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覆雪》 第1章 见青衫 岭泉村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土地干涸,庄稼面临着枯死的危险。村民们每天都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期盼着一场及时雨的到来。然而,当夜幕降临,乌云密布时,人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呼雀跃。相反,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雨水顺着沟渠流淌出村子。夜色深沉,让人难以看清沟渠里那一抹抹红色。这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之兆。 “交出藏在此处的白瑜人,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领头的男人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村长,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其他惊恐万分、瑟瑟发抖的村民不同,这位男子显得异常镇定和自信。他站在一把油纸伞下,雨滴落在伞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宛如盛开的花瓣。 相比之下,村长则满脸惶恐之色,双手颤抖不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无助,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惨状。 此时全村人都聚集在村中心,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绝望和无助的神情,他们的眼神空洞而无神,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活力。 天空中的雨渐渐停歇,仿佛也预示着这些村民们即将结束的生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让人感到无法呼吸。 在这个场景中,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上,衣服破烂不堪。他瞪大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但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全村人都在这里,您可以一一确认,但还请您放过无辜的人。”村长声音颤抖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他对于男人所说的白瑜人一无所知,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好村里的百姓。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倾盆而下的大雨让他感到欣慰。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可以滋润干旱已久的土地,让地里的庄稼茁壮成长。等到秋收时,他们就能收获足够的粮食,度过即将到来的严寒冬天。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一行人却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他们把村民们赶到村子中央,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人。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身体强壮的村民试图反抗,但他们很快就被无情地处死。看着同伴们倒在血泊中,其他村民们心生恐惧,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这些人的指挥,任由他们驱使和打骂。村长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悲哀,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那男人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对身边的手下挥了挥手,他们领会其意图,揪出了人群中村长的妻儿老小,锋利的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村长见状向领头人哭喊着求他们高抬贵手,“我是真的不知道大人问的什么白瑜人,求求您放了他们吧。” “可我们收到的消息称,岭泉村曾有一男子患有多年顽疾,外出求医,然经一名白瑜人救治后性命无虞,遂因感恩便请其人来村里做客,你且答可有此事?” “是……是有此事,但那神医只住了几天就走了,且那几天也只是给村里人看病,并未做别的什么事。再说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大人要找的人啊!” 此话一落,伴随着一阵惊雷,雨下的越发急促,像是一道道的催命符。 那男人耐心耗尽,最终叹了口气。 “罢了,皆是命数,我们也是秉公办事,上面已然下了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您多担待。” 随着一道寒光闪过,村长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下来,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他的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天空中的明月,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不甘和不解。 村民们惊恐万分,纷纷四散奔逃,仿佛只要跑得足够快,就能够逃脱这场可怕的灾难。他们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一切,也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更不知道什么是白瑜人。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 有些人在惊慌失措中摔倒在地,但他们来不及爬起来,便又继续拼命向前奔跑;有些人则躲进了房屋里,希望能找到一丝庇护所;还有些人哭喊着寻找自己的亲人,却发现亲人们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整个村庄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到处都是惊叫声、哭喊声和呼喊声。 其余黑衣人迅速走向那群逃窜的“兔子”,只是此时红了眼睛的是他们。 小乞丐蜷缩在角落里,他知道自己跑不远,他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他没有多余的力气逃命了。 他见过那个神医,那是个顶好的人,不仅给他吃食,还给他买新衣服穿,可大家却又因为神医被杀害,那神医还是顶好的人吗? 哭喊声渐渐没了,兔子也逐个被杀完了,在这行人上马离开的时候,领头的男人突然回了头,看到了藏在角落里的小乞丐。 “真是...差点漏了一个呢。” 他松开马绳,接过伞,踩着血水,踏过尸体,走到小乞丐的面前,随即蹲了下来。 “眼神不错,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可惜了,能让我主动记住名字的人可不多,愿你下辈子能投个吃穿不愁的富贵人家,别再当乞丐了。”当刀举起要砍到小乞丐脖颈的时候,一把折扇飞过来生生折断了这把刀。 “你就不能换个温柔的法子?力度再大点,这小鬼的脖子可就要断了。” “这是我最温柔的法子了,你可别难为我了,在我这救人可比杀人难!!” 雨中缓缓走来两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一人红装,一人素衣。 “好扇子,敢问二位姑娘何派人也?”那男子虽被打断,却并不恼怒,毕竟他认为今晚既然开了刀,无非晚死,无非多死。 “本姑娘用的东西从来没有不好的!至于什么门派么,自然是取你狗命派!” 此话答完,两人身后跟上来几人,这些人的穿着不像寻常百姓,但也不像是门派中人,举目皆是懒散,甚至还有个骑驴的老头,四个字形容“不上规矩。” 不过有一人倒显得与这几个人格格不入了,中间撑伞的青衫女子。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她的面容清丽,眼神深邃而宁静,宛如一潭静水。 见来者不善,领头男子也不再笑脸相迎,收起了打量的视线,站起身面向这几人,其身后的黑衣人也紧跟上来,他们知道这些人并非那群“兔子”好开刀。 那名青衫女子微微抬头,看向前方的领头男子,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严。 “暮商宗,周翰。”青衫女子走上前开口道。 只见那领头男子顿了一下,“正是在下。” “屠村所为何事?” “无可奉告!” “哦?”那女子听到周瀚的回答后,微眯下眼睛,随即轻甩了下手腕,眨眼间便移步到了周翰身侧,一把匕首刺在其太阳穴时停了下来。 “屠村,所为何事?” “无可...奉告。” 一声低笑,匕首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周翰本想在她动手前找准时机逃脱,但对方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在没要到想要的答案便直接动手的情况并不多,就拿他自己来说,一般会先折磨、再恐吓,而后动手,说不准还能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该女子却并非如此行事。 周翰被刺中倒地后没挣扎几下便没了气息。 青衫女子又将目光看向其余暮商宗弟子,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屠村所为何事?” 见领头的周翰都死的这么容易,其他弟子自然也不敢再拿乔,刚想回答为啥屠村的时候,却被藏在那的小乞丐抢先答了,一群人顿时像咬了舌头一样,真该死啊! “白瑜人!他们要找藏在村里的白瑜人!”小乞丐从角落里一边站起来一边喊道。刚躲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五官,如今走出来倒是能看出来是个清秀的孩子,虽然脸上脏了点,但胜在五官端正,特别是那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更是生的漂亮。 青衫女子弯下腰,待与他平视后问道:“那你们村有白瑜人么?” 小乞丐觉得眼前的人很好看,和之前来的神医一样好看,虽然村里的王妞也好看,但显然她们和王妞是不一样的,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不知道...”他不知该说有还是该说没有,毕竟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白瑜人,也不知道之前的神医是不是白瑜人,可他不想死,他想活,他得活! “罢了,现在有没有都不重要了,人都死了。”素衣女子觉得既然村里都没活人了,那问出答案也没啥用了。 “那个...我...我还没死呀...”小乞丐在一边嘀咕着。 “你想死么?”青衫女子听到了他的嘀咕。 “不想死!没人想死!” 又是一声轻笑,“那便活着吧。” 暮商宗弟子见该女子这么好说话,在纠结一会要不要也说自己不想死,可这岂不是有伤暮商宗的门面?还未动手就先求饶,传出去岂不让其他门派笑话。可不说出去不就行了!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知道他们今晚求饶啊!有道理!于是... “我们也不想死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的啊!” 后面那行“懒散”的人本来还觉得今晚的行动有些无趣,如今看到这个场面顿时觉得很有趣了,这要传出去不倍儿长面子么!嘿! 老头从驴上下来,问了问青衫女子:“暮商宗毕竟是大门派,而且今晚的任务确实比较特殊,老大看是要如何?” “我看,今晚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眼周围的尸体和血水。 当众人再次以为她好说话,缓了口气的时候,她突然笑道:“那再多几个也没关系。” 好嘛!你一句话说完嘛! “一命偿一命,他们每人三条命都不够偿的吧。”素衣女子擦了擦她的好扇子。 老头抬手摸了摸他的驴,随后又捋了捋胡子说:“好办,分三次杀后再毙命即可。” “这事儿对瑶儿有点难度吧,瑶儿下手没轻重,可不知道什么叫三——次——啊。”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笑声,瑶卿瞪了眼挑事儿的云蘅,虽然想反驳几句,但想了想自己最近在锻炼耐力。 罢了罢了,本姑娘是多么优秀的人啊,优秀的人可不会被三言两语就挑拨起情绪的! 暮商宗弟子见商量无果,那怎样都是死的话,不如搏一搏,一改求饶之态,顿时整备起来。 ...... 雨渐渐停歇,人接连倒下,待乌云散开,月光撒了一地,一切又归于寂静。 岭泉村是一座小村庄,依山而落,能种庄稼的土地不多,能出村子的人也不多,他们大多都生在这死在这,邻里关系和谐,村长还是个好说话的老头儿,妻子也经常尽力帮助村民解决生计问题,即便他们依旧很穷,可他们还是在努力的生活,可他们还是相信这平淡的一生也会有个善终。 老头吩咐其他几人多挖一些坑,虽然没能救下来这个村子的人,但人讲究个入土为安,等安排好后事,天也渐渐地亮了,此时的岭泉村的天空没有乌云,土地没有干涸,村里也没有人烟。 “老大,这小乞丐要怎么办?”瑶卿喊醒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几个凳子拼起来躺在那打盹的江挽,凳子旁边蹲着的是睡着的小乞丐。 “什么怎么办?不是已经办了么。”江挽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青衫,显然一副没睡够的样子。天杀的老阁主,她都说最近在吃斋念佛了!还让她出门杀人! 瑶卿知道他们老大此时心情不太好,但属实没明白这个“办了”是怎么“办了”,又是啥时候“办了”。 “江挽的意思是,他不想死,那他现在还活着没死就说明这事儿已经办了啊!”云蘅说完还不忘嫌弃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这可是新做的衣服呢! 讲道理,下次这种杀完人还挖坑的活儿她是不想接了,可上头给的任务明明是处理掉暮商宗的新晋客卿周衡啊,没人跟他说还带挖坑埋人服务啊! 在一行人安顿好后事准备启程的时候,那小乞丐突然起身拽住了江挽的衣角,他知道这很冒犯,但他也知道,如果能跟他们走,那他就能活。 “我可以跟你走么?” “不可以”江挽不理解这孩子在想什么,跟她走还不如跟暮商宗的人走,啊!早知道昨晚多留那群崽子一条活命了,真是失策。 “我会乖,会听话,我吃的也不多,一天吃一顿就可以,不!两天一顿也行的,我很瘦也很小,我不占地方的。”他尽量的说出自己的“优势”,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只要能带他走,只要能跟她走。 江挽看着眼前的小乞丐,沉默了一会。 “小鬼,我可不做善事。” “没关系!你做恶事也没关系!我都可以跟着你做的!我学的很快的!” …… 嗯,他显然是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罢了。 “陈叔,山上现在还收新弟子吗?”江挽问了问老头儿。 “嗯...是这样的...咱们之前是一直都招收,但是你也知道献岁阁近年来名声不太好,大家宁愿去花朝楼都不愿来咱们这学真本事呢!所以老阁主就宣布今年不再招收弟子了,不过您收个亲传弟子倒是可以收的,这个不用走阁里的流程。” “亲传啊。”江挽看了看眼前脏兮兮的乞丐。 啧,想想温如玉那厮的亲传弟子是何等优秀,她要是收了这乞丐当亲传,那同样是亲传却又有这么大的差别,回头不得输温如玉一大截儿!这能行?这必不能行! 小乞丐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只觉得这事儿好像能成!嘿! 陈叔骑上自己的驴,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乞丐,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而且全村这么多人,只有他活了下来,该说不说,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 “这孩子根骨不错,不比温如玉那徒弟差。” 该死!居然被他猜到了!江挽此时想摔碗! 第2章 下雨了 “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江挽挑了下眉,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真...真没有名字,村里人都说我是被人遗弃在村口的,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江挽沉默了一瞬,再次弯下腰与他平视,看着他的眼睛问到:“介意跟我姓么?” “不介意!”他坚定的回答了她。 “那便叫江洵吧。” “江洵...江洵...好听!很好听!!我也有名字咯!”他开心极了,围着江挽跳来跳去的。 陈叔看着这孩子的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笑了几声,孩子嘛!就该这样无忧无虑的撒欢儿! 一行人连着赶了一段时间的路,途中偶尔遇到需要帮忙除秽的村子会停下脚程歇个两天,待帮完忙以后再启程。 “到前面的客栈休息一宿吧,明天再进山。”陈叔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说道,累么倒是不累,主要是没酒了。 “哈?您老人家还需要休息吗?你不时时刻刻都在休息?这一路上您走了几步啊!”但凡是换个人提休息云蘅都没那么生气,拜托她可没有驴能让她骑!再说前面不远处就是献岁山了,走快点今晚还是能进山的。 “老大怎么看?” “瑶儿去问一下掌柜的可还有空房。”江挽其实觉得今晚歇不歇都无妨,但他们这行人上有老下有小,作为一名合格的老大!她认为还是理应尊老爱幼的。 宋瑶卿一听今晚有床睡,那顿时浑身上下都是劲儿,一声“得嘞!”麻溜的冲前面的客栈跑去。 待一行人进入客栈后,点了一些特色菜,而后讨论起分房的问题。掌柜的说楼上还有四间空着的厢房,本来八个人可以两两分,但三个姑娘五个男人就不太好分了。 “要不老大单独一间房,小洵儿跟我挤挤也是可以的。”郜林觉得自己跟江洵一样都瘦,那俩人睡在一张床上是完全没问题。 但江洵觉得很有问题,他那夜见过郜林用刀的,可真是刀起头落啊,光是回想起来他就后颈发凉。况且目前这行人里,他只想跟自己的师父待一起,哪怕睡地板他也是愿意的,想着想着他就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江挽。 江挽感觉这小鬼有话要说,便问他:“怎么?你有意见?” “我没有……”江洵嘟囔着缩了缩脑袋。 “你不会是想跟老大住一间吧?话说回来,你今年多大了?”瑶卿眯起眼睛看向江洵。 江挽只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太能理解这孩子的想法,且不说这几人里郜林的脾气是顶好的,就算随便挑一个人都比自己要好相与吧,跟她睡一间房还不如去跟鬼睡一间房。 “还未过十四岁的生辰。”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是什么哪一日,他不奢想能找到自己的爹娘,也不奢求有人会在他生辰能吃上一碗长寿面。他只是想有个寄托,想有个证明自己还存在于世的寄托,所以他跑去问了村里的老人,第一次见到他时是何年何月何日。 “你真有十四?”宋瑶卿觉得他看起来顶多也才十岁。其实真不怪她惊讶,毕竟江洵个子小小的,身上又没什么肉。再者说阁里也不是没有十四岁的弟子,但比下来确实要比江洵高个一截儿。随后她又将目光看向了郜林。 “……看什么看!我十四的时候还是挺高的!”郜林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但他不是好汉!所以能提当年勇! “那你是过了十四就没长个了?” 嘴下留情吧江挽! “我真十四。” 江洵垂着眼睛,小嘴一撇。他知道自己和其他同龄孩子不一样,以至于被欺负的时候他都没有能力打回去,可这也不能怪他呀……孩子是没饭吃饿的…… 江挽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江洵身上的时候,一口喝掉碗里的粥起身就走。可她这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老陈的眼睛,只听老陈咳嗽一声。“这一路上走的急,也没有适合熬药的地方,刚借了店家后院厨房给你熬的,趁热喝了吧,明天就进山了。” 江挽本不想喝,但听到最后一句,忍着苦还是喝了。等她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还不上楼?” 江洵一听这是同意自己跟她住一间屋子了?碗里的饼也顾不上吃了,叼在嘴里立马要跟上去。 “让孩子把饭吃完啊,正长身体呢,坐回来吃饭!”陈叔是真的心疼江洵,看着他总是会想起自己的儿子。 其实江洵不太能吃的惯这里的饭菜,他不常吃辣,但有的吃就不能挑挑拣拣,愣是被辣的小脸透红也没有浪费桌上的菜,吃的一干二净。 等他们吃饱喝足都回了厢房以后江洵才最后一个起身。他先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犹豫再三以后才敲响了客房的门,他不敢直接推门进去,他也怕敲门声会打扰到师父休息。 可门内并没有传来起身走动的声音,也没有听到让他进去的答复,他便只能继续站在那里等着。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江洵都在考虑要不要去找郜林凑合着睡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以为是掌柜的或者小二,刚想往墙边靠靠,以免挡住了别人的去路,可头上却传来了江挽的声音。 “站岗么?”江挽知道这孩子没啥安全感,总是畏手畏脚的怕得罪人,但还是想打趣儿他。 江洵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最后怯生生地回了句:“需要……站岗吗?” “你想的话我也不介意。”江挽推开门进去后并没有关门,她走到椅子处坐了下来,抬眸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江洵。 江洵当即明白了这是让自己进去的意思,蹑手蹑脚地进门后还不忘轻轻把门关上,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 “明天进山,而后入阁。我先同你讲讲阁里的规矩,你且记在心里,毕竟在献岁阁,没规矩的孩子是要被投湖的。”她说完瞥了眼旁边的椅子,示意江洵坐下听。 她知道这孩子经历了屠村的事儿后,行事会越发谨慎,定不会主动惹事。但是在献岁阁并不是你自身无事便真的会相安无事的地方。 江洵边点头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示意师父继续说下去。 “献岁山山顶有三处阁楼,分别由温如玉、云璟和我掌管。虽然我们三个阁之间存在着互相牵制的关系,但实际上,一切都要听从老阁主的指示。按照常理来说,你明天应该去拜见一下老阁主,但是很可惜,他最近正在闭关修炼,所以这段时间恐怕无法见到他。”说完这些话,江挽轻轻扣动了几下桌面,而江洵则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并递过去。 江挽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温如玉手下有一个亲传弟子名叫傅霖,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今年的弟子考核中,他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这个人不太容易相处,不过只要你不去招惹他或者他的人,他也不会主动来找你麻烦的。相比之下,更需要小心的是二阁的那些人。” “云璟...云...那云蘅姐姐是不是也是二阁的人?” “她是云璟的妹妹。”江挽本想往下说的时候,看旁边的江洵皱着眉头想事情,便停下打算等他想完再继续往下讲。 但等了一会也没见这孩子表现出什么顿悟的表情,眉头反而越皱越深了。 江挽叹了口气,“想问什么就问,想不出来就别折腾自己。” “师父让我小心二阁的人,可云蘅姐姐也是二阁的人,那……那我要小心云蘅姐姐吗?可我感觉大家跟云蘅姐姐关系挺好的……”江洵越说声音越小。 “云蘅是老阁主的弟子,不受三阁约束。江洵,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行事多加小心,但日后你要与谁相处我并不会多加干涉,你自己留心便可。” “是,弟子知道了” “还有就是献岁阁每三年会有一次弟子考核,排名第一的弟子除了有奖赏以外,还有向阁主挑战的权利,每阁阁主都必须应战,老阁主也不例外。你若能赢你便是新的阁主,但若输了也无妨,就当切磋武艺了。”她说完这句话看了看江洵,而后笑道:“不过今年你是没机会咯,考核已经结束了,三年后等你来挑战我。” 江洵道:“别说三年,就是六年、九年我也赢不了师父。” “相信自己,只要相信自己可以并为之而努力,那假以时日就没什么不可以。”江挽觉得该讲的都讲了便起身离开了,本来还觉得疲惫,但如今一躺床上,困意就席卷而来,不过也可能是陈叔往药里加了安神的东西。 江洵将刚刚的话全记在心里,虽然师父说往后不会干涉他与人交往的事情,但他觉得自己以后还是不要与二阁的人有瓜葛较好。 待江挽歇下后,江洵才去自己床上休息,入睡前他还觉得自己今晚定能有个好梦,毕竟这可是干净的床和干净的被褥。可事实却是...…… 当他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自己身处在岭泉村,熟悉的村庄让他突然感到一丝亲切,仿佛跟江挽走的这几日才是他的一场梦。“孩子,要不要搬到我家去住啊?”村长笑眯眯地问道。 江洵摇了摇头:“不了,谢谢村长爷爷。我现在已经有家人了,不再是小乞丐了哦!”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另一个和村长一模一样得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可这个人浑身沾满鲜血,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吞噬。 江洵吓得脸色苍白,转身拼命逃跑。但他惊恐地发现,身后不仅有村长紧追不舍,还有抱着自己头颅的王妞。她生前那么爱美,此刻却任由满脸血渍流淌,毫不在意。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江洵身后,他们面目狰狞,身上血迹斑斑。最终,整个村子的人跟在他的身后,无论怎么跑都甩不掉。 江洵觉得自己逃了很久,可眼前的路却像没有尽头似的越来越远,越来越暗直到没有路,没有光,只剩他自己一个人被黑暗包裹着。 “江洵。” 谁?谁是江洵? “江洵。” 好熟悉的声音,是了,江洵不就是自己么。 “江洵回家了。” 回家……他有家吗?他好像是有家了。 “江洵回家了。” 师父……是师父吗! 江洵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江挽一脸担忧地坐在他的床边,看他醒来后才松了口气。 “做噩梦了吧。” “嗯,我梦见了村长,还梦见了王妞...” “哦?王妞?” “嗯,我们村最漂亮的女孩子,好多男子都心悦她。”江洵没觉得这回答有何不妥,只是觉得现在能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的感觉很温暖。 “那洵儿也心悦于她吗?”这是什么八卦?早知道把王妞的尸体单独留下来了,还能给这孩子留个念想,失策了! 江洵此刻才发现师父的话题跑偏了,因为这听着着实不太像是在安慰人。但问到是否喜欢王妞?不能吧,又凶又不讲理的人他才不喜欢。 “不喜欢。”他还是如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吧。”江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随即掏出了一个香囊扔给他。然而江洵此时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手腕上的金镯子。那是一只开口镯,镯子的周身还缠绕着一圈红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香囊里面有安魂香和清心符,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下面,虽然不能完全避免梦魇,但多少还是有点作用,这几天你便随身带着吧。”说完这些话,江挽便离开了,留江洵一个人躺在那儿发呆。 后半夜的江洵一直紧紧抱着香囊,虽然师父让他放在枕头下面,但他觉得这种东西攥在手里更能让他安心。果不其然,一夜无梦的睡到大天亮,江洵揉着睡眼缓缓从床上坐起,声音沙哑地喊了声师父,可空荡荡的房子里并没有人回应他。 他赤脚下地看向屏风后的床,空无一人,床上甚至都没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有一个想法在他心里油然而生,是不是大家把他留在这都走了?哈?那怎么能行!!! 他立马赤脚跑出去,先去敲了陈叔的房门,没有人回应!而后又去敲瑶卿的门,同样没有人回应! 开门啊!说句话啊! 有没有人回答我啊! 别丢下我。 拜托…… 我不想一个人了…… 他想,要是昨晚没有睡着就好了,这样还能再拽住师父的衣角让她带自己走,都怪那个香囊让他睡的那么沉!刚想生气的扔掉时又不舍得,这可是师父送他的东西,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东西…… 他的眼里起了雾,不久便下起了雨,雨落在地上,又落在心里。一滴又一滴,沉重又窒息。 “站这儿干啥呢?练习站岗啊?” 宋瑶卿回来取扇子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洵。这孩子低着头,耸着肩膀像是正在思考什么大事儿一样。宋瑶卿心中一动,想继续多逗他几句,毕竟这孩子总是那么好玩儿!可当她正准备开口时,江洵却突然转过身来,红着眼睛看向她。 这一看不要紧,宋瑶卿顿时愣住了。只见江洵的眼睛和鼻子都哭得通红,满脸都是泪水。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宋瑶卿不禁心头一颤,苍天啊!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啊!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想上前安慰几句,但又觉得自己的语言太过苍白无力。她想递个手帕给他擦眼泪,却又担心会让对方感到尴尬或者不适。她实在不擅长应对哭泣的人,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江洵为什么会哭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他真站了一整夜的岗啊?! 来个人吧!江湖救急啊! “老大,你徒弟哭啦!你听到没有啊?老大!!!江挽!!!” 没过一会江挽就一脸不解的上来了,江洵看到她以后扯着嗓子哭的更凶了。也不再小心翼翼地啜泣了,直接跑过去抱住她的腰身,想说话却奈何一直在哭,叽里咕噜的话也说不清楚。 江挽似乎懂了什么,伸手摸了摸江洵的脑袋,等他情绪差不多平静了,才跟他说:“洗把脸,去楼下吃早饭,收拾收拾进山了。” 江洵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但依旧没有动的意思。 江挽无奈的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既然认了你,断不会再丢下你,去吧。” 这时江洵才用手背擦擦眼泪进房间洗脸,走的时候因为抽泣那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瑶卿也算是明白了这孩子为啥哭了,又想笑却又心酸。罢了!一会路过布衣坊的时候给这孩子置办几件合身的新衣服吧,谁让姐姐会疼人呢! 第3章 温如玉 江洵迅速的洗了把脸就下楼吃饭了,连饼都吃的狼吞虎咽的生怕自己耽误了大家的脚程。没一会儿看到陈叔从后院厨房出来,依旧是端了一碗药递给了江挽,她虽然表面嫌弃着但还是接过去一口喝完了,“下次放点糖,忒苦了点。” 陈叔笑呵呵的接过空碗,“这药不适合和糖一起熬,我下次买些桂花糕备着。” “师父生病了?”江洵昨天就想问陈叔熬的什么药,但没敢多问。 “嗯,绝症。”江挽笑着回他,也不怕这孩子真的信了。 等大家走出客栈的时候,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宋瑶卿拿出备好的斗笠给江挽戴上,“太阳大,别晃着眼。” 果然往前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座大山,此山名为“献岁”,山下有一个小村落,叫做“首阳村”。 进入村庄后,可以看到村中街道宽敞,两旁店铺林立,酒楼饭馆应有尽有。此外,街道两侧还摆满了各种摊位,出售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首阳村受到献岁阁的庇护,因此没有饥荒和邪祟之忧。即便是路过此地歇脚的外地人,也不敢在这里滋事。毕竟,每天都会有献岁阁的弟子轮流下山采购和巡逻,这也是向外界宣示,献岁山属于献岁阁所有,任何人都不允许侵犯。 沿着首阳大街一直向前,在第三个拐角处便看到了上山的入口,入口处还有几名献岁阁的弟子守在那里,个个都是一副都浩气凛然的样子,当然这都只是在见到陈叔之前,在看到陈叔回来后几人立即围上来,一口一个陈前辈叫着,不是捏腿就是捶背的。 陈叔被他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捋着胡子大笑,“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越往山上走遇到的弟子就越多,他们虽然身着同样的衣服,但外衫上的花纹却不相同,分别是红梅、绿竹、白兰和金菊,但放眼望去身着白兰服饰的弟子腰间还都挂着个香囊。 等等……香囊? 江洵拿出了师父给他的香囊,昨晚太困了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除了颜色和形状相似,其他地方还是有些许差别的,他们香囊是没有刺绣的,但他的香囊上绣了只歪歪扭扭的碗,嗯??碗??这是什么意思?一般香囊不都是绣荷花绣鸳鸯么? 还没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前方便走来了几位“绿竹”,看那架势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走近后先向江挽漫不经心地行礼,然后才走上前问道:“三阁主此次外出可一切安好?” 江挽理了理衣衫,不急不慢的回道:“不太好,二阁可以替我准备后事了。” 说罢便抬脚走了。 江洵不理解师父为何总把死挂在嘴边,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吉利呀!于是跟在后面边走边嘀咕,“不算数不算数,我师父刚刚所说的话都不算数,天老爷,你可千万别听她胡说。” 陈叔走在他旁边,看这孩子心事重重的,怕孩子是不了解阁里的规矩,为了以防他以后受了欺负,便靠过来跟他讲解一二。 “咱们阁的弟子都是身着白兰服,腰间佩戴的香囊效果不同,有毒、有药、还有清心凝神的香料。区别是封口的流苏,你且仔细辨别,这个是咱们三阁特有的,每月需外出的弟子都可前去领取。” “一阁红梅、二阁绿竹、还有老阁主的金菊,你平日无事尽量多避着些穿金菊的弟子,那都是些心高气傲的人儿。” 二阁的不好惹,老阁主的又惹不得……江洵觉得整个献岁阁已经没几个好相与的人了。 等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郜林就被几个弟子拽走了,理由是想让他评判一下谁的刀法更快更有劲。江洵停在此处向上望时已经能看到坐落在山顶的阁楼了,旁边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庭院。 江洵没出村子之前认为修仙之人大多都是腾云驾雾,再或者御剑飞行。但跟江挽一行人相处的这段时间,着实改变了他固有的认知。 也只有在陈叔他们几人在除祟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们拔剑,平时这几人倒完全不像是修行中人。 但有次在追逃跑的细作时,一向不爱说话的穆语轻功一出,快如飞鸟,江洵站在一旁都看呆了,立马拽着江挽说他想学这个! 话说回来,这行人在到达山顶后云蘅便往别的方向走了,江洵跟着陈叔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处六面三层四重檐的阁楼前,正门上方的牌匾上镌刻着“幽兰阁”三字。 江洵原本以为这幽兰阁便是自己日后要住的地方,可没想到的是,从幽兰阁正门进去后,他又被江挽等人带着从后门出来,然后来到了另一座院子面前。 这座院子看起来和其他院子没什么区别,只是推开院门后的照壁上刻着四个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大字——一湘江雨,这四个字仿佛有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进入内院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花草,以及一个小小的水池。池边种着几棵高大的银杏树,虽然现在尚未入秋,树叶仍是一片翠绿,但可以想象得到,等到秋天来临,金黄的银杏叶一定会将整个院子装点得美不胜收。 江挽吩咐完陈叔给江洵找个住处后便去了后院。 江洵本想跟上去,却被一旁的宋瑶卿拽住了,“小鬼,别怪我没提醒你,没有你师父的允许,最好不要随意地走进后院!好好跟着陈叔,别乱跑。” 陈叔带江洵进了一处厢房,屋子被人打扫的很干净,不知是提前吩咐好的,还是这里常常住人。 陈叔入门后便找了椅子坐下了,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以后,又给江洵倒了杯,示意他也坐下。 “这里虽比不上一阁的院子精致华丽,但好在咱们阁弟子少,所以一人一间房还是供得上,往后这儿就是你生活的地方,是属于你的私人地界。” 陈叔知道江洵没有安全感,且不说被屠村的事儿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忍,就在这之前他还是个没爹没娘又没家的小乞丐,怕是连好好睡觉的地儿都没有。所以他着重的告知江洵,你现在有家了,有自己的住处,这不仅是你睡觉的地儿,还是你能自由自在不愁温饱的地儿,你且就放宽心的好好长大。 “我住你隔壁,平日若有什么事你就来寻我,不用担心会叨扰到我,我若不在你就去找住在对面的瑶儿。那旁的事咱们日后再说,来日方长嘛!我就先回房打个盹儿。” 陈叔说完刚迈出门槛时又停了下来,面色严肃的对江洵说:“你师父住后院,除非她允许你能出入后院了,不然在此之前你都不要踏进去。上一个未经允许闯进去的现在头还挂在后山的峭壁上呢。” 本来还没有很好奇,但现如今大家都不让他进去,这反而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不过比起那微不足道的好奇心,江洵觉得自己的小命儿更重要。 他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觉得确实无事可做后便躺床上打盹儿去了,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敲门,他刚想下床的时候,门就被人直接推开了。 嗯???嗯??? 说好的私人地界呢??? 说好的放宽心呢??? 可他敢怒不敢言呐! “睡着呢?我说怎么没人应,还以为不在呢。” 不是,不在就可以直接进了吗?姐姐你的礼貌呢?你的涵养呢!! 江洵呆呆的望着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宋瑶卿,“发什么愣呢?哑巴了?”这姑娘大摇大摆的进来,然后又大摇大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发愣的江洵。 “睡着,在呢,没哑巴。” 江洵一一回答完宋瑶卿的问题后才起身下床,然后又弯腰收拾下被褥,一切都弄好以后才想起来还没问那没礼貌的宋瑶卿为何过来。 他转身看了看正在把玩扇子的当事人,倒也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瑶姐姐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你收拾好了?那走吧,去吃饭。” 嗯???? “姐姐是来喊我吃饭的?”江洵显然是不敢信的。 “嗯,不然呢,咱们三阁向来和睦,只要是没出任务的人,平常都是凑一起用饭的。”瑶卿怕江洵跟不上,特意走的慢了些。 等他们到了正厅的时候,已经坐了一些人,有几个是还没见过的生面孔。不过倒果真如瑶卿所说,真是没别的事儿,就是来吃饭的。 他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但宋瑶卿却带他坐在了主位旁边的位置。 “你年纪小,又是阁主的亲传,咱们三阁自然多照顾着你,以后没外人来你就坐这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江挽才姗姗来迟。她的身侧紧跟着一名男子,只见那人一袭黛紫色的大氅加身,头上的发丝则是随意地用一根枯树枝挽起,腰间还悬挂着一只铜铃。虽然是铃铛,但是它并不会发出声响。 说来也是奇怪,在来的路上他也曾看到过一些富贵人家身着黛紫色的衣裳,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有那么一丝俗气。然而,眼前的这名男子却与那些人截然不同。他不仅没有丝毫俗气之感,反而将自身衬托得更为高贵典雅,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更给他增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质。 这人也是我们阁的么? 应该是的吧,瑶姐不是说三阁的人一起用饭么。 江洵还在脑子里琢磨此人是谁的时候,一旁的陈叔就站了起来。 那男子见状便开口道:“不用麻烦了陈叔,我坐这儿就好。”说完就坐在了江洵对面。待这二人都入座,大家才开始动筷夹菜。 “这小鬼哪来的?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对面的尊贵哥儿一边剥虾一边问道,眼睛还直勾勾的看着江洵。 江洵哪敢吭声儿,只能默默地低头吃饭。 “捡来的。” “捡来的能坐这儿?” 他那怀疑的眼神无不在透露出一个意思——他什么档次跟我坐一桌还坐我对面? “嗯,坐这儿。” 尊贵哥儿沉默了一会,当江洵以为这事儿翻篇了,刚想夹一块肉吃的时候,尊贵哥儿又发话了。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您能先让我吃块肉么? 江洵心里直发苦,但还是听他的话乖乖抬起了头。 尊贵哥儿盯着江洵看了一会儿,而后点了点头对江挽意味深长地说道:“虽然脸瘦了点,身板儿小了点,但这脸型这五官长大了可不得了,信我,这孩子准能卖个好价钱。” 江洵此时心里忐忑不安,第一次觉得长得好是种罪过。 “养肥了再卖。” 本来还只是忐忑,在听到江挽说这句话的时候直接变成惊吓,当场咳个不停。 “别逗人孩子了,会当真的。” 瑶姐姐真好,你是我亲姐!没礼貌的亲姐! “嗐,我是觉得这孩子看着乖,不像我那孽徒!简直是目中无人!目无王法!” “只是目中无你吧,傅霖见了我还是很规矩守礼的。” 傅霖...傅霖...这名字有点耳熟,哦对!是师父提过的那个排名第一的弟子,等等……等等!他若是傅霖的师父,那他岂不就是温如玉?! 江洵终于理清了这层关系后,立马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好巧不巧,真该死啊!对面的人也在看着他。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是么,可那崽子惯会阳奉阴违。”话虽是回江挽的,但眼睛却没有从江洵身上离开过。 “还是介绍一下吧,刚捡来的便宜徒弟——江洵。” 温如玉夹菜的动作虽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停止,继续夹了菜放到面前的碗里。 “老阁主不是说不收弟子了么。”他一边吃菜一边嘟嘟囔囔的说话。 “亲传。” 好的,这次轮到温如玉咳嗽了,他一脸不解的看着江挽,不仅是惊讶于她收了徒弟这事儿,更是惊讶于为啥这个时候收了个亲传。 不怪温如玉反应大,只是江挽三阁主的位子才坐稳没多久,她今年也不过十九岁,三阁破了规矩收个弟子也没什么。但以她个人的名义收了亲传弟子就很容易让旁人置喙,传什么?又教什么?她自己本就是个野路子出身。 江挽能当上三阁主,一不是老阁主钦点的,二不是弟子大会上赢来的,而是上任三阁主去世后依着血缘关系得来的,但在献岁阁最不讲的就是血缘关系,向来都是能者居上。 当年她拿着幽兰令从三阁主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云璟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不仅是反对江挽继承了阁主之位,更是反对江挽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与阁主之位匹配,这不变相的与他平起平坐了么。可老阁主并没有收回她的幽兰令,但他也没有阻止其他人明里暗里的找她麻烦。 那几个月里,不单是献岁阁的人使绊子,就连其他江湖中人得知献岁阁新上任的三阁主是个小丫头后,更是直接找上门来挑衅。三阁内部虽不反对 ,但也没几个主动出手帮她,因为他们觉得江挽手中的幽兰令来的蹊跷。 最后江挽对外宣布:七日之内,若有人能从献岁台上将她打下去,不仅会让出幽兰令,日后还会任其驱使。 此话一出,第一个上台挑战的就是二阁的大弟子乔诀,他深信自己的实力,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要让江挽三招,但对面的江挽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只说:“不用三招,但凡你碰到我就算我输。” 这成功激起了乔诀的胜负欲,只见他眼神一冷,直接拔剑出手,将内力运送至剑锋,想要一举拿下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女子。 当他即将靠近江挽的时候,她稍稍侧身轻甩衣袖,一把匕首出现在她的手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他的咽喉,瞬间,他的脖子就被划出一道血痕,鲜血直流。 乔诀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和别人比试这件事。 而站在他对面的江挽,则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乔诀听到跟前的人轻轻说了句:“废物。” 这句话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乔诀的心上,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当匕首离开要害处时,乔诀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这场比试已经分出了胜负,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江挽冷漠的瞥了眼台下的人,她知道此次比试过于危险,这里可能真的站着实力比她强身法比她好的人,可她早已没有后路。 事已至此,她必须赢,她也只能赢。 “下一个。” 献岁台人上人下,可只有一人从始至终就站在那里,她不用剑也不使刀,仅靠手中的匕首赢得了上台挑战她的人。 最终在第五日的时候,献岁台的挑战中止了,因为众人已然认可了她的实力,她确实担得起一声三阁主。 星回手中握,献岁台上坐。 从此,江湖便有了江挽的一席之地。 温如玉那几日还想着让他那整日用鼻子看人的爱徒也去比试比试,但那爱徒只是问他:“你俩谁的剑更快?” 温如玉想也没想的就回他:“那自然是我温如玉。” 毕竟江挽用的可不是剑! 傅霖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回道:“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我的目标只有你。” 第4章 阳春酒 “这孩子先天神童么?”不然温如玉实在是想破脑壳儿也想不通江挽为啥要收他。 而江挽居然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这个问题,然后又认真的回道:“应该不是,跟你徒弟比起来那还是差了点。” “开玩笑!我徒弟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天生的奇才!!!你指的差了点是差了哪几点?啊?说话!” 不是温如玉吹,他长这么大真就没见过几个小小年纪就灵力充沛的,不然他也不会收傅霖做徒弟。更关键的是那孩子除了有天赋,还特聪明,教他的时候一点就通,性子还偏偏能屈能伸能沉得住气。 “陈叔说,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还说他不会比你徒弟差。”当时陈叔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挽是真的信了的,因为她不懂一个人适不适合习武,也不明白什么样的才算的上是好苗子,更看不出啥样的骨头称得上是根骨奇佳,但陈叔看人一向很准,所以她当时没有任何怀疑的相信陈叔。 嗯???不比我徒弟差???还必成大器??? 温如玉看了眼旁边从刚刚开始就只埋头吃饭却不吭一声的陈叔,不看还好,看了以后陈叔头埋得更深了。 “陈叔,出任务的时候喝酒可是大忌啊,明明知道我们阿挽最信你了,怎么还净在她面前扯胡话呢。” ...... 我没有!你别瞎说!小心我去老阁主那告你诽谤啊! 陈叔咽下嘴里的菜,再喝了一杯茶,又提了口气后才敢抬头对上温如玉审视的目光。 “小洵儿确实是个好苗子,只是错过了最佳的练气时期,但现在也不算太晚,温阁主若不信可以查看一下这孩子体内是否有正在运行的真气。” 也许是有了那么一丢丢夸大其词的意思,但也是因为碰上了傅霖这个天花板的存在,放眼整个献岁阁,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体内就已经有真气在运行的弟子也是罕见了,那要怪就怪傅霖吧! 温如玉也不是真的反对江挽收江洵当亲传,只是觉得收徒这事儿对如今的江挽来说是弊大于利的。 “你们真的没有仔细考虑过这孩子今后会如何么?献岁山可称不上是好归处。” 老阁主也许会和上次一样,对江挽收徒的事儿不多加干涉,但同时也不会阻止其他人来找麻烦。这一年里江挽几乎都在出任务,已然惹了一堆仇家,也许他们不敢直接对江挽出手,但如今有了这个便宜徒弟却要容易许多,是杀是打是羞辱还是折磨,那些人有的是下作手段。 虽说三阁的人个个都是能打能防的好手,但献岁山的弟子一旦入阁满两年就得下山历练,出山以后可没有人再时时刻刻的跟着护着,是死是活全靠自己的能力,到那时江洵还能走多久,江挽又能护多久呢? 说实话,江挽并非不是没有考虑过江洵以后的日子究竟该何去何从。当初不愿意带着他回来,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给他寻一个较好的归处。是找个好人家收留呢,还是找个能在这世道生存的活计呢,再或着是送到阳春门这种名门正派,这些都比跟她回献岁山要好上很多。 