，让幸福更加幸福，让痛苦更加痛苦，说白了，就是自我免疫，想根治心病，就要一遍遍剖析事实，才有可能重生。 张兰还说，不要小看生命力，吴念并不想死，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活。 ...... 不知过了多久，吴念才有了动作，她微微挣扎着起身，拿起外套说“我们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无尽的沉默，压抑却无奈。 周礼终于还是进了服务区，他拉好手刹解开安全带，点了一支烟放进吴念嘴里。 吴念含住烟深吸浅吐，眼睛看着侧前方眨啊眨，她想了一路也没想通，如果死亡是一件如此轻易的事情，那么为什么死的人...偏偏不是自己呢，死神一次又一次地从她面前经过，勾走了她的三魂七魄，却看不上这副躯壳。 “我欠的债...还没还完吗？”她低声呢喃。 周礼没听清，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动，他用手背为她拭去脖子上的薄汗，凑近她试着安慰“念念，人各有命！” 是啊，人各有命... “马上就要到家了，你这副样子，李姨会担心的。”周礼的手一直停留在她的肌肤上，舍不得离开。 窗户半开，吴念丢了烟，闭上眼狠狠咬住了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舌尖尝出铁锈味她才松力，再次睁开的眼睛变得明亮，疼痛逼出了生理性泪水... 要回家了！她需要清醒！ 下高速之后，周礼减了车速，每次等红灯的间隙都紧紧握住吴念的手，她的手心是温热的，手腕却是冰凉的。 一种莫名的无力感愈发强烈，他此刻恨不得将吴念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想与她感同身受。 到家之后，吴念拿出钥匙却没第一时间开门，她微微仰着头看向周礼问“我还好吗？” 她的意思是问，她的样子看起来还好吗。 周礼抱住她，鼻尖蹭了蹭她的耳骨，小声说“放心，我会帮你。” 帮你演好每一出戏，帮你藏好特殊的情绪... 进门第一眼是坐在沙发上的李之雅，第二眼是不远处的拐杖，吴念走过去半跪在李之雅面前，不敢碰她，带着浓浓的哭腔问“瞒着我做什么？” 李之雅忍着泪说“我都快好了，再恢复几天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她尽可能的用轻快的语气安慰吴念。 周礼留下吃了晚饭，等王山海给李之雅抹好药之后才离开。 吴念把他送到了地下车库，想向他道声谢却开不了口，低着头站在车旁边。 已经坐进车里的周礼又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双手捧起吴念的脸问“你要不要抱抱我？” 吴念不动也不躲，一双明亮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要！”她说要！声音很小很小... 周礼的眼底瞬间泛起一层冷色，凸起的喉结失控地抖了下，手背上的青筋变得更加明显，他压抑着粗重的呼吸又问“那你要不要我？” “吴念！要不要我？”他问了两遍。 一声刺耳的鸣笛声传来，吴念被吓到，本能的往后退，却在下一秒又被周礼揪着衣服扯了回来，他轻轻笑了一声，说“没关系，我要你！” 周礼走之前还是抱了抱她，并且趴在她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沉默就是拒绝，向来如此，但没关系，她没得选！ 第70章 常态 为了照顾李之雅，吴念开始学做饭，一个人出门去买菜，回来就关在厨房里学各种菜系。 只是在厨艺这方面像是没什么天分，好在李之雅和王山海很捧场，每一顿饭吃得都很香。 她没什么额外的情绪，就只是很安静，做什么都很安静... 李之雅丢下拐杖自行走路的那天，吴念开心地笑出了声，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真心地笑。 正好老周晚上有酒场，李之雅让王山海去凑个热闹，想让他喘口气，最后还是吴念将王山海推出了门。 周礼的车停在小区门口，老周坐在后排正在通电话，言语间有些暧昧... 王山海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扭着头看向老周，一脸好奇，听了几句没听出个所以然，又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周礼。 “情人！”周礼吐出两个字，嘴角还带着嘲讽的浅笑。 半个月前，老周莫名迷上了一款游戏，前前后后往里面投了一百多万，有时候玩到凌晨还不睡觉，时常能听到不一样的女人声音，老周说是客服... 王山海听后也有些无语，当爹的败家还是头一次听说！ 何盛接到老周的电话提前订好了包间，何七也跟着蹭酒喝，倒是烦坏了周礼... 前半场何七围着周礼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周礼冷眼斜看着她，没忍住说了句“滚开！” 酒才下了一半，周礼已经有了醉意，他的心情不怎么好，从坐下后酒没停过，眉间轻微地皱着，眼神散得不成样子，何七说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聒噪。 何七扯着嗓子告状“何盛，周礼骂我！” 何盛白了她一眼没说话，王山海凑过来手指比枪抵在周礼的太阳穴说“对女孩子温柔一点，你这狗脾气，活该念念不要你。” 提到吴念，何七有些幸灾乐祸，捂着嘴巴笑说“我说怎么这副鬼样子呢，原来是失恋了。” 王山海轻敲了一下何七的头“单恋！单恋！” 两个人在一旁乐，周礼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捣鼓了一会，抬头说“你们两个找死！成全你们！” 完了！玩嗨了！王山海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一脸认真地说道“周礼，你撤回我的，我知无不言。” 周礼还是比较了解王山海的，他只是把何七抽烟的照片发给了何盛。 那边，何盛看了一眼手机，手中的酒杯几乎是摔出去的，他指着何七怒骂“兔崽子，你他妈敢抽烟！回家！老子倒要看看你们娘儿俩想干什么！” 何盛老婆也抽烟，还是何盛教的，偏偏这几天夫妻两人闹了点不愉快，老婆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何七抽烟倒是个好由头，老婆可以回家了！ 何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揪走了，王山海坐在周礼旁边像个鹌鹑，时刻等着周礼开出条件。 “李姨还没提？孩子...”周礼问。 王山海抓了抓头发，沉默了几秒后回答“没呢，她总怕。” “女人心思就是麻烦！”周礼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两口。 “我也怕！怕念念会失落，会难过...”这是王山海的心里话。 周礼摆摆手说“无妨，她不在乎，她消化的负面情绪比你喝得酒都多。” “可我...不想她觉得没了家。” “首先，你们得先像个家，她才会有归属感，你和李姨总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她比你们难受，能有一个人替她陪你们，她心里会不一样，李姨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才真的成全了吴念的孝心。” 烟灰无声地落在地面上，周礼低着头看，在说这些话的过程中，他很想吴念，很想很想，想得眼眶泛红，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王山海不再说话，周礼说的话他听进去了，像是黑暗的路上突然亮了灯，心里通透了许多。 作为回报，他低声告诉周礼“吴念回来后去了公墓，找到了吴世明的碑，吴世明给她留了信...” 周礼像是并不吃惊，一脸平和，问道“除了信，还有什么？” 王山海摇头，迟疑了一下说“我只听你李姨说看着像是信，然后就是两张银行卡，其他...没了吧。” 周礼垂眼沉默，原本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吴世明这人真是个疯子，竟然进了公墓，李之茹就葬在公墓。 他起身走出包间，拿出手机打通了张兰的电话。 打了三次那边才接通，里面一片安静。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就一个问题，监控里的东西在哪儿？”周礼脑海中一个难以接受的猜想在酝酿，他要听张兰亲口说。 手机另一端只有无尽的沉默，久到周礼的手开始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不再和善“在吴念那里！对吧！” 像是猜测，又像是早有预料。 张兰嗤笑出声，里面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她像是认命般摊牌“吴念早就换走了，吴世明在住院之前才发现。”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是真把吴念当软柿子捏啊，没关系，接下来有我了！” “你做不了她的主！你不敢！”张兰言语间笑意不减。 “倒是挺了解我...”周礼大方承认。 只要找到那些证据，以何盛的关系足以毁掉这两个人，可吴念挡在中间，他不敢轻举妄动，稍有偏差，毁掉的就是三个人！ 吴世明后期的精神状况已经很乱了，忘性越来越大，原本很在意的东西总是被忽略，再想起来的时候，u盘已经被换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且u盘表面很光滑，他之前做的记号也不见了。 他猜到是吴念换走的，只是不知道是为了毁了他，还是护着他。 吴世明莫名有些期待，那段时间他总有一种病态的亢奋。 可时间久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这让吴世明难以接受，他像是彻底崩溃了，那分明是一把刀，吴念却藏了起来。 自杀的念头就是那个时候萌发的，他想不通了，自己养出来崽子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哪怕满身是伤，更何况伤还是他造成的，这简直要了他的命！ 周礼挂了电话，手机险些滑落下去，吴念真是疯了！那些血淋淋的过往竟早就被她握在了手心，无一人察觉。 她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而那两封信是解药还是毒药呢？ 人还没进包间手机又响了，何盛打来的。 “兔崽子你活够了？是老子看错了你！”何七说抽烟是和周礼学的... “东西找到了。”周礼的声音弱了很多，手中的烟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早已变了形。 何盛沉默了几秒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明天我找人。” “在吴念手里，没法动...” “你只要把证据给我，我的人会让他翻不了身！” 周礼咬了咬牙关，苦笑道“吴念不会让我毁了吴世明，她就是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何盛听后愣了愣，周礼之前只说吴世明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并未说和吴念有关。 “你这话什么意思？”何盛来了脾气，他隐约察觉到什么。 “那些视频，是吴念！”周礼的双手不知何时变得冰凉，事情突然变得明朗，他却不敢往前走了。 何盛直接愣住了，所以...周礼口中的猥亵！暴力！对象是吴念！ 两个人沉默了足足有两三分钟后，何盛压抑着那股愤怒骂道“艹啊，这...畜生！” “周礼，你别犯糊涂，哄哄念念，别...别...”何盛说不下去了，这小姑娘是想活生生吞下这根针啊！ 周礼轻咳一声，嗓音有些哑，“你多体谅何七，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时候没办法，吴念也抽，没办法！” 他一连说了两个没办法，无力极了。 挂断电话之后，周礼直接去前台结了账，门口迎宾喊来代驾，他说了地址后再没开口。 到家就睡了，做了一个很乱很乱的梦，出了一身汗，梦里吴念穿着婚纱朝他走来，她笑着说“我终于嫁给他了！” 任凭他如何拉扯吴念都没回头，不远处站着的是吴世明！ 最后婚纱被他撕坏了，露出了那满身的伤... 周礼瞬间被吓醒，他抬了抬发抖的双手，想上前抱住吴念，想替她遮住那些疤痕，可漆黑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一晚，何盛连夜将老婆接了回来，谈了大半宿心，不说其他只谈女儿... 凌晨三点多，何七还在梦中就被喊醒，睁开双眼就看到爸妈坐在床边，眼眶都是红红的，她抱着被子坐起来，指着何盛喊“你休想再把我送出国！我宁愿让我妈改嫁！” 上一次两个人坐在床边掉眼泪的时候，就是何七被送出国的时候，一呆就是七八年，她怕了！ 何七妈妈落下泪来，扯住被子哄她“我们哪儿也不去！” “你真舍得改嫁？”何七一脸茫然。 何盛瞪了一眼女儿说道“上不了台面！” “你能上台面！你多牛啊！枪不上膛你不睡觉！英雄嘛...”何七从不让何盛。 亏欠仿佛早已是成年人的常态，如果还来得及弥补，算是人生中一大幸事了！ 第71章 信.1 姑娘： 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在你儿时习惯唤你‘忧忧’，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这是你母亲考虑很久才定下的，可你的父亲不太喜欢，他总觉得‘忧’这个字代表忧伤，他怕你不快乐！ 你信命吗？我信！以后为儿女起名一定要多加考虑，一个简单的名字甚至可以影响她的一生，我希望你能有个女儿，儿子也可以，只是男孩子太调皮，会惹你生气，我不在，别让他欺负你。 我坐在窗边给你写信，手腕有些酸痛，很久不写字了，除了签名之外。 写了很久，思绪总是乱乱的，心里有很多话不知道怎么讲，我总怕你看到这封信会生气，又怕你看到一半就撕掉了，更怕你连信封都不想拆开，我很害怕，毕竟我走得太匆忙，你应该生气，我理解你！ 可我还是在写信的过程中一遍遍祈祷，哪怕你会很伤心，也希望你能把这封信看完！ 我太自私了！我总是这副德性！ 你的父亲其实是爱你的，只是人性太过于复杂，他先丢了自己，然后才舍弃了你，你或许不太懂我这句话的意思。 我并不是为他开脱，只是想告诉你，男人这个生物在情感方面是有所欠缺的，丑陋的本能会驱使我们的心脏像石头一样硬，像冰一样冷，而且毫无底线！ 是的，我不希望你嫁人，我怕你嫁错人，很怕！ 说到这个话题，我想到了周礼，那个孩子我很不喜欢，太放肆，毫无规矩，说难听点有些没家教，像个野孩子，活在风雨里，浑身都是刺，眼里无人，心里更没有半分温情，这样的人不该靠近你！ 我以为你们会彼此记恨，会互相诅咒！ 可你们惺惺相惜，安暖共融... 我恨极了你们之间的默契！你像儿时依赖我一样依赖他，慢慢的，你只需要我活着，却不再需要我。 我希望你幸福，但没办法亲眼看到你幸福，如果你的幸福不是我给的，我会憎恨，你的快乐不是因为我，我又会发狂！ 你看，我竟然是这样一个恶人... 所以我该受到惩罚！你不应该护着我，你是不是傻，我这样一个人，活着才是辱了你的心思！ 离开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善念。 不要难过，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忘记我，求你！ 你的母亲离开时，给十八岁的你留了一封信，这事怪我，我有私心，我没打算给你，我希望她能为此夜夜入梦声讨我！我是不是很可笑？ 后来，我也曾梦到你的母亲，可她并没有半句埋怨，却一直在向我说‘对不起’，她离我太远了，我碰不到她，连帮她擦下眼泪都做不到... 再后来便梦不到了，所以我后悔了，不该藏着那封信！ 你放心，你母亲给你的信，我没看，我保证！ 还有，那个房子我卖了，钱留给你，是我的心意，你别嫌弃。 那个地方，别再去了，一个伤心地。 别学我，整天泡在苦汤子里，最后连命都丢了。 我总说上天不公！可他把你给了我，这是我短短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了，我比你的父亲有福。 你的父亲是我见过最笨的人，他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家庭，却不懂珍惜，他说年少时不懂情爱，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几乎捻灭了我最后一丝清醒，我也求过他，让他重新开始，我会拿命去爱护你们娘儿俩，让他去追求自己所谓的真性情。 最后呢，我甚至分不清该怪他还是怪我自己，你的父亲向往远方，却割舍不下这个家的牵绊。 凭什么？他既拥有自由，又沉溺于温柔香？ 一个人，是不允许有两个家的，他不选，我只能帮他选。 我把你父亲的脏事告诉了你的母亲，可她也只是低头笑了笑，给我泡了杯咖啡... 她说咖啡豆是她一颗一颗选的，带回家之后又是她亲手研磨的，如果真的有几颗豆子变了质，她会把它们丢掉，但不会后悔把它们带回家，她说什么都会变，自己当初的情意不会变，她是不是很傻，把我心疼坏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她做到了，说丢掉就丢掉了！ 看到离婚证的那天，我一夜没睡，内心的狂喜几乎按捺不住。 第二天我便开始筹钱，卖房卖车卖公司，只要能把病治好，钱不是问题，那是我第一次勇敢，我也真的看到了希望，你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可又差一步，就一步... 她的确没后悔，却用命为这场错付买了单，走之前手心里的药片掰都掰不出来，那些救她命的药最后要了她的命！ 不想瞒了，我太累了，你母亲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下辈子我一定还她，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但我还不了你了，姑娘，下辈子别再见了... 你母亲生前总去寺庙，每次去都会买很多香火，我后来替她去了几次，可回来就会做噩梦，梦里血淋淋的，许是你母亲怪我这样的人扰了佛门清净，我便不敢再去了，倒也没再做血腥的梦，我当时还觉得神奇。 你小时候也去过很多次，庙里有只黑色的小狗，你还给它起名叫‘欢欢’，总偷喂它火腿肠，次数多了，门口的小僧人索性不再让你进去，好笑得很。 欢欢很幸运，自己选了地方，老死之前小僧人偷喂了它一根火腿肠，吃得很香。 连一只狗都得到了庇佑，我甚至羡慕它的佛缘，哪怕我能得到一丝指点，这一遭红尘想必也不会如此凄惨。 你看，我又说胡话，竟然有天胆敢埋怨神佛。 天黑了，天又黑了！ 你总在天黑的时候就消失了，我也不再是我，疼痛让我闭不上眼，可我太想睡觉了，困意简直要将我逼疯，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睡个安稳觉，你陪着我，我才能喘口气。 很奇怪，你甚至比安眠药还管用，现在想来，我也曾把你当做苟活的希望。 只可惜，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你的母亲。 我执于一念，也受困于一念，心甘情愿。 说回到周礼，你的母亲并不希望你们再有牵扯，她希望你能嫁一个好人，一个有钱的好人，听起来有些可笑，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好人，更别说好人会有钱。 写到这里我有些开心，所有人都不希望你们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不合适，你们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我真想把这些话当面讲与周礼听！ 全世界都希望你们背道而驰，互不相干... 可又如何呢，这世间万种结，唯有情结最难解。 认也罢，不认也罢！你们彼此还有亏欠，是一笔还未理清的帐。 别逃避了吧，我糊涂了小半生，也没得什么善终，既然逃不掉避不开，那就试试接受吧，接受仇恨，接受遗憾，接受一切不可能。 告诉周礼，如果他负了你，我亲自来收他！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母亲，如果你不介意，看望你母亲的时候，帮我带壶酒，再带点甜口的花生米，如果嫌麻烦就算了，没事，我不馋嘴。 姑娘，有很多话我还没讲完，可我写累了，也想不起来什么了，就这样吧。 吴念，我为你起得这个名字，你记住了！ 勿念！ 我用这一身罪恶的骨血养出了一朵花！ 何其幸哉！ 第72章 信.2 小忧：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不知道你会不会怪妈妈，让你孤身面对一个这么残忍的现实。 遇到你爸爸的时候，我20岁，那个时候年龄小啊，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一时散了往外跑的心，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变得没那么美了，比不上家里那盏白炽灯，我从未后悔。 你爸爸待我很好，虽然性子满是稚气，但好在很听话，只要你奶奶不来家里住，你爸爸就没什么脾气，像个孩子。 婚后第二年你来了，我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护着你，那时候你爸爸还说我是吴家的‘功臣’。 我身体不好，没力气生你，所以早早就定下了剖腹产的日期，没想到你奶奶突然去世了，那时离你出生刚好还有二十天，造化弄人吗？我不这么想，只能说你和奶奶没有缘分，正好她也不喜欢女孩子，我当时没多想，安心待产，甚至没觉得伤心。 但你爸爸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贴着我的肚子听声音，不再陪我去产检，我知道，他在生你的气，更生我的气，他觉得，我们娘儿俩方走了他的母亲，他说是你锁了他母亲的命。 剖腹产那天，我躺在小推车上，你的外公外婆和小姨围在两边推着车，你爸爸却远远地跟在后面，我看不到他，可我想看他一眼，那时我害怕极了。 我贪婪地看着走廊上的灯，莫名想回家，那条路很短，短的一眨眼就到了，手术室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还很冷，那种冷让我止不住发抖。 你爸爸签完字就离开了，后来我听你外婆说，你小叔打了他一拳，最后也没留下他。 现在想来，很多事情早就不对了，只是我总不敢承认。 你刚从我肚子里出来就被送进了icu，肺炎... 我连第一面都没见着，是你小叔和你外婆跟在医生后面偷看了几眼。 缝合完伤口，我被推了出来，当时还没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有多难熬，原来以前的疼只能叫做难受，而那几天的疼叫绝望… 直到我出院回家后的第七天，你才回到我身边，那天我抱着小小的你又哭又笑。 都说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你爸爸慢慢缓了过来，或者说，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重新接受了我们，只是有些陌生，不像个老公，倒像个不远不近的友人，也不太像爸爸，像个还算称职的男保姆。 那几年的时光里，我和你小叔可以称得上是‘战友’，事事顺着你爸爸的心意，我从未觉得自己卑微，可后来再回想，那段岁月，我不但没有尊重自己，也没有尊重你的小叔。 怪我，我明明早有察觉，以为自己糊涂三分可以维持事态的平衡，我知道你小叔的心思，却也知道他没有坦白的勇气，说我利用也好，自私也罢，我不否认，我只想好好护住我自己的家。 水中月终究是假的，一碰就消失了，在你两岁的时候，你爸爸还是有了离婚的念头，我不同意，我有什么错？ 最后他突然妥协了，说可以不离婚，唯一的条件就是分床睡，瞒着所有人包括你小叔，我明白他的意思，有一段时间，你小叔总找他喝酒，醉话里总是真假参半，你爸爸估计是看出来了。 很奇怪，你奶奶去世，他不接受现实，他怨我！ 你小叔对我有心思，他不怪你小叔，他恨我！ 为什么？我一直想不通！ 你爸爸从那以后就开始结交新的女朋友，我从不闹，只要不离婚，我就没输，我绝不会让旁人看我的笑话，我和你爸爸相敬如宾，甚至为他的风花雪月出谋划策。 可连我自己都忘了，我也是个人，我的痛苦和难过也是真实的，那无数个漆黑冰冷的夜晚也是我一个人咬着牙关熬过来的，七情六欲之人，怎会不在乎呢？ 妈妈25岁的时候，你3岁，那年冬天，我被送进了急救室，心律失常... 我终于为自己无底线地内耗身体而付出代价，那是第一次失了意识，病灶在我身体里扎了根，是我让它发了芽。 时间久了，你小叔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劝我算了，我不服，凭什么就算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有什么错！ 第一次见刘鸽，那时你5岁，你夜里发烧，是你爸爸开车过来把你送到了医院，刘鸽就在副驾驶坐着，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真丝睡衣，美极了，而我穿了一套宽松的家居服，颜色还是浅灰色，我抱着你坐在后排，什么都没说，只觉得狼狈极了！ 我的人生啊，竟让我糟蹋的不成样子，像身上那套褪了色的衣服。 怪我太天真，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以为不服输就不会输，殊不知落在旁人眼里早已可笑至极。 可我又怕你爸爸将你带走，那会要了我的命！ 于是我带着你去找了刘鸽，她温柔极了，哪怕我言语间失了分寸，她的脸上也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最后她只问了我一句话：是不是想离婚了？ 我点了点头，那一瞬间可怜透了… 她也点了点头，走之前摸了摸你的脸，夸你长得好看，说她也想生个女儿。 刘鸽不算坏人，但却是个狠人，她丢下了自己的儿子，更不会接受别人的孩子，她只爱自己，比我清醒。 所以我不讨厌她，也不讨厌她的儿子，如果不是她，我是绝对留不下你的。 离婚后，我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可是频繁的晕倒让我失去了工作，家里瞬间没了收入，我又没有存款，有一段时间，我们娘儿俩几乎是你小姨在养活。 你小叔给了我一张卡，我没要，不能要，要了就等于坐实了我的罪名。 麻绳专挑细处断，医生让我做手术，没办法，你小姨偷偷告诉了你的外公外婆，接下来的几次手术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我啊，欠太多了！没机会还了... 后来有一次出院回家，你爸爸开车来了一趟，却连家门都没进，他那个眼神我能记一辈子，后来我知道是你小叔逼他回来的，说我快死了，让他最后见一面。 他们两兄弟喝了一夜酒，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你爸爸给我发了一个短信，他说他同意了，只是他们兄弟之间此生不再相见！ 真是不知道该夸你爸爸有格局，还是骂你小叔愚蠢，我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一个物件？你说给旁人我就得跟旁人走！谁说喜欢我我就要与谁欢好！ 我是他的老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孩子的妈妈，我站在他身旁从未后退半步，我甚至比他的母亲还要善待他... 到头来，我竟然是他最容易放弃的那一个。 那我的情意又算什么呢？一个笑话吗？ 我的真心在你爸爸眼里竟如此廉价，他从未将我看作自己人，他的母亲，他的兄弟，甚至连他家的狗都比我重要，他宁愿相信那些荒谬的异端邪说，也不愿替我辩驳一句。 我何错之有！ 所以！我绝不会允许他如此羞辱我！ 小忧，是妈妈糊涂了，你多担待，让妈妈糊涂到底吧。 终究是我看错了人。 我恨极了那些虚无的仙佛鬼神论，可我还是经常去寺庙供奉香火，妈妈唯一能为你做的，只有祈祷了，如果上天垂帘，就把妈妈此生为数不多的福报都转赠与你！ 还有，那张银行卡里的钱是妈妈离婚之后分得的财产，你日后拿去应个急。 至于那个孩子，如果你们有善缘，别执意怨恨他，与他无关，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和你一样。 妈妈走之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两只小狗，我还给它们起了名字： 一只叫无花... 一只叫无果... 第73章 溜车 吴念早就是社区里公认的小老师，给孩子补习的课表比大学里的课程还要多，年前的十五天假期里，有十天都在给孩子补课，李之雅想让她少带几个学生，可她来者不拒，反倒觉得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 时间久了，周礼也摸清了规律，白天基本联系不上她，晚饭时间也不用想，手机放在卧室里听不到，只有睡觉的时候才有可能打通她的电话... 有时运气好遇到吴念犯困不太清醒，黏腻的腔调和娇滴滴的语气能让周礼一夜睡不着。 运气不好的时候，电话一连几天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像是消失了一样。 一直到临近过年暂停了补课，吴念才闲下来。 李之雅本打算一家三口开始置办年货，王山海却突然忙了起来，一出门就是一整天，倒不是因为拳馆，只是最近老周闹得凶，周礼已经半个月不回家了。 说起来也怪老周自己，沾上了赌，钱亏了不少，正经日子也没法过了，整天醉生梦死的，酒醒了就和女人打游戏，周礼懒得管他，索性住在了拳击馆，两父子谁也不低头。 王山海劝不住老周，更说不动周礼，眼看着要过年了，他跑来跑去也是干着急。 吴念之前刚考过科一，最近闲着没事拿王山海的车练手，在地下车库摸索了两天，倒是学会了倒车和直行... 还没来得及高兴，车就撞了柱子，把她实实在在地吓到了。 她本想试着拐弯掉头，可地下车库柱子太多，只能下车看一眼距离再上车调整方向，有一次下车忘记拉手刹，右腿还没从车里迈下来，车就往前挪，但凡她动作慢一些，绝对就被挤在车门中间了，好在她跑得快，车也只是小剐蹭。 吴念哆嗦着手给王山海打电话，王山海正在周礼那里发牢骚，只听到“车撞墙了...” 小姑娘的声音还打着颤。 王山海手中的茶杯都没来得及放，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热茶烫了手也毫无察觉。 “人没事吧？”他低吼。 “没事，就是车...车撞墙上了！”吴念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周礼看到了来电显示，二话不说，捞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王山海丢下茶杯火速跟了上去，在车上念叨了一路... “完了，完了，念念妈知道了又得骂我！” “这姑娘就是不能当小子养，怪我怪我，我这心也太大了！” “人没事就成！”... 周礼咬着牙一句话没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到了地下车库，王山海先看到了蹲在墙边的吴念，心里又是一紧，车还没停稳就下去了，走上前揪起吴念上看下看。 “没受伤吧，身上疼不疼？”问完又捧着吴念的脑袋检查“没撞到头吧？” 吴念指着不远处的车小声嘟囔“车自己跑了，我也跑了...” 话还没说完，周礼就将她拉过来抱在了怀里，看了王山海一眼说“估计是没拉手刹溜车了，你去看下车。” 王山海见吴念没事，擦了擦鼻尖的汗，转身去检查车。 周礼抬手轻抚吴念的后背，动作很轻，语气也很轻“你还真是心急，什么都不懂就敢上手。” 怀里的小姑娘微微仰起头，眼睛湿漉漉的，说起话来还带着哭腔“我分得清刹车和油门，我都会倒车了！” 周礼忍着笑意说“知道你厉害，我是在夸你胆子大。” 吴念听不出他的假意恭维，低头往他身上蹭了蹭眼泪，深吸一口气从他怀里撤开，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才往车那边去。 王山海已经把车调了出来，发现只是左侧的后视镜掉了，前车门蹭掉了些漆，小事。 吴念轻咳一声开口“王叔，别告诉我妈，行吗？” “行啊！”这太行了，他把车偷偷修好，还能少挨一顿骂。 “不过你不能再单独练车了，太危险！”王山海提醒她。 吴念点点头。 事情不敢拖，王山海直接开车去了修车厂，走之前给周礼留下一句话“你这几天必须找时间回家一趟，骂一顿也好打一架也好，必须回家！” 周礼看了吴念一眼，没接话。 吴念等王山海离开后才问“家里怎么了？” “没事，你别管。”周礼这人坏透了，把吴念拿捏得死死的。 果然，吴念烦了，皱了皱眉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懒得跟他扯没用的，他不说她就一动不动。 周礼往她身前凑，嘴边压着不动声色的笑，轻声解释“老周最近情绪有些低迷，等他想开就好了。” “周叔怎么了？” “一句话说不清，你就别操心了，我会看着办的。” 许是话赶话，语气生硬了些，吴念听后转身走了，她才懒得管闲事。 周礼一瞧还以为小姑娘生气了，索性跟她一起进了电梯，从把她接回来，有十来天没见了，即使想得紧也没怎么联系，有很多事情他自己也要慢慢消化一下。 现在人就在眼前，倒真舍不得走了。 “你不回家？”她没按楼层。 周礼替她按下了2楼说“顺便看看李姨...” 李之雅的双腿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只是还不敢出门，正在家里和保洁一起打扫卫生，见他跟进来就问“王山海去找你了，他人呢，电话也不接。” 吴念换鞋后直接进房间关了门，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周礼顺手把吴念换下来的鞋摆在了鞋架上，说“他又去找老周了，昨天警察去家里了，他正好去问问情况，让我过来等，说晚上再商量。” 话音刚落，周礼就往里走，他想进去找吴念，该解释解释，该哄人哄人。 可没走几步就被李之雅拉坐在沙发上，因为保洁大姐在，她也没敢大声说话，压着声调劝周礼“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你爸的钱就是你的钱，再有钱也不能任由他上赌桌啊，你不回家岂不是正好顺了那些女人的心思。” 李之雅这人只在吴念身上轴了些，其他事情都圆滑的很，什么都看得很透彻，毕竟也算是经历过大喜大悲之人。 周礼点点头，说“我心里有数，老周的事不急，警察都来了，估计他也折腾不了多久，目前倒是有一件事挺着急的。” “还有什么事比几百万更急！” “念念生我气了。”周礼低了低头，有些无奈。 李之雅听后坐直了身子，刻意冷了冷脸说“她性子冷清，谈不上和谁生气。” 周礼没辩驳，起身说“我道个歉就走。” 李之雅没打算赶人，只是话顺口就说出来了，她软了软语气找补“晚上喊老周来这里吃饭吧，索性在饭桌上骂他一顿，你们不敢我敢，一大把年纪成什么样子！” 台阶给了，周礼就顺着下，又怕李之雅反悔，所以立即给王山海打了电话，让他晚上把老周带来，捆也要捆过来。 王山海起初不同意，他不想李之雅掺和这件事，更何况吴念还在家。 “车，修好了？”周礼冷不丁一问。 李之雅也问“什么车？” 王山海低骂一声，说“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周礼才回答李之雅的问题，他说“天气冷，拳馆后院那辆商务车打不着火了。” ... 周礼推门进去的时候，吴念正坐在床边抱着电脑和赵一楠聊天。 他走过去看了个大概，赵一楠像是感冒了，为了贪几口酒连感冒药都不吃。 “她会把你带坏的。”周礼慢悠悠地开口。 吴念关闭了聊天记录，不冷不热地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周礼没再说话，注意到了左上角的游戏，于是他从吴念手中拿过电脑，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虽说电脑里面没什么秘密，但是赵一楠和她前男友的事挺雷人的，吴念怕周礼翻看聊天记录，所以就警惕地站在他身后，生怕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心虚什么？”周礼抬眼问。 吴念不说话，也不动，看着他点开游戏登录进去。 “楠哥哥的...专属情缘”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眼神又落在她脸上。 她还是不说话，一个游戏而已。 他侧身将她拢过来，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问“你知不知道情缘...是什么意思？” 吴念往旁边挪了半步，躲开了他的触碰，说“赵一楠是我朋友。” “也是，你这人智商高，情商低，自然不懂。”周礼收回手，像是有了小情绪。 话不投机半句多，吴念不再理他。 见周礼一直不说走，她也站不住了，又坐回到床边低着头用脚玩拖鞋，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又很快移开视线。 她知道周礼在找东西，无所谓，反正他也找不到... 直到电脑被放在了桌上，他才打破沉默“老周晚上过来吃饭。” 吴念点点头，又想起王山海走之前说得那句话，‘骂一顿打一架’什么的... 她以为他们父子俩又吵架了，想了想之后说“那你们晚上好好聊一聊，我妈也在，不会让周叔打你的。” 周礼看向她，问“那如果他执意要打我，怎么办？” “大不了我挡在你前面，周叔总不能连我也打吧...”说到这里，吴念有些没底气。 “你究竟惹了多大的祸。”她没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 周礼起了玩心，迟疑了一下说“赌输了几百万...” 吴念倒吸一口气，双手下意识捂住了嘴巴，一脸惊慌，几百万！还是赌输的！ 这她哪儿还拦得住，怪不得王山海说什么又是打又是骂的，打骂都是轻的了！ 她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皱着眉低声埋怨“你是不是疯了！怎么敢去赌？聚众赌博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周礼垂着眼不说话，其实在压着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吴念这么认真的生气。 “不行，周叔如果狠了心打你，你肯定会受伤的，晚上躲我房间吧，把门反锁！” 一句话说完，又接着一句“几百万...周叔会踹门吧，躲房间里也不行啊，怪不得你不敢回家...” 吴念站在原地嘀嘀咕咕，像是自言自语。 周礼帮她那么多，好不容易摊上事，她还帮不上忙，可这祸事也太大了！ 房间里安静了将近两分钟，吴念还在想办法，眉眼间多了几丝愁绪，原本红润的脸色由于惊慌渐渐泛了白，她一时没了主意，下意识想咬指甲... 周礼起身将她的手攥进手心，凑近她的脸说“别咬手，想咬就咬我吧” 后半句连嗓音都变了。 说完低下头想亲亲吴念的嘴巴，却被躲开了，她冷着眼瞧他“你可真是没救了。” “反正都是肉，咬手还不如咬我，我不怕疼。”他一本正经地讲着流氓话，脸上什么表情。 吴念现在连生气都顾不上了，叹了一口气说“周礼，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她肯定是拦不住了。 第74章 清醒 王山海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身后跟着满身酒气的老周，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的，分明还醉着。 李之雅听到声音就去厨房端菜，周礼跟进去帮忙... 饭菜摆好之后，老周自觉地坐在了餐桌前，许是酒意正浓，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吴念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说“周叔，先吃饭吧。” 老周听到声音歪着头看她，顿了几秒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拉开旁边的凳子说“念念坐我旁边，好不好？” 吴念乖巧地点点头，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 “人齐了，吃饭吃饭。”李之雅催促 饭桌上的几个人各怀心思，谈话都少了很多，言语间也有些牵强，吴念慢悠悠地夹着菜往嘴巴里送，余光却是小心翼翼地瞧着老周的脸色，温润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忐忑。 老周端起汤碗抿了一小口汤，然后就垂下头不动了，时不时闭一会眼睛，像是犯困。 他没有胃口，心中的憋闷和胃部的灼热让他喘不过气来。 吴念知道他没什么食欲，又起身去接了一杯温水放在汤碗旁边，想着喝点清水或许会让他舒服一些。 老周握着水杯轻笑，嘴里呢喃出一句“还是姑娘知道疼人！” 他总爱说这句话，他总想要个姑娘... 王山海想活跃一下气氛，嘴里嚼着花生米淡淡地接话“那就让念念跟周礼换换，正好我还没儿子。” 李之雅眼都没抬，只忙着给吴念夹完菜又给周礼夹。 倒是老周瞬间支起上半身，食指指向王山海说道“你放心，不白换，我南边那套房子送给念念！” 王山海哈哈一笑，看着吴念接着起哄“念念，快喊人啊！”他也是想让老周高兴一下。 “谢谢周爸。”不知是为了讨好老周，还是为了应时应景，吴念真就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爸。 一阵粗狂的笑声中，唯有周礼的心漏了半拍，他望向她，眼中的柔光蔓延而开，明知道她是在哄人，可那声音直接穿透了他的血肉，哪怕是假的，也给了他片刻真真切切的欢喜。 像是很久以后的生活突然出现在了眼前，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 “一套房啊，赖不掉了！”王山海恨不得让老周当场签字画押。 老周大手一挥“劳资向来说话算话！” 李之雅拿筷子的手微顿，唇角更是带着嘲讽的笑，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这下好了，又扯上一套房... 老周的情绪果然好了很多，甚至拿起了筷子开始夹菜，只不过菜都放进了吴念的碗里。 吴念现在满心都是周礼闯祸的事情，她不停地吃，给什么吃什么，就连菜里夹带的辣椒都吃了，哪怕喉咙呛，脸上也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周礼给她盛了汤，说“吃饱了就回房间休息。” 这是让她回避的意思。 “少安排我姑娘！”老周呛他，还用筷子抵开了那碗汤。 周礼放下汤碗，拿起纸巾擦了下手上的汤渍，缓缓开口“这么想要个女儿，可惜...你没那个命！” “周礼！”王山海怒声打断他的话。 吴念也被这声怒斥吓了一跳，不安地看向了周礼。 周礼只觉得无趣，打算去楼下抽根烟，起身还没走两步，老周凄然一笑，说“她生了你。” “生...而已！” 老周猛地起身，吴念也是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伸开双臂挡在了周礼面前，她甚至没听清周礼刚刚那句话。 这顿饭算是正式结束了。 周礼拉吴念坐下，自己也回到了座位上，点了一支烟。 李之雅向来不允许在客厅抽烟，此时却没阻止，甚至还为周礼拿来了烟灰缸... “自己放不下别牵扯周礼，这事...本就与周礼无关！”王山海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没办法，这事总要摊开说。 刘鸽怀孕了，是个女儿，孕晚期意外流产了，术中大出血，为了保命切除了子宫。 醒来之后，她给老周打了一个电话，笑着说这算是报应，经历过一次死亡看开了些，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只希望死之前，周礼能来看她一眼，仅此而已，如果孩子觉得为难，她不强求。 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吃了什么饭，喝了什么汤，平静极了... 老周没说话，从始至终都没出声，挂断电话之前，刘鸽像是笑着笑着就哭了，她说“老周，我也算儿女双全了。” 就这一句话，老周软了心，隔天喊来周礼准备出国，东西都收拾好了，偏偏周礼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勾了勾嘴角便再没回过家，打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老周甚至说出了断绝关系之类的话，终究没能激起什么浪花。 于是，老周开始酗酒，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结识了一群网上的‘朋友’，当然，都是些软声软语的女人，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老周糊里糊涂投资的几十万都回了本，甚至小赚。 渐渐地，越投越多，刚开始的好运气再也没有了，几百万进去严重缩水，老周直接开车去了她们大本营，找到了那几个所谓的‘知己’，说法没要到，人差点被当地警局扣下，说是告他恐吓骚扰，幸好何盛托了人从中周旋，这才把老周拉回来，强龙不压地头蛇，何盛劝老周算了。 钱没了，‘知己’也没了，更严重的是，老周的银行卡由于频繁的异常交易，涉嫌网络诈骗，账户直接被冻结了，包括他名下的几家洗浴中心和拳馆都被强制性闭店整顿了。 周礼因为这件事，直接撤了老周的股份，现在手里那家拳馆已经完全属于他自己了。 父子俩僵持了很久，现在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完全像是仇人。 “我没放不下，只是觉得该去看看。”老周重重叹了一口气，摸索着桌上的筷子说道。 李之雅笑了笑，终是开了口“那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周礼跟着，大哥，实话难听，我也没立场说你，只是希望你别寒了孩子的心，他又没什么罪，不该替你去偿还什么，哪怕你只为了看一眼挣个心安理得，也别扯上周礼。” 老周头一次这么没气场，像个孩子“我怕她撑不过去，总该去见一面。” “你这一套仁义道德用在自己人身上该多好，以后是周礼和媳妇给你养老，可不是什么旧人伺候你吃喝。”话顺口说出来，李之雅有些收不住，再加上刘鸽的相好还是那位，她讲起话来越说越直白。 王山海干咳了一声，想提醒，却被李之雅嗤笑出声“吴家的男人拿不起放不下，还以为你们周家会好一些，无非也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好不到哪里去，绕了这么一大圈，倒是那个女人最清醒。，知道给自己留个后路！” 一句话骂了四个男人，吴家两兄弟，周家两父子。 老周没话讲，像是在消化这几句明嘲暗讽，倒是周礼抬了抬眼，嘴巴微动却也没真的反驳。 “天上掉下来的几只花天鹅都能带走你几百万，老周，你可真是财大气粗，得亏我们周礼自己有本事，不然这个家倒是败在你手里了，我看，念念也用不着你给买房子，别到时候拿不出钱再难为你。”李之雅已经开始生气了，顺便拒了那套房子。 毕竟吴念和周礼都在，老周还是挣扎了一下“小看谁呢，一套房子我还是买得起的，别说一套房子，我银行卡直接交给我姑娘都行。” 得，李之雅算是明白了，绕来绕去，人家两父子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人家爷俩还是穿一条裤子。 吴念算是听明白了，赌博亏几百万的不是周礼，是老周，怪不得周礼丝毫不在意，到头来倒像是自己干着急像个笑话。 她微微皱起眉看向周礼，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卧室走，李之雅没拦着，有些事吴念也没必要知道，她回避了更好。 周礼按灭烟头，起身跟了过去，老周还没解气，喊住他“你有点边界感行吗，别总黏着我姑娘！” “你有边界感，上赶着过来挨骂！”这句话说完，两父子算是翻篇了。 老周摔了筷子，指着周礼的背影骂“你个兔崽子，阴阳谁呢！就你这大冰茬子秉性，也就我姑娘能治你，我看你还能蹦跶多久，以后有你闷屁的时候！” 李之雅听到最后也摔了筷子，饭桌都没收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这父子俩纯纯就是一对流氓！ ... 吴念坐在床边抱着电脑找法律课程，丝毫不理会站在身边的周礼。 周礼将视频按了暂停，拉过凳子坐在床边，说“刘鸽怀孕了，听说是个女儿，你说...我们算不算有了妹妹。” 吴念愣住了... 周礼垂下眼，抽走了她怀里的电脑，双手撑在床边贴近她的脸，又说“可惜...那孩子没保住，他们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一时间，吴念只觉得心口疼，她的呼吸声变重，视线也无法聚焦，只感觉唇上一凉，几下嘶磨后，周礼闷闷地声音又响起，他问“你说，他们后悔吗？” 吴念能感知到他内心深处的苦涩，两个人在此刻思绪万千却相顾无言。 看到她失神的一瞬间他的吻再也忍不住，所有的情绪都被这个吻吞噬，他懂她的惶恐与怨恨，也懂她的无措和不安... 他的双唇微凉，呼吸中裹着淡淡的烟草味，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是试探。 “别躲...”语气中似有祈求，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吴念回神，竟真的没动，只是睫毛渐湿，原本紧绷的身体蓦地松了力，她仿佛低笑了一声，然后便轻启牙关往前探，这突然的动作让周礼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他微微向后撤抵住她的双肩，还没开口，就听她小声嘟囔“他不要我，所以那个孩子也不要他。” 嗓音软乎乎的，带出两行热泪，语气很委屈，可周礼却听出了恨意。 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抛弃了，可这一次却是最没有温度的一次。 她又盯上他的双眼，说“或许...没有孩子，他们会生活得更好。” 没有周礼，没有吴念，他们的生活也很好。 周礼将她抱进怀里，慢慢凑到她耳边哄“别怕，我要你！”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丝痛苦，分不清是谁的... 像是吴念的，她身子微颤，脸上的泪水不断。 又像是周礼的，他从不知道喊一声‘妈妈’是何种滋味。 但没关系！ 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第75章 宽心 周礼没待多久就从卧室里出来了，看到李之雅正在收拾厨房又去帮忙。 “别沾手了。”李之雅用胳膊将他抵开，不让他碰水。 周礼心思细，尤其是面对李之雅，虽说总是先斩后奏，但从不刻意遮掩什么，他挽起衣袖后说道“早点断了，对你们都好。” 李之雅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沉默了几秒后说“何必非让她不好受呢。” “李姨，你能替她挡，却不能替她受，就像每一次生病，她的免疫系统也在变强。”周礼还是接过了她手里早已冲洗过很多遍的碗。 “除了照顾她的衣食住行，我好像没什么用...” “你是吴念的妈妈，能做的事情你都做了。” 李之雅被这句话逼红了眼，拿起毛巾局促地擦了下手“算了，知道了也好。” 她站在一旁，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周礼，他的眼神永远都是冷淡的，与人对视时更是清傲，许是思虑过重，眉间隐约能看到一丝皱痕，这人不在乎冷暖，更不在乎悲欢，有着自己的算计，有完整而妥帖的思绪，说出口的话更是沉稳又锋利，他有着这个年龄的肆意却没有这个年纪的疏朗... 你看他只是个孩子，但他自己早就活出了一片天，那里没有四季，毫无生机，可他在贫瘠的土地里长出了一颗坚韧的心，无所畏惧，像是生来就很强势。 而吴念是他唯一的变数！ 李之雅苦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周礼说的没错，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这个世界更是适者生存，而吴念却一直被她养在温室里... 晚上，老周直接睡在了次卧，周礼倒是头也没回地走了。 关门声响起后，吴念才从卧室里出来，怀里抱着自己的陪睡娃娃... 王山海调低电视音量问道“睡不着？” 吴念点点头，挨着李之雅窝在沙发里，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肩上。 李之雅放下手中的咖啡说“睡不着是因为想太多。” 她没避讳某些敏感的话题，周礼的话起了作用。 吴念没睁眼睛，语气懒懒地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又要过年了。” “太阳东升西落，过年也没什么不一样...”李之雅的语气里有一丝丝沮丧。 吴念察觉后转换了话题“少喝点咖啡，不然你也会睡不着的。” “这咖啡口感一般，喝到一半就不想喝了，可是倒掉又很可惜。” “睡前喝咖啡的人会不会做噩梦？因为太苦...” 李之雅被这句话逗笑了，把着分寸劝她“你呀，要学着去做一个孩子，不要着急成为大人。” 这句话来得突然，吴念却笑着点点头。 王山海坐在旁边安静地听，心里莫名有些酸楚，吴念这小姑娘太会揣度人心，她知你所想，予你所求。 哪里是睡不着，她是怕李之雅心里不好受，特意过来宽心。 睡前，李之雅收到周礼的一条信息‘吴念晚上没吃多少，估计会饿，麻烦李姨给她下碗面，面多煮一会，好消化。’ 面煮了，吴念竟真的吃完了... 李之雅看着空荡荡的碗打趣王山海“就你还想做念念的爹，连周礼的一半心思都比不上。” 这话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他的小心脏，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自家姑娘被别人惦记的不爽。 ... 临近除夕，传来了好消息，那一小批‘客服’被当地警方抓获了，何盛在老周回来当天就放好了诱饵，这世道还真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鱼儿没几天就上钩了，证据确凿，一个都没跑掉，唯一可惜的是老周被骗的钱只找回了一半。 王山海知道后连夜看了一辆车，隔天就拉着老周去了4s店里，这捡来的钱不要白不要。 老周心情好，倒也敞亮，二话不说就刷了卡，回去的路上听说车是送给吴念的，又掉头回去换了一辆更好的。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拳馆后院收留的那几只流浪狗都改善了一周伙食。 何盛是功臣，却没分老周的钱，只提了一个要求，南边那家洗浴中心他想入股，好响的算盘。 老周一共三家洗浴中心，外加一个拳击馆，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南边的金色海岸，他不乐意，宁愿不要那笔被追回的钱！ “周礼可真是有个好爹，护这么紧。”何盛说起话来不饶人，拐着弯骂他小气。 老周嘴硬“跟那个兔崽子有什么关系。” “呵！你死了之后不都是他的。” 何盛惦记金色海岸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周不接他的茬，任凭话多难听就是不松口。 主要何盛身份特殊，有些地下关系上不了台面，金色海岸本就做着政府的生意，更是重点监管对象，他不能乱了规矩。 坐在不远处的周礼一直听他们斗嘴，听烦了拿起车钥匙敲了敲桌面。 “你们两个人是没家吗？大过年的赖在这里浪费我的茶水。” 店里关门贴对联，他顺路过来看看，还没进门就听到老周的大嗓门，本想等他们走了之后再离开，谁知一壶茶都见了底，两人谁也不动，嘴巴倒是一直吵个不停。 何盛弹了弹烟灰说道“不干正事！闲心不少。” 正事，说得是吴念手里的u盘。 那天在她房间，周礼借着游戏的话题查了她的电脑，却只找到了空白的历史文件。 也就是说，那些视频吴念已经看过了... 他没接话，关掉了大厅里的灯，这是赶人的意思。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何盛走之前骂了一句。 老周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只要不打金色海岸的主意，怎么骂都行。 店里就剩他们两父子，周礼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说“今年的除夕好像不一样。” “是有些不一样，何盛一家三口，王山海也是一家三口，真好啊。” 老周面色沉静，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明晃晃的心酸与羡慕。 “你家也是一家三口，还有冯琦呢。” 周礼的话不像是安慰，更像是给老周添堵。 “是！供一个爷不过瘾，又给自己找了个小爷！” 这个话题瞬间结束，老周黑着脸离开了，走之前又补了一句“嫌命长才养儿子！” 周礼站在落地窗前弯了弯唇角，目光微沉... 两个人都迫切地想在这个时刻为对方做点什么，可男人之间的温情稍纵即逝，几句生硬的话语让本意都变了味道。 或许是老周变老了，又或许是周礼长大了，玩笑间竟开始知分寸懂进退，这种悄无声息的转变让周礼感到陌生却又无可奈何。 他突然开始明白老周那句话，‘还是姑娘知道疼人。’ 或许，有些东西，真的只有女儿能给，比如依赖，比如亲密...这都是周礼做不到的。 第76章 除夕 与往年的除夕夜不同，今年老周的家里异常安静，院子里连个红灯笼都没挂，之前一直是王山海和冯琦布置院子，现在只剩下一棵棵枯树和一处锈迹斑斑的喷泉，打远一看尽是荒凉。 老周漫无目的地在院里转悠，上一年除夕夜冯琦从梯子上跌下来惨叫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如今倒安静的只有风声，王山海从结婚之后更是像个叛徒，连头都不回，明明他也曾在这里一住就是小半年，电费水费分文不交还蹭吃蹭喝！ 老周越想越生气，皱着眉头踢脚下的鹅卵石，即使寒风凛冽也不影响他心火旺盛... 突然，一阵刻意的咳嗽声传来，王山海的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大门口，冯琦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身后跟着李之雅和吴念... “老板，讨口水喝！”王山海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过来。 冯琦比他更快，快步跑到老周面前二话不说跪下磕了一个拜年头，举着双手喊“干爹新年好，给钱！” 王山海走近后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低笑着往屋里进... 老周哪里想到他们还会来，虚扶了冯琦一把说道“兔崽子就知道惦记劳资的钱！” 风大，寒气逼人，老周匆匆转过身回屋，压了压发闷的喉咙。 进屋后，冯琦熟练地按着遥控器找台，春节晚会已经进行了一半，他特意把声音调大，整个客厅顿时热闹了起来。 “你不在屋里看晚会，在外面晃悠什么！”王山海略微嫌弃地看了老周一眼。 “屋里热，出去凉快一下！”老周沉下脸阴阳怪气地回他。 李之雅只关心冰箱里有什么水果，连走的时候拿什么都盘算好了，都怪王山海出什么馊主意，怕兄弟孤单非要过来一起守岁，自己来还不行，拖家带口得折腾！ 吴念脱下外套摘下围巾才往老周面前凑，一双纤细白皙的双手摊在身前“周叔，新年快乐，多了不嫌多，少了不嫌少。” 小姑娘抿着嘴巴笑，眉眼间有着少许的羞涩，王山海来之前嘱咐了，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红包... 老周握住吴念的双手哈哈大笑，冲冯琦说“去楼上拿我的钱包，快去。” 钱包里的现金有三千左右，老周零零碎碎都塞给了她，还拿出了一张卡，一同放在她手里“这是别人刚还的欠款，密码是周礼的生日，你拿去花。” 吴念不要卡，只留下了钱，但由于太好说话被冯琦哄走了一半，王山海坐在一旁用胳膊肘顶他的肋骨，骂他不要脸。 一时间客厅里又传来冯琦的惨叫声，这叫声终于把周礼引了下来。 李之雅正站在厨房门口和朋友视频，谈话间手舞足蹈的，时不时骂上几句男人，痛快极了。 冯琦看到周礼过来，呲着大牙往跟前贴，同样的话术“大哥，新年好，给钱！” 周礼的视线落在吴念身上，应了句“嗯，好”，便没了下文... “我不管，车库里那辆摩托车我要了，反正你不骑。”冯琦没要到钱，打起了车的主意。 吴念听后目光一顿，从周礼的腿受伤以后，的确就再也没见过那辆摩托车了。 王山海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一个人几乎占了三个人的位置，老周正眯着眼睛吹茶水边缘的茶沫，电视里锣鼓唢呐声更是喧闹，整个客厅的一静一动被周礼尽数收进眼中，尤其瞥见那抹娴静的背影，他所向往的，似乎已近在眼前。 他绕过冯琦挨着吴念坐下，趁没人注意揉了揉她的头发。 吴念无奈地抿了抿嘴角，想起身换位置又怕太刻意，只能转移视线继续看晚会。 冯琦弓着腰坐在脚踏上开始玩游戏，口中念念有词，有时没忍住冒出句脏话会被周礼踢一下！ 视频结束后李之雅切了点水果，装了满满两大盘，吴念想起身去接盘子却被周礼按住了肩膀。 他自己起身迎了上去，接过水果盘之后说了一句“李姨，过年好。” “嗯，还是你懂事，冯琦那小子就知道跪着要钱...”来之前专门绕路去接冯琦，还没开口就先受了一拜，幸好她提前准备好了红包... 看晚会的过程中，老周也没闲着，不是回信息就是接电话，男人之间拜年的客套话与女人不同，更嚣张一些，没什么分寸，时不时还会吹吹牛，有些聒噪，像是醉话。 李之雅眼睛看着电视，耳边却全是老周的声音，这大嗓门愣是让人不想听都不行。 吴念坐在一边忍着笑意，她觉得不回老家过年也挺好，这里没有七大姑八大姨，不用看脸色，不用假笑，更不用听大道理... 虽然有些闹腾，但很惬意，哪怕她不参与任何言语，心里也是欢喜的。 每个人都在吃水果，除了周礼，李之雅注意到他一口都没吃，便问“你怎么不吃？” “少爷命，挑剔的很。”王山海调侃道。 冯琦手忙脚乱地打着游戏，插了一句“他刷牙之后不吃东西。” 说起这个事情，老周有些心虚，这还是他定下的规矩，理由就是小孩子睡前吃东西很麻烦，他懒得收拾，偏偏周礼做得很好，从小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两盘水果吃完，冯琦再伸手时已经空盘了，他砸吧砸吧嘴说“蓝莓太甜，葡萄太酸...” 李之雅笑他“葡萄酸也没见你少吃。” 吴念端起空盘说“我再去洗一点。” “多洗点蓝莓！”冯琦就知道吃！ 蓝莓大小不一，吴念把很小颗的直接吃掉了，又切了一小半西瓜，手上湿漉漉的。 刚摆好盘，周礼便走了进来，她浅浅笑了笑说“洗好了，端出去吧”她还要把水池清洗一下。 周礼靠过来，却没打算端盘子，抬起手抚过她的唇角，问“好吃吗？” 他离的很近，几乎把吴念堵在大理石的拐角处。 吴念手上有些黏腻，局促地支在身体两侧，强装镇定地与他对视着，说“让我先洗下手。” 周礼微微低下头，依旧是那个问题“蓝莓好吃吗？” 他的嗓音莫名有些闷，像是感冒了。 吴念上半身往后仰，敷衍地点了点头。 “我尝尝...” “你不是刷过牙了？”她问。 “无妨...” 周礼几乎等不及把最后两个字说完，便捧起她的脸压上了她的双唇，整个身体将她抵在了大理石的边缘。 身后是坚硬的石板，硌得后腰都有些疼，她刚开始挣扎，大腿根就被狠狠蹭了一下，像是警告，那种真实的肌肤相贴让她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周礼的手更是得寸进尺地顺着衣摆往肉里钻，摸着肋骨往上攀爬... 因为过于惊慌，吴念的牙关微松，他的舌头就这样穿过缝隙直接闯了进去，温热的舌尖毫无章法地侵占了口腔内的每一寸，这个吻很急，急得无法掌控力度。 吴念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舌头，迫使他停下。 周礼忍着痛撤开，不怀好意地笑“不怎么甜，但很软。” 这赤裸裸的调戏让她一时无言，这种亲密太多次了，多到她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周礼打开水龙头，拉着她的双手搓洗，擦干手后在她耳边说“你先出去，我缓缓...” 质问与责骂根本来不及，吴念被这一句话吓得落荒而逃，她手里端着果盘，尽可能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坐回到自己位置上，开始走神。 周礼再出来的时候，一脸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冯琦打完游戏就喊脖子酸痛，手闲下来又开始惦记那辆摩托车。 “车钥匙在哪里？”冯琦问。 周礼没理他，坐在不远处的王山海突然问“摩托车怎么不卖掉？” “他舍不得，再说了他又不缺钱。”冯琦替周礼回答了。 老周本来就不赞同男孩子玩摩托，‘啧’了一声说“男人！还是买辆车安安分分地开。” “四轮有什么意思，还得是摩托车爽！”冯琦不知死活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年少，本就无所畏惧，更不明白危险真正的含义。 “车钥匙！”冯琦站在周礼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周礼指了指楼上，任由冯琦上去翻找。 找了好一会可算是找到了，冯琦吹着口哨跑下来，心情很好。 老周冷哼一声“周礼缝线的时候真该把你喊过去看着。” “他的腿受伤又不是因为摩托车！”冯琦不以为然。 说到这个话题，王山海连忙撇清关系“跟我也没关系啊，打比赛是他自己报的名！” 老周自然是不信，懒得跟他扯什么陈年旧事。 “你怎么突然不骑了？之前不让你碰跟要你命似的。”王山海说完视线朝他大腿处扫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像是怀疑周礼的腿落了什么隐疾。 周礼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不遮风也不挡雨，没坐在车里舒服。” “你的腿...还能骑车吗？”李之雅问了差不多的问题。 冯琦嘴巴里塞着几颗蓝莓，口齿不清地说“能，你放心，腿没事！” 说完一脸坏笑，眨着眼睛看着吴念，像是暗示什么。 吴念丝毫没听懂他话里的调侃。 晚会还没结束，冯琦就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地走了，他还得回家陪父母。 李之雅怕吴念困，让她去客房先睡。 吴念宁愿坐在客厅听他们闲聊，也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里是周礼的地盘，她拎得清。 剩下的几个人熬到十二点，晚会终于要结束了，电视里在欢呼呐喊，他们在倒计时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周礼张开双臂舒展了一下身体，问“李姨，你们晚上要不要住在这里？” “不要...”吴念 “不用...”李之雅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刹那间有些尴尬。 王山海连忙解释“明天得回我妈那里，后天去念念外婆那里，我们再想过来，得过了初三。” “嗯，走吧，路上开车慢一点，我等你们到家了再睡。”老周站起来穿上了外套，准备送他们离开。 李之雅从冰箱里拿出一堆水果跑去厨房装袋子... 王山海也站在酒柜前选酒，明后天要送的礼直接就从老周这里拿了，这也是他今天过来的次要目的。 老周咬着牙站在酒柜旁边，说“一家一瓶，够了。” “谁送礼送单数，没格局！” 呵！老周护着最爱的几瓶酒不再挣扎，不动他的命根子就行，其他护不住就护不住吧。 吴念穿好外套戴好围巾走到院子里等，其实还是为了躲周礼。 偏偏正合了他的心意，周礼连外套都没穿就跟了出去，揽腰将她抱到了暗处。 “新年快乐。”他将脸埋进她的围巾里，像是在笑“这是我们的第一个除夕。” 吴念缩了缩肩膀，皱着眉喊他的名字，有些不耐烦。 “伤人的话下次再说。” 单属于她的味道围绕在鼻尖，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周礼的眼底染上几分欲色，深深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后向后撤离。 “不送你了，舍不得。”说完就直接上了楼，背影有些挫败，像个孤单没人陪伴的小孩。 吴念攥紧围巾，心里乱成了一团，对于周礼，她向来只是闪躲，却不从抵触。 她想，这一定不是什么情意，只是有些依赖罢了... 第77章 秘密 走亲访友持续到初六才算结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王山海的几个徒弟组团来家里讨酒喝，竟然还自带了下酒菜。 李之雅去厨房又炒了几个热菜，饭菜都摆好之后喊王山海开酒，几个小伙子早就围在酒柜前站了好一会，眼里冒着光... 王山海看了下时间有些着急，半个小时之前他给周礼发过去一段视频，视频里李之雅像是在组织什么相亲大会，不是问人兄弟姐妹就是打听父母，还真有看上眼的，甚至加了微信好友。 按照他的逻辑，周礼不该这么镇定，这个点怎么也该过来了，他可不想开那些珍藏的酒，早知道平时不炫耀了，让几个毛头小子惦记到现在。 敲门声还是在关键时刻响了，王山海打开门之后皱着眉埋怨“怎么才来...” 周礼怀里搬着一箱好酒，语气吊儿郎当的“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王山海连忙接过酒，一脸坏笑“你爸护太紧，除夕夜我都没找到，还是你厉害。” 客户在年前给老周送了几箱好酒，王山海只是听说却没见到酒，便提前让周礼注意着，没想到还真让他昧了一箱。 一群人挤在餐桌前分酒，还额外开了一瓶红酒，留给李之雅和吴念喝。 李之雅本就爱喝红酒，举着红酒杯连神色都温柔了许多。 吴念杯子里的红酒量不多，图个开心。 虽说他们是第一次来家里吃饭，却都不拘束，闹起来一点也不收敛，夹菜的时候筷子还会打架... 吴念认生，捧着碗吃得略显匆忙，周礼坐在旁边则不怎么吃，就算动了动筷子夹过来的菜也放进了吴念的碗里。 年轻的小伙子喝起酒来像是喝水，酒下得很快，中途还不忘给李之雅和吴念续杯，于是每次碰杯她们都没落下，一杯又一杯，小半场下来已经数不清喝了多少。 酒意开始发酵，一个男孩子的脸渐渐变得通红，连带着脖子都变了颜色... 王山海指着他喊“磊子，你不能再喝了，瞧你脸红的！” “他喝酒上脸，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调侃引来阵阵哄笑声，其他人跟着附和。 “就是！比吴念妹子的酒量还差...” 吴念耳垂热热的，视线有些模糊，听到有人提她的名字抬了抬眼，慢半拍地回了个笑。 周礼见状拿走了她的酒杯，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提醒“吃点主食，不然胃会不舒服。” 屋里有点热，小姑娘的鼻尖上挂着一层薄汗，几次企图脱掉外套都被周礼拽住了衣服，她里面穿得是贴身睡衣，惹眼了些... 一箱酒喝了一半，王山海还不算尽兴，弯着腰继续拿酒，周礼拦住他说“差不多了，该散了。” 李之雅只是微醺，听到周礼说散，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几条烟分给大家，并一人发了一个过年红包“王山海脾气不好，你们多担待。” 一个喝上头的男孩子接过红包直接哭出声，抱住李之雅说“他哪是脾气不好，那简直是个暴徒，嫂子你劝劝他行吗？别让他在家受了气找我们拉练！” ‘嫂子’二字着实膈应到了周礼，这关系乱套了，他掐住那孩子的腰暗暗用力“车来了，下楼！” 他提前叫了车，和王山海一起把人塞进车里送走了... 车开走后，两个人站在楼下抽烟，夜里的风很凉，身上浓浓的酒气很快就被吹散了。 王山海嘴里咂吧着烟，问道“老周说，送念念的那辆车，你拿的钱？” “嗯...” “你这偷偷摸摸的，麻烦！”他都替周礼感到憋屈。 “我直接送，她也不会要，更何况李姨还挡在前面。” 王山海喝了不少酒，话里话外多了些烦躁“就因为你，劳资的日子也不好过！” 李之雅不单单是戒备周礼，更提防王山海，立场不同自然没有信任可讲。 “你自己不中用，跟我有什么关系。”周礼一点也不惯着他！ 王山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偏帮谁，这其中的人物关系本就复杂，他不想搞得里外不是人，可是时间久了发现直接被孤立了！就算你想找谁讨个好，人家不需要！ “我老婆说的没错，念念远嫁挺好的，走得远远的，离你远远的！”王山海被气到了，咬牙切齿地又将刀子捅了回去。 待王山海上楼后，周礼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脑海里没什么思绪，只是简单地吹吹风，嘴边不知何时露了一丝嘲讽，远嫁十有九悔，傻姑娘才远嫁！ 餐桌收拾完之后，李之雅躺在沙发上休息，王山海给她轻轻揉着太阳穴。 周礼进门后换好鞋说“我去看下吴念。” 话音刚落，李之雅喊住他“她睡了，你歇在次卧吧。”这算是拒绝。 “好。”周礼在这里向来遵守李之雅的规矩。 吴念在睡前准备去洗澡，走路的脚步有些虚，连拖鞋都忘记了穿，周礼留了心没关门，刚好看到她光着脚出来。 他起身走过去，从背后拉住她问“怎么不穿鞋？” 吴念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说“洗澡穿什么鞋...”脸上带着一丝不多见的娇憨，呆滞的眼神中有少许的困意。 李之雅听到声音也走了过去“念念，去穿鞋，卫生间地板凉。” 吴念轻叹一口气撒娇“我热，不怕凉。” 李之雅还想说什么，周礼却拉着吴念直接返回了房间，他蹲在床边把拖鞋给她穿好后才又将她领进卫生间。 待听到水流的声音后，两个人才从门口离开，周礼回了次卧，依旧没关门... 直到吴念洗完澡出来，李之雅把她安顿好后才去收拾卫生间，在台面上看到了一个打火机，她拿着去了次卧问“周礼，这是你的吗？” 周礼看到她手里的火机，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嗯，忘记拿了。” “不要在卫生间抽烟，如果实在忍不住就关上门在次卧抽。” “知道了。”他接过打火机握在手心里。 吴念估计真的是喝多了，连打火机忘拿了都没在意，醉了倒也不忘记抽烟... 隔天早上，李之雅把吴念喊起来，哄着她吃了早餐才出门，有个关系很好的大学同学生了宝宝，她得去医院看望一下，王山海昨夜喝了酒，她便自己打车去了，留下他们三个在家补觉。 吴念刚收拾完餐桌，周礼就起床了，洗漱完经过主卧门时听到了王山海的打呼声。 厨房还有鸡蛋和吐司，吴念习惯性给周礼去了蛋黄，将蛋白放在碟子上拿到他面前，周礼早上没什么胃口，低着头坐在沙发上醒神。 吴念也不等他吃，转身准备回房间。 周礼喊住她。 她转过身，看到他手里熟悉的打火机，是她的，不知怎么跑他手里去了。 “昨天晚上你洗澡的时候是不是抽烟了？”他问。 吴念隐约记得洗澡了，但不记得自己抽烟，可是打火机分明就是她的... 她走近去拿，刚碰到打火机就被他拽进怀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腿就被拉开跨坐了上去。 挣扎无果，周礼的力气很大，因为李之雅不在家而有些肆无忌惮“放心，没人发现。” 他用鼻尖轻蹭她的锁骨，双臂紧紧环在她的腰间，隔着睡衣感受她的体温。 “放开我，你疯了！”吴念压着声音捶打他的肩膀。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说的！” 吴念一愣，开始回忆昨晚做了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觉得周礼在瞎说。 “你求我抱抱你，你说你有很多秘密，还有让你放不下的东西...”自然是假的，话里有赌的成分，赌吴念昨夜醉的厉害。 吴念原本不信，可听完这句话又开始怀疑，因为他说得没错。 “我不逼你，也不问你，你只要知道，我可以为你妥协任何事，但你也要明白，人与人之间的诚意是双向的。” “我不怕，你不敢！”吴念简单的几个字里带着挑衅的语气。 “吴念，我在帮你。”被直接戳了软处，他有些无奈，又忍不住去亲吻她的脖子，恨不得用力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早晨的亲密无疑是危险的，周礼谈判的思路险些被打乱... 吴念双手抵在他胸前，一字一顿地说道“周礼，别威胁我，我可以依赖你，也可以抛弃你，一念之差而已！” 抛弃！她用了一个很凶狠的词，像是带着刺的荆棘，硬生生抽在了周礼的心上，这一刻，她把他当做敌人，甚至带着一丝莫名的仇恨。 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她和一个死人的秘密。 周礼看着她清亮的双眼有些愣神，他想不通那个u盘存在的意义，更猜不透吴念护着它的目的。 短暂的沉默后他像是想通了些什么，示弱道“我最听你的话了，会为你保守所有的秘密，我只是想要一点点奖励...” 片刻沉默后，吴念迎着他赤裸裸的目光抬起手，右手指腹轻轻抚摸他脖子上的血管，然后划过喉结，动作很轻，却引得周礼身体紧绷，她顺势低下头，扒开他的领口咬在了肩膀上，牙间力度很轻，带着濡湿的触感，对于隐忍着的周礼，不像奖励更像是惩罚。 那一小处殷红暧昧极了，散着一股酥麻，吴念看着自己的作品勾了勾唇角，很小声地问“疼吗？” 周礼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眼神里满是情欲，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此刻却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理智早已在温软的舌尖中崩塌... 如果堕落是吴念妥协的唯一手段，那么，他宁愿做个恶魔！ 第78章 初七 李之雅回来之前周礼就离开了，拳馆初八开门营业，他今天要过去开会... 冯琦是最后一个进会议室的，右手手腕缠着白色的绷带，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灯光暗下来会议就正式开始了，两个月前的一场女子拳击赛打出了响，拿奖的姑娘后来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拳击馆因此出了名。 营销部长站在台前讲得尽兴，打算借这次机会招收更多的女学员，按长远的计划是想直接开一家分店，专收女子学员，名声利益双丰收。 店长则是不乐意，说这样会消耗老店沉淀下来的能量，拳击馆的本质也会被改变。 两个人各执一词，周礼坐在前面全程没说一句话，直到一个半小时之后才抬手指了指灯的开关。 前台的助理按开了灯，会议室一时噤声，周礼看向店长说“晚上的聚餐你组织一下，时间别定太晚。” 店长点点头，问“有个记者想来了解一下情况，你看...” 营销部长站在前面连忙附和“我们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周礼挥了挥手说“先散会吧，任姐留一下。”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出去，坐在角落里的冯琦却没动。 “任姐，你想用那批女学员赚钱？”周礼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口，问道。 任妮是老周给他的人，性子急了些，之前在老周手下就是营销部长，换到这里也没动职位，甚至工资还涨了不少。 “你也这样认为？”任妮笑了笑，手边的咖啡被她握在手里晃了晃，又说“实话难讲，更难听！” 周礼起身走到窗边撩了下遮光帘，看着不远处的湖面说“别急，你的思路是对的，只是有点太无情了，把她们推出去博关注，用她们半条命去救赎别人，这不公平。” “如果是她们自愿的呢？” 周礼缓缓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自愿也不行，我给她们提供帮助，不是为了要她们半条命，不然，我和那些施暴者有什么不同？” “知道了。”任妮似乎苦笑了一下，走出了会议室。 拳击馆开业时免费收了一批女学员，八个人，年龄最小的9岁，最大的37岁，她们有一个共同的遭遇，就是受虐… 周礼微微皱眉，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我没想到这里面的水...会这么深。”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冯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只是为了救千千万万个吴念。” 提及吴念，周礼眼中的丝丝痛苦瞬间就被抽走了，他收起情绪问道“你的手腕怎么回事？” 冯琦耸了耸肩说“小事，养几天就好了。” “冯琦，你得给自己选条路，要么玩车，要么打拳，两个都捏着，小心最后要你的命。”周礼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冯琦去跟人赛车了，玩得很疯，像是发泄。 “你帮我约下吴念，行吗？”冯琦试探着问。 周礼点了一支烟，透过烟雾审视着他“有事？” “那张卡，我想还给她…” 这个年冯琦过得很痛苦，上一年除夕妹妹还在。 晚饭前周礼提前给吴念打了一个电话，她多半是正在练车，周围很吵，教练一直在催促，还没说两句话吴念就让微信留言… 挂断电话后，周礼也没留什么言，找王山海要了驾校地址就直接开车过去了。 正好赶上下班点，还没走过去就听到那个教练语气很不耐烦，他最讨厌带这些小年轻，理解力差不说，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周礼拦在他面前递过去一根烟，火就在眼前，教练顺势就抽上了，说“今天下班了，明天再来吧。” 周礼跟着他走出驾校，在教练上车后丢进去一条烟，浅笑着说道“小姑娘上手慢，您多担待。” 教练瞥了一眼副驾驶的烟瞬间变了脸，笑着问“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周礼指了指远处的人说“在我这娇气惯了，有什么不顺您心的，您别动气，不然在这受了委屈回家更闹人。” 教练听后哈哈大笑，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你女朋友其实挺聪明的，就是不太爱说话，没个回应。” 吴念看到周礼后走了出来，眼神有些疲惫，马尾也很乱，嗓音柔柔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呗，今天练得还可以，明天你早点来，我多带你几圈。” 周礼不等吴念说话就先答应了下来“麻烦教练了，您先忙，我们先走了。” 吴念愣愣地被周礼牵着手拉走了，练了太久右腿右脚还是酸痛酸痛的，走起路来有些别扭。 两个人坐进车里，吴念又问“有事？” “晚上一起吃个饭。” 吴念系好安全带后摇摇头“不要，我得回家。” “冯琦有事找你。” 她听后没再说话，也没再拒绝，坐在一旁的周礼笑出声“他找你就行？” 许是累了，吴念斜靠在座椅上懒懒地问“我能先回家换身衣服吗？” 周礼很喜欢她这个状态，没什么防备，因为累所以也没什么额外的情绪。 吴念回家后用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再次回到车上的时候周礼正在打电话，嘴边咬着烟，她按开了双闪，然后一脸专业地隔着车窗前后观察了一下。 周礼捏住烟，视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或许是因为匆忙，忘记了戴围巾，微微隆起的锁骨上贴着少许的碎发，带着湿意的发尾黏腻地附在羽绒服上，他抬起右手拢过她的长发靠近出风口轻轻揉搓。 “头发还没干，怎么不戴帽子？” 吴念侧着头说“车短暂地停靠在路边，是需要将双闪打开的。” 车里弥漫着一股淡香，是小姑娘沐浴之后的味道，他挑着眉问“见冯琦，还得先洗澡？” 两个人的对话有些怪异，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周礼又给她整理好，才探着身子扯过安全带系好，人却没撤回去，像是在嗅她身上的味道。 “我送你的香水，你怎么不用？”他问。 吴念不回话，只是轻咳了一下，那瓶香水，还被她藏在柜子最深处。 周礼没再多问，手背快速地蹭了一下她的侧脸，略显无奈地发动了车子… 冯琦早早去了包间等着，何七也在，看到他们进来就熄灭了烟，小跑着过去想抱吴念，周礼挡在身前不许。 “护这么紧！我又不是男人！”何七娇滴滴地抱怨。 冯琦勾着嘴角笑，绕过闹哄哄的何七出去喊服务员上菜。 吴念挨着周礼坐在左侧，何七和冯琦这对冤家坐在了右侧，菜还没上，何七就先喝了半杯红酒，边喝边八卦… “吴念，大学好玩吗？男孩子长得怎么样？什么学长学弟那些，有没有合眼缘的？” 说起学长学弟，吴念突然想到了一个遥远的名字，田源。 片刻的愣神落入周礼眼中，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笑，看向何七的眼神都烦躁了几分。 何七没心没肺地笑“要我说，女孩子就得多见见世面，什么哥哥弟弟的，都得试一试，不然倒真便宜了某些人…” 菜摆好之后，几个人都开始吃饭，何七不怎么吃菜，专心喝酒，中途又点了一支烟，烟雾一直绕在附近，冯琦时不时抬手挥一挥，像是早就习惯了。 直到这顿饭吃完，冯琦也没开口，视线一直很低。 周礼吃好后离了餐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抽烟，何七抱着水果拼盘挑挑拣拣，边吃边发牢骚，没多久就端着水果盘出去了… 饭桌上只剩下冯琦和对面的吴念。 一张卡慢慢从旁边滑过来，冯琦还没开口就先红了眼眶。 吴念看着那张熟悉的银行卡更是苦涩不已，她没去接，只是转过头看向窗外，说“别总想她，她下一世的家人在等她，会有温柔的妈妈，有富有的爸爸，或许还会有一个如你一般的哥哥。”她嘴边含着笑，死亡在她口中像是重生。 “希望她的新哥哥也会像我一样保护她。”冯琦抽搐着唇角，在憧憬和痛苦中挣扎... 银行卡物归原主，卡里分文未动，吴念把卡握在手心里，脑子里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这是吴世明的钱，那种人的钱怎么会救得了一条命呢，如果换个人的钱，会不会妹妹的运气就会好一些呢... 想到这里，吴念喉咙里闷得喘不上来气，手心里的卡像是要顶进肉里，她看向冯琦，莫名说了一句“对不起。” 周礼丢了烟走过来坐下，将她领口里的碎发缓缓撩出来，轻声轻语地说道“你忘了？人各有命...” 吴念呆滞的眼神望进他的双眼，泪水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骤然落下“她（他）会怪我吗？” 这个“他”，不知道是指的吴世明还是妹妹。 周礼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不会，他（她）会希望你好好生活。” 冯琦站在窗前抽烟，脸上的泪还没干，吴念给了他一个念想，妹妹来世一定会有很幸福的人生… 吴念的双手缓缓往周礼腰间伸，触碰间带着小心地试探，此刻，她需要这个拥抱。 周礼咬紧牙关等着那双手，待她半环住，他就收紧了双臂，第一次不带任何情欲地抱紧了她。 平静的湖面上飘荡着一艘小船，里面空空的，船底有几处缝隙在渗水，沉船只是时间问题，可周礼游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上了船，修好了一处又一处的裂缝，并且将船划到阳光下，停在岸边，甚至将船拖到沙滩上… 他自此有了容身之处。 并告诉那艘小船，万物皆可生出羽翼，水不是它唯一的归宿！ 第79章 生日会 大学开学之前，吴念如愿拿到了驾照，何七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比她还开心，非要带她去参加一场生日会。 吴念心情不错，破天荒地答应了这次约会，只是她没有精致的礼服，纠结之下穿了一件黑色的半高领长裙，外面搭了一款墨绿色的长款大衣，她很满意这套搭配，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幼稚，连头发都没挽，散着出了门。 导航到何七家之后，她透过车窗看着眼前高高的围墙，这种封闭的围墙她只在学校里见过，大门两边随风飘动的五星红旗更是惹眼，紧闭的铁门前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连个多余的小石子都看不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住了什么国家干部... 等了大概一分多钟，铁门自动向两边滑开，何七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纱裙，肩上披了一件与裙子没什么色差的皮草，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贵气极了。 “你怎么不进车库？是不是想冻死我...”何七被冻得抖了抖肩膀，坐在副驾驶娇滴滴地抱怨。 吴念抿了抿嘴巴看着她说“新手司机，你体谅一下。” 何七听后笑着点点头，可当她注意到吴念的衣服后又瞬间收起了笑“你穿这么庄严，是去参加白事嘛！还有！你高跟鞋呢？” 吴念被她这么一评价有些局促，低下头又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弱弱地回了一句“...开车不可以穿高跟鞋。” 何七一脸无奈，把肩上的皮草扯了下去，露出白皙的肩头嘀咕“周礼也是个没用的，活该他开不了荤！” 不知怎地就提起了周礼，吴念犹豫了一下说“那要不我把你送过去，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玩。” 何七怕吴念真的就不去了，连忙软了语气“别啊，那里都是些叽叽喳喳的千金小姐，我跟她们不来电，今天带你去是为了看看那些小少爷和大老板，保管你晚上做美梦。” 车子慢慢启动后吴念又恢复到高度集中的状态，无论副座上的人说什么她都没听进去... 到地方之后，何七单手揽着皮草下了车，外面风很大，她径直走进了大厅。 一个瘦瘦的男生走过来帮吴念拉开车门问“您好，需要我帮您停车吗？” 吴念想了想还是下了车，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吧，她自己倒车入库还行，万一是侧方位停车就没把握了... 大厅里很暖和，吴念脱下外套并顺手接过何七臂弯里的皮草问“我们空着手来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何七摆摆手说“没事，进去给她转点钱就行了。” 两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刚好遇到一个小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脸色冷冷的，看到何七像是来了兴致，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甚至还主动递上了半杯果酒。 “滚开！”何七不耐烦地开口。 小男孩听到她的低骂反而笑了，嘲讽道“这种小把戏你也过来看。” 等不到回答，他便把视线移到了吴念身上，眼神里多了些伶俐，打量了片刻后淡淡吐出三个字“你谁啊？” 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何七冷声吩咐“叫姐姐！” 小男孩貌似是翻了下白眼，压着声音喊了一声“姐~姐...”腔调里有些不太乐意。 吴念迟疑间没有第一时间应声，何七拉起她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会场里大多都是熟人凑在一起闲聊，配上轻柔的音乐，整体气氛十分融洽，如果不是那个小男孩一直不离开，或许何七也不会这么快没了耐心。 她本来是想等人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便直接带着吴念上了顶楼。 离开座位之前，举着果酒的小男孩将酒杯里的酒仰头喝尽，说“小嫂子，你用不着防着我。” 何七起身推开他，语气很不友善“你们谢家的人以后离我远一点！” … 顶楼的走廊里空荡荡的，除了消防器材什么都没有。 何七脱下高跟鞋，莫名说了句“捂上耳朵。” 然后几步走到消防器材的玻璃门前，用鞋跟将玻璃直接砸碎了，破坏一个还不够，沿着墙壁一口气砸开了三四个，低沉的警报器骤然响起... 吴念哪还有闲心捂耳朵，快步走过去拉住她“小心玻璃！” 何七微微喘了口气说“我没事，你站在原地别乱动。” 比保安来得更快的是一个女人，她似笑非笑地从拐角处走出来，边迈步边问“这是怎么了？” 何七见到来人才放下鞋，慢悠悠地穿好后反问“你让我来...有事？” 面前的女人站定后娇媚地笑了笑回答“今天我生日，想着和朋友聚一聚。” “我是问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何七皱起眉头还是问同样的问题。 “七七...”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吴念歪着头看过去，那人手里捏着空的高脚杯，手腕处戴着一块绿松石手表，她之所以认识这块手表，是因为何七之前戴过同款的... 何七眼皮子都没抬，右手一把揪住了眼前女人的头发，不冷不热地警告道“姐姐，再来主动恶心我，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那女人微微挣扎了一下，嘴唇抖了抖也没开口说话，就算头发被狠狠攥着，身后的男人也没半分阻拦的意思。 吴念站在后面低声劝解“何七，你别冲动，不能打架。” 何七挑着眉从内衣里掏出一叠现金，零零散散地扬了一地说“送你的生日礼物！” 手刚一松开，那女人就啜泣出声，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 何七冷笑一声，转过身按开了电梯，而那个男人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朝这边微微颔首。 吴念愣了愣，不知道这个浅浅地点头代表着什么... 回到party会场，之前那个小男孩还等在老位置，拿着手机一脸坏笑，待何七坐下后忍着笑说“我哥竟然把钱捡起来了，每一张都捡起来了！” 那孩子右手捂着嘴巴还是笑出了声，耳环也随之轻轻晃动，笑到后面连眼睛都有些泛红。 “谢哲，我给你五秒钟消失！”何七点了一支烟，悠悠说道。 小男孩叫谢哲，是顶楼那个男人的弟弟，亲弟弟，最大的乐趣就是黏着何七，刚开始是哥哥派下来的任务，时间久了倒真成了个小跟班。 谢哲很快收起了笑，双肘支在桌上，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何七，进了赌场，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说完，他就走了... 何七低着头看烟上的口红印，情绪像是突然低落了下来，连肩膀都卸了力，明明在顶楼是那么嚣张。 对面的吴念安静地坐着，渐渐开始观察周围的人，这一群俊男靓女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身上的饰品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同样的一生，有的人生来就在顶端，而有的人从睁开眼就陷在淤泥里，挣扎大半生也无非是从肮脏中挣脱出来！ 这命啊，似乎真是天注定！ 一支烟抽完，何七的精神又回来了，刚想去拿酒喝手机就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有些心虚，递给吴念说“你接，就说我们马上回去了。” 吴念看了看来电显示：狗脾气！ 摇头拒绝。 何七叹了一口气接通，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在路上。” “劳资在圣华门口，给你两分钟时间，把人带下来。”周礼压着一股火气，这话像是咬着牙说的。 电梯里，何七一直拉着吴念的手嘱咐“别说我喊你过来的，就说你开车送我过来，顺便上来看一看，他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没看到，记住了吗？” 