可难道给他安排好以后的路他就真的能一生顺遂无虞地活下去吗? 难道给他一个容身之处他就真的能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吗? 难道传他功法授他知识他就真的能活的自在洒脱不受人掣肘了吗? 不是的,人这一生终究不会活的圆满。 如果他只是个小乞丐也许他可以稀里糊涂的活这一生,可他现在是江洵,他应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考量以及自己的处世之道,他得先找到自己,其次都是其次。 献岁山也许不是最好的去处,江挽也许不是最好的师父,但这走的每一步的都是由江洵自己所做出的选择,也许当下不是最好的但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有考虑以后的时间不如用心地过好当下。”江挽说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当温如玉再次看向江洵的时候,对面的人也感知到他的目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这是这次江洵的眼中没有丝毫胆怯也没有一分疑惑,就只是看着他。 就这一眼,让温如玉愣了一下神,然后仿佛明白了什么。 “罢了罢了,你们三阁的事儿我也不好插手。” 待几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江挽让陈叔饭后带江洵去校场看一下,既入了阁还是要从头学起,抓紧时间修炼,不然等到了两年后,江洵站着下山又躺着回山,那场面,江挽想想都觉得丢人。 一顿饭吃到最后的人依旧是江洵,这孩子仿佛不允许饭桌上有剩菜,走的时候还不忘再往怀里揣两块儿面饼。 献岁山的校场在后山的位置,分为了四个场地,三阁的校场在最东边,江洵跟着陈叔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三阁的弟子在训练了。 和另外两阁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三阁没有统一的修习时间,也没有统一的修行功法。三阁在这上面还是比较松散的,当然不是弟子松散,而是教导的师父松散,向来是谁有时间了谁来指导一下弟子。 比如宋瑶卿,早上的校场是看不到她的身影的,这姑娘平日无事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 再比如陈叔,晚上的校场看不到他的身影,这老头儿晚上的时间是用来喝酒的,练功哪有喝酒好。 一开始还有弟子想要从早练到晩,从每个人的功法上都想学来一点,然后化为己用,但渐渐地发现完全吃不消,还险些走火入魔,最后陈叔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救回来。 这也说明了如果所修功法若与陈叔的授课内容有相冲之处,那在陈叔授课的时间里可以选择不来校场。 由于今年没有新入门的弟子,江洵显然是没法和他们一同训练的,除非能短时间内跟上进度。江洵自己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想拜托陈叔闲下来的时候能够多指导指导他,陈叔自然是没意见的,他就乐意有弟子缠着他学习。 江洵回房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着新的衣物和三个流苏不同的香囊,旁边还有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两个他不认识的字。 他将衣物拿起来后发现是三阁弟子都穿的校服,高兴地立马穿身上试试,好像是大了点,不过无妨,有的穿总比没得穿要好,这证明他也是三阁的一员了。 衣服刚穿身上还没捂热呢就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是瑶姐姐,便没有起身开门,毕竟人瑶姐姐会自己开门!可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并没有进来,等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江洵才冲外面喊了一声:“来了”。 门开以后看到的却是江挽,属实让他没有想到师父会亲自来看他。 江挽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衣服有点大了,脱下吧,我让瑶儿再去给你换一套。” 江洵不想因鞋这点小事麻烦她,连忙说无碍,大了好,大了还能穿的时间长点呢,然后才问起江挽来找他所为何事。 “无事,就是问问你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的。” 说完就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信纸,嗯...要不要再问一下师父这俩字是什么意思?但会不会显得自己很笨?十四岁了还不识字,像话吗?不像话!那一阁的傅霖肯定就认识这俩字。 江挽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桌上的纸,说道:“江洵。” “嗯?弟子在。” 可等了一会也没有听师父继续说下去,然后抬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江挽,显然还没理解刚刚为啥喊他。 江挽放下手里的杯子,叹了口气,指着那两个字缓缓道:“江—洵—,这是你的名字,我倒是忘了你没有上过学堂了。” 江洵突然明白了过来,哦!是这样啊!原来这是自己的名字啊!原来这两个字是这样写的啊! “弟子记住了。” “嗯……是该给你找个教书的先生,找谁好呢?”这边的江挽在想阁里哪个先生最有文化,那边的江洵在用手指一遍又一遍的勾勒纸上的笔画,生怕少看一眼就忘了这俩字怎么写了。 “你今日先休息吧,我也回去好好想想。”究竟哪个人最有文化!快来江湖救急! 等江挽走了以后,江洵将那张纸好好的折起来放在枕头下面,过一会就拿出来看看,折腾了很晚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江洵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敲门声吵醒了,迷迷糊糊的听到了门外谈话的声音。 “这小子还在睡?他怎么睡得着的?”是陈叔的声音。 “我在他这个年纪醒的比他还晚。” “诶?我以为你这一身修为是从早练到晩的呢。” “嗯……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日子。” 说完又敲了敲门。 江洵刚刚打开门,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被他们带到了一处小院之中。 这个小院看起来十分有生活气息,院子里有一块被竹子环绕的小菜园,里面种满了各种绿油油的蔬菜。一只可爱的小白狗在菜丛间欢快地奔跑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因为踩坏园子里的蔬菜而遭到主人的责骂。 院子中央,有一座竹亭,亭内坐着一名男子。他身穿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则悠闲地端起一杯茶细细品味,神情显得格外惬意。 当江挽等人走近时,那名男子才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并向他们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能让三阁主主动来找我帮忙的事儿可不多,看来这孩子不一般。”方知许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眼江洵。 “我是觉得既然要学那就要找最好的先生。”江挽抬手给方知许添了些茶,待对方接过茶喝完以后,江挽才接着说道:“如今是否一般暂且不论,但日后是不是一般就要看先生您的了。” 然后就听到方知许笑了起来,明明长得是个书生模样,笑起来却颇为爽朗。 “好好好,但咱们话先放在前头,我呢,喜欢勤勉的人。” “且不说你这徒弟在修行方面已经落下同龄人一大截儿了,但他日后若还想读书认字那卯时到辰时的时间是要留给我的,无论刮风下雨都要过来,一日都不能落下,至于别的时间要如何安排你们再做商议。” “妥!”江挽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敬了眼前的方知许。“今日仓促了些,明日让洵儿给你带壶阳春酒来。” 方知许一听阳春酒顿时有精神了,“阳春门的阳春酒可是一壶难求啊,三阁主什么时候还结识了阳春门的人?” “我哪里能认识阳春门的人,不过倒是有个朋友跟阳春门的秦大小姐有些相交。” “秦大小姐...有幸见过,可谓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 “你什么时候还看重这些了?”这话若是温如玉说的,江挽还不会在意,毕竟那人嘴里没几句实话,但从方知许嘴里说出来,她倒真想见识见识。 “哈哈哈哈哈,你且看一眼,就一眼便会记住她是怎样的美人。” “那和花朝楼的花时雨比起来,哪个更妙?”提到这些,陈叔开口提上一嘴。 方知许想了一下便答道:“这两人一静一动,倒不好分个高低,不过我向来欣赏活的洒脱肆意的人,所以于我来说,秦念淑倒合我眼缘。” “我倒以为你是个喜静的呢。”江挽又一次觉得自己看人不准。 “我自己都够静了!不过提到静,近年来榜上有名的女子还有相月山的许歆,倒是弹得一手好琴。” 提到此人,江挽挑了下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就这样喝茶闲谈了一会儿,陈叔怕打扰到江洵学习,拉着还想再喝盏茶的江挽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方知许才想起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江洵,“只顾着跟你师父聊天了,倒还未曾过问你的名字。” “江洵。” “嗯,自己会写么?” 江洵想说自己昨日学会了,但他觉得自己偷摸学的跟先生正儿八经教的还是不一样的,于是老实巴交地说自己不会写。 方知许只是点点头没再说别的,然后起身去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笔墨纸砚。 “不会也没关系,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凡事都得有个过程,咱们慢慢来,日子长着呢。” 方知许站在那里一边磨墨,一边向江洵介绍自己。 “我叫方知许,其实称不上山里最好的先生,不过是这山里的闲人,又恰好肚子里还有点墨水罢了。你日后可直接喊我的名字,不用讲究礼仪称呼那一套,咱们就当交个朋友。” 说罢便在提前摊开的宣纸上写下了“江洵”二字,下笔苍劲有力。 虽然这人谦虚地称自己只是有点墨水,但其举止得体,又待人温和,江洵觉得这人一定是极好的! 没错!只要待他真诚的人他都觉得是极好的!他看人可是很准的! 自此,江洵早上的时间用来学习,剩下的时间用来练功,他知道自己与其他弟子不同,他需要比他们更努力,花更多的时间去一点点地弥补与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不想让师父和先生失望,也不想成为整个三阁的吊车尾。 这样的日子累且充实着,比起之前当乞丐的日子,可要好上太多。且不说一日三餐都不落下,他有时候还能和瑶姐姐一起溜下山吃大餐呢,短短月余,还真让他长胖了不少,人也白了,他还觉得自己长个了,但江挽说那只是他的错觉。 当献岁山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江洵终于可以向师父证明那不是他的错觉了,拿出之前的校服,穿在了身上,当时穿还有点大,现在反倒短了点。 最近他老觉得骨头疼还以为是练功练的,如今看来是因为要长个儿。 江洵在这几个月里渐渐地能收放自如的掌握体内的真气,之前陈叔问他以前是否接触过什么人,不然在没有练习的情况下体内为何会有真气在流动,总不能和傅霖那小子一样是天生的吧,但江洵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何,他平日接触的也只是临泉村的人。 江挽也试过将内力输送进江洵体内试着寻找一下真气的来源,但都无果,输进去的内力反而还被其吸收了。 最后也只能摇摇头说道:“罢了,是好是坏,且看日后。” 第5章 没规矩 这场雪已经下了很久,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银装。从远处眺望,献岁山宛如被重新装点一般,山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是戴上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山间的树木也被雪压弯了腰,树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挂,美不胜收。 江洵对冬天并没有太多好印象,他没有足够的衣物来抵御严寒的冬季,每到这个季节,他只能穿着单薄的衣裳,瑟瑟发抖地希望这冻死人的日子快些过去。而对于除夕夜,他更是充满了羡慕和渴望。家家户户的人们会团聚在一起,再享用一顿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相互祝福并祈求来年的幸福安康。 只是这些温馨的场景却与他无关,江洵没有可以为之祈祷的事,当然也没有可以为之祈福的人。 献岁山的弟子在新年这几天是可以下山回家探亲的,江洵在山下是无亲可探了,毕竟最亲近的人都在身边。 这场雪下到傍晚才停,江洵站在窗边看窗外的景色,然后看到陈叔从房间里出来打扫院子里的积雪,而后腾出一块空地,又摆上几个椅子和凳子,在中间架个炉子生起了火,炉子上还放着两个酒壶。 宋瑶卿见状立刻跑去厨房拿了几个地瓜回来放在下面的火堆里。 “不叫师父过来吗?” 他看了一圈也没见江挽的身影,连温如玉和方知许都来了,她却不在。 宋瑶卿说她下山了。 下山??就江洵所知道的,江挽平常除了出任务是从不下山的,有时候他们溜去山下的饭馆吃饭,江挽也只是在后院待着不去凑热闹。 那这个时候下山做什么?探亲么? 陈叔见江洵低头不吭声,就知道这孩子又在心里琢磨事儿呢,低头跟他说道:“你师父除夕不在山上过,明天就该回了。” “她前几天还跟我说你修为长进了不少呢,本想着这几日带傅霖来跟你切磋一下,但那孩子被他娘逮回家过年了。”温如玉边说边拿旁边的棍子翻火堆里的地瓜。 傅霖傅霖,又是傅霖...三天两头的都能听到旁人提起他,一开始听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好生厉害,现在听的多了,只想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优秀的人能让这么多人挂在嘴边夸。 “烤地瓜居然不喊我,是觉得本姑娘身价修为颜值等都高出你们一截儿所以就排挤我么?”云蘅进门以后蹲下捏了个雪球,起身砸到了温如玉身上。 温如玉:???嗯??? “大小姐!什么地瓜还要您亲自烤?想吃跟小的说一声,给您剥了皮儿送过去岂不是省事儿,”由于云蘅是老阁主的亲传弟子,平日行事又比较任性跋扈,温如玉见了她总是要调侃上两句。 一旁的方知许听到他这么说立马笑了起来,然后被温如玉撞了一下手臂才笑的没那么放肆。 这一幕被坐在他们对面的江洵看到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两人大抵是关系好吧。 “自然是幽兰阁的地瓜需要我亲自烤咯,江挽又下山了?”看似是疑问实则是陈述,然后就让温如玉给她腾点空坐。 江洵认为自己对师父还是了解的太少了,来这里半年多了,但他至今都没有被允许进后院。 有次听别的弟子说后院之前是前三阁主住的,也就是江挽的外婆,当时在不擅闯私人地界的前提下还是可以自由进出的,但自从江挽接了幽兰令以后,后院便不允许随意进出了。 江洵现如今也不是因为好奇心非要进后院一探究竟,他只是觉得自己跟他们中间隔了点什么东西,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只是知道只要这个东西一直在,他就一直算不上是真正的三阁人。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只当个普通的三阁弟子,他想要把自己放在陈叔、瑶卿那一类,他想要随意进出后院,想要快些长大,更想与他们一同出任务。 他环顾四周,光秃的银杏、结冰的水池、呼啸的寒风还有满地的白雪。 他闭眼感受,并排的椅子、沸腾的茶壶、温暖的火堆还有热闹的他们。 好像冬天也没有那么难熬了,好像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复苏,他会,他们也会。 他睁开眼,便看到江挽拎着药和酒走了过来,他还没开口问她去哪了,对面的温如玉跟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立刻跑过去接住了那两壶酒。 “阳春酒!” 方知许听到温如玉喊阳春酒的时候,手里的地瓜顿时不香了,紧跟着凑过去分酒喝。 “怎么今日就回了?”宋瑶卿比起酒显然更关心人多一些,说罢便要将身上的披风脱给江挽。 “无妨,事儿多。”说完就看了眼江洵,江洵不明白为啥看他,更不明白为啥事多就今日回,事多不应该晚几日回么? 但这个时候回来估计还没吃晩饭,便将刚刚从郜林手里抢来的地瓜给了她,江挽接过掰了一半,另一半又递给了江洵。 陈叔看到江挽手里拿的药包上画着一支桃花,便问道:“阳春门最近可还太平?听闻最近花朝楼在四处找秦方礼,可有着落了?” “秦念淑是个有能耐的。”这话就意味着阳春门虽不太平但也无碍。 等咽下一口地瓜以后才回答陈叔的后半问,“不用找了,花岐昨晚死了。” “花岐死了???病死的??不能吧!秦念淑看过以后不是说还能多活几月么。”愣是经常在老阁主身边见过大场面的云蘅也没想花岐会在这个时候死。 “秦念淑说能多活就一定能多活,怕是有人提前下手了。”方知许默默说道。 温如玉听到这话以后眼睛就瞄向了江挽,她身子不好,这么冷的天连瑶卿都知道披个披风,她却没披?不对,这不合理,然后起身拉着江挽就往后院走。 江洵听的云里雾里的,毕竟他对江湖上的一些门派和人物并不了解,看来需要找个时间补补课了,不然下次又听不懂。 陈叔在听到花岐死后就一直很沉默,然后突然笑了起来,瑶卿问他笑什么他也没答,只是拎着刚刚从江挽手里拿的药和一壶热酒就起身走了。 方知许示意瑶卿莫要追问,喝完杯中的酒也跟着走了。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走,最后就只剩江洵还坐在这里。 他突然觉得真正的孤独或许并不是一个人的独处,而是在宴席散场后目送大家接连离席,最终只剩下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时的感觉才是孤独。 他就那样坐到星星布满天空,坐到眼前的火堆忽明忽暗,然后突然有人往火堆里扔了块柴,此时将息未息的火苗攀上了木柴,顺着寒风,燃了起来。 “愣着做什么?愣着它就会自己燃起来吗?”江挽在挨着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不是师父来了么。”说完便也往里面丢了几块木柴。 “我不来,你就不会自己添么。” “你不来,我就走了。” 就在江洵以为江挽不再说话的时候,对方开口问道:“喜欢献岁阁么?” 喜欢么?是喜欢的吧,他喜欢陈叔、喜欢方先生、喜欢瑶姐、喜欢郜林,对了,现在还喜欢穆语,因为穆语说等来年春三月要教他轻功呢。 可为什么要问他喜不喜欢,他喜不喜欢又能如何呢? 江挽看他迟迟不回答,叹了口气道:“只是问问,不用想太多。” “喜欢的!” “喜欢便好,只要喜欢,便可迎万难。” “那师父喜欢么?” 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辰,想了一会才回答:“不喜欢,我不喜欢一切禁锢我的东西。” 禁锢... “献岁阁在禁锢着您么?” 这个问题江挽没有立刻回答,江洵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他们沉默了很久,在火将要熄灭,江洵打算转身找几块干柴再添进去的时候,江挽开口说:“是我主动入笼的,它禁锢不了我。” 说完便从腰间掏出了个荷包丢给了江洵,“不早了,回去睡吧。” 江洵听话的拿着荷包回房了,等躺床上以后才打开荷包,里面装了几颗金豆和一些碎银。 嚯!压祟钱? 不过还没高兴多久,就想到师父今晚说的话,入笼是指什么笼?万难是哪些难?花岐又是怎么死的?陈叔在笑什么?他带着这些疑问想着想着便入了梦乡。 ...... 而另一边被亲娘逮回家的傅霖在过完年以后就打算偷摸的收拾收拾行李回献岁山,然后果不其然的被亲娘抓个现行。 “我早就说过,谷里人当初都是怕伤着你才会输给你的,早知道你这小兔崽子一走就是三年不回家,期间还不给家里写书信报平安,我当初就不该叫他们让着你!我应该先把你腿打断!” 傅夫人坐在那里看着他那天天不念家只想往外跑的儿子就来气。 傅霖想说现在的自己不需要他们让也依旧能赢,但看他娘此时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反驳的好,多说多错,既然吵不过那就选择沉默。 但傅夫人显然觉得他这个不吭声不理人的态度很有问题,“献岁阁就是这么教你目无尊长的吗?我跟你说话你权当听不见是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 不是...这都哪跟哪?他罪不至此吧! “罢了,孩子大了,就不喜欢跟我亲近了,终究还是母子情份淡了,终究还是错付了啊...”说完就要拿手帕擦眼泪。 救命...有没有人来管管她啊! “我在献岁阁自然是有我的目的,我承认这谷里有些人是有点真本事的,但那都不是我所想求的,温如玉无论是剑法还是修为在整个江湖中都是名列前茅的,若有朝一日我能超过他,我自会回来帮您跟父亲处理谷中事宜。” 傅霖放下手中的行李,想要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与傅夫人谈谈。 傅夫人自然是懂得这些大道理的,也自然是知道这孩子有自己的考量,可懂归懂,奈何不了情绪依旧在作怂,毕竟花花世界迷人眼啊! “那你得答应我,以后每七日都要写封书信回来。” 嗯????您若是提这要求那咱母子俩可真谈不了一点。 “您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我若日日都山里修行也就罢了,可我经常下山出任务,每七日一封信着实做不到。” “那一月一封。” “可有时候......” “若这还做不到的话,那你就别回献岁阁了,就留在谷里吧,大不了我把温如玉那厮打晕了捆谷里来教你。”傅夫人见傅霖还想讨价还价,立马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行!” 待安抚好傅夫人的情绪以后,傅霖连夜就拎着行李走了,生怕自己走慢一点就会被他娘追上打断腿捆回去。 赶到首阳大街的时候已经有些许商铺卖纸灯笼了,再过几日就是元宵节了,到时候从山下到山上每十步就会放一盏灯笼,一是替百姓求平安,二是给归山和外出的弟子祈光明。 傅霖刚刚踏上山路,正准备上山时,迎面碰上了三阁那几个偷偷溜下山去改善伙食的人。傅霖停在原地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陈叔等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待几人从他身旁走过以后才径直向山上走去。 然而,当傅霖走出几步之后,陈叔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刚才向自己行礼的年轻人究竟是谁。 他不禁感到十分惊讶和疑惑,这年头的孩子都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得个头儿长的如此之快!不仅如此,傅霖的外表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息,特别是眉眼之间显得更加深邃,面部轮廓也比以前更加清晰。不过,唯一不变的是傅霖眉尾与眼尾中间的那颗痣,依然醒目。 “傅霖,你且等等。” 陈叔想知道他们小洵儿这半年来学的如何,毕竟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啊! 傅霖显然没想到陈叔会喊他停下,虽然温如玉跟他们关系好,但他自己平日还是很少跟三阁走动。 “陈前辈是有话同弟子说吗?” “这个嘛,是有一个事哈!嗯...就是...” 该死!怎么一见到本人该说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是不好意思吗?还是怕让人孩子觉得我们三阁没有能打的弟子?可恶! “您是前辈,有事儿您直说就好。” 看看这多有礼貌的孩子啊!怎么不来我们三阁呢!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三阁去年不是收了个亲传弟子么,我是觉得他同你一样,都是有潜力和根骨的,入阁的半年来也较为刻苦。我们想要了解一下在同龄人中他的修为如何,但我们三阁的弟子他都认识,我怕他顾及同门情谊不敢全力发挥,所以就想让你前去跟他切磋一下,当然这得等你有时间的时候,这个事儿吧,我们也跟你师父提前打好招呼了。” 陈叔说完以后就看向了前面一直沉默的傅霖,不清楚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此时的傅霖心里在想:好你个杀千刀的温如玉,天天正事儿想不到我,屁事儿倒是给我找一堆,同门情谊...这玩意儿值几个钱?顾及这顾及那的啥时候都学不会!罢了罢了!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都是历练! 然后便抬头笑着回了陈叔:“自然是没问题的,弟子明日就有时间。” “好说好说,那明日你来找我,我带你去见江洵。” “好的。” 待陈叔一行人走后,傅霖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哼着小曲儿上山了。 给我找了这么个好差事儿,要怎么谢谢温如玉呢? 当他走到山顶的时候看到了一位穿着三阁校服的弟子,该弟子虽穿着普通的校服,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本就清秀的五官更加柔和无害。 不过傅霖的注意点却在此人腰间挂着的香囊上,他是知道三阁的香囊是没有刺绣的,但这人腰间的香囊不仅有刺绣,而且这刺绣他还在哪见过。 是在哪里呢? 碗...碗... 是了,这么奇怪的审美,是江三阁主的香囊没跑了。 可三阁主的香囊怎得在他身上,莫非他就是明天要切磋的对象?那位跟他一样有潜力还有根骨的小师弟? 同门情谊...呵...有点意思。 傅霖笑着上前拦住了江洵的去路。 嗯???????? 江洵不解。 这人谁? 拦我干嘛?走错路了? 孩子是真的饿了想下山吃点好的,去晚了就只能吃剩菜了。 然后直接无视这个人向右移了一步继续走。 “你们三阁就是这么教你的?这么没大没小没规矩,见了师兄也不知道问好?” 嗯????????? 江洵再次不解。 师兄??? “请问您贵姓啊?” “傅。” “不好意思,不认识姓傅的师兄,您让让,别挡道哈!” 江洵说完这句话就麻溜的跑下山了,要死!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怕是已经赶不上热乎的荷包鸡了! “不认识......很好。” 傅霖看着江洵离开的背影,也不恼,现在不认识没关系,明天就让他认识认识,不仅要认识,还要刻进骨子里。 第6章 疾风起 江洵匆匆忙忙赶到孟春楼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只见桌上摆放的都是他爱吃的菜,而众人还特意为他留下了一只鸡腿。正当他心怀感激地将鸡腿放入口中时,一旁的陈叔却面带微笑地对他说道:“多吃点,吃饱了明日才有力气挨打。” 江洵闻言,顿时愣住了,哈????挨打???? 陈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疑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那孩子虽然性子倔强,但还是懂得分寸的,不会真的伤到你。” “哎对!顶多躺床上养个把月。”瑶卿一向都是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嗯???躺个把月??? 江洵突然发现今天的鸡腿怎么没有一点香味儿呢,不是!怎么就没人提前通知他一声?当事人难道不需要被提前告知吗?合着被揍的不是他们呗! 而且既然告知了又为啥非得挑他吃饭的时候说,那如今这顿饭他要用什么样的姿势吃才显得更香一些? “算算时辰,你方才路上应该是有遇到傅霖的。” 陈叔这话让江洵没法接,就算遇到了,他也不认识啊! “嗯......刚刚在山上碰到个拦路的,非要说是我师兄,我不认,他就说我没大没小没规矩的,我问他姓什么,他说他姓...” 江洵说到此处猛然站了起来,等等!!姓傅???不会那么巧吧!!! 瑶卿看他这样子,算是明白了这俩人刚刚不仅见过了,可能还吵过了。 “嗯嗯!拦路的师兄,然后呢?那师兄是不是身着黛蓝色的大氅?还拎着一个包袱?人还长得明眸皓齿、玉树临风的呀?” 好嘛!看来还真就这么巧! “是的,但我并不知他是傅霖,而且我看他也没穿一阁的校服......”江洵的语气越来越弱。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关系,明日看在温如玉的面子上想来也不会为难你的,不过他之前并未见过你,却声称是你师兄,莫不是早就认识你?” “这个我也不知道。” 江洵今日虽然穿的是三阁的校服,也并未佩剑,但他除了长得清秀了点和其他三阁弟子比起来也并无差别啊。 宋瑶卿属实想不明白傅霖为何会认出江洵,难不成这人除了武学上有造诣,认人这点也是高手么? “罢了罢了,先趁热吃,旁的事吃饱了再说。” 陈叔不停地给江洵夹菜,生怕这孩子饿着了,这半年来好不容易养胖了点。 一行人吃完饭回山的路上又绕道给江挽买了盒桂花糕,旁的她也不多吃,但首阳街的桂花糕倒是经常嚷嚷着让陈叔给她买,陈叔说可以在院子里种点桂花树,等桂花开了无论是桂花糕还是桂花酿都可以做,但院子就那么大点,想要种桂花树就得移除一两棵银杏树,江挽一听就不乐意了,她宁愿这辈子不吃桂花糕也要守着这几颗银杏树。 “师父明天去校场吗?” 江洵想让他师傅看看自己这半年来的成长,却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徒弟成为别人的手下败将。 “这个不好说,晚上我送桂花糕的时候问问她,倒也没听她说明日有任务。” “小洵儿,你若不想让你师父看到你被打趴下的丑样子,你就跟姐姐说,姐姐明天保准拦着她不让她靠近校场半步!” 收手吧瑶卿!山上的笋都已经被你夺光了。 几人回到幽兰阁的时候已经亥时了,陈叔去了后院,其余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江洵今晚想早点休息,但夜里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最后终于睡下的时候却梦到了自己又回到了岭泉村,他见到了那个神医,神医腰间还挂着一个玉佩,他想往前走几步看清玉佩的样子,但奈何一直在原地踏步,直至最后神医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也没有跨出一步。 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他始终想不起来。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周身一片虚无,他在一点一点地被人推着走,但又有双手一点一点地把他往回拉,他喊不出声,也动弹不得,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窗户上,这才缓缓地从梦魇中醒来。 待清醒以后,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到一只断了翅膀的麻雀倒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样子像极了刚刚梦中的自己,他伸手将麻雀小心翼翼的托起,拿出柜子里的药草给麻雀草草的包扎了一下。 一切都处理完毕以后,他再次有了困意,翻身将枕下的香囊握在手里,蜷缩着腰身睡着了。 晨光熹微之时,江洵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就去了方知许那里,本来还不清醒的脑子在看到温如玉从方知许院里走出来的时候顿时醒了,温如玉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个时候碰到江洵,愣了一下才向他走过来。 “下午与傅霖比试的时候不用有所顾忌,尽管出手,知道吗?” “嗯。” “届时我同你师父会一起过去,不用紧张,就是师兄弟间的交流。” “弟子明白。” 温如玉说完便离开了,并没有向江洵解释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间从方知许的院中出来。 江洵虽有疑问,但也没有多想什么,毕竟他目前的心思都放在了下午的比试上。 走进院中,方知许已经坐在亭子里看书了,待江洵走近后笑着问他:“害怕么?” 江洵乖乖的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说实话,有点。” “害怕实属正常,傅霖不仅在献岁阁的弟子里排名第一,去年出任务的时候也在江湖中小有名气,这个时候让你跟他打一架,虽于你来说不太公平,但却是利大于弊的。” 既然要打,那就要找弟子里最好的那个打,不用担心会受伤,也不用害怕会出丑,这条路上江洵总归是要吃点苦的。 若今日就让他看清了同为弟子,他与别人是有着怎样大的差距,他明日才能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走,如果让他两年后再跟傅霖打,那可就太晚了,晚到已经来不及调整前进的方向了。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了一行字。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1]” “今日便不做功课了,你且回去好好调整一番。” 江洵看到纸上的字,默了一会起身回答:“学生明白了,那学生先回去了。” ...... 未时,东校场。 江洵早早的就站在这里等了,不一会看到陈叔带着昨日拦他路的那位“傅师兄”一道来了,三阁的前辈也都陆续的到场了,又等了一会儿才瞅见戴着斗笠的江挽同温如玉慢悠悠地走过来。 “乖徒儿,你师弟年纪小又刚习武,你一会下手可要轻点,这么乖的师弟仅此一个,打死了可就没了哦。”温如玉找到椅子坐下后就语重心长的交代傅霖。 傅霖笑着回道:“师父操的这是什么心?三阁主教出来的徒弟,哪怕我下手重掉他也是担得住的。” 江挽一听这话就知道傅霖这是不愿意放水了,很好!“霖儿看的起我,我很开心,你且随意吧,只需留他条命保他日后还能继续习武就行。” “三阁主放心,弟子有分寸。” 傅霖转身面向身后的江洵,“昨晩拦你去路,实属是我冒昧,今日重新与你介绍下,我比你早三年入阁,自以为是可以做你师兄的,但若你不愿亦或不认,都没关系,莫要伤了两阁之间的和气。” 江洵此时真的看不清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可他清楚的知道论笑里藏刀此人称得上是高手。 “我愿意我也认,昨夜的事该我向师兄道歉才对,是师弟考虑不周,还望师兄不要生气。” “哪里哪里,师兄不会因这点小事儿就生气,倒是一会打起来师兄手里没个轻重伤了师弟的话,还望师弟莫怪,明日我亲自给师弟送上好的药材来赔罪。” “那可真是...谢谢师兄了。” 两人“友好”地交流完,就走到了校场中间站着。 江洵目前还未有刀剑傍身,傅霖便也不用剑,不然显得他欺负小孩似的,随手将行野丢给了正在嗑瓜子的温如玉看管。 在陈叔将香点好的瞬间,比试便开始了。 江洵先发制人的向傅霖出手,对方只是微微侧身躲过而后迅速对地绕到了江洵的身后,江洵看他绕后即刻调整好站位,想要顺势一掌拍向傅霖胸口,但傅霖已然明白他的意图,右手格挡,左手出拳,眨眼之间,在江洵还没来得及挡下的时候,腹部就挨了一拳,这一拳掺杂了些许内力,打得他被迫后退了几步。 江洵弯腰捂着肚子看着对面一脸冷漠的傅霖,这人因为背对着大家,此刻脸上早已没有了一丝笑意,明显是懒得装“三好师兄”了。 见傅霖没有乘胜追击的动作,江洵借此时间调整自身的气息。 此时嗑着瓜子看戏的温如玉开口问江挽:“你觉得你那宝贝徒弟能撑多久?” “宝贝?” “不是么?”说罢又抓了一把盘子里的瓜子。 “听话是,不听话便不是。” “我看他是个听话的。” “你看?你看没用,得天看。” 那边在悠哉的讨论着战况,而这边的当事人就没有那么悠哉了,江洵看出傅霖并没有认真地跟他打,只是想跟他玩玩而已。他若退后,傅霖也跟着退后,他若向前,傅霖就在见招拆招的同时给他来上一拳。 半炷香的时间里,一直都是江洵单方面在挨打,他深刻的体会到两人实力的差距,也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如今是多么的废物。 他曾因自己有着先天的真气而沾沾自喜,也曾因自己进步飞快而骄傲自得,他甚至曾认为自己就是特殊的那个。 但现在的他只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的漫长,他知道眼前的人仅仅只是挥挥手臂就能打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他尚且还只是献岁阁的一名弟子,那其他前辈又是怎样的实力?那他还要努力多久才能和陈叔他们并肩而行? 可他渐渐地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思考下去了,是因为刚刚那一拳打到了耳后的原因吗?不然他为什么脑子里充斥着绵绵不绝的嗡鸣声,真是聒噪又刺耳。 这场比试虽是单方面的碾压,但江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就是为了打碎江洵那微微露头的骄傲,让他看清自己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多么的渺小无力,今日过后,他是要一蹶不振还是要奋力生存,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傅霖的眼里没有一丝的歉意,他冷漠的看着倒地不起的江洵,径直地从他身旁走过,直盯着面前坐着的江挽。 江挽示意陈叔带江洵先去疗伤,陈叔会意后便立刻跑过去将江洵背走了,方知许也紧跟其后,毕竟他是真的担心这孩子的伤势。 看他们都走了以后,江挽才看向面前站着的少年,“我知你是个心高气傲的,给别人作配心里难免不服气,这事儿算我欠你个人情,日后尽管找温如玉来讨。” 嗑瓜子的温如玉:嗯???哈???不是!你欠的人情为啥找我还??? 傅霖看到温如玉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顿时笑了起来,“那可一言为定,此事已翻篇,弟子就先行告退了。” 待傅霖出了校场,温如玉才跟江挽呛声,“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徒弟,近年来越发放肆,你随便给个东西打发了就好,许人情算是个什么事儿。” “我给的他未必想要,但你给的就不好说了。”江挽笑眯眯看着温如玉。 “不是,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意-思-啊-” 说完还不等温如玉追问,便前去看望江洵了。 到了厢房以后,瑶卿已经让大夫看诊了,她知道今日总要受点伤所以提前请了阁里的元春大夫候着。 “怎么样?” 元春看江挽来了,便打算起身,被江挽摆摆手拒绝了。 “看似是外伤,实则气血和经络受损,傅霖这小子还是动了真格的。” “怕的就是那小子不动真格。” 元春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这不是她亲徒弟么?那怎么能忍着别人打这么狠呢?不过他也不敢多加置喙。 “先养气,而后修复经络,陈叔内力了得,这几日可帮助小洵儿运气疗伤,至于用药方面嘛,最好是有阳春门的竹秋草,咱们阁里目前没有,我先开个别的方子吃着。” 一边的江挽点了点头,“除了竹秋草还需要什么?” 嗯???元春没明白。 “除了竹秋草,还需要阳春门的什么药材?” “三阁主跟阳春门的人认识?” “你且答便是。” 好吧..... “别的不用,只要竹秋草就好。” 江挽确定以后便匆匆下山了。 第7章 东宁城 江洵自昏迷后就一直昏睡,如今夜里是陈叔和郜林轮流照顾,厨房熬着药,炉子上温着水,就等着江洵醒了能第一时间喂下去。 郜林看陈叔时不时的打哈欠,就想让陈叔先回房睡会儿,坐在床边的陈叔叹了口气,“不行,这孩子向来敏感多疑,醒了以后看到跟前儿没有人守着会难过伤心的。” “我守着,您老先去睡吧,别到时候他醒了您又累倒了。” “这才哪到哪,出任务的时候我可比这能熬!” “是是是,您最厉害了!但现在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顾着,您先去眯一会儿,卯时您来替我,行吧?” 郜林好说歹说才把陈叔劝回去睡觉,他自然是知道江洵幼时过得苦养成了心思重的性格,但元春都说了危及不了性命,那轮流照顾就好,这样大家都能休息。 第二日一早,在陈叔还没来的时候,宋瑶卿就来了,给郜林带了几个肉包子让他先垫吧垫吧。 “昨晚有醒过吗?” “寅时的时候醒过一次,吐了些淤血,我给他喂了碗药就又睡过去了,嗯?这不是山上的包子吧?” 山上厨房做出来的包子可没有那么多馅儿,皮儿也不会那么薄。 “阁主回来的时候在山下买的,我寻思着你应该还没吃饭就给你留了几个。” “阁主回来了?那药呢?”郜林看瑶卿手上除了包子也没带别的东西。 “嗯,刚回来的,老阁主今早儿出关了,召三阁管事儿的过去议事呢。” 瑶卿说完就去里屋看了眼床上的江洵,这孩子大抵是做噩梦了,眉头紧皱又出了满头的汗。 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拿块干净的帕子在水里洗了洗,坐在床边将江洵额头的汗水轻轻擦拭掉,又起身倒了杯温水,用筷子沾上水再一点一点的抹在江洵唇上。 可能是突然感受到被人温柔的照顾着,江洵的气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眉头也不再皱着了。 等这孩子睡踏实了以后,瑶卿才轻轻地踮着脚去了正厅。 郜林看她出来了,就将昨晚跟陈叔商量轮流守夜的事儿讲了,瑶卿听了以后觉得可行,“那这些时日里多让陈叔上午来照顾,而且元春也说了在辰时疏通经络会好的快一些,酉时至戌时这段时间就有我来照看好了。” “哎呀,你们忙你们的,我近日不打算接任务。”陈叔是觉得这些年轻人不能一直守在这里,该干嘛的干嘛去,照顾人这事儿他自己就能干。 “无妨无妨,偷个懒也没啥,既然您来了那我就先去休息了。”郜林边打哈欠边往外走。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江挽才从主阁回来,陈叔看她满脸疲惫的样子,大抵是赶了一晚上路,直至现在也没休息。 江挽将从阳春门取来的竹秋草和一些别的药材一并给了瑶卿,让她送去厨房熬上。 待房中只剩江挽和陈叔二人的时候,她才将上午在主阁那接到的任务同陈叔道来。 近月来东宁城有众多白榆人躲避在此地,城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而且此地还是朝廷的通商重地,派衙役大规模地查找反而会影响百姓生活和一些通商进度,故而由中律司牵头组织起各大门派选一位能者前往东宁城,直到找出所有潜藏在此的白榆人并就地斩杀。 “老阁主要派让你去?” “嗯。” 陈叔气的直接站起来拍了桌子,“这任务为何不交给温如玉或是云璟,他们哪个不比你合适?他是老糊涂了吗?” 江挽笑着给陈叔倒了杯茶,让陈叔别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 “他想让洵儿去主阁,我不愿。” 让江洵去主阁往好了想是老阁主爱才心切,想要养在跟前儿亲自教导,可论天赋前有傅霖后有云蘅,这泼天的富贵哪里轮得上他,更何况这孩子昨天还被打的卧床不起。 往坏了想就是寻个由头拿捏江挽,亲传弟子送来就是当个人质,不送来也可以,往后就乖乖听从主阁安排。 陈叔自然是明白这其中道理,他叹了口气坐下去。 “东宁城本就鱼龙混杂,又路途遥远,出了什么事儿,咱们的人没法儿立刻赶过去帮你,况且近年来献岁阁被评为亦正亦邪的门派,到了城里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掌权人又怎会给你好脸色?” 江挽知道陈叔是真的在替她着想,也是真的担心她此程恐不顺遂,所以这次的任务她只同陈叔讲,三阁里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担忧。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她进门时,江洵就醒了,他听到了师父不让去他主阁的决定,也懂得了江挽在阁里的处处小心,更明白了献岁阁并非真的上下一心。 他无计可施,他没有能强大到决定自己何去何从的权力,也没有能保护身边人不再做违心之举的能力。 “我不跟那群顽固们一起行动就是了,而且此次任务也并非全是门派中人,还有一些能人散修参与,水越混对我越有利。” “能人……我看近年来江湖上能称得上能人的也就沈亦行了。” 提及此人,江挽便笑了,“云蘅那丫头还说非此人不嫁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是见一个就要嫁一个。” 看陈叔笑了,江挽才稍稍放心一点,跟陈叔唠了会儿家常就去里屋看江洵了。 她本以为江洵还在睡,可当她走近一点看到江洵眼角的泪痕时便知道这是醒着呢。 “这世间很多事本就不能让人能得偿所愿,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我权衡利弊后的选择,所以你不需自责。” “但你自己想走的路我希望你能去闯一闯,哪怕是跌倒了、受伤了都没关系,你既来这世间走这一遭那便活的勇敢一些吧。” 江洵听完以后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开口回答,是的,他自责又胆怯,他如履薄冰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也想肆意的生长,如同那野草一样顽强,哪怕是烈火都烧不尽他。 江挽伸手擦掉他脸颊的泪水,跟陈叔拜别以后就启程去东宁了。 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出,东宁城上,一人白衣手持霜降由内反击,一人红衣琴音作辅从外攻破,二人一内一外,一动一静,将入局的白榆余孽尽数斩杀完毕。 任务结束后,中律司那边就公布出该任务的完成榜单,排名第一的是沈亦行,其次是相月山许歆,然后是暮商宗萧旻、献岁阁江挽等人。 消息和排名传到献岁阁的时候,已到了春三月,江洵的伤算是调理的差不多了,能跑能跳还能打拳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痊愈以后他的内力运转的更流畅,拳打的也更有劲。 他谨记江挽临行前的教诲,不再战战兢兢,遇到不懂不会不理解的地方就去问,三阁的每个前辈都被他问过,郜林现在看到他都想躲着走,不过慕语倒是跟他走的近了,去年曾答应过要教他轻功来着。 他有时候也会去温如玉那坐一会儿,毕竟温如玉消息灵通知道江挽何时回来,有那么一两次还会碰到傅霖,那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嫌,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但江洵秉着手上打不过,嘴上必须赢的想法,每次都噎的傅霖想动手。 可一旦看到傅霖动怒,他就立马苦着脸装作委屈的样子跟傅霖道歉,师兄莫不是觉得我这句话不妥?师兄莫怪,我给您赔罪,师兄介意的话我保证下次不再说了。 下次是不会再说让师兄介意的话,下次只会说让师兄气到吐血的话。 终于在四月初的时候,江挽回山了,她先去拜见了老阁主,将此次任务的细节一一交代,后去见了温如玉,将从秦方礼那诓来的阳春酒给他了一壶,最后才带着剩下的两壶酒回幽兰阁。 陈叔那么爱喝酒的人在看到阳春酒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酒,而是先问她此行可好?有没有受伤? 江挽笑着回他一切都好,然后将剩下一壶酒给了江洵,让他明日读书时带给方知许,见她平安,陈叔才开始宝贝分到手的那壶酒。 “这酒哪来的?阳春门也派人去了?” “秦方礼亲自去的,他怕此行会影响城中百姓,打斗起来伤了无辜人士不太妥当,便跟着驻守在那里,我这些时日都是跟着他的,本来前日就该到了,想着不能空手回,就跟他先回了阳春门。” 陈叔对秦方礼是有所了解的,此人是真的为天下苍生着想,不然也不会每年都四处行医,哪怕是瘟疫横行的地方他也去的,阳春门不仅门生会医术,就连伙夫、小厮等都略知一二,怕的就是若逢乱世,能即刻分散更多的人手前去救济。 江挽这几个月跟着他倒还真学了些养身补气的法子,说一会儿要默下来让元春跟着学学。 “我以为你会同沈亦行,许歆这些年轻人一起行动。” “我倒是想,可他们二人同进同出,愣是不给我插足的机会啊。” 说到这话时,被风风火火赶来的云蘅听到了。 她先上下打量了江挽,确认其无事后才开口道:“这次任务应该让我去的!届时东宁城上和沈亦行合力灭敌的就该是我了!” “年轻人敢于设想是好的,但凡事都要有个度啊。”陈叔阳春酒在手,老阁主来了都得被他评论一番。 “喝你的酒吧,插什么话啊,再说这种让本姑娘生气的话,酒壶给你翻了!” 陈叔一听立马护住酒壶拽上江洵跑一旁躲着去了。 “你见到沈亦行了吗?”云蘅问向旁边看热闹的江挽。 “自然是见到了。” “有同你讲话吗?” “嗯…问我阁里为何派的不是温如玉。” “哈????他跟温如玉很熟吗?” “那谁知道呢。”江挽拿了块桌上的桂花糕放嘴里,果然,还得是思糕坊的桂花糕,别的地儿总是没他们家的好吃。 “你怎么回他的?”云蘅至今都在后悔当初没有偷偷跟去东宁城。 “嗯…我说阁里想要派个修为最高的给东宁城一点小小的震撼,所以就派我来了。” 谁吹的牛谁自己拉回来啊! 要不人陈叔说年轻人就算敢想那也得有个度呢! “所以你震撼到他们了吗?” “哈!我觉得是震撼了的!”江挽此时得意的笑了。 因为在几天后就有数不清的东宁商人投帖拜见,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还钱!!!” 起因是江挽在东宁的那些日子里吃喝玩乐所用的银子全是赊账,而还债人写的是献岁阁老阁主方震,此事一出,气的老阁主连夜将江挽关了几天禁闭,此举实在是有损颜面!有伤大雅! 这让本就名声不好的献岁阁雪上加霜。 ……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江洵不知不觉间已在献岁阁呆满了两年,到了要下山历练的时候了。 临行前一天,陈叔向江洵讲了一些江湖门派间的规矩和下山后需时刻注意的地方,重点讲了何为“任务”。 任务主要分为内部和外接,内部任务则是门派自身需解决的人与事,这类任务比较隐秘,向来派三位阁主或亲传弟子前往,还有就是献岁山十里内均为献岁阁管辖,若出了妖物和鬼祟也应由献岁阁派弟子下山解决。 而谈到外接的任务,就不得不提一下由南宫世家设立的中律司了。 该世家附属于朝廷,其初代掌权人被先帝册封为异姓王,其王位代代世袭,而目前的掌权人名叫南宫珩,主要职责就是充当联系朝廷和江湖之间的枢纽,将每日地方衙门和刑部解决不了的悬案奇案统一整理后按照难度归类为甲乙丙丁戊五级,由于任务特殊且急迫,便不设限个人出身和品行,凡解决任务者皆有赏。 中律司每日公布新任务的同时会撤销已完成的任务,任务若一人独自完成可独享封赏,若多人协作完成则根据能者多劳原则划分奖赏。 一年前东宁城案被判定为甲类协作任务,主攻沈亦行,辅攻许歆、萧旻、江挽等人,故沈亦行在此次任务中排名第一,奖赏第一,其余人依次递减。 近年来的武力榜上的排名顺序也会参考其在中律司完成的任务数量和所选任务等级。 了解以上信息以后,江洵便问陈叔,他此次下山需要做的任务是内部还是外接? 陈叔说目前献岁阁内部无事,方圆也都平安,所以外接中律司的戊级任务,这类任务一般都是各门派弟子入世时拿来练手的,不图奖赏多高,主要就是见见世面,积累积累经验,同时还能增进修为。 “任务书在你师父那里,她接了几个过来,让你先挑,你挑剩下的再分给别的弟子,时辰不早了,你去后院同她道个别吧。” “我能去后院了?”江洵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毕竟这两年里他未曾踏进过后院半步。 “去吧,时候到了。” 第8章 咸石村 江洵向陈叔拜别以后就急匆匆地去了后院,刚好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宋瑶卿。 “今儿晚上姐姐有任务,明天就不能送你啦,你要保护好自己,万事小心,等回来了姐姐带你去孟春楼吃大餐!” “好好好,瑶姐姐也要万事小心,平平安安!”江洵回道。 “好好好,快进去吧!” 看着瑶卿走后,江洵才踏入后院,和前院相同的是这里也种了几棵银杏树,不同的是多了个秋千,除此之外,树上还挂了几个没有鸟的鸟笼。 江挽就坐在亭子里,眼睛望向随风摇摆的秋千,她旁边的石桌上摆着几个信封和一把刀,待江洵靠近后,江挽才抬头看他,让他坐下。 江洵从刚刚进来看到江挽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他先是给江挽倒了杯茶,而后才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江挽并没有立即喝那杯茶,只是问他行李可都有收拾好。 “换洗的衣物和银子昨天就收拾好了。” 江挽笑着调侃他心急。 不对劲…… “信封里装着任务书,每个任务皆不相同,你且挑一个。这是雁翎腰刀,一次甲类任务里朝廷的奖赏,由一粟前辈亲手锻造的名刀,你拿去用吧。” 是了。 从他进门到现在,江挽没有直视过他,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将眼神聚焦在一处。 “容弟子斗胆问一句,师父的眼睛?” 江挽停住了要继续往下交代的话,偏头眨了眨双眼,“嗯,看不清。” “可我昨天见你在校场的时候还……” “那是服了药。” 江洵沉默了,那一直以来一副副从外带回的药都是治眼睛的么?不……他进来的时候江挽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那就说明不单单只是眼睛看不清。 他小声的念了江挽二字。 他笃定这个距离这个音量,江挽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到的,不仅会听到还会骂他大逆不道,可旁边的人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连一点动怒的苗头都没有。 是了。 她耳朵也听不清。 “禁止外人进后院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他知道此刻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真的不知道他的师父一直以来都看不清听不着。 “倘若被传出去献岁阁的三阁主不仅是个瞎的还是个聋的,那可真是……要了命了。”江挽无奈的说道。 “知道的有几人?” “不多,除了温如玉,老阁主和二阁主那边的人都不知道,三阁也就陈叔他们清楚,我自然是信他们的。” 信他们……那如今岂不是也信我?江洵刚想开口问,就听到江挽说:“至于你么,就算我是个瞎的,也不影响我能让你今日出不了这个门。” 好吧……终究是弟子高攀了。 江洵想追问江挽这是旧疾还是天生便是如此,但对方显然不想依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催着江洵选桌上的任务书。 江挽摸索着拿到了桌上的那杯茶,喝了一口继续道:“虽说都是戊级任务,但这只是根据地方衙门和刑部的口头表述来评判的,具体如何还要亲自去了以后才知道。” 江洵随意拿了一个信封,信封写着“咸石村”三字,信纸上写着以下内容: 怀德五年七月中旬,咸石村一男子于后山打猎时,在山壁上发现一块金石,待敲下后该石头奇迹般地变成了金子,男子回村后向其余村民传播此事。自此,每家每户的男人日日前往后山寻找金石,起初只是几人彻夜未归,直至所有男人均未归家,才有妇人上报衙门,但衙役进山后也都不知所踪。 现将此案移交中律司,望派有能之士于八月七日前抵达咸石村,此次任务为戊级,任务完成后赏白银十两、清心丸一瓶、竹秋草三株。 任务如下: 其一:找到失踪的村民及衙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二:此案若人为谋害需将其人带回中律司审判,若非人者行凶需优先渡化,顽劣者可就地杀之。 其三:若此任务等级评判失误,还望道友量力而行,中律司会请派距该地最近且与之能力相匹配之人前去相助。 那么,祝各位道友此程平步青云,万事顺遂! “就这个吧。” “不再看看别的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选啦!就去咸石村!”江洵说罢便将任务书放回了信封里。 江挽没再劝他多看几个,做个比较,既然他自己心里有主意,那便由着他去吧。 “我后日要去秋高北做任务,与咸石村有些距离,你若有事我不能及时赶到相救,所以你且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任务什么的都是其次,知道吗?” “弟子明白。” “丁级、戊级的任务会有南宫家的弟子陪同,由他们传递与任务相关的信号,红色等级有误、蓝色寻求增援、绿色任务完成,紫色则是代表任务失败且全员伤亡。” 江洵以为任务里最多就是受点伤躺床上个把月,但听到有全员伤亡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 他看了眼旁边没再继续讲话的江挽,发现她的目光停在不远处随风摇曳的秋千上,那双杏眼含着笑意与无尽的温柔,即使她早已看不清但仿佛此景已在脑海里过了千万遍。 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风停了,秋千也不再摇荡,江挽收回目光的同时也一并收回了她的温柔。 “任务完成后可去中律司在地方设立的分部领赏,而后是回献岁山还是出新任务都由你自己定夺。” 江洵没有顺着话往下答,反而问了句“我可以给师傅写信吗?” “当然可以。” “那好,等任务完成以后我会给师父写信,届时是去是回一并写进信里。” 该交代的交代了,该给的也都给了,没有旁的什么事了,江挽便让江洵早早回去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江洵便启程了,陈叔送他到山下,一路上都在嘱咐他要小心行事,不可莽撞,保护好自己,听的江洵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他只能一一应下,他知道陈叔这是担心他。 “好啦,就送到这了,你且去吧。”陈叔挺着他那不是很直的背,满眼不舍的看着江洵。 “那我走了,我不在的时候您少喝点酒知道吗?” “知道知道。” 江洵摇了摇头,陈叔这是敷衍他呢,罢了罢了。牵着方知许送他乌雅马走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陈叔的声音,“小洵儿,做完任务早些回家!” 江洵上马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在离开首阳大街没多久,那边跟温如玉大吵一架的傅霖就下山了,他认为自己可以接乙类任务,温如玉笑他年少轻狂,让他乖乖的出丙类任务,两人各执一词,最终不欢而散。 傅霖拿着乙级任务书就扬长而去,出了献岁山就好巧不巧的望见了送上门来的出气筒。 “呦,这不是我的好师弟么,嘛儿去啊?” 江洵觉得此行应该不会太顺遂,毕竟出师不利!在这都能碰到傅霖,简直是晦气! “咸石村。” “出任务啊?” “嗯。” “那师弟可要多加小心啊,毕竟外面不比在家里,有人处处让着你,一个不留神可是会死于非命的。” 江洵偏头打量了一眼马上的傅霖,此时的他身着黑色里衣,外穿靛蓝色直裾,头发高高束起,端的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跟他那张不会说话的嘴一样让人讨厌! “外面确实是不比家里,师父临行前也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照顾好自己,说到这,温阁主还送了我一些救命的宝贝呢,不过师兄神通广大想来也看不上这些小玩意儿。” 江洵知道傅霖这脸色肯定是又跟温如玉吵架了,很好,你越生气,我便越开心。 那边的傅霖显然是被激到了,拜别都没有,哼了一声就策马走了。 江洵:…… 不打声招呼就走,一阁的教养呢?礼貌呢? 但才走没多久傅霖就又回来了,他身形高大,个头儿也比江洵高,即便是二人都骑在马背上,他望向江洵的时候也有点居高临下的姿态。 “我且问你,知不知道为何要接任务?” 料是自认为了解他脾性的江洵也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有好到可以谈这种深奥的话题吧? “不是到了时候就要接么。” “自然不是,看来你师父也是白教你一身本领了,悟性不够,怎么都白搭!” 在江洵还没来得及反问他又是为何接任务的时候,那厮又跑了。 行!算你小子跑得快! 话说回来……他为何不穿校服,出任务是可以不穿校服的吗?那特意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自己岂不是显得很瓜? 江洵不解。 …… 咸石村距离献岁山有些路程,江洵这一路很少歇息,哪怕是紧赶慢赶到了咸石村周边的时候也用了足足三日的时间。 他先是找了个客栈让小二给乌雅喂食,然后根据陈叔交代的去了距离咸石村最近的中律司做登记,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但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院里已经有四个人了,他大致的瞄了一眼,好险,差点自己就成最瓜的那个了,还好有人和他一样也穿着校服样式的衣服。 为首的白衣男子看到江洵进门便迎了上来,他笑着走向江洵,“我是本次任务记录者,中律司陈文谦,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献岁阁,江洵。” 陈文谦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拿出一个小册子,翻到最新的一页,江洵偏头看了眼,上半页记录着任务名称以及任务详情,下半页分别是另外三人的门派和人名,陈文谦顺着地方写下了“献岁阁——江洵” “好了,四人均已到齐,我们即刻动身前往咸石村。” 江洵独自走到他们身后,显然前面这几人已经相互了解过了,有说有笑的。他并没有想要跟上前去跟他们攀交情的意思,毕竟他觉得独来独往更适合行走江湖。 但事情显然没有以他的想法进行,他独来独往的念头被转身跑来跟他主动搭话的少年打破了。 这人一副书生气,眼神清澈,右脸颊有颗痣,笑起来的时候那颗痣就藏在了酒窝里。 “刚听你说你是献岁阁来的,那你是哪个阁主门下的?” 他见江洵直愣愣的看他也不觉得冒犯,反而继续说他自己的,“忘了跟你介绍了,我是秦在锦,阳春门来的。” 阳春门... “三阁主,江挽门下。”既是阳春门,那确实应该认识一下,万一受伤了还有人能照应一下,江洵此时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江挽...倒是听我姐姐提起过,但我未曾见过,有机会可以去你们献岁山玩吗?”秦在锦果真是个自来熟的人。 “提的什么?” “嗯?我没提东西啊。” “我问你姐姐都提江挽什么”这人别是个傻的吧? “无非就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阁主,是个有本事的呗。” 我师父本事大着呢,用得着你姐说???江洵心里这么想着。 前面三人看后面两个已经聊开了,也加入了进来,毕竟都是些少年人,几句话就能聊到一起去。 方才没留意,现在看到一个人穿的衣服让江洵感到非常的熟悉,袖口的金色花纹,腰间的弯月玉佩,当时被屠村的时候,那个领头的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江洵这辈子都忘不掉。 那人也注意到江洵的打量,低头看了下自己并无不妥之处,便问江洵可有什么问题要问。 “没有,就是看你衣服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旁边的一个女孩子说道:“这是暮商宗的校服,当然眼熟,排名前三的大门派呢!自然是见过呗。” 你骄傲什么?说的跟你也是大门派的一样,江洵不解。 “在下暮商宗宁靖,如今也是第一次出任务,此行还望各位能互相照顾些。”宁靖还是觉得由自己介绍自己好一些,牛都让别人吹了,自己拽不回来就尴尬了,毕竟他第一次做任务,还不知其中深浅,门派虽好,但若是自己拖后腿,那可丢大人了!!! “荥明宫,方语棠。”“骄傲”的女子说道。 “大家熟悉熟悉也好,毕竟是多人任务,还是要相互认识一下的。”他见过太多为了争名次争奖赏而大打出手的,这样会十分影响任务完成的效率。 五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咸石村的入口处,村子后方有座大山,江洵仅仅只是站在山的远处就已经感觉到山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而在此时,突然有人在江洵耳朵边低声说了句:“你也感觉到了吗?” 江洵要不是胆子大,这会儿已经跳起来了,他无奈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贴着他走的秦在锦,他就是个傻的吧! “没有。” 就算是感觉到了,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下,也不能把话说太早。 “那是我看错了?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秦在锦一边说一边搓自己的胳膊。 “你没看错,就在半山腰,非鬼即妖。”方语棠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五人自进了村子以后就放慢了脚步,这里果真如任务书上说的一样,明明是农忙时节,放眼望去地里并没有男人,多数是一些妇人和孩童。 可明明是青天白日,大街上却并不热闹,有些人家都关上了门,就连许多小摊摆着都没人看顾。 陈文谦带着他们找到了村长家,想要了解一下这几日村里的情况,毕竟自发布任务书到如今已过去五日了。 村长家大门紧闭,陈文谦向前一步敲了敲门,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人来开门,于是又敲了一下,依旧是没有人开门,可当他们打算去别处询问的时候,门开了。 第9章 竹秋草 开门的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她身穿一袭粉红色的连衣裙,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垂落在双肩上,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虽然她的衣着并不是特别华丽,但她那姣好的面容却让人眼前一亮,称之为美人儿毫不为过。尤其当她惶恐不安地看向众人时,那眼神中的无助和脆弱,更是让人心生怜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保护她。 “公子敲门可是有事?” 她怯生生的问到站在最前方的陈文谦。 那边的陈文谦慌了会神儿才答道:“在下是奉中律司之命,来此处调查村民失踪一案,敢问此户可是王村长家?” “正是正是!”这姑娘一扫胆怯的模样,笑着打开了另一半的门。 “你们总算是来了,爹爹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阿娘昨日为了去寻爹爹也匆匆进山,至今都还未归!” 这姑娘说到此处时,声音变得有些哽咽,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一旁的宁靖见此情景,心中一阵心疼,连忙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帕,轻轻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宁靖手中的帕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情。她接过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不知姑娘可否跟我们详细讲一下近几日村子的情况?” “自然是可以的,你们先进来坐吧。” 她侧身让开,方便众人进去,江洵进来的时候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姑娘,那人也察觉到江洵的打探,抬头问道:“公子这般看着小女子,可是有事要问?” “只是想到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 “迎姗,公子叫我姗姗就好。” 说完便带着众人进屋,陈文谦一边走一边向迎姗介绍他们五人的名字和所属的门派。 待进屋坐下以后,迎姗先给他们沏了一壶茶,江洵仔细看了一下她沏茶的姿势,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转移视线,打量起这小房子的构造。 “在此事发生之前可有人曾进过山?”秦在锦注意的地方在于,如果之前就有人进山且能平安无事的回来,事情倒还没那么棘手,可如果之前就已经有失踪的案件,那山里住着的多半是修炼许久的妖物了。 “自然是有的,地里不是很忙的时候也有些村民会上山打猎的,而且后山还种着些果子树,村里的小孩也喜欢跑去摘果子吃。” “迎姗妹妹看着倒不像是寻常村里的女子,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方语棠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这样貌与这村子格格不入。 迎姗听到这话低头笑了一下回道:“我打小儿就身子不好,不能过度操劳,爹娘担心我的身体,让我日日呆在家中静养。” “哦?身子不好?在下阳春门秦在锦,能否让我为姑娘把个脉?” 这不是来活了么!秦在锦刚还想着怎样能不失礼仪又不被察觉的探人虚实呢。 “可以的,倒是劳烦公子了。” 迎姗将胳膊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腕,秦在锦拿出帕子盖在其腕上后开始替她把脉。 “姑娘是否常常浑身乏力,有时还会出现头晕的情况?” “正是。” “没有什么大碍,姑娘的身体确实是不宜运动,平日注意休息,我这有些药丸可以帮姑娘缓解头晕等不适的状况,一会再给姑娘开个方子,是调理身子的。” 说完就从乾坤袖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给了迎姗。 “谢谢公子。” 江洵看了眼秦在锦,秦在锦察觉后向他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陈文谦将该问的问题都一一问完以后,就打算先进山查探一番,毕竟听的再多不如亲身经历。 可如今已是戌时,入了秋天便黑的早些。 迎姗说道:“天黑进山多有不便,各位道友还是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进山也是一样的。” 看大家都没意见,陈文谦就问了坐在那里喝茶的迎姗家中可还有空余的房间。 “既然让你们留下来歇息,那肯定是还有空房的,只是这位姑娘可以同我住,四位公子住在一起难免会有些挤。” “这个无妨,坐着睡也是一样的。”陈文谦答道。 迎姗带她们去了东屋,房间比较简陋,只有两把座椅一张桌子,窗户旁边还有一张床,这个大小躺两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江洵不想跟人挤一张床,就说自己今晚坐在椅子上睡,于是床就让给了秦在锦和宁靖二人。 “赶路辛苦,你们饿吗?饿的话我去做些家常菜来,好吃了再睡。”迎姗问道。 “不用劳烦妹妹了,我们都有学过辟谷,不吃饭也不打紧的。”哪怕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何问题,方语棠依旧不敢随便吃别人做的饭菜,尤其是被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 “好的,那姐姐现在要跟我回房休息吗?” “你先回吧,我跟他们还有一些明天进山的对策要商量。” 看迎姗走了以后,靠门最近的宁靖就把门关上了。 “刚刚把脉有看出什么问题吗?”陈文谦问道。 “没有,她的脉象正常,不过如果是高阶妖物,光凭脉象这一点是看不出来的,可高阶一般都出现在丙级以上的任务里,莫非是评级错误?” 陈文谦拿出他的小本子,仔细看了看,又摇了摇头。 “在没进山之前,一切都尚未可知,若此行真是高阶,我会立即发送信号寻求支援。” “我们四个在一个房间倒还好,方姑娘你自己跟她住,睡觉时需多多留意一些,若发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们。” 秦在锦的担心的在理,他们四个门一关怎么着都有个照应,而且总会有睡眠浅的,有点动静可以立马知会旁边的人,方语棠就没那么好运了,万一迎姗真有问题,那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刚刚分房的时候还没觉得怕,这么一通分析以后,方语棠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要不...我现在跟迎姗妹妹说我其实是个爷们儿还来得及么???” “你倒不如跟她说你才是那个妖物,这样害怕的可能就是她了。”江洵插话道。 “妙啊!但她会信吗?” “你自己信不就好了。”江洵仰坐在椅子上,笑着回她。 只要自己相信,自己不害怕不就妥了,掩耳盗铃嘛! 江洵近两年一日三餐顿顿不落,有时陈叔还给他开个小灶,与两年前的瘦弱的孩童相比,如今的他已然有了副小大人的模样,个头也长了许多。 此刻的他没个正型的躺在椅子上,右脚踩在椅子边儿,胳膊随意的搭在腿上,烛光照亮他的脸,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带笑,那双桃花眼倒是看谁都深情。 方语棠自认为是见过不少帅哥的,可如今眼前的江洵倒是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干净”。 “求人不如求己,倘若她真的是妖物,那我会第一时间杀了她,届时这个任务就算是我独自完成的。” 方语棠哼的一声开门走了。 她静悄悄的走进迎姗的房间,见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便没有打扰她,只是随意找了个垫子放在地上,她可没有勇气同可疑的人同床共枕,在地上将就着睡一晚更安全一些。 夜半,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洵缓缓睁开眼睛,瞄向了窗边,距离窗户最近的秦在锦这会儿睡的正香,完全没有发现一窗之外的动静。 今晚的月亮很亮,能依稀的看清楚人影,江洵没看错的话,站在窗户边儿的就是迎姗。 倘若真的是她,那同她睡在一起的方语棠怎么样了?是睡得太死没发现人跑了还是说…… 江洵没敢轻举妄动,依旧保持着手肘撑脸的姿势,闭上双眼选择用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可窗边的迎姗自刚刚发出一些脚步声以后就再没别的动静,江洵刚想再睁开看的时候,便听到了吱呀的开门声。 一步,又一步,那人缓缓地朝江洵的方向走来。 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因为那人温热的气息喷到了江洵的脸上,这人正脸对脸的观察他! 江洵不敢轻举妄动,他尽量平复自己气息,让自己看上去还在睡觉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脸前温热的气息便消失了,正当他想睁开眼睛瞧瞧的时候,脑子里传来了陈文谦的声音,“别睁眼,她还在看你。” 又过了片刻,跟前儿的脚步声才响起,走到了窗户旁的木床边,又是吱呀一声,她坐在床边,那处躺着的是宁靖。 而后江洵便听到秦在锦的呓语,“别闹了姐姐,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随即一声低笑,门合上了。 江洵此时才睁开眼,床上的秦在锦翻身躺在一处,一旁的宁靖却发丝凌乱,领口大开。 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以后向另一个椅子上的陈文谦道谢,“方才谢谢你的提醒。” “客气,我也是怕打草惊蛇。”说完就走向床边推了推还闭着眼睛的二人。 “我不是说了再睡一会嘛?我的好姐姐,饶了小锦吧~”秦在锦翻了个身儿继续睡。 宁靖被推了以后倒是突然坐了起来,他满头大汗,十分惊恐得看了眼陈文谦,然后又看向了江洵。 “我刚刚……我刚刚在梦里看到了迎姗姑娘……梦里的她留着又红又长的指甲,然后她的手想要插进我的胸膛,她想……她想挖我的心脏!” “不是梦。”江洵走了过来。 “她刚刚确实来过,若不是秦在锦发癔症说梦话,她就真下手了。” 说到这,陈文谦又推了推秦在锦。 那孩子终于醒了,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咂巴咂巴嘴以后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 “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见床就睡,不过你们都站这干嘛,莫不是我打呼的声音吵着你们了???” …… 江洵刚刚真的以为这孩子是察觉到什么故意出声干扰迎姗的,连带着后续说出的梦话他还以为这孩子是个谨慎的性子,想再多演一会儿。 他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怎么就没有如此优秀的临场反应能力。 这一番赞赏,终究是错付了! “刚刚迎姗来过。”陈文谦说。 “她来干嘛?有事吗?” “她有没有事我不知道,但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吗?”宁靖吐槽道。 “宁道友的脸色怎会如此难看?你快坐好,让在下来瞧瞧。” 他这会子也不困了,立马正经起来给宁靖把脉。 “你这是吓着了?” “嗯……是吧。” “还有点精气不足。” “嗯……有点吧。” “小问题,这是加了竹秋草熬制的药丸,你先服下,一粒就可保你药到病除。” 秦在锦摸摸袖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青瓷瓶,倒出来一颗给了宁靖。 “竹秋草可是好东西,这次任务的奖赏就有几株。”陈文谦说。 竹秋草比较稀有的原因是因为这类药不仅需要良好的栽种土壤,还需要四季恒温的成长环境,且一年方能结果一次,其叶子入药可清气凝神、修复经脉,而果实入药可祛除体内毒素等。 由于比较耗时耗力,阳春门每年能成功种植出来的竹秋草也不过百株。 “我听爹爹说,这草药本身只用在阳春门接手的病人身上,但我阿娘觉得这世上病人众多,总会有阳春门救济不上的,便每年向中律司无偿提供三十株作为任务奖赏给那些需要它的人,且要求只在丁戊这类低级任务奖赏中出现,这样即便武功不是很高超的人也能通过任务获得草药。” “秦夫人大义。”陈文谦双手交叠放置胸前,向秦在锦行了一礼。 “哪里,医者仁心。”秦在锦回了一礼。 一直没说话的江洵开口了,“或许,我说可能,我们现在是否要去找一下方姑娘呢。” 宁靖也想一起去,但被秦在锦冷漠地拒绝了,“你现在还不宜走动,先躺着吧,我们仨速去速回。” 三人悄摸的去了西屋,先是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门开,方语棠一脸困意的看着这仨人。 “怎么了?”这姑娘还边说边打哈欠。 江洵从空隙看了看屋内,井井有条,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秦在锦拽着方语棠让她出来了,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你方才可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有啊。” “比如?”秦在锦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你们仨。” “哈??” “所以你们到底来干嘛?碰到妖物了?宁靖呢?”方语棠一顿三连问。 “碰着了,是迎姗,躺着呢。”江洵回道。 方语棠听他这么说,疑惑地想了一会,然后说道:“不可能是迎姗。” “为何?” “她一直在床上,我虽没跟她睡一起,但我向来睡眠浅,她有动静我不可能不知道,她就没动过。”方语棠解释道。 “不对...”江洵觉得方语棠没必要说谎,但也不可能觉察不到身边的人有无动作。 她不像秦在锦那样可以毫无戒备的睡下去,毕竟房间里还有另外三个人,哪怕真打起来他也能第一时间醒来保护自己,但方语棠既然在怀疑迎姗有问题的情况下,是没那么大的胆子睡着的,她既然说没动那就是真没动。 可床上的没动,进他们房间的人是谁。 等等... 床上的人一直没动过?? 江洵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推门而入,此时的床上确实躺着个人,只不过是个死人。 这人和迎姗身量相同,穿着也相同,不一样的是这人长得并非白天见得那样好看。 方语棠上前确认这女子已经死了的时候都愣了,她当时进来睡觉确实没有仔细的去看床上躺着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她难道同一个死人待了大半个晚上? 一想到这里她就不寒而栗。 “也许现如今床上躺着的这位才是村长的女儿。”陈文谦说。 第10章 百宝箱 秦在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这具尸体,他仔细打量着尸体的僵硬程度以及尸斑的范围大小,并根据自己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做出判断:这具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十二个时辰之前。接着,他又将时间往前推移,惊奇地发现那个时间段恰好就是他们昨天下午刚刚抵达咸石村的时刻! 一想到这里,秦在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原来,当他们还在与那个假扮成迎姗的女子交谈时,这位姑娘的遗体很有可能就被藏匿在这座院子之中!然而,令人困惑不解的是,那个伪装成迎姗的女人究竟是如何得知他们此次行程将会首先来到村长家中呢?此外,她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要事先处理掉村长的女儿呢? 回想起这次任务,任务书上明确表示失踪人员都是进入山区后才失去踪迹的。由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他们一直坚信那只妖怪无法下山。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们想象得更为复杂…… 方语棠将薄被盖上女子的脸,她内心多少是有些自责的,如果她昨晚能走近看一眼或者礼貌性的问一句,或许她能早点知道躺在这的是具尸体,也能早点发现端倪,可她因为胆小又图省事,生生错失了良机。 眼下几人已无困意,为了避免那妖怪再回来,还是决定都先待在一起,由于宁靖还一个人留守在房间里,这几人又匆匆赶回东屋。 宁靖知晓了刚刚的情况后问:“那女子的尸体就这么放着吗?” “目前没有时间给她下葬了,这几日先用药物保她尸身不腐,待我们除妖回来再做安排。”陈文谦说。 他并非不想让人入土为安,只是活人的命比死人更为重要些,毕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除妖保余下的村民平安,至于后事自然要等除了后患以后再做打算。 “若当时的假迎姗不在房间里,又会在哪里呢?”江洵问道,然后又看了眼倚靠着墙休息的宁靖,“你说她想挖你的心脏,那村民和衙役极有可能被她挖了心脏所以没办法再回来了。” “咦...这就有些残忍了吧。”方语棠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宁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梦境,梦里的他并不是在这间屋子里,而是在一个石板上躺着,他是完全清醒但又动弹不得的,而且之所以觉得对方要挖心,是因为他看到周围的石壁上挂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心脏。 “任务书并没有说山下的村子有异样,说明她之前没有在村子里兴风作浪,那她昨天下山就有可能是奔着我们或者奔着村长的女儿来的。”宁靖默默地嘀咕着。 “现在猜来猜去的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要进山了才知道。”陈文谦让大家都再补个觉,尤其是宁靖,等再过俩个时辰便进山。 一行人从村长家出门的时候,咸石村的天才微微亮,几人一言不发的一前一后走着,江洵依旧是独自走在最后。 在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江洵瞅见一张微微鼓起的破烂草席,仔细一看草席下还盖着一个人,从那双露出来又瘦骨嶙峋的小腿儿可以看出这大抵还是个孩童。 这个时辰不睡在家里却睡在的巷子里,想必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这不禁让江洵想到了两年前的自己,不也是这般境地么。 他缓缓地走向那孩子,轻轻的掀开了草席的一角,那少年蜷缩着睡在那里,大概是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即睁开了双眼。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站起来就跑,要么问对方是谁,但这孩子就只是沉默地盯着江洵。 然后就是一阵咕噜的声响,江洵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块烧饼递给他,可这小孩儿并没有起身去接的意思。 莫不是个傻的???江洵心想。 罢了,只好再掏出一块手帕包住烧饼放在草席的一边,等他饿急了自然会拿起来吃。 当他起身想要跟上前面几人的时候,却看到秦在锦满脸笑意的望着他。 “我倒不知你们献岁阁还都挺有善心的。” 都???? 这句话要怎么回?都有善心那为啥献岁阁的名声还那么差??没有善心那他刚刚又是干的什么事儿呢! 破罐子破摔得了。 “其实那烧饼里放了砒霜。”江洵一本正经的说道。 “哦?是吗?” “是呢。” 秦在锦看着江洵胡扯的样子又笑了,这人真奇怪,做了好事为啥还不愿意承认呢,真是别别扭扭的。 几人从小路进山以后就越走越冷,不仅冷还感觉这天越来越黑,算着时辰这会儿太阳都要出来了,但这天阴沉沉的完全不像是要出太阳的样子。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越往上走越能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怪味儿。 宁靖实在是闻不得这个味道,一路干呕,本来刚刚恢复的身体,这一阵吐得又脸色苍白了。 现在的他在想当初为什么非要接这个任务?师兄都告诉他这任务有点难度了,为啥非要挑战自己呢?是觉得自己很有能耐么?也许是吧,嗅觉这方面确实比其他几人有能耐的多。 秦在锦翻了翻自己的小药箱,随即拿出一个椭圆形的小瓶子,盖子打开以后是绿色的药膏,他让大家抹在耳后和太阳穴的位置,宁靖干呕的症状顿时缓解了,尤其这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还能掩盖一些尸臭味。 江洵再次觉得和阳春门的人交朋友是个很明智的选择,这不就是行走的百宝箱? 宁靖虚弱地问向旁边的陈文谦,“咱们这是踏入了结界?” “大抵是从上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进来了。”陈文谦回应道。 “戊级任务都是这样的难度吗?” 一旁拿帕子捂着鼻子的方语棠插话了,“不是的,有的戊级任务没有那么弯弯绕绕,我上个任务就是很快的查出了先因后果。” “什么任务?”陈文谦问道,他们中律司的外姓弟子都是根据地方来分配要跟随记录的任务,一般没有特别原因是不外派的,所以有些弟子可能一辈子都在一个辖区呆着。 他们的一生中会遇见不同的妖魔鬼怪,也会遇见不同的仙人门派,也许会在一次任务中献出自己的性命,也许熬到了一定的年纪会衣锦还乡安享晚年,但大多都是前者,所以他也想知道这个辖区以外的任务会是什么样子。 “庙湾县齐员外家的儿子十八年来一直都身强健壮、无病无灾,但一夜之间突然就卧床不起了,请了无数的郎中前去诊治都毫无起色,而且压根就查不出病因。” “这一个小小员外的儿子就能被评为戊级任务?”宁靖不解。 秦在锦听到他这么说更加不解,你这是什么发言?什么叫小小员外?难不成身份才是评判等级的重要因素? “因为这个齐员外乐善好施,每日都会在街上搭棚施粥,救济了不少的穷苦人家,就连街上的小乞丐都能去他们家的私塾读书认字。可自从他儿子病了以后,齐员外便不再行善了,他认为善没善报,一生积德却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当地衙门就将此事上报了中律司,如果齐少爷卧床不起不是因为生病所致,那极大可能便是被妖邪缠身了。” 方语棠走累了便找了个空地坐下来继续说。 “我们几人还没进门呢就远远看到他们家院子弥漫着瘴气,那这必定是妖了呀!仔细盘问了才知道那蛇妖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报恩,纠缠着齐少爷同他归隐山林,可殊不知他这样只会伤人性命。” “毕竟人妖殊途。”陈文谦叹了口气,他见过太多人妖相恋而不得善终的了。 “人少爷自己愿意么?”江洵问道。 “那蛇妖压根都没给少爷回答的机会,找到恩人上来就缠着了,都没问人愿不愿意。” “啊....这....”这次轮到江洵不解。 “我们趁少爷清醒的时候问他可还记得自己曾救过的一条黑蛇,他说记不清了,而且哪怕真的救过也不希望换来的是恩将仇报,这不妥妥的农夫与蛇么,再后来我们送走了蛇妖,消解了瘴气,那少爷身子好了,齐员外又照常的搭棚施粥开学堂了。” 和这个任务相比,咸石村的确实有点麻烦。 陈文谦安慰大家,有结界是常有的事儿,找到布下结界的人或者直接冲破结界都是可行的,但显然在这里还是前者更靠谱些,毕竟能直接冲破结界的大拿一般不会选择来戊级任务。 可眼下的问题是如何找呢? 只在这里干坐着,那妖怪也不会自己送上门来让他们逮,还是先硬着头皮往上走吧。 江洵很不喜欢这种只能坐以待毙还找不到方向的感觉,让人很不踏实。 走在最前面的陈文谦为了方便大家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拿了颗夜明珠照亮,江洵看到这么大颗的珠子脑子里只有四个字:财大气粗! 他们现如今是往上走的,身边也都是树木,那就很可能还在最开始进来的这座山里,那假迎姗布下结界的目的就不是阻止他们进山了。 那还有什么目的呢?结界总归是会被打破的,莫不是在拖延时间? 江洵一边走一边思考,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周围只有自己一人的脚步声了,前面四人显然已经和他走散了。 真该死啊!我百宝箱呢!!!我那么大个百宝箱呢!!! 看来下次得拴根绳在秦在锦身上! 而他的百宝箱此时在自言自语,“你们说这结界黑就黑吧,怎么不添一些星星上去呢?这样更像晚上啊,大家才更不容易察觉啊,连个月亮也没有,乌漆嘛黑的,有啥子意思?要我说就应该做的真实一些,让大家察觉不到进了结界,再说了,大白天的应该做个白天的结界啊,她是不是不会做结界啊?哎,我理解,这种东西还是要一定的天赋的,我就不如我姐,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 秦在锦突然停住了要说的话,要不江洵怎么没让他闭嘴歇会呢,他身后那么大个江洵呢?! 不是,前面的那三人怎么也没了? ...... 江洵知道现如今不能慌乱,他想到江挽之前教过他的蕴灵,在耳不能听眼不能看的时候,先平稳气息而后运转周身灵力,由丹田处开始以自己为圆心将灵力向外扩散,灵力越强圆的范围越大,一旦有人或物闯进蕴灵内,灵力便会出现波动来提醒蕴灵者。 江洵目前只能扩散至八尺,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他一边向前走一边用左手食指一下一下地轻扣刀柄,他有的是耐心,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右后方的灵力突然出现了波动,江洵拔刀的同时向波动的方向转身,刀尖直指来人。 “啧。” 可惜了,来者不是妖,是宁靖。 “不是,你这什么表情?你怎么很失望的样子?你刚刚是不是啧了一声” 宁靖很崩溃!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队友,却反被这般嫌弃,天理何存?!道义何在?!! 江洵利索的将刀收回鞘中,没有理会宁靖的抱怨,他可没忘记这人是暮商宗来的。 “你这刀倒是个宝贝,叫什么名字?” “献岁。” “啊?” 江洵冲宁靖挑了下眉,意思是你啊什么? “不是,你是献岁阁出来的是吧,你的刀取名献岁,你们阁主没意见吗?” “没意见。”江洵其实并不清楚阁主们有没有意见,关键当初也没人问他要取啥名啊。 宁靖满眼羡慕的看着他,早知道献岁阁对弟子那么宽容,他当初就应该投奔献岁阁的,不像暮商宗规矩多得要死。 “那你们对任务的数量有要求吗?” 江洵仔细想了一下,陈叔他们好像没有交代数量这些吧。 “没有,他们让我做完任务赶紧回家吃饭。” 宁靖要哭了,这路终究是走窄了啊!!! 别说回家吃饭了,他们可是规定做不满五个戊级任务不准回宗门的。 “那你们阁主待弟子好吗?” 他不死心!他就不信了!! “好的标准是什么?” 江洵只有一个阁主,相比温如玉和云璟来说,他觉得江挽是极好的。 “自然是毫无隐瞒的倾囊相授咯!” 毕竟没几个当家的会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无条件的传授给门派弟子。 “这就是好么?” “这还不是么???” “我认为不是。” “什么才是?” 江洵认为武学造诣还是要全凭自己的悟性,试想一下,哪怕江挽真的将毕生功法都教予他,他未必有所领悟也未必能接得住,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功法去研究,一味的传承他人衣钵最终并却不能有所突破的话那怎么着都是白搭。 所以倾囊相授在他这不算好。 江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好没有具体的标准,江挽在他这里从不被定义。 第11章 三人言 十几岁的孩子总想事事争个高低,论个先后,遇到疑惑之事也总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 宁靖见江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仅没有识趣儿的闭嘴反倒是问的更起劲儿了。 “我听闻你们三阁最是没规矩的一阁,那你们的教习师父对你们平日的修炼要求高吗?” 没规矩... 听闻、听说、传闻、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又是从谁的口中说的?他那团结友爱的三阁怎么到了外人嘴里就成了不上规矩的派系了? 旁的事他可以无视不多做争论,但涉及到污蔑师门的大事他就得辩上一辩了。 “宁兄,可知规矩二字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遵礼守法、合乎常理了。”宁靖回。 “那三阁有目无法纪之人做了超出常理之事么?”江洵反问道。 “你师父啊。” 哈??????? 江洵此时都气笑了。 “我师父做什么了?” 他倒要看看他师父到底是干了啥了让“不三不四”的人这么评论她。 没错,对江洵来说诋毁三阁诋毁江挽的人都被他归为不三不四的一类,这类人简直是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你师父三年前的宴席上就因为仝老前辈当众说了她两句,她上前将仝老前辈的桌子砍了,一点面子都不留,还放言说若再听到别人胡言乱语就割了那人舌头喂狗,最要紧的是当晚济云楼就传出仝老去世的消息,这其中缘由自然跟你师父有关。” “这有何不妥?”江洵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天老爷,仝老前辈可是能和献岁阁老阁主平起平坐的人物,他教导晚辈不是很正常?怎么别人能说得她却说不得!况且她也没必要下死手吧。” 别说江挽一个三阁主,就连他们少宗主那样的天之骄子在仝老前辈面前也是谦虚受训的。 江洵翻了个白眼,敢情真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来评判一句。 “他教导什么了?” “自然是说林静姿老糊涂了,幽兰令不给资历老能力强的陈致知,反而给了个黄毛丫头。” 宁靖说完又立马加了句:“我直呼其名只是复述当时仝老的原话啊,可没有不尊敬前辈们的意思啊。” 江洵听至此处回了头,他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宁靖,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刀柄,他在想如果此刻处理掉宁靖,那应该是不会被人发现的,但就算被发现了也没有人能多说什么,毕竟在任务里什么事都能发生,什么事都情有可原。 宁靖打住了要往下说的话,直觉告诉他继续说下去很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他眼前的少年远没有他表面上的那么单纯无害,这让他本能的后退一步与身前的人拉开了距离。 “正确的教育和导向才为教导,我看贵宗是没教过弟子读书识字明智么?” 江洵向前一步继续道:“老阁主当年都没评判什么,又怎么轮得到外人置喙呢,老前辈?呵...在我这身居高位仍心怀苍生者、身怀绝技仍不骄不躁者、对后辈不偏不倚者才能称之为老前辈,至于那种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打压、报复、蔑视后辈甚至胡搅蛮缠又倚老卖老者统称为老不死的。” 宁靖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来反驳江洵,可他就是张不开口,甚至在看到江洵阴沉的眼神时又向后退了两步。 “莫非你亲眼看到我师父杀了他?还是说有人亲眼看到了?” 江洵微微眯着眼审视着面前沉默的宁靖,挑了下眉,“回话。” “我自然是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仝老...他虽然上了年纪可身子骨还算硬朗,也没有受过伤,且他当晚死的时候嘴里还少了舌头,联想到你师父白天说的话,大家才会认定就是她做的!” 宁靖现在可是不敢再称仝严为仝老前辈了,他只怕日后跟旁人提起这位的时候别出口一句仝老不死的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那可真是一人成行三人成虎啊。”江洵突然笑了。 他刚刚已经在盘算如果有人在那天亲眼看到了江挽杀了人,那他来日必要剜了那人的双眼,再拔了他的舌头,让他知道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 宁靖掌上的火球虽不够大,但这个距离看清楚江洵的表情是足够的,少年的身后是望不到边的黑暗,火光照亮他的脸庞,虽是笑着但眼中却透着冷冷的杀意。 “哦,对了!我们要求不高。” 说完这句江洵就独自向前走去,他可没忘记宁靖的问题是什么。 而身后的宁靖显然已经忘了。 什么要求???什么不高??? 等等....他是个疯子吧! 待确认后方没有人跟着以后,江洵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师父再三叮嘱他日后要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他刚刚险些就要一刀砍了那厮,果然暮商宗的人留不得,都是那么的惹人厌! 江洵重新蕴灵,在行至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就在他站在那里纠结两条路选哪一条走的时候,左前方的灵力出现了波动,江洵抬眸看了一眼前方出现的迎姗。 她袅袅婷婷地走来,眉间的花钿在刘海下若隐若现,藕粉色的交领大袖衫衬得她多了几分清冷感。 “姐姐昨日就见你生的好,这下倒是不忍心杀了你,所以你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等姐姐修炼的再厉害些就去找你玩呀。”她笑吟吟的同江洵说。 “找我玩恐怕是不行,家中规矩森严,不让我跟陌生姐姐玩,尤其是长的漂亮的陌生姐姐。”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家规莫不是女子定的?”她捂嘴笑道。 “看来姐姐不仅人美,还很聪慧。” “你倒是有点意思。” 话落,迎姗随手一挥,山上的结界便缓缓消散了,眼前哪还有什么分岔路口,只有一条窄而陡的小路,这条路直通这座山的山顶,而结界外的天早已烈日当头。 江洵还没适应突然席卷而来的阳光,眯着眼睛抬起胳膊挡了挡。 “你不问问其余四人怎么样了?”迎姗转身向山上走去。 江洵也没问她究竟要做什么,但跟着她往前走是眼下最优的办法。 “不熟。” 其余三个怎么样都不重要,但宁靖最好是有事,江洵想着。 “小洵儿,你觉得迎姗这名字如何?” 江洵疑惑的看着前人,她倒是记住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你们人呢都有自己的名字,所以姐姐我呀,也给自己起了个名字,迎山迎姗,那群男人们都夸好听呢。”她兀自讲着。 “好听的名字只是姐姐身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他边回答迎姗的话边观察山上的环境,从此处能看到山顶处有一片空地,这空地上仿佛还建了房子,山崖旁还有一棵屹立不倒的老槐树,枝干粗壮、树叶葱茏,远远望去像是一位老者站在山顶眺望着山下的咸石村。 只是这树枝上还挂着什么东西,一个又一个的随风摇曳着。 “你这话说的讨人喜欢,小洵儿,你要不就留在这跟姐姐作伴好了。”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得先完成任务。” “哦?你的任务是什么?”迎姗知道这几人是来杀她的,前天那妇人上山来找她要夫君的时候就嚷嚷着上面派了有本事的人来除妖,让她早早束手就擒归还村民,真是笑话,她倒没觉得这几人有多大的本事。 “自然是除掉姐姐了。”江洵如实说道。 “你倒是个实诚的。” 等他们走近些,江洵才看清楚那树上挂的是什么,是被根根红线穿着又高高挂起的心脏。 饶是经历过屠村的他也不免觉得眼前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 山顶的空地上还有个用石块搭起的房子,说是房子只是从外观上看起来能遮风挡雨罢了,四四方方的还有个门呢,但实际上只能称得上是石屋。 此时站在石屋门口研究该怎么进去的三人看到江洵和迎姗走在一起纷纷疑惑了起来。 “江洵,你怎么跟她走一起啊!!!你要是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呐!!!”秦在锦喊道。 “小友,我看着很吓人吗?”迎姗和善地问道。 “你表面上是看着不吓人,但你看不见的心很吓人呐!”秦在锦反驳完还不忘立马躲在陈文谦身后。 方才跟一行人走散以后,他第一个遇到的就是陈文谦,之后全程都抓住陈文谦的衣角,生怕再走散了,哪怕后面被方语棠嘲笑胆子小他也没松开手。 迎姗倒也没计较秦在锦的话,毕竟这里的人最后都是要死的。 她走至门口,用右手拇指的指甲划破食指,将血抹在一旁的石壁上,随着石壁的鲜血消失殆尽,门缓缓地打开了,石屋内并非是能一眼望到头的平坦地面,而是被人为凿开的大坑,还有着通往坑底阶梯高低不一的石梯。 紧接着就是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还好此时宁靖不在这里,不然嗅觉灵敏的他又要倒大霉了。 可站在最前方的迎姗仿佛什么都闻不到一样,若无其事的向下走去,本以为坑下面会很黑,但阳光透过上方石头的缝隙扫射进来,倒也没那么阴暗,能看清坑里不堪入目的景象。 靠着石坑最里的那一面石壁堆放着数不清的尸体,而坑的四壁是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液,抬头能望到用红线悬挂的心脏,有些还在滴着血,敢情这是里面挂不下了所以挂外面去了? “大家随便坐。”迎姗和昨天一样,让他们进门,又让他们入座。 但今天这鬼地方能下脚的干净地儿都没几处更别说能坐下的椅子了。 看这几人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的时候,迎姗突然皱了下眉头,“唉?我记得你们是五个人呀,怎么还少了一个呢?” 问你啊,大姐...... 秦在锦嘟囔着,要不是你暗中操作我们五人会走散嘛? “我们来时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他,你有遇到吗?”