吴念也是一脸严肃地点点头，神情紧张并坚定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外面风很大，周礼看到两个人走出来，扔下烟大步走了过来，扯住吴念的手腕就往前走，何七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双手拽紧了自己的外套，三个人一起上了车，由于车身有点高，再加上何七慌张，抬脚的第一下竟然踩滑了，差点磕到膝盖，好不容易爬进去坐好，就听到周礼冷冰冰地说“再随意把她往你圈子里带，别怪劳资翻脸不认人！” 何七委屈，却没反驳，只是咽了下口水，翻了翻白眼。 “何七，听懂了吗？你自己找死别拉着别人。”周礼转过身又强调了一遍。 吴念听后皱起眉头说道“周礼，你吓到她了。” 片刻的沉默后，外面有人敲车门，何七按下按钮便看到了自己的朋友。 那人还没开口，周礼来了脾气，打开车门就下去了。 后车门也自动打开，何七条件反射般往另一侧躲，声音染上了哭腔，解释说“我不是带她来寻开心的，我是有正事！” 吴念连忙解安全带下车，可刚拉住周礼的衣服，车上的何七就被揪着胳膊扯了下来... 离开之前，周礼指着她没再说一句话，像是无声地警告。 车开走后，何七一脚踢在朋友大腿上骂“你干什么吃得，不知道拦住他。” 那男人揉着大腿也喊“我他妈才90斤，我敢碰他？他一胳膊肘把我肺顶穿了你负责！” “没用的东西！”何七凶狠地朝他竖了一个中指，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打车回家了。 跟吴念说好的小少爷和大老板一个也没看到，还被周礼无情地教训了一顿！ 这是何七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这么怂... 第80章 小石头 吴念被送回了家，李之雅坐在客厅正在和瑜伽老师视频通话，说笑间起身指了指卫生间。 周礼走进去推开门，看到角落里缩着一只黄色的小奶狗... 吴念换好鞋也走了过来，好奇地往里探了探头，看到小狗后欣喜地与周礼对视了一眼，问“这是谁的小狗？” “不知道。”周礼摇摇头，有了片刻的晃神，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吴念的开心。 李之雅通话结束后站在两个人身后说“它叫石头，在我们家暂住几天，刚出生没多久，抱的时候小心一点。” 听到可以抱，吴念便脱下外套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周礼，周礼也很自然地接过来放在了臂弯。 这简单的动作落入李之雅眼里，莫名多了几分亲昵。 小狗胆子太小，看到有人靠近就开始哆嗦，边哆嗦边低声吼叫，吴念将它抱进怀里安抚“别怕...别怕...” 许是感受到了温度，小狗安静了下来，抬着头嗅吴念身上的味道，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下巴，短暂地试探后伸出了小舌头，讨好似的舔了吴念一下。 吴念笑出声来，微扬着下巴躲它的嘴巴，小狗挣扎地往上爬，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示好... 周礼从洗手台上抽取了一张湿巾，替吴念擦了擦下巴，转身问“这小东西打疫苗了吗？” 李之雅双臂环在胸前不知道在想什么，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打过了。” 家里突然多了只小狗，吴念舍不得放手，连回卧室换衣服都抱着... 周礼坐在沙发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白天的事情他想和吴念面对面说。 王山海在晚饭前进了门，看到周礼问“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到回答就见吴念抱着一只小狗走出来，脸上喜洋洋的，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它叫石头，在我们家暂住几天。”吴念解释。 王山海走过去捏住小狗的脖子提了起来“哪里捡来的？这么小养得活吗？” 吴念以为他不喜欢，连忙护住石头说“养得活的，它有奶粉，很乖，也不会乱叫，我能养活它。” 小石头被这么一提溜，发出‘呜呜’的示威声，胆子倒是大了些。 “别总抱着它，脏兮兮的。”王山海说完就进了厨房。 吴念抱着石头又回了房间，嘴巴凑近它的耳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吃晚饭前，周礼特意喊吴念去卫生间洗手，在她洗手的过程中，周礼进房间把石头抱了出来，关在了卫生间里。 “卫生间空荡荡的，别把它留在这里。”吴念想让石头待在卧室里，最起码床边有地毯，石头趴在上面会舒服些。 “它会习惯的。” 吴念无奈地和他商量“那...别关灯...” 卫生间的门刚关上，小石头就发出微弱的哼唧声，四只爪子急切地在里面踱来踱去，不安极了... 这顿晚饭，吴念吃得比平时快很多，不怎么夹菜，一直在低着头吃米饭，没一会就吃了小半碗。 李之雅怕她吃太快不消化，看向王山海说“去把石头放出来吧，反正它也不会乱跑。” “我去开门。”吴念放下筷子就站了起来，却被周礼喊住。 “过两天它主人会把它接走的。” 吴念点点头说“我知道。” “它是别人家的，没必要熟悉这里。” “我知道啊...” 李之雅听出吴念不高兴了，笑了笑说“没事，念念如果喜欢我们可以买一只养着。” “就算再买一只，规矩也还是要有的。”周礼并没有顺着台阶下，反而盯着吴念将每一个字咬得都很清楚。 “一只小狗而已！”王山海听不下去，拿着筷子敲了敲桌面。 李之雅也来了脾气，直接把石头放了出来，小狗闻着味在吴念脚边转，疯狂地摇尾巴... “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这话就有点直接了，算是给吴念出气。 “就是！明天我让人买一只，一只不够买两只！”王山海也笑着帮腔。 吴念倒没跟周礼计较，鬼知道他今天怎么这么反常，白天生气！晚上还生气！ 吃完晚饭，周礼又坐回到沙发上，依旧不打算回家，王山海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问“你也要借住？” “何七的事情，为什么不跟吴念提？” 王山海一脸懵“跟念念有什么关系？” “她今天跟何七去了圣华。” 提到‘圣华’二字，王山海终于反应了过来，睁大了眼睛一脸不相信“没听念念说啊！” “你以为她还是个孩子？家长同意之后才能出门！”周礼在此刻突然有些理解吴念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子。 因为哪怕受到伤害，只要她不说，就真的没有人在意... “她...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王山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何盛家的事情他没提过，甚至连李之雅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没必要，毕竟有些事过去很久了，可没想到两个孩子会玩到一起去，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吴念会进圣华。 “你把李姨宠得太好了，让她觉得岁月静好，后果就是，吴念也不会反抗恶意，更不会分辨歹心。”这话他不该说给王山海听，可他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指责了... 李之茹死了很多年了。 吴念的爸爸像是消失了一样。 吴世明又是个神经病。 而李之雅在吴念成长的过程中，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所以，他能去讨伐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警醒王山海，然后尽自己的全力护吴念安好... 李之雅收拾完厨房被喊进了卧室，周礼敲了敲吴念的门。 她果然还在跟石头玩，小东西甚至被抱上了床。 周礼进去反手关上门，拉开书桌前的凳子坐下。 小石头才出生没多久，还不知道饥饱，小肚子撑得鼓鼓的，吴念有些担心，托着它的肚子给周礼看“是不是喂得太多了？” 她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仰着头，眼里只有那只小奶狗。 周礼从桌上抽了一张湿巾，然后拉着凳子往前挪了挪，说“下次少喂点就好了，让它在地上多跑一跑。” 吴念照做，把小石头放在了地上，又看向周礼“它太小了，不会真的不好养活吧。” “我帮你养几天？”周礼小的时候家里有很多宠物，都是捡来的，有小猫也有小狗，每一只都是他自己喂大的，只是长大后，越来越接受不了失去，便不再养了。 “算了，还是我自己养吧。”才半天时间她就舍不得。 周礼用湿巾帮她擦手，每一根手指都擦得很仔细。 “何七带你去见了谁？”没了小狗的干扰，他终于有机会提及白天的事情。 “没看见。”她按照何七嘱咐的话回答。 “见了男人还是女人？”周礼手上的动作没停，边擦边暗暗观察她的指甲。 “不知道。” 这句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回答完她就有些心虚，抽回了自己的手。 周礼拉着凳子又靠近了几分，俯视着她“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吴念的腿渐渐发麻，她才不关心那些人，她只知道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很尴尬... 明明砸坏玻璃的人是何七，周礼却把她圈在这里问东问西，像是在审问犯人。 偏偏她还不能出卖朋友，只能忍着，于是调整了坐姿靠在床边，不打算再回答周礼的任何问题。 如果换个地方，周礼能跟她耗一晚上，可这里有李之雅，他不能白白给自己扣分... 既然不听道理，那就听教训吧。 他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像是讲故事一般，说道“何盛原本不长这个样子，眼睛和嘴巴动了手术才勉强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八年前，他的身份还是一名毒贩。” “何七被人绑走，在地下室整整关了四个月，为了救她，死了三名警察。” “你以为...他们能活着是因为世界和平？” 吴念很明显被他的话吓到了，眼神变得有些呆，嘴巴微微张着... 电视剧里的情节是真实的，并且就在她身边。 周礼托起她的脸，声音柔和了许多“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名字，任何人的都可以。” “谢哲...” 周礼得到了答案便不再追问，指腹贴着她的锁骨缓缓滑动，小声告诫“你可以允许何七靠近你，但是不要进她的圈子。” “她会有危险吗？”吴念问。 “会有人护着她，这么多年，他们早就习惯了。” 吴念不知道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谁，也不想知道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里会给我带来危险，也会给她带来麻烦，对不对？” 周礼勾着唇角点点头，吴念要比他想象中听劝。 这个话题算是结束了，他也该回家了，虽然舍不得但还是要走，走之前站在门口说道“石头是只小公狗，你换衣服的时候不要让他跟着，还有...晚上不要抱着他睡觉。” 吴念已经习惯他这副德性了，敷衍地点了点头... 第81章 新家 过了正月十五吴念就要开学了，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小石头围在一旁打转，试图扯出箱子里面的衣服。 李之雅站在卧室门口叹气“还没住几天又要走...” 吴念直起腰笑着说道“这句话你今天说三遍了。”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分开呢？”李之雅的情绪还是很低落，她总也不习惯离别，哪怕是短暂的。 王山海听到后从客厅走过来抱起小石头打趣道“那你和念念一起走吧，陪她上课陪她吃饭，晚上还能哄她睡觉，我和小石头在这守着家，等你们回来。” “好啊，我们学校里的男老师长得可帅气了，又温柔又体贴...”吴念为了逗李之雅开心，难得开起了玩笑。 “打住打住，你还是带石头去吧。”说完，王山海就把小石头装进了行李箱。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李之雅可算有了个笑模样。 收拾完行李之后，吴念打算去洗澡，王山海拦住她神秘兮兮地说“回来再洗，我先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于是，三个人一起出了门，路程不算远，很快就到了地方，王山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了李之雅，李之雅捏着钥匙看向眼前这套房子，心跳开始加快… 之前她的腿受伤，想下楼透透气总需要等电梯，有几次因为电梯太慢而没了出门的兴致，那时，王山海就说想换房子，她以为他只是顺口戏说。 而吴念还以为是来别人家做客，下车后连忙对着后视镜整理自己的头发，整理完头发又看了看自己没来得及换的睡裤，一脸无奈。 哪怕是李之雅拿着钥匙开了门，她也没往别处想... 王山海带着她们走进去，自己直接坐在了沙发上，悠闲地点了一支烟，而李之雅也一反常态地没有阻止他。 “这套房子我定下了，明天签合同。”这句话证实了李之雅的猜想。 吴念楞在原地，双手本能地缩进了衣袖里，用袖子遮住自己握起来的双拳，对她来说，每一处新住所，都陌生得让人心慌。 这是个带院的复式楼，空间很大装修也很漂亮，李之雅很喜欢这个新家，楼上楼下都看了个遍，脸上难掩欢喜之情。 她说“这下爸妈过来住就有房间了。” 从他们结婚之后，父母来家里向来都是天色一黑就回去了，因为总觉得空间小，住着不合适。 王山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感觉比自己赢了比赛都高兴，应声说“等这边收拾好，接他们过来住一段时间，把小吃也带上，那小子指不定多开心。” 小吃是李之茹生前资助的一个孩子，患有唐氏综合症，一直住在孤儿院，李之茹死后李之雅就接管了，结婚后更是领养了小吃，只是吴念的外婆执意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说是给她做个伴，其实是怕影响吴念高考，现在换了新房子，小吃也终于可以住过来了。 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吴念，王山海指了指二楼说“主卧在楼上，搬过来之后你就住在主卧，可以上去看看。” 吴念一脸平静，没什么额外情绪，说“住哪里都可以。” 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王山海早就习惯了，便引导她“那你去帮小吃选一个房间。” 提起小吃，吴念才笑着点点头，也终于开始挪动脚步去楼上看房间。 到了晚饭时间，老周打来电话，问怎么还不过来，王山海低声回答“马上到...马上到。” 为了庆祝定下新房子，再加上吴念即将开学，老周喊着大家一起吃顿饭，像是自己的喜事。 刚进包间，何盛带着自己的太太就迎上来打招呼，这是高淑儿和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老周坐在位置上喊他们“过来坐下再说话，别影响人家上菜。” 一群人陆陆续续落了座，高淑儿探究的目光一直跟着吴念，何盛抬手转了一下饭桌上的圆台，挡住了她的视线，算是提醒。 何七坐在吴念左边，两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只看到吴念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神情很严肃。 周礼坐在对面，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吴念，手里的打火机被他按出‘哒~哒~哒’的响声… 杂音惹得老周皱起眉头，刚想开口呵斥，周礼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说“冯琦到了，我去接他。” 前脚出门，何七拉着身边的吴念也跟了出去。 高淑儿看着李之雅略表歉意“阿七这孩子让她爸爸惯坏了，没规矩，难为念念了。” 李之雅笑着摆摆手“她们两个人的性格刚好互补，谈不上难为，孩子开心就好。” ... 周礼走到拐角处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子看着身后的两个人。 何七先开了口说“那天，是我的错，我没想那么多。” 如果不是因为周礼一直不接电话，她今天就没打算过来。 没得到回应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真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了！” 吴念用轻快的语气安慰她“你别放在心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我是为了找个熟人，他能给你看病。”何七顺嘴就说了出来。 周礼冷着脸逼近，瞬间揪住了她的领口，手劲没收着，领口的扣子都崩掉了一颗，他烦透了何七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说出口的话也没留什么情面。 “你该明白，你们这种人，交不了朋友！” 吴念连忙拽住他的手，声音微微发颤“就算要计较，也轮不到你，松手！” 何七一怔，似乎反应了过来，却也还是不服气。 “我知道，用不着你一直挂在嘴边！” 全世界都宠着护着她，没人给过她什么重话。 赶过来的冯琦刚好看到这一幕，费力拉开了周礼，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问，何盛这一家，他向来没兴趣，周礼早就说过，知道的越少日子越太平！ 何七知道他不会真的动手，再加上吴念还挡在身前，嘴上一点不饶人，咬着牙骂他“怪不得吴念不让你睡！狗脾气！” 这敏感词一出，倒是换来了一阵沉默... 当事人吴念站在两个人中间更是尴尬，原本撑开的双手也渐渐放了下来，想挪一下位置又被身后的何七紧紧抓住，完全成了挡箭牌。 “前面右拐108。”冯琦听到房间号知道这是赶他，耸了耸肩便走了。 何七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狠狠瞪了周礼一眼，也离开了，谢哲还在门口等她，一场戏唱完还有第二场… 拐角处只剩下吴念和周礼两个人。 吴念没了刚刚的士气，双手交织在一起。 周礼歪着头看向她，仰起嘴角“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的胆子变大了，话也比之前多了。” 之前她讲话可是惜字如金。 吴念没接话，心里开始埋怨何七，竟把她自己丢下了。 “还有…真的是因为我脾气差？”周礼问得很认真。 “我饿了，回去吧。” 吴念的脸透着红，快忍不下去了，转身往回走。 周礼站在原地笑了笑，等了两分钟才回去。 这顿晚饭，三个大男人喝了个尽兴，一人握着一瓶酒炫耀自己的‘私人司机’。 自从吴念拿了驾照，王山海也终于挺直了腰板，指着吴念喊‘小吴’… 李之雅和高淑儿吃饱后就离了餐桌，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说起了女人之间的家常话。 冯琦一脸疲惫，问“什么时候散场？” 周礼和吴念都是‘司机’身份，走不了，只能让冯琦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偷偷走。 王山海今天异常高兴，话里话外都是那套房子，还说要写吴念的名字… 吴念全当他这是醉话，半趴在餐桌上没动静，困意让她没了思考力。 临近十二点，何盛腰上的肉都快被高淑儿掐紫了，才放下酒瓶跟兄弟们道别。 吴念跟在最后面走出包间，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下，便拐到水池边用冷水洗了洗脸，刚抬起头就看到镜子里的周礼。 她连脸都没顾上擦，就想离开，却还是不出所料地被周礼困在墙角。 他用手背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水珠，说“在学校安分一点，如果有人追你，你要学会拒绝，告诉他…你有男朋友！” “记住了吗？” 吴念缓缓点了点头，只想在来人之前尽快结束两个人的谈话。 可周礼越靠越近，一只手绕过她的耳朵抚摸她耳后的疤痕，声音小了很多“要接我的电话，要想我…” 他舍不得。 吴念抬起头，眼睛眨巴了两下说“闲的时候帮我照顾一下小石头。” 周礼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应下了。 三辆车分别开往不同的方向，年过完了，大家又开始了各自的生活，狂欢之后每个人心里都空落落的… 不知何时，人生已经变成了苦中作乐，像是一场梦，梦醒了，那种最纯粹的快乐就再也找不到了！ 第82章 合同 开学前一天，王山海还是把房屋购买合同拿到了吴念面前。 李之雅按住合同看着他问“你还没醒酒？” “我没开玩笑！” 吴念抱着小石头摇头，她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不行！让别人知道了，人家怎么看我们娘儿俩。”李之雅似笑非笑地说。 说难听点，王山海就是个冤大头。 王山海却不在乎，打开了笔盖放在桌上“你就是想太多，我们自己家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少扯没用的，我不同意。”李之雅拿着合同回了卧室。 王山海冲吴念笑了笑，说“你等我哄哄你妈，一会你就能签字了。” 吴念抚摸着怀里的小狗，喃喃自语“为什么都要送我房子？我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 她当然不会明白，那一套套房子不单单是几堵墙，那是他们想给她的归属，老周是，王山海也是，还有周礼… 所有人都想给她一个家。 卧室里… 李之雅将合同丢得很远，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如果你是为了要个孩子，大可不必！” “何必说这话来伤我。”王山海坐在床的另一边。 “难道接下来不是要通知念念，她要有弟弟妹妹了？毕竟房子都收了，她还能怎么样？再过个几年等她嫁了人，怕是连家门都难再进，按她的性格，无非只得一个虚名罢了！”她越说越生气，几乎是口不择言。 王山海猛然起身，低声质问“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问完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周礼的电话，没等接通又开始解释“第一天看房子，周礼跟着我去的，你可以问他，看我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我不是一时起意，更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别拿周礼打掩护，我知道你们两个人在算计什么，真把我当傻子？我今天把话挑明，念念想进周家的门，除非不认我这个妈！” 恩怨虽然不等同于仇恨，但是她此生绝不会再见那个女人，更不允许吴念见！ 电话另一端的周礼听完了全程对话，拿起钥匙出了门。 吴念则是躲进了自己的卧室，并且反锁了房间门，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却比听到争吵声更加不安。 直到周礼在门外敲门，王山海才从卧室走出来开门。 他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双眼无神，说“小雅在哭，你要不进去让她骂两句…” 周礼问“吴念呢？” 王山海指了指她的房间。 周礼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比起正在哭的李之雅，他更担心房间里的吴念。 便拿起手机发过去一条微信，问“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这种时候，他更希望吴念可以回避，没有人愿意看父母争吵，更没人愿意听妈妈的哭声。 没等来回复，周礼也坐在沙发上，轻舒一口气说“早就告诉你了，别这样搞。” 王山海吸了吸鼻子，眼睛微红，垂着脑袋不吭声，他也没想到李之雅反应会这么大。 “就算李姨同意，吴念也不会签字，她就是要老周的房子，也不会要你的。” “为什么？”王山海听后终于抬起头。 “何盛当初给冯琦那两万，还记得吗？” 王山海点头“记得啊，他早就还了啊。” “还你钱了吗？” 这次王山海没再回答，似乎明白了。 房子再贵也有价，老周她能还得起，王山海给的，她还不起。 “我是真拿她当闺女...” 周礼也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淡淡地说“人的真心没那么值钱，有时候给得太多，反而让人接受不了。”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王山海想起卧室里的窗户没关，起身往里走。 “我带念念出去转一转，等你们谈好了，我再把她送回来。”周礼把烟按灭，语气不像是商量。 毕竟吴念不在家，他们可以把话说开，不用有什么顾忌。 “你看着办吧，念念不一定想出去。” 待王山海回房间之后，周礼从电视柜下面拿出了钥匙，直接打开了房门。 躺在床上的吴念听到响声将脑袋缩进了被窝，她以为是王山海又来喊她签合同。 周礼坐在床边等，小石头最先钻出来，发出警告般地低吼声，吴念也随之露出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这眼神让他心底一软，没忍住就压了上去。 吴念被被子禁锢着动弹不得，小石头也被周礼一只手按住了，他没什么其他动作，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吴念的眉眼，神色眷恋。 两个人默默对视着，听着雨声打在窗上的声音，谁也不说话。 小石头在一旁直接玩起了周礼的袖口，舌头舔来舔去，他的手被口水搞得黏糊糊… 吴念终究是先服了软，歪过头看向小狗，以此转移一下注意力。 周礼轻轻笑了笑，低下头埋进她的脖颈，鼻尖忍不住蹭了蹭她温热的皮肤，低声细语地说道“你如果能像小石头一样主动就好了…” 吴念没什么心情，不说话也不动，反正中间隔着被子，周礼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我带你去看雨，好不好？”周礼没忘记这次来的目的。 吴念摇摇头，她更想睡觉，睡着了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那出去抽根烟？等他俩和好了，我们再回来。” 对于吴念来说，听着雨声抽根烟，算是最大的诱惑了，她明显动了心。 “带着小石头一起，我还给它买了衣服。” 这句话直接冲破了吴念内心的防线，她的眼睛里莫名有了光亮… 甚至不用她点头，周礼就起身闪开了位置，揪起小石头就站在床边等。 两个人连伞都没拿就出了门，吴念接过小狗放进自己的外套里，眯着眼睛感受雨丝，嘴角微微上扬，抛开了所有的事情。 周礼提前开了车里的暖气，怕吴念淋了雨感冒。 后排的车门自动打开，吴念钻进车里，把小石头从怀里拿出来，低声笑了笑，撩了撩耳后有些潮湿的头发。 周礼从后备箱拿出两三套小衣服和一堆狗狗玩具，也坐进了后排座位。 小石头好奇地嗅着磨牙棒，一边舔一边哼唧… 吴念也有些小亢奋，拆开了小衣服的包装袋，迫不及待地给小狗穿上了新衣服，毛绒绒的触感，摸起来舒服极了，这下出去遛弯也不怕冻着它了。 周礼点了一支烟，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盯着吴念的脸看，下雨天仿佛有什么咒语，雨夜的她是不一样的。 烟雾散开，吸引了吴念的视线，她从旁边抽了一张湿巾递给他，说“擦擦手，刚刚小石头是不是咬你了。” 周礼在出门前就擦过了，不过还是在接湿巾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顺势往自己跟前扯了一把，问“它咬了我，主人是不是要负责？” 浓浓的烟味在唇齿间散开，吴念的视线被那团白牵引着，最后又落在他的嘴边。 小石头趴在中间玩起了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吴念下意识低头去看。 下一秒，小狗就被周礼托起丢在了身后，自己则在刹那间靠过来，还贴心地护着了吴念的头。 吴念背后便是车门，她甚至能感受到雨点打在车窗上的力量，耳边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此刻，无处可躲，也无路可退。 “吴念…”周礼呢喃她的名字。 “陪我说说话…”他想听她的声音。 尤其是在电话里听到李之雅那句话时，他只想在第一时间见到吴念，听听她的声音，再奢望的多一点，就是可以抱抱她，他需要充电。 吴念伸出手想碰他指间的烟，被他躲开，直接按灭在烟灰缸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腰身将她带到了自己腿上。 而吴念在这一瞬间才明白了为何开的是后车门… 他迫不及待地把她按进怀里，紧紧抱了一会之后，才又点了一支烟递到吴念嘴边。 吴念感受着久违的味道，连身体都放松了许多，一呼一吸之间全是自由，哪怕周礼的手钻进衣服里也没什么反应。 指腹微凉，沿着后腰一寸一寸地向上滑，她的身体很温暖，浅浅地触摸给人一种嵌入骨子里的亲密，周礼专注地审视着眼前人，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句话... 黑夜里有她的一切。 “你为什么送我男士香水？”吴念这个问题问的很突然。 “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你身上就是那个味道。” 吴念的肩膀微颤，她轻声笑了笑。 淡淡的古龙香，吴世明的味道… “你可以记住这个味道。”周礼紧了紧双臂，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吴念指间的猩红熄灭，她抬手擦了擦车窗上的雾，说了句“谢谢…” 周礼可真是个奇怪的人，他连一个人的味道都能留住。 窗外的雨像是停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不知是谁的手机发出了震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扯着两个人的心。 直到震动停止，吴念抱起一旁的小石头，放在自己的臂弯，她轻柔地抚摸着小狗，问“你说，王叔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话题又转回到今天的事情，她一直在等，等王山海开口，这个问题是她早就想问的。 周礼的手终于舍得从她衣服里退出来，捏起她的下巴反问“你呢？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我希望他会是个男孩，长大了可以保护我的妈妈。”吴念很快回答。 周礼笑了笑，而后又点了点头。 “我和小石头该回家了。”她知道刚刚无论是谁的手机震动，都代表着她该回去了。 “我可不可以亲亲你？”周礼低声问，他从不会在这方面征求意见，这是第一次。 吴念摇头，抬起手托住他的侧脸，周礼闭上双眼，像猫一样轻蹭她的手心，他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太多，可这一刻，哪怕这动作只是一个施舍，他也觉得足够了！ 两个人的拥抱莫名变得浓郁，很多东西也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如果说吴念是窗外的雨滴，那周礼便是车窗里的雾气，他们依附在同一块玻璃上，你以为他们永远不会相聚，可是当这块玻璃下移，雨水和雾气同时被挤压，终究会在最后一刻汇聚… 第83章 偶遇 吴念返校后家里甚是冷清，小石头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那个熟悉的味道渐渐消失了... 宿舍里很冷，一点阳光都没有，吴念是第一个到宿舍的，她将所有人的被子抱下楼，想要抓住最后一点阳光，只可惜夹缝中的光亮是有限的，被子只能勉强找个地方吹吹风，晾一晾。 她坐在微凉的石凳上看着那些挂在阳光下的被子，心里想着等一等，等别人收走了她就可以占有那个位置，可是很多东西不是你等就可以得到的，那道光线越来越窄，直至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那个被子的主人也没来，那人从始至终完全独占着那个优越的位置，哪怕被子已经晒好也没打算让位，只是因为所谓的‘先来后到’。 被凉风吹透了的被子，仅仅少了些潮意，吴念又将它们扛上楼，带着满满的寒气，宿舍里更凄冷了... 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就接到了开班会的通知，赵一楠拉着行李箱嘟嘟囔囔地推门而进。 “开开开！一天到晚地开会，也不知道哪儿那么多话！” 宿舍长徐萌抓着床边的扶手笑她“你行李箱怎么东倒西歪的？” 赵一楠苦着脸叹了一口气，说“一个轮子卡下水道缝隙里了，我好不容易才拉出来，结果，轮子掉进去了。” “三千多的行李箱也会卡下水道...”徐萌依旧说着玩笑话，她很少这样直接。 “三千九百八十二，四舍五入也得算四千，麻烦下次说话提提档次。”赵一楠心情正不爽，丝毫没让她。 宿舍里刹那间换了气氛，吴念连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轻声哄“我把你的被子整理好了，还给你换了一个新床单，我妈专门买来送你的礼物，可软乎了。” 赵一楠瞬间换上了没心没肺的笑脸，捧着吴念的侧脸亲了下，笑着说“还是咱妈好，我那个妈除了给钱，什么都不管。” 徐萌收拾完东西出了宿舍门，关门的声音有意无意地大了些，赵一楠冷哼一声，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个世界笼统分为富人和穷人，赵一楠和徐萌两个人都毋庸置疑属于富人，可偏偏富人也分着等级，权看不起钱，钱更瞧不上权。 徐萌是典型的官二代，只是由于地域权限，骨子里带着些自卑，仇富是她，谄媚逢迎也是她。 而赵一楠则是真千金，从小是被钱养大的，不懂什么人间疾苦却心性善良淳朴。 这样比对下来，倒显得权利比金钱更无情一些... 班会还是老样子，辅导员的叮嘱长篇大论，各个班干部的发言更是慷慨激昂，其他学生则是身心疲惫，有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吃口饭喝口水，就被拉过来听训，会议的本质意义无非是例行公事，说白了，口号是‘上所行，下所效’，而‘他们’也只是在前半句下了功夫。 天色渐晚，湖面上倒映着七彩的光，静谧而绵长，像是一排整齐的烟花在绽放。 赵一楠趴在护栏上咬着吐司感慨“鸭子都还没上班，我们就开学了。” “那是白天鹅。”吴念悠悠地开口。 “分明是鸭子，就算是鹅也是黑天鹅，还他妈是一对。” “白天鹅也有，我见过，也是一对。” 赵一楠斜着眼看向她，有些无奈地问“你是不是分不清鸭子和大鹅？” “分得清，我吃过的...” 赵一楠抿了抿嘴巴，摇摇头没再接话。 宿舍关门之前，徐萌才急匆匆地赶回来，班会结束还有学生会的会议，会议内容冗长而无趣，比班会更加熬人，她连晚饭都没时间吃。 端木熙递给她一袋酸奶问道“田源学长讲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就那些条条框框呗，如果不是靠那张脸支撑着，我真是都要听睡着了。” “下次你拍张照片，发宿舍群里，也让我们多看几眼啊。”这话是赵一楠说得，只要谈起帅哥，她就很有精神。 徐萌听后拿出手机就往群里发照片，边发边说“我还录了一个小视频，你们把声音关掉看吧，不然会看不下去。” 赵一楠哈哈笑，从包里翻找手机，两眼冒着光“晚上做梦有题材了！” 于是，吴念被迫听着田源的声音入睡，什么‘逃课’‘计分’‘检查卫生’，还有什么‘大功率电器’，这些班会上明明已经听够了的词语，赵一楠却一遍又一遍地放，她喜欢田源，尤其是迷恋他的声音，整个宿舍都知道。 而端木熙是暗恋，没有人知道... 大学里的情愫起源几乎都是一张脸，一张接近完美的脸会让无数人惦记。 每个人的期待值不一样，有的人勇敢，能无所畏惧地表达自己的喜欢，而有的人，却只会一天又一天地渴望着那远远相望的一面。 高中时期如‘犯罪’般的恋爱，到大学里却被所有人欢呼，班里的第一对情侣是班长和一个腼腆的小姑娘，那女生没有漂亮的脸蛋，也没有出彩的打扮，只是因为她和班长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两个人格外亲近... 所以...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到底哪个“情”是真的呢？ 关于田源，最先品出不对劲的是徐萌，早课点名明明是抽查，可轮到自己班级的频率却有些过多，甚至田源几乎每次都亲自去，这是之前很少有的情况，所以她暗戳戳地开他的玩笑“你是不是看上我们班里的谁了？” 都说女生比男生更早熟一些，她很敏锐地察觉到田源不一样，毕竟自己的长相和能力并不足以让一个学生会会长如此看重。 意外的是田源并没有否认。 既然是班里的女生，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宿舍里的几个小姑娘，便开始慢慢试探... 于是，徐萌是第一个知道吴念被惦记上的人。 因为只有提到吴念的名字时，田源会抬起头与她对视几秒，有时还会不痛不痒地搭一句话。 徐萌的反应很快，她开始不间断地说起吴念让人无语的瞬间，还有一些滑稽的对话，当然，她不再提及名字，只是说自己的一个朋友憨憨的，很可爱很逗人，只有田源知道她说的是谁，旁人都只当是笑话听听... 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拿你有的，换你要的’。 所以，徐萌如愿入了团，为后期成为党员迈出了第一步，她需要那份荣誉。 来大学之前，徐萌的乡长爸爸告诫她，学校和社会不一样，不要那么利益化，把自己的戾气收一收，多付出些感情，因为毕业之后，那种所谓的‘真性情’就很难再见到了。 可现在，徐萌却觉得爸爸说得并不对，学校里的人情世故比外面更无情，哪怕你真的交出自己的真心，会珍惜的也寥寥无几。 她从不埋怨自己走的这条路，只有拥有一颗坚硬的心，才能远离疾苦，才有可能接近自己奢求的梦想，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金钱，而是别人的尊重和敬畏！ 而田源，也终于迎来那顺理成章的‘偶遇’。 与在家不同，吴念在烟酒方面很随性，心里想就会去做，固定的静吧固定的座位以及固定的果酒，她很享受这种夜生活。 静吧里唱歌的是同校音乐系的学长，第一次听他唱歌也是在迎新晚会上，与田源相比，这个男生的嗓音更成熟一些，歌声里始终带着一股浓浓的厌世腔调，是那种‘活不好也死不了’的感觉，吴念听完整首歌竟莫名红了眼。 她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共鸣，那是一种被人寸寸剖析得痛快与尽兴。 就像你自己站在看似平静的海边，却突然来了个人，脚下踏着巨浪，身后带着强风... 他俯视着你，说“心在地狱人在天堂，必然只有痛苦。” 所以，吴念一直在寻找答案，如果反过来呢，会不会就没那么痛苦... 因为过于出神，对面来了人也没注意，指间还夹着刚抽了一半的烟。 直到一首歌结束，她才抬眼往前看，一张熟悉的脸闯入眼帘。 或许是光线微弱，她并没有半点慌张，甚至与他对视了两三秒。 “你好，我叫田源。”这是他第二次自我介绍。 吴念点了点头后将烟按灭，又把烟灰缸往中间推了推。 “你好。”她已经有了浅浅的醉意，简单回了一句。 田源紧接着把一个创可贴放在了她面前，并指了指她的手。 吴念右手的食指左侧微微挂着红，是她刚刚咬指甲时撕破了皮，刺痛感并不强烈，她甚至习惯了这种不易察觉的痛楚。 这次所谓的“偶遇”，田源就只告知了自己的名字，给了她一个创可贴，然后换了她的打火机，再无其他… 就连吴念最后起身离开，他也依旧坐在原位，没有送她出门，也没有帮她打车，仿佛这次来，就只是为了轻轻地开一下“潘多拉魔盒”，然后又轻轻地关上… 怪异却又让人说不出什么。 第84章 泡芙 隔天，吴念看着手里的打火机愣住了，上面的画，像是定制的，是她最爱的‘泡芙小姐’。 《泡芙小姐》是一部动画片，她手机的来电铃声就是这部动画的主题曲，这首歌陪伴了她无数个难眠的夜晚。 女主角名叫‘泡芙’，25岁，算是半个情感作家，爱熬夜，爱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发呆，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抽上一根烟，动作优雅且妩媚，仿佛一朵极具诱惑的罂粟花，危险却让人难以抗拒。 如果说吴念真的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想活成泡芙的模样。 她将打火机放进抽屉里，放进去之前多看了两眼，不可否认的是，她很喜欢，只是没法接受，更没办法还回去，与其莫名其妙的你来我往，不如将这种主动视而不见。 这也是她一贯的作风。 田源是个聪明人，靠近一点就很知足，哪怕平时在系里与吴念擦肩而过，也会很好地藏起自己的好奇心，连多余的视线停留都不会有，他很小心，生怕自己给吴念带来一丝困扰，或者说在有吸引力的异性面前，他其实有点‘讨好型人格’... 平时办事雷厉风行的人，竟然也会有按兵不动的时刻。 而徐萌是作为最直接的参与者，对于这个结果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她倒也没那么八卦，依旧合格地扮演着自己‘卧底’的身份... 只是她明显低估了吴念的脾气，无意中的一句调侃扯开了两人之间的那层纱。 “吴念，你最近看起来心情很好啊。”徐萌站在水池边清洗着宿舍的垃圾桶，双手戴着一次性手套。 正在洗漱的吴念抬起头看过来，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戾气。 徐萌站在原地有些尴尬，说道“我也没说什么，你不至于生气吧。” 吴念擦干脸上的水珠，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语气很冷漠“垃圾桶没那么脏，你也不至于戴个手套。” “这是我个人习惯...”徐萌解释。 吴念微勾唇角，脸上多出一丝冷笑“我尊重你的个人习惯，你也应该尊重我的隐私。” 这话几乎已经挑明了，徐萌关掉水龙头企图找回一点面子，说“我并没有恶意。” “有没有恶意，你说了不算，你这样的人应该明白啊，好人和坏人是不能同时做的。”吴念接过她手里的垃圾桶重新开始清洗，指腹擦过每一个角落，将没有洗到的缝隙都擦洗干净。 徐萌看着她的动作，咬了咬下唇，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 好人...坏人...这两个本就不陌生的词放在这里，讽刺意味几乎达到了顶峰。 “吴念，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徐萌还觉得有些委屈。 垃圾桶清洗干净，吴念关掉水龙头并甩了甩手上的水，瞥了她一眼，说“把你手机里有关我的照片，删掉！” 说完就回了宿舍。 徐萌呆呆地站着，瞬间没了刚刚的气势。 赵一楠隐于拐角处听完了她俩的对话，翻着白眼埋怨吴念“你就应该直接骂她，小心思多得吓人，给她放到古代怕是个歹毒的争宠妃子！” 吴念被这无厘头的话逗得笑出了声，眉眼间越发明艳，缓缓收了笑后才劝解道“她没坏心，只是爱博人关注罢了。” “等你裸照满天飞的时候，后悔就晚了！”赵一楠被气到，说起话来不管不顾… 经此一事，整个宿舍的氛围又回到了刚刚认识的时候，陌生而又疏离，没有太多言语，除了小心翼翼的端木熙，并没有人在意... 想必，年少时的尊严很重，明明拿不起也放不下，却还是咬着牙忍着泪强撑！ ... 而很久没动静的周礼在一个月后突然打来电话，那天午休还没结束，赵一楠挤在吴念的身边睡得正迷糊，只听到枕头下面手机‘嗡嗡嗡’地震动，因为两个人的手机都在下面，赵一楠习惯性地掏了出来，皱着眉头看向手机屏幕后将手机丢给了吴念。 “周礼...”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吴念从床上坐起来抓了两下头发，并没有接通。 “怎么不接？”赵一楠问。 吴念没回答，只摇了摇头。 一个电话让两个人都没了睡意，赵一楠眯着眼睛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周礼捣鼓吴念电脑的那几分钟，顺便给自己推送了赵一楠的微信，吴念知道，周礼也知道她知道。 赵一楠没主动说起过，吴念也没问过。 “午休…” 吴念想了想还是回了一条微信，她不敢不回应，毕竟周礼可是说来就来。 “嗯”。那边就回了一个字。 此时的周礼人在北京，刚回到酒店，为了一场女子拳击赛，他和王山海已经熬到了极限，本想听听吴念的声音再睡，只是没注意时间，听不到声音就只好看看照片，就算累极了，心里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瘾在作祟，一旦思念开始发酵，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要在短时间内经历一场煎熬，如果不是因为王山海在一旁酣睡，他也不想忍耐... 这次参赛的小姑娘22岁，在台上表现很好，虽说输了比赛，但是咬牙生抗的过程很出彩，像是一种独属于她自己的重生，台上始终坚定，却在被教练抱下台的时候嚎啕大哭，下巴还滴着血，一直在说“对不起...” 17岁的年纪，同龄人还在学校，她却已经身在酒吧做服务员了，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早已麻木，对于这个叛逆的独生女不管不问，用她爷爷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活着就行。” 穷人是没有尊严的，穷人家的孩子更是，一千块钱一瓶酒，几乎买断了她的命，可那瓶酒里不单单只有酒，好在遇到了便衣警察，被及时送到了医院洗胃，保住了命。 你说她命好，却活得没个人样，说她命不好，却偏偏又被救活了... 便衣警察是何盛的朋友，本来两个人去酒吧是为了喝喝酒吹吹牛，不成想遇到这种事，小姑娘因为沾了毒被送进了戒毒所，唯一探望的人只有一个来城里办事的大伯，他让她安心待在里面，管吃还管住，这对于年迈的爷爷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不能说绝望吧，小姑娘应该早就习惯了，自己的人生本来就是这样一滩烂泥，她想了很久，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一刻开始发烂的，或许是被校园霸凌的那一段岁月，或许是爷爷打麻将时对她污言碎语的累计，又或许是被大伯骗进酒吧做服务员的那一瞬间... 于是，她眼里彻底没了光。 那个便衣警察听说后偷着去看了两眼，情绪上来了便跟何盛发牢骚，何盛回骂他“非要管闲事的是你，把人家小姑娘送进去的也是你，现在嗷嗷叫唤的还是你！” “劳资是个警察！” 最后何盛找人把小姑娘接了出来，送到了周礼面前。 “活不成了，你试着救救。”他知道周礼能收，也知道周礼会有办法。 于是，小姑娘成了拳馆里半个员工，打扫起卫生来连男浴室都不放过，可把保洁大爷吓坏了，三番五次地找周礼反映这不合适... 周礼便让她自己选教练，给了她学员的身份。 他说“好好学，学出来带你去打比赛，打赢了也能赚钱，有了钱你就可以拥有自由。” 17岁到22岁，她准备了五年的时间，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只是终究是有些遗憾，这一场最关键的比赛还是输了... 而那句不断重复的“对不起”，是她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教练让周礼去医院瞧一眼，周礼没去，只让教练带去了一句话“活着就好！” 是啊，最糟糕的那段时光都已经熬过去了，输一次怕什么，赢！早就不是唯一的目的，他想传达的，从来都是坚韧的秉性和十足的耐性。 