陈文谦问了下站在门口没有下来的江洵。 “见到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 此刻心思单纯的秦在锦也能察觉出俩人在这段时间里大抵是生了嫌隙,不过人江洵自己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好上赶着问,毕竟大家只是凑在一起做个任务,再多追问就涉及到人家的私事儿了。 但陈文谦还是要询问一下宁靖是否还平安健在,毕竟他是此次任务的记录者,他有责任知道任务者是否还存活。 “活着呢,来了。”江洵看着刚刚爬上山顶的宁靖。 只见那人刚上山还没喘口气儿,就被树上挂着的心脏的惊住了,随即捂住了嘴巴,这估摸着是又要吐了,但当他瞥到站在门口气定神闲看他的江洵又闭嘴忍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忍住,只知道这时候当着江洵的面吐会让他很没面子!! 于是他强忍着不适靠近石屋,可当他看到坑底堆着的尸体和头顶还在滴血的心脏时,这破面子要来有个屁用!!?? 秦在锦料到宁靖会受不了,赶紧上前将药膏给他抹上,还又给他扎了几针。 宁靖感觉好些以后,一脸感恩的对秦在锦说:“小锦,你要是个女孩儿我必定求娶你回家。” “我有个姐姐的。” “你姐姐...罢了...你姐姐我可受不住。” 他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没啥大碍了。 “你还有个姐姐?那你姐姐该不会是秦念淑吧?”方语棠问道。 “对对对!!!就是她!!!”当提到姐姐的时候秦在锦的眼睛都在发光。 “那你岂不是阳春门的少宗主?我还以为你只是阳春门的弟子而已。” 是了,当时他们在谈论竹秋草由来的时候方语棠并不在场。 “担不上一句少宗主,阳春门近年来的大小事宜都是我姐姐在打理,以后的门主之位自然也是传给姐姐的,我给她打打下手就好。”他说到此处挠了挠头,腼腆的笑了。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江洵注意到最里面的坐在石头上的迎姗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甚至时不时地还会去模仿他们谈话间的微表情。 她在做什么? 迎姗察觉到江洵在打量她,不仅没有说什么,甚至还冲他挑了下眉。 江洵看着那堆起的尸体,确实都是男子,意味着村长媳妇儿的尸体不在这里。 他刚想开口问的时候,迎姗就说话了。 “你在找什么?” “王夫人的尸体在哪里?” 迎姗起身,也不在意身上被沾染了血渍,笑着回答,“当然是在她自己家里呀。” 若不是秉着度化为先斩杀次之的原则,陈文谦在刚刚进门看到众多尸体的那一刻就已经拔剑了,可他总要问清楚此妖害人的缘由,方能登记在册,装订成文的归档在中律司。 最主要的是任务的记录者不能过多干涉任务的进度,这就意味着除了保命以外他没有要拔剑的立场,因为此次的任务者是其余四人,这四人是要根据在任务中的表现来排名领赏的。 “你为何要杀人?”陈文谦没好气的问。 迎姗歪头想了一会儿,就在陈文谦以为她真有什么正当理由的时候,她却满不在意地说:“因为我发现在众多修炼的法子里,吸食阳气是最简单的了。” 她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陈文谦,摆的是一副清澈单纯的模样。 “再说他们是心甘情愿为我所用的,难道送上门来的人我也要拒绝么?”她低头看了眼这些尸体,继续无辜的说道:“而且你看他们笑的多开心呀。” 陈文谦翻开了一些尸体,这些人脸上果真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呀。”她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好似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 “那他们是怎么死的呢?”江洵换了个问题问。 “啊...这个啊...我说我需要一些阳气来修炼,等修炼成仙就可以让这座山变成一座金山,到时候他们就有用之不竭的金子啦,他们听到后就争先恐后的要帮我修炼,我哪知道他们这么没用呀,我还没吸食多少阳气他们就死了。” 江洵走了进来,他想近距离的查看一下村民的尸体,这些人除了脸上的表情和皱巴巴的皮肤一样,胸前被挖开的空洞也是如出一辙,可从出血量来看心脏又像是死后才被硬生生掏出来的。 他总觉得遗漏了什么,既然人都死了为何还要挖出心脏挂起来呢?真的只是吸食阳气那么简单?但为何要等他们进山以后才布下结界随后又风轻云淡的撤掉结界呢? 她是当真把握不住分寸还是一直在装傻呢... 第12章 终弦术 她说王夫人的尸体在家里,但他们来的时候家里只有一具尸体,是他们没有仔细查看漏掉了还是说那尸体分明就是她后放回的。 如果说是后放回的,那结界的目的很大可能上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可以在这个时间内将王夫人的尸体送回村子里,而等她再回山时自然就不需要结界的存在了。 可为何要放回去呢,直接和这群尸体堆在一起不行吗? 江洵站起身才发现衣角不小心沾到了血渍,刚想要嫌弃的时候... 慢着!这里的尸体距离失踪到现在已过去了二十多日,按理说这些血已经不会再轻易沾染到衣服上,这些尸体的腐烂程度也都不一,说明是这些人也并非是在同一个时间内死亡的。 是了,她一下子可吃不下那么多,只能是一天吸食几人,而后再是下一批人,可这地方就这么大点,而且这里明显是没有衙役的尸体,这座山还有着他们没有发现的地方,而那些衙役极有可能还存活着。 “姐姐,另一批进山的人在哪里呢?” “你猜呀。” 她依旧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我猜就没意思了,要姐姐亲口说的才有意思。”江洵拔刀指向迎姗。 其余几人见江洵拔刀了,上前将迎姗围在了中间。 “五打一你没有胜算的,还是将其他人都交出来吧。”宁靖劝说道。 她站在中间没有一丝慌乱,丝毫不认为自己今天会交代在这里,她轻柔地抬起双手,纤细修长的手指像是在拨动琴弦,渐渐地一根又一根的红线从她指间浮现,而这些红线和悬挂心脏的很像,但却更细更淡一些。 她加快了手指拨动的速度,红线也快速的延伸至那堆尸体,红线围绕住脖颈,最终穿入死尸的头颅。 江洵预感不妙,这疯女人该不会是想操纵这堆尸体吧。 “现在还是五打一吗?”她轻声笑了。 被操纵的死尸僵硬的站了起来,有的堆得比较高的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这坑之前容他们几人是没有问题甚至还绰绰有余,可如今这些死尸都“活”过来的时候倒显得分外拥挤了。 “陈兄,这还是戊级任务吗?”宁靖问道。 “是。” 眼下这状况陈文谦也不得不拔剑了。 江洵没有在意如今究竟是几级任务,哪怕真的上升了等级,他们也不会在短时间内等到人来支援,所以要活下去还是得靠自己,但他得先出了这个坑,这里属实让人施展不开。 他没有询问其余人接下来要如何做,只是将刀刃移向了离他最近的死尸,既然是以红线穿入头颅来操纵死尸,那只需将他们的头都砍掉,以此来永绝后患。 在他挥刀的同时,秦在锦那边也有所行动了,他既没配剑也没带刀,只是徒手轻轻的一拧那死尸的头颅就脱落了。 嚯!少年好臂力!陈文谦感叹道。 既然已经有人出手,其余三人也不再多说什么,纷纷拔剑加入“砍头小分队”。 迎姗看着眼前的局势慢慢发生了改变,恩???上次那群衙役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场景,那群吓得刀都拿不稳落荒而逃的人可都是任她宰割的。 江洵那边快速地开出了一条通道,他率先向石梯处跑去,站在那里的迎姗哪会那么容易就放他走,操纵后方的死尸堵在石梯处。 他也曾试着去斩断那些红线,但当刀刃碰到红线的时候,那红线就犹如细细的水流一般即使能触碰到但却割不断,可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啊!他只能尽量不将后背留给那群没有意识的死尸。 离他最近的秦在锦也明白了江洵要从坑里出去的意图,他拿出几颗种子随意撒在地上然后迅速地结了个手印。 种子在钻入地下后没多久就生根发芽,其粗壮的根部在一尺高的时候迅速分叉成七条手臂粗的藤蔓,周身还带着银针大小的刺,藤蔓在长至约六尺的时候便停止了生长。 “绞杀。” 在听到秦在锦的命令以后,藤蔓疯狂的冲向石梯处的死尸们,一根藤蔓栓住一人,而后向根茎处回拉,秦在锦看大多数死尸都被牵引住以后,便跑至石梯上与江洵会合,其余人见状也开始往外走。 嚯!少年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陈文谦再次感叹道。 一直站在后方操纵的迎姗看到他们以藤蔓牵制死尸的时候,便想要收回手中的红线,可那几人已经跑到上方的门口处了。 她再次将手指划破把指间的血甩至墙上,石屋的门缓缓的关上了。 “一个都别想走。” “你这妖女还没完没了啊!”方语棠怒骂道,即便她也过了几个戊级的任务,但她认为这是最麻烦的一个了,这为啥不归为丁级啊! 她话刚说完,一个皮肤溃烂脸上还爬着小虫子的男人就笑嘻嘻的往她这跑来了。 “走开啊啊啊啊啊!!!” 她保证今天过后一定要吃素半年。 他旁边的宁靖将她拉至身后,一剑刺向那男人的咽喉,可他一个死人哪还有什么知觉,依旧顺着剑身往前冲,在喉咙要抵至剑柄处时,宁靖立马拔出剑的同时还不忘再将那人踹走,方语棠十分感激的对宁靖道谢。 “天老爷。”如此直观的正面的看到腐烂的死尸,他今晚绝对会做噩梦。 “这门有办法用内力冲开吗?”秦在锦问道站在门口的江洵。 “应该不行。”江洵虽回应着秦在锦的话,但眼睛确是在看着迎姗。 她身后是石壁,身前有五个被操纵的死尸将她围住,使人不能近她的身,若是能近身还能交手几回,可眼下... 若是冲过去将那五个死尸做掉,其他的死尸又会立马奔过来,这就有点难办了。 得换个法子... 江洵抬头看着那一颗颗悬挂的心脏,他发现那些红线的颜色由最开始的大红色变成了绛红色,甚至几条开始变成黑色,那既然下面的砍不断是不是意味着线的实体是在上面呢。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江洵收回献岁,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单刃的匕首,注入内力便开始御刃斩线,果不其然的当上面一些红线被斩断之时,下面的一些死尸也立即停在了原地。 如今看来倒也不是死局。 此时的迎姗注意力都放在了方语棠和宁靖二人身上还并未察觉到面前两个死尸的红线已经消失。 可随着心脏一颗颗掉下来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有些死尸已不受她的操纵,一个又一个的倒在地上。 她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始作俑者,江洵就站在那里,而从石缝处投射进来的光恰好打在了他的身上。 光下的少年肆意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仿佛像个闯了祸却仍无所畏惧的孩子。 迎姗知道如今再操纵死尸已无多大用处,便收回了从指尖伸出的红线。 这些人有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的是家里的长辈,有的还是村子存续的希望,如今却都身首异处。 陈文谦看着眼前的七零八散的尸块,深深吸了口气,何至于此! 他红了双眼,他看着迎姗,这妖女从昨日的欺骗到今日种种的所作所为都令他作呕。 “你难道就没有一丝的愧疚吗?” “那是什么东西?能增进修为吗?” 她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对,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要愧疚?人类真是麻烦又矛盾! “他们要金子我要修为,金子我给了呀,是他们自己没命花啊!” “你真是...无可救药。” 陈文谦翻开任务书咸石村的那一页,在目标人物那一栏写下了“山妖迎姗”,又在处理结果那一栏勾选了“斩杀”。 他不觉得这样的妖能够成功的度化,且他也不认为这样没有丝毫同情心的妖配得到度化。 秦在锦有些懊悔,刚刚应该让那些藤蔓更温柔一点,只控制不绞杀,可事已至此,待任务完成后他要留下来好好安葬他们。 只是眼下还是要问出那些上山的衙役都被藏在何处,若还活着需趁早救出。 他刚想问迎姗这些人的下落时,旁边的江洵便趁迎姗无暇注意到他的时候,快速地移至她的身后,一把匕首直插心脏位置,从后向前贯穿,迎姗不可置信的看向江洵,可她发不出声音了。 江洵利索地拔出匕首,靠近迎姗的耳朵轻轻的呢喃道:“姐姐,我们家规还说了,对于凶残暴戾且滥杀无辜者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迎姗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她知道这些人不会那么快对她下手,因为他们没有问出衙役的下落,她就还有可以交谈的机会。 可她没有料到的是江洵在看到陈文谦勾选斩杀选项的那一刻就在盘算怎么快速地将她杀了。 他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来跟一个骗子耗下去,无非是找人的事儿,翻遍这座山总能找得到,可这骗子要是给了她一线生机再想把她堵在这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且对于几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衙役和随时都能继续戕害更多人性命的妖怪,那自然是后者更为重要了。 陈文谦看到江洵如此做派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出了石屋向外发送了绿色的信号,意味着此次任务成功。 “我还想问问衙役的下落呢。”秦在锦嘟囔道。 “你问她就会说吗?说了就是对的吗?”江洵没好气的回道。 那是师父在他去年生辰的时候送他的匕首,他刚刚实在是找不到趁手的武器了,匕首对于短距离的刺杀最有利,但他还是膈应,这匕首染上脏血了就没那么干净了。 方语棠拿了帕子递给他,她估摸着这人可能是有洁癖,不然干嘛一直盯着带血的匕首看。 江洵向她道了谢,他的帕子早上进山之前给了那个小乞丐,早知道直接给他放地上了他爱吃不吃! 他们将这些七零八碎的尸体都搬到外面去,尽量拼凑在一起,身子可以照着衣服的颜色和撕裂的痕迹来拼,可头和掉落的心脏他们属实拼不到一起去,毕竟这些人他们一个都不认识。 全部搬完以后着手处理迎姗的尸体,陈文谦拿出了中律司的锁妖囊,这东西看着和普通的香囊大小一致,但全身黑色,其中间还有个留白的方格,陈文谦在该处写下了“咸石村—迎姗(亡)”几个字,而后将迎姗收入锁妖囊中。 陈文谦问了问他们几人可有什么法子能够快速搜寻山上除了动物以外的活物。 只见宁靖掏出了几张符纸,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符纸上画了几道符文,注入灵力以后这几张符文便自己晃动了起来,随风向四处飞去。 “终弦术!”方语棠喊道。 “正是。”这是他们暮商宗弟子入门便开始学习的术法,一开始只是为了训练弟子能够控制自身的灵力,过多的灵力会导致符纸碎裂,过少的灵力则无法启动符纸,只有不多不少刚刚好的灵力才能让符纸听从安排。 “我听闻你们少宗主的终弦术更是出神入化,无论目标是生是死都可以找到其所在之处。”陈文谦问道。 “对的,不过这种需要所寻之人的生辰八字和贴身之物,两者缺一不可,而且比较耗损灵力,一般不用。” “你们少宗主是不是和花朝楼的花时雨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以后还会成婚,可是真的?”秦在锦问向宁靖。 宁靖没觉得这话问的有什么问题,但在一边擦刀的江洵倒有点疑惑,他不觉得秦在锦是八卦别人感情的人。 “是的,萧夫人也很喜欢花时雨,还给了她权限让她能随意出入暮商宗。” “这不就是当少夫人在对待嘛。”方语棠一开始在中律司分处接任务的时候远远见过一次萧旻,还没来得及心动就看到了与他并肩而立的花时雨,两人言笑晏晏,好不般配。 后来她跟着师姐去文元城游玩的时候遇到了沈亦行,在她又一次没来得及心动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身旁盛气凌人的秦念姝,好一个她在闹他在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萧旻和沈亦行的眉眼之处有些相像,不过萧旻的眼神多凌厉,沈亦行则更温润。 师姐那天怕她伤心还安慰她有眼光呢,看上的都是好男儿,她只想说有眼光不代表有福气,不过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啊!再说了距离才能产生美,可能真认识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第13章 竹春堂 江洵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的陈在锦,只见他自从刚才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之中。此刻的秦在锦微微垂着头,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孩子莫不是喜欢花时雨??? 不过他也不是个喜欢探究别人心思的人,便没再深想下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终于有一张符纸飞回,慢悠悠地在宁靖面前停了下来。 等宁靖给它又输送了一些灵力以后,那张符纸立马活蹦乱跳的像个孩子一样转身飞去,还时不时地停下来等等后面没跟上的人。 “其他没回来的符纸呢?”方语棠问道。 “有的会一直找到灵力耗尽灰飞烟灭,有的在追寻未果后会原路返回,不过大多都是前者。”宁靖答。 他们跟着符纸往下山的路走去,这条路和当时结界消失以后上山所走的是同一条,又窄又陡的极其不好走,况且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这路上能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而当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以后,前方便出现了分岔路,一条是顺着当前的路线向山下走的,一条则是右拐继续上山的。 这条路... 江洵觉得很熟悉,这不就是他遇到迎姗时的那条分岔路么,没记错的话,迎姗当时是从他左边那条路出现的,也就是眼下需要右拐的这条路。 不过其他人倒是对这个分岔路口没什么印象,他们那时候是一条直路走到顶,并未发现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几人跟着符纸拐向了右边的路,这里显然比刚刚下来的小路要宽敞许多,三四个人并排走都没什么问题,而且道路平坦,这才像是人们经常行走的山道。 从这里向上望,依旧能看到那个山顶和屹立在那里的大槐树,如果他们继续向前不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么。 而就在这时那符纸停了下来贴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对于这种无路可走的情况,大概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这符纸带错了路,其二便是这石壁后面别有洞天。 第一种自然可以排除,毕竟暮商宗的弟子在没达到能接任务的水平时是断然不会让他们入世的,也就是说宁靖的符纸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如果是第二种的话,那就需要想一下如何将这石壁打开了。 回想一下山上的那个石屋的门,和眼前的石壁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也许都是需要用迎姗的血才能打开,江洵将刚刚那块擦刀沾染上血的手帕摁在石壁上,然而石壁并没有什么动静。 莫非是血不够多?他看向陈文谦。 陈文谦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将迎姗的尸体从锁妖囊中放出后割破她的指尖,再将其血液涂抹在石壁上,这时眼前的石壁才缓缓的向左边移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和迎姗有几分相像但却十分高大的雕像,雕像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三个香炉和一些祭拜的用具,再者便是散落在四处的蒲团。 那符纸在石壁打开以后就径直的向雕像后方飞去,江洵注意了一下香炉里的香灰,那颜色和痕迹倒像是不久前还有人来上香的样子。 符纸贴在了地上后便不再动弹了,宁靖蹲下收回了符纸又用手敲了敲下方的地,听这声音还是个空心的。 当他抬头想要询问陈文谦打开这个东西是否需要用到迎姗的血时,一把匕首从他颈间滑过,咚的一声嵌了进去。 “木质的,砍开就好。”江洵说道。 我看你想砍的不是这个吧....宁靖心里想着。 江洵取回匕首,敲了敲四周的木板,最后停在了靠近雕像半尺处的位置,匕首再次插入随即往上轻轻地一翘,那个木板就被打开了。 从这里往下看能依稀看出这是一个地窖,江洵瞄了一眼众人,谁先下呢? 他反正不愿意第一个下去。 宁靖也不愿意,因为这地窖传出来的味儿属实有点冲!他得先适应一会儿。 陈文谦无奈的笑着说:“哎,还是我先吧,确保安全了你们再下去。” 在他要下去的时候,江洵将自己的匕首递给了他,“下面空间大,若打起来刀剑则不好施展,用匕首还方便些,你拿着防身吧,一会记得还我。” “好。”陈文谦接过匕首,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他下去没多久便喊道:“下来吧,是安全的。” 这几人听到陈文谦的声音后才一个接一个的往下走,这里确实是一个地窖,中间摆放着几块零零散散的石凳子,墙角处还有几口大水缸,地上既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 就在他们怀疑这里是否真的被迎姗用来藏人的时候,突然传来了阵阵的咚咚声,一下又一下地咚..咚..咚… 靠近声音最近的方语棠立即跳到一边喊了起来:“缸缸缸!!!缸里有东西!!!!” 要命!她刚下来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而已啊! 众人这才将目光放在那几口水缸上面,这些水缸有些用木板盖着,有些则在木板的上面又压着一块石头,而发出声音的那口缸就是被石头压着的。 站在一旁的秦在锦咽了下口水,他觉得按照话本里写的这里应该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地破缸而出。 可那声音的力度却在逐渐地减小,最终停了下来。 江洵将缸上面的石头搬开,然后又掀开了那块木板,里面蹲着一个眼睛和嘴都被布蒙住且全身还被绳子紧紧捆绑住的人。 如今看来,刚刚的咚咚声是他用头撞击缸身发出的声音,这种行为不是求救就是求死。 秦在锦赶紧走上前确认此人是否还有气息。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他边说边将人拖出来。 看这人一身的服饰装扮和腰间的令牌,不就是那几个失踪的衙役之一么! 几人又纷纷查看别的缸,有的里面藏着人,有的则空空如也,此番一共找到六人,但只有三人还有着微弱的气息。 他们先将活着的衙役搬了上去,而后才开始搬那三个尸体,奇怪的是这三人的尸身都是完好无损的,就连心脏都没有被挖走,和那群死去的村民并不一样,难不成是那迎姗还没来得及下手吗? 秦在锦一直围着那三个活人忙前忙后地转悠,待他们都没有了性命之危以后他才松口气坐了下来。 “现在才算是真正完成任务了吧?”他收拾药箱的时候问向陈文谦。 “是的。”那人头也不抬的在记录此次任务的细枝末节。 咸石村之行虽坎坷但从时间上来说却完成的很快,甚至说得上是没怎么费力,掐头去尾也不过两日的时间,哪怕真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如今也无计可施了,毕竟迎姗已死,村民和衙役都已找到,任务书上的任务确实也算完成了。 只是这个排名要怎么排呢... 杀人的是江洵,救人的是秦在锦,找人的又是宁靖,方语棠此程的表现也尚可,真是让人难排啊,陈文谦眉头都皱起来了。 方语棠自知这次任务里她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她来这个任务只是为了拿到竹秋草给师姐治病,至于排名什么的她压根就不在意。 “此次任务的排名和悬赏三日后会登记在中律司的任务完成榜上,届时大家可前去查看和领赏。我已传信于附近的中律司,请他们加派人手赶来善后,咸石村现下已无充足的劳动力来支撑村子里百姓的生存,中律司会协同地方州府来安置咸石村的剩余人口。” 他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看了眼面前的四人后继续说道:“那么,祝各位道友归程布帆无恙,我们江湖再见!” 话落,便向四人行了一礼。 “我不走啊!我说了要留下来帮着处理后事的,你也先别走!”秦在锦站起来拉着江洵回道。 他想跟江洵交个朋友,最好是下个任务还能一起过,不然此次散了以后他日再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嗯?????? 一旁的江洵很无奈,你留你的别拉上我啊! 罢了罢了...为了今后的百宝箱,忍!他忍! “既然你已请了中律司的人来,那我就不留下了,我们宗门有要求在身,我就先赶着去下个任务了,咱们有缘再见!”宁靖说完便走了。 他可不像江洵,既没有数量要求也没有严师在侧,他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方语棠着急去拿竹秋草救人,便也没有多留,道完别就同宁靖一起下山了。 如今就剩还能站着说话的三人在等中律司的支援,但在此之前他们还是要休息一番,这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他们一天下来却连口水都没喝呢。 江洵在脑海中梳理从昨日进村到现在的种种经过,有些地方他依旧想不通,他抬头看了眼立在那里的雕像,这不能是迎姗自己刻的吧? 可若这里原先就有人在供奉她,那在此处吸收日月精华和享用人间香火再潜心修炼的话,还是有望成为庇护一方的山神。 难不成妖比神更自在???江洵想不通。 不过倘若是迎姗仿照着雕像以此来塑的人型也未可知。 还有村长媳妇儿的尸体,下山以后他要再去确认一下那妇人是否真的在村长家里,不过她把尸体送回去的原因是什么呢?是突然地良心发现? 迎姗可不见得是有良心的人,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于是现在有两个皱着眉头的人了。 “文谦兄,你们打算怎么安置剩下的村民?”秦在锦问道。 如今的咸石村都是些老弱妇孺,他能想到的安置要么是在农忙的时候派些人手过来帮忙,要么是由上级安排其他能解决生计或减轻负担的办法,比如对咸石村免征税赋等。 “地方州府优先,中律司次之,他们若给不出好的意见,我们再想办法接手。” 刚开始的中律司也只是除魔卫道,做完任务就立马走人,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哪怕妖邪已除,但在那里生活的百姓依旧是苦不堪言,甚至还涌出了更多的流民。 后来中律司上届的掌权人也就是南宫靖提出,既然中律司接手了任务那就要一直负责到底! 无论是妖邪还是人为发生的奇门怪事儿,在其任务结束以后中律司都要联合地方一起为这起案件善后。 地方若有良策来解决受害百姓的生计问题,那自然是优先依着地方的政策来行事。 地方若是解决不了或无力解决,那么百姓接下来的何去何从便由中律司来做出相应的安排。 对于手脚健全且精神正常者会安置在中律司各个地方的分所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来养家糊口;对于身有顽疾或年迈者便安置在素月观,每月由南宫和中律司的弟子前去照顾;而对于一些孩童则设立了竹春堂,请专业的先生和师傅前来教导,无论男女一视同仁,而在他们成年以后擅文者入庙堂,擅武者入江湖。 这也是中律司多年来能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虽是由朝廷设立来解决地方案件的机构,但其弟子却日日都行走在江湖之中,甚至为了任务奉献出自己的性命,可即便他们时时身处江湖的漩涡,却又心系天下苍生,为地方州府为刑部分忧解难。 中律司的弟子并不像其他门派那样可以随心所欲的决定自己去哪里,要接什么任务,他们得绝对服从上级的安排和总部的调动。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享有着更多的权利,可以直接查看过往的卷宗,可以调动地方衙门为他们行事等。 中律司每年都有记录员前往分部辅助江湖门派的弟子做丁、戊级任务,并将任务及其相关的人物性格能力等一一记录在册,最后装订成文后递交中律司总部,再由总部筛选出一些影响广牵扯深的案件递交圣上。 所以,中律司不能有任何的差池,从外派驻守地方的记录人员到出入丙级以上的任务人员再到整理卷宗发布任务的涉政人员都需要经过层层的测试和选拔。 他们是朝廷的脸面,亦是朝廷在江湖中安插的眼线。 话说回来,对于咸石村剩余百姓的安排,陈文谦在看到任务书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大半个月未归的村民多半是回不来了,那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人死且地方无力接管剩余的村民。 离此处最近的中律司分部设立在天光城,也就是陈文谦任职的地方,那里的厨房和藏书阁等地都缺能做事儿的人,那么咸石村有行动能力的可以过去,至于孩童和老人可以送至素月观及竹春堂。 秦在锦在知道这些人以后的日子能够吃饱饭就不再过多的担忧了,毕竟天下艰难之人何其多,他又怎么操心的完呢,况且如今荒川还在打仗,那里才是真正的民不聊生。 第14章 弥生果 反正在那群帮忙的人来之前怎么着都得等,那还不如坐着等,江洵在庙里找了个干净点的蒲团就走到外面靠着石壁坐下了。 另外俩人见他这样也不杵在那里了,纷纷开始找蒲团,出来后还都坐在了江洵的旁边。 别的地方是不能坐吗????江洵很不解为啥要挨着他一起坐呢,这庙也不小啊。 罢了,眼下还有问题要问百宝箱呢。 “冒犯的问一句,阳春门谁的医术最厉害?” 其实从知道江挽视力和听力都有问题的时候,他就在心里记下了,毕竟总不能一直靠吃药来维持,还是要彻底根治才行再不济能稍微恢复一些也是好的。 “自然是我爹的咯,嗯...不过我觉得姐姐也很厉害,可爹爹总说姐姐的用药太过大胆,应该讲究循序渐进,要减少病人的疼痛感,但姐姐依旧将爹爹的话当耳旁风呢。” “这样啊...” 那得想办法认识认识他爹,要是跟他爹混熟了,这往后看病问诊的不就方便多了! “怎么?你生病了?”秦在锦坐起身仔细地将江洵打量了一番,这人看着挺健康的,而且今天砍头的力度可不像是生病的人该有的疲态。 “没,未雨绸缪嘛!万一以后我得了绝症...” “呸吓呸,没有万一!干嘛咒自己!”他立马打断了江洵,制止他不要再讲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跟你说不能咒自己有病,不然到最后没病也成真的了你知道吗!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到了!!!”看得出这孩子是真急了。 “好好好,以后不说了。” 见他没再提起此事秦在锦才又坐了下去。 江洵稍微往后坐了坐,让身子能倚靠着石壁,当身心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献岁山,如果是寻常日子里他这会儿可能刚刚吃过晩饭在校场训练呢,哦,也有可能跟着陈叔他们溜下山开小灶呢。 对了!也不知道山下的那个小乞丐有没有好好地将那块饼吃掉。 夕阳的余晖随意的洒向山岗,夏末秋初的风吹拂在少年人的脸上,村子上方红了半边的天像是悲凉的离别又像是热烈的新生。 三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各怀心事地睡着了。 而本来宁静安睡的时刻被后方传来的说话声打破了,秦在锦一脸懵的坐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回头望才发现是庙里那三个衙役醒了。 陈文谦也逐渐清醒了,他们这是睡了多久了,天上的月亮都高高挂起了,这种情况本来不该睡着的,毕竟中律司的人随时都可能会到,被他们看到他这一副懒散的样子肯定要说他任务不上心了。 “中律司,陈文谦。” 他站起身径直的走向那几个衙役,将腰间的令牌递给他们查看。 那三位衙役拿到手里仔细的核对了一下,铜制的令牌,正面雕刻着盛开的紫藤花,花的中间是一个“律”字,背面是缩小版的肖像画,画的下方镌刻着陈文谦的名字。 在核对了肖像与陈文谦为同一人以后,衙役便将令牌还给了他。 “此番前来是为查清并解决咸石村村民失踪一事,目前所知的幸存者只有你们三人,山妖迎姗虽已处决但关于此次任务的细节还请你们能够同我再复述一遍。” “是...是山神...不是山妖!!!”左边那个衙役默默地说道。 嗯??? 听到这里的秦在锦歪头疑惑了一下,他寻思着这三人虽然受了点伤,但脑袋没受到伤害啊!难不成是他医术不精??!! “那个雕像是你们说的山神吗?”江洵指向立在那里在微微笑着的雕像。 “对!是她!” “哦?为什么称之为山神呢?” “因为她之前救过这个村子,所以村里人都很信奉她。” 其实最初雕刻这个雕像只是那几户人家为了感谢迎姗的救命之恩,那年正值元宵佳节,咸石村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尤其是挑着灯笼遍地跑的孩童,这原本是一副祥和的景象,却不料突逢变故。 土地晃动、山石滚落,对于成年人来说快速的跑至安全的避难地较为容易,可对于步伐缓慢的老人和不知危险的孩童来说,显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当时从山上滚下来的一块巨大圆石直冲咸石村街道,眼看着就要从几个孩子身上碾过去的时候,那个石头却突然停了下来了。 而被救下来的孩子们纷纷说看到了一位漂亮姐姐仅仅只是用手就挡住了那块大石头,还说姐姐旁边跟着一个笑呵呵的老爷爷呢。 于是乎在这场没有人员伤亡的变故后,村民便决定将山路上用来休息的石洞改建成一座庙,一开始还纠结究竟是雕刻女子像还是老者像呢,但最终还是村长一锤定音决定雕刻女子像。 他认为那天的老者应该是山顶那棵一直眺望着村子的老槐树,而女子是由这座山孕育而生的灵物。 从此每到逢年过节就会有村民来上香祈福,渐渐地迎姗从救命之恩的女孩变成了庇护一方的山神。 “哪怕这里很多人从未真正的见过她,但关于她当年救下孩童的事儿是真正发生过的,又因为这么多年来村民都无灾无难,粮食的收成也一年比一年好,所以大家都认为这是她在默默的守护着这个村子,因此在她寻求帮助并且说会给出回报的时候,大伙自然是愿意帮她的。” “只是没想到…她怎么会...她可是咸石村的神啊!” 衙役说到此处掩面而泣。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神,不过是他们的期许给她加了金身。 也许最初的迎姗只是一时贪玩下了山,又心善地救了几个孩子,可岁月如梭,对于一个还在修炼期的山灵来说能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赤诚之心委实困难。 秦在锦拍了拍衙役的肩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他们亲手造就的神为了一己之私夺去了他们的生命,是该恨神心狠还是该笑自己傻。 ... 就在此时,山上有一行人在极速地往庙里赶来,为首的女子身着靛蓝色直裾袍和素纱禅衣,剑柄上挂着红色的流苏坠,腰间的金色令牌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陈文谦随意地坐在一旁记录着刚从衙役那里得到的信息,可当他看到门口的来者后立即站起身来的同时还不忘整理一下着装。 那女子掏出腰间的令牌,和陈文谦不同的是她的令牌是金子锻造的,正面的紫藤花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甚至还上了颜色,背面的肖像下篆刻着“南宫 娴”三个字。 “本是小任务,倒不必您亲自跑一趟。”陈文谦说完便恭敬地将手中的任务书和记录册交给了她。 “就近罢了。” 跟在她身后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的人可以用缩地阵将这些尸体转移下去,但后事的安排还需要更多的人力。”她一边翻看记录册一边说道。 “黑子,你速速去请当地的县令让他调集衙役前来协助村民下葬,这天气尸体堆放久了恐生瘟疫。” 她右后方的一个男子回道:“现在?这个时辰县令估计都睡了吧。” 南宫娴合上记录册,“老娘都没睡,他们又是怎么睡得着的?一个时辰以后我要在村子里见到这群人,否则这觉就让他们一直睡下去吧。” “别介儿,小的这就去办!”黑子答完便捏了个诀消失了。 “其余的人去山顶摆缩地阵转移尸体,要快!” “是!” 待吩咐好一切,南宫娴才将目光放在庙里这几位活人身上,陈文谦从刚刚开始就一副紧张严肃的样子,他以为顶多是分部那边多派几个人过来,毕竟任务已经完成了,但他属实没料到南宫娴过来,这人向来只在乙级以上的任务出现。 “她很厉害么?”江洵小声的问道旁边的秦在锦。 “如今中律司的掌权人是她弟弟南宫珩,虽然表面上说她只是从旁协助,但实际上二人的权利是对等的,南宫珩负责中律司,她负责南宫世家。” “哦~” “而且从修为上来说,她更高一些!” “嚯!” 此时站在前面的陈文谦脑子里想的是“你俩等人走了再讨论行吗?这悄悄话说的我都听到了!” “她是以血为引来控制石壁的走向是么?”南宫娴突然开口问道。 “嗯?对!是的!”陈文谦即刻回答。 “你可知善用此法的是什么人?” “不知……” 南宫娴让陈文谦放出迎姗的尸体,随后她取出一张符纸,虽说是符纸但上面并未画上符号,而且也比寻常符纸的尺寸要小很多。 在迎姗的血涂抹在符纸上时,血在符纸上的颜色瞬间变为黑色且扩散至整张符纸。 “果然。” “这是为何?”秦在锦立即凑了上去问道。 “我也想问是为何,臭小子如今见了我也不打声招呼,我看你和阿珩这几年都是只长身子不长脑子!” “您别生气啊,这不是我姐跟我说出门在外做任务的时候要注意避嫌嘛!” “任务都结束了还避个什么嫌!” “哎呀!这个嘛!” 罢了罢了,她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尤其是这孩子笑起来总是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更是让人无法冲他发火。 “自东宁城任务结束后便没再见过秦伯父,身体可还康健?” “劳烦娴姐姐挂念,爹爹身子好着呢!” “那便好。” 她将符纸递给秦在锦,让他自己查看一下有何玄机。 秦在锦在接过符纸以后就闻到了一股草药味儿,这纸显然是被长时间浸泡在药水里的。 “弥生果...这种果实多产自望月砂,是一种毒药...不....有时也可作解药使用。” “对于你们医者来说这确实是一味药引,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种测试血液的方法。” 南宫娴又掏出一张同样的符纸,随后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和刚刚那张不同的是,血在纸上的颜色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没有向四周扩散,仅仅只是一滴血落在了一张纸上而已。 料是江洵也对此感兴趣了。 “白瑜人之所以难找难杀,除了他们惯会隐藏以外,最棘手的其实是他们的长相和我们完全相同,哪怕就站在你眼前也根本分辨不出对方是不是白瑜人。” 她说至此处,看向了迎姗,“可若完全相同,又怎会与他们杀戮这么多年,他们的血液带着毒,甚至像在里面养了蛊一样,若是将血炼成药丸或掺在饮食中对普通人服用,不出一月那人就会全身衰竭而死,尸体如同枯木一般。” “没有解药吗?”秦在锦问道。 “和弥生果一样,他们的血是毒药但亦是解药,只要在一月之内再次服用即可继续活命。” “这不就是变相的控制???” “所以说此等危害我朝子民的隐患必须铲除殆尽!而且因为服血的缘故,受害者的血液也会让符纸的颜色发生变化。” “弥生果是众多的药物里最接近解药的药引,可即使让人服用了弥生果也只是延迟衰竭的时间罢了,最终还是会毒发身亡。当时也仅仅是阴差阳错才发现可以用弥生果来测试人的血液,努力也不算白费。” 但符纸上的颜色并不能分辨其人是被控的一方还是真正的白瑜人,而迎姗显然是前者,她本身就只是一只幻化成人形的妖罢了。可若这样推论下去那咸石村的问题就不仅仅只是她的一己私欲那么简单了。 “是不是杀早了,要是留她条活命许是还能问出些什么线索来。”陈文谦说道。 “只要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那么线索什么时候都能找,但人的怨气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平息的。中律司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找到白瑜人,而是为了维护我朝子民的安全。况且如此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就该斩立决,是不是白瑜人都不能成为她苟活的挡箭牌!” “您说的是!” 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里,那边的缩地阵也已经开启,他们在来的途中就观察过山脚的地形,在村子与这座山的中间有一片空地,适合转移和埋葬这些尸体。 “下山吧。” 就在他们转身走的时候,其中一个衙役突然开口问道:“能把我们一起带下去吗?我们目前浑身乏力走不了多远的。” “啧,所以我才不喜欢跟你们这些麻烦的官差打交道!”南宫娴扭头看向他们,一脸厌恶的说道,“腿不是没断吗?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摔倒了自己走!你们三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要老娘背你们下去不成?要么自己走下去!要么就在这里等山里的狼来找你们玩吧!”她说罢便头也不回的下山了。 秦在锦突然发现这人发脾气的样子和自家姐姐有的一拼,都是脾气爆不好惹的主儿,难不成当姐姐的都这样? 第15章 上杳郡 陈文谦对于南宫娴方才说的那些话还是有些不解,犹豫再三后问出了口:“如若稍后县令和官差没有来,您真要把他们都杀掉吗?” 南宫娴看着他的眼睛回道,“你也知道的,我朝向来优待官吏,从来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哪怕是这种地方的小小衙役每年也有着极高的俸禄。可这些发下去的俸禄大多都是从百姓和商人的税赋中所出,既然他们吃了这些血汗钱那就该为他们的衣食父母谋福祉。” 她说到此处叹了口气,“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许朝廷最初的出发点是好的,体恤他们的一片操劳之心,所以想把他们喂饱了以后能好好地为朝廷办事儿,可总有些徒有其表的官吏无视百姓的苦楚。就拿咸石村来说,为何出事那么久才肯派几个衙役进山查探?真的只是村里没有人去上报人口失踪一事吗?还是说那些上位者觉得即使失踪了几个人也无伤大雅呢?” “这倒也是...可最终还是派了人进山。”陈文谦不太想一上来就将人心放置在最黑暗的那一面。 “蠢货!那是因为兜不住了!”南宫娴斥责道,“咸石村虽是个小村子,可说到底还是有几百口人,如今村民突然消失一半这么大的事儿若依旧隐瞒不报,那保不准剩下一半的人要怎么闹,越级上报都有可能!到时候他这官位还能保的住吗!” “他最好是能来商议咸石村的生存大事,也最好能乖乖地说出究竟有没有隐瞒不报人口失踪的事实,但凡他有一点不诚实,我便让他和那些死去的村民一样,剜出他的心脏,拆解他的四肢然后挂在咸石村示众!” 南宫娴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以她的性子和手段她确实做的出来。 可怕... 江洵目前的想法就是这女人很危险,以后还是不要跟她有什么交集。 陈文谦被骂以后就立马闭嘴了,秦在锦本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安慰他,可他也怕被骂蠢货,虽然在家经常被姐姐骂,但他不想出门了还被姐姐骂。 当这几人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到了山脚处隐隐亮起的阵阵蓝光。 “看来他们已经到了。”南宫娴说道。 想学… 江洵边走边看着山脚渐渐消失的光阵。 下山了就是好啊,不仅能锻炼自己还能长见识呢。 “缩地阵是不是比较耗损灵力?”秦在锦之前只是听姐姐提起过,还并未真的见过。 “是的,主要还是取决于阵法的范围及目的地的距离。”陈文谦回。 “怎么?阿念没教你?”南宫娴回头问道。 “没…” “下回来云莲城,姐姐教你!” “那敢情好!” 很好…你好好学,学会了回头教我!江洵这算盘在心里打得啪啪响。 等他们到了山脚,那处空地上除了尸体早已围满了人,有瘫坐在地上哭喊老天爷不公地老年人,也有在一个个翻找自己亲人尸体的妇人,还有站在一旁被捂住了眼睛的孩子。 在见到南宫娴以后,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直接扑上前质问,“为何你们现在才来?我男人失踪的第三天我就上报衙门了,我日日去日日被赶走,说是等消息等消息可如今等到的是什么??!!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我们一家老小还怎么活啊!!” 她越说越激动,怀中的婴儿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后也开始哭喊,她身后还站着两个不到十岁的女娃娃,其中一个黑衣人想上前将她拽走,但被南宫娴制止了。 她身在其位,除了享受这个位置带给她的权利以外,还应该承担这个位置该担的责任,对于百姓的质问和埋怨她也理应照单全收。 自她成年那天接手一半的家主令时她就知道了今后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也许这件事不是因她导致的,也许这种局面不是她能掌控的,但她既然来了,就不仅仅只是站在一旁发号施令这么简单,她要去理解去体谅去安抚去解决。 既要解决问题本身,也要解决造成问题的人,还要解决使问题变得严重的人。 她微微弯下身,掏出身上的帕子递给那位女人,温和的对她讲道:“抱歉,我们来晚了。我一不会推卸责任,二不会无所作为,今晚在这里的人会同你们一起处理家里人的后事,等一切安排妥当…” 说到此处她看了眼女人身后的两个娃娃,“姐姐,孩子还小,正是读书识字的年纪,等一切安排妥当你想不想她们入学堂学知识?” 她听到南宫娴提到身后的孩子时就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咸石村并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建学堂,更没有那个银钱去请先生,她自然是想她的孩子能受到好的教育,可她们家勉强能吃饱穿暖,上学堂这种事儿又怎么敢想呢。 “我们没有钱...”她局促的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南宫娴听到后温柔的笑道说:“姐姐,我们不收你钱,这都是中律司该做的,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只要孩子愿意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她看眼前人不再抽泣时,才直起身望向其他人,而后便径直的向人群中走去。 陈文谦看到后立马跟了上去。 她先是向村民行了一礼,随即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 “诸位,我奉中律司之命来处理咸石村山妖害人一事,目前受害者尸身均已找到,山上的妖物也已除掉。” “我知道大家有诸多疑问,心中也有说不完的怨愤,但如今天气炎热,尸体堆积在这里恐生疫病,所以还是尽快下葬为好,待后事处理完毕,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话毕,手落。 驻守在周围的黑衣人迅速分为两排,一排上前拦着冲动的村民,一排开始挖坑埋尸。 可当村民看到尸体中滚落出一颗颗熟悉的头颅时,饶是那几个黑衣人也拦不住他们了。 就在这时,小黑终于带着人来了。 也就在这时,江洵悄摸的溜走了。 他现在只想去村长家里确认一下那王夫人的尸体在不在家里,等一会大家伙都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就没那么好溜了。 他推开门,院子里和他们早上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堂屋的桌子上也摆着他们昨日喝完的茶盏,走进房间,床上确实好好地躺着了两个人,一个是村长的女儿,还有一个是和她五官相似的妇人,这估计就是村长的妻子了。 为何男子的死状凄惨,女子的死状却很安详呢? 还有她们二人的心脏有好好的在自己的身体里吗? 可他一个男的就这么掀开人的衣服看心脏在不在不太妥当吧,可真相也很重要啊! 就在他犹豫再三最终决定查看一番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恩??? 村子里不是没有壮丁了么? 眼前这满脸写着“我不好惹你快滚开”的壮汉是谁??? “你要干什么???”那人开口质问道。 “您是哪位啊?” “这话该我问你吧小子!床上躺着的一个是我亲妹子,一个是我外甥女,你又是谁?” 他在收到妹妹的家书时就急匆匆的赶来了,信上写了咸石村这半月来发生的怪事儿,还让他过来将杉杉接走避一段时间,可他刚刚看到那么多尸体的时候就觉得这不是怪事儿那么简单了,于是赶紧来到妹妹家里。 可一进门就看到眼前这小子要扒杉杉的衣服,这能忍???这不能忍!!!! “啊!原来是舅舅!是这样的..” 江洵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位舅舅扯开了。 二人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的人都没有反应,不能睡的这么沉吧,当他上前想要看一下是不是被迷晕或者被打晕的时候才发觉人已经死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江洵,然后一边怒喊一边向江洵挥拳打去,那边的江洵迅速地将身子向后仰以此来躲下了这一拳。 然后上前拽住那位舅舅的胳膊,随即用力将他摁在了一旁的墙上说:“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是我还是想让你先冷静下来听着。首先人不是我杀的,杀人的是个喜欢挖人心的妖物,其次这母女俩早就死了,我现在只是想确认一下她们的心脏是否还在身上罢了,最后如果你听明白了就点点头,但如果你还想打,我不介意送你去跟你妹子团聚。” 舅舅一开始还在反抗,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江洵放开他以后,他便开始抱头痛哭。 怎会如此啊! 这个小村子有什么值得妖物惦记的啊?! 他已经尽力的赶来了,可怎么还是晚了! 他知道妹妹是个沉不住气的冲动性子,可他和妹妹相依为命的长大,看她嫁人又看她生子,本该顺遂的一生怎么就发生了变故呢! 他都写信让她等他来了,她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呢! 秦在锦进门看到的就是江洵和墙边一个痛哭的大汉,这是怎么回事???? 他满脸疑问的看向江洵,江洵只是无奈的耸耸肩,表示不关我的事。 “上杳的郡主来了,娴姐要问事,我想拉你过去看看来着,一回头你人儿不见了,我估摸着你也是上这来了。” “上杳?咸石村不是稻全郡的么?” “说是归稻全郡,但咸石村在地理位置上更偏向上杳郡,所以就落下了两不管的处境,有事的时候两个郡都不管,但一到丰收和纳税的时候就两边抢着管。” 大舅一边抹眼泪一边解释道。 “那稻全的郡主没来?”江洵没好气的问道。 “跑了!我们到这儿的前一天就带着一家老小卷铺盖跑了!” “哈?那你娴姐不得派人掘地三尺的找。” “已经传信给在文元城的中律司去找了,一会你可别提这茬,她正在气头上呢。”秦在锦小声的提醒江洵,就怕这人说话没个分寸。 嗯???你当我是谁??? 江洵心想我虽说话没个轻重,但我那是分人的好吧! 真是看不到我也在气头上吗!! 江洵一脸无语的出了房门。 “你不看啦?还是说你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线索?”秦在锦跟在后面问。 “生气了,不看了。” 人大舅在这,他还能看啥?他啥都看不了! “唉?不是!你又生的哪门子气???” 于是在回去的这一路上都是秦在锦在单方面的自言自语,江洵不仅想当个哑巴还想当个聋子。 空地的周围已经架起了火把,衙役和中律司的人一起给死去的村民下葬,不过大多是衙役在做,中律司的人在一旁指挥。 秦在锦跟着黑衣人的指示带着江洵来到了一个村民的家里,陈文谦看到他们来了以后,就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站在他旁边,有啥事儿一会再说。 江洵打量了一下如今堂屋里的人,进门正方的椅子上坐着冷脸的南宫娴,她身旁站着擦刀的小黑,跟江洵他们三人相对而站的是两个女子和一位老人,中间的地上站着一位和江洵差不多大的少年人,满脸的不屑,与他相反的是跪在那里的满脸恐慌的中年人。 这氛围,怕是咳嗽一声都有罪吧... “你说你第一时间就派人进山查看了,请问吕郡主的第一时间是以什么为标准的呢?” “是接到第一个人报案的当日,还是接到无数人报案后的八九十日呢?” “我寻思你刚还挺能说的,怎么现下就哑巴了呢。” 跪着的吕中严咽了下口水,他刚刚能说是觉得眼前的丫头不足为惧,随便糊弄两句就过去了,而且他提前安排过手下的人不该说的别说,可他没想到这女的是个硬茬,还把几个报案的村民喊来当场对质。 “这个重要吗?那山上住的可是个妖怪,就算第一时间去也是送死啊,去晚了还能少死几个呢!”站在那的吕落行嘟囔道。 你他娘的少说两句吧!!! 吕中严觉得自己儿子平日目中无人也就算了,毕竟在小小的上杳只要有他在就没人敢动他儿子,可如今坐在那的是南宫家的大小姐,那可是皇亲国戚! “哦?看来这位公子很有自己的见解,不妨多说几句。”南宫娴笑着看向他。 “村里人上山又不是我爹让他们去的,怎么失踪了才想起找我们来了?而且我爹又不是没派人去找,可人都没回来啊!没回来是失踪了还是死了这谁知道呢,要是再派人去还是一样的回不来岂不是在浪费人力么!” 吕落行觉得自己越说越有理,他甚至想让旁边那位离他最近的老头儿把凳子让给他来坐呢。 “闭嘴!”吕中严咬牙切齿的对他儿子说道。 “我倒不知我大陈还有此等人才呢,看来吕郡主平日里对孩子的教育是没少下功夫啊,把他养成了一个没有怜悯之心,不顾百姓生死不顾手下安危的废物!” “你说谁是废物呢?!” “自然是我们当中没舌头的那个咯。” 一旁的小黑在听到她这句话后便快速的上前卸下了吕落英的下巴,刚打算拿小刀割掉他舌头的时候,南宫娴说道:“出去割,等下狗叫起来要吵死了。” 第16章 贰取壹 小黑收回手里的刀,拖着奋力反抗的吕落行出去了,没多久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拖远点!!”南宫娴站起来对着门外的小黑喊道。 门外的喊叫声戛然而止,小黑就擦着带血的刀进来了。 “我把他打晕了。”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啊????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你就割了我儿的舌头!你真是好狠的手段啊!!!” 跪在那里的吕中严,面色狰狞,怒目圆睁,口中不断地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他一边大声怒斥着,一边缓缓起身,从衣袖中迅速掏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锋利匕首。只见他手臂一挥,那匕首便如闪电般向南宫娴疾驰而去。 然而,就在南宫娴尚未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旁的秦在锦眼疾手快,身形一闪,迅速出手,准确无误地将吕中严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随后,秦在锦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推,将吕中严推向了站在后方的小黑。 小黑完全没有预料到吕中严竟然还有如此胆量,竟敢起身行刺。当他接住吕中严的一瞬间,毫不留情地将其摁倒在地,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坐在那里的整理剑穗的南宫娴丝毫没有要抬头的样子,这样的从容不仅仅是因为知道对方不会轻易近她的身,还因为她知道身边这几个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偷袭。 她拿出帕子捡起地上的匕首,而后将其放在了吕中严的脖颈,双眼含笑的同他讲:“我眼里若没有王法,你儿子掉在地上的就不是舌头了,而是脑袋啊。” 吕中严若是能料到今日有此一劫,前日一定跟着张才那孙子一起跑。 等等……张才?...是了! 咸石村本就是稻全郡的村子,别说人失踪了就算人都死完了又干他何事?他又不是稻全郡的郡主,就算要问责也应该是问张才那孙子的责。 “咸石村本就不是我的管辖之地,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痛心,况且上山的那六位衙役都是我郡中之人,南宫小姐若想以此来治我的罪怕是不妥吧。”吕中严在分析好形势以后突然就有了同他们谈判的自信。 “闹了半天,咸石村原来不是你的管辖之地啊?”南宫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当然不是!这村子是稻全郡的,但是张才前日带着一家老小出门游玩去了,南宫小姐若是想问细枝末节还是等他回来再问吧,或者我写封书信通知他速回也行。” 在匕首离开脖颈的时候,吕中严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右侧的肩膀处就猛地传来了一阵刺痛。 “我说吕郡主,既然这儿不是你的管辖之地,那你又为何要向他们索要粮税呢?” 吕中严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肩膀被捅了一刀,他当下疼的完全没有精力分析南宫娴是如何得知他索要粮税的事情。 南宫娴见他没有回答,用力转了下匕首,肩膀处的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墨绿色的衣袍。 吕中严一边痛苦的喊叫,一边想用左手去捂住伤口,可奈何他一介书生怎么挣脱的了小黑的束缚。 “要么现在就乖乖回话,要么就和门外那废物一样这辈子都别说话了。” 她利索的拔出匕首,然后连同裹着匕首把柄的帕子一起扔了。 她向坐在一旁的老人家和两位女子点头,示意让他们说出这些年来所有受到的不平等对待。 “这几年每次农忙结束后都会有一两批山匪路过村子,抢些吃的用的,一开始我们也报过官,希望能剿灭这群山匪,但张郡主说目前兵力不足,而且也没人伤亡就让我们先忍着,可年年山匪来抢劫,上面的答复永远都是兵力不足。我这个耳朵...” 老人家说到此处便指了指自己右耳,可那里哪还有耳朵,而且从那里伤疤来看是被人一刀切下的。 “就是为了保护我那可怜的孙女被那山匪砍下的。” 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女子开口道:“其实若是十几年前就算来了山匪大家伙也不怕,毕竟在交了粮税后还有多余的粮能拿去换钱换物,可后来除了要向稻全郡交粮,还要向上杳郡交粮,我们不是没有质疑过反抗过,可下场是不交粮就被活活打死!” 另一位女子见他们都说了也鼓起勇气道出了自己家的情况,“我男人也不是真的喜欢打猎才上山的,那山上蛇忒多,稍不留神就会被咬,可家里没粮的时候总要去山上找点什么能吃屯着吧,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怎么过啊?” “文元城每年都协同中律司的弟子一同去各个郡县村落清匪除寇,按理说不应该还有这么多的匪患没有除掉。” 陈文谦在听到他们说有山匪作乱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可中律司的弟子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如果说是某一年有一两个山匪来村子里打家劫舍的还可以说他们是清匪的漏网之鱼,可若每年都有且每年都是同一批人的话那就说不过去了。 “哦?这就有意思了,这山匪流寇总不可能是吕郡主自导自演的吧。”南宫娴倒茶的动作停住了,看向了神情慌张的吕中严。 在陈文谦想继续向下分析的时候,那边的吕中严无力地跪下了。 不是被迫的而是被吓的,他这种人非要在事已成定局又无力翻身的时候才会想要说实话。 “是稻全郡的郡主张才,咸石村确实不是我的管辖地,但张才跟我说这村子虽小但年年收成都好,粮税虽年年都能足额缴纳,但他并不满意,他想从中多谋点利。” “所以他就同我商议,待往后我来咸石村收粮税的时候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会管的,如此一来收到的粮税他三我七的分掉。可山匪这个事儿真不是我做的,我在接到村民报案的时候也派手下的人去查看过,他们说有两个领头的人很熟悉,是常常跟在张才身边的人。” 他想用肩膀处的衣襟擦擦脸颊的汗水,刚抬起肩膀就被疼得龇牙咧嘴。 他强忍住了没有喊出来,毕竟那位大小姐最烦吵闹,他继续向南宫娴交代道:“起初有村民上报家里人失踪的时候,我并没有当回事儿,一是因为这村子不归我管,二是因为上山打猎失踪了几天的那不是被狼吃了就是被蛇咬了,既然人都死了还找什么呢。” “所以我就打发他们回去,让他们去找张才处理这事儿,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来报失踪,我寻思这山里总不能是有什么东西成精了吧,可就算吃人也不能几天就吃了半个村的人啊,所以犹豫再三还是派了几个衙役上山查探。” “可人没回来啊!我哪怕再派人进山那多半也是回不来了,后来我就去找了张才,但他让我别多管闲事。\" 南宫娴听到此处看了眼陈文谦,“中律司是从谁那收到的文书?” “不知。” “什么???” “文书是突然出现在中律司门口的,当天就派了弟子来咸石村查探,确认有此事后才记录在册挂在任务榜上。” “这像话吗???” 饶是南宫娴也觉得这村子越查越蹊跷了,可关键人物张才还没找到,吕中严嘴里说的也不一定全是实话,这可真是让人头大。 “罢了罢了,先把人逮着了再继续往下查。” “吕中严,现在呢你有两条活路。其一,将这么些年在咸石村收的粮税三倍奉还给这个村子并且再将这个村子从里到外好好地修缮一番;其二,将你的罪状一一陈列出来上交到文元城,届时该怎么罚便怎么罚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吕中严想也没想的就回道:“我选一,我会赔给他们的,后续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说,我都会尽力满足。” 他身后的小黑突然笑了一声,吕中严疑惑的回头看向他。 “咳,我们老大的意思是两条路你都得走,先一后二,哪条路不走就砍你哪条腿。” 眼看小黑又要拔刀的时候,吕中严急忙喊道:“走走走!都走!!我两条路都走!!” 南宫娴很不喜欢这种事查到一半线索就断了的感觉,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安抚村民的情绪,于是她让小黑将目前咸石村的村民都聚集在一起,顺便把吕中严也押了过去。 等大伙都来了以后,南宫娴才开口说话,“首先,我要向大家解释一下他们的死因,我想你们都知道山上的山神庙吧,此案的罪魁祸首便是那座庙里的神,如今准确来说是只妖,她靠吸食成年男性的精气神来增进自己的修为,最擅长伪装和巧言令色。除此之外有个喜欢挖人心脏的癖好,不过诸位放心,山妖已除不会再回来祸害无辜的人了。” “其次,对于粮税多缴的问题。”她指向了在一旁耷拉着耳朵的吕中严,“这位是上杳郡的吕郡主,他承诺往后不仅不会再向你们索要粮税,还会返还这些年来你们多缴的三倍粮税,同时吕郡主还承诺了往后村子的修缮支出都由上杳郡负责,无论郡主是谁都会负责到底!” 这一句是吕中严没有想到的,他瞪着眼睛看向南宫娴,然而南宫娴压根就没把目光放在这厮身上。 “再就是山匪来抢劫一事,这个据我们目前所知道的线索,很有可能是张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但张才畏罪潜逃仍下落不明,待抓到他一定让他将事情原委交代清楚,若真是他的所作所为,那我定要他将这些年来抢劫的东西置换成银两十倍奉还。” “最后便是大家今后的生存问题了,我现在给大家两种选择,其一,继续生活在咸石村,倘若日后遇到任何影响生计的问题都可以找两郡之主解决,若不解决便传信给文元城城主陈玄,他会为你们做主。其二便是离开咸石村,中律司会给你们安排以后的去处,这里的孩子也可以在那里无忧无虑的读书或习武。” “选择权交给大家,愿意离开的可以来这边登记姓名,我会给大家两日的考虑时间。” 吕中严小声的嘟囔道:“怎么他们的一二就可以选,我的一二就得全做” 站在身后的小黑轻声回他:“因为他们是人,不是畜生。” 嗯???? 吕中严不敢怒也不敢言。 江洵这个点其实已经有点困了,虽然傍晚那会儿睡了一觉,但今日实在是累,他只想赶紧找个地儿躺下来休息。 于是在他挑选睡觉之地时,早上的那个小乞丐过来了。 但那孩子只是直直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唉?你不是早上那个小孩儿么?”秦在锦蹲下来跟他讲话。 可那孩子仿佛听不见一般依旧盯着江洵看,生怕少看一眼就忘记对方长啥样似的。 “他不会说话,就是个傻子。”路过的姨姨说道。 “是生下来就不会说话么?”秦在锦想要上前查看一下,可那孩子警惕的躲开了,边躲边往江洵身旁挤。 “这是林老头在山上捡回来的孩子,真是造孽啊,他爹娘可能是看孩子不会说话就扔到山里了吧,林老头捡他回来没多久也生病去世了,这孩子就一直在村子里了。”另一个婆婆接话道。 牵着婆婆手的小男孩说:“他不止不会说话,他还不会喊呢!去年他被狗咬到腿的时候都没吭声,都流了好多血!” 如果是先天不会说话那以秦在锦的医术来说可谓是无力回天,可若是后天造成的他倒还能带这孩子回阳春门瞧上一瞧,可这孩子警惕的很,压根就不让他碰。 南宫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凑过来了,“怎么了这是?” “他们说这孩子是个哑巴,那你们中律司还收么?”秦在锦问道,与其让他留在村里当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还不如去中律司,起码吃穿不用愁了。 南宫娴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孩子,然后点了点头,“嗯...我看问题不大,叫什么名字呀?” “人都说了是个哑巴。”小黑说道。 “哑巴怎么了?哑巴也该有自己的名字呀。” “是是是,可他不会说啊...” 在小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看到南宫娴正一脸和善的看着他,好的,他闭嘴。 “不过这孩子比较特殊,若仅仅只是不会说话那完全是小事儿,但若是脑子也不好使就有点难办咯,我怕就算把他安置在竹春堂,他也融入不进去啊。” 南宫娴蹲下身看着这孩子的眼睛问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听懂的话你就点点头。” 那孩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下头。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这次没有沉默,使劲摇了摇头。 “欸??不愿意???”南宫娴自认为刚刚的表情很友善很亲民啊!应该很讨小孩子的喜欢啊! 秦在锦换了个问题问他:“那你想跟谁走?”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那孩子紧紧抓住了江洵的衣袖。 第17章 幽篁阁 “你们献岁山收小孩吗?”秦在锦笑着问江洵。 “不收,献岁山的乞丐一个就够了。” 他才不傻,平白无故的带个孩子回去岂不是在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得亏这孩子不会说话,又得亏江挽不在这,不然他在三阁的地位可就难保咯。 秦在锦不知道江洵的身世,自然也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献岁山上还有别的乞丐么。 “哎呀,你把他收拾一下就不是乞丐了,而且他就愿意跟你走。” “他愿意跟我走那我也得愿意带他啊,可是我不愿意。” 江洵蹲下身与小乞丐保持同一高度后才开口道:“你若是个聪明的呢,就跟着这位姐姐走,好好的学本领,到时候别说是早上那硬邦邦的烧饼,就是刚出锅的鸡鸭鱼肉你也吃得,听懂了就乖乖地站到姐姐身后去。” 小孩在听完江洵的话以后低下了头,他左手扣着右手一副笨拙的样子,这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想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他被别人嘲笑的时候没有哭,被孩子扔石头的时候没有哭,被恶犬咬住腿的时候也没有哭,他知道哭没有用,他的眼泪换不来任何人的心疼。 可他还是觉得难过,他渐渐看不清手指的冻疮和鞋子的破洞。 江洵上前将他带入了怀里,这一刻他仿佛拥住了那个衣衫褴褛的自己,这个拥抱小心翼翼又温暖无比。 他轻声地对他说道:“好好长大,好好吃饭,我们会在以后的某一天里遇见,那天或许阳光灿烂,又或许阴雨绵绵,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天的你一定比今天的你更加勇敢。” 怀中人边抽泣边点头。 待他情绪逐渐稍作稳定后,江洵才放开他,擦掉了他脸颊的泪水,“到时候别忘了还我烧饼,还俩!!听到没!!!” 哭湿了脸的小孩笑嘻嘻地回了声:“嗯!” “欸???不是哑巴么???”南宫娴道。 “我觉得他就是不想说话,大部分哑巴是可以发出声音的,可听刚刚那个孩子说他被狗咬了也不喊叫,那极有可能就是强忍着不吭声,但具体的还是要检查一下才能确定他是否能发声,可他不让我碰啊!!!” 秦在锦说到此处越发觉得委屈,怎么江洵碰得他碰不得?烧饼他也有啊!他还有包子呢!!!不过现在给还来得及吗? “罢了罢了,不是傻的就行,我带回云莲城。” “云莲?不安置在文元吗?”小黑问道。 “我瞧这孩子有点意思,是个能忍的,那就适合待在云莲。” 南宫娴此刻已经想好了这孩子以后的去路。 “行了,这边没你们什么事儿了,都歇着去吧,做了一天任务也够累的。” 到底还是心疼弟弟,南宫娴自己带着人去处理后事,给秦在锦他们先找个地儿睡下,毕竟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 “快别睡了,赶路了。” 江洵一脸没睡醒的看着秦在锦,又看了眼窗外,这天不是还没亮么! 江洵没理会他,用手背遮住眼睛继续睡。 “等天亮了再走就麻烦了,我最怕离别时的寒暄了,所以趁娴姐她们刚睡下的时候,咱们赶紧溜。” “哎呀,你快别睡了!等下那小子要是反悔了还想赖着你,我看你也走不掉!” …… 江洵立马坐了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于是二人在夜色的掩盖下,“鬼鬼祟祟”的走到了村口。 “完美,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考虑一下行刺的任...” “二位还真是打算不辞而别啊。” 秦在锦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陈文谦还是一身白衣,像是等了很久似的站在村口前的石碑处,身旁还蹲着那个小乞丐。 “嘿嘿,主要是不喜欢道别么。” 秦在锦摸摸头腼腆的笑了下。 “二位接下来打算去哪?” “先去就近的中律司看一下新下发的任务吧,哪里有需要我们就去哪。” “那我建议你们二位可以去隰城,昨日听师兄们说今朝榜的前几位能者也都在隰城,你们若在任务中遇到什么棘手的难事,也方便有人能快速的赶去支援。” 秦在锦点点头看了眼身旁的江洵,想问问他的意见。 他一个人的话还好说,去哪都行。但如今和江洵同行,自然要过问一下江洵的意见,而且他认为江洵并不是那种别人让去哪里他就乖乖去哪里的人,然而... “那便去隰城。”江洵冷淡的回道。 哪里安全就去哪里呗,他如今的目的可是活下去,如果小命都没了那还谈什么以后。 况且有可能会在隰城碰到献岁阁的人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朝榜上有三阁的人么? 应该有吧..他们三阁个个都那么厉害!!! “据我所知,你们一阁的温如玉是在前五的。”秦在锦说道。 一阁的他才不关心。 不过傅霖那小子要高兴坏了吧,他师傅前五呢。 江洵光是想到傅霖那副得意的嘴脸都让人生气! “据我所知,你姐姐也在隰城。”陈文谦笑道。 “啊?” 那这可真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这二人出了咸石村的地界没多远江洵就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一辆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 真好啊,他们要是也有马车就好了。 等等... 他来文元城的时候也不是走着来的啊。 是了! 他的马和行李都还存放在客栈那呢! 秦在锦看他停下了,也跟着站那了。 “怎么了?东西落下了?” “恩。” “回吧。” “嗯...你在这等我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别介儿,说实话,咱也不想那么快就到隰城。” 他怕踏进隰城的第一步就看到自己的姐姐。 那可真是要命,毕竟他当时是偷摸出门的。 长姐如母这四个字用在秦在锦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娘亲,秦方礼又是个天天不着家的大忙人,从小把他拉扯大的就是秦念淑。 他是敬爱姐姐的,但同时也是惧怕姐姐的。 他认为自己羽翼已经丰满,可以翱翔于风。 但在秦念淑看来,他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就算飞出了巢穴也很难在江湖中生存下去。 可他还是瞒着姐姐跑了出来,所以要是在隰城遇上秦念淑,那他指不定得挨上一顿揍。 既然左右都躲不过,那还是让暴风雨来的晚一些吧。 “话说今朝榜是以什么来评判的?”江洵问。 “这个啊,大致是以任务等级和任务数量来评判的,像暮商宗的少宗主萧旻,他只接丙级以上的任务且每月至少会出一次任务,那如此一来他的任务难度和数量都是较出类拔萃的,如今在今朝榜上排名第二。” “不过今朝榜只是武力榜的一个分支,评的是江湖中年轻一辈的新秀。” “这样啊。” “嗯嗯,你们一阁的温如玉在第三哦。”秦在锦用手比划了一下。 “第一呢?” “那自然是我沈哥沈亦行啦!他和萧旻可不一样,他接任务不论等级不看奖励,只分轻重缓急,况且他还没有加入任何帮派,所以他的声望比那个天之骄子还要高些呢!” 江洵从他的话语里可以看出秦在锦不喜欢萧旻但很尊敬沈亦行。 “是么。” “是啊!他来阳春门还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呢!” 原来你的评判标准是有没有给你带吃的是吧,江洵悟了。 “我们三阁的人有在榜上么?” “有呀,你师傅。说来也怪哦,这个榜单每月都会更换一次,但你师傅在上升到第十位以后就没再动过了,无论前后的排名是上升还是下降,她都稳稳的定在第十位。” “控位呢搁这?” 江洵觉得等回家了有必要问一下。 “我姐说这也是一种实力!哦,还有陈致知前辈,他在朱颜榜也榜上有名的,至于第几位么我记不太清了,之前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眼前辈们的名字。” 二人就这么你问我答的回到了客栈,江洵带上行李将马牵了出来,在他还没问秦在锦要不要跟掌柜的买匹马的时候,秦在锦率先自觉地上了他的马,这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认识了十几年的哥儿们呢。 江洵这一刻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 秦在锦没觉得有啥不对,而且这匹马坐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江洵跑回来牵马的意思不就是二人骑马去隰城么。 “无事。” 生活不易,洵洵叹气。 就在走出这条街的时候,江洵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可他只是觉得这个身影熟悉,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没几个认识的人,那刚刚指定是看错了。 还真别说,这路不用自己一步步地走就是走的快啊,不过要是有马车就更好了,最好还是个大的,能躺着的。 江洵在赶往隰城的途中趁着休息给江挽寄了封信,这是他第一次写信,愣是想了很久才迟迟下笔。 —— 当远在献岁山的瑶卿看到停在银杏树上木鸽时还疑惑了下是谁往三阁寄信,别是一二两阁哪个出门在外要寻求帮助的弟子寄错了吧??? 可当她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时,便火速的将信拿给后院的江挽,而此时的江挽在后山看着慕语边抹眼泪边挖坑,因为就在一炷香之前他养的鹦鹉被二阁徐松昊的黑犬活活咬死了。 “你今天就是哭死在这,鹦鹉也活不过来了,不过你要是想下去陪他当我没说。” “额...” 你是会安慰人的,陈叔想。 可不,蹲那的慕语哭的更伤心了。 这孩子本来就不爱说话,平日里被二阁的欺负了也不吭声儿,就自己忍下来不给大家添麻烦,他不想因为自己伤了两阁之间的和气。 虽然两阁之间压根就没这东西。 真是对不住他娘亲给他起的这个名字。 “那畜生呢?”江挽问道。 “竹林。”郜林回。 “要怎么办呢?”江挽看着那只血肉模糊的鹦鹉。 “让徐松昊跟你道歉么?不够。” “让那只畜生跟着陪葬么?还不够。” “要让徐松昊亲手杀了他的爱犬,然后把尸体扔锅里炖了让他一口一口吃下去,这才算够。” 她不急不缓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儿。 郜林疑惑的看了眼陈叔。 “谁惹她了?” “我也不知啊!” 陈叔很无辜的耸了耸肩。 “所以,要怎么办呢?郜林?” 她摘下一片肥大的叶子,蹲下身盖住了那早已僵硬的尸体。 鹦鹉是他进山前娘亲卖了唯一簪子给他买的,她知道自己儿子不爱说话,但她不想逼着儿子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儿,可至少要有个活物陪在这孩子身边。 不然送去的时候叫慕语回来的时候就叫无语了,那可不行!以后还怎么找媳妇儿!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买只鹦鹉合适。 如今这鹦鹉也陪了慕语几年了,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只可以随意呼来唤去的玩物。 “阁主要如何,我便如何。”慕语说道。 江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揉了揉慕语的脑袋,“等着。” 她在前面走着,郜林和陈叔在后面跟着,三人一前两后的往幽篁阁的竹林去了。 徐松昊此时还在得意洋洋的跟他的师兄弟们炫耀他的爱犬是如何的“英勇善战”,整个竹林一片欢声笑语。 “讲到哪了?让我也听听是何等的有趣儿。” 江挽到了亭子这便直接坐了下来,二阁其余的弟子瞬间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道了一声“三阁主安。” “三阁主今天不安。”她抬眸看着徐松昊。 徐松昊自然是知道江挽为何不安,也知道她来这儿是所为何事,但他笃定了江挽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所以他向旁边的师弟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去请师傅云璟过来。 只是那位小师弟并没有理解到徐松昊的意思。 徐松昊简直要气死,这小师弟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今日就蠢了呢? “我们阁主在藏书阁,三阁主若找他有事可以移步至那里,或者我派小师弟去告知阁主您来了的消息也一样的,只是还要您在这多等一下了。”徐松昊笑着向江挽说道。 “哦?你们阁主没跟你说他去云莲的事儿么?”江挽回的是徐松昊的话,眼睛却看的是那条黑犬。 黑犬自然是狗仗人势的,江挽没来之前他是如何的神采奕奕,围在主人旁边摇着尾巴,如今只是被江挽瞥了一眼,就立马夹着尾巴乖乖的坐在那了。 云璟确实是在藏书阁的,但那也是一炷香之前了,老阁主受邀去中律司议事,本想带着温如玉一同前去,可那厮不小心把脚崴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崴脚的时间就那么巧呢,所以就只能让云璟陪同了。 由于是临时通知的,云璟还没来得及告知二阁其他的人,只是吩咐大弟子照顾好阁里的师弟们便匆匆的走了。 好嘛!敢情这波真是冲我来的! 徐松昊这下也不敢再笃定江挽会不会拿他开刀了。 “这是什么风把三阁主吹来了?”乔决刚在山下送完云璟就听到弟子说江挽来幽篁阁了,又急忙的赶上山,路上算是大致听明白了江挽的来意,兴师问罪么这不是! 穿过竹林扫射进入凉亭的夕阳,伴着清风吹拂的竹叶沙沙作响,江挽背着光端坐在那里,一副温良。 随后用手擦了擦鼻子说道:“腥风。” 第18章 愿安遂 “那三阁主可有什么止风良策?”乔决站在亭外没有进去。 “自然是抓到腥味的源头,彻底根除了。”她笑着回,而后向那只黑犬招了招手。 乔决挑眉示意徐松昊将狗送过去,别平添不必要的麻烦,他眼下可不想因为一条狗就跟三阁撕破脸。 但徐松昊没有理会乔诀的示意,他不明白乔诀为何要偏袒着三阁的人。 “老阁主上个月还说青玄是只灵犬,若好生修炼他日定会成人,还说...” “糟老头子哄小屁孩儿的话你也信。” 咳!! 陈叔生怕江挽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毕竟不是在三阁,人多眼杂的地界儿要是传了出去什么闲言碎语只会对江挽不利。 乔决有点拿不准江挽今天究竟要如何,但若她只是想一命偿一命的话那今天这事儿就此翻篇了也未尝不可。 若是阁主在,他还能上前周旋一二,再不济还能让阁主来同江挽对峙,可如今阁主不在,顺着她总比逆着她要来的好,再者说这本身也是松昊目中无人所闯下的祸,他大可以借由今日之事杀一杀他那骄纵的性子。 “三阁主只要玄青么?”乔决问道。 “还要一个答案。” “您问。” “为何那鹦鹉要死呢?”。 坐在那的徐松昊从知道大师兄不会帮着他说话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心里打怵了。 他也想要一个答案,大师兄不是平日里最看不惯三阁么?怎么今日要顺着那个女人?难不成是因为阁主不在所以大师兄怂了?这不能吧! 大师兄可一直都是他心中的榜样! “阿昊,答话。” 徐松昊抬起头满脸不解的看着乔决,他就是不明白。 可乔决丝毫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没有原因。”徐松昊答。 “没有原因?”江挽轻声问道。 “对!我嫌它叽叽喳喳的吵到我了!所以看它不顺眼!它就该死!” “好,很好,原来没有原因也能理直气壮的杀死一条生命。” 江挽居高临下的看着玄青,没过一会儿,玄青便不由自主的向她这里走来。 徐松昊见状立即上前抱住他的玄青,他突然感觉到玄青附近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引着他们往前走。 他抬头看了眼坐在那的江挽,这时的江挽也在看着他们,不对,那个眼神不像是在同他们对视,倒像是在看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 乔决皱了皱眉,他是不服气江挽年纪轻轻的就当了一阁之主,哪怕是在献岁台上输给她以后还是有些不服气,但他自那日以后不会再事事都针对她,即使是平日里见了面也会停下来打声招呼。 幽兰令本是要传给三阁的陈致知这件事是整个献岁山都知道的事实,但不知为何最后却落到了江挽的手中,他以为这女人费尽心思拿了幽兰令以后定会行使一些对她有利的阁主之权,可她却只是当个挂件儿一样的放在身上从未用过。 “三阁主若是要玄青便拿去处置,但还请放过阿昊。”乔决终于走进了亭子,伸手一把将徐松昊拽到自己身后。 “那要不让他做个选择吧。”江挽甩了甩手,随之那股无形的力量消散了。 “您说。” “要么让他看着我折磨死这只狗,要么他来亲手动手,如何?” 江挽歪头看了眼被乔决护在身后的人。 “我都不选!!!你别太猖狂了!等过两天我们阁主回来了我要告诉他你今日在幽篁阁的所作所为!” “原来二阁平日里教的都是些恶人先告状这种下三流的东西啊?”郜林说道。 “我看不止呢。”陈叔接话。 “哦对!还有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滥杀无辜的作态呢。” 这俩人一唱一和明里暗里的埋汰着二阁。 “阿昊自幼性子顽劣,讲话也口无遮拦,但二阁从未教导过弟子颠倒是非、善念不分,还请陈前辈莫要对二阁心存偏见。”乔诀解释道。 说徐松昊可以,但说二阁他觉得不行。 “阿昊,你也不小了,如今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担责任,前后你选一个吧。” 徐松昊躲在后面擦眼泪,他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只是想在新来的师弟们面前炫耀一下他的玄青,好立一下威风,毕竟只是咬死了一只鹦鹉而已啊,献岁山上有那么多只鹦鹉,可他没想到会给青玄招来杀身之祸。 玄青是他刚入阁的时候阁主送他的,念在他当时是阁里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怕他平日里想家便给他寻个玩伴儿。 如果说有错那也是他的错,是他指使玄青去玩撕咬那只鹦鹉的,玄青也只是听他的话罢了。 “玄青没错,错的是我,三阁主若想出气尽管打我就好,还请不要让玄青死。”徐松昊哽咽的向江挽求情。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这仅仅只是我觉得它该死而已。当然了,如果你不想它死,那你替他死也一样的,左右你的命也是命。” “玄青就由我们这边动手吧。”乔诀是知道江挽的手段,与其看着玄青被她折磨致死倒不如由他们来给个痛快。 江挽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松昊边哭边说对不起,放在玄青脖颈处的那双手止不住的在颤抖。 老阁主说的没错,玄青是只有灵性的犬,它懂得自己生命要结束了,但它也懂得主人两难的处境,它没有挣扎没有吼叫,只是平静的将头靠在徐松昊的手中,像往常那样用头去蹭他温暖的手心。 就在徐松昊用手掐住开始缓缓收力的时候,慕语赶来了。 “等等……先别杀它……” 他是跑着过来的,气喘吁吁的话都说不全。 “啧。” 江挽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慕语。 “讲。” “它也可以不死的,洵儿前些时日不是嚷嚷着想要养条狗么,那把这狗留给洵儿来养,此后它就是三阁的,与二阁再无瓜葛,您看如何?这也算一命换一命了。” 慕语是难过自己的鹦鹉死了,但他也明白即使是让这只狗陪葬,他的鹦鹉也活不过来了,而且死对徐松昊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这并不能让他难过许久。 他不是最喜欢这条狗么,那让他以后永远都抱不到摸不着,哪怕是在山里看到了也不能喊出它的名字,只能绕道而行。 “你觉得心里过得去,那便过得去。” 乔诀听罢立即将玄青这只烫手山芋从徐松昊怀中抱出来递给慕语,只是慕语没接。 郜林叹了口气,上前接了过来。 江挽起身率先走出了亭子,陈叔跟在她的身后。 “性子太软,难成大事。” 江挽轻声说道。 “但心怀慈悲之心,未尝不是好事。”陈叔笑着回她。 等他们回到幽兰阁的时候,瑶卿已经在院中拿着江洵的信封等候多时了。 “你们可终于回来了,猜猜这是谁寄回的信呀?” “这字一看就是洵儿的。” 陈叔笑着将信拿了过去,刚要打开信封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阁主您先看。” “乏了,念吧。”江挽躺在银杏树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好嘞。” —— 书呈江挽师尊金安: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自离献岁山已多有时日,十分挂念师尊及三阁的前辈们,今已顺利解决咸石村一案,在前往隰城的途中,忙里偷闲写下家书一封。 一来告知师尊任务进度,二来问候师尊身体康健,三来交代弟子日后行程。 弟子自知才疏学浅、修为不精,故继续修行,暂不归家。 此行弟子已结识阳春门少门主秦在锦,其为人心善,待人真诚,是为可深交之人,此程便是与之同行,望师尊不必挂心。 夕阳西下,月上梢头。 书此,愿安遂。 —— “这孩子到底要不要挂心?” 陈叔将信递给瑶卿看,倒数第三行“不必挂心”的“不”被划了一横,在其字的右下方写了个小小的“务”字。 “哈哈哈哈,那肯定是务必挂心啦。”瑶卿笑着调侃道。 “不过这狗看着挺眼熟,跟二阁那只傻狗有点像。” 刚刚进门的时候瑶卿就注意到了,不过那会儿只顾着给他们看信,没来得及问这狗的来历。 傻狗???谁??? 玄青嗷呜了一声。 “姐姐,这就是二阁那只傻狗。”郜林回道。 “哈?” 二阁的狗抱进他们三阁的院子里做什么?晦气!!! 瑶卿的那嫌弃的眼神实在明显,青玄看到后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这狗以后就是洵儿的,不过咱们也没问一句洵儿要不要。”老陈看着信说道。 “我不要!” 江洵实在不明白都进了隰城地界儿了为啥还是不能去当地的酒楼客栈吃点儿好的,要知道这一路以来他们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能找个小饭馆将就着吃点,不幸的话就只能啃那早就凉透了的烧饼和馒头。 真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在献岁山的那两年不说别的,吃睡方面他还是很很很满足的! 而秦在锦每次都是美其名曰:“咱们修行之人就是要吃得苦中苦,日后才能成为人上人嘛!” “我不要成为人上人,我要成为能吃好喝好的有钱人。” 这破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江洵要考虑下个任务还跟不跟秦在锦一路了。 “欸!洵哥,这种话烂肚子里就够了,可不兴天天往外说啊!”他可太知道那些个名门正派的弟子都是什么性子的。 “你小子是不是怕在好点的酒楼客栈里遇到你姐姐!!??”江洵突然想到这一点。 “怎么可能!!!我...我巴不得见她呢!我又...又不怕她!” “哦?是吗?” “不就是好点的饭馆儿嘛!就这家!我请!管饱!”江洵还没来得及看这家店名儿就被秦在锦拽着进去了。 二人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唯一一个没人的位置。 该说不说,就这上座量,这家店的饭菜绝对好吃。 小二刚招待完邻桌就转过身来问他俩要吃点什么。 “就上你们家的招牌菜吧。”秦在锦随手把钱袋子放到了桌上,小二一听这声响这份量就知道这是位有钱的主儿。 刚打算吩咐后厨给他们来个满汉全席,也甭管是不是招牌了上了就是赚了。 “我们俩人仨菜就够了,不用多点,没吃完怪浪费的。”江洵说道。 “你说的也对!那就两荤一素一汤吧。”秦在锦笑嘻嘻的对小二说道。 “好嘞!” 属实是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就在二人等菜的时候里,门口站着一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她先是探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在确定了没有危险以后才蹦蹦跳跳的进来,可这个时间的饭馆里早已没有了空桌。 “小姑娘,不介意的话跟我们坐一起如何?”秦在锦向她挥了挥手。 “好呀好呀!谢谢哥哥!”那女孩儿麻溜的跑过来坐下了。 等她走近了,秦在锦才发觉这女子穿的并非是寻常女孩家穿的衣裙,而是相月山初级弟子的服饰。 但此地距离相月山是有些距离的,看她只身一人估摸着是出任务来了,可秦在锦依稀记得相月山的女弟子是年过十六才允许下山的,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满十六岁的样子。 “哥哥们点过菜了吗?” “点过了。”秦在锦回。 女孩点了点头,眼神往前瞄了一圈儿后目光停了下来。 “小二!!!这桌再来碗素面呗。” 豁!这嗓门儿。 江洵那为数不多的礼仪告诉他此时不要当着人女娃娃的面抬手捂耳朵。 “冒昧的问一下,姑娘可是相月山的弟子?” “啊?啊...啊对!”她听到相月山先是歪头迟疑了一下,再低头看了看挂在腰间的令牌,最后确定了自己是相月山的弟子。 江洵皱了皱眉,他不是在疑惑怎会有人不记得自己是什么门派的,他只是在反思自己为啥总是遇到这种不带脑子出门的人,例如他左边的秦在锦。 “敢问姑娘芳龄?” “十...十六!!!” 编!!!你再编!!!饶是江洵这个不懂得相月山规矩的都听出这女孩在说谎了。 “哦~那你这是第一次下山做任务么?”秦在锦没质疑她的回答,继续问道。 “对呀!” 话到此处,小二开始上菜了。 白切鸡、糖醋鱼、酸辣白菜、冬瓜排骨汤以及只有一两片青菜的素面条。 “哥哥们平日里都吃这么好啊?”女孩一边用筷子搅拌自己碗里清汤寡水的面条,一边直溜溜的盯着他们盘子里的大鸡腿儿。 第19章 罗浮镇 “也就今儿吃的好了些,还被你撞见了,呐!见者有份。”秦在锦说罢便将盘子里的鸡腿夹给了她。 “谢谢哥哥!好人一生八胎!” 秦在锦嘴里的鸡肉瞬间如鲠在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祝福语?? 冬苓见秦在锦没吭声,疑惑地问道:“不对吗?我二哥教我说的,他说这么夸人指定会讨人喜欢呢。” “对的,继续保持。”江洵抬手夹了块鱼肉。 哼哼。 女孩嘚瑟一笑,她就知道二哥不会框她! “还没请问姑娘芳名呢。”秦在锦暂时不想讨论生不生八胎是不是一件好事儿了,随即转移了话题。 “冬苓,冬天的冬,茯苓的苓。”她在回答自己姓名的时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炯炯有神的直视着眼前的人,一双眼里满是诚恳。 看来这名字倒是真的,秦在锦在心里想着。 “阳春门秦在锦。”他举起手边的茶水敬了一下冬苓,喝完杯中水便指了指身边的江洵,“这位是献岁阁的江洵。” “献岁阁!!!那你是几阁的呀?”冬苓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江洵。 “三阁,江挽门下。” “嗯嗯,三阁还是很不错的!”她点头的样子十分老成,像个装大人的小孩儿。 众所周知的事儿用得着你评价? 江洵边挑鱼刺边嘀咕。 “不好意思啊洵哥哥,我刚刚那句话不是评价,是真的打心眼儿里认为三阁很厉害!”冬苓乖巧的坐在那里啃鸡腿。 嗯???? “我方才话说的那么小声你都听到了???”江洵震惊。 “嘿嘿,我这人也没啥别的能力,也就耳朵好使点。”她吃起饭来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即使嘴角沾了油也毫不在意,满脸笑容的同江洵解释。 “阳春门我也了解一些,秦叔叔是顶好儿的人,之前还送过我许多药包儿呢!”她同人说话的时候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哪怕对方并没有回看她。 “哦?什么时候?”秦在锦盛了一碗排骨汤给她。 “嗯...就前两年在东宁的时候呀,那时不是很多门派都被请去参加甲级任务了嘛,我那阵子生了场病,还是秦叔叔照看的呢, 哦对了!”她说到此处扭头看向了江洵。 “还有你们阁的三阁主挽姐姐,她怕我吃药太苦,还特意给我买了许多糖果呢!” 哈???你什么档次,跟我享受一样的待遇?? 江洵这次只在心里暗暗的嘀咕,没有再说出声。 “她是这样的,对小孩儿总是多一份关心。”江洵淡淡的说着。 “那你一会儿是要去中律司么?”秦在锦看她那只鸡腿快吃完了,又将盘子里的另一只鸡腿也挑出来夹给了她。 “嗯嗯。” “你若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我当然不介意呀!” 能吃到大鸡腿的话那她还有啥可介意的呢?不要跟好吃的过不去,她三哥说了,要做一个识货且懂货的人! “几位小友原来是修道之人。”邻桌的大叔在听到中律司的时候转头看向他们。 “不才,正是。”秦在锦放下手中的筷子,端正了坐姿。 “倒还是头一回遇到年纪这么小的,前几日也来了许多做任务的道长,但看着要比你们年长几岁。”邻桌的婶婶说道。 “没关系,我们虽然年纪小,但我们想为民除害的心并不小呀。” 冬苓嘴里的肉都还没嚼完,说话也口齿不清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先把鸡腿吃完再说话吧。”婶婶笑着打趣她。 “在下有个问题想要问一下叔叔婶婶,您们可知距离此地最近的中律司在何处?又该往何处走呢?” 他们刚刚只顾着找个地儿吃饭了,还没来得及打听中律司的位置,如今吃饱了也该干正事儿了。 小二端着后厨熬制的绿豆羹走了过来,这是他们小店一直以来的特色,只要是天热的季节凡是进店的客官都会免费送上一碗绿豆羹。 “不远不远,你们出门右走,届时会遇到一个岔路口,但别左拐也别右拐您们就直愣愣的往前走就对了,约莫再走个三里地就到了,中律司和衙门都建在那边儿。”小二插话道,“对了!这是小店儿赠送的绿豆羹,既然到了咱们店,那就得吃好喝好!” 婶婶起身接过小二的绿豆羹,喝了一口,“听说右边镇子上黄员外家出事儿了?” “可不嘛,我二舅就住那员外家附近,昨天一大早的就搬来我家住了,说是他们那条街最近几日临到了晚上就阴森森的,哪还有人敢晚上出门啊。”这小二也不送别的桌了,就站在这儿跟他们聊了起来。 “要我说啊,他们家就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前日不是有个丫鬟想躲回家避避风头么,下午出的门,第二天早上就发现了她的尸体,死在了回家路上的寺庙里,舌头都被剜了去,看来他们家的人无论跑多远都难逃一个死。”大叔叹气的摇了摇头。 秦在锦瞅了一眼江洵,对于一会儿要接什么任务他是没有特定的要求,可如果是人命关天的案子,那他会义无反顾的拿上任务书就去了,但在此之前他还是要先过问一下江洵的意思。 江洵从刚刚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埋头吃饭,喝完了两碗排骨汤,又把小二送来的绿豆汤喝了,他也想吃鸡腿来着,可师傅说了出门在外要尽量照顾着些同行的女孩子。 他知道秦在锦什么意思,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如若他们早到一天可能就会多救下一条命,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做就完了。 江洵擦了擦嘴,抬头对上秦在锦的目光,挑了下眉。 那就走呗。 三人同邻桌的叔叔婶婶道别以后便出了客栈,根据小二的描述没多久就到了中律司的门口,对面果真是当地的衙门,这地理位置还真是优越,双方还能一同出门办案呢。 中律司没有像对面衙门那样派几位人员在门口守卫,反倒显得有些庄严冷清。 秦在锦轻轻扣了三声门环,环落声起。 “何事?”门内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 “在下阳春门秦在锦,前来领取新的任务书。” “进。” 话落门开,可门后却空无一人。 秦在锦没有丝毫疑惑,江洵又瞥了眼身侧的冬苓,这丫头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怎么?就他一个人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刚说话的人呢?! 人呢?! 他想开口询问可又不想让人觉得他经验浅又见识短,罢了罢了,等回家了问陈叔! 他和冬苓走在秦在锦的身后,脚下是一条布满青苔的石板路,尽头是一扇拱门,抬头看是开的十分繁茂的紫藤花架,明明现在并非是紫藤花盛开的季节。 就在他们踏进拱门的那一瞬,江洵感觉像是自己闯入了一个巨大的结界里,这种感觉既空泛又温暖,好似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在涌进体内,再次回头看哪还有什么石板路紫藤花,眼前有的只是一颗参天大树和三扇刻有务、奖、案的小门。 树的枝丫上挂满了被红绳系着的木牌,江洵看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牌子,上面清晰的镌刻着:朱翎村 狄默 丙级鼠妖 木牌莫非是用来记载已经完成的任务? “走吧。”秦在锦领着他们走到了“务”字门前,依旧是轻叩三下门环,但此扇门并没有女人的声音传来,而是自己缓缓的打开了。 门内四面八方摆放地皆是井然有序的木牌子。 牌子是按照大陈的地理位置分布的,正东方位便是东宁城的任务牌,东南方位便是隰城的任务牌,每一座城池的牌子再按照甲乙丙丁戊的等级以此从上往下分为五排,而每排最左方会有一两个牌子在忽明忽暗地散发着淡淡的红光,牌子的中下方还闪烁着不同的数字,有的是叁,有的是伍。 这时,从墙后走出一位女子,该女子的穿着和南宫娴有些相似,只是她身上佩戴着一些珠宝首饰,衬得南宫娴的打扮更干净利落,“中律司—南宫容若”,她微微施了一礼后问道:“三位小友可是有什么疑惑?” “阳春门—秦在锦,想问一下此地黄员外一家的被害案可有递交中律司?” “当地的……小友是指罗浮镇的黄员外家么?” “是的!”冬苓笑着回道。 “罗浮镇的任务书在那里,三位若是同行倒是最好不过了。”南宫容若给他们指了一个方位。 江洵上前将牌子取下的同时这个位置上又瞬间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牌子,只是下方的数字由叁变为了贰。 当秦在锦再次取下一块时,数字由贰变成了壹。 而等冬苓取下最后一块牌子后,右边的牌子全部向左瞬移了一格。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并且重复了三次。 “罗浮镇任务已被全部领取,请记录员宋书岚速速前往目的地。” “罗浮镇任务已被全部领取,请记录员宋书岚速速前往目的地。” “罗浮镇任务已被全部领取,请记录员宋书岚速速前往目的地。” 江洵觉得这个声音和刚刚在门口敲门时传出的声音如出一辙,估计是同一人。 “都拿到牌子的话就来我这儿换取对应的任务书哦。”南宫容若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拿了三封信。 她将信递交给三人时一并回收了他们刚刚取下来的小木牌。 “罗浮镇离这里不远,此次任务一共五人,另外两位小友今日一早就到了,眼下书岚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们可以同她一同前去。” “好的,谢谢容若姐姐告知!”冬苓笑嘻嘻的回她。 “不客气,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嗯嗯,我们会的!” 出门后眼前的结界虽然消散了,但进入身体里的灵力却还完好无损的在体内运转。 在中律司门口等宋书岚的时间里,三人打开了信封。 —— 罗浮镇任务书: 怀德五年捌月初壹,隰城罗浮镇黄员外家陆续发生离奇命案,每到夜半子时家中便会死亡一人,且每日死状皆不相同。 现将此案移交中律司,望派有能之士于捌月拾五日前抵达罗浮镇。 此次任务初次判定为戊级,任务完成后赏白银十两,独山玉玉佩一块,赤樱子四株。 任务如下: 其一:查明黄员外一家被害原因、度化亡魂并安抚周边百姓情绪; 其二:此案若是人为谋害,需将其人押送至中律司审判,若非人者行凶可在溯源后由中律司人员判定其是否就地杀之。 其三:若该任务等级评判失误,还请道友量力而行,中律司会召集距此地最近并与之相匹配之人前去相助。 那么,祝各位道友此程平步青云,万事顺遂。 —— “今天是八月十三,也就是已经死了十三人了?”秦在锦皱眉,如果是人为的话,那确实很难在黄府加强了防备的同时还能做到准时取人性命的,除非是江湖中的高手,可高手没理由一点点的折磨寻常百姓,一锅端了永绝后患岂不是更省事儿?他想不通。 “听说如今当家的是庶出的二儿子,嫡出的大儿子一事无成还天天沉迷烟花酒地,所以黄老爷就把家产移交给二儿子打理了。” 冬苓蹲在那里戳路过的蚂蚁,她本就生的小巧,如今蹲在那儿更像个小孩儿了。 “他们家的二儿子娶了两个夫人都死了,第一个是两年前死的,死了将近半年他就另娶新了,而这个夫人是上个月死的。” “上个月?”江洵插话道。 “对呀对呀,而且巧合的是他的两个孩子也都死了,第一位夫人的孩子胎死腹中,第二位夫人的孩子是生下来便没了气息,大夫说那是死胎。” “你都在哪听的这些?”秦在锦问她。 “这里的叔叔婶婶说的呀,他们黄家的事儿街坊邻居都知道呢!”冬苓笑着回,她早两日便到了这里,一直在打听黄家的事儿。 “事实究竟如何,还是要亲自查看一番后再下定夺。”出现在他们后方的女子说道,她将手中的令牌出示给三人看。 “我是本次任务记录员宋书岚,该任务一共五人,我只负责记录与协助不负责主攻也不负责破案,若任务出现变数我会立即发送信号向总司请示。” 话落她看了眼站着对面的三人,然后拿出了和陈文谦一样的本子,“姓名和门派就由你们自己写下吧。” 第20章 绛与皓 她将本子和笔递给了离她最近的冬苓。 冬苓拿到手以后就神情专注一笔一划的写,只是在写到门派的时候她顿住了。 “姐姐,写错了可以划掉嘛?”她一脸慌张的看着宋书岚,像闯了祸的孩子在等待家长的审判。 “可以。” “好嘞。”得到了赦免令的冬苓放松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写好传给江洵了。 二??? 江洵没看懂被她划掉的那个二是什么意思,江湖中有门派是二字开头的么? 这丫头隐瞒身份来做任务真的没关系吗?中律司在这方面是没人管的吗? 他摇摇头开始写自己的名字和门派,等三人都写好将本子送还给宋书岚后,他们此次的任务便开始了。 “另外两位已经到达罗浮镇黄员外家,三位若没什么疑问的话,我们也速速过去吧。” 秦在锦挥了挥手表示没啥疑问。 见三人都没疑问,宋书岚便蹲在地上贴了张符,与此同时一个灵力波动的小蓝点以她为中心逐步向外扩散,最终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在将四人都纳入了圈中后,宋书岚揭开了符纸,他们周围的环境开始瞬息万变,再抬头看他们眼前已经是另一幅景象了。 此时,有一高一低的少年向他们这边踱步走来。 “唐时?”秦在锦对着其中一人疑惑道,而后看了眼江洵。 江洵:????看我干嘛?我又不认识。 这二人一左一右,一个穿的朴素一个却穿的华丽,右边这人的穿着让江洵想到了一个词——孔雀开屏。 “初次见面,凌霄岛蒋曌。”孔雀笑眯眯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宋书岚点了下头将本子翻到罗浮镇那一页后连笔一同递给了他。 这时候朴素也开口了:“济云楼唐时。” 他说罢便看向了别处,一副不愿与他们有过多交流的表情。 江洵瞥了这人一眼,他虽穿的朴素可刚刚那说话的态度却不是很朴素。 等等……什么楼?济云楼????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江洵看了这条街的两头,分明是大白天,却鲜少有人出没,与方才吃饭的那条街有着鲜明的对比。 这镇子虽说不是什么很繁华的地段,但方才那条街人来人往,无论是摆摊的商贩还是饭后遛弯儿的百姓都给人一种祥和的感觉,可这条街上的伶仃几人行走的步伐却格外的快,给人一种走慢了就随时会摊上大事儿的样子。 宋书岚收回记录本后率先走向了黄员外家的门口,只是她在抬起手敲门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只见上方门梁与门的空隙处有血在往下慢慢地滑落,将本是大红色的木门染成了黑红。 宋书岚盯着那处看了一会便收回了视线,继续扣门,可在扣了三下后门内却没有传出丝毫声响。 “别是里面的人都死完了吧?”唐时站在最后面说道。 宋书岚没有理会他的话语,扣门的力度比方才大了一些,可结果却没有什么区别,门内依旧是没有人回复。 蒋曌走到了右边的墙壁,随即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冲刺便爬上了墙头翻了过去。 宋书岚见状虽皱了下眉,但也并未多说什么,这法子虽有冒犯但却有效。 这不,没过一会儿,蒋曌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进门的同时宋书岚抬头看了下刚刚渗出的血究竟是从何而来,只见左扇门的门梁上方钉着三个人头,可这脖颈处的切面并不像是被人一刀砍断的,很像是被活生生撕扯下来的。 前两颗头颅的血液已经凝固,只有右边的那颗还在一点点的往下渗血,看来是刚死不久。 几人默不作声的继续向前走去,过了前厅就来到了黄府的后花园,申时已过半,阳光依旧刺眼,只是这园子里却没有一丝暖意。 池子里是一片腐败的景象,不仅有浮在水面的瞪着眼睛的死鱼,还有一具背对着他们的无头尸体,看这衣服倒像是府中的小厮。 就在几人想要走近池子查看的时候,一位躲在假山后的女子探出了身子说道:“不要靠近池子,那里很危险。” 她的发丝凌乱,衣裙也是皱皱巴巴的,扶在假山上的手背有几处大小不一的划伤,一副惊慌又担忧的表情看着他们。 宋书岚边走向女子边掏出自己的令牌,“在下是中律司的宋书岚,姑娘现下可有时间跟我们细说一下家中近日发生的怪事?” 她脚步平缓地走向那位满脸愁容的女子,用温柔的语气来缓解对方的焦虑,看那位女子并没有向后退缩时她松了口气。 要是容若在就好了,她最擅长安抚人心了。 宋书岚在心里想着。 那女子看了眼周围,似乎在确定了没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以后才点了点头。 她低着头走出了假山,“小女名唤诗禾,本是少夫人的贴身婢女,夫人走了以后便也只是这府中寻常的丫鬟罢了。” “哪位少夫人的呀?” 冬苓问道,不是有两个少夫人么,虽然都不在人世了。 “原是宋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桑夫人进门少爷便安排我伺候她了。” “哦~”冬苓点了点头。 她领着大家走到遮阳的凉亭里坐着,本想倒几杯水给他们,可茶壶里流出的却是带有腥气的血水,诗禾惊叫一声瞬间把茶壶扔了。 阳光下被打碎的陶瓷碎块在闪闪发光,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血被白瓷衬的越发鲜红还是白瓷被血衬的越发灿白。 “不好意思各位大人,小女方才失态了。” 她将刚刚情急之下打翻的茶杯扶正,一点点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尽量不在外人面前失仪。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方才也被吓到了呢。”秦在锦安慰道。 “诗禾姑娘坐下说吧”宋书岚看了眼对面的凳子,示意她坐着讲。 在宋书岚眼中这里没有什么丫鬟与小姐之分,既然接了任务,那她们便皆是需要被她照顾的子民。 “那小女便坐下了。” “府中的怪事是近几日才有的么?或者说是近几日才开始频繁死人的么?”江洵倚靠在柱子边,看着那碎掉的茶壶问道。 “这个月初以来,每日都会有人无缘无故的死去,但怪事...”她的右手紧紧的攥住颤抖的左手,说道:“自小姐死后便有了。” “传闻你家二少爷与二夫人可谓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可为何会在她仅去世半年就另娶新人入府了呢?还是明媒正娶,而非续弦做妾呢。” 蒋曌把玩着桌上的茶杯,这话问的显然是已经提前打听过黄家的事儿。 “我也不知。” “那后娶进来的夫人与前者的样貌或家世可有相似之处?”他追问道。 “大人问的这个我也曾想过,少爷是否是因为对小姐念念不忘才会另娶相似之人以此来缓解相思之苦,可我同她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唯有待人温和这一点二人是相像的,但容貌方面是我家小姐更胜一筹,更不要说那云泥之别的家世了。” “宋家虽不涉足官场,但这方圆百里的胭脂铺近五成都是宋家经营的,老爷和夫人就小姐一个女儿,打小就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宠着,从未受过半分委屈,我们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嫁给二少爷可谓是门当户对。” “可桑夫人的家世…”诗禾说到此处停住了。 “但说无妨。”蒋曌说道。 “生前曾听她提起过,桑夫人本是乡野农户家的女儿,家里姊妹众多,她是最大的那个,便分担了家里一部分的重担,可后来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她父亲便把她卖到了云翠楼换了些银子,是少爷把她赎了出来还给她找了容身之所。” “赎回来就娶进门了?”江洵问。 “不是不是,赎她的时候小姐还在世呢,自然是让她去铺子里做些打杂的活计。” 冬苓皱着眉头在思考,她想不通,她不明白,可她又不好意思问。 江洵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没忍住用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儿。 恩??????? 欸.... 冬苓一脸茫然的看着江洵,你做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瞅瞅你这小脸儿愁的。” “云翠楼是很不好的地方吗?” “不是。” “是。” 宋书岚瞥了一眼刚刚回不是的蒋曌,这人一看就是没少去的纨绔子弟,而且他刚刚翻墙的动作也十分熟练。 “那既然是不好的地方,二少爷为什么要去呢?”她看着诗禾问道。 不是都说二少爷和二夫人情深似海,夫妻恩爱么,那为何二少爷还要去云翠楼呢?不仅去了还赎回一个妓女,这委实有点说不过去。 “这...我也不知。” 说实话,诗禾也不理解少爷为何要去那种地方,如果说少爷是有着慈悲之心的人,那为何只赎回桑若一人? 如果说少爷对小姐是真心的,又为何小姐去世没多久就要娶桑若进门? “你们二少爷还活着么?”蒋曌问道。 “自然是活着的,只是这个时辰还在睡觉。”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他是怎么睡得着的?蒋曌翻了个白眼。 “其实自月初以来大家都是在白天睡觉的,因为府中总有人在夜半子时死去,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所以夜间根本就不敢睡觉。” “之前的怪事是指什么怪事?” 江洵在想这宅院中究竟藏着几只鬼。 “我有一次晚上起夜的时候听到门口的走廊上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可我开门查看的时候走廊却是空的,并没有人经过。” “大夫人的丫鬟佳乐跟我提过一次,她说他们院子里总能听到婴儿哭泣的声音,但管家说那声音可能是小猫或者小刺猬发出来的,是她们多疑听错了。” “也就是说虽怪但无害?” “是的。” “我们可能要住上几日,家中可还有空房?” 宋书岚觉得这次的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速战速决就可以完成的。 “有的有的,你们随我来。” 诗禾带着他们穿过了园子,右拐进入另一个院子。 从他们入门到现在,这一路上除了诗禾就再未遇到第二个活人了,就连只小猫小狗都没有,只有那房梁上还站着几只蹦来蹦去的乌鸦在盯着他们。 “就是这儿了,等过一会管家睡醒了我同他讲一声,平日若没人住都是隔一日打扫一次,这几日家中......倒没人打扫了,几位大人先将就着住,管家醒了我让他给几位换上新的被褥。” “不用麻烦,我看这房子挺整洁的,我们自己收拾一下就好了。” 宋书岚没那么多讲究,出门做任务能遇到有屋子住还有床睡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本就是远道而来帮助我们的,除妖这种事小女子是搭不上手了,那在吃住方面自然是要帮你们安排好的。” 秦在锦看着忙前忙后的诗禾,他觉得这姑娘虽一直说自己是丫鬟出身,可为人处世却落落大方,也无半分矫揉做作,府中死了那么多人她却还能这么有精气神的活着,说明这院子里的东西不想让她死或者说不想让她那么早就死。 “那个,我可以跟你们住一间吗?”冬苓跟在秦在锦身后小声问道。 “你一个人害怕啊?那你可以同书岚姐姐住一间房。” “哎呀,我跟她不熟嘛,而且万一书岚姐姐就喜欢清净喜欢一个人待着呢,咱们人多住在一起的话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我是没意见,你问一下这位哥哥。”秦在锦示意冬苓问走在前面的江洵。 “男女有别,跟我们住一起恐有损姑娘的声誉。”江洵回头说道。 “修道之人哪有什么男女之分呀,而且名誉这东西我不在乎,我打地铺也行的。” 冬苓这是铁了心要跟他们挤一间房,她其实对于妖魔之类的并不害怕,可一旦涉及到鬼祟之说她就怂的不行,哪怕晚上没有鬼来找她索命她也会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吓个半死。 江洵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姑娘都不在意他也没必要争论什么了。 于是最后他们三人一间,另外三人一人一间。 如诗禾所说,这里确实有几日无人打扫了,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秦在锦先去看了睡觉的床,将被子拎起来抖了抖,等收拾好以后又跑去别的客房拿了两床被褥和枕头铺到地板上,他是打算让冬苓睡床他跟江洵睡地板的,但江洵二话不说就躺床上了。 “不是,这是给冬苓睡的,你的在这。”秦在锦说道。 “想睡床就回自己屋睡,在这里只能睡地板。”江洵闭着眼睛没起身。 冬苓跑去跟诗禾要了盆和帕子,又打了点水,刚端进门想要擦擦桌子,就听到江洵跟秦在锦讨论睡床还是睡地上的话题。 “没关系的,锦哥,我跟二哥出门也都是睡地板的,地板多好呀随便滚都不会掉床呢!”冬苓笑眯眯的说道,她说这话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客套话,仿佛真的天天睡地板一样。 秦在锦这下不得不好奇她那个坑妹的二哥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第21章 袭夜色 于是冬苓和秦在锦打扫房间擦拭桌子,江洵心安理得的躺床上睡觉。 没过一会就听到有人往这边赶来的脚步声,冬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门外。 只见一个眼睛小低鼻梁,皮肤还有些粗糙的男人站在门外往里面张望,待对上冬苓的视线时,立马嬉皮笑脸地进了门。 “小的是黄府的管家,名叫曾朋,方才诗禾姑娘同我说了几位的来历,小的立即赶来看看几位大人可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们尽管说,小的定会尽力满足几位大人的需求。” 这管家说话的时候虽是弓着腰,可那双眼睛却一直在两人间瞄来瞄去的,那眼神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质疑,尤其是看到冬苓的时候更是皱了下眉。 “咱们府中什么时候吃晚饭呀?”冬苓没有在意曾朋刚刚是如何打量她的,她只在意啥时候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小的已经安排人去厨房准备了,还需再等上半个时辰就能去前厅吃饭了。” “你们当家的会一同用饭吗?”秦在锦问道。 “自然是一同的。”曾朋笑着回。 “那就好,我们这边目前没旁的什么事,也没什么缺的东西,被褥么也不用劳烦您再换新的了,将就着也能用的。”这话得意思就是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听懂了秦在锦在言外之意,“那小的再去问问另外几位大人,如果后面想到有什么需要的您再通知我,小的就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秦在锦他们回复,就兀自离开了,听这声音是去了隔壁宋书岚的房间。 秦在锦看了眼蹲在那全神贯注擦凳子的冬苓,“他刚刚那眼神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呀,他无非就是觉得我一个黄毛丫头年纪轻还没啥实力呗。”冬苓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擦的凳子,锃亮锃亮的简直是完美! “你不生气啊?” “嗯...生气和哭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如果宣泄情绪能让自己好受一些的话那应该尽情的发泄出来,可我对他给出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所以我犯不着儿生气,而且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是啊,对于一些人来说哭泣和生气往往都只是为了宣泄内心的情绪和委屈,并不是想要去切实的解决问题,毕竟没人疼的孩子就算哭的再大声也改变不了现状,只会无端的惹人烦。 “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秦在锦不明白她为何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觉悟,难不成是环境养人?家里人欺负她? “他们待我很好呀!”冬苓想都没想的就回道。 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所以她从不在意旁人投来质疑的眼光,因为家人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让她确信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是不如榜上前几名的人,她甚至没有正儿八经的独自完成几个任务,但这并不影响她今后的选择,换句话说,她觉得罗浮镇的任务并不难甚至是势在必得。 “要是我可能就生气了。” “不气,我替锦哥儿揍他!”冬苓做了个打拳的动作。 “那敢情好呀,可要是洵哥气我,你还帮我揍他么?” 躺床上的江洵翻身往秦在锦这扔了个枕头,一旁的冬苓在枕头飞来之前迅速捏了个诀,让枕头在靠近秦在锦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等冬苓结印的手松开以后,枕头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我虽然不能帮你揍洵哥儿,但我能帮你挡伤害呀!”她抬头看向秦在锦,还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那副得意的小表情,一看就是在等人夸她。 秦在锦本想抬手摸摸她的头,但又怕这么做有些唐突,最终对她比了个赞。 “起床吧洵儿,去前厅吃饭了。”秦在锦捡起枕头放在了床上。 江洵坐起来愣了一会才站起身,他从进这个院子以后就想睡觉了,本以为是这院子里有问题,可另外两人忙里忙外收拾东西的时候那么有活力,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责怪不了他人就内耗自己吧,难不成真是自己睡眠不足的原因? 他们这边刚出门,就碰到了换了身新衣服的“孔雀”,只是那厮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边打哈欠边关门。 在路过宋书岚和唐时房间的时候,发现这二人窗户虽然敞开着,但人并不在房间里。 于是四个人顺着来时的路去往前厅,只是在路过池子的时候江洵发现那具尸体翻了个面,变成了身子朝天背朝水下。 如今太阳已落山,夜色逐渐袭来,整个园子里笼罩着一层层的薄雾。 江洵盯着那具尸体,突然间看到尸体旁边的死鱼动了一下眼睛,于是立即看向别的死鱼,发现这些鱼不仅眼睛在动,嘴也一张一合的吸吮着。 江洵想碰一下身旁的秦在锦,提醒他注意看池子里的变化,可此刻他身旁哪还有什么秦在锦。 嗯????不会又走散了吧??? 他那么大个百宝箱又丢了??? 江洵觉得下次出门之前有必要找根绳子拴着他的百宝箱。 咚咚—咚咚—咚咚 江洵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想到了下午诗禾说走廊上的咚咚声,这节奏像是在走路,可人正常走路时是不会发出这样的动静。 江洵调整好呼吸后开始蕴灵,毕竟他在明敌人在暗,他最起码得知道那东西何时攻过来。 只是当咚咚声靠近自己约莫三尺时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江洵的前方又来人了,只是这人走的极其缓慢,像是在拖着自己的腿走路一般。 江洵如今前有狼后有虎的,不敢有半分的分神,他要考虑优先对付哪一个。 他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左右,这一看不打紧,池子里的尸体没了。 池子里的人呢!!! 那么大个尸体呢!!! 江洵此时此刻也想凭空消失,他都要气笑了。 但比他先笑的是前面的人。 只见那人越走越近,是一位穿着嫁衣的女子,只是那身嫁衣破破烂烂,像是被人用剪刀刻意划破一般,她的腿确实有些问题,仿佛每一步都走的很吃力,而且她的左手还拽着那具无头尸体的衣领。 “姐姐,你是要救他么?”女子无视江洵的存在,继续向前走着。 “姐姐,你今晚又要救谁呢?”她每向前走一步,江洵身后的咚咚声就往后退一步。 在她路过江洵的时候,突然扭头看向了江洵,笑着问道:“你呢?小道长,你又要救谁呢?” 说罢她的七窍开始流血,可她毫不在意,依旧是笑着盯着江洵,仿佛在等江洵的答案。 就在江洵想要张口回答的时候,眼前的人也随着雾气一同消散了。 “洵哥,你还好吗?”冬苓看着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江洵,打算再往他身上贴一张符纸。 “冬苓。” “看来是没事了,你刚刚被院子里的瘴气影响了你知道吗?这玩意儿最容易致幻了,你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冬苓想了想还是将那张符纸贴他身上了,这瘴气虽不多,但江洵能中招说明他体质不行,那还是得多给他贴一个,准备充分准没错! “我看到一个穿嫁衣的女子……”江洵瞄了眼池塘,“她拎着池子里的尸……” 嗯??? 冬苓和秦在锦一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池子,“欸?尸体刚刚还在那里来着。” 秦在锦本想走过去看一眼,但想到下午诗禾说的话,还是老实点别靠近那里为好,毕竟忒邪门了。 “咱们先去吃饭吧,在这待着属实不太安全。”蒋曌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虽然他没有被瘴气迷住,但他觉得这里凉飕飕的,这个地方让他不太舒服。 四人匆匆离开了是非之地,等到了前厅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几位黄府的人员坐在那里了,只是大家的表情耐人寻味。 有人面如死灰,有人目光呆滞,有人惊慌失措,有人东瞅西看,还有人捂着耳朵在念叨些什么,只有坐主位的那个看着还算正常,虽然人憔悴了一些。 坐在主位左边的宋书岚正在翻看着一本破旧的书籍,而唐时坐在了长桌的末端,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曾朋见江洵他们几人来了以后,依旧笑脸相迎,“大人们请这边坐,小的给您们留了空位,诗禾,给几位大人上茶。” 他边领着几人进门边吩咐站在一边的诗禾。 江洵皱了下眉,这管家的语气仿佛拿自己当黄府的半个主人一样。 “人齐了,开饭吧。”坐在主位的人说道。 “对对对,几位道长走那么久的路来我们黄府驱鬼,现在也该饿了,快吃快吃。”宋书岚对面的那个男子接话。 主位的男子并未刻意的迎合江洵这一行人的到来,倒是他旁边的那个人非常热络的在跟大家打招呼。 “那是我们府中的二少爷黄允岸,与书岚姐姐相对而坐的是大少爷黄允恒。”诗禾趁着倒茶的空隙同江洵悄声说道。 “谢谢。”江洵点点头道了声谢。 就在这时,丫鬟佳乐在替大夫人掀开盖子盛盆里的鸡汤时,却从盆里舀出一只被砍断的食指,大夫人被吓的瞬间站起身将汤碗扔到了一边。 “你一惊一乍的有完没完!!”黄允恒看向她夫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甚至还夹杂着些怨愤。 “手……手……汤里有手!!!”大夫人颤抖的说道。 “老眼昏花了吧你!不吃就滚,真是晦气!”他没有起身查看一眼汤里是否有不干净的东西,也没有想要证实她夫人所说是否为真的念头,他觉得这都是那女人单方面的找茬。 而奇怪的是他们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大夫人孟涟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再去碰那盆汤。 “真是让宋姑娘见笑了,我这夫人啊最近脑子不太正常,总是疑神疑鬼的,您多担待。”他一改刚才鄙夷的表情,笑的满面春风的给对面的宋书岚夹菜。 宋书岚嘴上回着“无妨”,但手中筷子默默的将他夹过来的菜丢在一边了。 曾朋给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神,让他过去将刚刚孟涟打翻的碗筷收拾一下,那小厮迟迟不动显然是不敢上前收拾,因为他刚刚确实看到了汤里有根手指被盛了出来。 他想到好友福林死的时候十根手指都被切掉了至今都还未找到,那汤里煮的说不定就是福林被砍下来的手指。 曾朋看他哆嗦着半天都没动静,于是用手去掐他的胳膊,“福明,你如今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我不去……我不去!我还不想死……” “收拾个东西说什么死不死的,我看你脑子也不正常了?”曾朋边说边加重了掐的力度,他生平最烦的就是手底下的人不听他的吩咐。 “我很正常!我很正常!我不想死啊!”福明仿佛看到了手指在一蹦一蹦的向他走来,紧绷在心里的那根弦终于还是断了,他推开身旁的曾朋,嘴里不停的喊着不想死然后逃一般的冲出了客厅。 “真是疯子。”曾朋理了理被弄乱的衣服,想着今晚要好好收拾一下福明这臭小子。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江洵边吃边感慨。 “不止汤里有手指,这个鱼肚子里也有呢!”冬苓站起身将鱼身挑开给大家看。 “我看呀,这应该是个男子的手,你们府里有人缺手指嘛?”她丝毫不在意旁人惊恐的神情,边说边用筷子夹出来给大家观看。 “干嘛都不说话呀?你们什么都不说那我们还怎么找线索怎么帮你们破案呢?”她不理解。 秦在锦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说话,他只知道他不说话是想着怎么把刚刚吃进嘴里的鱼肉不动声色的吐出来。 宋书岚看了眼坐在他旁边的黄允岸,这人从开饭前就沉默寡言的坐在这里,甚至在宋允垣怒骂孟涟的时候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这跟街坊邻居口中的他可是相差甚远啊。 “二少有何见解?” 想让他主动说出来想必是有些困难了,估计主动将此案上报中律司的人并不是他。 “没有见解。”黄允岸淡淡的说道。 “大少呢?”宋书岚笑着看向黄允恒,兄弟俩总得有一个开口的吧。 “我??嗐,实不相瞒,我觉得我们家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毕竟我们黄府素来都是以礼待人的,从未跟外人结过仇,那就不存在仇家来报复这一说。”黄允恒凑近宋书岚的时候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量,像是害怕被别人听到一样。 “兄长这么会说何不去当个说书先生呢?每月还能赚钱银子回来。”黄允岸对他哥说的话嗤之以鼻,甚至对他这个好吃懒做的人都充满了鄙夷。 第22章 黄二爷 黄允恒见他在外人面前这么嘲讽自己,心中的怒火瞬间被勾了起来了,“我哪有你会说啊?哄得人姑娘心甘情愿的给你做替死鬼呢!”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 “呦!你还敢做不敢当了?你那夫人桑若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就是伪君子一个,哎我就纳了闷儿了,家里的鬼怎么不第一个把你的命给索走呢!!!” 黄允恒说完这句还没完,当即起身站了起来指着黄允岸的鼻子继续骂道:“你他娘的这边当家,那边爹爹就卧床不起了,我说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儿呢?指不定是你这个小白脸背地里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黄允岸气的将手中的茶碗扔到了地上,眼睛直直的瞪着眼前的人。 黄允恒自然不放过这个乘胜追击的机会,要知道他可很少能在口头上占上风,“瞪什么瞪?被我说中了所以心虚了?哑口无言了?” “你说话可要讲证据,整天说一些捕风捉影的疯话,爹爹不把府中大权交给你是什么原因你心里门清儿。” “可就算给你你又为黄府做了什么呢?你出生就克死亲娘现在又克死老婆和孩子,你就是天煞孤星命中带克!我看府中死的那么些人也都是被你克死的吧!”宋允恒说罢看向宋书岚,“宋姑娘,我看你们这案子也别查了,你们直接把他这人带走就行了,只要他人走了那咱这案子也就结了。” 宋书岚算是明白了,这两兄弟平日里就是谁也不看不惯谁,但又不能真的将对方怎么样,而且听这语气,报案的人估摸着是大哥黄允恒。 从他的话中还是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桑若的死定有蹊跷。 再比如甘愿做替死鬼这句话也很值得深究,又是做谁的替死鬼呢??? 虽然这二人的争执是聒噪了些,但于宋书岚来讲却想让他们兄弟俩继续吵下去,即便互相揭对方短处时所说的话有那么点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却总比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说要来的好。 可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盖过了这两兄弟的争吵声。 “开始了...她又要杀人了...”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说道,这人从进门到大家都动筷吃饭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念叨着什么,还时不时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有人在他身边讲话一般。 江洵本想先出去看一眼,却被身旁的冬苓一把拉住。 “洵哥,你这招邪的体质还是别第一个就冲出去了吧。” 哈???? 坐在对面的蒋瞾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就跑了出去,他本次来的目的就是做任务提排名的,什么妖魔鬼怪的他才不在意,他只想多做任务并且多拿第一。 秦在锦边笑边起身,他是很认同冬苓刚才讲的那句话的,因为上个任务里江洵也是最先同大家走散的,多少是有点招邪的体质在的。 见其他门派的弟子都起身了,最末端的唐时也不紧不慢的拿着刀出门了。 “宋姑娘不去么?”黄允恒看着依旧稳稳坐在那里的宋书岚。 “不急,先吃饱饭再说。” 毕竟这一晚可有的闹呢。 蒋曌循着刚刚的声音走到了后花园,当走到假山附近的时候听到了山体后方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喘息声,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诗禾的地方。 刚刚吃饭时没在前厅的人似乎只有中途离场的福明,而从那露出来衣角的颜色确实和福明的很像,蒋曌不敢贸然上前怕打草惊蛇,于是他放轻了走路的声音,一点点的迈着步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苓不遂曌愿。 “瞅见啥了?” 冬苓快步冲到了蒋曌的前面,这么大的动静果然惊扰到了伏地跪在那里的人,那人想站起身逃离这里,然而被赶来的秦在锦一把拽住了衣领,“跑啥啊?我们又不会害你。” 由于怕他再次跑掉,秦在锦掏出一捆绳子将他绑了起来,福明在被绑的时候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挣扎,想要摆脱秦在锦的钳制,可他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压根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去抵抗日日都习武的人。 在试了两三次都无果以后,他突然就站在那哭了起来,“二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小的知道错了,小的真的知道错了啊,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姗姗来迟的江洵此时看到的场面就是哭泣挣扎的小厮和凶狠绑人的秦在锦,嚯!真是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啊! “人可不是我打哭的啊,不是,你笑什么啊?”秦在锦慌张的向江洵解释。然而江洵只是笑着敷衍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要信他的意思。 方才手忙脚乱的没人仔细去看福明有没有受伤,如今都停下来以后才逐渐看清他衣服上的血渍,尤其是腹部那里的血迹更为明显。 秦在锦想要让他躺下来帮他好好的检查一番,看看身上有没有伤口,可这人一个劲的哭喊,根本就不理会秦在锦。 “啧。” 江洵实在是觉得吵闹,上去就给他脖子来了一下,人是安静了但同时也晕过去了。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秦在锦吐槽道。 江洵回了他一个无语的表情,温柔有用的话要中律司干嘛? 秦在锦将福明扛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放了下来,蒋曌不知道在哪找来了两盏油灯放在了一旁给秦在锦照明用。 等掀开了福明的上衣以后才明白他方才为何是跪在地上,他的腹部被人用利刃一刀划开了,这血止不住的往外流,饶是秦在锦见了都倒吸一口凉气,他没那么多时间去深究这道伤口究竟是如何弄得又是谁弄得,他眼下只想赶紧给福明将血止住再将伤口缝合,不然这人活不过今天。 是了,活不过今天。 任务书上说黄府每晚都会死去一人。 那今晚要死的人就极有可能就是福明了。 —— 宋书岚将黄府剩余的人都召集在一起,他们一行就六人,没办法单独去照顾黄府剩余的三十多人,都聚在一起虽然有些风险但同时也最安全的法子。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事,人群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配合,觉得自己命比天高,比如此刻骂骂咧咧的黄大少。 “我爹都多大岁数了?难不成也要请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干坐着么?要我说这东西他要是真想取我项上人头早就取了,难不成就非得今天才来取么?再说了你们人都来了还保护不了我们平民百姓的人身安全吗?那我要你们来有何用呢!” 他边说边往外走丝毫不理会宋书岚的劝解。 “你这句话倒是提醒到我了,还漏了你们府的老爷子呢。”宋书岚自然不在意他后面说的那句话,中律司办事容不得外人置喙。 她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管家,朝他招了招手,“我记得你叫曾朋是吧?” 曾朋点头哈腰的走到了宋书岚身边,“大人记性真好。” “去找几张床几张桌子搬到后院的园子里,再多搬几条凳子,把府里的人都叫过去。哦对了,还有你们老爷子,多叫几个人连着床一起他抬出来吧。” “小的认为咱们就在前厅待着也是一样的,大人为何非要让我们去后院呢?”曾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实话他是想拍中律司的马屁,谁不知道在中律司有熟人比在衙门有熟人还要有面子呢,但他如今人还身在黄府,大少爷的话他也不敢不听,况且当家的二少爷还没发话。 宋书岚看他在原地踌躇不动,也猜到了他的那点小心思,“既然接了任务书,那这里自然是以中律司为先,凡是有阻碍任务进度的或者拒不配合的人在本任务中是生是死皆后果自负,也就是说哪怕我现在杀了你,朝廷也不会追究我的责任。” “大人您说的是,您方才吩咐的事儿小的这就去办。”曾朋仔细揣摩了一下宋书岚的话,没一会儿便领几个人走了。 曾朋前脚带人走,黄允岸后脚就要跟着走,他没打算掺和这场闹剧,也不想继续陪他们在这儿耗着。 “我让你走了么?”宋书岚拔剑指向了黄允岸。 黄允岸扭头看向宋书岚,“我说过,这院子里没有任何问题,我是黄府的当家人我既没有报过案也没有让中律司的人来帮忙,所以如今我没请你们离开我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宋姑娘还是不要得寸进尺的好。” “你家???”宋书岚听到这句笑出了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律司办案的时候就是太子府也照样去得,更何况你们一个小小的黄府,我劝你识相点自己去后院乖乖的坐好,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同你爹一样久卧不起。”她收回手中的剑,看了一眼在场其余的人。 黄允恒这人已经很识相的跑着去后院了,见大少爷都溜了其他人也开始纷纷的往后院赶,生怕慢一步就惹得宋书岚不耐烦。 宋书岚笑着看了眼站那的黄允岸,“需要我请您去吗?黄二爷。” 这句虽是尊称但语气却处处都透露着嘲讽。 “不用。”黄允岸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院走去了。 后院很安静,连只蟋蟀的叫声都没有,几个人就这么围着秦在锦,看他一针一针的缝合伤口,只是累坏了冬苓那丫头忙前忙后的给盆里换上干净的水。 等一切都处理好也不过亥时,距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陈在锦为了保险起见打算将福明带回他们的住处,这样即便子时那东西要来索他性命,他们三人也能及时应对。 就在他们考虑怎么将福明带回房间的时候,黄允恒一路跑过来了。 “欸?你们...你们...怎么都...都在这啊?”他本身就吃的胖了些,如今跑了一路更是喘的不行,刚想找个地儿坐那就看到了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福明。 “死死死死!!!!” “没死,闭嘴!” 他刚想大喊死人了,就被江洵拿秦在锦那没用的帕子捂住了嘴巴。 “那他怎么不动了。”黄允恒嘟嘟囔囔的说道,边说还边用手指着福明。 “被我打晕了,你要是再多嘴你也过去跟他一起躺着吧。” 江洵没问他这个时辰来后院干嘛,他猜到了估计是宋书岚那边有所行动了。 果不其然,一个又一个黄府的人走了过来。 没过一会,就看到曾朋带人搬着凳子和桌子过来了,甚至还有床。 嗯???? 凳子他能理解,是怕让人站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会儿,桌子他也能理解,放些东西啥的比较方便,可床摆在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熬不住的时候再躺床上睡会儿?真有这么贴心? 只是这里有一张床不知道是从哪里搬来的,床腿那里甚至都发霉了,床板处也有裂痕,和另外几张床放一起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因为这属实不像是黄府里该有的东西,家大业大的宅院为何要留着这样一张破旧不堪的床?怀旧么? 最后人都齐了以后,曾朋那边也抬着黄老爷出来了,还真是卧床不起啊,黄老爷除了眼睛还在一眨一眨的,路上那么颠簸他都没有动一下。 “我将人都聚集在这里,省的你们一个个巡房了,也省的有人遇到危险你们到时候赶不上。”宋书岚说完便蹲下查看福明的伤势。 “这样确实会省下不少时间,就是苦了他们要在这里熬一晚了。”秦在锦找了个凳子搬过来,方才那一番救治着实让他想坐下来歇一会儿。 “心疼他们不如多心疼心疼你自己吧。”唐时开口说道。 他这人真奇怪,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让人不想接下去的话,他不合群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说话伤人? 秦在锦实在是没力气反驳他什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夜还长呢。 “有查到这伤口是怎么来的么?”宋书岚问道。 蒋曌也蹲下细看了一番,“我来的时候他就在假山后面趴着了,我看这切口平整估计是刀伤,可如果是人为,那当时的我们都在前厅吃饭没人有下手的机会,除非这府里还有人没有到场。” “他有说别的话么?” “他提到了二夫人,至于是哪个二夫人我就不清楚了。”蒋曌摆了摆手,然后看向了冬苓,要不是这丫头打草惊蛇,他指不定还能多知道一些线索呢,真是猪队友!!! 冬苓无视掉蒋曌投递过来的目光,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你才是猪队友,她哼的一声,将身子扭向了秦在锦那边。 第23章 叹奈何 又是二夫人... 宋书岚大概已经知道那个做替死鬼的人是谁了,只是要想再深究个因果出来还需要找到更多的线索。 她回头打量站在那里的一群人,这些人中有人在浑水摸鱼,有人在借刀杀人,还有的人在弄虚作假,小小的黄府真是有趣的很呢。 “你觉得你今天碰到的那两只鬼生前是不是黄府的人?”秦在锦认为他们掌握的信息太零碎了,不足以拼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而且在这个宅院里他们过于被动了。 \"我觉得应该是,她们二人一个杀一个护,若跟黄府没关系是犯不着停留在这宅子里的,而且她俩都有个共同点。” “什么?” 江洵没说话,只是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腿。 那阵阵的咚咚声确实是走路的声音没有错,但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极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人的腿有问题,亦或者说是断腿。 而穿嫁衣的女子即使她走路的时候拖着尸体,也不难看出她的两条腿僵硬的如同假肢一般,正常人行走是迈开步子走,由腿带动着身体,但她像是用两侧的胯骨来带动腿行走。 只是这两人谁是桑若谁又是宋淇呢。 “腿...要不找人问一下???”秦在锦瞄了一圈周围的人,最终还是决定问熟人好一些,于是他朝站在最边上的诗禾挥了挥手。 诗禾在看到秦在锦的动作以后便知道是找她有事了,也没说什么就直接走了过来。 “大人是有问题要问吗?” “聪明!”秦在锦打了个响指。 诗禾用帕子捂着脸笑了一下,“大人您问。” “你们家二夫人的腿可有顽疾?或者说...” “顽疾倒不曾有,只是.…” 江洵这时候接话道:“只是断了。” 诗禾惊讶的看着江洵,“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是生前断的么?”江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道。 “是也不是。” “啊???什么个意思?”冬苓最听不得这种答案了,这跟我问你吃要不要吃鸡腿,你回都行有什么区别?那你到底吃不吃? “此事说来话长。” “那断腿的是哪位夫人?”冬苓问道。 “宋夫人。” 江洵皱了下眉,他以为被断腿的会是另一位呢,“桑夫人的腿没有问题么?” 诗禾想了一下说:“嫁进来时是没有问题的,可后来不知为何时常听她说起腿疼。” 腿疼……秦在锦思索了一番后问:“病因呢?大夫怎么说?” “没找大夫。” “哈???你们这家大业大的,当家夫人腿疼了不知道花钱请个大夫看一下?”秦在锦实在是没忍住,拔高了说话的声音。 诗禾被他突然的质问吓的向后退了一步,再回话时声音都变小了,“就是当家的二少爷不让找的。” “不是,为啥呀?为啥不让找大夫啊?” 诗禾的手紧紧的攥着帕子低着头回道:“我不知道。” 江洵觉得再就着这个问题往下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行了,这事儿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是真不能说,那宋夫人的腿是怎么断的这事儿你知道么?” 秦在锦沉默了,他是医者,他不能理解为何有时候明明可以治好的病却因为病人自己一拖再拖最终变得严重甚至危及了性命,他也曾经向姐姐吐槽过为什么那些人不愿意找大夫看病呢?为什么明明可以治好的却非要一意孤行呢?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呢? 可姐姐只是笑着回他“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去决定自己的生死,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你在质问别人为什么的时候请顺便问问自己又凭什么呢。” 诗禾松开了手中的帕子,看着江洵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知道的,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谋害。\" “那年小姐怀胎七个月,少爷说要去上香祈福,希望小姐能够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小姐觉得这种事还是亲自去求更显得心诚,所以提出要和少爷一起上山烧香,少爷担心路上颠簸恐动了胎气,可最终还是拗不过夫人,于是二人就这么出门了。” “本来去的路上一切都很顺遂,只是在回来的路上出了变故…” 诗禾脸颊带泪,声音也愈发哽咽,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重新选择,她那天是绝不会让宋淇出门的。 两年前—— “我看今天天气那么好还以为上香的人会很多,来的时候还担心会挤不进去呢。”宋淇依偎在黄允岸的怀里,两只手本能的护着肚子,她虽已怀胎七月,可身孕却并不明显。 “我都说了你在家会安全一些,非不听我的。”黄允岸无奈的摇了摇头,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把上香的事儿同宋淇说,这样他自己一人来也方便些。 宋淇听到这话坐了起来,佯装生气道:“哎呀,我天天在家里都要闷死了,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走到哪诗禾都要跟着说生怕我出事儿,可我能出什么事儿呀。” “诗禾也是担心你。” 宋淇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总是为我好的,可是我长时间待在屋子里面也会无聊的呀。” “好好好,让娘子受委屈了,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黄允岸拍了拍宋淇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 因为马车上坐着孕妇,所以下山的路上车夫不敢让马儿跑得太快,这一路上倒也算平稳,只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这一突然地急刹惊扰到了车里的宋淇,她吓得一手拽住黄允岸的胳膊,一手抚摸自己的肚子,黄允岸当即就对外面的车夫喊道:“谁教你这样御马的?不是再三叮嘱过你要稳着来么?” “少…少.…少爷,我也不想啊,可我们遇到山贼了。”福林咽了口唾沫,对坐在里面的黄允岸悄声说道。 黄允岸想都没想的就怒斥道:“胡说,这条路上下皆有官兵把守,最是安全,哪里会有山贼敢上山?”他让宋淇坐在里面不要动,他先下车看看情况,可当他掀开帘子的时候发现马夫说的确实是真的。 只见十几个蒙着面又拿着刀的壮汉围着他们的马车,领头的男人见他出来挑了下眉,“钱和命,公子选择哪个留下呢?” “要多少钱?”黄允岸尽可能的拉住帘子挡住车里的视线,不让他们发现车中还有人。 “这个数。”领头的汉子对着他张开了手掌。 “五十两?”黄允岸疑惑的问道。 只见那领头的笑了起来,“大爷,您见谁打劫只打这个数啊?当然是五百两!” 他们是来上香的,不是来上贡的,身上压根就没带那么多的钱财,“可我今日出门没带那么多银两在身上。” “好说好说,那就回去取呗。”另外一个脸上带疤的山贼说道。 “对嘛!留一个人在这当人质,剩下的人回去取就行了,记住别报官哦,不然我们随时撕票。” 黄允岸思考了一番,宋淇肯定是不能独自留这的,而且他们目前还没有发现宋淇就在车上,可如果让福贵留在这,他们肯定也不会愿意,那眼下能留下的也就只有他了。 “可以,我留在这里,让车夫回去取钱,你们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既然要留肯定要留最重要的那个人了,也就是你的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领头人说道。 黄允岸到此刻算是看明白了,这哪里是单纯的劫财,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暗算,他们并未看见车上的人,却能准确的说出坐在那里的是位孕妇,只是不知道谋划这个局的人究竟是谁,可眼下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思考了,“我若是不愿意呢?” 领头人擦了擦刀背,“不愿意就去死。”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宋淇拉开了帘子,她像说家常话一样笑着同黄允岸说:“没关系的允岸,你先回去找爹爹取钱,我就留在这等你。” “刀哥,车上真有孕妇。”刀疤脸凑到领头人耳朵边说道。 刀哥哼了一声,看来给的消息还挺准确,那今天的钱是必赚了。 黄允岸并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这,更何况还怀有身孕,若是宋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敢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我同你一起,让福贵回去取钱。” “只能留一人,听不懂人话吗?万一车夫自己拿着钱跑了怎么办?”刀哥不耐烦的说道。 宋淇知道黄允岸在担心自己,她觉得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跟着一起出来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所以她是内疚的。 “没拿到钱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你就快回去吧,早点回去也好早点来接我呀。”宋淇抚摸了一下黄允岸的脸颊,语气平缓的同他商量。 “你等我,你等我来接你。”黄允岸满眼的不舍。 “恩,去吧。” 黄允岸并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走两人再相见时已是阴阳两隔了。 他同福贵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取钱,他没有回黄府而是直奔宋家,他知道宋家生意做那么大不单单是因为胭脂卖得好那么简单,所以比起报官,直接去找宋淇的父亲会更有用些。 然而他走以后没多久就传来了官兵进山的消息,刀哥骂了句脏话,拿刀走向了宋淇,“我有没有说过他若是报官我就撕票,你家郎君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不在意你的死活呢?” 宋淇也愣住了,她告诉黄允岸找爹爹取钱就是提醒他去找她的父亲,他不会听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他没理由报官啊,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他们家也拿得出来啊。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让刀哥也慌了,只是让他劫人赚点钱花花没跟他说会有衙门的人过来啊,不是说家里很有钱压根就不会在意五百两么。 可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跑再说,于是几个壮汉拖着还在发呆的宋淇偷摸的从一旁的小路下山了。 可怀孕的人哪里经得起他们这么折腾,没走几步宋淇就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她想让他们停下来,给她一些喘息的时间,可这群逃命的人哪还有心思顾及她肚子痛不痛。 刀疤脸同刀哥商量要不先把宋淇打晕了扔在这,等躲过了官兵再回来找她,不然他们人被抓到了也得不偿失,虽然之前狠话放出去了,但实际上他们其中没几个是真正的动手杀过人。 