两个人在酒店里一口气睡到第二天黄昏，王山海拉开窗帘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李之雅回了一个视频电话，声音嘶哑也不影响他说些腻死人的情话。 还躺在床上的周礼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心中莫名多了一股淡淡的失落，他不喜欢消化这种小情绪，却又毫无办法，这比拳头打在棉花上还让人烦闷... 仅仅两天的时间，王山海的宿敌便名声大振，而周礼的拳馆也被人举报，说是非法软禁多名女性，训练手段残忍，常年利用她们打黑拳牟利，甚至还有未成年！ 两个人在第一时间赶回去了，王山海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跟着何盛找来的律师去了警局。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 他这个暴脾气直接点名道姓地把对方骂了个遍，甚至让人找来了对家的电话，还郑重其事地发起了一场堂堂正正的挑战！ 这件事的矛头直指周礼，偏偏他从始至终都毫不在意，仿佛与他无关。 最后还是何盛比较靠谱，没多久就把举报者找了出来，直接交给了警察处理，当然，这位警察也是老朋友了，每一道程序都是自己亲自跟进的，所有保释一律拒绝，态度强硬，更是放了狠话“不服去告我！” 反正有何盛这尊大佛压着...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王山海也有了喘口气的机会，又开始没白天没黑夜地补觉。 为此，吴念每次睡前的视频通话，都能听到他的鼾声，她甚至开始怀疑王山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李之雅解释说“一面墙挡八面风，吃饱了撑的！” 吴念没多问，却隐约猜出这风怕是与周礼有关，而前不久的那通电话或许也不是无心之举，与之前周礼为她做的所有事相比，她的一味逃避在这一刻显得愈发刻意。 连她自己都开始想不明白，到底是在躲周礼，还是在躲自己的心意… 第85章 赵一楠 一周后，赵一楠突然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打算搬出去单住。 吴念把她送到校门口，劝道“宿管阿姨好说话，辅导员可不好糊弄。” 赵一楠却像是解放了似的一脸无所谓，笑着说“我心里有数。” 话点到为止，吴念没再说什么。 徐萌虽然不太喜欢赵一楠，但好在没什么坏心，每次检查宿舍的紧要关头总会帮衬一把。 只是爱嚼舌根的大有人在，没几天功夫，一些闲言碎语就传开了，吴念是出了名的寡言少语，那些人更是当着她的面胡说八道... “听说赵一楠的男朋友来了，专门给她找的房子，三室一厅还带个院子，怕不是两个人要过日子！” “看她朋友圈发的空间可大了，还请了家政去收拾！” 吴念坐在斜后方安静地听，视线落在手中的书本上，因为思考而略显呆滞。 “你见过她男朋友吗？吴念，听说长得可帅了。”前排的一个女生转过身问她。 确实很帅气，她见过照片，那人比赵一楠大八岁，这也是被旁人编排的一个主要原因。 吴念没回应，用沉默表明了她的漠视。 这时辅导员走进来点名，前排的女生撇了撇嘴回身坐好。 点名结束后辅导员突然问道“赵一楠是哪个宿舍的？” 徐萌作为寝室长举起了手。 “她怎么回事，一周就三节早课，次次都不来！” “可能还没睡醒吧。”不知是谁掩着笑接了一句。 阵阵嬉笑声刹那间传来，辅导员轻拍了下桌面，语气很严肃“大一就开始旷课早退，真以为我不敢扣你们学分！” 早课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来，察觉到班里氛围不对，又退回到了门口。 “让她来我办公室！”为了不影响上课，辅导员指着徐萌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徐萌当然不会直接通知赵一楠，毕竟两个人不太对付，于是，吴念成了传话人。 可直到下课，微信那边也没有任何回复，无奈只能打电话... “喂？”赵一楠声音沙哑，果真还没睡醒。 “辅导员办公室你知道在哪里吗？”吴念平静地问。 “知道啊，怎么了？” “去吧，他找你！” 赵一楠自然是知道原因的，打了个哈欠说“我现在过去，挨训完陪你吃个午饭，你等我。” 倒是还有心情惦记饭！ 吴念站在楼梯口低声叹了一口气，莫名羡慕起赵一楠的心理素质。 老师的办公室在一楼，她下楼后坐在长椅上等着，时不时弯下腰扯一下自己的短袜。 由于袜口太短，袜子总是往鞋里滑，偏偏今天穿的鞋还是短靴，不脱鞋碰不着袜子。 正低头调整，不远处传来辅导员的声音，她本能地抬起头看过去，然后就在下一秒看到了一旁的田源。 顾不上其他，吴念慌忙站了起来，怯生生地喊道“辅导员...赵一楠马上就来了。” 话是说出口了，可她一只脚还没来得及穿鞋。 辅导员看了一眼她的脚皱起眉头，声音挺凶“挨个批评还得让人等！她什么态度！” 地板冰凉，吴念站在原地却没敢动。 见她没了动静，辅导员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重重吐了一口气走了，身后的田源脚步缓慢，经过吴念面前时低声说道“把鞋穿上，他十分钟后回来。” 吴念只觉尴尬到了极点，赶紧穿好鞋子，暗暗与那只袜子生气！ 再掉！就直接丢进垃圾桶！ 赵一楠到了之后第一句话是问“中午吃什么？” “还吃！你还是先想想一会怎么解释吧。”吴念还在生闷气，腔调里带着些哀怨。 “实话实说呗，早上八点起不来，太早了。” 看着赵一楠脸上精致的妆容，她竟然还有心思化妆，吴念只剩下眨眼的力气... 没多久辅导员果然又回来了，皮鞋踩得‘哒哒’响，赵一楠把背包丢给吴念便跟了上去，背影坚定，没有回头。 待两个人都进去之后，吴念慢悠悠地往前挪步，好奇地想听听辅导员会说些什么。 可办公室的门关着，声音听不真切，她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企图离门更近一点。 “要不要帮你开门？”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她吓一跳，田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吴念连忙闪开位置，摇了摇头。 田源忍着笑推开门，还是特意留了缝隙... 辅导员雷声大雨点小，没说什么重话，话里话外只有‘怒其不争’的无奈... 赵一楠很快就出来了，眼尾带着泪意，以吴念对她的了解，这怕是她的苦肉计。 刚从系里走出来，赵一楠就在包里翻找手机，边找边说“我们去吃火锅吧，市区新开了一家串串，可多人排队了。”她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失望！ 吴念抿了抿嘴巴，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 两个人打车去了那家火锅店，因为去得早不用排队，赵一楠点完菜后开了两瓶啤酒，喝了小半杯后开始捣鼓手机，她打算申请走读，无非是找个中间人花点钱，省得辅导员总是找她麻烦。 “何必花那些冤枉钱。”吴念还是希望她回宿舍住。 “不喜欢群居生活，一个人更清净，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 吴念笑着打趣道“我才不去做电灯泡” “也是，我们阿念脸皮薄，看见男人要脸红。”赵一楠毫不遮掩，反过来逗她。 没说几句，赵一楠又像是想起些什么，试探地问道“我这人，你知道的吧，有点缺心眼。” 吴念被这句话逗笑了，点点头说“知道。” “周礼问了我一些事情，我就说了。”这是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当时不以为然，现在突然开了窍。 “什么事？”吴念问。 “就是...田源对你有意思啊。” 吴念听得一脸懵，相比于周礼问，她更想知道赵一楠是怎么知道的。 “你听谁说的？” “我自己猜的，田源朋友圈里的那个打火机，不是送给你了？” 吴念顿时有些无语，赵一楠哪是缺心眼，她这不是心眼挺多的... “你倒是谁的微信都加！” “都是他们主动加的我，反正我来者不拒。”这是实话。 见吴念不吭声，赵一楠接着给她分析“田源不适合你，假正经，周礼也不适合，太年轻，男人还是得找个年龄大的，会疼人。”赵一楠像是在炫耀，脸上满是笑意。 “那我以后就找个退休的小老头。”吴念将酒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赵一楠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想安慰她“你别生气，我保证以后什么都不说，那个代练大神我也不要了。” 真可谓是说多错多，周礼给她找的游戏代练也被她说露了嘴。 “田源，又给了你什么好处？”吴念索性都问个明白。 “他倒是没给我什么，不过我打算让他帮我申请走读...”赵一楠这会倒是聪明的很。 吴念直接被气笑了，身边人城府一个比一个深，到头来，唯独自己是个最大的笑话。 也罢，都在藏，不如藏到底，结果反正没差！ 第86章 上心 乔迁那天，李之雅通过视频通话带吴念看了看新卧室，里面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点点归置的，没让旁人帮忙。 吴念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所有东西都依旧摆放在原位置，这种熟悉的感觉令她内心无比舒适。 “姐姐~姐姐~”小吃站在门口唤了两声。 李之雅拿着手机走了出去，问他“姐姐叫什么名字？” 小吃搓了搓双手，细长的眼尾露出笑意，乖巧地回答道“是念念姐姐”。 吴念听后勾唇回应“小吃可真厉害！” 许是察觉到楼下周礼的目光，李之雅没说太多，简单收个尾就挂断了视频。 客厅里的一群人正热闹，为了庆祝乔迁新居几乎都到齐了。 何盛跟在老婆身后挑新房毛病... “开放式厨房油烟大，不健康。” “房梁太高，不好聚人气。” 高淑儿边听边笑，最后嗔怪他说话酸溜溜。 “李阿姨，何盛说你家风水不好！”何七扯着嗓子告状。 李之雅牵着小吃从二楼走下来，脸上满是笑意，宠溺地揉了揉何七的脑袋说道“没事，你王叔能镇宅。” 话音刚落，晚饭就到了，高淑儿帮着李之雅摆放饭菜，除了小吃，没人注意到去了二楼的周礼。 他走进吴念的房间扫了几眼后推开浴室的门，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窗边的浴缸里接满了水，毫无波澜却静谧的有些美好，他缓缓往里挪步，指腹沿着浴缸的边缘轻滑，热腾腾的水汽刹那间蔓延而来，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周礼勾起唇角，眸光渐渐柔和。 小吃站在门口来回踱步，不敢进去也不打算离开，双手快速摩擦并时不时用力拍一下，像催促又像警告。 这声音引得周礼走了出来，冷冷瞧着他，说道“你倒是盯得紧。” 小吃眼神愣愣的，胸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能看出他不是很自在，却依旧带着少许的警惕心与周礼对峙着。 直到周礼下楼，他才放松下来，手掌缓缓收拢紧握于胸前，随后也走了下去。 饭前，李之雅拿着一杯温水递到小吃嘴边，他熟练地咬住吸管，将水一口气喝完，喝完后憨笑一声，李之雅为他擦擦嘴巴，并点了点他的鼻尖，算是夸奖。 老周将烟熄灭打算上楼去看看，小吃又跟了过去，经过周礼身边时能听到他重重的呼吸声... “别上去了，先吃饭。”周礼叫住老周。 老周双手叠在背后不听劝“我去看看念念的房间。” 于是，没多久就又听到了熟悉的拍手声，断断续续的，一声比一声响亮。 李之雅听到声音后走到楼梯口，说“他什么都明白，只是不太会表达。” 周礼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听王山海提起过，今天见却是第一面。 “挺好的。”他说。 这类孩子能成长到今天这般模样，已经挺好了。 吃完晚饭，周礼站在院子里抽烟，眼睛看着远方微微出神。 王山海走出来，耳朵上夹着烟，问他“今天有记者找你？” 周礼没回话，只轻轻吐出一口气，提到工作，他的神色略显疲惫。 “你别总嫌麻烦，干我们这行的，出名不是坏事。”王山海劝他。 “没什么意思，反倒扰人清静。” 片刻沉默后，周礼抬起头又问“吴念清明节回来？” 前不久，王山海开走了吴念的车，再回来，车身就换了颜色，他看了下日历，最近的假期是清明节，便大概猜到了吴念会回来。 王山海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没听说...”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直接把周礼看笑了。 “你收敛点行不行？”王山海服了。 “张兰之前找我，说吴世明他妈给吴念打了一个电话。” 王山海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问道“说什么了？” “公墓的事，他妈知道了。” 吴世明和李之茹都葬在公墓。 “这和吴念有什么关系？” 周礼将烟弹出很远，语气蓦地冷漠了许多“她是想借此要吴念手里的东西。” 筹码或许是李之茹日后的安宁。 王山海还以为吴世明他妈惦记上了吴念卡里那笔钱，皱起眉头有了怒气“这老家伙什么钱都想要！自不量力！” “我让何盛找人盯着了，等吴念回来了，你探探她口风，先别告诉李姨。” “你怕吴念心软，把那笔钱还了？” 周礼无奈一笑，还钱不怕，就怕吴念犯傻，还其他东西... 客厅里，何七坐在小吃旁边叮嘱“男孩子不可以进姐姐的房间哦，记住了吗？” 小吃吐了吐舌头，说“婆婆...婆婆说了。”来之前，这话他都听烦了。 “小吃最乖了，下次来，我给你带软糖好不好？”何七耐心地哄他。 “婆婆说了，吃糖对牙齿不好。” “那你要不要嘛。”何七撇撇嘴问他。 小吃摸了摸自己的腰包，轻声笑了笑之后害羞地点点头。 何盛和高淑儿坐在对面也笑，高淑儿的眼光总时不时落在李之雅身上，而李之雅满心满眼都是小吃。 或许同为女人，她有些心疼李之雅。 散场后，大家开着车各回各家，老周坐在后排抽烟，似乎有心事。 “山海怎么突然把小吃接过来了，他们两口子真不打算要孩子了？”好不容易吴念上大学了，家里又来个孩子... 周礼开着车，淡淡开口“我小时候影响你的夜生活了？” “你小子！扯什么淡！”老周最讨厌他这副腔调。 周礼低声笑，心情好了许多。 “念念才大一，还有三年才能毕业，你上点心，别让人半路截胡了。” “人在外面，我能怎么上心。”刚刚变好的心情又被浇了冷水，提到这个事情他还不爽，紧紧咬了咬牙关。 “不上道！”老周低骂一声。 周礼正烦，遇到红灯时猛踩了下刹车，后排的老周上半身差点撞到前座。 “周礼！”老周知道他故意整自己，吼了一声。 车子开进院子，老周还在后排碎碎念，骂了半路也出了半路主意，什么抱抱亲亲之类的亲密动作，都让周礼找机会试试。 “劳资现在就差跟她睡了。”周礼留下这句话就上了楼。 老周楞在原地，被这一句话吓得没了动静，缓过来之后心里‘咚咚’的，有些揪心又有些激动，这样说来，念念真有可能成为老周家的媳妇！ “行！行！这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老周消了气龇着牙乐。 上心！回到房间的周礼脑子里来回就这两个字，他怎么上心？人见不着摸不到，电话不接，就算接了也没几句话，连个多余的语气词都没有，怕惹她烦，故意忍耐着给她充足的自由，连微信信息都不怎么发，她倒好，招来个什么‘学长’，连拒绝都不会，两个人没来由地牵扯着，把别人当傻子！ 思来想去，心气越来越不顺，他打开手机找到吴念的一张照片... 这照片是赵一楠朋友圈里发的，吴念趴在课桌上睡得很安稳，嘴巴上被赵一楠涂了淡粉色的口红，许是捉弄，口红微微越了唇线，却满是诱惑。 周礼脸上的清冷褪的很快，呼吸沉沉，眸光紧紧盯着照片里的人，喉结轻滑了一下，像是刹那间散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不再迟疑，直接给吴念打去了电话。 夜里十一点多，吴念已经睡了，迷迷糊糊中接通后“嗯~”了一声，嗓音暗哑，黏腻娇嗔。 周礼呼吸一滞，眸色深了些，右手手背上的筋骨越发清晰，就算被某种难耐折磨，他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或许，此刻应该挂断电话，她不需要为他莫名的情绪买单。 可欲望凶猛，他几乎能听到吴念的喘气声。 “喂？”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毫无设防的茫然。 “睡了？”他嗓音低沉而温柔，浓稠的欲没有半分遮掩，不忍了，他挑开皮带上的暗扣。 吴念听出不对劲，翻了翻身问道“喝酒了？” 周礼脸色紧绷，眼上的睫毛轻轻颤着，手上的力度重了些，压抑不住的欢愉从唇齿间渗出来“念念~” 任由吴念反应再慢，也察觉出了异样，顿觉身上一热，连呼吸都仿佛要停止了。 “说话！念念~”周礼眼尾泛着红，黑暗的瞳孔找不到焦点，身下的胀痛逼出层层薄汗，他闭上双眼，企图在脑海里找到吴念的一丝触感，迫切而慌乱，还差一点，感觉还差一点。 “周礼~”她喊他的名字，心绪混乱，想制止他这般荒唐的行为。 可偏偏这声低唤刺激到了周礼，他渴望已久自然很难忍住，喘息中满是快感，沉重而又迷乱，安静的夜里，声声清晰。 吴念终是忍无可忍，挂断了电话，眉眼间满是惊慌，这疯子！ 几分钟后，周礼拨回电话，直到第三次吴念才接通。 “还来？”吴念皱着眉，有些生气。 周礼先是笑，嗓音已然正常，心情像是很好，问她“想我没有？” 吴念无语，重重叹了一口气。 “要不要我去接你？”他轻声问。 吴念只诧异了片刻便开口拒绝“不需要。”声音冷冷的，还有情绪。 “那我在家等你，还有！让那小子离你远一点。”前半句还满是温柔，后半句就被戾气裹满。 “回来我会好好教你，怎么拒绝男人。” 吴念看着挂断的电话，嘴角微微发颤，这神经病，大半夜跑来发情，最后他还生气。 哪怕她脾气再好，此时也心跳加快，被气得！ 第87章 电影 假期前，赵一楠拿到了走读证，开心之余约着吴念去看电影。 正好下午没课吴念就没拒绝，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出了门，只是没想到，赵一楠的男朋友也在。 三个人看电影... 吴念抱着一整桶爆米花坐在两人对面，略显尴尬。 赵一楠的男朋友叫张弈，27岁，毕业于四川农业大学，这次回来是被导师邀请参加学术研讨会，动物医学院门口还有他的个人简介。 “他是给小狗小猫看病的...” “是个兽医...” “最擅长给小动物做绝育，有些缺德...” 这是赵一楠之前介绍男朋友的原话。 吴念趁着张弈去买奶茶的功夫低声埋怨“你们两个人看电影，喊我来做什么？” “看电影啊，顺便一起吃个饭。”赵一楠嘴里嚼着爆米花‘咔咔’脆响。 吴念听后抬手扶住了额头，缓缓叹一口气。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赵一楠问 “喜欢谁？” “张弈啊，你如果不喜欢我就让他走，我们两个人玩。” 吴念将食指放在嘴边，结束了两个人简短的对话，她早就习惯了赵一楠这缺斤少两的情商，放弃挣扎。 好在张弈很会缓和气氛，有意无意地几句话总是恰到好处，不怎么爱笑，却在笑时又很真诚，让吴念放松了许多。 或许，赵一楠所欠缺的东西，张弈都很好的弥补了。 “吴念，小楠的位置在中间，你坐她左边吧。”右侧的邻座是个男人，张弈和吴念换了位置。 吴念点点头后坐下，手里的奶茶暖的手心发烫，连甜度都是她平时的七分糖，还有一包提前备好的纸巾，这人心可真细。 电影是一部温情剧，夹杂着一大半的感人情节，中间能听到赵一楠微弱的啜泣声，张弈及时给她擦一擦泪水，时不时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八岁，相差八岁，好像根本不算什么。 吴念突然就明白了赵一楠为什么说那句话‘男人还是要找年龄大的，会疼人。’ 是啊，张弈不单单把赵一楠当做爱人，更是像在养一个女儿。 电影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吴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礼发来了微信。 他查到了吴念买的高铁票，假期前一天下午没课，周礼想让她改签，提前一天回去。 “不要。”吴念回复。 周礼直接打来电话，吴念拒绝，又回复“在外面。” “跟谁？” 很正常的两个字落在她眼里却变了味，像是审问，带着让人不适的试探。 吴念看着眼前的巨大屏幕，莫名觉得刺眼，烦躁来的很突然，奶茶也变得过甜，没了最初的口感，不知哪里来的脾气，她直接将手机关机了，哪怕电影已经看不进去，却还是呆坐在座位上直到结束。 电影结束后灯光亮起，赵一楠的情绪还沉浸在淡淡的悲伤中，吴念听到张弈低声劝她“人生没有圆满的。” 女主角和爱人相识相恋，后来结婚，再后来有了宝宝，怀孕后期，女主角的外婆突然生病住院了，许是有心灵感应，女主角的情绪很不好，总是很焦虑，尤其是到了晚上，时常崩溃大哭，儿时与外婆相处的场景在脑海里循环播放，那时或许就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吧。 女主角大着肚子去了两三次医院，外婆的状况一次比一次严重，可外公说什么也不让再去探望了，女主角的身体也越发吃力，胎儿的某个数值也开始莫名偏高，迟迟不降，医生建议住院保胎，于是女主角开始每天打肝素针，做胎心监护，吸氧，那一段时间，她几乎没睡过整觉，心里像是吊着一口气，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宝宝出生前22天，女主角在一个黄昏下了楼，坐在医院的花坛上吹风，想起外婆常说的一句话。 “你和你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 女主角的手扶着大大的肚子一边笑一边不自知地掉眼泪，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外婆回了老家，冲她招手喊“回家了！” 她问“病好了吗？” 外婆没有回答，就只是笑，像她儿时那样慈祥地笑。 两天后，外婆就去世了，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二十天后，女儿出生了，取名叫艾欣，外婆是个善良的人，总是教育她做人要有爱心。 这种遗憾和自责想必会伴随她的余生，每每想到怕是会心痛难忍，女主角在个人独白时说道“外婆，我祈求你，多来梦中看看我，看看我的孩子...” 再往下的情节，吴念就跑神了，她眼中也带着泪光，却又忍住了，那包纸巾终究是没有打开。 人间太多痛苦了，这桩桩件件的生离死别在侵蚀人的内心，但是本能又在驱使着人别回头，向前走，残忍而又别无选择。 是啊，人生没有圆满的。 从电影院里出来，天色已经黑了，赵一楠眨着微红的眼眶看向吴念问“吃鱼吗？我想吃烤鱼。” 张弈点了一支烟，而后又递给吴念一支烟，说“正好，你们两个人都爱吃鱼。” 他像是知道所有的事情。 吴念看着那烟摇了摇头，外面风大，她嫌冻手。 张弈开车载着她们去了一家烤鱼店，点了两个味道，一条辣的，一条不辣的，又是刚刚好。 等鱼的时候，赵一楠问“你手机怎么关机？” 周礼在第一时间问了她，不过这次她没回复，怕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电了。”吴念回答。 “嗯，明天体育课帮我请个假，就说我生病了。”赵一楠的话题转的很快。 “什么病？” “什么病都行，你定。” 张弈坐在旁边低声笑，笑完想了想说“就说牙疼吧，去拔牙了。” 赵一楠也跟着笑出声“可以可以，正好我刚补过牙，还有票据呢，不算撒谎。” 两个人对这个病假理由都很满意，电影里的悲伤早就散的干干净净。 吴念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心里一软，低下头也勾起唇角，这一刻的感受比以往都真实，赵一楠能如此快乐和幸福，或许是因为有人在努力填补她人生中的不圆满。 吃完饭，赵一楠去卫生间，张弈又递过来一支烟，顺势打着了火。 吴念低头点燃了烟，浅浅笑了笑说“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她的哥哥。” 上一年九月份，新生开学，张弈站在宿舍门口看着赵一楠有些愣神，那是吴念第一次见他，那种淡淡的不舍和不放心让吴念以为他是赵一楠的亲哥哥。 张弈也笑了笑“做了很多年的兄妹了，把她交给别人，不放心。” 吴念莫名觉得这句话熟悉。 “小楠是被我妈妈带大的，我妈在她家里做保姆，小楠出生那天，我也在，除了上大学，我几乎没离开过她。” “她不依赖我，却很依赖我妈妈，不过都一样。” “她和前男友也是我想办法拆散的，那男孩年龄太小，她跟着会吃苦。” 吴念安静地听着，一根烟抽完，才缓缓开口“以后若是有争吵的时候，多想想她的难处，旁人看不到，你是看过来的。” 张弈看向她的眼睛，又很快转移视线，点头说道“谢谢。” 这声谢，是替赵一楠。 返校后，吴念早早下了车，顺路去超市买了泡面，她没走大路，而是从宿舍楼后侧的小路返回，昏暗的光线下，她垂着头似乎有些累，手里的塑料袋随着风发出一丝声响，有些吓人，她加快了脚步。 走到拐角处时，一个人喊住了她，虽说声音不大，却还是吓到了她。 后退时踩到石头差点摔倒，对面的人慌忙上前扶住了她。 “对不起，我以为你看到我了。” 是田源。 吴念连忙站稳，看着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田源连忙解释“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人，拿钥匙。” 光线很暗，吴念不打算多说，点了点头就想离开。 “吴念...”田源挡在她身前，还是有话要说。 “我没别的意思，你想修双学位可以开始准备了，大二报名后会有考试，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去找一下你的辅导员，他会给你准备好你需要的东西，就这些，再见。” 吴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鼻尖，更累了。 回到宿舍，她快速洗漱完就钻进了被窝，冰冷的双脚踩在暖水袋上才缓缓有了温度，手机开机后，看到周礼一个未接来电，然后就是微信上的留言。 “我只是不放心。” 张弈说的那句话，找到了，周礼也常说，不放心。 她将电话拨了回去，哪怕没想好说什么，还是决定回个电话。 周礼接通后“嗯”了一声。 “刚刚和赵一楠去看电影了，还有她男朋友，看完电影后去吃了鱼，手机没电就关机了。”她像是解释，又像是某种自述，此时的情绪有些混乱，甚至尾音中带着一丝哭意。 周礼沉默了很久，久到像是抽完了一根烟的时间。 “是不是想我了。”他轻声问。 “不是，我只是崴了脚。”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挂在下巴，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 “还有呢？” “超市里没有酸菜味的泡面，热水袋接的水太烫了，我没拿住撒了一地热水。”她用睡衣袖子渐渐遮住了脸。 “烫到了？” “没有。” “还有吗？”周礼柔声又问。 “我不想回家，可不可以不回去？”哭腔渐浓，电影情节的后劲在这一瞬间爆开了。 最近低迷的混乱情绪终于找到了原因，清明节快到了，她害怕回家，害怕和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面对亲人的去世和一次又一次地祭奠，那些躲在角落里的隐痛她不想再去触碰，对于她来说，太难熬了。 “是不是很久没梦到他们了？或许去看看就能梦到了。”周礼从不迷信，但此时他却想相信。 吴念流了很多眼泪，负面情绪得到了短暂的释放，心里舒服很多，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察觉出她有所缓解，周礼追问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手机是真没电了还是生我气了？” 没等到回答，不过也等同于知道答案了，他轻笑出声，说“下次不要关机。” “你不要总是去问赵一楠，会打扰到别人。”吴念的嗓音里还残留着少许的委屈，说出口的话像是撒娇。 “好，知道了。”周礼答应。 “小石头长胖了吗？”她现在还不知道小石头已经被主人接走了。 片刻安静后，周礼回答道“喂不胖，像你一样。” 大概是想到了狗狗丑萌的模样，吴念浅声笑了笑。 “等你回来抱抱它，它很想你。” 这话隐约有一丝暧昧，不像是说小狗。 吴念却应了声“好。” 电话挂断后，吴念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开始犯困，晚上吃得太饱，再加上被窝暖烘烘的，她睡得很快。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这么久的话，周礼迟迟没放下手机，他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之前是他太心急了，不明白成为爱人之前，可以先做家人。 第88章 清明节 清明节那天，吴念临近午时到家，背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小吃抱进怀里，他的双臂狠狠锁着她，像小时候一样。 吴念任他抱着，她早就习惯了他特殊的拥抱方式。 去公墓的路上，李之雅看着车窗外低声感叹“柳树都发芽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儿时不懂‘眨眼间’，现在懂了。 犹记得那时，两姐妹跪在庙前虔诚许愿，姐姐许的是家人健康，她许的是以后的每一顿饭都有吃不完的肉。 李之雅莫名笑出声，扯开的嘴角泛着苦涩，心想这算是如愿了吧，餐食丰富，家人健康，只是独独缺了姐姐一人，那一年，如果她也许愿家人健康，会不会就不会失去姐姐... 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一股压抑的情绪溢到喉咙揪紧了心，每一次祭奠，最难熬的不是站在碑前，而是去的路上。 墓碑很干净，这里每天都有人打扫，但小吃还是用袖口擦拭着每一处缝隙。 “你好，李妈妈。”他靠近墓碑低声说道。 小吃本名叫张迟，刚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被人唤作小迟，后来喊着喊着就变成了小吃。 这不是他最喜欢的称呼，他还是最喜欢别人说他是李之茹家的儿子。 就像护士喜欢被称作“南丁格尔”，这是属于自己的最高荣誉。 “我现在跟着二妈妈住，她脾气不太好，但是做饭好吃，婆婆让我忍耐，我很听话，很开心，因为可以和念念姐姐住在一起，还有...还有...”他絮叨了一大堆，脑海却在收尾的时候变得空白。 李之雅把鲜花往碑前挪了挪，笑着接过话茬“这花买的是我喜欢的，你看几眼，一会我还要拿回去，你在那边闲着没事帮小吃走走关系，让这孩子脑子再灵光些，学点真本事好歹能养活住自己，最好能再娶个媳妇。” 小吃听后仰起头皱着眉反驳“我才不要媳妇，我有念念姐姐！” “念念以后会嫁人的，你以后只能跟着我。”李之雅嘴上半分不让。 “二妈妈最奸诈！”小吃斜眼瞪着她，和小时候一样，两人还是冤家。 李之雅第一次听他说这个新鲜词，又气又觉得好笑，一屁股坐在了脚下的台阶上，这一坐下，眼泪倒是再也控制不住了，明明眼尾还夹着笑，泪水却刹那间涌出来，那丝被苦涩渗透的笑意也逐渐消散。 直到她的脸上挂满了泪，小吃才“哇”地哭出声，他何尝不在忍着，但幸好他可以大声痛哭。 只有他，能在每一次祭奠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也只有他，能毫无顾忌地倒尽那失去和思念的苦楚。 吴念的眼睫轻颤，滚烫的泪水滑过脸庞落在胸前，她可以听到每一滴泪水滴落在衣服上的声音，心中却没有半点痛意，像是失了魂。 时间太久了，她失去那个人太久了，久到只能流出泪，却没了感受，那种曾经蚀骨般的疼痛不知何时消失了。 麻木称不上，毕竟是自己的妈妈，眼泪止不住，可心中过于平静，的确没了痛苦，如果非要说出心口的感觉，算是一种凄凉，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凄凉，是彻底接受失去后的凄凉... 吴念看着痛哭流涕的小吃，神情有些怔然，仿佛只有小吃，才是个真实的人，其他...只是个躯壳，盛着为数不多的七情六欲，体面却虚假，不知是少了哪一情哪一欲。 离开时，吴念指腹轻触碑上的照片，那短暂的触感带给她一丝凉意，莫名夹杂着一股惊悚的后劲，像是一次真正的触碰。 小吃估计是哭累了，回家的路上昏昏睡去，吴念用湿巾擦干净他的袖口，而后仔细观察他手心的纹路，审视良久，又摊开自己的手心与他的对比，毫无头绪却满是好奇，拿出手机如算命先生般边查边分析。 到家后，李之雅就开始收拾楼下的客房。 王山海抱着四件套站在床边问道“爸妈大概几点来？” “五点左右吧，他们喜欢黄昏的时候去。” 她们默契地避开彼此。 同是祭奠，吴念的外公外婆要平静许多，没有眼泪，没有太多话语，只有无尽地、贪婪地打量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曾经将二老吞噬的痛苦早已散去，越是上了年纪越多了些释怀，他们相信总会再见，因为相信所以有了源源不断的期待，没来由的往生信念支撑着他们度过了无数个日夜，些许荒唐却救活了二老的血肉。 小吃早早站在门口迎接，看到熟悉的车驶过来，激动地蹦掉了一只拖鞋，直到将婆婆抱进怀里情绪才缓缓镇定下来。 “二妈妈！二妈妈！”小吃脸冲里高声呼喊。 李之雅听到喊声连忙小跑着出来，点着小吃的额头埋怨“小点声音啊，祖宗。” 吴念和王山海随后跟出来拿东西，半箱蔬菜半箱水果，还有一箱好酒。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饭桌前，外婆左右环顾着新房子感慨道“这房子可真大。” “妈，小雅收拾好了房间，你们安心住几天。”王山海像是邀功一般。 “不用，我们吃过饭就回去了，家里还种着菜，那小鸡小鸭子也离不开人。”吴念的外婆心思细，生怕打扰女儿的生活。 李之雅嗤笑一声，开口带着些小女儿的娇气和委屈“怎么？换了大房子也不住？真当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啊！那些菜几天不浇水也不会死，鸡鸭让芳姨帮忙喂两天呗。” “知道了知道了，说不过你！”吴念的外婆边笑边搭话，话音刚落又像是想起些什么... 看向小吃叮嘱“婆婆教给你的你都忘记了，不要喊二妈妈，她是你二姨，要喊二姨的。” 小吃还没说话，李之雅连忙摆手。 “别！二姨还没二妈妈好听呢，二妈也是妈，这混小子喊二姨的时候听起来像骂人。” 一席人哄然大笑，久违的家宴格外温馨。 吃过晚饭，娘俩挤在厨房收拾碗筷，小吃黏在身后听热闹，时不时传来几声大笑... 王山海陪着老丈人坐在客厅喝茶，托老丈人的福，这几天家里可以解除禁烟令了。 “山海啊，最近没有比赛吧？” “上个月刚结束，女子赛。” “女娃也厉害啊。” 王山海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吴念说道“念念之前也学了一段时间，等今年暑假，让她接着去训练。” 吴念给两人续上热茶，接话“我看过她们的比赛，打得好凶。” 外公想了想，不放心地看向王山海，劝说“念念练着玩，可不敢送她去比赛，这小女娃娇滴滴的，挨一巴掌可要受伤的。” “刚刚您还说女娃子厉害，到了你孙女这里，又娇滴滴了！”王山海笑出声，暗示老丈人护短。 “那不一样嘛，咱自己家孩子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王山海饮了一口茶，点头说“放心，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把她拉去比赛，小雅不得吃了我！” 还有周礼那小子！ 一家人聊到十一点多，小吃早已睡沉，吴念的外公外婆也回了房间休息。 王山海擦拭着茶桌上的茶渍，哈欠连天。 李之雅坐在一旁微微出神。 “发什么呆，走，回屋睡觉。”王山海催她。 李之雅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轻叹一口气，像是有话说不出口。 “怎么了？” 一阵沉默后，李之雅起身回了卧室，关上门后坐在床边缓缓开口。 “念念昨天就回来了。” 王山海脸上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礼。”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问我？我问谁！”李之雅白了他一眼，心气不顺又道“周礼这个小混球，不让问也不给个解释，吊着人心，他如果是我儿子我一天打他八遍！” 王山海还没反应过来，李之雅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 “还有何盛那个老家伙！都不是什么善茬！” 吴念的确早回了一天，包车回的，先去找了一趟张兰，随后在酒店睡了一晚。 是因为几天前她收到了一张妈妈墓碑的照片，吴世明妈妈发来的，这算是赤裸裸的威胁。 ‘同归于尽’这四个字更是刺眼，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扰了妈妈的清净，所以去找张兰这个中间人说个明白。 张兰在事后就给周礼透了话，她错过一次了，不想看着吴念越走越远。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吴念就到了墓园门口，六点开门她五点就到了，像是等不及。 她给吴世明带了酒，也带了包着糖粒的花生米，她还是心软了，刚开始打算空着手去的。 吴世明这人像是狠狠拿捏住了这个小姑娘，知道她终究是个好姑娘，所以连死都那么心安理得。 可吴念又是个心狠的，跪坐在碑前愣是不出声，就只是呆呆地看着碑上的照片，直到双腿麻木不堪，直到冷风吹透了身体的每一寸，直到太阳高高升起，才踉跄着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妈妈墓前又重新跪下，低低唤了一声。 “妈妈。” 胸口的闷痛让她皱起眉头，她张开嘴巴深呼吸，像一条躺在沙滩上等死的鱼，水流就在身下流淌，她却感知到了死亡，看着眼前一排排冰冷的墓碑，她突然想扒开泥土，死在妈妈怀里，如果能就这样闭上眼，就这样停止呼吸... 胃里一阵反酸，她侧身干呕了几下，愣是被身体的本能反应拉回了神，许是因为没吃早饭的缘故，她的头有些晕，匆忙看了几眼妈妈后离开了，回酒店缓了好久才退房回家。 夜里凌晨两点多，吴念还没闭上眼，她躺在床上有规律地眨着眼睛，听着手机里的下雨声，格外安静。 周礼在十二点发来的微信她一直没回复，想着想着就忘记了。 “门口...” 是了，周礼从十二点就等在她家门口，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三点，吴念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套了一件外套就下了楼，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冰冷的风瞬间灌满了她的身体，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昏黄的路灯和不远处的一辆车。 周礼还在！ 见她走过来，周礼打开车门下来，静静地站在车边，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 直到吴念站在身前，他才抬手帮她拢住外套，低声说道“上车。” 吴念向后迈脚，却被他揪着外套动不了，她微微抬头直视他的双眼，身体因为寒冷打着哆嗦。 他让她上车却不松手，不知道在执拗地等什么，或许是一个拥抱，或许是开口的一句话，可他知道自己等不到。 但没关系，她人来了就好。 两个人坐进车里，暖气很快融化了寒意，周礼将车灯关掉，右胳膊向后探，捞过一个什么物件塞进了吴念的怀里。 是小石头，狗子还没睡醒，迷迷糊糊中像是嗅到熟悉的味道，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兴奋地往她脸上蹭，哼唧中四肢完全不受控制。 吴念满心惊喜，紧紧抱着小家伙问“它不是...不是被接走了吗？” 今天她回了家才知道，小石头早就被主人接走了。 是早被接走了，但那天吴念的一通电话就让周礼又专门去高价买了回来。 一人一狗亲昵的不像样，吴念的睡衣被它折腾的皱巴巴，一只爪子扒在领口几乎要掉进去。 周礼揪起小石头丢在后座，吴念还没抱够，弱弱埋怨一声“让我抱抱啊。” 这声调带着一丝委屈和失落，听得他心里一热。 “到家再抱。” 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一路绿灯，周礼将她带回了家。 老周不在，周礼懒得跟小姑娘折腾，连人带狗扛进了卧室。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吴念怀里抱着石头左右环顾，不敢再往里迈一步。 周礼从背后紧紧环住她，带着急促的呼吸，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就往自己脸前推。 吴念被他重重的喘气声吓到，强烈的男人气息让她想躲。 “不是要抱？”他沉着声音问。 吴念挣扎，她是要抱小石头啊。 周礼还没尽兴，弯腰将她抱起轻放在床上，顺手抽走了她脚上的拖鞋。 小石头还在亢奋，拼命地在床单上蹭来蹭去，像是在表演什么技能。 吴念头一次见如此灵活的小家伙，虚撑着双手想抓住它，奈何小狗太过顽皮，愣是不让碰到。 比狗子还要着急的周礼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又扯掉了吴念身上的外套，不知道在急什么，吴念被这一人一狗搞的反应不过来。 明明上一秒还坐在床上，下一秒就被周礼裹进怀里坐在了沙发上，吴念穿着睡衣推搡他，身前这具带着滚烫体温的身体过于强势，恨不得将她按进自己血肉里。 “别乱动，让老子好好抱一下。” 他第一次这么粗鲁，力气大的容不得人反抗，后腰的手更是攥得她疼，清冷的一双眼一刻未曾移动，死死盯着她满是惊慌的眼睛。 灼热的手心托起她的下巴，指腹柔柔地搓着她侧脸的软肉，两个人的呼吸交织着，夹带着浓浓的欲望和隐忍。 “周礼，你弄疼我了，周礼...” “忍着！”他不松力，越抱越紧。 吴念双眼渐湿，小手无助地抵着他的胸膛，喉咙里耐不住发出两三声痛哼，像是石头哼唧的声音，这声音让周礼几乎顶不住。 她没穿内衣，睡衣自带的胸垫也是薄薄一层，因为挣扎也移了位置，周礼甚至能感受到那两团柔软，他一只手早已钻进衣摆贴紧她的侧腰，除了源源不断的温暖，还有软滑细腻的肉感，他只需再往上探个半寸即可触碰，可终究是忍下了，怕吓到她。 “你...你喝酒了？”两个人纠缠至此，吴念还以为是他喝了酒，心里有些害怕。 周礼轻颤着上半身笑，随后摇了摇头。 吴念皱着眉，微微喘着气劝他“少喝点酒，喝了酒绝对不能开车。” “没喝，就是太想你了。”他将脸放在她的肩上，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满足极了。 小石头早就跳上沙发，不停地往两个人中间钻，吴念的上衣本就乱了，小家伙更是直接钻进了她的衣服里面。 身后是周礼灼烫的手心，身前是毛茸茸的小狗，吴念受了痒往后躲，却又被周礼按了回来。 混乱中，吴念慌忙捂住了胸口，低唤“周礼，挤到它了！” 周礼一把抓住小狗塞到她怀里，让她安生些，再乱动他可就真的忍不住了。 就这样，周礼抱着吴念，吴念抱着小狗，终于得了片刻的安静。 “他碰你没有？”周礼突然问。 吴念一脸茫然，不知他话里的意思。 “学长？”周礼提醒。 吴念生气“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后半句她没敢说。 周礼依旧浅浅笑着，背后的手轻抚她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你有我了，不可以再去招惹别人。” 吴念不理他，一只手捏着石头软软的耳朵，低着头不作声。 周礼托起她的下巴，再次确认“记住了吗？还是说...真的需要我教你怎么拒绝男人？” 吴念有些不服气，下意识咬住唇瓣，视线又移开了。 周礼的拇指揉开她的唇，能依稀看到粉嫩的舌尖抵在牙口，喉结失控地滑动后，他便轻轻咬了上去，软软的触感混着一丝温热，他不等她咬紧牙关就将舌头探了进去，勾起她的舌尖贪婪地舔舐，真实的柔软和交织的呼吸狠狠攥紧了他的心，也再次点燃了他好不容易压下的欲望。 吴念松了小石头，两只手又攀上他的肩膀，眼尾被逼出泪水，溢出一丝哭腔。 她隐约碰到了他的胡渣，刺刺的感觉让她微楞，她瞬间就记起了吴世明，在此刻，在被周礼拥吻的时候，吴世明清晰的脸出现在她脑海中，甚至就在她眼前。 周礼察觉到她蓦地松了力，也被吓了一跳，猛然向后倾了倾身，哑着嗓音问“咬疼你了？” 吴念的眼珠微转，像是在确认，又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再次抚上他的下巴，熟悉的触感让她有些贪恋，她被蛊惑般低下头，双唇轻轻贴在他的唇角往侧边缓缓滑动，这莫名的举动让周礼的身体瞬时紧绷，呼吸声也愈发沉重。 儿时她便是如此与吴世明戏玩，即使胡子剃的干净，也还是会有微妙的刺感。 直到瞥见她嘴角的一丝笑意，周礼才意识到，吴念在怀念吴世明，这让她有了须臾的温柔与和顺。 周礼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下巴，引着她左右滑动，她要的，他都给！ 吴念眉眼间染上笑意，小声嘀咕“好扎啊。” 周礼将她的双手禁锢在背后，微微扬着下巴往她脖子上蹭过去，惹得吴念低笑出声，躲闪间吴念睁开双手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动作亲昵又自然，连胸口都贴在了他的身上，笑声很低，却是真实的... 许是有些用力，吴念捧住他的脸，娇呼一声他的名字。 “周礼...”她喊出口的名字是周礼，不是吴世明。 周礼眼神一顿，直勾勾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双唇就在他嘴边，只需微微向前挪动便可再次相碰，可他没了动作，在等，等她接下来的反应，是退是进，他都能接受。 吴念的眼里有了困意，没了之前的清明，呼吸很稳，在浅浅的困意中嗅着他的味道，熟悉的香水味，她从进这房间的那一刻就闻到了，因为太过熟悉反而忽略了，这个味道，是那个香水味，吴世明身上的味道。 她勾唇轻笑，缓缓贴上去，学着他的动作，将舌尖轻轻抵在他的牙齿上，呼吸间莫名有了些醉意，明明滴酒未沾，却在刹那间有了浅醉的意识。 周礼将她揽腰抱起，几步走到床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身后传来小石头掉在地上的惨叫声。 他轻轻抚开她侧脸的碎发，指腹勾走她眼尾的泪水，动作温柔的不像话，他慢慢压在她的身上，感受到她微微发颤的身子，鼻尖轻碰她的，呢喃道“念念，再喊一遍我的名字。” 吴念像是散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被困意和某种情愫包裹，再加上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她像是躲在一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哥哥。”她轻唤。 “喊我什么？”周礼问。 “哥哥。”她乖乖重复了一次。 周礼狠狠咬在她的唇上，很轻易就撬开了她的牙关，两个人的呼吸彻底揉在一起，连带着身体一起，他紧紧缠绕着她的软舌，喉咙里失控地溢出欢愉的喘息，趁她大口呼吸，又在她耳骨旁嘶磨，他的舌尖能隐约感受到那个细长的疤痕，温润的肌肤，柔嫩的耳垂，他像是得了一整个宝贝，动作小心却透着止不住的欣喜。 睡衣松乱，左侧肩膀露在外面，周礼轻咬上去，引得吴念猛地呼吸，他看到她眼里多了一丝恐惧，便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唇下的力也变得重了很多，吮吸间能听到吴念像猫一样的哼唧声。 吴念被他吻得睡了过去，许是太困了，她失了所有的意识。 周礼看着她肩上的两处吻痕，满意地勾起了嘴角，他将她抱进怀里，盖好了被子，这是两人第一次相拥而眠，莫名很自然，像是一种早就磨合好的习惯。 第89章 心瘾 吴念难得睡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紧闭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光，给她一种还是黑夜的错觉。 房间里好安静，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懒得穿拖鞋便光着脚去洗漱，温热的地板让她的脚步慢了些，直到踩进卫生间冰凉的瓷砖，瞬间的寒意刹那间传遍脚底，她并不在意，慢悠悠地开始刷牙，眼神愣愣的。 