刀哥觉得不行,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很难再赚到这么多的钱了,“石泉,你老子不是病重几个月了么,等这笔钱拿到手你就去给他治病,这病可不能再拖了。” 那边的宋淇趁他们没有留意的时候就想跑开,可她刚走两步就倒下了,腹部的疼痛感使她没办法再走路,腿间流出的血让她在此刻认命了,哪怕今天能活下来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可真是二人去一人归。 宋淇已经不想知道是谁报的官,也不想知道是谁摆的局。 家,她怕是回不去了,她只希望允岸能够平平安安的到家,不要因为她再生事端了。 官兵很快就跟着他们的踪迹追到了这边,宋淇听到了有一群人往这边跑来的声音,只是她还没来的及呼救,就被曹大伟捂住嘴拖走了。 “你他娘的最好安分点,不然老子现在就完了你的命。”曹大伟最烦不听话的人质,他上次就是因为人质不听话暴露了位置才被抓起来的,这刚被放出来没多久。 他们躲到了山脚不远处的一座草房子里,十几个山贼如今零零碎碎逃窜的只剩下几个人,等他们停下来歇脚的时候才发现宋淇已经疼晕了过去。 “刀哥,这娘们晕过去了。”其中一个人山贼同正在喝水的刀哥说道。 “要不说有钱人娇贵呢,这才走几步路就晕了?”曹大伟呸了一下。 “大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就不是有不有钱的事儿,怀孕的人本就经不起折腾。”石泉一直以来都看不惯曹大伟,他是觉得这人做事太极端,跟刀哥提醒过很多次做事儿的时候不要喊上曹大伟,可刀哥总觉得都是兄弟,有钱应该一起赚。 曹大伟也知道石泉不耐烦他,但他每次都当着兄弟的面反驳他弄得他脸上很没面子,“经不起折腾就别上山烧香啊,在家躺着不就行了?” “她要在家躺着,你今天还能赚钱?” “那钱呢?他娘的钱没拿到还惹了一身腥,官兵都来了,这阵仗来的人可不少吧!”曹大伟吼了一嗓子。 刀哥听他俩嚷嚷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来之前我是不是说过要做好拿不到钱的准备!” 他们争吵的声音吵醒了被扔在门口的宋淇,她知道如果再等不到人,那她就会死在这里,此刻求生的本能达到了顶峰,哪怕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她也要一点点地爬出去。 “跑!还想跑!都他娘的这样了还要跑!”曹大伟本就一肚子气,看到醒来就要逃跑的宋淇更是被气昏了头,拿起地上的斧头就往那边走去。 在石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曹大伟就已经一斧头砍在了宋淇两只小腿上,可他还是觉得不够解气,接着又是一斧头。 “你在干什么!!!!”刀哥扔掉手中的水壶上去将曹大伟拉开。 “都给我死!”曹大伟看到他们要过来拦他就拿着斧头乱挥,这下哪还有人敢靠近他。 第24章 旧人辞 宋淇倒在血泊中,她突然怀念起在黄府度过的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 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诗禾的小脸儿,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那丫头怕是眼睛都要哭肿了,她又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娘亲笑着跟她说:“回家吧囡囡,给你做了最爱喝莲子粥。” 还有允岸,他要怎么办?她走了以后允岸要怎么办,他要如何孤身在人心叵测的黄府里生活。 她想回家,想回到他的身边,她得回家啊... 宋淇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她最终死在了无止境的争吵声中,死在了微风不燥的艳阳天,带着她的不甘和遗憾。 “刀……刀哥,她好像死了……”一旁的小弟说道。 刀哥瞬间慌了神,他没想过闹出人命来的,那个人明明跟他说只是打劫而已,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这下人都死了可怎么办? 曹大伟在听到人死了以后也停了下来,他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发觉那女人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他突然被这一眼吓到了,“不是我杀的...”他扔掉手中的斧头往外跑去。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她命薄……对……是她该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该死啊都该死!” 石泉看着左边愣神的刀哥和右边疯魔逃跑的曹大伟,他像泄了气的球一般瘫坐在那,难道他爹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刀哥深吸了一口气,怎么说这事儿也是由他一手组织的,即使他是被人蛊惑了,但行刑的刽子手确实是他,他得镇定起来,得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他掏出了腰间的钱袋,“这是那个人给的定金,兄弟们都分一下,今天这事儿都别声张,衙门那边要是真查出来什么你们到时候就推到我头上,大伙就先散了吧。” 他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石泉,蹲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兄弟们发了吧,哥对不起你,本想着还能多赚点给叔看病呢。” 石泉接过钱袋,“她的尸体怎么办?就放在这里吗?” “放这也没事,官兵不久就会找到这儿,咱们这几天先躲起来。” 黄府宋府两家那么有钱,顾人找一个尸体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这破房子就在山脚不远处。 于是这伙人有的像没事人一样回家躲着,有的选择出城门避避风头。 确实如刀哥所说,宋家派出的人在晚上就找到了这里,任谁看到宋琪如今的模样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大小姐,从小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孝顺父母尊敬长辈,就连对待下人都也和声和气的从未发过脾气,如今却浑身是血的惨死在这破屋子里,死不瞑目。 为首的那人不忍心再看,蹲下为宋淇合上了双眼,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住了宋淇被砍断的双腿,又用帕子温柔地替她把脸上血渍擦拭干净。 即使夜色深重但宋府上下仍然灯火通明,自小姐出事后丫鬟小厮都过得小心翼翼的,诗禾在得知宋淇出事的消息后就立即赶回到了宋府,她知道黄府那群人左右是指望不上的。 可当看到柳守华一行人抬着一具尸首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心都往下沉了。 不是站着回来的,也不是抱着回来的,而且抬着回来的,是伤的很重么?还是说…… 宋显弘第一个冲上去想要掀开盖住面容的衣服,却被站在一旁的柳守华拦住了,“老爷,您节哀。” 宋显弘木楞的点了点头,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颤抖着双手去掀开那盖在身上却没有一点起伏的衣服,映入眼帘的是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呼吸的尸体。 宋夫人在看到自己女儿的尸首时泣不成声,差点昏倒过去,诗禾立即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 迟迟赶来的是宋允岸,他下午带着黄府的亲信和赎金沿着去时的路找宋淇,可那里哪还有什么宋淇,他在看到官兵的时候更加焦急了,到底是谁报的官?宋淇又被带去了哪里? 最终他在山下的一个草垛里看到了神叨叨的曹大伟,他将自己蜷缩在那里,头上衣服上沾上了杂草也不在意,嘴里一直重复着该死该死……眼前来人了也没发觉。 宋允岸认出了他身上的衣服,和白天打劫他们的那行人穿的一模一样,他上前将他拽了出来,质问他宋淇在哪。 可曹大伟哪还有什么理智去回他的问题,他疯癫的模样和重复的语言让宋允岸心凉,“先把他捆起来带走。”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吩咐着身边的人。 如今还是要先回宋府,将此人交给宋老爷,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他回答问题。 可当他到达宋府的时候,发觉这里的氛围十分沉重,甚至还能听到有人在默默的抽泣。 他快步走到前厅,看到的是一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 都在哭什么…… 是谁死了?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大家为什么都不去找宋淇…… 宋显弘看到姗姗来迟的黄允岸时,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他蹒跚的跑过去给了他一拳头,“你怎么做的事!你是怎么保护她的?!你当初娶她的时候是怎么像我保证的?你把我的囡囡还给我……你还给我啊……” 他此时不是精明的商人,也不是严肃的老爷,只是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他拽着黄允岸的衣服不松手,一遍又一遍的让他还,可他知道回不来了,他的囡囡回不来了。 黄允岸他不敢上前确认躺在那里的是谁,也不愿意接受宋淇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他像个木头一样愣在那儿,耳边充斥着质问声和哭泣声,他没办法替自己辩解一句,他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告别宋淇的离去。 柳守华上前将黄显弘扶到一边,“虽然不合时宜,但眼下最要紧的有两件事要赶紧处理,一是小姐的……小姐的丧事,二是找到幕后黑手。我调查过那里,近年来从未有过山贼或流匪在山上作恶,再者就是那里常有达官贵人入庙祈福所以日日都有官兵把守,压根就不会有没脑子的人敢去打劫,所以我怀疑今日之事怕是有人在做局。” “山贼里的其中一人被我带回来了,不过他疯疯癫癫的,目前还问不出什么。”黄允岸面无表情的说道。 “问不出什么是你没本事!那人在哪呢?”柳守华没好气的问。 “前院,我的人在看着,你有本事便去审吧。” 黄允岸说完这句就往前厅走去,他要带宋淇回家,他答应过她要接她回家的。 他走到宋淇的旁边跪了下去,想掀开那块白布。 “二少爷...”诗禾的声音十分沙哑,一听就知道是大哭过以后的声音。 “我们回家吧。”黄允岸轻声的对着白布下面的人呢喃道。 诗禾是想让小姐葬在宋府的,可小姐既嫁给了黄允岸,那自然也该入黄家的坟,“老爷不会让你带她回黄府的。” “那就把我打死,跟她一同葬了吧。”他抱起宋淇的尸体,在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听到了咚咚两声,有什么东西从裙摆处滑落了下去。 他错愕的往下看了一眼,掉出来的东西是被缠绕着纱布的两条小腿。 他立即将宋淇放到地上,掀起她的洁白的裙摆,只见小腿一半以下的地方是空的,他瞪着双眼张着嘴巴看向了一旁的诗禾,想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可他说不出话了,他的泪水终于这一刻决堤。 他慌乱的捡起另外两条断腿,想要将它们拼接在一起,可无论他怎么做都拼不好。 “诗禾,你帮帮我,我接不好,我太笨了,我接不好她。” 诗禾看着黄允岸手足无措的模样,泪水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宋显弘在得知黄允岸要将宋淇葬在黄府祖坟的时候直接拒绝,“你们黄家有什么好的?囡囡嫁给你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们黄家鱼龙混杂,人均八百个心眼子,你得把她护好别让她在你们家受一丁点委屈。” “他们都说是你们二人是门当户对,可你一个小妾生的儿子,还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子,算哪门子的门当户对。我们家虽是商贾出身,可我们将囡囡教育的落落大方,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她完全不输那些官家小姐,嫁给你黄允岸那算是下嫁!” “你还想把她带走?我看你是找死!” 黄允岸在听完宋显弘的一番指责后,只是缓缓地抬头对上宋显弘的目光,不卑不亢道:“那岳父成全我吧,只是我有一个要求,就是在我死后,您能将我同她葬在一个棺材里。” “让他走吧。”宋夫人在给宋淇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被砍断的双腿,当场哭晕了过去,此时刚刚清醒。 丫鬟扶着她走了过来,“囡囡生前最是爱他,既然嫁给他就便是要同他相守一生的,如今虽.....但她若能自己选,也定是想要以黄夫人的身份下葬。” 这一晚不仅宋府上下没有人睡觉,黄府上下也没有人敢打盹,黄允岸将宋淇的尸首带回黄府的时候,就连一直卧床不起的黄老爷子都让小厮扶他出来了。 这是他心中一直满意的儿媳,无论是人品还是家世上都是最适合黄允岸的,更何况一并躺在那的还有他未出世的孙子,还有几个月他就能见到他的孙子了,怎么就没了。 —— “所以有查清幕后凶手是谁么?”江洵问道。 “到底是谁那么可恶啊!一定不能放过他!还有宋淇姐姐也太可怜了吧。”冬苓边说边擦眼泪,她本就是个感性的小姑娘,总是会因为别人过得不如意就偷偷的难过。 秦在锦也红了眼眶,用手背默默地擦去了眼角的泪。 “查到了,但又算了。” 冬苓听到这一句立马炸毛了,“为啥要算了啊?谁说算了的???怎么就算了!!” 诗禾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是二少爷,他说算了,不追究了,然后就没多久就迎娶了桑夫人。” “呸!亏我刚刚还觉得他是什么痴情好男人呢!”蒋曌朝黄允岸站的地方吐了口唾沫。 宋书岚将整个故事串了一下,还是觉得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唐时开口问道:“你们家两位少爷的关系是一直不好么?不好到什么地步?” 是了,不争气的嫡子和太过争气的庶子,不可能只是在饭桌上斗斗嘴那么简单。 “自我陪小姐嫁过来之日,他们的关系就不好,具体到什么地步我觉得佳乐知道的更多一些。”诗禾说完就开始在人群中找寻佳乐,等看到那姑娘的时候就跑到她旁边跟她说了些什么,没过一会那姑娘就跟着她一同走来了。 “小女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佳乐,见过几位大人。”她向几人施了一礼。 “我们想知道你们家两位少爷的关系以及他们母亲之间的关系。”江洵说话的时候伸了个懒腰,今天总是在思考,而用脑过度的后果就是想睡觉。 佳乐皱着眉在想些什么,似乎在纠结关于他们二人的恩怨要不要全盘托出,如果全说出来以后在黄府的日子又会如何? “你可以撒谎或不说,只是多耽搁一天进度你们其中便会多死一人。”蒋曌恐吓道,他们在这自然是不会让人再无缘无故的死去,但他认为恐惧会更容易让人说真话。 佳乐松开紧皱的眉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少爷的母亲是被大少爷的母亲害死的,这是整个黄府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当时老爷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只是死了个小妾,便大事化了小事化没的随便安葬了。” “至于他们二人的关系,那自然也是不好的。大少爷读书不行又从小就贪玩,老爷拿他没办法,二少爷自幼便懂事听话,先生也常常夸奖二少爷聪明,老爷本来并不重视二少爷,可二人的差距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明显。而且二位夫人里,是二夫人先有了身孕,老爷为了整个黄府考量,开始逐步将家中事宜交于稳重的二少爷打理。” “你们大少爷愿意?”江洵问道。 “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找老爷争论过甚至大吵过一架,但都无果。老夫人也因为这事怨恨上了二少爷,可她平日里没办法拿二少爷出气,所以...所以后来常常私下里找桑夫人的麻烦。” “比如?”江洵继续问道。 “有时候是让她做些下人的活计,有时候让她在烈日下罚站,有时候也会动手打骂。” 佳乐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少,因为桑若吃的苦远比她说的要多得多,只是大家好似都认为这是桑若应该的吃的苦。 因为她的出身不干净甚至称得上是下贱,她凭什么能够嫁到黄府,凭什么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黄府公认的二夫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宋淇,她桑若算什么东西? 当有第一个人开了欺负桑若的口子以后,其余的人便争先恐后的将这个口子撕的更大,最后就连府中的下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能打她撒气。 第25章 不可及 “可她生前平白遭受的折磨和屈辱,一桩桩一件件黄允岸难道就没有站出来替她说话或帮她解围么?”宋书岚问道。 她生平最恨不负责任的男人,无论是身为父亲也好,还是作为丈夫也罢,一个将生下孩子来不去教养,一个将妻子迎娶进门后就弃之不顾,那么当初又何必去做这些事情呢?难道只是为了一时的欢愉或者其他什么目的么? 诗禾摇了摇头,“二少爷在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明面上欺负去桑夫人,但当二少爷出府以后他们便趁机欺负她,我也曾向二少爷提起过桑夫人的事情,可他还是对我说了同样的话,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江洵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专注地凝视着手中那把精致的匕首,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刀柄,一边聆听着耳边的谈话声,一边试图拼凑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他开始思考其中的各种细节和可能性,分析每个人之间的关联,不想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如果没猜错的话,今日撞见的那个穿嫁衣的女子想必就是桑若了,可她又是怎么死的呢?被这府中的人害死的?还是受够了折磨选择自杀了呢? 等一下... 黄允岸那么爱宋淇,为何在知道凶手以后就去不追究了? 是他拿凶手没办法还是就算不追究也无所谓了呢。 可他黄允岸觉得没关系,宋家上下也会觉得没关系么?自己女儿尸骨未寒,女婿就另娶新妇入门,宋家又怎会轻易放过黄允岸。 还有一点,桑若在这场故事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家境都毫不相同,即便他有意续弦生下一个孩子来巩固自己在黄府的地位,但凭借他这样的地位和身份,也绝对能够挑选到背景单纯、清清白白的女子,根本没有任何必要选择桑若啊! 除非桑若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且一定有着和宋淇相像的地方。 江洵抬头看向诗禾,这姑娘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她在替人隐藏着什么,他们确实从她这里得到了很多的线索,可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是这府中任何一个人的嘴巴里都能打听到的东西,诗禾绝对还有很多实话没有向他们透露。 他又回头打量了一眼黄府的众人,本想观察一下这群人的表情,却发现了站在床边的曾朋有些许不对劲。 只见他的头微微低下,两只拳头紧紧的握住,眼睛在怒视着前方。 而他的前方是那个死了人的池子,被夜色衬托的更加的平静而深邃,好似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人过去观赏。 而和他有同样表情的还有躺在床上的黄老爷,这老头明明是平躺在床上,可头却扭向池子,只是从他眼里渗透出来的却是恐惧。 池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就在江洵也要仔细观察水池表面有何端倪的时候,冬苓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眼前的姑娘嘴角微微上扬,双眼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星光,笑着同江洵说道:“洵哥,在这个院子里,你最好不要盯着一处看太久哦。” 说罢往江洵身上贴了一张符纸,和吃饭前贴的那两张一样,还没等江洵回答她什么这丫头就转身凑到秦在锦身边待着了。 江洵只好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所以凶手是谁呢?诗禾姑娘。”蒋曌打了个哈欠问道,此时已经亥时了,他实在是困得想找张床好好睡上一觉。 诗禾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看向了不远处坐在凳子上吊儿郎当嗑瓜子的黄允恒。 这一眼使几个人心中也有了答案。 嫡出的长子黄允恒,自出生就有着爹爹的疼爱和娘亲的宠溺,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是新奇的玩具还是可口的美食,只要他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黄允恒觉得自己拥有无尽的资本,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 然而,好景不长。 那个小妾所生的儿子,诗词歌赋样样高他一头,就连为人处世这方面也颇有心机,更让他气愤的是,这庶子不仅能娶到宋显弘之女为妻,还没两年就怀有了身孕! 这一连串的事情,让黄允恒心中充满了嫉妒和怨恨。 他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是黄府说一不二的大少爷,还有人能够超越他甚至替代他。 他的出现逐渐夺走了属于他的一切,他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好过。 黄允恒在得知黄老爷子会将七成的家产留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时,他就彻底崩溃了,他跑去质问孟涟怎么结婚这么多年了肚子里却没有一点动静,又跑去将那几个妾室大骂一通说她们都是没用的东西。 他得想办法阻止这一切,而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让这个孩子消失么。 于是他找到了曾朋,让曾朋去找几个人时刻盯着宋淇,只要她出了黄府,就得让她有去无回。 可偏偏诗禾那丫头和黄允岸最是小心,平日里完全不让宋淇踏出大门一步,在家中动手难免过于危险,就在黄允恒想要换个法子的时候终于让他等来了最佳的时机。 黄允恒听闻他们夫妇二人要出门上香的那天早上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就连对身边的孟涟都温柔了许多。 他立即叫来曾朋,让他去吩咐那些人先乔装打扮一般混进上山的人群中,提前埋伏在半山腰的必经之路。 他最初是吩咐刀哥一行人只是劫走宋淇就可,毕竟一个孕妇遇上不要命的绑匪那肚中的胎儿想保住可太难了,可他转念又想了一下,孩子没了他们还可以再生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但若是青山没了,那黄允岸才算是真的废了。 于是黄允恒又让人快马加鞭的去了衙门,声称黄府二少爷在山上遇到了山贼,需要他们加派人手进山救人。 不出所料,当晚黄允岸就抬着宋淇的尸体回府了,他洗了把脸象征性的去悼念了一下,他没有在棺材前停留太久,因为他那时候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想要指着黄允岸的鼻子骂他你也不过如此。 可黄允岸在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去找他理论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的问他你有证据吗? 在做这一切之前他就已经想到要如何脱罪了,那些人都是曾朋出面寻找联系并安排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要做的就是管住曾朋的嘴,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将曾朋的父母都接到了自己院子里住着,美名其曰是替曾朋考虑,想让他能更好的尽尽孝心,且他还答应曾朋只要他能协助他扳倒黄允岸,那事成之后会分两成的家产给他。 而曾朋才不在意自己的父母会如何,他只在意是那两成的家产。 当然这一切都逃不过黄老爷的眼,即使他久病在床,但他依旧派人出去打探出事的真正原因。 可黄老爷子在知道了幕后凶手是自己大儿子的时候,比起生气更多的是刮目相看,他没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废柴居然也会有为了生存而谋算的一天。 素未谋面的孙子和一手养育的儿子,两者相较之下他自然是偏向于后者。 于是他随即派人查了参与这场命案的相关人都有哪些,他要为黄允恒的谋算做个完美的善后。 对于不起眼的小喽啰,自然是暗地里杀了抛尸野外,对于有点作用的小人物,给比封口费连夜送出了城。 宋家是很难缠,但他们黄家能做到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就说明他也不是吃素的,任凭他们关着一个脑子有病的疯子又有什么用呢,疯子说的话有几个人会信呢? 黄允岸在得知一切的真相以后心灰意冷,他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吃人的黄府。 他一直跑到宋淇当时出事的那间草房子里,麻木的躺在宋淇曾经身死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离宋淇更近一些。 就在这黑暗的深渊中,他好似看到了一丝光亮。 那是宋淇的模样,她站在不远处,满眼心疼的望着他。 黄允岸努力地朝着光亮处伸手,想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抓住那束光。 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那光始终遥不可及。 “阿淇......”他喃喃自语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突然,一阵风吹过,吹开了窗户,寒冷的夜风让黄允岸回过神来,再抬头时发现门外徐徐走来了一个和尚。 那和尚走到门槛处慢慢地低下头去,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黄允岸,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悲悯之情。 沉默良久之后,和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施主所求之事也并非难事。” 黄允岸苦笑了一声,他擦掉脸上的泪水盘腿坐了起来,满不在意的说道:“怎么?大师还能让人死而复生不成?” 他与其说是不信这些坑蒙拐骗的东西,倒不如说是不信自己会摊上这种好事。 他这枯燥又可怜的一生啊,怎会轻易就能得到神的垂怜呢。 大师不缓不急地坐在了黄允岸的对面,而后掏出了一块铜镜,只见镜中映出的不仅有脸色苍白的黄允岸,还有站在他身后的满脸担忧的宋淇,她似乎也被吓到了,立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几个不一样的表情。 “死而复生太过难得,但移魂重生未尝不可。”大师将镜子递给了黄允岸。 黄允岸呆愣得看看镜子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可目之所及只有空荡的墙壁,根本就没有宋淇的身影,他又看回镜子,宋淇就在镜中笑着同他打招呼。 他颤抖的问道:“这是什么情况,为何阿淇会在镜子里?” 玄泽看着他的身后说道:“她不是在镜子里,她是一直都跟在你的身旁,只是你看不见她罢了。” 黄允岸这下是真的相信眼前的和尚是有点道行的,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端正了坐姿,“大师方才所说的移魂重生是什么意思?” “这姑娘执念深重不愿离开人世,或者说是不愿意离开你的身边,宁愿做只被冷落的鬼也不想转世投胎做人。”玄泽说着便掏出了一张画着符号的白纸递给了黄允岸。 “你将她的生辰八字写在纸的左边,而后再找一位同她生辰八字一样的女子让她在纸的右边签下自己的姓名,切记,签字时所用的并非是寻常墨水而是那姑娘的指尖血,所谓移魂也不过是向他人借个身子罢了。” 黄允岸接过白纸,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他看着镜中的宋淇在不停的挥手和摇头。 他怎会不懂她这些动作的意思呢,宋淇那么善良的女子怎么会为了一己之欲就让他去剥夺别人的生命呢。 可善良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因为作恶的人依旧好吃好喝的活在这世上! “大师圆我心中所愿,那么是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呢?”他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儿饼。 玄泽笑了,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方便,他开口说道:“什么大师,我也不过是一介俗人,自然是要些香火钱了。” “这个好说。” “对了,等名字写上以后将这纸贴在铜镜的后面,再将铜镜放在那人日日能看到的地方,最好是让那人待在她生前住过的地方。”玄泽说到后面那句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宋淇。 “大...大师,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黄允岸生怕做错其中一步就再也见不到宋淇了,他得了解的更详细一些,不能出一丝的差错。 玄泽思索了一下,“移魂需要一定的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三年。你最好是将那人放在眼前别让她跑了,还有就是那人若是心甘情愿自愿献身那最好不过,可若并非自愿那你最好不要让她碰到铜镜和符纸,这两样东西缺一不可。” “好的,您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那我日后有疑问时去哪里找你呢?” “我刚到此地,还未找到住所,公子若是方便可以帮我安排个住处么?”玄泽挠挠头说道。 黄允岸自然是方便的,他打算将玄泽安排在黄府附近的宅院里,这样以后若是有什么困惑他也能迅速的找到大师解答一二。 “大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自然是愿意替大师安排住处的,大师您且随我来。”黄允岸缓缓站起身,宝贝似的护住那块铜镜。 第26章 望绿洲 等他回到黄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了自己的亲信,给了他们一个生辰八字,吩咐他们速速找到与之相同的女子。 诗禾以为黄允岸怒气冲冲的找到黄允恒以后会把他大揍一顿再丢给衙门处置,可当她问到从外面抱着镜子回来的黄允岸结果如何时,黄允岸却只是朝她摆摆手,让她以后莫要再提为宋淇报仇的事儿了。 “是大少爷,他派人劫持的小姐又害的小姐丢了性命,只是这偌大的黄府竟无一人怪罪于他,呵。”诗禾冷笑了一声,收回了看向黄允恒的视线,她对着宋书岚说道:“中律司对于这样的案子,可有什么解决办法么?” “这你应该问衙门,因私人恩怨造成的寻常杀人案件并不在中律司的管辖范围之内。”宋书岚说道。 诗禾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只是她还是想不死心的问上一句,她想知道这世间究竟还有没有公平的人或组织能来惩治杀了人的黄允恒。 可衙门早被黄老爷给了好处,也不会深究这件事。 而中律司更不会看上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命案,毕竟只是家宅内斗下的一条生命而已。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快拉住老爷。”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几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那位原本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黄老爷,此刻竟然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站了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一步步地朝着那个池子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身体似乎都在颤抖着,但他的步伐却从未停下。 周围人见状,纷纷想要上前拉住他,然而黄老爷却用力地甩开了他们的手,继续朝着池子缓慢地前进。 “啧,真想让他一头栽池子里死了得了。”蒋曌说完就冲到人群中去制止黄老爷子的行动。可那老头子不知道从哪来的那么大力气,饶是蒋曌按住他都有些吃力,“楞着干什么??帮忙啊!”他吼了一声在旁边待着不敢向前的小厮丫鬟,可他们哪还敢上前帮忙啊,最终还是宋书岚走过去帮他一同摁倒了黄老爷。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刚止住这边,那边站在后方的曾朋也开始一步一步的向池子走去。 秦在锦虽然不是很想救这种人,但是是非非还轮不到他来审判,更何况如果只是让他就这么淹死了也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他让唐时将刚刚绑福明的绳子解了下来,一头拴在院子里的柳树上,一头套在曾朋的身上。 曾朋此时像是被控制住的傀儡,得到的命令只有一个劲儿的向前走,没有一丝自我意识可言,哪怕是身上捆着绳子,他也像没有知觉一般龇牙咧嘴的在原地踏步。 “姐姐,要我说他们两个就该千刀万剐地扔进油锅炸他个三天三夜,只是溺死他们有什么意思呀?”冬苓站在那里对着空气喊道,她隐约能看到迷雾中站着的两个女子,只是对方并没有给她回应。 江洵一直觉得冬苓不一般,如今看来她不仅仅只是耳朵好使,就拿今日他两次差点被迷雾魇住的时候,冬苓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将他从中拽出来。 “你看到了什么?”江洵站起身来问冬苓。 冬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朝那个方向喊道:“姐姐,我觉得这个府里最应该死的应该是黄允岸吧,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呢?”她边说边将手放在盘在腰间的鞭子上。 说是条鞭子可它鞭条的用料又与寻常鞭子不相同,一般是用动物的毛皮或布料麻绳之类的制作,可她手中拿着的那只却像是用几条拧在一起的枯树枝,上面还长着大小不一的嫩芽。 眨眼之间,迷雾尽数朝冬苓涌来。 “风起云涌,叶落秋一一止”,冬苓迅速抬手捏决,眼前的迷雾在她手起话落间停了下来。 这并非是主动停下,而像是被动的控制,如同江洵下午扔出去的枕头在触碰到秦在锦一寸距离时瞬间停下一样,仿佛那里的时间和空气都被静止了。 “洵哥,快别站我身后了。”冬苓吃力的说道。 “啊?可你后面最安全啊。”江洵看了眼周围,确实是她身后最安全没错啊。 “目前是安全,但我很快就撑、不、住了!!!快跑呀!!!”冬苓说完收回了手,拽着身后的江洵就往秦在锦那边跑。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当初就跟大哥多学几天了,如今就只学会了个皮毛根本撑不了多久,悔不当初啊!!! 逃命之大哥再教我一下。 江洵:大姐,我以为你是王者来的..... 那头捆人的秦在锦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身后还跟着一团看着就危险的迷雾一并向朝冲过来的场景。 他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 这就是兄弟!你看吧,在危急关头有事他是真坑你! “你们别把那玩意儿往这引啊!!!”秦在锦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心里想了八百个对策,可姐姐没教他怎么打这玩意儿啊,这又不是人它都没实体! 就在这时,江洵想到了一个法子,这次换他拉着冬苓跑,既然是因为说要杀了黄允岸那东西才突然发作的,那他们就躲在黄允岸身旁不就好了。 江洵快速的查找黄允岸的位置,在锁定好目标后就往他那冲,果不其然,那团雾在靠近黄允岸的瞬间停了下来。 须臾,他们从那团雾里听到了一个女子的笑声,“夫君,你可得好好的活着呀。” 在场其他人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顿时炸开了锅,有惊恐有心虚,尤其是在给黄允恒剥核桃的那个女子,那张美丽的脸蛋儿上布满了恐惧,扔掉手中的核桃捂住了耳朵,嘴里不停的嘟囔道:“别找我,别找我。” 站在江洵前方的黄允岸握紧了拳头,冲着那团迷雾咬牙切齿道:“桑若!” “哈哈哈哈哈哈哈。”最终迷雾与这个笑声一同消散了。 看着黄老爷子不再挣扎,蒋曌放心地把他交给了旁边的一个大叔,并示意他将黄老爷子搀扶到旁边的床上躺下休息。 紧接着,蒋曌从腰间抽出佩剑走向黄允岸。 他手持锋利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将其横在黄允岸的脖颈处,眼神冷漠地说道:\"让你亲口说出事情的真相恐怕太难了,既然如此,我们干脆跳过这一步,直接上私刑来拷问如何?\" 宋书岚挑了下眉,特殊案子特殊对待,这几人里蒋曌确实更懂得变通一些。 只有彻底了解桑若的一生,他们才能找出应对她的有效方法。 究竟是要让她在此地魂飞魄散,还是尝试着去化解她心中的怨念,都需要在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再做定夺。 毕竟,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黄府的受害者们未必全然无辜。 或许,他们只是披着受害者皮囊的施暴者罢了。 黄允岸毫不在意架在脖子上的剑,他逐渐平复了情绪,苦笑了一声,“真相?真相就是桑若那贱人打碎了镜子,让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妻子!” 冬苓冷不丁的接了一句:“可桑姐姐也是你的妻子呀。” “她算什么东西?我妻子只有宋淇一人,旁的都不过是个容器。” “呸!你又算什么东西?玩弄人家姑娘感情又伤害人家姑娘性命,我要是你我都要羞愧的撞墙上以死谢罪了!你个狗东西!活该你没孩子!狗……”冬苓还没骂完就被秦在锦捂住了嘴巴。 “好好好,消消气消消气。” 宋书岚在背后默默点了个赞!爱听!多骂! 黄允恒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笑着过来凑热闹,一边鼓掌一边说:“几位真不愧是修仙之人啊,尤其是这位小姑娘真可谓是火眼金睛,我这弟弟别的不说拿手绝活那绝对是表里不一的做人!” 冬苓看到这厮靠近,挣开了秦在锦的手,“你怎么有脸说别人啊?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吗?我看你比你弟弟更让人恶心!滚远点!死臭虫!” 黄允恒那鼓掌的手瞬间伸过来想要打冬苓,被一旁的秦在锦拦了下来,“都说了让你滚远点了。”说罢便借力将他推了出去,黄允恒被这一下晃的差的跌落在地。 那位给黄允恒剥核桃的女子目睹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后,迅速起身朝着这边跑来扶住了黄允恒,生气的说道:“你们这群人!你们难道不是前来帮助我们的吗?为何现在案子都没解决却还要动手打无辜的人呢?难道你们眼里就没有一点王法可言了吗?我要去告发你们!” 黄允恒站定以后攥住了那位女子的手,“要不说言言最会心疼人呢!” 而后他将目光看向黄府的其他人,“难道你们都瞎了眼吗?没看到他们对本少爷动手了吗?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把他们给围起来!” 言言满脸羞涩地回应道:“恒郎千万别动怒啊,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呢。” 于是,目前院子中的情景便是江洵等人将黄家的两位少爷围住,而黄家剩下的那些人则反过来将江洵他们一行人给围困其中。 此时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被安置在一边休息的福明,只见那人已经睁开了双眼,他慢慢的用手去扯开秦在锦给他包扎的纱布,然后像没有知觉一般的用手去撕裂被缝合住的伤口。 站在外围的诗禾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但她并未声张,也没有阻止,只是面无表情、冷眼旁观地紧盯着福明把手伸进肚子里不停搅动,那原本已经止住的鲜血再次汹涌地向外流出来。 终于,福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因为他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东西:一根断指! 他像一个发现宝藏的孩子一样欣喜若狂,立刻坐起身来把断指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只是他那双原本应该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眼睛却早已失去了光彩,甚至连嘴角那夸张的笑容都显得异常僵硬。 福明死了。 佳乐在回头看到这恐怖的一幕时,被吓得失声尖叫。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瞬间打破了刚才紧张到气氛。 江洵闻声立刻推开周围的人,快步走上前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子时到了,今晚不出所料的又死了一人。 其他人纷纷回头看到的便是被开膛破肚的福明握着断指看着他们笑,有的被吓到向后退,有的被恶心到干呕,就连嚣张的黄允恒此时都愣住了没再说话。 “老..老爷没呼吸了。”一旁的妇人颤巍巍的说道。 她是这府里的厨娘,而不久前被蒋曌安排照顾黄老爷子的男人正是她的丈夫,方才他丈夫被喊去围堵江洵他们,而她则被留下来看守老爷。 然而,自从她守在床边后就察觉到了异常——老爷虽然一直睁着眼睛,但却从未眨动哪怕一次!这让她心生疑虑,最终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挥动了几下。 可黄老爷子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心中涌起一股恐惧和不安。 她颤抖地伸出手去试探老爷的鼻息,片刻之间,她的心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老爷已经没有了呼吸,而且尸体正在逐渐变冷。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令她惊愕不已,一时间不知所措。 “爹!!!”黄允恒哭喊着跑过来,一把抱住躺在床上的人。 他是怨恨父亲的,怨恨父亲给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后又在瞬间收回,怨恨父亲给了他锦衣玉食的宠溺后却又不单单只给他一人。 可他也是爱着父亲的,宋淇的事情他父亲怎会不知,可也只是责备他做事不够周到并默默地替他收拾残局。 他是烂泥扶不上墙,可即使黄允岸掌管大权也从未短缺过他一分一毫。 他总是抱怨父亲给的不够多,可当父亲尽数收回的时候又乞求父亲别丢下他。 当然,这种复杂的父子之情黄允岸是感受不到的。 他只是觉得心里的石头突然被放下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拿这个偏心又无情的父亲怎么办。 因为父亲的面子和权衡利弊,导致他的母亲只能在枉死以后草草下葬。 因为父亲的偏爱和顾忌,他的妻子只能一尸两命不能报官申冤。 他从小到大学的知识在禁锢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要尊师重道,要孝顺报恩。 可现实一次次的让他心灰意冷,让他无路可退、无家可归。 他若是个没上过学堂,没读过书,没被父亲鼓励并认可过的孩子就好了,这样在宋淇死的时候他也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拿刀将这些渣滓全都捅死陪葬。 他读书明智,他走一步看三步,他最后下不去手了。 他并非不是没得选,起码他还能选择自己的死活不是么。 但那个狗老天总是喜欢捉弄他,在他快要渴死的时候给他递上一杯水,让他靠这杯水走出沙漠进入绿洲,可又转头告诉他到达的只是海市蜃楼。 人生啊,也太无趣了。 第27章 难自处 他们几乎寻遍了整个隰城,经过一番努力之后终于找到了几个和宋淇生辰八字相同之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黄允岸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立刻吩咐手下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人带到黄府来让他亲自过目。 正当手下们领命而去的时候,名单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名闯入了黄允岸的视线——桑若。 次日一早黄允岸带着宋淇生前最爱吃的葡萄来看她,刚准备起身回家,瞥见了一个身影正朝着宋淇的坟墓走来。 待那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桑若。 那天的她身着一袭藕粉色的罗裙,如同盛开的荷花般清新脱俗。 微风轻轻拂过,吹起了她腰间的秀发,脸上虽没有施加任何脂粉,但却多了几分纯真,与初次相见时那个浓妆艳抹的姑娘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此刻的她,宛如一朵淡雅的荷花,安静地绽放这独属于自己的光彩。 桑若在看到黄允岸时也愣了一下,毕竟她专门挑了不会有人前来的时间。 她深吸口气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花束,在走到黄允岸面前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公子节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花放在了水果的右侧。 看到眼前的这些花让黄允岸不禁回想起前几日也在宋淇的坟前看到过,当时他还以为是宋府的一些人送来的。 “上次那束花也是你送的么?”黄允岸问道。 “是的,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送给夫人,倒是院子里养了些花花草草,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她随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她会喜欢的。”黄允岸看着墓碑呢喃道,仿佛在向逝者诉说内心的思念。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下山的脚步声在沉默中回荡。 最后还是黄允岸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知道比起名单上那几位还未调查过背景的人来说,身侧的桑若来当宋淇的“容器”是最合适不过的。 因为桑若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有几人在意,更不会有人会替她感到惋惜。 “桑姑娘对现下的生活可还满意?”他如同与朋友谈心一般的问道。 桑若笑着回了句:“很满意,说来也要谢谢公子和夫人,若不是你们我恐怕也不能过上普通但又可贵的日子。” 若说黄允岸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那宋淇便是带来了光的人。 她有个酗酒如命、动辄打人的爹,还有个性子软弱、不敢反抗的娘。 她在家中排行老大,她下面还有着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仿佛她娘嫁过来的使命就是要给桑家生个儿子一般,因为在弟弟出生的那天她娘就去世了。 又因为没钱买棺材,爹爹趁着晚上没人出门的时候把她娘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丢在了后山的乱葬岗。 娘亲虽然软弱,但她活着的时候多少会护着桑若一些,哪怕只有那么一会儿,也足够桑若喘口气继续苟活。 在她去世以后,桑若便没有了苟活的盾牌也没有喘息的时间。 农忙的时候她就早出晚归的去做农活,等农闲时就去镇子上找些活计讨口饭吃赚些铜钱回家,毕竟她爹有点钱只会花在自己身上不会管她们姐弟三人的死活,于是桑村到罗浮镇成了桑若经常走的路,也是她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 她以为自己会和娘亲一样被家里安排着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然后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完余生。 可是弟弟突然生病了,家里没有足够的钱去买上好的药材。 爹爹认为这个家即使没有她这个女儿也无关紧要,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可以接替她的位置出去干活赚钱。 与其让她继续待在家中浪费粮食,倒不如索性把她卖到云翠楼换取钱财更为划算。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如此值钱,尽管这笔钱最终并没有进入她自己的口袋。 媚姨是云翠楼的掌柜,她一眼就看出桑若的性格木讷,平日里又不善言辞,这样的姑娘很难笼络到客人,更别说让客人心甘情愿地为她花钱了。 媚姨决定暂时先让桑若在前厅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等她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学会如何与客人打交道以后,再去安排她接客。 与此同时,黄府每月来请平安脉的郎中说宋淇已有了身孕。 这个好消息让整个西院都沉浸在一片欢乐和喜庆之中。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 当黄允恒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在东院大发雷霆,骂完孟涟骂妾室,最终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决定出门寻找一些乐子来舒缓情绪。 黄允恒带着他的好哥们踏入云翠楼以后,目光瞬间被前来倒酒的桑若所吸引。 