洗漱完之后她没着急下楼，站在电脑前仔细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全是英文字母，毫无章序，完全看不懂，她缓缓挪动鼠标，却在下一秒听到了开门声，连忙退了一步，双手自然地背在了身后。 周礼关上门走过来，看了一眼电脑后才将视线移到她脸上，浅笑着开口“看到什么了？” “我没看。”吴念摇摇头。 光线昏暗，周礼渐渐贴过来，一只手推开她的领口摩挲肩上那两处痕迹，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引着她去看，看他昨夜留下的吻痕，不容她眼神闪躲，霸道地让她看个仔细。 “可要藏好了。”他嗓音微变，带着一丝无奈。 ‘藏’这个字过于刺耳，吴念听得心颤，他似是话里有话。 “何七在楼下等你。”他松手很快，快得给吴念留下一股失落感。 何七坐在客厅等着，见他们下楼，起身和吴念打招呼“吴念，快来吃鸡蛋面。” 纵使周礼情绪不太对，但还是给她做好了她最爱吃的鸡蛋面。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何七蹭了一碗汤，边喝边问。 “上午十点多。”返校。 “一走又是一个月，再回来就要等到五一了，对不对？” 吴念点点头，嘴里嚼着面没再出声。 何七皱紧眉头，夹走了吴念碗里的煎蛋，边吃边发牢骚“都没人陪我出去玩，你的假期太短了，陪完周礼都没时间陪我了...” 吴念听着她的碎碎念，一口面一口汤，倒也不着急，她之前想好的措辞也用不上了，本来还想把事推到张兰身上，反正原本就去找了张兰，只不过是前一天。 吃完饭，吴念刚起身，周礼就收走了碗筷。 “走吧。”他说。 然后走进厨房站在水池边洗刷碗筷，没再抬头。 吴念心里怪怪的，不太理解此刻周礼在闹什么小脾气，她穿上外套跟着何七离开了，离开前抱了抱小石头，依旧在它耳边说了些悄悄话。 回家的路上，何七时不时扭头瞧她几眼，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她先开口问。 “你们...睡了？” 吴念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摇摇头否认。 “我就知道周礼不敢，哈哈，活该。”何七心情很好，上半身随着音乐缓缓律动。 路程走到一半，何七手机响了，吴念的视线随着铃声瞧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一个“谢”字。 她想到了谢哲，那个小公子爷。 何七直接挂断了，直视前方微微皱了皱眉，莫名说道“其实周礼这人挺好的。” 何七第一次说他的好话。 “嗯，人很好。”吴念轻声附和，她当然知道周礼的好，他的好都给她了。 “你俩结婚的时候，我是做伴娘还是伴郎呢？” 吴念短暂地愣了一下，浅笑着说“十几岁遇到的人，自然走不到最后。” 这是赵一楠失恋时说的醉话，却让她听进了心里。 何七沉默，只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并不反对这种说法。 到家之后吴念几乎没怎么开口，何七把事情圆的很完美。 小吃惦记着上次何七许给他的糖果，前后跟着何七转悠，李之雅喊了几次也喊不回来，幸好吴念的外婆习惯在包里放些糖，才让小吃没有记恨何七。 何七边给吴念收拾东西边嘀咕“这小东西记性还真好，我都忘了，他还记得，下次...下次我一定给他带好多糖。” 吴念坐在地毯上笑，示意她小点声音，小吃就站在门口。 浅谈间，何七的手机又响了，她依旧立刻挂断了，脸色冷了些，连眼里都带了少许的怒气。 “你总是替我解围，我倒帮不了你什么。”吴念低声说。 “别这么想，我难得有个朋友，你不避着我，我就很知足了。” 两个人的话语沉重了许多，似是都有诸多无奈，彼此理解间多了些相互慰藉。 何七走后没回家，又去找了周礼，把身上那点烦躁全撒给了他，毫不客气。 “说完了？说完滚蛋！”周礼从不惯她。 “吴念说了，十几岁遇到的人，自然走不到最后！你最好把这句话裱起来挂在床头，一天默念八百遍，少打她的主意，渣男！” “下午我就裱起来，给谢渊送过去。”周礼冷语呛她。 何七说不过他，眼眶渐湿，委屈地撇起嘴巴，作势就要给吴念打电话告状，被周礼抢走了手机，两个人的谈话才算是平静下来。 “谢渊也是为了你好，你少折腾他。” 何七没接话，眼泪慢慢落了下来，身上那股飒劲刹那间散的彻底。 “十几岁遇到的人，能不能走到最后，全凭心意，你是怀疑谢渊还是怀疑自己？”他明白，吴念这句话让何七慌了神，不然也不会来找他发泄情绪，他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寥寥数语，毕竟都是话中人，谁也不比谁好一些。 ...... 吴念回到学校后收到了周礼的微信，他说“别背叛我。” 很陌生一个词，“背叛！” 当时的她并不懂其中的含义。 返校以来，她明显地察觉出自己不对劲，以前她也敏感，但没有这般庸人自扰，可现在，什么都不对了。 尤其是在深夜里，那少许的焦躁总会在最后一刻转化成牵挂。 她看似能够隐忍一切，却又会在某个瞬间被自身的冷漠所反噬。 这种细微的情绪拉扯在消耗她，扰人的思绪绵延不断。 何七曾说找人给她看病，吴念想了想，或许她是真的病了。 算不上酗酒，可是去静吧的次数更勤了，独身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忧郁且失神，这对异性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妹妹，一个人喝酒？”面前的男人并不难看，微微笑着，手里晃着自己的酒杯。 吴念没回话，将烟放进嘴里，缓缓吸了一口，眼神稳稳地打量起他。 “我最近来这里玩，总能看到你，算不算缘分？”有些俗套的话语。 音乐让人很舒适，吴念并不想开口，指腹顶住额头算是拒绝。 那男人轻声笑了笑，拉了一个凳子坐在对面，不再言语，试探间莫名多了些分寸，两个人相对而坐更像是拼桌。 一首歌唱罢，台下的人鼓起掌来，面前的男人也点了一支烟，又将桌面上的烟灰缸往自己手边拉了拉。 没有多余的话，吴念却不再碰酒杯，收了自己的烟盒和火机思考着自己何时离开。 有一种人会在夜晚犒劳自己，他们体面地享受着每一次艳遇，也淡然地接受拒绝。 我想和你睡觉，前提是征求你的同意，这种人比流氓好很多，甚至称得上有某种‘职业素养’。 那男人抽完一根烟，起身将凳子放回原位后离开，离开前多看了吴念一眼，似乎有些可惜。 返校的路上，吴念坐在出租车后排，开车的师傅自说自话。 “我接过你们学校里的学生，有几个是上夜场班，让人拉拉手摸摸腿比我们赚的都多。”粗狂的笑声带着赤裸裸的调戏，这么晚从酒吧里出来的女孩子，有几个是清白的。 吴念第一次感受到了莫名的恶意和肮脏，无论你如何，只要你如何，你就是如何... 16块8毛的车费，师傅要了17块，并递给吴念一张自己的名片，说“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她能理解，毕竟这个世界是双面的，肮脏有多不堪，善意就有多美好。 睡前，吴念将电脑抱上了床，手心里的u盘被握到发烫，脑海混沌，像被无数丝线缠住，她从不知这个东西何时成了瘾，比起味道，她更依赖于熟悉的声音，而此刻，她需要那个声音。 她有时也会生起一丝恨意，吴世明莫不是已经投胎转世？为何再也不来她的梦里，除了那些视频，她再也见不到他。 熟悉的客厅，熟悉的卧室，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她像是在看一部电影，里面哭喊时她会害怕发抖，和谐相处时又会莫名心安，她一遍又一遍地撑过无数次恐惧，只为求得那片刻安稳，像是他还在，她的家还在。 第90章 情事 捱到五一假期，吴念却没有回家，说是找了一家律所兼职，李之雅虽是不太同意，但最后也忍着没多说什么，毕竟吴念也不是小孩子了，总要有自己的规划。 赵一楠回了家，所以假期这几天她住在了赵一楠租的房子里，睡在了次卧，房间不大，却很舒适。 说是兼职，无非是免费劳动力，每天跟着师傅跑跑街，运气好的时候能旁听一些家庭琐事，吴念倒是耐心极好，没有半句怨言，带她的师傅轻松了许多，平时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教她一些人情世故。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周礼会来。 那天下班后她打车回去，由于跑了大半天又累又渴，腰也酸的厉害。 客厅如往常一样漆黑，次卧却亮着小夜灯，她心里一紧，明明走之前并没有开灯。 可桌上亮着的电脑并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空白的文件页面让她慌了神，左脚刚迈进去手腕就被抓住。 “永久删除，找不回来了”周礼隐于拐角处，突然开口。 她不信，想走过去自己看。 周礼挡在她的身前，一脸平静。 吴念求他“让我看一眼。” “看什么？你们两个人的回忆？” 她开始挣扎“与你无关。” 周礼把她的双手禁锢在背后。 “吴念！”他低吼了一声。 腾出一只手掰正她的脸，与她对视着。 “他没毁了你，不甘心？”周礼手上的力没了分寸，眼尾染了红。 “你就这么舍不得？宁愿看这种东西来回忆他！” 背后的手腕被握的生疼，她的情绪也有些压不住了。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活在痛苦里很爽？他就这么让你有存在感？”周礼像是没了理智。 “看的时候在想什么？嗯？他抱着你，压着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吴念听后笑了一下，低声骂道“周礼，你就是个混蛋！”笑完接着说“反正没在想你，至少，我不恨他！” “吴念，你是不是疯了！”他的吼声很突然，吓得吴念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把我扒光了按在床上，你只是想和我睡！你并不比他高尚！”她不服软，吼了回去。 话音未落，周礼扛起她把她扔在了床上，吴念翻身想逃，却被周礼拉住腿压在了身下，承受着他全身的重量，她动弹不得，双手也被按住，耳边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 “老子就是想干你！每天都想，看不到你想，看到你了更想，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扒光你，想睡你，早就说过了，你没得选！” 吴念颤着身子笑，像是挑衅“你是刘鸽的儿子，你也没得选！” 周礼被她逼红了眼，瞬间就撕开了她的上衣，背上露着黑色的内衣带，吴念不挣扎，把脸埋进被子里。 周礼一只手掰过她的脸，报复性的吻上她的双唇，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腰间，带着狠狠的力，像是要把她折断。 吴念痛得皱起眉，痛苦的声音从齿间渗出来。 可她忘了，周礼这人，是不讲道理的，他的手往上挪，几下就解开了她背上的内衣扣。 吴念胸前一空，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深吸了一口气。 周礼的舌闯入带着滚烫的温度，一只手裹住了她胸前的柔软，第一次的触碰让他手上一顿，可终究也只是虚虚握着，没敢再有其他动作。 吴念只觉舌尖被吸的生疼，有些喘不上来气，更是多了些难以言说的羞耻感，终于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带着哭腔哼出了声。 下一秒，周礼把她翻了身，重新压上来的时候，动作也莫名轻柔了很多，他抱住吴念，轻轻吻着。 她清晰得看到周礼眼尾有一丝泪光，可他闭着眼，她看不到他的情绪，能感受到的只有这个越来越温柔的吻。 她睁着双眼，仔细得看他颤动的睫毛，再也没有反抗。 没多久，他缓缓撤开，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像是在哭。 明明他撕开了她的衣服，可是埋在她怀里哭的，也是他。 “有一次我去喂鸽子，广场上好多鸽子，白色的...好多好多，第二天我又去了，还是一群鸽子，还是白色，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昨天那只鸽子，它们长得都一样，每只都一样...” “后来，我去动物园看熊猫，需要排队，要排很久，我去了很多次，每次都抢不到第一排的位置，但好在我看到了，我只看了一眼，和电视上的一样，一模一样...” “我总是头痛，如果没有止疼片，我会很疼很疼，我以为是脑子出了问题，可张兰说我脑子没问题，是情绪出了问题，给我开了药，那药片可真小巧，我吃了几片，总觉得困，睡着了一点意识都没有，那药要了我小叔的命，现在又想要我的，我便把那些药丢了，我才不会和我小叔一样，我没病，对不对，我怎么会和他一样...” 她不停地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什么。 抑郁，吴念终究也没逃掉。 周礼微微抬头，眼泪落在她的脸上，一滴接着一滴，她像是感受不到，视线直直盯着天花板，她的世界好像在褪色，又或者说她的世界好像从来没有颜色... “你感受不到我，对吗？”他轻声问，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吴念都像是感受不到他。 吴念闭上眼，想休息，她好累，又累又渴。 周礼俯下身子趴在她身侧，一股无力感充斥在周围，如果不是这次他来，还不知道吴念竟也到了要吃药的程度。 两个人躺了良久，久到吴念有了睡意，可她撑着坐起来，整理好衣服走到电脑前，鼠标返回后就看到东西并未被删掉，依旧显示在原位置，周礼只是新建了一个空白文件。 分不清是内疚还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她爬回床上，主动缩进周礼的怀里，微仰着头很小声地求他“你再抱抱我。” 周礼没动作，她瞬间红了眼，拉过他的臂弯放在自己身上，讨好地继续祈求“抱抱我，好不好，周礼，你抱抱我。” “今晚，陪我。”这是条件，吴念无法拒绝的条件，所有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吴念还是那个沉溺在痛苦的人，而周礼还是那个帮她遮掩的周礼。 “好。” 夜色渐浓，周礼带她去吃了晚饭，没什么言语，吴念没什么胃口，只是喝了很多水，似乎是渴极了，周礼几乎也没怎么吃，半个小时的时间指间的烟没断。 吴念向来很会看眼色，主动交出了身份证，惹的周礼冷冷勾了勾唇角。 周礼开了个套房，偌大的落地窗前是个白皙的浴缸，玻璃外面是繁华的七彩霓虹灯，能看到高耸的建筑上滚动着表白的字眼，‘我爱你’那三个字落在吴念眼里清淡极了，她浅笑看着别人的幸福，短暂地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静谧的房间给了周礼很大的舒适感，他喜欢这样与吴念自处，今夜，像是一辈子那么长，让他格外珍惜每一秒。 浴缸的放水声让吴念回了神，她看向裸着上半身的周礼愣了下，避嫌似的进了里面卧室。 直到水放满，周礼才围着浴巾走了进来，他走到床边关掉了所有的灯，房间里的光线只剩下夜色，吴念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仔细思量着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一起洗。”他嗓音喑哑，能听出他的隐忍与克制。 吴念下意识从床边站起来，却没了其他动作，周礼慢慢靠过来，嘴边似是噙着坏笑“你在淋浴间洗，小心地上滑。”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能听到水溢出来打在地上的声音，吴念逃一般地进了淋浴间，想来是她误会了，还以为... 吴念洗的很快，穿着浴巾慢悠悠地走出来，发尾微湿，带着一股香气，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点燃一根烟，周礼像是还在泡澡，很安静，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她抽着烟莫名觉得心安。 周礼围着浴巾走进来的时候，吴念刚抽完第二根烟，她透过昏暗的夜色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并未闪躲，反而多了些刻意的扫视。 眨眼间，周礼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给我点支烟。”他声音很低，泡澡像是失了很多力气。 吴念将烟咬在嘴边点燃，垂眼间深吸了一口，随后递给他，暗暗空间里，她的眼神并不像平时一般乖巧，多了些坦然，有时，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总是会利用我。”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埋怨。 “你自找的。”吴念开口就是刀子，她做不到和他谈心。 周礼低笑出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自己坐进沙发里，又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同样的香气缠绕在两人之间，压不住的暧昧渐渐散开。 吴念靠着他温暖的胸膛，眼神还锁在他嘴边的烟上，猩红的火星愈明愈暗，眼前一团白雾迷了视线。 “让我亲亲，好不好？”他像个讨糖吃的小孩。 吴念没作声，周礼将她柔柔揽过来便吻了上去，她半身慵懒，还带着刚洗完澡的娇软，能隐约听到她换气的喘息声，两个人亲吻了很多次，她却总像是受不住，身上时不时会细微的发颤，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没什么力气，她从未抱过他，即使周礼将她的双手拉在身后，她也不会抱住他，只是虚虚撑在身侧。 吻久了，周礼也难受，堪堪抵住她的下巴，将她往后推了推，可吴念突然舔了舔双唇，咽了咽口水，这一动作落在周礼眼里色情极了，他移开视线闭了闭眼，呼吸愈发沉重。 吴念丝毫不在意那处的异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上半身看，常年的锻炼让周礼的双臂比同龄孩子更壮，胸前的肌肉也很有型，她禁不住伸手去丈量他的双肩，指腹所到之处皆是滚烫。 “怎么不骑摩托车了？”很久了，他明明那么喜欢。 “要看吗？伤口。” 吴念从他身上站起来，缓缓蹲在他的两腿之间，轻声问道“左边还是右边？” “自己看。”他像是忍得辛苦，牙关紧紧咬着。 吴念抬手轻轻撩开他膝盖上的浴巾，直到看到了那条半臂长的疤痕，在右腿内侧，皮肉微皱，痕迹很明显，可见当时得多疼。 她食指落在疤痕尾处，渐渐往上滑，有凸出来的肉感，还能察觉出他的肌肉紧绷，指腹越滑越往上，周礼也忍到了极点，沉吸一口气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又揽进怀里吻，他这次急了些，扯开了吴念的浴巾领口，双肩露在外面，胸前险些走了光。 吴念也不躲，胸口松松垮垮也不在意。 “故意的？嗯？你以为我让你来，是为了和你做？”周礼急喘着挑明她的心思。 “你想肉偿？”他眼神冷了几分。 “你不要？”吴念一脸认真地问，她以为今晚逃不过。 “要！但不是现在！”周礼捧着她的侧脸柔声说道，至少不能是今晚，像是一场交易，他不要。 吴念软了身子，倚靠在他胸前愣神。 “怎么？很失望？”周礼打趣道。 “嗯，我以为你想要。”她的话有些露骨。 周礼托起她的下巴，语气狠狠的“少勾引我，我说了不碰你就不碰你！” 吴念勾着嘴角笑，在昏暗的夜里格外亮眼，几乎点燃了周礼整个身体，他低下头咬住她的唇轻轻嘶磨，胸前的柔软几乎抵住了他的胸膛，他单手揪紧了她的浴巾领口，隐约能感受到他手掌的颤抖，这次亲吻，他没再掩饰自己的难耐，忍不住地闷哼声钻进吴念的耳朵，在最后关头抵死克制着。 “帮帮我，念念~”他才二十岁，自然是忍不住的。 吴念被吻得迷糊，右手被他握紧向下，她受了惊想收回手，手背却被死死按住。 “念念，别怕...”他唇齿不清，眼睛紧闭。 吴念侧脸贴上他的肩膀，轻轻咬他脖子上的肉，呼吸越发混乱，她能感受到周礼极致紧绷的身体。 “周礼...”她轻唤他的名字，没什么理由，只想在他沉沦时喊他，一声接着一声。 “喊哥！”他紧紧咬着牙，低声命令，手上明显握紧许多。 吴念抿着嘴笑，并不顺他的心，像是故意的。 “乖！喊...哥哥...”周礼的声音哑到说话断断续续。 “求我！”吴念直起上半身，眼神清明，没有半点情欲。 周礼难耐地弓起腰，脖子上青筋异常明显，一双裹满欲望的眼睛愣愣盯着吴念的双眼，他急急呼吸，用气声祈求“求你，念念，求你！” 吴念得了想要的，凑近他耳边轻喘，慢慢喊出“哥哥~” 周礼眼前泛着白，轰鸣声席卷整个脑海，他剧烈喘息着，狠狠吻上她的双唇，带着少许的报复，隔着浴巾揉上她胸前的那团柔软，力度大到吴念皱起眉，吻到后面，周礼索性扯开她的浴巾，一口咬住了她的右肩，与上次的地方一样，加深了那两处的痕迹。 吴念受疼哼出声，上次是吻，这次是咬，比上次痛太多，几乎破了皮。 “周礼，你咬疼我了！”她双手抵在他胸前。 “记着这疼，忘了他！”忘了吴世明。 吴念身形一顿，没了挣扎，缓缓抱紧了他，这场不算情事的情事，她并不讨厌，与吴世明不同，她不讨厌周礼的欲望，也并不排斥周礼的索取，她想，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真的会忘了吴世明，忘了那段屈辱的岁月，忘了吴世明在她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周礼又去冲了澡，返回来与吴念再次相拥而眠，吴念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说“你可以换个味道。” “这个味道，会让你想起我吗？” 吴念没再说话，只往他怀里靠了靠，鼻尖轻蹭他的下巴，亲昵极了。 周礼把她紧紧抱住，咬了咬她柔嫩的耳垂轻声哄道“睡吧。” 他轻轻抚摸着她耳朵后的疤痕，呼吸平稳，久久没有睡意，他像是得到了某种东西，又像是莫名失去了什么，患得患失大概就是这种感受吧，他暗暗苦笑... 第91章 咖啡 隔天，吴念起得很早，她还要去律所签到，离开酒店时周礼还在熟睡。 天气很好，风中已经有了暖意，吴念手里伶着五杯咖啡站在路口等红灯，淡淡的咖啡味散在周围，让她不自觉皱起眉，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对星巴克情有独钟，苦涩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师父正在接待客户，吴念分完咖啡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坐在不远处，客户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四十岁左右，戴着墨镜始终没摘，为数不多的话语中有些敷衍，让人很难将对话进行下去。 “我能先去抽根烟吗？”那女人问。 吴念听后迅速起身走过去，顺手将咖啡放在师父面前，然后伸出手引那位客户去了休息室。 “你有二十吗？”那女人抽了一口烟后问她。 “嗯，刚好20岁。”虚报了一岁，怕别人觉得律所不靠谱。 “实习生？” 吴念一直没坐下，打开窗户后就站在窗边，浅笑着摇了摇头说“只是想来学点东西。” 那女人笑的很好看，牙齿很白也很整齐，是个很标准的美人，她像是有些不屑地打趣道“看别人家的丑事能学到什么。” 吴念拿起桌面上的烟灰缸递到她手边接烟灰，抿了抿嘴说“哪里有那么多丑事，无非是当局者迷。” 那女人轻弹了下烟灰，似是打量起她，又勾了勾嘴角，若有若无地点了下头。 “我没想过来，是我儿子联系了刘律师，他说你们律所最擅长打这种官司。” 吴念深知自己还不够资格问当事人问题，只是将烟灰缸放在桌面上后点点头说“我师父很尊重女性，在他眼里，男女是平等的。” 虽说刘师父有些圆滑，但是有自己的办事原则，吴念入职的第一天，看他自己将饮水机的水桶换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人并不是职业老油条，反而很实在。 “平等？女人本就是弱势群体，哪有什么平等可言。”那女人按灭了烟头，起身拍了拍衣摆往外走。 吴念跟了上去，随后快走几步为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刘师父还在砸吧咖啡，看到她们回来右手晃了晃桌面上的鼠标。 “想清楚了？”他淡淡地问。 那女人坐回原位摘下了墨镜，轻挑了下眉说“你倒是带了个好学生。” 刘师父笑后看了眼吴念说“还是个小屁孩，一张白纸。” “白纸好啊，前途无量呢。” 吴念接了杯温水放在客户面前，又转身回到了最原始的位置。 “我只有一个诉求，儿子归我，我可以净身出户。”那女人的双手轻握水杯，眼睛盯着微晃的水面，说完这句话像是松了一口气。 刘师父有些诧异，皱了皱眉说“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 “之前当局者迷嘛，现在想通了，不折腾了，我只要儿子。” 吴念听着她的话心里莫名紧张，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嘴了，毕竟她什么都没了解。 “明白了，那他们父子以后...”师父语速变慢，停顿了一下。 “不能见，以后互不相干。”父子不再相见，算是断绝了关系。 “需不需要问一下孩子的意思？” 那女人摇摇头，态度很坚定“来之前儿子说了，听我的。” 刘师父点点头，飞快地在电脑上打了几行字，打完后说道“最迟下周一，我给你最后的答复，在此之前，你可以拒绝见面。” 客户站起来，将墨镜戴好后转过身看向吴念问“小姑娘可有男朋友了？” 吴念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分明是单身，可莫名想起周礼，第一时间倒忘记否认了。 那女人依旧满脸笑意，冲她摆了摆手说“今天谢谢你了。” 送走客户之后，吴念返回办公室，刘师父正打电话，她收起水杯收拾好桌面站在不远处等。 一通电话打完，她也算听明白了整个事件，客户的老公在外面找了女人，还私生了一个女儿，客户本想打长期仗，可今天突然态度决绝，倒是体面极了，也让整个事情简单了许多，如果对方懂事，还能私了，连官司都不用打，也算是大事化小了。 刘师父放下手机，还是有些不解气，语气愤愤地骂着臭男人，本来还想让那渣男净身出户，可偏偏女人被孩子牵绊，无奈只能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找什么男朋友，看到没，男人骨子里都是蛀虫。”刘师父冷眼瞧着吴念。 吴念淡然一笑，讨好似地夸他“师母倒是好福气，遇到您这个好男人。” 刘师父最喜欢听好话，瞬间眯着眼睛笑起来，又砸吧了口咖啡，词不达意地埋怨了一句“苦死了，这墨水子！” 午饭时间，吴念终于卸了劲回了酒店，想着周礼怎么着都起来了，都到退房时间了，谁知道电话刚通，就听到迷迷糊糊地声调，分明还没醒。 “开门！”再不开门她都以为周礼早就走了，真是高看他了。 门打开后，屋里还是一片昏暗，卫生间倒是亮着一盏灯，周礼光着脚又钻回被窝。 吴念有些无语，这人竟然连裤子都没穿... 拉开窗帘，刺眼地光瞬间照了进来，周礼拉起被子蒙住了头，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困。 “十二点了，该退房了。”她拍了拍被子。 周礼缓缓动了动，闷闷“嗯”了一声，从被窝里伸出两个手指。 “两分钟，再睡两分钟...” 吴念无奈，只好走到外面小客厅看外卖，她没吃早饭，现在只觉得饿。 等了两分钟左右，周礼果然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去洗漱，洗漱完后把窗帘拉上才穿起了裤子，腰带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他哑着嗓音让吴念帮忙找。 吴念放下手机走进去在被窝里翻找，一只腿跪在床边有些认真。 周礼走到她背后将她压倒在了床上，吴念趴在被窝里仰起头，双肘微微撑在身侧，倒意外地没挣扎。 “好困。”他的鼻尖轻蹭她的耳骨，像是还没睡醒。 “你想吃什么？”吴念只想着点外卖。 “想吃你...”周礼边说边张开嘴巴轻咬她的耳垂，顺势亲吻她的脖子，见她不动又用手掰过她的脸找她的嘴巴。 舌尖微凉，带着一股薄荷的味道，吴念被吻得迷糊，闭着眼睛任由他折腾，反正房间里没什么光线，她倒是少了几分羞涩，多了些之前从未有过的坦然，甚至还有些享受两人的亲密纠缠。 直到周礼喘息着停下来，这个吻才算结束。 “你怎么变乖了？”他气息不稳地问。 吴念不出声，趴在床上闻被子的味道，熟悉的味道让她很心安，莫名有了家里的感觉，从前的家... 周礼把他翻过身，为她理了理头发，又问“在想什么？” “你好香。”她一双眼睛眨啊眨，纵使光线昏暗，还是能看到她眼里的迷离。 周礼刚醒，哪里禁得住她的挑拨，下半身往旁边撤了撤，把脸埋在她肩上咬着牙关喘气。 “等我准备好，准备好就做...”他沉着声音说。 “做什么？”吴念问，可她分明知道答案。 “爱！”果然... 吴念失笑，第一次见男人还需要做准备。 两人又抱了一会才起来，直接退了房出去找吃的。 吴念已经饿极了，看到什么都想吃，周礼找了一家菜馆，带吴念进了个小包间，匆匆点了几个清淡的菜。 “你是不是最近在吃药？”吴念的状态有点好，好得不像她。 “嗯，在吃。”她也没回避这个话题。 “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吴念想了想，回答“会睡得很好...” 还会有一些小亢奋，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她很久不失眠了，也很久不头疼了，甚至有种很快就要康复的假象。 周礼点点头，昨晚她的确睡得很沉。 “按时吃药，等回家了我带你见个人。”一个医生，精神科医生。 “好。”她答应了，并不排斥直面自己的问题。 这药可真厉害，周礼心想。 吃完饭，吴念让周礼回家，可周礼还想多呆一晚，吴念没拒绝，只是说晚上不陪他，周礼本就已经占了不少便宜，倒也没为难她，只好老老实实打道回府，走之前稳稳地抱了抱她。 送走周礼后，吴念直接回了律所，她中午午休都是在公司趴着睡一会，今天倒没了心思午睡，莫名给自己买了一杯星巴克，强忍着喝了两三口之后还是倒掉了，果然，她喝不来... 第92章 校园网 五月份一过天气就开始热起来，吴念刚洗完澡就收到了快递短信，于是匆匆挽起湿发就出了宿舍门，或许是因为在浴室待的太久，头有些眩晕，勉强走到西门口，扶着墙壁深呼吸缓解，只是眼前视线逐渐模糊，隐约看到前面有人指着她在说些什么，耳边似有蝉鸣声，她的身子越发没力气，只觉有人托住她的后腰，随后抬起了她的下巴... 一股股温热的液体从喉咙中倒流进身体里，她很熟悉这种感觉，想必是流鼻血了，眼前人渐渐清晰，竟是田源，他扶她就地坐下，蹲在一旁低声说“靠着我，别乱动。” 左手虎口还抵着她的下巴防止血流下来。 有人递过来纸巾和湿巾，还有一个女生撑着遮阳伞为她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吴念的额头满是虚汗，手却冰凉，不知为何总是想干呕，身体的本能让她紧紧皱起眉头，满是凉意的一双手蓦地抓住田源的左手推开了，鼻血瞬间滴落在她的膝盖上，一滴接着一滴，像是止不住，血顺着膝盖很快滑下去，这场景莫名渗人。 田源反应过来慌忙用湿巾捂住她口鼻，扭过头问旁人“谁有水？” 一个女生将手中的矿泉水拧开后递了过来，田源接过后一手轻轻托起她的头，一手缓缓往她嘴边倒水“慢慢咽，小心呛着。” 喝了几口清凉的水，吴念才算是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上半身完全靠在田源怀里，鼻血也渐渐止住了... “我抱你去医务室，还是你想在这里缓一会？”田源轻声问，出于私心，问话时他离得很近。 吴念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看向他，有些陌生却有些依赖，两个人其实没什么过多的交际，却有着解释不通的默契，像是熟悉的陌生人，此刻，吴念相信他，也坦然接受他的帮助和照顾。 田源就这样护着她坐了十几分钟，旁人渐渐散去，吴念脸上的血也被他轻轻擦拭干净，只是膝盖上的血迹他没去管，自己手上的血也没擦，一双眼睛柔柔盯着她的脸看，没有半句言语。 吴念缓缓恢复了力气，腰间有了力量撑起身子“麻烦你，给徐萌打个电话。”她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你不打算去看一下医生？我的车在操场前面，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病，只是洗澡太久有些脱力。”她强撑着解释。 田源没再劝她，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给徐萌打去了电话，左手上的血迹几乎都要干了，他虚虚撑在身侧。 “谢谢。”吴念待他挂断电话之后道谢。 田源没再说话，右手重新护在了她的背后。 徐萌来得很快，脚上还穿着拖鞋，一起来的还有端木熙，怀里抱了三瓶矿泉水。 吴念看到她们来单手撑住地面想站起来，田源顺手扶了一把，干净的右手撑在她的手肘下面。 徐萌看着吴念膝盖以下的斑斑血迹，吃惊地问道“你这是伤哪儿了？” 倒是一旁的端木熙注意到了田源满是血的左手，皱着眉头紧咬嘴唇。 “她鼻血好不容易才止住，你帮她清洗一下腿，回宿舍之后给她补充点糖分，尽量还是去看一下医生。”田源的手还没撤离，眼神也还在吴念身上，话语里也或多或少有些不放心。 徐萌从端木熙怀中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蹲在她身前就给她清洗腿上的血迹，边洗边唠叨“平时让你多吃饭也不听，饭不比药好吃？药吃得再多也不如那几两饭菜！” 吴念微微往后退了退说“回去再洗吧，我快站不住了。”再站一会怕是又要体力不支了。 “好好好，回去回去...”徐萌将剩余的水又递给端木熙，随后扶住吴念转身。 一直没开口的端木熙将那瓶新的矿泉水递给田源，低声说道“学长，你的手...也清理一下吧。” 田源的视线依旧还在吴念的背影上，简单“嗯”了一声就接过水跟了上去... 赵一楠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消息，校园网上不知道谁发的帖子，田源学长怀里抱着一个女生满脸是血，那场景远远看去悲情极了，像是情侣之间的生死相拥。 于是，一向逃早课的赵一楠早早来了教室，看到吴念后慌忙迎了上去，围着她转了一圈才开口道“阿念，你怎么受伤的？你不知道，我看照片第一眼，还以为你流产了...” 吴念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到了座位上，想必再过几天，她流产的消息又会满天飞了。 这件事发酵的很快，也很荒唐，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谣言说她得了癌症，更可怕的是，她站在阳台上抽烟的照片也被发了出来，侧脸清冷，直接被封为“夜里的女神”... 为此，辅导员专门喊她过去问话，病是解释清楚了，抽烟这件事却没办法圆，毕竟照片上证据确凿，她只能承认，虽说辅导员没让她写检讨，但还是把她当做反面教材在班里开了一场简单的训导班会。 这下，吴念算是出了名，她与田源也莫名有了羁绊。 当然，一直关注着校园网的周礼自然也看到那些照片和所谓的“传言”。 不过这次倒没急冲冲赶过来，只在一次夜里给吴念打去了电话，简短的几句话里并没有任何询问，只是叮嘱她按时吃药，下次回家之前提前告诉他，不要买票，他来接。 药自然是早就吃完了，吃药总是影响她喝酒，索性没再继续去拿，当真是和赵一楠一样了，为了几口酒停了药... 赵一楠的男朋友最近回家了，吴念又成了她的饭搭子，两个人在周末吃过晚饭后又去了那家酒吧喝酒，听着舒缓的音乐惬意极了。 “我们打算明年领证...”赵一楠突然开口，说完笑了笑，又接着说“结婚证。” 吴念将手中的纸巾折了又折，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你不觉得有点早吗？”赵一楠嘟着嘴问，仿佛在等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觉得太早了，也太快了。 “张弈着急？”吴念问。 赵一楠想了想后摇头“也不是，说不上着急，他只是想...安定下来，他是这样说的。” “你呢?你怎么想？” “我？我每次想到要领证就心慌，是不是有点奇怪？”赵一楠反问道。 吴念点了一支烟，吐出淡淡烟雾，唇角笑了笑“是你没收心还是张弈？” “你觉得我和他合适吗？”赵一楠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那就是你还没收心。”吴念弹了下烟灰。 话题可算是有了主心骨，赵一楠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细烟不禁抽，还没过瘾就没了... 一首歌结束，台上音乐系的学长走了下来，朝着她们的卡座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人，看不清楚是谁。 走近了才看出是田源。 “学长好。”赵一楠起身打了声招呼。 两人坐下后田源没开口，身边的学长点了一支烟又递给吴念一支男士烟，打火机的火苗在吴念的眼前缓缓跳动。 吴念没拒绝，视线盯着火引燃了那支烟，浅浅吸了一口道了声谢。 “二楼有包间，以后你们过来可以直接去上面，208是我的休息室，比下面安静一些。” 赵一楠一点都不客气，笑着问是不是酒水也可以免费。 学长也笑着点头，指了指身边的田源说“算他账上。” 这一指才算是让吴念转移了视线，也跟着轻笑了下，气氛倒是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学长叫陈亮，酒吧里的人都喊他小陈，也有人喊亮哥，有很多异性朋友来捧他场却没有女朋友。 赵一楠抬起右手想给他们点酒，田源拒绝了，说是要开车，陈亮也拦住她，晚上他已经喝了不少了，不想再喝了，可赵一楠还是又多点了两杯，想着他们不喝就自己喝了，不然总觉得没礼貌。 简单聊了几句，陈亮就绕过田源坐在了赵一楠旁边，像是刻意为田源腾位置。 吴念抽完烟拉过桌上的那杯酒垂眼喝了两口，田源不说话她也没打算开口，谈不上尴尬，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听着赵一楠和陈亮聊天，大多不过是音乐系的琴房不让外系借用，音乐系的演出更是抢不到前排的位置之类的牢骚，陈亮哈哈笑着给她陈诺了许多，两人还加了微信，算是有了音乐系的熟人，吴念在一旁也是听得有趣，想着终于有机会摸摸钢琴... 几杯酒下肚，赵一楠和吴念都有了醉意，吴念放下酒杯起身去结账，田源默默跟在身后，两个人立于前台，服务小哥笑着喊了一声“源哥。” 酒吧里倒谁都是哥。 吴念侧身看了他一眼后说“结账，我们不认识。” 前台小哥一愣，看着田源没接话。 田源单手撑在柜台前，勾着嘴角让他先去忙，前台小哥识相地走开了。 待那人走了之后吴念也转过身，淡淡看向他问“认识我？” 田源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认识我不说话？”吴念的眼神里带着浅醉，难得有兴趣调侃他。 “我送你们回去。”他答非所问。 吴念歪头看了一眼还在卡座里的赵一楠，摇头说“不用，我们打车就好。” “按起步价，你转账。”田源收了笑，这句话说得认真。 “对我有兴趣？”这话太不像她的风格，话顺口就出来了。 “有一点。”他承认。 吴念笑了笑慢慢舒了一口气，在昏暗的光线下，眼里倒映着周围的彩光。 “田源...”她轻声呢喃他的名字“名字真好”。 首次入耳，她以为是“田园”二字。 “命里缺水，算命先生赠了一个‘源’字。”他淡淡解释。 他比周礼耿直，并多了份...正经。 对，正经，周礼在她心里算不上个正经人。 没办法结账，吴念只好返回卡座，拿起包准备离开，赵一楠跟陈亮摆了摆手，连桌上的手机都忘了拿，好在吴念习惯了，顺手拿起她的手机往外走，田源依旧跟了出去。 陈亮将他们送出门就回了休息室。 田源手里拿着车钥匙跟在两人身侧，不远处的车亮了下车灯，赵一楠看了吴念一眼像是征求意见。 “让我送你，我可以许你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只要你开口。”这话说得仿佛赵一楠不在身旁。 “上车。”很干脆的两个字，她似乎早就在等一个合理的条件。 吴念应得太快，以至于田源瞬间有些后悔。 ‘任何事...’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简单的三个字，竟在最后斩断了两个人仅存的一丝情谊... 第93章 失恋 校园网上面的照片最终还是被顶下去了，只是旁人看向她的眼光终究是不一样，像是被人打上标签的一幅画... 赵一楠因此劝她“要不，你和田源试试？” 吴念听后托着下巴看过去，眼尾带着浅浅的笑意，应声说道“我更想跟你试试。” “你你你...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胡话！”赵一楠双手捂着胸口拒绝。 轻快的玩笑话让后两排的小姑娘笑成一团，唯独坐在角落里的端木熙低着头毫无反应... 大一转眼间就要结束了，音乐系每周六晚上都有汇报演出，赵一楠让陈亮在前排留了三个位置，拉着吴念和端木熙赶去凑热闹。 节目单上有街舞，有小品，有独唱，还有戏曲...舞台上的每个人都发着光，尤其是主持人，那长相完全是电视上的明星水准，她们三个人从开头看到结尾，鼓掌鼓到手心发麻。 演出结束后，三个小姑娘站在一楼的琴房外面听琴声，如果不是端木熙拉着，赵一楠怕是要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偷看了。 “你们想不想摸一摸钢琴？”赵一楠的眼珠滴溜溜得转。 “门锁着，进不去啊...”端木熙说完摇了摇头。 “等我打个电话。”这个电话自然是打给陈亮。 陈亮五分钟之后就过来了，身后依旧跟着田源，这两个人倒是关系近的很。 琴房管理处给了陈亮一张房卡，几个人一起上了二楼... 每个琴房里有一架钢琴，钢琴前面有一把黑色的长凳，旁边的书桌上有一摞琴谱，赵一楠拿起一本大概翻了翻，根本看不懂那些音符。 陈亮坐在凳子上用食指点了两下琴键，传来两声清脆的琴声，随后将双手摊开附在了钢琴上，一曲悠扬的《菊花台》随之而来。 吴念站在门口缓缓勾起了嘴角，眼睛随着他的双手而动，一时看得出神，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 端木熙和赵一楠站在陈亮身后也微微张着嘴巴，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一曲弹罢，陈亮收了手，赵一楠最先鼓起了掌“好厉害，真好听，我能学吗？” “跟着简谱学吧，很简单的，入门曲可以学首《两只老虎》...”陈亮笑着说。 “简谱？什么是简谱？”赵一楠是个实实在在的文科生，不懂所谓的简谱。 陈亮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后拿给她们看“就这种数字，....” 赵一楠凑近手机念了念前面几个数字后摇摇头说“看不懂，根本看不懂。” 田源站在最后面低笑一声，说“想学钢琴要先学唱名，还要认识琴键。” “田源也会弹，你们遇到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微信上问他。”陈亮说完看向赵一楠，又说“你把田源微信推给她们。” 赵一楠点了点头。 走之前，三个小姑娘都摸了摸钢琴，吴念儿时学过一段时间琴，虽说忘得差不多了，但好在还记得‘do’在哪里，简单按了几下，弹出个‘小星星’的第一句，惹得陈亮吃惊地“哎哟”一声。 “你会弹啊！” 吴念低声答了句“都忘完了...” “有基础就好学，你可以让田源给你拿些好上手的谱子，多练练。” 端木熙从始至终没开口，怯生生地站在旁边，没什么参与感。 从音乐系走出来，陈亮看了看时间，问道“我晚上有夜场，你们要不要跟着去玩一会？” 赵一楠指着吴念说“我倒没问题，不过她们两个住在宿舍，时间不太富裕。” “这有什么，宿舍关门前把她们送回来就是了，田源开着车很方便的。”陈亮执意约她们去玩。 端木熙看向吴念，眼神里莫名有些期待，她还没去过酒吧。 吴念见所有人都看她，倒也说不出扫兴的话，反正明天没早课，便点头说了声“好。” 三个小姑娘挤着坐在后排小声说着话，多不过是赵一楠让她们两个放心，如果没赶回去就跟她回家，正好张弈不在，期间还一本正经地安慰端木熙，说陈亮和田源不是坏人，不会对她见色起意的... 坐在前面的两人一路忍着笑，谁也没插话。 赶上今天是会员日，酒吧里的客人比平时多，陈亮将她们带进二楼包间就去后台准备了。 服务小哥随后端进来许多果盘和小吃，吴念下楼找吧台那个熟悉的调酒小姐姐点了几杯果酒，并提前在前台存下了钱。 田源站在楼梯上默默看着，右手握着一个打火机慢慢揉搓... 待吴念走上楼，他无奈浅笑着说道“这么见外。” “上次在校门口多谢你。”刚刚答应过来，也是为了这声谢。 “你倒是算得清楚。” “应该的。”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包间，吴念透过玻璃看到陈亮已经抱着吉他上了台，原本规矩的上衣也换成了大敞口的白色衬衣，昏暗的灯光下，那衬衣格外白，他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反着光，有着说不清的肆意。 一横排直溜溜的沙发，田源坐在最右侧，挨近门口，随着吴念的视线一同看向楼下，形形色色的男女之间充满了暧昧，他素来不喜欢待在这种娱乐场所，可现在却有些惬意。 端木熙坐在里侧好奇地把玩着桌上的骰子，侧目时看到田源手中一直握着打火机，不明所以，田源不会抽烟，为何从进门时便一直拿着那个火机，不过她很快便明白了... 吴念从背包中掏出烟盒，挑出一支烟松松咬在嘴边，田源的火恰时地送上，似是等待已久，端木熙只觉自己心里一顿，她不是第一次见吴念抽烟，却是第一次见到田源这般模样，单手护着忽闪的火苗，动作略显生疏，脸上却十分认真，短短几秒甚是虔诚。 吴念微微低头凑近火源点燃了口中的烟，举动间尽是慵懒，竟露出少许的红尘之色。 两人许是距离过于近，田源有些愣神，视线落在吴念双唇，收回的双手规规矩矩地附在膝盖上，看起来很...乖巧。 服务小哥很快送来几杯漂亮的果酒，并多带了一瓶红酒，说是店里送的，赵一楠揽过酒瓶看了看，看向田源笑着说“难为你了，一个人要陪三个客。” 田源摆了下手“我开车，喝不了。” “弟弟，你也太扫兴了，难得给你个机会陪我们喝酒。”赵一楠嘟着嘴巴不开心。 “他可不是弟弟，按年龄来说，你该喊声...哥哥。”吴念心情不错，最后的‘哥哥’二字，腔调着实有些娇气。 赵一楠被她逗得直笑，也学着吴念的声调喊田源“哥哥”，嬉闹间拉着端木熙一起起哄，只是端木熙哪里开得了口，莫名红了脸。 田源嘴角噙着笑，半倚在沙发上看着她们玩闹。 桌上的果酒喝完后，赵一楠又喝了几杯红酒，只觉得尽兴，绕过酒桌后捧起吴念的脸实实在在地亲了一口，虽说是亲在了侧脸，但这一举动还是把田源吓了一跳。 吴念低笑着躲闪开，眉眼间尽是灵动的笑意，上半身往后仰，边躲边推赵一楠。 赵一楠摇晃着脑袋避开她的手，坏笑着说道“你不是要和我试试？再亲一下，就一下...” 吴念双手护在自己脸上，嗔怪道“你别乱来，小心张弈吃醋。” “他吃什么醋，要不我们两个人一起嫁给他吧，你一三五陪他，我就二四六。” “那...周末怎么办？”吴念抬手扶住身前有些站不稳的人，一脸认真地问。 赵一楠一愣，眨巴着眼睛似乎真的在思考，犹豫几秒后回答“周末，我让给你。” 吴念听后低笑出声，点着头说“好。” 两个人闹了一会终于消停下来，红酒也所剩无几，端木熙没喝多少，眼神却愣愣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门口走，这是她第一次来酒吧，轻快的气氛的确让人很放松，连胆子都大了起来，她走出包间站在走廊上扶着扶手站立，看向楼下热闹的人群，甚至能听到酒杯碰在一起的脆响，她想，竟还有如此畅快的地方，酒水和音乐给了人喘息的机会，哪怕这种模糊地快意是短暂的... 没站多久，又被赵一楠的大嗓门喊回去喝酒，几杯红酒下肚，端木熙完全没有了招架能力，赵一楠看着眼前这个呆呆的姑娘，莫名来了火气，一把夺过端木熙的酒杯冷声问道“一直给你倒，你就一直喝？是不是傻！” 吴念没什么动作，只静静点了一支烟，斜靠在沙发上看着她们两个。 端木熙不解地看向赵一楠，许是醉了，眼眶红红的，有些委屈。 “但凡今天换个人，你再醒来的时候怕是在床上了。” 这句话不是醉话，这是赵一楠的亲身经历，白酒掺在红茶里很好下咽，以至于喝到最后直接断了片，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床上，身上一丝不挂，前男友也只是开着玩笑调侃她，床单上竟无半点红，可当时的她哪里会知道，并不是所有女生的第一次都会落红，好在她不太在意这种事情，想着男女朋友发生关系也是早晚的事，可当她真正清醒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失去的已经失去了，自己都不在乎的东西，别人更不会在意。 “所有灌你酒的人都是有所图，你要大声让他们滚蛋！记住了吗？端木！”赵一楠眼尾也渐渐发红，嘴角微微撇着，这件事她以为早就过去了，可每次想到，心里还是恨的。 端木熙木讷地点点头，小声应道“记住了，让他们滚蛋！” “乖！”赵一楠回头骄傲地看了一眼吴念，像是又拯救了一个即将失足的少女。 而吴念也有所会意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她懂她此时的不堪和隐忍。 烟抽完，酒也成了空瓶，学校是回不去了，赵一楠还好，还勉强可以走路，端木熙则是已经躺在沙发上睡去了，无奈只能让田源背了出去，吴念则扶着赵一楠踉跄着出了门。 安置好她们两个人，吴念准备回去结账，田源喊住她“你别管了，陈亮会去结账，多退少补。” 赵一楠和端木熙依偎在后座，吴念只能坐进副驾驶，短暂地沉默之后，田源先开了口“辅修法学，你想好了？” “嗯”。 “你怎么不加我好友？” 赵一楠早就把微信推过去了，端木熙也加上了，偏偏吴念没有动静。 “避嫌。”吴念抬眸淡淡回答。 “田源，我毕业以后想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眼神轻飘飘的，看不出任何酒意，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无论身旁是谁，她这话都是真心的，不想与旁人有任何牵扯，这心意也是决绝的。 田源当然听得懂，哪怕已经被拒绝很多次，也没有这一夜来得揪心，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株特殊的花，可这花连远观都不允许，倒是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失恋的滋味... 第94章 警局 暑假来临之前，吴念去了一趟之前兼职的律所，她不太想回家，还是想在律所打打杂，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当时自己没轻没重的一句话，竟给师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律所门口蹲坐着四个身材健硕的男人，个个都面带凶相。 “小丫头，这里面不营业，走开！”一个脖子上纹着蛇头的男人拦住她。 “我在这里工作。”吴念弱弱地回了一句。 “我怎么没见过你？” “兼职...” “你最好不要自找麻烦，赶紧走。”那男人一脸不耐烦。 “我进去找个人，说两句话就走。”吴念心想进去问问再说。 “找谁？” “刘昌，我师父。” 话音刚落，旁边的三个男人迅速围了上来，其中有个人几乎要上手，幸好被刚刚说话的男人拦住了。 “我劝你别再来了，刘昌那狗东西被我们打残了，快滚！” 吴念听后皱起眉，双手本能地攥紧了胸前的背包带，低声质问“你们凭什么打人！” “就凭他瞎判官司！” 吴念不想与他们纠缠，想绕过他们往里进，却被其中一人揪住衣领狠狠推搡到地上，她忍着疼站起来，冷眼瞪着他们，警告道“你们再动手，我会报警的！” 闻言几个男人都笑了，又渐渐围了上去... “吴念！”刘师父的声音，急切又带着愤怒。 刘昌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语气凶凶地问道“你来干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你被辞退了，怎么又来了！” 吴念一脸茫然，想开口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走吧！拖欠的工资我会转到你卡上，你不要不识好歹！”刘昌莫名有些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站在一旁的一个男人低骂了一句，一把推开了刘昌。 “姓刘的，想不到你还拖欠工资，揍你还真是不亏啊。” 刘昌扬了扬脖子，眼神依旧看着吴念。 “走！” 吴念压制着身体的微抖，转身就走了，连头都没敢回。 可害怕归害怕，但她也没真正离开，而是等在了师父的车旁边，她知道师父下班之后肯定会来开车，她需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的右手又怎么会打着绷带... 晚上七点半，刘昌左手拎着公文包缓缓走来，看到吴念也不惊讶，按开车锁冲她摆了摆手。 两个人坐进车里，吴念急切地问“师父，他们伤你了？” “你来干嘛？我不是给你发过信息了，让你不要再来了！” 刘昌的确给她留了信息，说她业务水平不行，律所把她辞退了。 可吴念想不通，她也不是按天拿工资的员工，怎么就扯到业务水平了... “师父，到底怎么了？那些人想干什么？” “与你无关，我自己在外面欠了点债，你别管，如果你还是想进律所，我给我朋友打个招呼，你去他那里吧。”刘昌眉头紧皱，说完就要摸车钥匙打火。 吴念一把挡住钥匙，看向他打着绷带的右手，语气坚定地说“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问，你不说，律所里总会有人说！” “你少掺和我的事，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你一个律师怎么会欠债，还被人堵在律所门口，肯定是哪个官司招惹了人，可他们怎么能动手伤人！”吴念语速很快，眼睛红红的，刘昌再不解释清楚她怕是要流出眼泪来。 刘昌无奈低叹一口气，劝她“吴念，这事你管不了，我自己会处理，你听师父的话，不要再来律所了，也别再找我。” 吴念逐渐没了耐心，她掏出手机，想直接报警，又被刘昌夺走了手机“你！你怎么回事！一个小姑娘还想惩恶扬善？赶紧回学校去，别惹我烦！下车！” “我报警！他们怎么能随意动手伤人！更何况你还是律师，他们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伤我那个人被关了三四天，现在已经和解了，你别添乱了行吗？”刘昌见她执意报警，也有些急了。 “三四天就出来了？找了关系吧！那律所门口的几个男人又怎么回事？” “吴念！你赶紧走，我懒得跟你解释。”刘昌不打算告诉她实情。 “我送你回家，我会开车！”吴念看着师父受伤的右手，心里酸胀的厉害。 “用不着，你少打什么鬼主意，小祖宗，就当师父求你行吗？你离我远远的，就是帮我了！” “我总会知道怎么回事的！”吴念从他手里拿过手机，从车上下来关上门后气囊囊地走了，不让报警不让问，她就不信没其他办法。 第二天她倒是没直接去律所，而是去了隔壁的房地产公司，向前台打听了一下，前台也只是说好像有人惹到了黑社会，那几个男人是专门守在门口断生意的，警察来过好多次了也不管用，说是警局里面有人。 吴念没停着，又去了相邻的几家门面，终于确定了师父在某个官司上惹到了有权有势的人，但追问具体什么官司，倒没人说得出来，无奈她只好回学校了，回去后思前想后地考虑了整整一天，还是没想出好办法，只好把事情说给赵一楠听，看她个鬼机灵能有什么歪主意。 谁知赵一楠也劝她少管闲事，以防引火烧身。 “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就算辞退我，也得等师父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当面说清楚，再说了，我以后是要做律师的，遇到别人有难却旁观，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赵一楠撇了撇嘴说“是！吴律师！不过你师父一个本地人都搞不定的事，你一个外乡人，拿什么帮他？除非...除非你也找一个本地人，有权有势的那种，先打听清楚怎么回事再想办法。” 本地人？吴念想了想，她哪里认识什么本地人，还有权有势... “辅导员？” 赵一楠冷哼一声“他一个人民教师，哪里来的权势？” “哎呀，你是不是太忌讳田源了，我都把话说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懂！”她可真是无语了。 “田源？他一个学生...” “看不起谁呢，人家可是地头蛇，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抬抬眼皮就知道风往哪边吹！” 吴念顿时失了士气，刚跟人撇清关系又要求人家帮忙，这岂不是打自己脸！ “你不好开口，那我来说？” “别，我再想想。”吴念实在不想去招惹田源。 律所是进不去，打前台的电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周边店铺能打听的全都打听过了，她甚至翻遍了同城微博，可半点信息也找不到... 于是，她决定再去闯律所，如果那几个男人真的动了手，她就报警，还就不信有人能如此无视法律！ 结果倒是如她所想，律所是进去了，自己也真的受了伤... 虽说是故意激那些人动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阴险，一人将她推倒后狠狠踩在了她的脚腕上，不等她挣扎另一个男人又揪住了她的头发，满嘴污言秽语，吴念被钳制着无法挣脱，干净的地面上连个石子都没有，情急之下她便用手肘侧击了那人的鼻梁，由于这一举动太过突然，那人吃痛松了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下一秒血就从指缝间流出来，其他人见了血同时骂出脏话，随后毫无分寸地朝她身上踢过去。 飞奔而来的刘昌急着护她，本来快拆绷带的右手重新骨折了，这下原班的警员又来了，将他们一群人直接带回了警局，这事又要重新走一遍流程，只是多了吴念这个伤员。 做完笔录，吴念坚决不和解，执意要告他们故意伤人，只是四个男人却只关进去一个人，他们满脸不屑，甚至还挑衅般地发出阵阵讥笑声。 大厅里一个实习警员晃动着笔杆冲吴念说“让你家里人过来签个字，就可以走了，回家等通知。” “等通知？我说了不私下调解，我要起诉他们！”吴念单手扶着桌角，脚腕疼得站不稳。 “起诉是你的事情，现在动手的人已经被我们关进去了，这里没你的事了。”这口气听着可真气人。 “我是来上学的，家里人来不了。”她紧紧皱着眉，胸前顶着一股窝囊气。 “那你找你老师过来签个字！” 吴念依靠着墙壁单脚站了良久，实在想不出谁可以过来签字，万般无奈下给辅导员打去了电话。 倒是做好了挨批评和写检讨的准备，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田源和赵一楠也跟了过来。 赵一楠几乎是闯进来的，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墙边的吴念，马尾被扯得凌乱，一只手的手背像是被人踩过，关节处破了皮，泛着刺眼的红，走近后能看到一处渗着薄薄的血珠... 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带着哭腔问道“真打起来了？” 吴念自知闯了祸，低下头一言不发。 辅导员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一脸严峻，随后用脚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下。 “你们谁来签个字，签完字就可以走了。”那个警员依旧一副不耐烦地模样。 站在门口的田源听后转头看过去，冷冷吐了两个字“等人！” “你当这是你家？这是警局！” 那名实习警员像是来了脾气，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想继续耍下官威，门口又匆匆走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那人看到田源后问“人呢？” 田源带着他走到吴念面前，简单介绍了下“这是梁医生，让他看下你的伤。” 不等吴念反应，那医生就托起了她的手腕仔细看了下手背上的伤痕，观察了几秒后又问“还有哪里疼？” “脚腕...”吴念晃了下身体，虚抬了下右脚。 赵一楠连忙拉过一个凳子扶她坐下，半蹲下去轻轻撩开了她的裤脚，脚腕处明显肿着，上面一大片红痕像是做了刮痧，虽说没流血却也让人看得心惊... 梁医生弯下腰看了看后点点头，随后转过身走到大厅中央朝桌面上猛然一拍，声音洪亮地喊道“动手的人呢？！” 一声巨响让大厅里的几个警员纷纷站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个人拿着警棍靠过来。 梁医生见状又拍了一下桌面，指着最近的一个警员说“给你们副局长打电话，几个地痞流氓都管不了，我看他也用不着转正了！” 此话一出，倒是让身边的几个警员愣了愣，谢副局长最近的确一直开视频会议，强调关键时刻谁也不许掉链子... “不打是吧，我打！”梁医生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就拨通了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也不知说了什么，梁医生依旧不降声调“谢安民，绿城路这几个小混混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会议上说的扫黑除恶是喊口号呢！” “我人就在警局呢，伤是我亲自验的，一个未成年被打得多处骨折，还是个女孩子！” 未成年？多处骨折？吴念坐在凳子上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腕...骨折了？还是多处？ “考评组成员都盯着你呢，如果这次你还是毫无作为，就不要考虑转正了！” 语音刚落，电话就被梁医生挂断了，他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微皱着眉头说“等电话吧！” 这下，所有警员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只是大厅里变得鸦雀无声... 座机是在三分钟之后响的，从最里侧的办公室里传来，铃声停止后并未听到任何讲话声，却在一分钟后见一个人小跑出来，脸色铁青地指着拐角处那三个施暴者说道“把他们关进去，重新做笔录，眨了几次眼都给我记清楚！” 其他警员慌忙将那三个男人带了进去，丝毫不理会他们挣扎着要求打电话。 那个疑似小领导的人走到梁医生面前，一脸坚定地汇报“您放心，这种黑势力我们绝不姑息，这次谢局长的确不知情，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从现在开始事无大小，我们都会一一上报。” 梁医生缓缓起身，回了一句“是谢...副局长！” 几个字呛得那人没敢应声。 见事情解决了，田源便扶起吴念往门外走，还没走到门口，他又看向那个实习警员，问道“还用签字吗？” “各位慢走，我们绝对好好配合。”... 赵一楠莫名觉得解气。 吴念被扶进车里后，田源转身走向梁医生，倒是听不到说了什么，只见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后，梁医生就上车离开了。 辅导员坐进副驾驶，转过身便开始训斥“你说你这么文静一个小姑娘，又是抽烟又是打架，怎么这么...不可理喻！事不过三，你这是第二次了，再有一次，我肯定要通知你家长了，田源求情也不行！” 赵一楠和吴念谁也没吱声，直到田源坐进车里，吴念才开了口，问“我师父呢？” “他家里人来了，给他叫了救护车，我们先走。” 这一路四人都陷入了沉默... 到了医院，辅导员去交费，赵一楠和田源陪着吴念处理手背和脚腕的伤口。 消毒时，吴念受不住刺痛轻哼出声，赵一楠躲在门外不敢看，田源则站在吴念身后虚虚护着，鼻尖冒着一层薄汗，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倒是让小护士有所察觉地放轻了手上的力。 “别碰水，按时涂药，天气热，就别包扎了，自己注意，不要吃发物，食物以清淡为主。”护士叮嘱完就离开了。 赵一楠见护士走了后才进来，埋怨道“你胆子这么大怎么不直接干别人家去！带刀没有？以后还是给你配个刀，省得你被人打的鼻青脸肿！” 她边说边查看吴念的伤痕，伸着食指想碰又不敢碰。 吴念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说，伤口火辣辣地疼，也不敢动弹，更别说看一眼身边的田源。 “你这副鬼样子还是请几天假吧，住我那里，张弈假期前不会来，养好伤再回学校。” 辅导员交完费用走进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严肃地说“伤好之后写个检讨。” “还有你！赵一楠，你...你...你才多大，就和别人同居！一点学生样子都没有，暑假开学如果不搬回宿舍，你也通知家长，我管不了你们，让你们父母管，简直胡闹！” 辅导员撒了一通气后，把药留下就打车回家了... 赵一楠蹲在门口浅浅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不用写检讨...” 吴念指了指自己的背包喊她找下手机。 “你师父他老婆在呢，不用我们管，你先操心自己吧！”赵一楠知道她想干什么，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田源终于开了口，不等赵一楠过来扶，手就搭上了吴念的胳膊。 吴念正心虚着，也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丢人，便任由他搀扶着，就算田源将她上半身揽在怀里，她到底也没敢说出拒绝好意的话... 回去的路上车里开了冷气，赵一楠嫌冷，喊田源关掉空调。 “忍着吧，冻不死！” 很冷静的一句话却听得后排的两个人心里一紧，这是她们第一次看田源生气。 到家后，赵一楠一个人在次卧给吴念换床单，吴念因为不方便坐在沙发上等，脚上连拖鞋都没换，气氛很尴尬。 犹豫再三，她还是开了口“这次谢谢你...” “怎么谢我？”田源坐在单人沙发上反问，难得有一股腹黑的气势。 吴念一时答不上，怎么谢？她能怎么谢？无非是欠下一个人情，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的人情。 “吴念！这次你欠我的，认吗？” “嗯。” “认就好，早点休息。”田源很干脆地站了起来，眼皮子都没抬，打开门便走了... 吴念莫名丧丧的，终于承认自己自不量力！ 第95章 画展 刘昌隔天就给吴念打来了电话，这次他没再遮掩，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了一遍... 原来一个月前打赢的那场官司当真惹了人，被告方将责任算到了刘昌的头上，并将他和律所告上了法庭，理由是扭曲事实，收受当事人贿赂，甚至还诬陷刘昌挑拨父子关系！ 他们连续一个多星期在律所门口拉条幅，倒垃圾，还泼过动物血，更可恨的是刘昌与他们对质时右胳膊被打到骨折，口头威胁和谩骂更是不计其数，律所已经一个月没生意了，几个合伙的老股东有一半都撤资走了，刘昌本来还以为这次真的栽了... 没想到那个梁医生还真是个大人物，一个电话就彻底拔掉了绿城路那一小波黑势力，连一直没露面的两娘母都特意去医院道了歉，当事人还打算入股，帮助律所度过这次难关。 吴念本也想去医院探望，可惜脚腕还有伤，只能与师父在微信上视频。 “你找机会请别人吃个饭，我这也够不着人家，你得好好感谢他！”刘昌念她还是个孩子，人情世故上怕她做得不到位。 “我也不认识那个梁医生...”吴念光着脚坐在床边，摇晃着脚丫，说起来她还苦恼呢。 “不认识？那人家特意去警局接你。” “师父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该谢还是要谢的。”她也不想说太多。 “嗯，该花钱花钱，公司给你报销。” 视频结束后，吴念丢开手机躺在床上，拉起被子蒙住了头，能花钱解决倒是好了。 吃了一天的外卖，赵一楠可算是回来了，由于晚上有班会，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班会说了什么？”吴念就怕辅导员点名批评她，更怕同学知道她的糗事。 赵一楠换好拖鞋后半躺在沙发上，打了个饱嗝后回答说“又要考试，烦死了！” “还说了什么？” “没了...” 吴念听后点了点头，也坐在沙发边上揉搓衣摆上的线头。 “我去洗澡了，一会田源过来，你给他开下门。”赵一楠起身边打哈欠边说。 “他来干什么？”吴念一脸惊讶。 “给你送饭。” “我不是告诉你，我吃过外卖了。” 赵一楠脱掉上衣，只穿个内衣瞥了她一眼说“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言外之意就是田源知道她吃过了，但还是要来。 “你...你快进去洗吧。”吴念虽说也是女孩子，但还是无法直视那对大胸。 赵一楠钻进浴室，连门都没反锁。 吴念跛着脚把她脱下来的上衣和半身裙捡起来，丢进了洗衣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连忙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为了遮住伤口，她特意选了个长裤。 敲门声响的时候，赵一楠刚好洗完澡，身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条睡裙，看了吴念一眼就准备去开门，却被吴念低声喊住... “你要不要低头看看自己的...胸。” 赵一楠平时随性惯了，视线下意识往下移，当看到自己的春光时倒吸一口气，转身就小跑着回了卧室。 吴念摇摇晃晃地去开了门，扶着鞋柜立于门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吃过饭了，给你们带了汤和奶茶。”田源倒是不客气地直接进来了，把东西放在了茶几桌上。 赵一楠换好衣服后走了出来，拿出其中一杯奶茶摇晃了下问“陈亮呢？” “上班...” “他这么拼干嘛，连个对象都没有。”赵一楠扎开奶茶后满足地吸了一大口。 田源解开汤的包装袋，把勺子递给旁边的吴念，开口说“他每个月还得还房贷。” “房贷？这么年轻就背贷款...”赵一楠随口说。 “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2个弟弟，自然要努力一些。”陈亮也不想父母压力太大。 赵一楠了解后耸了耸肩，没再接话。 吴念坐在一旁弯着腰喝汤，听着他们两人聊天，半天都没吱声。 最后还是张弈打来视频通话，赵一楠才拿着奶茶回了房间。 而吴念好不容易喝完那一小份汤，田源又将奶茶递了过来“七分糖，常温的。” “暑假再开学，你们是不是要去实习了？”吴念接过奶茶，勉强找了个话题。 “看个人意愿...” 吴念咬着吸管浅浅点了点头，还是觉得尴尬，脑海里飞快地想着要说什么。 “听你师父说，你暑假不打算回家。”田源接过话题。 “我...还没想好。” “梁医生的儿子在法院上班，如果你不介意...” “别！我自己来吧，不能再麻烦人家。”吴念拒绝的很快。 说完又看向田源，以防冷场继续问道“那位梁医生是...？” “是我爸的朋友。” “没机会谢他了，你帮我传达一下谢意吧。” “无妨，这本就是他分内的工作。”他这句话带着少许的官腔。 吴念这下才真的露出笑容，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倒是帮我省了一笔钱。” 说是玩笑话，但她还是想事情往钱上引，这比欠人情简单。 没想到田源顺着台阶下，调整了坐姿后说“这钱花在我身上也一样。” “下周末市里有个画展，你可以帮我选一幅画，不贵，我买来也是打算送人的。”这话很直白了。 吴念自然没办法拒绝，欠别人的就要还。 “好。”下周五考试正好结束，价格越贵越好，最好一次还清。 “微信可以加上吗？到时候我方便联系你。”田源一步一个脚印，话语间铺垫的很是自然。 送走田源后，吴念才打开微信，不过许是时间久了，再验证已显示过期。 不过，田源带着目的来的，没给她半点逃避的机会，他那边再次申请了好友，这次两人实实在在地成为了微信好友。 “好好养伤。”睡前田源发来几个字。 吴念犹豫了很久，终究回应了一声“嗯”，暗笑自己像只惊弓之鸟。 ...... 毕竟没有真的骨折，吴念正常参加了考试，因为一直在用心复习，两天的考试也并不觉得吃力，反倒觉得考试内容过于简单了。 考试结束后，很多学生便离了校，暑假已经正式开始了，宿舍里的端木熙如之前一样，早早就联系好了要打工的地方，隔天就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赵一楠多呆个两三天，张弈出差了，要过两天才能来接她，两个人好事将近，赵一楠也越发娇气，所有的事都过于依赖张弈，倒显得很没有安全感。 吴念和李之雅商量过了，她可以在成都多呆一个月，不过开学前终归要回去一趟的。 唯独周礼那里，她还只字未提... 周末上午将近十一点，田源发来微信，约吴念中午一起吃个饭，她简单收拾下便出了门。 她让田源把车停在西门口，为了不惹眼，她还戴了个鸭舌帽。 车里开着空调，吴念坐进副驾驶后摘下帽子，系好了安全带，整理了下头发才开口问“画展几点开始？” “下午四点。” 吴念愣了下，四点才开始，早知道就约晚饭了... 田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下后启动了车子。 因为吴念吃不了辣，所以田源带她去了一家清淡的炒菜馆，里面多是养生菜，所以大部分顾客是带孩子和老人来的，而且里面是禁烟禁酒的，环境甚是优雅，莫名有一股法国风情，处处都浪漫地恰到好处，再加上时不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更是多了一种温馨的氛围。 果然是‘地头蛇’，这种餐厅吴念还是第一次见。 “赵一楠正在路上，我们等等她。” 吴念抬眼看向他，只觉得眼前人要么过于单纯，要么...城府极深，她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热毛巾擦了擦双手，吹了一路冷气，她的手有些凉。 服务员似乎知道他们在等人，一直等到赵一楠进了包间后，才进来摆放餐盘，言语不多，菜也上得很快，步好菜之后又很安静地离了包间，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吃完饭我就要走了，张弈马上就到了。”赵一楠拿着手机换着姿势拍照。 “要不要等他一起？”吴念问。 赵一楠摇摇头，说“不用，他还在高速上呢，吃完饭我回去收拾行李，就不陪你们了。” 田源先动了筷子，不过菜倒是先夹给了吴念“尝尝，这家的炒菜很适合你的口味。” 她的口味...吴念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口味，她只知道自己吃不了辣。 “上次给你带的汤就是在这家买的。”田源又给她盛了一小碗汤。 赵一楠像是饿了，自给自足，边吃边给自己盛汤，喝了几口也觉得味道很好，用勺子敲了敲碗沿，感慨道“这汤喝起来真舒服。” “这家餐厅生意很好，尤其是冬天，定时来这里喝一碗汤，出出汗，时间久了很是滋养身体。”这餐厅里的每一道汤都养人得很，特别是女人，很多孕妇都是整月整月地预定，不过这话田源没说。 “一会给我打包一碗汤，我带回去让张弈也补一补。”赵一楠也喜欢这汤，想着让张弈也尝一尝。 田源笑着点点头，怕吴念不自在，自己也低下头安静地吃了起来。 赵一楠挨着吴念坐，两人聊着闲话倒也不觉得时间难捱。 这顿饭吃完，田源刚从座位上站起来，吴念便迅速起身，拿着手机说“我来结账。” 田源嘴角挂着浅笑说“好。” 说完就在前面给吴念引路，两人走到前台，一个小姑娘主动打起招呼“您好，需要结账吗？” 吴念点头，刻意用身体挡住了柜台上的二维码，生怕田源抢着付钱。 “女士，您是哪个包间的？” 田源应声“101，翠竹。” “好的，您稍等。” 账单没一会就打好了，一共877，前台的小姑娘把明细递给吴念。 吴念接过后看也没看，打开手机就扫码，直到付完钱才放下心来，她还特意把手机页面展示给前台的小姑娘看。 “好的。”那小姑娘笑着点了下头。 赵一楠还在包间里打包汤，又补了一下妆，见他们回来便提着汤准备先走。 “阿念，我得走了，张弈到了，你自己住，晚上...” 吴念瞬间捂住了她的嘴巴，忙接话道“知道了知道了，走吧，到家了发个信息。” 刚刚来的路上，田源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分明说了明天... 赵一楠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推出了包间。 不过田源这么聪明，话不用听完就已经猜到了，但他也没执意去聊这个话题。 包间里就剩他们两个人，吴念看了下时间说“我先回学校吧，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按时到。” “你回去有事？” “倒是没什么事，不过...” 话还没说完，田源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没事就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见他已经走了出去，吴念连忙拿起背包跟了上去。 这次车里倒没开空调，不等吴念找借口，他便启动了车。 甜品店，咖啡店，甚至连网吧都想了，只是没想到是图书馆，安静的只有脚步声，两个人噤声走了进去，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田源微微靠近吴念用很小的声音说“把包放下占位置，你跟我来。” 吴念把手机揣进口袋里跟着他上了二楼，慢悠悠地转了小半圈，田源停下脚步像是思考，呆了几秒后又要继续上扶梯，怕吴念跟不上，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待站上扶梯后才松手，举动间莫名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暧昧，手心的温度过于灼热，吴念心里有些不舒服，从扶梯上走下来后暗暗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上了三楼，很快就看到了‘法律法学’的区域，田源指着那四个字微挑着眉看向吴念，带着少许的欣喜。 吴念瞬间就被书架上的书吸引了目光，眼珠溜溜地左右晃动着，这里的书籍比学校里的书还多，而且更专业，更全面... 她走过去认真地看着那些书名，像是找到了宝贝，一连抽出四五本书抱在怀里轻声问“这些书可以借吗？” 田源浅笑着点点头，小声说道“可以借，也可以直接买下来。” 吴念听后蹲下身体，把怀里的书轻轻放在地上，仔细对比着那几本书，最后选了两本拿在手里，又起身搜罗起其他书籍，没一会功夫她就看上了七八本，田源怕她还要选便从她手里接过书，缓声劝她“你可以选几本基础的先看，看完再来买。” 书太多了，吴念哪一本都舍不得放回去，微皱着眉站在书架旁认真思考着，并翻过书本看了看右下角的价格，简单计算后轻点了下头，这些她都要，买下来回去慢慢看。 两个人回到原本的座位上，田源还是劝她“你先打开对比着看下，我看有几本书名字都差不多。” 反正时间还很富裕，吴念便安心看了起来，田源坐在书桌对面安静地看着手机，时不时抬起头看下面前的人，似有似无地动动唇角后又低下头。 吴念看起书来就忘了时间，对比着看下来，八本书选出了五本，终于心满意足地抬起了头。 “田源...”她低声喊他的名字，这柔声引的田源心里一紧。 “我去还书，你等我下。”说完吴念便起身走开了。 田源坐在座位上轻轻吐出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 买完书，时间也差不多了，画展马上就开始了，田源的手机上已经收到了入场通知。 吴念是第一次看画展，跟着走进去之后发现人比想象中多，也并不像电视上演得那么安静，氛围很轻松，也没有人跟着介绍，完全是自主观赏，有喜欢的作品直接去大厅柜台前按序号询问价格就可以。 墙上挂的作品很多，哪怕吴念这个外行人也有一眼就喜欢的风格，那是一副灰白色调的画，图里有一个白色的沙发，女主角散着头发躺在沙发里，脸上盖着一本书，白色的背心像是与沙发融合了，只看到白皙地胳膊自然垂落在沙发扶手两边，灰色长裤遮住了大半个身体，腿边的小圆桌上有一满杯咖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瘦弱的身体嵌在小小的沙发里，她仿佛累了，在闭着眼休息... “书是反的...”她突然低声呢喃了一句。 田源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吴念抬手指了指画“她脸上的书是反的。” 田源这才发现，书上的字的确是反的，仔细看像是《春寒归梦人》，其他的小字倒是看不真切。 “你喜欢这画？”他问。 吴念摇摇头走开了，她只是好奇这幅画的名字，暗暗记下了画的序号。 两个人又看了一会，田源最后选了一幅很简单的画，背景是透蓝色的大海，海中有一棵巨大的珍珠，珍珠背后藏着一个小女孩，蓝色的头发飘在水里，露着两个纤细的胳膊和蜷缩的双腿，像一条美人鱼，只是更惹眼的是珍珠中间有一条很明显的裂缝，小女孩双臂死死抱着珍珠，一时分不出这画是美好还是破碎... 这画的风格更适合送给女生。 柜台的小姐姐递过来一张作品简介和一张表格，田源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而吴念则在一旁看起了简介，果然，那个小女孩就是一条美人鱼，有裂痕的珍珠代表着她恐惧和痛苦的心，可这幅画的名字却是《陷阱》，作者说这是美人鱼的诡计，她用这样的姿态引诱着一个又一个人类，将所有靠近的人都拉入了深海里... 好有意思的画，这让她更好奇之前的那一副。 短暂地犹豫过后，她还是报出了那个序号，想知道那幅画的名字。 《风月客》... 不买就只能知道名字，看不到作品简介。 所以她无法理解那幅画，以及那本拿反了的书。 第96章 牵绊 5999，那幅画的价格，不算很贵，挺好，付完钱的吴念一身轻松。 田源把她送回学校就开车离开了，离开前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吴念扯开安全带等了两三秒也没听他出声，便勾了勾嘴角下车了。 校园里冷清了许多，往日拥挤的食堂也没多少人，她脚步轻盈，嗅着淡淡的菜香莫名有些想家... 回到宿舍收拾好东西，外面已然天黑，吴念拉着行李箱去了赵一楠的住所，屋里空荡荡的，客厅里的灯还开着，主卧的门也没关，里面乱乱的，也不知道赵一楠怎么收拾的... 她放下行李先把主卧收拾干净，关好门之后又开始收拾客厅，最后才拉着行李箱进了次卧，想着整整一个月可以独处，她的心情很好，嘴角一直轻轻勾着。 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好之后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享受着此刻的安逸，真是难得啊，没有任何人打扰，也不需要和任何人讲话... 但吴念想到周礼还是会心慌，于是便打开微信，点进聊天页面轻轻敲出几个字... “我找了一个工作。”算是礼貌告知一下，不然她心里总是不安，怕他生气，更怕他来。 良久没有收到回复，她放下手机去洗澡，洗到一半突然心一紧，外门忘记了反锁，但好在之前让赵一楠改了门上的密码，她简单冲洗了一下就换上睡衣出来了。 许是还不太习惯一个人住，吴念总觉得周围过于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一丝恐怖，可她还饿着肚子，只能点外卖，为了缓和自己紧张的情绪又打开电脑放起了下雨声，果然雨声能让她镇定下来。 外卖还没来，周礼就打来了电话... “怎么不回来？”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吴念莫名愣了下。 “缺钱？”周礼似乎在外面，能听到车鸣笛的声音。 吴念握着手机，手心微微出汗，低下头盯着地板出神。 “不是...”她声音弱弱的，电脑里的雨声还在响着。 “等我一下。”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吴念握着手机，静静坐在床边，依旧听着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不知道是在等外卖，还是等电话... 不过直到她吃完外卖，电话也没再响起。 或许他在忙，吴念不再关注手机，抱着电脑半躺在床上，找了一部电影开始酝酿睡意。 脚踝处的疤痕隐隐发痒，昏黄的光线下有她的影子，吴念掀开薄薄的被子看向伤痕处，墙上的影子微微弯着膝盖，像是抱住了自己，受伤时只觉得疼，伤好了反而莫名生出一股委屈，电影里的情节早已模糊不清，此刻的她只剩下一丝孤寂，还有没来由的一抹小情绪。 柜子深处的黑色盒子里躺着那枚小小的u盘，她从床上下来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柜门被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光影照在盒子上，再抬起手时，手掌微晃，伸进去莫名觉得吃力，她做贼心虚般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缓缓低下头，似是在劝自己...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吓得她猛然一抖，柜门被狠狠关上，“咚”地一声闷响，将她拉回到现实。 电话接通，那边先是两三声咳嗽，才是话语声。 “刚到家。”他说，像是感冒了，嗓音有些粗重。 “嗯。”吴念低声应了一个字，能听到电话那端浅浅的呼吸声，熟悉而又带着一丝亲近。 “家里也有律所，你回来也可以工作。”周礼淡淡地说。 “不要...”吴念视线看向电脑，电影还在继续，她伸手点了暂停，靠在床边缓缓喘着气，极度紧张的内心被她悄悄压抑着。 “所以不是为了工作。” 吴念没说话，承认也不对，不承认也有些勉强。 “不是为了躲我吧。”他继续问。 话音刚落，吴念轻笑一声，笑完又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轻声回了句“不是。” “怎么不接张兰的电话？” 听到这个名字，吴念下意识皱了皱眉，从地面上挪到床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脚踝处的伤疤，微微凸起的疤痕又痒又带着少许的疼痛。 “我不想吃那些药。”她的声调低了很多。 “那就换个医生。”他说话还是慢慢的，柔柔的，却在此刻给人一种钝刀切肉的感觉。 吴念不知被哪个字眼惹着了，冷声低笑了下，说“换什么医生？心理医生？还是精神科医生？张兰，我没病！” 脚踝处的疤痕被她轻轻揭开了一小片，露出粉红色的肉，情急之下，她将对张兰的恨意丢给了周礼，连名字都叫错了，可她毫无察觉。 “外面...下雨了，吴念。”周礼莫名转移了话题。 吴念果然看向窗外，只是外面却并没有下雨。 “成都最近没雨。”她说。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杂音，隐约听到哼唧声，她轻声低唤“小石头...” 她都快将那小东西忘了。 “小石头...”她竟有些哽咽，眼眶红红的，一只小狗倒让她无措到心生内疚。 “我带它去看你，好不好？”周礼低声询问。 “不要，我抽空会回去的。”吴念拿被子角擦了擦眼睛，盘算起了回家一趟的日期。 “吴念...”周礼突然喊她的名字。 “石头是你的，无论你以后去哪里，记得带上它。” “嗯。”吴念应声轻轻点头。 “睡前记得反锁门。”电话挂断前周礼嘱咐道，尾声似乎带着一丝叹息。 “嗯。” 其实吴念一直想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可直到说了“拜拜”，也没问出口。 于是，原本早就反锁的门，又被她轻轻打开又重新反锁了一次... 记得儿时，每逢假期住在外婆外公家里，老家总是有很多小动物，有小鸭子，有小猪仔，还有只黑黑的小奶狗，外公给它起名叫“欢欢”，吴念还抱它一起拍过照，那张照片现在还存放在老家的相册里，后来欢欢死了，外公不知又从哪里带回来一只小白狗，吴念还没从悲伤中缓过来，连名字都懒得给它起，就一直喊它“小白狗”，就这样，这个名字陪了小家伙一生，最后死在了老家的角落里，那个角落旁有一棵树，第二年开了淡黄色的花，吴念总在树下蹲着看蚂蚁，那时心里是有些内疚的，应该好好为它起个名字，省得死后被同类嘲笑，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后来搬到城市里住，住进了楼房，再也没养过狗，可是小区附近会有集会，每逢集会总会有一小段路是狗市，数不清的小狗，大狗，老狗...还有她这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斗狗区，那里的地面永远都是鲜红的，那里面的狗总是非死即伤，那阵阵惨叫总会被人群的嬉闹和叫喊遮掩住，她每次从那里路过都会捂上耳朵，贴着墙面过，眼睛从不往里面看，可那些惨叫声总会从指缝中渗进来，那时她也曾满脸泪水地看着那些关在笼子里的狗狠狠诅咒，快点死！快点死！死了就解脱了！ 可她却有一个愿望，如果有机会，她会养一只狗狗，或者两只，或者三只... 她永远不会抛弃它们，会将它们养到老去，会好好将它们掩埋... 直到自己也死去！ 周礼睡前又给张兰打了一个电话，将吴念的反应说给她听，张兰说吴念断药很久了，见不到人也打不通电话，她没办法。 小石头窝在他的脚边轻声打着呼噜，周礼无奈地勾起唇角，吴念舍下了所有的所有，却会被一只小狗牵绊，许是好事... 第97章 七月 吴念好不容易有了归家的心思，律所却开始忙起来，许是刘昌的名气大了些，客户越来越多，吴念每天除了接打电话就是出门买饭买水，作为连实习生都算不上的职员，她做着最繁忙而又最无用的工作。 可她毫无怨言，并且努力完成同事安排的每一次...杂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工资是刘昌私人发的，与公司无关，律所本质上是没有承认她存在的。 这种处境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但凡换个人，或许早就不做了，毕竟刘昌给的钱不多，每周六周日上班，一个月全勤八天也就才六百块钱，可吴念还是坚持到了现在，她并不为钱。 前不久听师父说起之前的梁医生，那人分明不是什么医生，而是一位即将退休的公安厅厅长，只是因为个人痴迷于自学中医，于是自己人都喊他“梁医生”... 吴念暗暗心惊，原来，田源这条“地头蛇”还真不是虚的！ 刘昌之前还劝她好好抓住这层关系，知道“梁医生”的真实身份之后反而让她安分些，对方官阶太高，普通老百姓还是不要乱攀扯！ 吴念当然明白，就连田源这个人，以后也是要避着的，她可不想自己那点腌臜事被别人查个底朝天。 在律所连续忙了七八天，吴念那点回家的打算也渐渐被磨没了，除了累就是困，已经没什么精力再去折腾了，好不容易有休息日，她也只想躺在被窝里吹着空调睡上一整天。 ...... 而周礼，还是在七月中旬来了。 吴念刚走到拐角处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脚下还蹲着小石头，她呆立在原地，除了惊讶还有些慌张，因为刚从酒吧出来，身上还带着酒气... “石头...”她低声唤它。 小家伙仰着头摆动尾巴，却没往她身前去，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她。 “小石头。”她蹲下身体又低喊了一声。 周礼缓缓踢了下脚边的小狗崽，示意它过去，可小狗晃着尾巴又缩了回去，嘴里还发出提防般的呼噜声。 吴念只好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眼看着小石头跟在周礼身后进了门，那小东西丝毫没在意她是谁。 打开灯，周礼窝在沙发里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又站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他现在只觉得累。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吴念问。 “你要不要先看下微信？”他来之前就已经告知她了，久等等不来人，还以为是故意躲他。 吴念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确有两条未读信息，是她没在意...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安静地仿佛没人一样，吴念站在沙发边，一时不好意思坐下，下班之后她跑去酒吧喝酒了，只是想放松一下，喝点酒回来容易入睡，根本没想到周礼会来。 “喝酒了？”他闻到了。 吴念点了点头。 “跟谁？” “自己...” 周礼听后从沙发上站起来，绕过她想走进卧室，却被吴念挡在门口，他来得太突然，房间里还有东西没有收好。 他不开口，吴念也不说话，只是立于门前呆站着，小石头在不远处好奇地嗅来嗅去。 僵持没多久，周礼单手推她，执意想进去，吴念双手扶在门框上，眼神里多了些戾气。 可毕竟男女力量悬殊，周礼一只手就将她抱离了地面，可吴念死死扒着门框，丝毫不让。 “松手！”他这次没冲东西来，可她现在反应让他不舒服。 吴念紧咬牙关，满脑子全是发狠的话，她决不允许周礼碰那个u盘。 就在她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周礼终于松了手，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低笑一声，讥讽道“吴念，你活该！” 他走了，留下了小石头... 吴念直接将那个盒子推进了床底最深处，没过几分钟又爬进去将盒子捞了出来，思来想去又藏进了柜子里，还用几本书挡住了它，折腾来折腾去，她有些崩溃了，藏不住！根本无处可藏！ 现在的她狼狈极了，酒意渐浓，她眼眶发红，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半是生气半是委屈，低声骂起周礼。 “你才活该！” “你活该！” “我的东西！那是我的东西！” 骂了几句便哭出声，周礼就是个混蛋，牙尖嘴利的混蛋，他向来知道什么话能扎疼她，毫不留情！ 可她分明与他并无两样，同样是个言语上的刽子手，刀刀要命。 哭累了，也哭烦了，吴念扒开那些书，随手就将黑盒子扔出很远，u盘被抛出来，落在地面上，小小一个物件，却在此刻那么刺眼，这不堪的东西，藏！藏不住！毁！毁不掉！ 吴念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挫败地捡起u盘，握在手心里又哭又笑。 “是我活该！我活该！” 像是一场可笑的闹剧，石头是唯一的观众。 u盘最后还是被藏进了黑暗处，她无药可救！ 呆坐到将近十二点，她才起身去洗澡，水温微凉，给了她短暂的清醒，她安慰自己，周礼很好哄的，只要好好商量... 无眠的夜，她蜷缩在床上思绪愈发混乱，一时说服了自己，一时又心慌不已，怕周礼破罐子破摔，直接捅到家里，后果她不敢想！ 索性起了身，穿着睡衣拖鞋就要出门，她得找到周礼，把话说开，说开就好了，无非是挨骂，再不济...再不济... 门打开，门边站立着一个人把她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人抱进了门。 “咚”的一声，门又关上了，她被人狠狠抵在门上。 周礼根本没走，一直等在门口。 “吴念！”他喘着粗气低喊她的名字，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带着隐忍的力，客厅里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呼吸困难，却毫无反抗，任他撒气。 一处温热蓦地贴在她的侧脸，缓缓移至嘴角，轻咬上她的唇肉，缓慢而又温柔，与手上的力恰恰相反，她上半身微微发抖，不躲反而往他怀里钻。 周礼的手慢慢向下滑，揪着她的领口扯，纽扣一颗，两颗被解开，他不知道吴念能忍到哪一步，这种试探让他几乎把持不住。 领口敞开，可以随意触碰，只要他想，可终究是停下了手，又是同样的套路，她在讨好他，一次比一次放肆，一次比一次...决绝。 “张兰托我给你带了药，你...按时吃，回去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周礼到底是输了，在她面前，他从来是败者。 “好。” 浓浓的香气绕在两人身侧，周礼将她的扣子重新扣好，拉着她回了卧室。 吴念脱下鞋坐在床上，像是缓过来了，又或者说是安心了，眼睛直直盯着周礼。 “还走吗？”她小声问。 周礼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声音暗沉“你睡吧。” 他没说走还是留下。 吴念靠着墙乖乖躺下，像是刻意为他留了位置，眼睛慢慢眨啊眨，她乖些，得再乖些，今晚这事就算翻篇了。 周礼点了一支烟缓缓抽着，隐约能听到他叹气的声音，吴念手里握着一颗定时炸弹，她死不承认那东西会伤人，执拗地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她不许周礼再抽第二根烟，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角，眼里已经有了浅浅的困意。 周礼脱下鞋躺在她身边，两人中间留了小小的距离，吴念把被子一角盖在他的身上，转过身面对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腰身一紧，吴念被捞进了怀里，周礼下巴蹭在她耳后低声笑“故意的？嗯？” 吴念微微勾起唇角，她的确是故意转身的，给彼此一个台阶，她就知道周礼忍不住。 小石头焦急地在地面上来回踱步，哼哼唧唧的惹人心疼，周礼起身将它拎上来，小家伙习惯贴着周礼睡，埋着头往两人中间钻，又被周礼塞进吴念怀里。 直到现在，小石头才算是闻到了那个久违的味道，对着吴念的下巴舔来舔去，吴念瑟缩着上半身往后躲，恰好挤在周礼的胸前，倒是方便了周礼。 好不容易等到小狗崽安静了，周礼又不安分起来，他撩开她领口，似乎是在寻找之前自己留下的痕迹，可是时间久了，白皙的肩头毫无印记，他心里痒，慢慢咬在她的肩上，小姑娘皮肤嫩，不用多大力就留下小块殷红，一处不够，他探着身子往前亲吻，单手禁锢着吴念不容她躲，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双唇上... “亲亲我，吴念。”他低声祈求。 吴念自然不是主动地性格，微微偏开头，周礼却突然起了身，压在了她的身上，并抵开了她的双腿，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吴念轻呼一声。 可周礼又迅速吻上了她的嘴巴，听着她唇边溢出的轻哼，他难熬地紧紧攥着枕头角。 吴念被吻地喘不上来气，本能地弓起腰想躲，周礼微微抬起头，视线忍不住往下落，凌乱的睡衣领口，他难以克制地向下探，那片柔软他只碰过一次，吴念惊慌的声音他早已听不到，只觉得唇边满是香软，想咬便真的咬了一口，明明都是肉，可这里偏偏不同，勾得人只想撕扯开那件睡衣，好好衔玩一番... 扣子未开，他最想尝的那处恰好被遮住了，再抬起头，便是一张羞红的小脸，吴念的双手不知何时被他禁锢在头顶，现在身下的人完全像个待宰的羔羊。 “不急，我更喜欢在自己床上...”他莫名说了一句。 说完便抽身出了卧室，去了卫生间，吴念自然知道他去做什么，撩起被子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并将石头抱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拼命地想在周礼回来之前睡着。 好在周礼回来的并不快，弥漫在房间里的极致暧昧已然散了不少，他微喘着抱住吴念，在她耳后吻了下，道了声“晚安。” 直到吴念睡着之后，周礼也久久没有睡意，怀里软糯的姑娘转过身来，额头贴在他的下巴，呼吸浅浅，一双小手柔柔搭在他的胸前，毫无意识，乖巧地像个孩子。 他一下又一下地亲吻她的双唇，托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的眉眼，他不能再等了，吃到嘴里的肉必须咽到肚子里才真正属于自己！ 第98章 大床 隔天，吴念如往常一样去上班，出门前给周礼煮了两个鸡蛋，她吃掉了蛋黄，盘子里只留下了蛋白。 没有狗粮，她只好给小石头喂了一根火腿肠，又给它留好了水，才匆匆出门。 中午下班之后，吴念先去宠物店买了散装狗粮才回去，回家的路上她还在想周礼有没有起床，直觉告诉她肯定是还没醒... 果然进到卧室就发现小石头窝在周礼怀里，一人一狗还在梦中，连家里来人都丝毫没有察觉。 可是，盘子里的鸡蛋却是没了... “起来了。”她晃了晃周礼。 周礼眼睛都睁不开，却四处摸寻她的手，吴念向后躲开，又唤他起床。 中午午休时间是两个小时，吴念在路上提前点好了外卖，见周礼没动静便走到客厅整理上午的会议记录，最近律所来了很多刚毕业的实习生，个个都是高校的优等生，旁听了面试过程之后，她越发觉得当初能被刘昌接受，完全是运气大于实力。 外卖到的很快，吴念把盖子打开后，又低声喊了周礼一声，这人，实在是贪睡。 好在周礼这次起来了，裸着上半身，下面也只穿了一个灰色四角内裤，半眯着眼晃着身子进了洗手间，连鞋都没穿，家里明明有男士拖鞋，赵一楠男朋友的居家拖鞋，只是周礼说什么也不穿，宁愿光着脚... 待周礼洗漱好穿好衣服坐到沙发上时，吴念已经开始吃了，她想吃完饭小睡一会，不然下午又要没精神。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西兰花？”周礼嗓子哑哑的，筷子被他拿起又放下。 “别挑食。” “你平时就吃这个？”一个菜配一碗米饭，简单了些。 吴念不理他，只是埋头吃饭，如果不是他来，她也不会点菜，平时多是蛋炒饭或者汉堡之类的快餐。 周礼没什么胃口，更何况他从来不吃西兰花，便窝在沙发里捣鼓手机，时不时语音几句，像是安排拳击比赛跟队的教练和护理人员。 吴念的米饭只吃了一半就饱了，起身准备回卧室休息。 “我睡会，鞋柜旁边有狗粮。”她悠悠说了一句，眼里已经有了困意。 “啧...”周礼抬眼看她“我还没它待遇好。” “你早上不是吃了鸡蛋？饿不着你。”饿得轻，这么挑食，吴念心想。 周礼微皱眉头“什么鸡蛋？” 吴念蹲坐到地毯上抱住石头揉来揉去，随口回答“我早上给你煮了两个鸡蛋，放盘子里了。”她回来的时候，鸡蛋已经没了。 “我没见，也没吃。”周礼不认，他睡得昏天暗地，哪醒的来吃东西。 吴念听后微愣了下，倒也不在意，嘴边莫名挂上了笑，垂眼看向怀里的石头，多半是小家伙爬过去偷吃了。 午休时间不长，吴念漱口完就回了卧室，还关上了门，她得快些补觉。 周礼坐在客厅，看着面前绿油油的菜，夹了一块强忍着味道放进嘴里，还没嚼就吐了出来，一股涩涩的咸味，他丢下筷子也去漱口，太难吃了！ 怕打扰吴念睡觉，他坐在客厅看电视，小石头在院子里撒欢嗅风，电视里放着无趣的综艺，周礼眼神呆呆地，左手扶着下巴，他根本没在听电视里播放的声音，也不在乎里面在演什么，只是在呼吸间感受现在，他想，这就是以后的日子了吧，往日的亏欠在此刻莫名化开了，那些曾揪心要命的刺痛恍惚间像从未存在过... 比起爱，他感受到一种归属感，独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归属感，这种如丝般的暖意让他的眼尾渐渐染了红，年少时的傲气终于被某个神明看透了，并给了他无价的补偿，他知足了。 无论以后如何，他也算是拥有过了。 ...... 一点四十的闹钟同时唤醒了两个人，周礼推开门走进去关掉闹铃，俯身在吴念耳边亲吻。 “念念。”他轻声喊她的名字。 吴念的散发微乱，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懒懒地翻了个身。 周礼侧躺下去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右手钻进衣摆缓缓往上攀，最后依旧落在她的脖子上，不知为何，他很喜欢禁锢这个地方，有时候把握不好力还会干扰到她的呼吸，可他控制不住，仿佛一种执拗地控制欲，可以带给他短暂的安全感。 “热。”吴念反手推他推不开，挣扎着往前挪动身体。 “要不...请个假？”周礼给她出主意，他可以抱着她睡到天黑。 察觉到身体上的束缚，吴念微睁双眼清醒了些。 “手！”她低声吐出一个字，甚至懒得动，对于上班族来说，被迫起床简直是最让人烦躁的事情，远比钻进她衣服里的手还要让人恼火。 周礼贴在她身后颤着身子低笑，拇指轻揉她的下巴，哄道“跟我回家吧，我养得起你。” 好熟悉的渣男语录，吴念仰着下巴躲开他的动作，有些不耐烦地推搡他的胳膊，耳朵上却被咬了一下，许是疼了些，她皱着眉转过身盯着周礼，脸上也分不清是娇气还是怨气，惹的周礼捧住她的脸乱亲。 吴念被欺负地没了耐心，抬腿想踢他，没想到膝盖突然顶到了他，只听一声隐忍地痛呼，周礼就咬紧牙关弓起了腰，衣服里的手也猛地抽开了，掐着自己大腿没了声音。 一时也吓到了吴念，猛然记起他大腿上的伤，还以为是踢到了他的伤痕处，连忙坐起身双手轻托他的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本就热，这一惊吓吴念直接冒出了汗。 周礼缓过劲来，脸色因为憋气而变得发红，急喘几下后才发出声音“吴念，你...你...” 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直接跪坐起来，双手按在他的大腿上急说“我给你揉揉。” 这一句话吓得周礼往后躲，险些掉下床，揉！可揉不得！ “别！别碰我！”他抓住她的手。 “我不是有意的...”她是真的忘了他受过伤。 “怕什么，又不影响用。”周礼松开她的手... “...”吴念没错过他接下来的动作，倒吸一口气捂住了自己嘴巴，是她想错了地方。 尴尬虽迟但还是来了，她慌乱中往床边爬，却在下一秒被周礼拎到身前按坐在腿上，这跪坐姿势熟悉又羞耻，吴念的腰被紧紧困住了，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词不达意地解释着“你靠太近了，身上热，我只是...只是...” 边说边挣扎着起身，折腾没几下周礼就又变了脸色，连呼吸都急了些。 “继续！” 他在这方面向来随性。 这赤裸裸的三个字比蛮力管用，吴念果然不再动弹，双手本能地揪住了他的领口。 “床太小了，我给你找个房子吧，换个大床。” 话音刚落，吴念就一口咬在他的肩上，明明用了力的，周礼却直接笑出声，晃动间隐约听到床的 ‘吱呀’声。 由于时间不太充足，周礼直接开车送吴念上班，回来后在导航上搜了一下吴念常去的那家酒吧，他也想陪她去坐一坐，毕竟吴念包里的打火机上全是那个logo... 吴念不在家，周礼先去买了身新衣服，又去了附近的网吧，出来一趟倒没影响他的副职，在网吧忙了一下午的游戏账号，浑身烟气，掐着点在吴念下班前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天色渐暗，吴念才背着包从律所出来，周礼坐在车里看到吴念踮着脚锁门，最后一个走，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两人先去吃了个简单的晚饭，怕她空腹喝酒，吃完饭就直接开车到了那家酒吧门前，吴念看向他问“来这里做什么？” 周礼没回答，给了她个淡淡的眼神便下了车，吴念犹豫了几秒也下了车。 时间还早，里面的客人不多，熟悉的调酒姐姐远远给她招手，吴念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只浅浅点了下头就找位置坐下了。 周礼本没打算喝酒，直到一个陌生的男生笑着走过来。 “吴念，又这么晚下班。” 是陈亮。 他的视线看向坐在位置上的周礼，暗暗觉得两人坐的太近了。 吴念微微歪头示意他坐下，接话道“今天不算晚了。” “你朋友？”陈亮又看向周礼。 “我哥，顺路过来看看我。”吴念大方介绍。 陈亮笑着点点头，冲周礼说了声“你好。” 周礼也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下意识以为眼前这位就是吴念所谓的学长，田源。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们。”吴念递过去一支烟，算是弥补周礼小小的失礼。 陈亮看了眼手机后笑着走开了。 两杯酒被服务小哥端上来，吴念问他“喝么？” 果酒而已，吴念平时自己也能喝个四五杯，何况周礼还要开车，不喝也无妨。 周礼看着桌面上的一粉一橙，选了橙色，他不太喜欢果酒，有些腻，后劲有些齁甜，像甜水一样，最后也只尝了半杯，剩余的被吴念拿过去喝了，她又给他点了三杯不同的酒，红酒，鸡尾酒，威士忌，周全的像是招待客人... 两人的交流不多，距离很近，周礼会时不时给她点烟，自己倒是没怎么抽烟，小姑娘的烟瘾似乎大了些，喝起酒来也像是在喝水，果酒虽说不多，可她有一两次几乎是一口气喝完，眼神直直地，看看台上的人，盯盯自己手里的烟，比平时多了一种落寞，和说不上来的迟钝感。 一向敏感的她，在这里几乎不在意周礼的任何目光，无论他在她脸上停留多久，她丝毫没有反应，甚至连个回看的眼神都没有。 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两人坐到了将近十二点，还是吴念先开了口，远远朝台上摆了摆手，背起背包就去吧台上结账，结账的小姐姐认识她，说道“亮哥说过了，算他的。” 吴念笑着说“下次，这次我给。” 挂的陈亮的名，钱却是田源给的。 迎宾小哥给他们喊来了代驾，周礼和吴念坐在了后排，一路沉默，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安静地让人有了醉意。 小石头见他们回来，疯狂地摇着尾巴，围着两人跳来跳去，周礼躺在沙发里拿着手机看酒店，今晚他不打算留下。 吴念不知道这种别扭是哪里来的，抱着睡衣和浴巾直接去洗澡了，时间也不早了，她明天还要上班。 待她吹完头发出来，周礼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吴念站在客厅待了半分钟，也没喊他，喝完酒安安分分睡觉是最好不过了，她也懒得去应付他。 只是回到卧室，她调好闹钟时，看到微信有一条未读信息。 田源在十五分钟之前发来的一个“嗯”字。 短短的聊天记录就这样直直闯入眼帘。 “到家了吗？” “她在洗澡。” “你是？” “吴念的男人。” “嗯”... 吴念将手机放回到桌面上，没什么额外的情绪。 五分钟后，听到小石头爪子走动的声音，随后身上一重，周礼压上来。 “我们做吧。” “酒店选好了吗？”回来的路上她就看到他在选房间。 “退了，想做。”周礼没什么耐心，扯开上衣，里面没穿。 手比脑子快，脑海里还在挣扎，手却已经到位了... 他索性狠狠吻住她的双唇，嘶磨片刻后猛然起身，双手拽下她的睡裤，屋里光线昏暗，他盯着她的脸，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只犹豫了一秒，而后又趴下去继续。 吴念紧闭双眼受着，单薄的布料根本遮不住，这种亲密熟悉又陌生。 “你真以为我不舍得动你？”周礼的呼吸急且重。 吴念分不清是谁在抖。 腿间蓦地像是被烫了一下，她本能地往上逃窜，又被周礼死死按住。 “躲？”周礼发狠。 “你混蛋！” 痛终于让吴念出了声，眼泪从两侧滑落，她用全力抵在他胸前，哭着骂他。 “知道吗？你哭着冲我发火的时候我最有感觉。” 周礼险撑着整个身体，生生忍着。 吴念在这一瞬间才是真正慌了，她以为她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真的以为什么都无所谓了... “周礼，不可以！” “求我！念念知道我爱听什么。”他毫不退让。 牵扯感逼他咬上了吴念的肩。 “我跟他没关系！除了你，我没让任何人碰过！”吴念边哭边解释，弓腰只想逃开。 “你别动，我忍不住。”周礼一只手压着她的大腿，不让她再动。 僵持没多久，吴念察觉他起身，便飞快地躲到墙角处，抱着枕头缩成一团，她满脸泪水地盯着周礼，牙齿轻微打着颤，可眼前的人仿佛比她还狼狈。 周礼整好衣服，什么也不说就准备往外走，背影满是挫败。 吴念却有些心慌，她一手揪紧自己的衣领，赤脚下了地扯住他的衣摆，泪水不知为何地还在往下流。 明明上一秒她还恨他，却在这一瞬间怕他就这样离开。 “去哪？”她克制着身上的发抖低声问，莫名带着一丝祈求。 周礼不吱声，又往外走了一步，吴念绕过他挡在他面前。 “我可以...我可以的。”她的声音小而坚定，脸上全是泪水，眼神直勾勾看着他的双眼。 周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头发凌乱，瘦弱的身体在发颤，脖子上还留着他刚刚用力后的痕迹，破碎而绝望。 她在怕，怕他不要她，周礼一直以来都想错了，吴念早就是他的了，她甚至害怕他会像其他人一样丢下她。 像妈妈那样，像爸爸那样，像吴世明那样... 周礼身上卸了力，将她抱到床上，给她重新穿好了睡裤，脱掉了自己的短袖，给她换下了上衣。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他紧紧抱住她，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你还要吗？”吴念抬着头问。 “我还是喜欢在自己床上。” 黑暗中，周礼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喉咙哽地几乎压抑住呼吸。 一双手环上他的肩膀，她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回家做吧，我给你！” 周礼将她抱得更紧，无声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泪。 第99章 接风 周礼陪了她两天就回去了，给她留下了几盒药，熟悉的药。 还让她给张兰回个电话。 于是下班之后，吴念拨通了张兰的电话... “吴念？” “嗯，是我，张医生。”她喊她张医生，而非张姨。 张兰眼眸低垂，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氟哌噻吨早上吃一片，情绪好的话草酸就不用吃，情绪不好就晚上吃一片，那个伊坦宁的佑左匹克是改善你睡眠的，睡前吃半片，记好！吃半片就可以，如果感觉睡眠质量还可以，就不用吃。” “嗯，记下了。”吴念看着眼前的药神色微沉。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好，你问。”张兰静静等着她的问题。 “我小叔葬在公墓，是他自己选的？还是...”吴念想知道，是吴世明自己的意愿，还是他妈妈为了报复，故意为之。 张兰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吴世明，这事说起来有些久远了... “你妈妈去世之后，你爸想让她进祖坟，毕竟她为吴家生了女儿，虽说离婚了，可还是不想她死后没有归处，不过吴家有个规矩，公婆尚在，儿媳早逝是不可以进祖坟的，更何况...” “嗯，您接着说。”更何况李之茹是自杀，吴念知道的。 “吴家人打算把你妈妈葬在祖坟对面的河边，等公婆去世葬入祖坟后再迁，你外公外婆当天就把你妈妈带走了，葬在了公墓，所以，这是因，你小叔留下的遗言，是果。” 公墓，如若不准，儿再无来生。 这是他作为儿子给母亲唯一的一封信，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再无其他。 想来，他是恨自己母亲的，或许是从母亲暗自撮合表哥和李之茹那个时候开始的，又或许是当初不同意李之茹葬入吴家祖坟时，他拿自己的命去赌还不够，又加上了来生，父母那一辈最迷信，他最后任性了一次。 在吴世明心里，父母是有些凉薄的，思想上重男轻女，可母亲引以为傲的并不是他这个儿子，而是自己能生儿子这件事情，他在并没有很多温情的家庭里长大，随之而来的也只有传宗接代的任务，母亲或许是爱他的，但这种爱很虚无，她根本不懂怎么去爱一个孩子，她只知道伺候公婆，伺候自己的男人，闲时炫耀一下儿子，然后在无数个姑娘里挑挑拣拣，仿佛在选一个合格的奴仆，像她当初那样，嫁过来之后伺候所有人，再给她生一个孙子，好让她继续炫耀。 在那个年代，男人打女人是天经地义的，而那时的孩子大多也是不幸的，因为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护着自己的孩子... 父亲喝醉后，不止会打老婆，还会打孩子，母亲从未有一次护过他，她只会自己躲在屋顶上，像是听不到他的哭喊求救，于是他如母亲般，也学会了躲藏... 可他最后还是赌了一把，他从未依靠过自己的母亲，就这一次，他想让她护他一次，唯一的一次。 “杨梅现在在疗养院，你小叔走后她大病了一场，仿佛忘了很多事。” 杨梅，吴世明妈妈的名字。 “你会恨她吗？”张兰刚开始去看杨梅的时候，听她提过一次吴念的名字，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 吴念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安静了很久，才出声“我要恨的人太多了...” 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打火机发出‘哒’的一声，手机发烫，她的耳朵也烫，突然记起有一年吴世明给她过生日，她闭眼许愿后睁开眼睛时，发现他也是闭着眼睛的。 “你知道我小叔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她从未见他过过生日，一次都没有。 “...不知道。” 吴念再次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回来之后，我可不可以见你一面？”张兰问。 “好。” 电话挂断之后，吴念又找出了u盘，抱着电脑窝在床上翻看，视频里的每次生日，吴世明都会和她一起闭眼许愿，只是会比她先睁眼睛，只有一两次比她晚了些。 伊坦宁的那盒药，药片是蓝色的，小小的一片，她吃了一整片，想睡个好觉，她现在需要睡觉，醒着的感觉她受不了。 她趴在床边干呕了很久，晚饭被吐了出来，她哭不出来，心里乱得只想吐... 药效来的不算快，但也不慢，很及时，在她顶不住情绪拿剪刀划破手心时，困意来得刚好。 这一晚她睡得很沉，没有梦，没有任何意识，连手心都没觉得痛，像...死了一样。 ...... 一个月后，吴念回了家，李之雅看到她时眼圈都红了。 王山海听到声音从卧室快步走出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又把拖鞋放在她脚边。 “怎么不提前说，我去接你啊。”吴念谁都没通知，就这样突然回来了。 她换好鞋浅笑着说“给你们个惊喜。” “快去称称体重，我看你是不是又瘦了。”李之茹眼眶红红的，努力忍着泪，她甚至不敢走上前去抱抱吴念。 吴念仔细打量着李之雅，脸上笑意更浓“妈，你倒是胖了些，气色看着真好。”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李之雅微变了脸色，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坐下说，念念这不是回来了。”王山海将行李箱提到了二楼，吴念的房间里。 娘儿俩像是有太多话要说，王山海给她们又是泡咖啡又是切水果，繁忙中莫名带着一丝殷勤，搞得吴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上大学之前两人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亲近像是散了许多。 晚上，小吃从学校回来，欢喜地绕着客厅跑来跑去，还给吴念塞了很多软糖，那些糖放太久了，再加上天气热，软的都变形了，但吴念还是吃了许多。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个晚餐，一直聊到夜里十二点多才睡，小吃凌晨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偷偷站在吴念门外听动静，光着脚徘徊了很久才返回卧室接着睡。 周礼是在三天后才知道她回来了，喊上何七和冯琦约她出去玩，老周想瞧瞧小姑娘却被拒绝了，只好去找王山海喝酒。 “孩子聚一聚，你去凑什么热闹。”王山海打趣他。 “我想我姑娘不行？上个大学跟嫁人了似的，想见个面都这么难。”老周着实很久不见吴念了，其他人都能视频，唯独他，没什么正当的身份和理由瞧瞧小姑娘。 王山海嘴里咂吧着白酒，只知道看他笑话。 “我姑娘知道了吗？你们提了没？”老周微微低下头，用极小的声音问。 王山海收起笑摇了摇头，还没说，不知道怎么说，李之雅这两天情绪也不好，都有些不敢开口。 “要不...让周礼那小子透个风？” “别！少让那崽子掺和我家里的事，小雅知道了又要生气，你也少掺和！”王山海一脸严肃。 ...... 酒吧里 何七捧着吴念的脸左看右看“没良心的，可算回来了，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快给我亲一口。” 吴念笑着躲她红艳的双唇，整个身体几乎要从沙发上滑下去。 好在周礼及时拉开了何七，“你能不能把你那血盆大口擦一擦，口红都粘牙上了，还呲着大牙乐。” “啊，粘牙了？”何七连忙从包里搜罗小镜子。 冯琦坐在不远处勾着嘴角笑，耳朵上夹着烟，穿着宽大的短裤，给人一种刚从洗浴中心出来的感觉。 “吴念，你别上大学了，回来随便做点什么，能赚钱就行，咱哥几个聚在一起多好。”冯琦向来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懂屁，整天戴个墨镜抱怨天黑，没见识。”何七看见冯琦就烦，之前让他教她玩游戏，两人吵到最后直接打了起来，现在还在闹别扭。 “就你懂，去别人家泉水里买装备，还他妈一直问我谁把你杀了，谁把你杀了！阎王爷把你杀了！” 周礼“...” 吴念“...” 何七捞起抱枕就冲过去打冯琦，被冯琦反手按在沙发上，看向周礼“你管管她行吗？” “瘪三！你有种放开我，看我不把你狗牙打到肚子里。” 服务小哥推门进来，听着包间里的叫骂声一脸从容，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把酒水和水果放下后就转身走了。 吴念从冯琦手下把何七捞出来，双手微微撑着挡在两人中间，劝道“你们再闹，我就回家了。” 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围坐在酒桌面前开起了酒，冯琦先抢到了开瓶器，一脸得意，何七则直接用牙咬... “娘儿们兮兮的。”何七翻他白眼。 但好在周礼一人踢了一脚，算是暂时熄了火。 酒还没开始喝，何七不知什么时候喊来了几个朋友，男女都有，包间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周礼懒得管他们，黏着吴念坐在角落，看一群人又唱又跳，冯琦时不时站上沙发狼嚎几句，又被何七扯着头发拽下来，已经分不清歌声和咒骂声。 吴念被逗得捂着嘴笑，肩膀一抖一抖的，眉眼间满是轻快，左手被周礼握住，她条件反射般抽开，手心有浅浅的疤痕，就算是想好了受伤的理由，她也怕周礼发现，因为知道他不会相信。 她的头发被一支木簪固定着，白皙的脖子裸露在外面，周礼旁若无人地凑近轻吻，五颜六色的光线混乱地循环着，隐约看到吴念缩着身体往旁边躲。 最后不知道周礼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吴念微微张着嘴巴，一脸震惊，随后扯起他就往包间外面走。 吴念将他拉到音量较小的地方，眼里仿佛发着光。 “真的？”她紧盯着他的双眼问。 “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她不停地问着。 周礼嘴角挂着坏笑，偏不答话，勾着她的好奇心。 “你快说啊，到底是不是真的？”吴念双手紧抓着他侧腰的衣服，微微仰着头焦急地等他说话。 “没骗你，不信你回去自己看，仔细看看。”周礼总算是给了回答。 说完又捧住她的脑袋低头贴在她耳边说“王哥说是意外，套套好像是破了。” 两人第一次提到这个大尺度的单词，吴念却丝毫没有害羞，反而激动地原地踱步。 周礼的侧腰都被抓疼了，他扯开她的双手将她揽进怀里，挑起她的下巴邀功“我厉害吧。” “王叔厉害，是王叔厉害。”吴念靠在他身上笑得眼尾一片娇媚，他第一次见她这般笑，连带着耳垂都泛着浅浅的粉红。 周礼再次凑近她的耳朵，柔声说“我也很厉害。” 吴念现在根本不在意他讲什么荤话，心跳的极快，“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又问。 “还不知道。”小家伙才七周左右。 “回家，我得回家了。”吴念从他怀里挣脱，想走，又被周礼拉住。 “一群人为你接风，你却先走了，这样不礼貌。” 吴念连忙点头，是了，她不能着急，反正孩子跑不了... 随后两人又折返回了包间，刚走进去就看到裸着上身的冯琦正跪在何七面前，两人在用最简单的方法泄愤，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给对方磕一个，冯琦已经输红了眼，连裤子上的腰带都松开了。 周礼嫌弃地看着两人，照冯琦后脑勺狠狠打了一巴掌。 “打我干什么！”他冲周礼低吼。 周礼把他的上衣甩到他的脑袋上，没搭理他，冯琦怎么说也是个拳击手，上半身的肌肉还是挺可观的，再加上酒精的缘故，在灯光下隐隐发着肉红色，就连吴念似乎都多看了两眼。 冯琦穿上衣服不服，按着何七的双肩非要她给自己跪下，赢不了她就开始用蛮力，他早就想收拾何七了。 只是何七膝盖还没着地，一个女孩就跳上了他的背，双臂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冯琦只觉腰间一紧，身后一热，一声脆吼让他差点站不稳。 “放开七哥！大老爷们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背上的姑娘因为用力脸上红红的，顶着一头渐变紫的短发，发尾刚好与下巴平齐，双腿跨在冯琦腰间，任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短发撩过冯琦的耳朵，他被淡淡的酒气和一股莫名的皂香包围，第一次近异性的身，他的腿渐渐发软，无奈之下瘫坐在沙发上，这才被人松开。 “唐钰你真是我的英雄！”两个女孩子紧紧抱在一起。 冯琦盯着那个叫唐钰的神色不明，“你谁啊？” “我是你妈！”唐钰梗起脑袋硬刚。 周礼身上一抖，没忍住笑，只觉那女孩泼辣。 冯琦哪能忍，猛地起身就要往前上，谁料想唐钰根本不怕，迎着他站到身前，昂头挺胸翻着白眼“你碰我下试试！” 何七看热闹不嫌事大，站在旁边‘咯咯咯’地笑。 都是朋友，冯琦动手前莫名看了周礼一眼... 周礼却突然歪头亲上了吴念的唇，浅碰一下就撤开了，眼神又递了过去。 下一秒就看到冯琦捧住唐钰的脸，嘴对嘴地咬了上去。 两人还年少时，周礼就总教育冯琦，被女人挑衅时有两种应对方式，好看的就亲，难看的就扯头发... 唐钰长得好看，所以冯琦不想扯她头发，想亲... 最后，冯琦被何七和唐钰按在沙发上暴打了一顿，唐钰比何七还大一岁，冯琦得喊声姐，偏偏这狗东西死活不喊，也不怂，信誓旦旦地要负责。 唐钰打累了，小手一挥，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她才不在乎什么初吻... 第100章 谈话 周礼把吴念送回家的时候，李之雅正躺在沙发上追电视剧，听到外门响动的声音连忙坐起来，王山海紧随其后去扶她，又被她皱着眉推开，生怕被人看出异样。 吴念脚下带风，从刚走进客厅就死死盯着李之雅的肚子，脚步由快转慢，最后立于沙发前缓缓蹲下，抬起右手，掌心轻轻放在李之雅的肚子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随着呼吸感受，感受那个小生命。 月份太小，肚子还没动静，她仰起头看向李之雅... “妈妈，你有宝宝了。”说完又突然向后挪退了一下，她喝酒了，怕酒气过给李之雅。 这动作落入李之雅眼里，直接逼出了她的眼泪，像是遮掩般地刻意合上了自己的外套，摇着头说“我没打算留下。” 吴念回头，莫名看了周礼一眼，脸上多出一丝痛苦，转过头后低声问道“你不要她（他）？” 她的头低垂着，蹲在地上的身子像是在跪着，一如那年跪在爸爸面前，同样的低声询问‘你不要我了？’ 李之雅伸手去碰，却被吴念下意识躲了一下。 “我养，行吗？”吴念说完真的跪在了李之雅面前，能听到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 李之雅被吓得啜泣出声“念念...” 这一幕让王山海也红了眼，忙弯下腰拉吴念坐在沙发上，自己则握上她们娘儿俩的手蹲在她们身前。 “这崽子我要，念念我也养，我是一家之主，你们得听我的！”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李之雅，生怕她接下来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妈，我现在能赚钱，学费生活费我都可以自己挣，等我毕业了，小吃可以跟着我，你别太大压力。”吴念忍着心里的不安，跟王山海一起劝解，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她能理解李之雅的担心。 李之雅什么都不说，只是捂着脸哭，哭声越来越大，听得人难受。 一直站在门口的周礼挪步走进来，挨着吴念坐下，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小姑娘起身就往楼上跑，没一会就拿了个小本本塞在李之雅手心里。 “名字！这是我想的名字，男孩女孩都有。”从王山海和李之雅完成婚礼那天开始，她就开始留意孩子的名字了，这小本里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她用心揣摩过的，她只让周礼看过。 李之雅视线模糊，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眼睛，仔细审视着纸张上的每一个字，有些名字后面画着红心，想来是吴念极为中意的寓意。 王山海也凑过去看，第一排的‘王’姓让他一个大男人有些忍不住，他的孩子，这是他孩子的名字，念念给他的孩子起了很多名字，全都姓‘王’，他被感动的几乎想紧紧抱住吴念，可又怕小姑娘不喜欢他的亲近，只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只是...只是怕你...心里难受。”李之雅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来买衣服，还有鞋子，还有奶粉，还有...还有...”吴念不知道小孩子需要什么... “玩具，尿不湿，婴儿床，小推车...”身旁的周礼突然开口。 “对，对，我都买，我有钱。”吴念脸上挂着泪，看了周礼一眼，嘴角挂了笑。 李之雅也被逗笑了，用袖子轻轻擦脸。 王山海蹲的腿麻。 “滚一边去。”他皱着眉低斥了周礼一声，挤开他坐在了吴念身边，探着上半身依旧握着娘儿俩的手。 “还早呢。”李之雅边调整呼吸边说。 “还早还早，念念以后要常回来，你妈哭起来我可哄不住。”王山海憨笑着。 吴念看着李之雅的肚子点头，答应着“回！回！”她突然有了常回家的理由。 周礼站在一旁看着听着，心里也莫名松一口气，等王山海自己交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还得靠他！ 娘儿俩话说开了，凑在卧室里畅谈小家伙的以后。 王山海拿着烟往外引周礼，两人站在院子里抽烟。 “你不怕死！不要拉上老子！以后少管我的家事！”王山海心还‘砰砰’跳，此刻捏着烟的手在暗暗抖。 “不客气。”周礼简单回了三个字。 王山海倒不说话了，痛快地重重吐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张辰，还记得吗？”周礼沉默了片刻后问。 “不是出国了吗？现在能回来了？” “何七把人弄回来了，我打算让念念去见见他。” 王山海皱起眉，脸上有些诧异“见他做什么？” 当初，何七被关四个月之后，是张辰帮她活过来的，王山海不知道这个张辰是什么人物，只知道需要他的人都要搭半条命进去。 “念念情绪不好，我不放心。” “情绪不好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需要吃药。”周礼不瞒他。 王山海楞在原地，手里的烟蓦地掉在了地上，情绪不好...吃药...他依稀还记得那年何七的模样。 “你胡说什么呢？念念这不是好好的？”他不信。 周礼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太多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说话！”王山海打掉了周礼手中的烟，推了他一下。 周礼踉跄后退半步，眼神冷冷地警告“小点声！” 王山海回头往里看了一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说，你快说...” “念念出不来，依赖烟酒，她自己做不到按时吃药，戒断反应会让她有自残行为。”周礼尽量用最简洁的话告诉他。 王山海拧眉捶了捶自己胸口，一时被吓得想打嗝。 “你说念念？什么？你说她什么？”话都说不完，胸口扯着疼，让他不得不大口呼吸。 “我告诉你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李姨那里，半个字都不能说，吴念在家里，你帮她多掩护，其他少掺和。”话说到最后，周礼多了一丝不耐烦，他何尝不怕，吴世明死后吴念依旧会受伤，各种理由他从来没信过，却也不敢问，什么都不敢问，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她看医生，叮嘱她吃药，然后就是多找一个人和他一起盯着她，仅此而已了... “走了！”他待不下去。 “你站着！话说清楚！老子...老子...”王山海突然怀疑自己心脏是不是有问题，这会疼得他身上都出了汗。 “自己想去，蠢死了，一个两个的都不中用，完蛋！”周礼狠声留下一串谩骂，走了。 依赖烟酒，也就是吴念抽烟喝酒，情绪不好要吃药，还有什么自残，他从未见过吴念有什么伤口，想到伤口，他快步往屋里走。 吴念正跟李之雅笑着说话，见他进来，李之雅问“周礼走了？”她也猜到是周礼告诉了吴念。 “走了，走了。”他重复了一下，神色有些呆，想自我缓解却有心无力，眼神总是往吴念身上瞟。 吴念还以为他想和李之雅腻歪，笑着从床上爬下来，提醒他们早点休息。 王山海失态般地也跟着她走出了卧室，见吴念回头看他，便心虚地指了指咖啡机“念念，可以帮我煮一杯咖啡吗？” 吴念点点头，眼里还有未散去的欢喜，话也多了些。 “这几天我妈总是怪怪的，我还以为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没有，我哪里敢惹她生气。”他顺着她的话说。 吴念轻声笑，双手慢悠悠地按着咖啡机上的键位“她现在怀孕了，难免娇气些，王叔多忍忍。” “能忍，能忍。”他说话愈发怪异，吴念忙着捣鼓咖啡，倒没过多在意。 直到她把冒着热气的咖啡摆在他面前的茶几桌上... “小心烫，你少喝几口，喝多了睡不着。”她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就连上楼梯的脚步都轻快很多，与平时分明是不一样的。 王山海眼圈慢慢变红，他还是看到了，看到了她手心里那条不太明显的疤痕，周礼说的是真的。 他竟毫无察觉，吴念这个孩子，是他的孩子了，可他只看得到她的眉眼，其他的一无所知，就连李之雅，这么多年，也只养了个躯壳，他有一瞬间想去追周礼，想知道所有的事，可他又怕，怕自己承受不住真相，怕在李之雅面前露出马脚，现在李之雅怀了他的孩子，他不敢！也不能知道太多。 这个孩子的到来给了他第一次选择，吴念与这个孩子，他选了自己的孩子... 他突然就理解了李之雅一直以来的恐惧和不安，原来，手心手背真的是不一样的。 ...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王山海，其他人都是欢天喜地围着李之雅。 吴念的外公外婆特意来家里住了几天，外婆甚至打包好了行李打算常住。 向来调皮的小吃也不怎么挑食了，吃饭乖，洗澡也乖，除了上学之外连门也不想出，前前后后跟着李之雅，他知道二妈妈肚子里有了小家伙，一个跟他不一样的小东西，健健康康的弟弟或妹妹。 ... 吴念被何七带走的那天，王山海想跟着去，又不敢，等她们走后，躲在卫生间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路上，何七给吴念讲着自己的故事，语气平常的不像在说自己的事。 她说她能把自己的手腕咬出血，她说咬过自己的舌头，因为太疼放弃了，还说起短暂失明的那一段时间，最后停车的时候，她看着倒车影像说她失去过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她还给她起了小名，叫月儿... 见到张辰的时候，吴念眼神清明，态度乖巧，视线落在他陌生的脸上没有一丝紧张和害怕，她就站在楼梯通风口看着何七与周礼在与他叮嘱着什么... 他们没说太多，张辰单手推眼镜时有点帅气，他比周礼瘦些，气场却更冷些，再加上手腕上戴的那圈佛珠，这让吴念想起寺里有一尊脸色严肃地神像，高高在上，受着香火供奉却从不将红尘之事放在眼里。 而这样一个人，要帮她... 吴念就这样跟着他走进去，周礼与何七等在门外，没人陪她，不能陪！ “他们喊我辰哥，喊声哥听听。”他说话的腔调有点像周礼。 “你好，我叫吴念。”初见，她喊不出口。 张辰坐在椅子上沉着声音笑了笑，问她“你更喜欢哪个名字？吴忧？还是吴念？” 他在告诉她，他知道她所有的事。 “你也觉得我可怜？” 张辰耸耸肩“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你比旁人脆弱了些，这事换个人，不至于到活不了的地步。” 这话不知真假。 吴念却点了点头，她承认。 “如果你小叔当初侵犯了你，我是说...身体上的实质行为，你现在会不会好受一些？”他抬手推了下眼镜，像在问一个很寻常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给自己留了退路？”吴念坐在桌子对面语气淡淡，两人的对话仿佛较量一般。 退路，也就是吴世明并未真的泯灭人性强奸她，也是她狠不下心直接去死的理由。 张辰听后站起身，缓缓弯下腰，双肘撑在办公桌上靠近吴念的脸仔细打量，审视了几秒后才开口... “你好聪明！”眼前的小姑娘不像个孩子，像...像他腕上的珠子，真实、透彻、还带着一丝...傲气。 “你觉得他爱我吗？”吴念问得很直白，何七来时保证过了，张辰和死人没区别，他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今天的谈话内容。 张辰坐回到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左肩膀处发出‘哒’的一声骨头响。 “他恨我，对吗？”她又问。 “他经常打你吗？” 吴念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眉眼间多了一份不解“不，他很喜欢看着我，不让我动，不许我说话，也不让我的眼睛看别的地方...” 她思考着，补充了一句“有时，夜里也不让我睡觉，可他什么也不做。”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答了，不打。” “你否认，不算回答。”张辰不喜欢别人主导话题，微微挫了一下她的锐气。 “我说了，他不打我，除非我犯错，我喊他爸爸，他只是在管教我。”她解释。 张辰：“你怕他吗？” “我只怕他生气。” 张辰：“为什么不逃走？你可以再也不见他。” “为什么要逃？他是我爸爸。” 张辰：“他不是。” “小妈也不是我妈妈，我也不会离开她。”吴念的双手下意识扒在桌子边缘，关节处能看到肉皮里细红的血丝。 张辰：“你小妈不会伤害你。” “我小叔也不会。” 张辰：“吴世明会吼你，会打你，会抱你，还会咬你亲你，他对你有欲望。” “他只是生病了。” 张辰轻笑，右手食指轻扣桌面，微弱的噪声随之而来。 吴念眉头皱得更紧，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僵持四五秒后脸上露出少许委屈“我小叔待我挺好的。” 所有人都不信，而且也不让她信。 张辰：“你该怪自己，离不开他。” “去哪里呢？”她收回视线问。 张辰：“你小妈那里，警察那里。” “那样，我也会失去他。”她用了一个‘也’字。 张辰将手腕上的佛珠缓缓摘下，握在手心里揉搓，神情微微舒展，像是得了个什么乐子... “你没小七烈，可你比她圆滑，谁教你的？你小叔？还是周礼？”他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吴念这次没接话，他跑题了。 “别做律师了，跟我吧。”张辰手上动作一顿，佛珠从他手心弹出又被他很快握回去。 见她摇头，他继续问道“那你喜欢周礼吗？” “我只是依赖他。” 张辰：“不是依赖。” “也不是喜欢...”吴念的双手直到此刻才从桌子边缘滑下来，身上也仿佛放松了些，眉眼间难得生出不耐烦。 “他妈妈夸我漂亮，但并不喜欢我。”她试着回忆刘鸽的样子，却想不起来。 张辰重复：“我问得是周礼，你喜欢他，对吗？” “可他妈妈毁了我的家。”她的双手又重新放置在桌面上，上半身微微前倾。 “你的确有点可怜了”。在此之前，他真的没觉得她可怜。 说完这句话，张辰打开抽屉掏出一盒烟，又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右手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框，低声说“时间到了，任务完成。” 吴念从椅子上起身，手掌摊开按在桌上，问道“你帮了太多人，是不是没人可以帮你？” 张辰听后双臂重叠环在胸前，“要不，你试试？” 他勾起唇角，笑的有些顽劣，旧人旧事突然冒了头。 吴念撩了撩耳边的碎发，舌尖似乎舔了舔某颗尖尖的牙齿，转身推门离开了。 周礼坐在走廊长椅上，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第一时间迎上来。 反倒是何七走过来问她“累吗？” 吴念摇摇头，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何七回头喊周礼“你带念念去车上等我。” 他这才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到吴念身边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屋里的张辰坐在原位置抽烟，佛珠挂在食指上微微晃动，看到何七走进来后发起牢骚“没意思！” “她肯定觉得我是个骗子，跟你们一伙的骗子。” “没干正事？”何七问。 “干屁，正文都没进去，这小姑娘狡猾的很。” “有戏吗？” 张辰把手中的佛串戴回到手腕上，问“我能把她带走吗？” 何七看着他久久没说话，反应过来后骂他“你屎吃多了？” “咚”的一声，门被打开又被狠狠关上，张辰低笑出声，开个玩笑嘛，谢渊对他那么狠，他只能拿何七撒撒气。 第101章 道歉 当晚，吴念住在了何七家里，两人开了瓶红酒边喝边聊，当然几乎都是何七在讲话，一直到凌晨三四点才沉沉睡去。 然后，吴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在吴世明怀里，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转过身面向吴世明，仔细看着他的脸，一只手抚过他的眉、眼睛、鼻梁、最后是嘴巴，像他触碰她那样。 “你明明想过带我一起走，为什么又放弃了？”她问。 14岁那年冬天，她记得吴世明送她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衣服很大，可以遮住她的膝盖，很暖和，那个冬天她一点都不冷。 他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第三场雪到来的那天，吴世明开着车载她到一片树林里，去的路上吴念还在想雪太小了，都不够堆起一个雪人，还要再等等。 她被粗暴地扯下车，因为没站稳倒在了车边，黑色的羽绒服瞬间就粘上了泥土和雪花，她起身皱着眉拍打，只是打落了雪花却擦不干净泥，本想上车找纸巾，又被吴世明拽回扛在肩上扔到了一棵树下，一颗光秃秃的树。 吴世明当着她的面用石头砸碎了很多白色的药片，一整盒的药片洒落在地上，几乎要与雪融在一起，不知砸了多久，吴世明突然转身折返回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酒，她记得是啤酒。 泥土，白雪，药碎...被塞进啤酒瓶里，像是瞬间就化了。 他分给吴念一瓶，还跟她碰了一下，却并未放进自己嘴里，只是坐在地上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她。 太冷了，她想，何必跑这么远，何必放进啤酒里，在家不好吗？用咖啡不好吗？她那一刻只想喝一杯烫嘴的咖啡。 瓶口冰凉，她记得自己喝了一口还是两口，酥麻的口感多了些泥土的味道... 可吴世明又猛地夺过酒瓶，将那两瓶酒砸的稀碎，她就蹲坐在泥土里仰着头看他，看他指间染了血，看他跪在自己面前哭到干呕。 吴念抓他的手，被他一次次狠狠甩开。 她爬向他，钻进他怀里，抱住他发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喊他“小叔。” 最后她喊他“爸爸。” 她让他别怕，却被他按在地面上掐住了脖子，雪落在她的头发上，眼睛上，嘴边... 她张着小嘴看向他，呼吸愈发缓慢，因为难熬双手攥满了泥土，微曲的双膝缓缓放平，地面冰凉，她仿佛看到了一只鸟，白色的，又像是浅黄色。 再次醒来是浴室，赤裸的身体和温暖的水，吴世明同样是光着身子，他将她抱的很紧，神情却呆滞，无论她怎么喊他，他都未曾看她一眼。 吴念将水关掉，裸着身子去拿浴巾，隔着浴巾从背后抱他，她说饿了，想吃面。 吴世明这才有了动作，扯着浴巾回了卧室。 她擦干身上的水渍，穿好衣服，依旧是那套带着湿意的衣服，又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个围巾，挡住了脖子上的痕迹，坐在客厅等那碗面，发尾的水滴落在沙发上，她细数沙发上的水痕，很多年了，她不喜欢爸爸买的这套沙发，窄窄的，硬硬的，等她长大了要换一套，换成宽宽的，软软的... 吃面之前，吴世明用湿巾将她指甲里的泥土清理干净，每一根手指都擦得很仔细，丝毫不在意自己受伤的手，也不让吴念碰。 他指着桌上的面说“没放葱，吃吧。” 吴念不喜欢葱，可吴世明每次煮面都会放葱花，这是第一次没放，干干净净的清汤面，表面还飘着少许的香油，很香很香，吴念连汤都喝完了。 “你明明想过带我一起走，为什么改变主意？”她又问了一次。 熟睡的吴世明丝毫没反应，呼吸浅浅，怀里温度很高，吴念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整个身体紧紧贴在他身前，小脸埋在他的脖子上，找他的耳朵说悄悄话。 “你跟我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我不怕，我会跟着你。” “别不要我...” “你不能丢下我！” 梦醒时，时间才刚刚四点四十分，她没睡多久，也许还不够一个小时。 她给何七盖好被子，为她理了理头发，穿好鞋出了门。 便利店里的灯光很亮，吴念买了几瓶酒掺着喝，店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询问“你心情不好吗？” 她回头冲人家笑，眼眶微红“对不起啊，我没地方去。” 店员摇头，给她拿了一颗糖，细声哄她“你安心待着，想坐多久都行。” 刚好，糖是桃子味，混着乱七八糟的酒，天色越亮困意越浓，她撑着醉意买了牙刷和牙膏，蹲在路边刷牙... 周礼到的时候，她趴在桌上正在吃面包，店员送的，算是早餐。 他用外套裹住她，她身上还穿着何七的睡衣，薄薄的，贴身的，布料很滑，吹了很久的空调，现在凉透了。 店员贴心跟出去开了车门，周礼留了那姑娘的手机号。 ... 老周有晨会，刚出门就看到周礼怀里的人... “念念？”话都还没说完，周礼就将人抱上了楼。 吴念困得难受，周礼却缠着她换衣服，眼睛都未睁开，就这样在床上换上了周礼的衣服，屋里窗帘紧闭，周礼背对着床站，直到身后没了动静才悠悠转过身。 小姑娘几乎是一秒就睡沉了，周礼跪在床边紧盯着眼前的人，脑海里还回荡着吴念电话里的声音... “周礼，我在药店旁边的便利店，你可以来接我吗？” 他带她去过三家药店，周礼逐一找过去，恰好是第三家，许是嫌他来得慢，吴念抬眼看他时微微皱起眉，面包也不吃了，朝他张开双臂，带着哭腔，“怎么才来啊。” “你怎么才来啊...”声音弱弱的，像是怪他，这么多年，你怎么才来！ 胸前火热，吴念仿佛又进了熟悉的怀抱，她想睁眼看看是谁，可意识混乱，似是又回到那个凌晨的梦里。 “道歉...”她呓语，周礼没听清。 “说什么？”他问。 她找他的耳朵，鼻尖碰到耳骨轻蹭，呼吸热热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恨不得钻他身体里，越紧越慌，上半身微微打着哆嗦，喉咙里发着猫一样的啜泣。 “小叔...”这次周礼听清了，很清楚，她的嘴巴就在他耳边。 “小叔。”她随着哭泣一遍又一遍的低唤，泪水滚烫，一滴又一滴隐于枕头上，身前的人不抱她，她心里莫名怕着。 下巴被蓦地托住，细微的疼痛感转瞬即逝，耳边有人说话。 “他死了！” “他已经死了！”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死了...死了... 周礼的脖子被她勒得更紧，人往他眼前凑，鼻尖微凉，蹭到他侧脸，双眼蓦地睁开，却仿佛失了神。 她深呼吸了几下，如情人般私语“带我一起，求求你。” 像是醒了，又像是还醉着，眉眼恍惚，嘴边吐出的字却愈发清晰。 “别把我留给周礼。”她终于提起了自己，却偏偏是这句。 “为什么？”他手上用力，将她从怀里推出去，问她为什么。 “你们都不要的东西，凭什么丢给他？”吴念紧紧攀上胸前的手腕，边用力扯边往前挤。 “他得好好活着。”她如愿又钻入他怀里，眼里回了神，嘴边生了笑意，食指轻点他的鼻尖。 “我会离你远远的，像小时候那样。” 妈妈死后，她们搬了家，在接下来的一周周礼每天都会出现在她身后，远远跟在她后面，他书包上总是挂着一串钥匙，发出细小的摇晃声，吴念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他，有时她停下脚步等等他，可她不动，周礼也不动，慢慢的，吴念忍不住回头走到他面前，想碰他包上的钥匙，想和他并肩走，那时，周礼总凶她... “离我远一点。” “你离我远一点！” 他跟了她一周，随后无意中用圆规划伤了她，吴念进医院的那天晚上，他在恐惧和不安中度过，隔天在她家楼下呆了很久，那是他第一次为她掉眼泪，从那以后就消失了，再也没来过... 她那时想，只再见一面就好，就一面，远远的，她绝不靠近。 窗外天已大亮，周礼抱着睡过去的吴念低低哭出声，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心脏疼得让他喘不上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觉得快要失去她了... 儿时，他还能逃，现在逃不掉了，他走了，她就真的没了。 第102章 轮回 张辰并未给吴念太多喘息的机会，仅隔一天就又让何七把吴念带了过来。 小姑娘穿了一件树莓粉色的连衣裙，很宽松，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肩上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小包。 张辰气定神闲地点了一支烟，看着她这身打扮微微摇头，说“不像你的风格。” 太过甜美。 “何七送我的。”吴念这次选择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 随后抚摸着包包上面的流苏，微微皱眉又道“很贵。” 她没打算要，是何七非要买。 “少跟何七混，你们不搭。”张辰眼前的烟雾散开，他的视线随之而上。 “她是我的朋友。” 张辰嗤笑，小孩子真是天真。 “听说你手里有个宝贝？”他进入正题。 吴念抬眼看他，心里一紧，却并未答话。 “想过吗？怎么处置那些视频。”张辰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但也猜出个大概，男人和女人之间无非是那档子事。 “没想过。”她如实相告，的确没想过。 张辰面上浮起一抹淡笑“你不可能一辈子都留着吧，那些视频你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她还是第一次听人把这个词说出来。 吴念的双手从包上移开，潜意识下按住了沙发边缘，只觉他的话难听，她自己承认是一回事，可被别人当面评论，又是另一回事！ “你亲叔对你又摸又咬，你不觉得恶心？”他故意的，在逼她。 “刺激我？”吴念突然轻笑出声“我不是将死之人，激我没用。” 她喜欢跟他聊自己的过去，那种细微的紧张感让她兴奋，太久了，内心深处那个凉薄的孩子被藏太久了，所有人都觉得她可怜，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分明也是个令人咂舌的垃圾，张辰这个死人，她不怕他知道，她甚至有些享受他一层一层剖开她... 张辰把烟按在烟灰缸里熄灭，从座位上站起来坐在了吴念身旁。 他倚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淡漠之下看不到任何情绪，比初见时多了些清冷，多了些顽劣，她很自信，坚信这世上没人能看透她。 “你年龄小，怕家长生气，所以唯唯诺诺，我能理解，后来年龄大些，他动手伤你，你依旧咬牙忍着，我勉强能理解，小孩子嘛胆子小！可直到你成年，你完全能分辨大是大非的时候，你还是只字不提，我无法理解。”张辰忽略她的挑衅，把话题继续下去。 吴念听完他的话，眉眼间露出不悦，看向他问“你的意思是我的错？” “可以这么理解。”张辰停顿一下，见她没插话的意思，才接着往下说。 “你默认他对你的扭曲圈养，纵容他越界，数年来你的反抗屈指可数，他从生到死，离不开你的遮掩，他所说所做，在你这里都情有可原，这么多年，你当真不觉得自己有错？” 话说完，他抬起左手缓缓往下落，眼神盯着她略微呆滞的脸，掌心向她大腿处靠近。 还未碰到，吴念挪开了自己的腿，面色生出少许不善。 张辰收回自己的手，愉悦地笑了“你看...你是会拒绝的，可你拒绝不了你小叔。” “你爱他！”他的笑声渐大，似刻意取笑。 那个男人倒有点厉害，竟把一个孩童将养的如此忠心，他不教她对错，只教她忠诚，有趣！ 吴念陷入沉默，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你可真偏心。”张辰又开始摆弄自己手腕上的佛珠。 也不在意身边人是否还专心，自说自话“为什么这么偏心？生！你选吴世明。死！你还选吴世明。你凭什么属于吴世明？你为什么就非要是他的？” “你把李之雅置于何处呢？” 他终是没忍住，抬起手捏住了她轻颤的下巴，重新扯回了她早已移开的视线。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李之雅，她是你的妈妈，你活她活，你死！她也会死！你敢保证？那个u盘，你能带进坟墓？” 他指腹温热，力气不大，在自觉最合适的时候撤开了手，替她想了想... “如果我是你，我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海的地方，那是它最好的归处。” “你小叔不爱你，他有自己的爱人，他也不恨你，他没理由恨你。” 说完最后两句话，张辰推门走出去，冷眼瞧向长椅上的周礼，沉默片刻后又看向何七，说“告诉谢渊，多给我一天时间。” 何七摆手“你知道不可能，我劝你，少给别人找麻烦。” 这事根本不用问，谢渊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同意，反而会提前把人送出国。 “不介意的话...我陪陪你？”何七单手叉腰提议。 张辰冷哼一声，表示拒绝“我宁愿要屋里那个小可怜。” 待他走后，周礼才抬手揉了揉眉心，仰头问何七“他想干嘛？” 何七走到他面前，让他伸手，在他掌心用指尖写下两个字... ‘女儿’ 张辰有一个女儿，自然是想去见一面的，但没办法，他见不了。 吴念再出来，已是20分钟之后... 两次谈话，周礼和何七半句都没问，带她来送她回，就连路上也只是简单的家常话。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吴念问了张辰年龄。 43岁，他43岁，手腕处的佛珠下，纹着一个‘玉’字... ... 一夜祥和，吴念突然开始反复发烧，怕影响到李之雅这个孕妇，果断住进了医院，陷入无限的昏睡中。 然后，周礼就接到了李之雅的电话，王山海去不了，外婆年龄大，外公在乡下离不了家，能照顾吴念的偏偏只有周礼了。 吴念意识模糊，除了本能的身体需求外几乎没什么话，像是累极了，无论白天还是夜里，总能很快地睡过去，一日三餐都是周礼喂进口中，喂多少吃多少，有一次吃到直接吐了出来，周礼呆在原地，想不通她是怎么了。 他找了何七，何七怒冲冲地问责了还在睡梦中的张辰，她怀疑是不是张辰给吴念下了什么药，甚至给她吃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吓得！睡几天就没事了。”张辰原话。 把周礼气坏了，脏话狠话都抛给了何七这个中间人，最后手机都摔了。 如果不是何七好话劝着，差一点就捅到谢渊那里，张辰现在还不能走，别人不懂，但何七明白，有反应才正常，吴念还是有希望的。 在医院熬了四天，吴念的状态才有好转，不发烧了，也不嗜睡了，第一时间给李之雅报了平安。 吴念住的单间，难得在一个下雨天的夜里和周礼聊聊天。 她让周礼讲一讲吴世明见他最后一面时说了什么... 听到藏烟和火柴时，她蓦地就笑了，冲周礼柔声说“谢谢。” 这声谢是真心的。 “我好像有点理解他为什么要见你了。”话尾带着俏皮地笑，她终是在很久之后接受了吴世明临了的选择。 “他信里说，如果你日后欺负我，他会来找你。” “妈妈信里也说，你我二人或有善缘，让我不要执意怨恨你。” 简单的几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力气，她半躺在病床上低着头笑，没笑几声便落了泪，随后遮掩般地抬手盖住了眉眼。 “周礼，他们还是把我留给了你。” 床边的人扯开她的手，猩红的双眼与她对视着，问“你不愿意？” “你为何不和他们一样？”她反问，泪水还在无声地流。 周礼眼眸低垂，泪也从侧脸缓缓滑落... “为什么你总问我愿不愿意？” “爸妈离婚，和小妈一起生活，小叔几年如一日地陪伴我，就连他们死，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所有人都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可你总问我，愿不愿意！” “周礼！”吴念猛然从床上坐起，狠狠攥紧了他潮湿的手。 “我不愿意！不愿意父母离婚！不愿意跟着小妈生活！我只想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家里活！我不愿意只有小叔陪着我！不愿意跟他一样活得没了人样！他们死我不愿意！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愿意！”她愤恨地捶打着周礼的胸口，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死命地揪紧他的领口，跪在他面前... “周礼，遇到你，我也不愿意，我本该是个文静美好的人，本该是个善良真诚的人，本该...是一个懂得爱的人！只有那样，我才愿意！”她的声音又渐渐低落下来，最后只剩喃喃自语。 “这样一个阴暗扭曲的人，丢给你，我不愿意！” 吴念不让他抱，甚至不让他靠近，手疾眼快下按响了呼叫铃，最后周礼被护士劝了出去... 就这样，她在病房里哭，周礼站在门口掉眼泪，一如当年的模样！ 两人之间仿佛不单单隔了十年，而是一个轮回，此生最惺惺相惜的他们，依旧在阴差阳错地彼此折磨着！ 谁也救不了谁！ 第103章 遗传病 张辰跟的很紧，几乎在吴念刚出院时就要见到人，只是周礼却不愿意了，从一开始他就是反对的，让一个连自己命都掌握不了的人来帮吴念，他觉得不靠谱，也觉得危险，可何七为那人做了担保，谢渊捏着张辰的命门，他不敢乱来。 像是根本改变不了的事情，吴念又回到了那间办公室，里面的空调温度总是打得很低，对于她来说，给人一种灵堂停尸的感觉，待在里面，自己就像一具失温的尸体，很不舒服。 “你的成绩一直很好，可为什么初三那年要做差生？”吴念初三的分数可谓一直是吊车尾，就很突然。 张辰收到那几张列表的时候，很直观地发现偏偏初三那年，吴念的成绩差得像换了一个人，甚至有几科经常考单数，这对于常年是优等生的孩子，能做到也是属实不易的。 她在控分，他想知道原因。 吴念今天扎了一个侧马尾，发尾末端绑了一条黑色的丝带，从坐下后她就一直在把玩，有些心不在焉。 “叛逆期？”她明显在敷衍。 “高一上半学期你在学校住宿，下半学期却开始走读，有什么原因吗？”张辰问。 吴念讥讽一笑，回答“没人愿意住校，你们做父母的，为什么不明白...” 张辰右手本来在摆弄鼠标，听她这话蓦地停下了动作，一脸欣喜“你怎么知道？” 她先是用食指绕了绕自己的马尾，随后指了指脖子。 张辰笑着扯出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上面坠着一个粉色的小女孩，头大身子小，戴在一个男人身上的确有点滑稽。 吴念刚开始看到他手腕处的‘玉’字，第一反应是爱人，后来隐约看到那个项链便又猜测是女儿，43岁，女儿差不多也十几岁了。 “很多年不见了，我都忘记她的样子了。”张辰抚摸着自己的项链，满是柔情。 “没有照片吗？” “从我死的那天，一起消失了。”他不敢存有半点念想，只有这样，女儿才是安全的。 有些人，连擦肩而过都是奢望。 “无妨，她过得很好，衣食无忧。”这就够了。 “你觉得是她可怜还是我可怜？”吴念莫名一问。 张辰把项链塞进衣服里，挑了挑眉说“当然是你了，她只是没了爸爸。” 说完想了想，纠正道“我女儿才不可怜。” “好吧，她不可怜，你可怜。”吴念轻声笑了笑。 张辰这人，只剩一条命了。 “我都回答你的问题了，该你回答了。”上面的谈话，都被她简单带过了。 吴念挺了挺腰，将黑色发带放在鼻尖闻了闻，那上面有香水的味道，能让人安心的味道。 “初三的时候，小叔总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他们会去我妈妈家里，我看过监控，那女人很白，总穿着我小叔的衣服在客厅走来走去，我不喜欢她。” “他们在做什么？”张辰明知故问。 吴念仰起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反问他“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张辰从抽屉里掏出烟盒丢给她，并为她点了火。 “他们做的时候，吴世明喊着我妈妈的名字，我很生气。” 所以，一个孩子，只能用成绩引起他的注意。 “后来，也许是做够了，也许是腻了，那个女人突然就消失了，视频也被删除了，我有时会怀疑，小叔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看，故意惹我不开心，他明明知道，那是我们的家，那是我妈妈的家。” “会不会...他也想重新开始？” 吴念弹了弹烟灰，笑的没心没肺“我没不让他重新开始，可不能在那里，不能在我妈妈的床上，也不能在我妈妈的沙发上，很恶心。” 话音刚落，吴念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干呕了很多下，眼眶渐红，那个女人娇喘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张辰递给她一颗糖，“桃子味的，周礼说你喜欢。” 酸甜味瞬间化解了她的反胃。 那条黑色的发带又被放置在鼻下，她狠狠呼吸着，双肩细微地打着颤，有些早被忘记的东西，突然很清晰地又出现了，那些她刻意忽略的东西，像电影片段一样，每一帧都那么真实，视频被删掉了，可她脑海里的东西是谁都删不掉的。 张辰接过她未抽完的半截烟，熄灭在烟灰缸里... “不着急，慢慢说。”他让她缓一缓，起身给她接了一杯温水。 吴念看着纸杯上的图画发了一会呆，再次看向他时问“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她忘记了。 “住校，走读。”他提醒道。 吴念想起来了，整理了下头发，口中的糖被她咬碎，嚼了几下就咽了，像是着急说话... “高一住校，宿舍里有个胖胖的姑娘，脾气不太好，总欺负我，我打不过她，就不想住校了，可吴世明不同意，我忍了半年，忍不下去了，就从上铺抱着被子摔下来了，右胳膊脱臼，掉下来两次就成走读生了。” “故意的？” 吴念点点头，并抬了抬自己的右胳膊，接着说“现在我右边手臂不能提重物，早知道会落下毛病，我就想其他办法了。” “你没想过告诉李之雅？或许她会同意呢。” 吴念想了想，当初为什么没给李之雅打电话呢，住校半年，她从未主动给李之雅打过电话，一次都没有。 她好像从来不给李之雅找麻烦。 “那时，她很忙。”忙着赚钱，忙着舔舐伤口，让人不敢打扰。 “吴世明当时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并不在乎。”张辰继续说。 “他的日子如何！与我无关！”吴念的语气猛然带出一丝愤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他的？”她是爱吴世明的，那爱曾是真的，可渐渐的，爱被恨代替了。 “从他开始恨我的时候吧。”这世上，不是只有吴世明不甘心，他那源源不断的爱意是从何时变淡了呢，吴念也想知道。 张辰：“你在用他的错惩罚自己。” “我以为你是可以理解的，像你我这样的人，放在回忆里比活着更有价值。” “没人把你当做负担。”张辰想说，她和他不一样。 吴念听烦了这种说辞，皱着眉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没什么温度，便十指交叉放置在桌面上，坐着也很累，她总想找一个支撑点撑住自己的身体。 “想过以后吗？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问。 吴念自然是想过的，却不是她的，而是李之雅的以后，至于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也做了选择，希望李之雅肚子里是个男孩，等那孩子长大了会保护自己的妈妈。 她终于还是一边痛恨重男轻女的观念，一边又把筹码放在了男孩那里，作为那个年代的牺牲品，她活成了自己最恨的模样。 “男孩吧。”她缓缓开口。 “是觉得女孩活着很辛苦吗？”张辰瞧着她透亮的眼睛逐渐湿润，她的嘴角撇了撇... 问他“不辛苦吗？他们宁愿要一个有遗传病的男孩，也不愿意接受一个健康的女孩！只让儿子活，女儿生下来就该送人或者卖掉？” 那满腔恨意，经过了这么多年，丝毫未减，吴家老一辈人冷漠的眼神和低声谋划的那一幕幕，她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张辰：“谁告诉你的是遗传病？” 吴念冷冷哼笑一声“村里的老人孩子，人人口中都在说，他们说那病传男不传女，是报应！” 就连村头的傻子见了吴家的孩子都会躲着走，吴念儿时早不知被那傻子用石块丢过多少次。 张辰否认“我让谢渊查过，那个孩子是因为父母近亲结婚，并不是所谓的遗传病。” 吴念眉头皱的更紧，一脸不可置信“那我小叔...” “不是遗传病，他是真的有病，还有...你也是...”跟一个疯子生活十年，再正常的人也得熬疯，更何况是一个连认知都不完整的孩子。 “算了！”她轻叹一口气“无所谓了！” “所以，你以后会生一个很健康的孩子。”张辰勾着嘴角说给她听。 吴念浅浅发笑，摇了摇头。 “老人无德毁三代，还真是不假。”张辰也摇头。 “终究流着吴家人的血...”她不接受。 “可也流着李家的！” 李之茹...李之雅...有一小半血液是她们的。 吴念沉默，眉眼微展，又想到李之雅尚平的肚子，突然也觉得男孩女孩并不是很重要了。 “那些药，你可以不吃，实在熬不住可以喝酒，酒也是可以治病的。” “走吧，今天到此为止。”他嗜酒，提到酒就想立刻喝几口。 然后，吴念回去就真的丢掉了那些药，连带着心气都顺了好多。 李之雅从怀孕以来半分害喜的状态都没有，吃得好睡得好，养的皮肤红润，气色好得不得了，唯独喜凉，加上天气炎热，吃起凉物像是没了节制，王山海每天像又哄又骗，冰箱里的冰淇淋在一夜之间被送了出去。 吴念看她馋口，偷偷给她做水果冰吃，只是家里人多，躲过了保姆却还是被外婆发现了，李之雅被气得躲在房间里掉眼泪。 王山海赶到家的时候，周礼也跟了过来，两个男人站在床边挨骂... 放短假的小吃端着半碗水果冰藏在卧室里连吃带喝... 吴念窝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看，听着李之雅带着哭腔的牢骚和唠叨，脸上莫名染了笑意，她算过了，她刚好是第三代，或许接下来的孩子，真的会很幸福！ 周礼替王山海平摊了怒火，甚至还被李之雅推搡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踉跄着身体撞掉了电视柜上的摆件，发出两声脆响，倒是没碎，不过李之雅的情绪瞬间就平复了下来，扯着他的手腕看是否受了伤，眼里哪还有烦闷，低声埋怨他“平时那么滑头，你刚刚怎么不躲啊。” “我躲了，闪到你可怎么办！”周礼揉了揉磕碰到的地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一直在想如果吴念以后怀孕了，是不是也会这样发着小脾气，那他就和老周站她面前，让她骂个痛快。 周礼留下吃晚饭，坐在了吴念旁边，低头时，能看到她脚踝处那条细细的纹身线，素了些，远远看着当真像是一种禁锢... 外婆照顾小吃，王山海照顾李之雅，这饭桌上的融洽吴念受用的很，一直转着眼珠看来看去，菜汤滴落在裙摆上也没注意。 周礼取了一张湿巾，双手放在桌下帮她擦汤渍，吴念低头看自己的裙摆被他扯着擦拭，嘴里嚼着饭菜，也没阻止，连腿都没动，良久才低声说了句“擦不干净，算了。” 偏偏今天穿了白色的裙子。 “嗯，你起身，我把凳子往前推一推。”周礼单手扶她的胳膊，吴念顺势站了起来，脚步向前挪了挪，待座椅调整好后才坐下。 这期间，李之雅一直看着，只觉心里‘砰砰’跳，吴念一直以来明里暗里的避嫌突然没了意义，因为总会在某个时刻，两人的相处默契十足，就连触碰，也不知在何时变得如此自然。 第104章 拥抱 再次见张兰，是吴念主动找了过去，医院里的人依旧很多，她在门外站了很久，如果不是因为张兰出门准备抽根烟，她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时候。 “怎么不进来？”张兰问她。 吴念的食指指甲很短，指甲缝间的红血丝很新鲜。 “在想事情。”她回答。 张兰走近她，想细看下她的手指，却被躲开，小姑娘下意识的排斥让张兰瞬间想起吴世明，叔侄两人的眉眼可真像... 无论是烦躁时的细微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如出一辙。 他们生活在一起太久了... “听说你妈妈怀孕了。”张兰从轻松的话题开始。 果然，吴念嘴角泛起一丝窃喜，眼尾微挑“是啊，两个多月了。” “只是肚子平平的，看不出来，小家伙也不动，我都感觉不到...”她低声碎碎念。 张兰轻轻笑说“才两个月，跟葡萄差不多，还小着呢。” 吴念点点头“嗯”了一声。 “之前你住院，我本想去看看你，只是周礼不让。” 这话听着像是告状。 吴念听后敛起笑意，看向她“我小叔在的时候，你听他的...现在小叔走了，你倒成周礼的人了。” “周礼不会害你，我只是信他。”张兰解释。 “我只有一个条件，那些视频，我来处理，你不要干涉，其他...我都不介意。”她不在乎张兰是谁的人，听谁的话，只要别打u盘的主意。 张兰应了一声“好。” “你给我的药，我没吃。”两人话说透了，吴念也不再瞒。 “不靠药，我怕你扛不住，情绪这种东西，来得快走得慢，会伤了你。” 吴念摇头“药效很好，但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开心是假的，希望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那种明知道是假的还要继续的感觉让我很不安，我不能依靠药效活着。” 不想和吴世明一样，不想走他的老路。 “熬不住的时候怎么办？”张兰反问她“有人帮你吗？” 吴念不说话，她只是不想吃药，没想过让谁帮。 “你信周礼吗？”张兰试探，又或是在提醒。 “你想让我依赖他？”吴念突然想起周礼曾说过，他会做她的药，疼得时候，难受的时候，都可以找他，也只能找他，他说过的，很早就说过。 “吴念，心病只能心药医...” “恶性循环罢了，我绝不会让他承受那种...”她可以和他同甘，但不能共苦！绝不！ 她太知道那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周礼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人咬牙熬过了所有还要为她的人生买单！ “他愿意的。”张兰轻声告诉她。 “可我不愿意！”吴念放下双手，拇指和食指轻捻，她此刻突然想抽烟... “你找个时间，我想去看一眼杨梅，有件事我想问她。” 张兰说“好。” 停顿一下后又想起什么，问道“最近有不舒服吗？” “只是总头痛，其他没什么。”吴念犯头痛也是很久的事情了，她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里有什么问题。 夏天的风一点都不冷，可她受不住，晚上出了门回来就头痛，烦躁的时候也会引起头痛，甚至洗完澡不吹头发都会惹得头不舒服... “刺激性头痛，还是情绪的问题。”张兰听周礼提过吴念的症状。 “你得多休息，放松，不要总是绷着，你太敏感，跟你的睡眠质量也有关系。” 吴念听后悠悠说道“所以不是脑袋的问题，是情绪问题。” 张兰点点头，安慰她“多睡觉，我给你拿的蓝色药片你吃了吗？” “吃了一片，连梦都没做。”吴念如实说。 “半片就可以的。”张兰皱了皱眉。 “忘了。”吴念随口敷衍。 “睡不着就吃半片，不能吃一整片。”张兰又强调了一遍。 “知道了。” “不要害怕睡觉，提前吃药，困了就睡。” 吴念莫名笑了一声“我喜欢睡觉，会做很多梦，有时会梦到开心的事情。” 很平常的话，张兰心却‘咯噔’一下，人不能依赖梦，吴世明精神分裂的前兆就是太执着于梦... 但她没多说什么，说了也没用。 两人没再说什么，吴念还要去买书，简单道了别就从医院离开了。 确认吴念走后，张兰才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着和周礼正在通话中，从吴念进门那一刻，张兰就拨通了他的电话，这是两人之前早就谈好的，事关吴念，周礼早已入局... “杨梅是谁？”电话那边问。 “吴世明的妈妈。”张兰没有隐瞒。 电话挂断之后，张兰拿着烟出了门，高温的天气，她的双手莫名冰凉，好在还有周礼这个人，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吴世明最后一面见得是周礼，他把希望留给了那个冷冰冰的孩子... ...... 一周后，何七给吴念打了一通电话，张辰约她见面，只不过这一次让吴念自己选，见也可以，不见也可以。 吴念拒绝了，意料之中。 何七便约她出来玩，还说冯琦看上唐钰了，像个狗皮膏药般地甩都甩不掉。 吴念被何七的话逗得直笑，何七抖机灵直接开车出了门，立刻就要去接吴念出来吃晚饭。 无奈，吴念只好换上衣服下了楼。 外婆陪着李之雅正躺在沙发上接睫毛，吴念凑过去看了两眼，说“晚饭我不在家吃，何七喊我去玩。” 李之雅双手搭在肚子上，不想吴念总跟何七瞎跑，开口拒绝“这马上就天黑了，你们两个小姑娘...” 话还没说完，被王山海打断道“去吧去吧，外面这么亮哪就天黑了，你妈就是羡慕你们，可以出门跑着玩。” 吴念把李之雅的双手从肚子上拿开，一脸认真地说“不要压着小宝贝，她（他）就是颗葡萄，会被压坏的。” 外婆笑出声，一只手轻轻点了点李之雅的肚子，打趣“你妈妈怀了一颗葡萄。” 吴念在笑声中出了门，站在路边等何七的车，边等边在手机上查看怀孕注意事项，最近她一直在补课，争取多了解一些孕期知识。 说是吃晚饭，何七却把她拉到了一家网吧。 推开包间的门，四个人头齐齐看过来，周礼冯琦唐钰竟然都在，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看着年龄大一些，25岁左右的样子，坐在周礼右侧，两人的手离得很近... 唐钰先扬手打招呼“念妹妹。” 吴念被何七安排在冯琦旁边，自己则坐在了周礼左侧，包间里三人对坐，中间是六台电脑，看不到对面的人。 冯琦帮吴念打开电脑，说“我教你打联盟，你和唐钰做我的专属二黑。” 唐钰冷哼一声“美死你了，还二黑，真瞧得起自己。” 吴念听不懂，但好在她乖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冯琦帮她登上自己的小号，随便给她选了个硬辅，就这样进入了战场，何七绕过来站在唐钰身后观战。 “吴念，站我前面，帮我挡下伤害啊。”冯琦自己操作着，还在安排别人。 吴念茫然地点着鼠标，跟在他身后左右晃，只觉得画面晃得头晕。 终于，冯琦在死了五次之后，有点忍不住了，喊道“姐姐！你走我前面啊！大姐！治疗啊，治疗呢？” 何七看着冯琦无限黑屏后哈哈大笑，嘲讽他“垃圾！0-6的战绩，我们唐钰都3个人头了！” 冯琦看向吴念满脸哀怨“仙女，你是谁的部下？” 吴念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巴“我第一次玩...”她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懂。 “你看啊，对面人过来打我，你就按技能杀他们，别怕，你是肉啊，死不了的。” 吴念视死如归般点点头，不怕不怕，死不了，死不了... “姐姐，治疗！治疗！”冯琦急喊。 吴念还在找治疗的键位，右手就被温热包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舒缓且低沉“头顶红条就是敌人，右键靠近后就按技能，来回按就可以，不要后退，死了就死了。” 周礼的右手裹着她的右手轻动，上半身微微环着她，视线在屏幕和她的侧脸来回切换，能看到她晃动的眼眸和轻颤的睫毛，有那么一瞬，他想凑近，却又被她有意无意地微微躲过。 “按！” “按！” “继续！”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只说给她一个人听，吴念如傀儡般听着耳边的吩咐，眼前还是乱七八糟，冯琦却笑的越来越大声... “漂亮！”冯琦的战绩终于开了张。 直到战局稳了，周礼才直起腰松开了双手，站在吴念身后安静地观战。 吴念虽说左右手不太协调，但好在学会了按技能，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其他就交给了冯琦和唐钰，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打赢了这场比赛，吴念听着那声“victory”也是暗暗欢喜，这是她第一次享受游戏胜利后的喜悦，本能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带着一丝炫耀和欣喜。 周礼揉了揉她的头顶，还她一个淡淡地笑。 手心由头顶缓缓滑落，轻蹭她的侧脸，食指指腹不加掩饰地抚过她的双唇，力度不轻不重，亲昵且暧昧。 吴念往侧边扭头想闪开他的触碰，却被他带着少许的力抵起下巴，视线交汇的一刹，她看到周礼眼中没来由的狠，那眼神中的戾气惊得她呆愣了两秒，他在生气，至于理由，她不知道。 周礼没给她时间反应，很快就松开了手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五个人又玩了个把小时才从网吧离开，何七找了一家附近的火锅店，点了一堆菜和一箱啤酒，周礼和冯琦要开车不能喝，只有三个小姑娘喝了八九瓶，年龄大些的姐姐叫茶茶，是酒吧里的一个夜场工作者，就是那种所谓的爱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弟弟和破碎的她... 茶茶接到了金主的电话，带着满身酒气去买单，不过她酒量没问题，喝啤酒跟喝水一样，付完钱直接打车走了。 何七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递给了吴念，吴念其实没喝多少，摇了摇头，起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她前脚出去，周礼就起了身，何七一把拉住他“你哪来的邪火？我把人给你喊来不是为了看你这副德性。” 周礼甩开她，看了冯琦一眼。 “走吧走吧，我送她们。”冯琦冲他扬了扬下巴。 吴念哪里是去洗手间，她直接出了店，酒喝得不多却有了醉意，她懒得跟周礼扯一些没边的事情。 只是出租车还没等到，就被周礼拉上了车，两人坐在车里，却谁也不肯说第一句话。 终是忍不下那口烟瘾，吴念还是自己点了一根烟，他不说话她也不出声，安静地坐在副驾驶抽烟，车窗半开，烟雾顺着风口乱飞，一如她现在的心情，乱七八糟，她又想起眼花缭乱的游戏画面，莫名觉得头晕。 最后一口烟被她吸进肺里，烟头被她丢到车窗外，车也在下一秒被发动。 回家或者被拉到任何地方，她现在都不在乎了，闭着双眼随便周礼怎么开车。 车开了十几分钟，最后的刹车很重，吴念被安全带扯了一下，她下意识睁开眼睛，只听‘哒’的一声，安全带解开的声音，周礼下了车，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吴念本能地攥紧了自己的安全带，猛然就有一种要被人拽下车的恐慌，只是周礼却没动她的安全带，只是捧起她的脸盯了几秒，就凑近吻了上来，他的双手像是发着抖，克制着，忍着力，唇上的动作却温柔的不像话。 她抵着他的肩膀推，却被轻轻咬了一口，不是很疼，却让她周身一麻，他闭着双眼，她却眼神清明，搞不懂这突如其来的亲吻。 他是那么认真，认真的不像吻，像是某种安抚... 她被这种一下又一下的触碰搞得失了神，周边很安静，除了呼吸声之外她什么都听不到。 周礼终于不再抖，双唇微微启开，舌尖试探地往前顶，呼吸渐重，他单手按开她的安全带，转而环住她的腰身，两人的上半身紧紧依偎在一起。 吴念的双手早已失了力，无措地握成了拳，怀里的人像是受了伤，期待着她的回应，期待着她的安慰。 她想起周礼那句话... “我会等你，我可以等。”他真的一直在等。 等不等得到，全在她一念之间，她也曾下了狠心，连眼神都不能给一个，可这一瞬间，再也做不出任何后退的动作，这一生太长了，她和他一样，小半生都在等，等一个回头，等一个眼神，她没等到！ 可她想给他，想让他等到... 吴念的双手缓缓环过他的双肩，双唇轻轻张开，很轻易就含住了他的下唇，如含住一颗樱桃，牙齿打着颤咬了下，软的，热的... 怀里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睛，哪里还有白日里的狠戾，唯有深不见底的温润和渴望，还有一丝她太过熟悉的痛苦。 舌尖相碰，他似是闷闷“嗯”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揉搓着她耳后的疤痕，那处不太美观的地方却成两人交心的羁绊，他心里是欠她的，他想还，想得快疯了，那伤仿佛伤在了他的心脏上，如果可以，他宁愿掏出来让吴念看一看，他也有着一样的疤痕，甚至远比她耳后的伤更重一些，更深一些！ 吴念自觉给的不够，怎么都不够，眼尾落下两滴泪，吻着吻着齿间溢出弱弱的哭腔... 周礼以为吓到她了，轻轻往外撤，却又被她捞回，她眼中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微仰着头看向他。 她低声问他“你很辛苦，对吗？” “是因为我，对不对？” “我做了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她一声又一声的询问，简直要了周礼半条命。 周礼擦掉她侧脸的泪，柔声给她解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嫁给了我，后来怀了宝宝，是个女儿，梦里你说很爱我，也很爱我们的女儿，我终于给了你一个家。” 吴念微微皱眉，说“这是一个好梦。” “梦...是假的。”周礼呢喃。 那通电话挂断之后，他当晚就做了这个梦，可梦终究是假的，所以醒来之后的痛苦是双倍的。 “会有的。”吴念重新与他对视着。 “有什么？”他问。 吴念垂下眼眸，答“有家，有女儿，有...一切。” 周礼挑起她的下巴，盯紧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给她听“我要你，只要你，你嫁给我，给我生个女儿，给我一个家，我的一切，只能你给，只有你能给，你给我！我才能有！” “抱抱我！”她没作回答，只要了一个拥抱... 第105章 洗澡 夜里的风很热，周礼没在外面过多停留，在十点之前把吴念送回了家。 车停在门口，两人并肩进了门，吴念站在鞋柜旁低着头换拖鞋，周礼在身侧耐心地等着...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场拳赛，音量很大，王山海看得很投入，端茶的手一直虚撑着，都顾不上往嘴边送。 “家里有孕妇，还看这么暴力的东西。”周礼不知何时走了过去。 王山海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散步去了。” 外婆陪着李之雅出门消食去了，还跟着一个小尾巴，小吃。 吴念没理人，径直上楼洗澡去了，天气热，再加上刚熬过一场亲密的拥吻，她此刻浑身不自在，生怕被人看出什么... 周礼挤着王山海坐，半躺在沙发里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最近没睡好，一直被烦心事吊着精神，好在今晚的吴念温顺乖巧，两人的亲热完全释放了他这一周的紧绷情绪。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热死了，你坐远一点。”王山海皱着眉嫌弃。 “我今晚住下，你老婆会不会生气？”周礼闭着眼问。 “会！你赶紧走！”王山海被打扰，很是不耐烦。 周礼听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却是往楼上走。 “干什么去？”王山海匆匆瞥了他一眼，视线又紧盯着电视屏幕。 周礼懒得理他，慢悠悠地上了楼。 吴念卧室的门没锁，走进去时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周礼隔着门细细听着，眼神落在卫生间的把手上，他在想，门是否锁了... 推不动，锁了的。 周礼只觉口干舌燥，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热，他勾勾唇角，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直到听到里面传来吹风机的声音，他才挪动脚步，坐在床尾等。 淋浴间的门打开，吴念轻咳了两声，在看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时被吓了一跳，右手本能地捂住了胸口... “怎么还没走？”她问，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 坐在床尾的人眼神犀利，从上到下，由左至右，将她浑身扫了个遍，短短几秒钟的打量生生逼得吴念向后退了小半步。 “就这么嫌弃我？”他语气凉凉，嘴巴时张时闭，呼吸似是有些急。 吴念又想起不久前的吻，她甚至还很主动，好不容易散去的燥热又一丝丝涌出来，她勉强与他对视着，低声解释“天气太热了...”。 可双腿渐渐发软，她悄悄往后退。 “吴念！你敢往外跑！”他声音不高，却沉得压死人。 香气浓郁，腰身清晰，她像是泡了澡，露在外面的皮肤粉白粉白的，周礼瞧进去的每一眼都是自我折磨，但凡稍松一口气，那根理智的绳子就会瞬间崩断。 “过来！”他嗓音微变，那是藏不住的渴望。 吴念摇头，现在的她已然完全清醒，断然是不会再靠近的，试图与他好生商量“周礼，你该回家了。” “你让我这个样子下楼？”他低声嗤笑，眼神毫不收敛，几乎把欲望写在了脸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念微微皱起眉，愣了两三秒后还是摇头，许是羞涩又许是生气，胸前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着，双肩时不时还会发抖。 “我最后说一遍，过来。”小姑娘样子是可怜的，却让他莫名兴奋。 吴念缓缓走过去，站在他两腿之间，脑海里却在不断质问自己，到底怕他什么？ 关于她的秘密，他分明不敢吐露半个字，可她还是任由他拿捏！ 一如吴世明活着的时候，她分不清是自己甘愿，还是真的逆来顺受... 腰上一紧，他的声音更嘶哑，像是感冒了，问她“在这里...还是在卫生间？” 她久久不说话，他便默认了不动地方，牵住她的手往怀里拉... “别！别在这里...”她到底开了口。 周礼得了回应，从床尾站起来，拉着她走进漆黑的卫生间，门从里面反锁，安静地只能听到他愈发粗重的呼吸。 他几乎片刻都等不及，将她抵在门上重重地吻，身下难忍，他嘴上亦失了分寸，几次咬疼了吴念... “这么着急洗澡...嫌我碰你了？”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边亲边问。 吴念仰着头，张着嘴巴浅浅呼吸着，不知何时她已经熟悉了他的亲近，由最初的排斥到后来的适应，甚至到现在的轻微情动，这是她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 她想说，真的只是因为天气太热，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手进去！”他已经忍到极致，却还是咬着牙等待着她的服从。 吴念没有动作，她做不到，下一秒就被迫转过身，她整个人被压在了门上，身后是那具紧绷坚硬的身体... 他凑在她耳边狠狠地说“不听话！就受着！” 睡裙被蓦地掀开，滚烫的掌心附在她的大腿内侧，右脚被他向外踢了一下，此刻的姿势完全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她慌忙扯住自己的裙子，转过头求他“我听话...” 示弱是有用的，周礼松开她，任由她缓缓转过身来，两人继续面对面站着。 他熬的辛苦，单手撑在门上，因为周边黑暗，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因此行为更嚣张一些，也更恶劣一些。 “念念...”他似是催促，似是警告。 吴念终于贴在他身前，右手蹭着他的小腹往下钻，能察觉到周礼肩上的轻颤，他克制着，隐忍着，嘴巴轻咬她的耳朵，闷哼声全在她耳边，她甚至能分辨出他哪一声难受，哪一声愉悦... 临近释放，周礼猛然按住了她的手，厉声问道“如果真有一天...我要了你...你可愿意？” 就差几下，便可得到他想要的，可他硬是堪堪停下，偏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要她的答案，偏偏在欲望的面前要她的心甘情愿！ 吴念手心炙热，脸上全是他难耐地呼吸，周礼的问题却莫名给了她一个答案，是甘愿？还是逆来顺受？ “你可以咬我，我愿意的。”关于周礼，答案当然是心甘情愿，如果这个世上，真的要与一个人纠缠，她宁愿是周礼，而至于床上欢好，她比周礼奢望的更早... 周礼嘴上没留情，当真咬在了她的左肩上，他想着吴念早就说出口的那句‘你要了我吧’，突然明白了一个词... 欲仙欲死。 这是周礼第一次伤了她，用吴世明的方式。 打开灯，看到吴念左肩渗着细小的血珠，牙印清晰，他先为吴念细心地清洗了手，又小心为她擦干。 随后用舌尖舔去了她肩上的鲜红，明明看着就很疼，可她像哑巴一样，一声未出，事后眼尾染着红，盯着他双眼问“舒服吗？” 像是真的用自己身体取悦了他。 某个时刻的吴念可真堕落，让人恨不得毫无顾忌地与她做了又做。 她肯定不会求饶，也不会哭喊，堕落的吴念只会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承受着... 单就这样想着，周礼就快要疯了，他轻吻着那处殷红的牙印，心里莫名害怕着... 他刚刚在用吴世明的方式证明自己！ “你该走了。”她柔声提醒。 “念念...”他散了欲，剩下的只有柔情，还有后知后觉的歉意。 吴念用手腹轻碰那处痕迹，缓缓勾起嘴角，她说“原来是这种感觉...” 心甘情愿，原来是这种感觉，连痛感都被情愫压制了。 “周礼...”她抬头唤他。 “嗯。”他应声。 “哪怕我们真的没有以后，我也不怕了”吴念嘴角笑意不减，眼眶红润，像是突然释怀了很多。 周礼没听懂，刚想问些什么，又听她轻声说... “我们试试吧。” “想好了？” “嗯，想好了。” 周礼将她轻轻揽进怀里，身体开始打哆嗦，多年练成型的肌肉在此刻比棉花还要软，他将整个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如孩子般轻轻啜泣着。 “我爱你，念念！我爱你...”他在哭，这是他第二次在她怀里哭。 吴念没心没肺地轻声笑，逗弄他“你哭起来真好看。” 儿时她就觉得他好看，虽说眼神凶了些，可脸上满是稚气，她曾偷偷想过，周礼如果能喊她一声‘姐姐’就好了，声音肯定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