他觉得这姑娘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与楼里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甚至比家里那些妾室还要清新脱俗,看上去格外干净和纯粹。 再加上身旁狐朋狗友的起哄,他内心的占有欲愈发强烈,于是便开始对桑若动手动脚。 桑若虽然知道来这里的客人都并非善类,有时候也能察觉到那些男人在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怀好意,但还从未遇到过眼下这种情况,于是她用力地将黄允恒推开,黄允恒见她如此不识抬举顺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媚姨看到这边发生了争执以后急忙向黄允恒解释说桑若只是一个打杂的丫鬟,并不是接待客人的姑娘。 但此时的黄允恒已经被酒精冲昏了头脑,根本不听劝。 他随手将一袋子白花花的银子扔在地上,豪爽地说道:“老子有的是钱!就算是赎出来一个姑娘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是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呢。” 媚姨望着满地散落的银子,心中不禁有些动摇。 她觉得如果桑若能够嫁给黄府成为大少爷的小妾,那么或许日后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比在这里当接客的姑娘要好的多? 就在她想要弯腰捡银子的时候,黄允岸带着黄府的一行人进来了。 他先让黄府的人将喝得烂醉如泥的黄允恒带走,又转头同媚姨道歉,因为自家哥哥的不懂事打扰到了她的生意。 考虑到黄允恒清醒后可能会贼心不死回来找这位姑娘麻烦,于是他又私下掏出腰包买下桑若的卖身契,并特意吩咐人为她安排了住的地方。 待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之后,他回府后才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宋淇。 一来是希望宋淇日后能在府中照顾好自己,时刻提防着东院那边的人; 二来则是表明今日之所以赎人完全是迫不得已,绝对没有半点贪欲; 三来也是最为重要的,因为父亲交代过要他盯着黄允恒,不能让他惹事生非,所以他才会去云翠楼寻找黄允恒,绝非是自己要去云翠楼。 宋淇看着他如此认真地解释,不禁笑出了声,:“那么我问一句哦,那位被你赎出来的姑娘日后又该如何生活呢?“ 黄允岸一时竟没想到该如何回答,或者说他就没有想过去桑若以后该如何生存的事情。 宋淇见他没有回话,继续说道:“依我之见,不如明天就让守华在铺子里给她安排一份差事,每月呢按时给她发放俸禄,这样她有了银子,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是娘子考虑的周全,那就按照娘子说的办吧。”黄允岸弯腰将手温柔的放在宋淇的肚子上。 于是自那以后,桑若白日里都是去胭脂铺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等忙完以后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她还在院子里种了许多时令的蔬菜和花草。 她觉得自己从未有像现在这般活的轻松惬意。 她没有时间去恨抛弃自己的父亲,只是偶尔会想念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们,可她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回去的,因为回家的下场只会是重蹈覆辙。 桑若在听闻宋淇去世的时候很是震惊,那样好的女子怎会突然遇害,更何况她的腹中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她认为宋淇这样善良人就应该长命百岁,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所以不敢在宋淇出殡的那天去看她,只能等人都散了以后才默默地送上自己从院中摘下的鲜花,她想把自己身上最美的东西送给她。 如今再见黄允岸,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消沉了不少,丧妻丧子对他来说想必打击一定很大吧。 “我那有些上好的布料,桑姑娘若不嫌弃便拿去做几身衣服穿吧。”黄允岸开口道。 桑若觉得这布料大抵是要送给宋姐姐的吧,只是人已经不在了自然也用不到了,可这也没必要送给她呀,“谈不上嫌弃,只是寻常的布料对我来说便已经是好东西了,所以还是不要糟蹋公子的好意了。” “不糟蹋,明日我派人给你送去。”他这句话的语气不像是送礼倒像是命令。 桑若本想拒绝,可看到黄允岸满脸愁容的样子,便作罢了。 送便送吧,她放那里不用就是了。 黄允岸隔个两三天就会往桑若的住处送东西,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这渐渐地让黄府的一些人开始八卦起来,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勾的二少爷三天两头去找她,甚至不再提已经去世的亡妻。 诗禾有一次默默地跟在黄允岸的身后,她本以为那些都是府中的谣言信不得真,可当他亲眼看到二少爷讨好似的给一个姑娘送吃食的时候,险些将手中的帕子撕破。 她知道自家小姐曾如何深爱着黄允岸,为了他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可这个负心汉在做什么? 她立马跑回宋府将自己亲眼所见一字不落的告知了宋老爷。 当晚,黄允岸还没进家门的时候就被柳守华打晕带走了,与此同时宋家的铺子也将桑若一并赶走,并命令她此生不准再踏入任何一间宋氏胭脂铺。 桑若知道是因为自己最近与黄允岸来往密切的原因才会导致被辞工,可哪怕她有心同宋家解释自己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可宋家也无意听她的辩解。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黄府就派人来提亲,说是二公子有意娶她续弦,这让桑若更加看不透黄允岸的心思了。 为什么? 她当场就回绝了媒人,并称自己曾承蒙宋小姐的帮助,所以即使她不在了也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 可这件事并没有结束,第三日黄允岸亲自登门求亲,只是桑若这次并没有给他开门。 “公子若想续弦可以找其他家世清白的姑娘,桑若自知出身低贱,配不上公子,再者说夫人曾帮我许多,我若真应了你那我又该如何自处?” 黄允岸见她拒绝的这么干脆,便也换了种法子问她的意见,“我知道桑姑娘所想,但自己的良心和家人的性命之间姑娘该如何取舍呢?”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姑娘恐是有几日未回家了吧?您父亲如今欠了一屁股债,正被人追杀索命呢。” 桑若想都没想就回他:“他在将我送到云翠楼换取到钱财的那一天,便不再是我的父亲了,他如今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黄允岸听到这句皱了下眉,他本还以为这姑娘是个好拿捏的人呢,“那你弟弟妹妹的死活也与你无关么?” 这时候门内的人沉默了,良久后传来了一阵叹息。 “生死有命,公子请回吧。” 桑若知道自己的处境,她都自身难保了又如何能护得住旁人呢? 身为长姐她已经为这个家为弟弟妹妹付出的够多了,难不成还要再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么? 她承认当时在被黄允岸救下的时候是心动了的,那天的黄允岸举止得体又无半分轻视之心,在那个鱼龙混杂的云翠楼里,他无疑是一股清流。 可她在得知对方已有妻子且两人十分恩爱的时候便一改倾慕之情,只剩感激之心。 她不明白的有两点: 其一是为何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会在一人去世后不久便变了心呢?难道之前的情爱都是作假么? 其二是隰城有那么多女子,又为何独独选择一无所有的她呢? 第28章 清醒者 桑若疑惑地闭上双眼,渐渐进入梦乡之际,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她睡眼惺忪地下床,然后从床底下里取出不久前买来的铁锤,赤着双脚向门口走去。 拍门声在她踏出堂屋时逐渐停歇,但她仍旧觉得不安心,于是透过大门的缝隙向外张望,环顾一圈后并未发现门外有任何人影。 正当她准备转身返回时,无意间瞥见门缝下方,恰好与一双凝视着她的眼睛对视。 \"姐姐……\" 门外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桑若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待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门外之人竟是自己的二妹妹桑落。 只见桑落倚靠在那里,气息奄奄、浑身是血。 桑若来不及多想,立刻打开房门紧紧抱住即将晕厥的桑落,在确认四周无人后,她又迅速关上门,将桑落带回床上。 妹妹身上的伤口她再熟悉不过了,那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痕仿佛是她曾经所遭受过的苦难烙印。 她也曾无数次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错误或者在根本没有犯错的情况下而遭到喝醉的爹爹无情地抽打,以至于浑身布满了狰狞丑陋的疤痕。 她并没有过多追问缘由,只是默默地为妹妹清理伤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处血迹,然后轻轻地换上干净而柔软的衣物。 桑落静静地躺在那里,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知晓姐姐的住所,但她认为姐姐如今生活得很好,所以不愿来打扰,毕竟那个毫无温暖的家不回也罢。 然而,今天她实在无处可去了。 爹爹因为无力偿还赌债,竟然打算将她和三妹一同卖掉以换取钱财,她坚决不从,结果遭来一顿毒打,她尽力护住妹妹,不让鞭子落在妹妹身上。 最后是那个年幼的弟弟用尽全身力量撞倒了殴打姐姐的恶魔,妹妹见状也立马翻身上前摁住了她爹,“跑啊!!!” 弟弟一边哭一边冲她喊着:“跑啊!!!快跑!!!!” 她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跑去,耳边充斥着弟弟妹妹的哭喊声和恶魔的怒吼声。 也许她那时候应该带着弟弟妹妹一起逃跑才对,但在那种紧急情况下她根本没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这些问题。 后半夜时分,桑若静静地守在床边,看着妹妹安然入睡之后,才开始梳理起这几天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黄允岸向她提亲,显然是早有预谋、精心策划过的。 比如,他了解到自己家中的经济状况并不乐观;再比如,他知晓她的父亲欠下巨额赌债……如此种种,都让他笃定了此刻向她提亲是最佳的时机。 可以说,只要她内心稍微有点软弱和仁慈,那么黄允岸便算是赢了。 毕竟,他算准了桑若是绝对不可能抛弃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 桑若就这么静静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透过窗户凝视着那高高挂起的皎洁月亮,眼角处不自觉滑落出的泪水像黑夜中一闪而过的流星一般短暂。 黄允岸今天来得比平时稍晚一些,他手指摩挲着一根簪子,默默地站在门口等待桑若前来开门,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身后并未紧跟着黄府的下人。 桑若一脸倦容,缓缓起身前去给他开门,当门口后目光落在那根簪子上时,她一眼便认出它曾属于宋淇。 然而,她并未多问半句。 \"桑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黄允岸将簪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后,直视着桑若的双眼开口问道。 \"为什么会是我呢?\"桑若的语气平静而又带着一丝疑惑。 \"因为……我心悦你啊!\"说出这句话时,黄允岸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这句话在桑若听来只觉得无比可笑,就像她早已腐朽不堪的人生一般荒诞不经。 黄允岸继续说道:“你嫁于我以后,我会给你的弟弟妹妹们安排一个好的住处,也不会让她们再为柴米油盐发愁,而且保证她们以后再也不见到你那个嗜酒家暴的父亲。” “我呢?”桑若嗓子沙哑的问道。 “什么?” “我说我呢?我的弟弟妹妹是过上了好日子,那我呢?我嫁给你过的也会是好日子么?黄公子的心悦是有时限的吧?宋淇姐姐那样好的女子才去世多久你都能移情别恋。” 黄允岸走近一步说道:“你嫁于我自然是也会过上好日子,你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呆在黄府就行。” 他没有回答桑若后面的问题,只是向她承诺着以后会照顾好她不让她再过苦日子,如果担心弟妹的安危,他甚至还可以找人帮她除掉那个男人。 “我只给你三日的考虑时间,这期间我会命人给你送来嫁衣,三日后你若同意了便开门入轿去与我完婚,若不同意那这个院子你和你的妹妹就都不能再住下去了,届时来接你的就会是你们的父亲了。” 黄允岸撂下这句话后,甚至没有等桑若答复便转身离开了,留下桑若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桑若心中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选择,她大可以一死了之,如此一来,所有的烦恼都会随之消散,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和身不由己。 但桑若又无法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还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帮她一把,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桑若就在这短短的三日内做出了改变她一生的决定。 她穿上了嫁衣,画好了红妆,面无表情的坐上了花轿,嫁入了黄府。 在掀开红盖头的那一瞬间,黄允岸是有一霎那的惊讶,之前没太观察过桑若的五官,如今画着一样的红妆穿着一样的嫁衣时,眼前的桑若与宋淇是有些相似的。 他甚至指尖的动作都温柔了许多,仿佛与自己同床而睡的人就是还活着的宋淇。 在刚嫁进来的头几天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祥和,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般。 桑若享受着有人侍奉、有人照顾的生活,但这种日子却让她感到格外的不安稳。 接连数日的燥热过后,天空终于下起了雨。 这场雨似乎带来了一丝凉意,也打破了原本的沉寂。 黄老夫人借着见见儿媳妇的名义,将桑若请到了自己跟前,她心中打量着黄允岸新娶回家的这位小娘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她先是让桑若站在屋檐下避雨等候,待过了一个时辰后才让人进屋,在见到桑若的第一眼起她甚至怀疑黄允岸是不是因为思虑过重了才随便娶个姑娘回来解解闷儿呢。 她认为桑若还不如站在她身旁候着的诗禾端庄得体。 到底是乡野丫头,难成气候。 黄老夫人在确认了对方没有什么威胁性以后便让桑若坐下了,吩咐小厮给她上茶。 “这几日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的。”桑若低眉回道。 黄老夫人想着随便聊几句就打发她回去好了,毕竟同这种人也没啥好聊的。 可就在这时,黄允恒过来了。 他先是问候母亲今日身体是否康健,又让丫鬟给他上茶上点心的,最后才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桑若。 他也是听闻了母亲将二弟的新妇请来吃茶的时候才特意赶过来瞧上一瞧。 可这一看不打紧,眼前的女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越看越是眼熟。 桑若在他进门的时候就认出来是谁了,但眼下也只能装作不认识,所以她在面对黄允恒的打量时面色平淡,好似从未见过黄允恒一般。 “你今儿怎么有心过来了?”黄老夫人看到自己儿子来自然是高兴的,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管桑若。 黄允恒一边回答母亲的问话一边想着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桑若。 当他眼睛瞥见桌子上摆放的青梅酒时瞬间回想了起来。 她不就是那日在云翠楼给她倒酒的丫鬟么? 什么自诩清流? 什么品性高洁? 黄允岸那厮居然搞这种半路抢人的把戏? 明明是他先看中的这小娘子,怎么就转头嫁给黄允岸了? 黄允恒看着桑若冷笑了一声,“我说那日过后再去寻你怎么寻不见,原来是被我弟弟给藏起来了啊。” 桑若只是喝茶不说话。 “可别装了,在我这装洁身自好不肯就范,在我弟弟面前恐怕又是另外一副殷勤热切的面孔吧?是不是我那可怜的弟媳还未去世之前,你俩就好上了?”黄允恒玩味的看着桑若。 “我与黄允岸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我也并未在姐姐去世之前插足她的感情,还请兄长说话注意分寸。”桑若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神坚毅的回道。 “放肆!你什么身份?还敢让大少爷说话注意分寸,你在教他做事?”黄老夫人从这几句话里自然是听出来了这几人的关系。 倒是她方才小瞧了桑若,本以为是个安分守己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没想到却是个勾引人的狐媚子。 “我只是在澄清没做过的事情罢了,不曾想过要教谁做事一说。”桑若不卑不亢的回她,她就知道今儿出了西院的门准没好事。 “好好好,你还敢顶嘴,你且出去淋着吧!什么时候淋清醒了知道错了再进来!”说完她又看了一眼诗禾,“不准给她撑伞,不然你也出去一起淋着。” “是。”诗禾回。 桑若听到后面这句反而还松了口气,毕竟一个人站在外面淋雨比坐在里面和人勾心斗角更让她感到舒适,况且还不用连累诗禾。 于是她从早上站到中午,从暴雨站到天晴。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院子里人来人往,那些一直想要一睹二夫人芳容的人今儿也算是见到了。 “就这啊?二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我觉得跟之前的那位夫人比起来可真是差远了。” “听说了吗?她之前还在云翠楼待过呢。” “啊?那二少爷图她啥呀?她别是使了什么狐媚之术迷住了二少爷吧?” “要我说,她肯定是不一般,听说她最开始是打算接近大少爷,后来才遇到的二少爷,你说二夫人的死是不是也跟她也有关?” “有可能,这二夫人才走多久,她就入门了,可不就是有备而来趁虚而入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轻易地就给桑若定下罪名。 他们将受害者推到施暴者的位置接受惩罚,而将真正的幕后黑手撇得一干二净。此时的他们仿佛化身为目击证人,仅凭自己的猜测就拼凑出整个事件的经过,并为此感到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既清醒又明智。 他们根本不需要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真相究竟如何,只知道这位新来的夫人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比不上他们自己。 于是,他们开始绞尽脑汁地为难她,她们开始明里暗里折辱她。 你瞧,那些命运与地位不相配的人本该活得如过街老鼠般提心吊胆,但你却偏偏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你过得比我好活得比我优雅。 既然如此,那我就是要将你拉下“神坛”,让你重新回到属于自己阴暗角落里待着。 黄老夫人午睡过后才想起来桑若还在院子里站着,都过了这么久了黄允岸居然没有派人过来问候一两句,若是搁在以前,宋淇在这里哪怕稍微坐久一会儿黄允岸都得亲自过来看看是有何问题。 这么一对比,黄老夫人算是知道以后该如何对待这位新来的儿媳了。 她命诗禾过去跟桑若传个话,今日的罚算是结束了,以后见到大少爷要恭敬些,对待父母要温顺些,还要记得从今往后每日都得来问安。 桑若站了这么久难免有些腿疼,走路时稍微有些不方便,但诗禾也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并未上前搀扶她。 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黄允岸正悠闲的坐在那里看书,见她进门也只是抬眸瞥了一眼,再无过多问候。 桑若自然是不指望这男人对她说出什么关心的话语,她坐在那里轻轻的捶腿,许是这动静在安静的氛围里有些吵闹,黄允岸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 他走到桑若旁边坐了下来,手掌刚触碰到桑若小腿的时候就被她躲开了,“别动!”黄允岸命令道。 第29章 新人哭 桑若将躲开的右腿又退了回来,黄允岸一下又一下地按摩着她的小腿,而后又搓了搓手掌心覆在她的膝盖上。 “母亲说什么你便应什么,不要顶嘴也不要跟她反着来,不然以后会有你吃不完的苦。黄府人多事儿多心眼子自然也多,你自己多注意些,切莫与人发生争执让人伤了你的身子。”他好似是在安慰她,但这些话在桑若听来无非就是你自求多福吧出事了我也保不了你。 见桑若没有回应,他抬头看向她,只见眼前的女子眼眶微红又撅着嘴一副强忍着不服气的样子。 “你在生气?”他突然觉得桑若这副模样有些可爱,和宋淇第一次从老太太那问安回来时的表情如出一辙,显然是受了气。 “对啊,怎样?在黄府生气也不可以?”桑若倔强的问道。 黄允岸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夜晚,桑若躺在床上即将熟睡之时,她渐渐感觉到腿部的疼痛似乎有所减轻,但这种减轻并非自然而然,更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给她按摩。 难道是黄允岸那厮?可转头一想,黄允岸这些天一直睡在书房里,并没有在她旁边啊! 就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突然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桑若惊恐万分,忍不住尖叫起来。 诗禾闻声而来,迅速推开房门,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桑若望向诗禾,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恐惧,然后又将目光移向床尾。可那里空空如也,刚刚看到的那个女人仿佛只是她的幻觉或者眼花缭乱所产生的错觉罢了。 “我刚刚……” 她本想将刚刚所见都讲于诗禾听,可她知道这并不现实,在外人听来可能还以为是她没事找事,“没什么,我刚刚做噩梦了,不好意思啊惊扰到你休息了。” 诗禾环视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可疑的,便给她关上门走了。 桑若深呼一口气,确认窗户和门都紧闭着才再次安心躺下,刚刚那一幕太过真实,以至于让她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次日一早,她便乖乖地去给黄老夫人请安,依旧是先站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而后才进去,只是这次连杯茶水都没有给她准备,也未让她坐下,就这么站在这里闲聊了几句家常再教导她要懂规矩以后便让她回去了。 回去的途中遇到了一位东苑的丫鬟,那丫鬟见到桑若时,并没有停下脚步向她问安,甚至还在与桑若擦肩而过的瞬间,“呸”了一声。 桑若不禁皱起眉头,暗自思忖:“我最近又做错什么事情了?” 诗禾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姑娘,立刻认出她是言小娘身边的丫鬟琉燕。 这个琉燕曾经也心怀不轨,妄图爬上大少爷的床,当个小妾之类的角色。只可惜她的容貌不够出众,没能入得了大少爷的眼。 可自从她的小心思被言小娘发现之后,便每天变着法子刁难她。然而她却心高气傲的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攀上高枝,然后反过来报复言小娘。 如今,看到桑若成功地做到了她一直却未能实现的事情,琉燕心中充满了愤恨。尤其在得知桑若曾经是云翠楼的姑娘之后,她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像桑若这样的人都能够成事,而她却不行呢?难道自己比桑若还差劲吗? 她原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羞辱一下桑若,因此才朝着桑若的方向“呸”了一下。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完全无视了她的举动,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眼看着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对方丝毫的反应,她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起来,气急败坏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毫不犹豫地朝着桑若扔了过去。 而这一次,这块石头恰好击中了桑若的后背。 被砸中的地方传来一阵疼痛,桑若还是强忍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她得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而且黄允岸曾经明确表示过不允许她在府邸里惹事生非。 桑若的一再忍让反而让琉燕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这个人也不过是个胆小怕事、逆来顺受的窝囊废罢了。 两天后的她因为做事不合规矩而遭到言小娘的斥责,她十分不服气地顶了一句嘴,换来的自然是言小娘的责打,两只手掌心都被戒尺打得通红。 她刚刚领完罚走出院子的时候,就撞见了从老太太那请安回来的桑若。 好啊!这不就是现成的出气筒吗? 只见她手一扬,将碎掉的瓦片朝着那个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只是就在瓦片即将击中桑若的瞬间,诗禾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琉燕姑娘,你这是何意?”诗禾脸色冷峻,质问道。 琉燕显然没有预料到诗禾能够接住她扔出的东西,毕竟距离如此之远,而且她上次扔的时候,诗禾也是冷眼旁观,并未出手干预。 “手滑而已。”琉燕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脸上毫无愧疚之色,反正人也没被砸到,而且她们背后也没有长眼睛,那解释权自然在她手中。 诗禾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顺势将瓦片扔了回去,不偏不倚,恰好砸中了琉燕的肩膀。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手滑了。”诗禾淡淡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桑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摸不着头脑。 诗禾今天的举动实在反常,她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生气,诗禾怎么就先发火了呢?难道是今日心情不好? 想到这里,桑若不禁开始思考起来,要不明天请安就不带她了吧?这样或许可以避免她们俩一起受罪,毕竟每日都要遭受那老太太的冷眼和数落不说,还要平白的多站一个时辰。 这一幕恰好被梳妆好出门赏花的言小娘撞见了,她一边踱着步,一边趾高气扬不紧不慢地问道:“我说二夫人哪来这么大的脾气呢?我们家琉燕究竟犯了什么错呀,要让您如此惩罚她?” “是你们家琉燕先扔的瓦片,险些伤了我们夫人呢。”诗禾解释道。 “是么?”言小娘听后,侧身看向捂着肩膀、满脸痛苦的琉燕,刚刚那一下着实是用了力的,疼的她冷汗都出来了。 “我...我没有...”琉燕狡辩道。 言小娘对她这个回答甚是满意,尽管她心里清楚琉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琉燕毕竟也是她阁里的人,怎么能任由旁人随意欺负呢。 言小娘轻笑几声,“看来二夫人还真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不知道怎么管教下人,这驭人之术还是得多学学啊。”她说到此处,用手轻轻摸了摸簪在头发上的花朵,继续道:“再说了,我们琉燕虽然是个丫鬟,但也不能平白无故让人欺负了去,那我向来又讲究公平二字,我认为怎么受的伤就怎么出这口气,二夫人你觉得呢?” 桑若听到这话,攥紧了拳头,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多事……不能多事……不能多事。 桑若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我觉得没有问题,只是诗禾方才也是为我打抱不平才出手的,那既然要还回来,自然是还到我身上。”说完,桑若挡在了诗禾的面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不太好吧。”言小娘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脸上却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她似乎在嘲笑桑若的愚蠢和不自量力,同时也在暗示着桑若根本不配与她对抗。 “扔吧。”桑若坦坦荡荡的站在那,瓦片顺着脖颈的右侧瞬间划了过去,顿时见了红,但她眼睛都没眨一下,瓦片落地时与石板路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桑若不卑不亢的看向了言小娘,“如何?公平了吗?” 真是疯子... “那自然是公平了。”言小娘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回道。 “那若没旁的事,我们便先回屋了,告辞。”桑若转身拉着诗禾头快步走了,全然不在乎领口处沾染的血迹。 等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诗禾停下步子,“夫人刚刚不该为我出头,跌了身份。”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而且是你先出手帮的我,况且我什么身份啊?不过是使了下作手段爬上床的青楼女子罢了。”桑若自嘲的笑道。 “你这人真怪,别人帮你你想着还,别人害人你怎么不想着还呢?” “寄人篱下,总要听主家的话不给主家惹麻烦。”桑若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得亏晨夕扔东西的技术不咋地只是一个皮外伤,血已经止住了。 “寄人篱下??你不喜欢二少爷?”诗禾不禁感到惊讶,因为她们之间从未提起过这样的话题。尽管二人每天相处的时间最长,但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默默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桑若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带着一丝苦涩。 喜欢?对于她来说,喜欢别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被人喜欢则更是难上加难。 “你们二少爷也并不喜欢我。”桑若说道,她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脚步显得有些沉重。 诗禾沉默着没有回答,她曾经目睹过黄允岸深爱着宋淇的模样,那种深情和专注是无法伪装的。因此,她自然能够明白黄允岸对桑若并没有那样的感情。 她也在找这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原由,既不相爱也不相惜,甚至有时候互看对方不顺眼,可又偏偏要待在一起,而且自她入门,黄允岸再也没有提起过宋淇。 诗禾亦步亦趋地跟在桑若身后,试探的问道:“那你为何要嫁给他呢?” 难不成真如那些人所说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么?可你如今这日子过的也不见得有多好。 当然后面这些话诗禾没有说出口。 “为了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那看来这问题的源头还是出在黄允岸身上,难不成霸王硬上弓???? “总之日后你莫要再做为我出头的事,我的存在只会连累于你。你就站在一旁看着,不用扶我也不用救我,是生是死皆是我的命数。”桑若笑着同诗禾讲,她被欺负惯了,她不能接受有人挡在她前面,她怕还不清。 在她悠然观赏荷花时,被人突然从身后用力将她推入池中,险些令她溺水而亡;在她满心欢喜地采摘果子时,被人故意撞倒在地,并无情地踩踏她的手指;在她因被罚站而体力不支晕倒时,被人残忍地用冰冷刺骨的水将她泼醒…… 给她苦难她便接着,给她折辱她便忍着,她就这样在黄府度过了半年的时光。 然而,生活也并非总是充满痛苦与磨难,每月十五日这天,对她来说是“治愈”的时刻。 她可以获准出府,远远地望一眼自己的弟弟妹妹,他们的面庞纯真无邪,衣物整洁干净,笑容也灿烂明媚,没有丝毫忧愁烦恼的痕迹。 这时的她会跟着他们一起笑,只是她的眼角总是带着泪。 有一天桑若发觉自己许久没有来月事,吃饭时也没什么胃口,她将这件事告诉了诗禾,诗禾听闻后即刻去请了自己信得过的郎中。 容郎中在诊脉完以后立即向桑若道喜,说她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可桑若脸上全无开心之意,她甚至感到惊恐,她让郎中重新仔仔细细的再把一下脉,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桑若怀孕了。 但她知道自己跟黄允岸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黄允岸甚至很少留宿在她这里,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诗禾在最开始有些惊讶以外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起身送走来诊脉的容郎中,并给了他一些银子,叮嘱他今日之事切不可说出去。 “稳妥起见,往后便不要出房门了,也不用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我同少爷讲一下,由他出面跟老太太商量的话估计会好通融一些。” “你日后的吃食也要多多注意,我备几个银针放在屋里,往后吃饭前要先测一下有没有毒。” 她自顾自的说着,又拿起抹布将桌子上的薄灰都擦一遍,如今这屋子里也要干净一些呢。 “你说,怎么会怀孕呢?”桑若呢喃道。 “什么?”诗禾停下手中的活。 “我未曾跟他……又怎会怀孕呢?”她一脸迷茫的看着诗禾,眼睛里充满了无助。 诗禾手中的抹布掉了下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诗禾上前扶住桑若的肩膀质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没跟二少爷同房,你又怎会有身孕,难不成这孩子是别人的么?” “我没有!!!我没有跟任何人做过那种事!!!从未!!!”她竭力地向诗禾解释,眼眶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那个郎中是自己人他不会诊错的,这件事最好还是先告诉少爷,你瞒不了多久的。”诗禾快速冷静下来想解决的办法,她甚至都在想要不趁着月份小让桑若流产好了,这样一了百了没有人会知道。 “我没想过要瞒,我只是不明白。”桑若有气无力的说着。 第30章 池中水 傍晚时分,黄允岸结束了一整天繁忙的公事后回到书房准备稍作休息,然而,他刚刚坐下没多久,书房的门便被桑若轻轻推开了,身后还紧跟着诗禾。 黄允岸见到推门而来的人是桑若时还有些惊讶,不禁挑起眉毛。 要知道,桑若向来都很少主动找他,即使是受到黄府其他人的欺凌,也从未向他寻求帮助或着让他前去解围。 黄允岸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说话。 在沉默片刻后,桑若终于开口:“我怀孕了。” 这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书房中炸响。 黄允岸顿时瞪大眼睛,满脸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一声质疑:“哈?????” 黄允岸的目光迅速从桑若身上移开,转向了一旁的诗禾,只见诗禾面无表情地接着说道:“今日容郎中来诊过脉了,确实是喜脉无疑。”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让人听不明白呢。 他丝毫不相信桑若会背着自己与他人私通苟且,因为那绝非她的品性所为,那么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正当黄允岸苦思冥想之际,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一旁的书架上,那里摆放着一堆书籍,其中有一面与书本叠放在一起的铜镜,黄允岸看到后突然间恍然大悟。 “嗯……这个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啊……” “嗯……这就是件好事儿啊!” 黄允岸从凳子上起身,欣喜若狂的在桑若面前蹲下同她说道:“干嘛愁眉苦脸的,怀孕了是好事啊!” “可是我们……”桑若刚想些说什么就被黄允岸打断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些事咱们已经做过了但可能你忘了呢,这些日子里你就好生养着,最好不要再出门了。我看请安也不必去了,我就不明白这有啥好请的,他亲儿子都没你去的勤,回头我跟老太太说一声,你就在屋里歇着吧。” 桑若将信将疑地听了黄允岸的话,整日待在屋里足不出户。 一开始,她对这突然到来的生命充满着疑虑,甚至想着让诗禾换个郎中来诊脉,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子渐渐隆起,她竟开始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黄允岸这几个月也时常与她一同用餐,偶尔还会耐心地教她练字,以消磨时光。 时间一晃,八个月过去了,这些时日宛如池中的死水,平静又没有波澜,可对桑若来说平淡的日子向来难能可贵。 也是从这时起,桑若开始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常常在半夜惊醒时,发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端坐于梳妆台前精心装扮;有的时候还能听到从院子里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之声;更甚者,她还曾亲眼目睹那名女子伏在自己的肚皮之上,轻声呢喃的说着祝福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桑若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疯了。 她曾试探性地问诗禾有没有在夜里听到什么动静或看到什么人影,但诗禾的回复一直都是从未有过。 与此同时,她的小腿也开始疼痛并且在逐渐地加剧,这种痛感并非来自于孕期常见的肿胀不适,更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她的小腿,可每当她心急如焚地掀开裤裙查看那里除了早年留下的伤疤外以为,便什么伤痕都没有。 她想要诗禾帮忙请个郎中给她诊治一下是不是骨骼或者经脉方面的原因所致,可诗禾只是回复她二少爷不许请郎中看诊。 她想要当面质问黄允岸为何阻止她问医,可此时她的双腿已经严重到无法下床走路了,仅仅只是翻身都疼痛难忍。 桑若觉得再这么下去,她会疼死的,她甚至有可能熬不到孩子出生。 黄允岸最终还是来看她了,他进门看到床上的桑若时甚至愣了一下,她太瘦了,仅仅月余仿佛像被耗干了元气一般,不是说孕晚期的孕妇会越来越胖么?怎么到了她这却是反着来? 桑若看到他来以后艰难的翻了个身,不想去理会黄允岸,她现在对他无话可说,之前不让请大夫这件事本来就让她有些在意了,后来甚至躲着不见更是让她气愤, 难不成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她一个人的么?难道她的命就这么轻贱? 黄允岸看桑若背对着他叹了口气,他之前有去问过玄泽桑若腿疼这件事,因为腿疼的位置和宋淇受伤的位置如出一辙,所以他先去请教了玄泽,但玄泽回复一切都在稳定的进行中,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事成之后桑若的身体便是由宋淇在做主,所以宋淇死前经历的那些痛苦桑若也会再感同身受一番,直至宋淇占据身体以后小腿的疼痛感才会逐渐消失,因此黄允岸便没有给她请大夫,当然为了逃避桑若的质问他就随便寻了个由头称自己需要外出些时日来躲着桑若。 黄允岸趁着桑若背对他时,将梳妆台上的镜子拿了下来,换上了手中的铜镜,玄泽说最后一个月需要桑若多看看镜子。 “少爷在笑什么?”诗禾进门看到的就是黄允岸正坐在凳子上照镜子,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没什么,这是东宁那边新时兴的铜镜,我托人买了一块送给夫人。”黄允岸收回笑容,面不改色的解释道。 诗禾半信半疑的点着头,然后发现这梳妆台的位置是不是移了一些?之前是在窗户边么?她还没开口问,黄允岸就说道:“对着窗户光线好一些看的也更清楚一些。”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去书房了。”他起身向门外走去,只是刚走几步又回头吩咐诗禾,“这镜子可是价值不菲,打扫的时候让人注意着些,可别弄碎了。”说罢便走出了房门。 诗禾走过那里时候时候看了一眼铜镜,只觉得这个镜框十分的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一样的雕花。 “夫人今日腿疼可有好些?”诗禾蹲在床边问道。 “老样子。”桑若有气无力的回。 “许是生完孩子会好些,大夫说大抵这个月底就要生了,夫人再忍忍。”她一开始也想过帮桑若按摩缓解一下,可那不仅没什么效果反而更疼了,她也搜罗了一些医书来看,但没有一个能对应桑若的病情。 “嗯。”她现在连说句话都觉得吃力。 黄允岸还给她买镜子,真是可笑,是觉得她现在有力气爬过去照镜子吗?还光线好?她现在就像那蜷缩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一点刺眼的阳光。 半月后—— 许是腹部传来的疼痛盖过了腿痛,她一点点的调整自己的呼吸,诗禾见状着急忙慌的去请住在客房的绒容郎中和稳婆,因为知道桑若会在这几日生产,所以提前请人在黄府住下,这样也方便些。 只是容郎中在把完脉以后却面色沉重,他反复地去确认桑若的脉象,嘴里不断地说着“奇怪”二字。 等稳婆赶来以后,容郎中吩咐她快快接生,孩子再不出生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桑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把坐了起来,攥住了郎中的胳膊,“这是我的孩子,求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我可以死但孩子一定要活!他是我的希望啊!是我还苟活在这世上的希望啊!” “我尽力。” 可是天不遂人愿,更何况她从未得偿所愿过。 桑若昏睡过去之前最后看到的便是黄允岸兴高采烈的把孩子抱走的画面。 她似乎做了在一场漫长而悠远的梦,这场梦长得让人感觉仿佛度过了数个春秋岁月一般,但奇怪的是,梦中却唯独缺少了她自己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只有宋淇和黄允岸两人从相遇、相知到相爱,再到最终无奈分离的整个过程。 她宛如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悄然见证着宋淇这一生所经历的风风雨雨:目睹着她与黄允岸之间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情片段;感受着她的父母双亲给予她无尽的宠溺呵护;体会着黄家府邸上下对她尊崇备至的态度;甚至连她尚未降生人世的孩子,都早早地收获了众人无微不至的关爱。 当桑若再度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时光已然流逝了三日有余。她下意识地想要翻动身体,去查看一下自己的孩子是否安好,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孩子好像已被黄允岸抱走了。 没错,就是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黄允岸脸上流露出的那份欣喜之情至今仍历历在目。 诗禾趴在她的床边熟睡着,她动作轻轻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小腿处的疼痛依然在,但她对于这种疼痛几乎要麻木了。 当她走到窗边看到桌子上的铜镜时,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掠过镜子她看到了窗外站着的女子,那个一直以来容貌模糊不清又时常能碰见的女子,如今倒也能看清长相了——宋淇。 她其实早就已经有预感会是宋淇了,只是她分不清这是真是假、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人还是一场又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皎洁的月光下站着如水般明净的姑娘,你看啊,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都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桑若看着她苦笑了一声,“姐姐至今还留在这里?是舍不得吗?” 宋淇摇了摇头。 “罢了,姐姐知道我的孩子在哪么?” 宋淇点了点头。 “那你能带我去找么?算了,你告诉我吧我可以自己去找。”桑若说着便靠近了窗户。 宋淇眼看她要过来,立即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靠近铜镜。 但桑若理解到的意思却是宋淇不愿意带她去找孩子也不愿意告诉她孩子在哪里。 “你不愿意么?” “镜子。”宋淇开口说了两个字。 “什么?”桑若疑惑的看向铜镜,刚才没有注意,如今定睛一看发现这并非是她熟悉的那面镜子,是了,半月前黄允岸是来换过一次镜子。 在还没来得及细想的时候却发现镜中映出的那张脸并不是自己——而是宋淇的脸,她猛然抬头看向窗外的宋淇,可她依旧是安然的站在那里并没有动过。 那镜子里的人是谁? 她伸手摸了摸脸,镜中人也同步的摸了摸脸颊,这是她没错啊,可脸怎么就成了宋淇的模样? 她火急火燎地将镜子取下来拿在手中,想要近距离观察有何端倪的时候发现镜子后面夹了张被折起来的纸条,她见过这张纸,嫁进来的当晚黄允岸便给他纸笔让她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缓缓抽出纸条,拆开后果真是有自己的名字,只是这张纸居然还有另一半,上面写的是宋淇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 她的生辰八字为何要写在宋淇的名字下面? 不对…… 也有可能是她和宋淇的生辰八字相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便找到了黄允岸为何在那么多人中偏偏选择自己的一个原因了。 可就算生辰八字一样又能如何呢? 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快离开黄府吧,趁契约还没完成。”宋淇看着她的错愕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 宋淇也想过为了自己而自私一回,就这样顶替桑若的身份活下去也未尝不可,可自从桑若嫁入黄府以后,她是知道桑若是怎么熬过一天又一天的,她实在是没办法让自己继续视而不见下去。 “什么契约?”桑若双眼微红的看着宋淇。 “移魂重生,媒介便是这只铜镜和藏在它背后的纸。” 桑若听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移魂?移谁的魂?上谁的身?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小姐...”许是她的笑声太大,惊扰到了一旁休息的诗禾,诗禾回头看到的便是镜子中的宋淇,当她满心欢喜跑到身边时才发现拿着镜子的人是桑若。 诗禾还是一如既往的在震惊过后让自己迅速的冷静下来,她想要伸手去接桑若手中的镜子,但被桑若避开了。 “给我。” “把镜子放下!” 诗禾和闻声赶来的黄允岸同时说道。 桑若看他们如此紧张这个镜子,自然是知晓这镜子的重要性了,即使她现在还不明白契约究竟进行了哪一步,但根据现状来看,若镜子不在了契约也就会结束了。 第31章 镜中人 “我的孩子呢?”桑若歪头问向气喘吁吁的黄允岸。 “你先把镜子放下来,有话好好说。”黄允岸咽了口唾沫,紧张的看着桑若,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镜子摔坏了。 “孩子呢!”桑若再次问道。 “死了。”黄允岸回答完试图靠近桑若。 桑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举动,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镜子高举过头顶,这个高度一旦坠落,镜子必然会破碎成无数片。 黄允岸不断默念着“冷静”这两个字,但内心却充满疑惑不解: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玄泽明明说过,只要能让桑若醒来后照到镜子,并顺利度过子时,宋淇就能复活重生。 然而眼前的局面与玄泽所描述的相去甚远,可以说是完全失控。 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桑若的自我控制力,同时也高估了自身的能力。 “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见你把他抱走了!” “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是死胎,早在生下来之前他就已经死了你明白吗?!再说那根本不是你的孩子,而是我和阿淇尚未出世的……” “他说的是真的吗……”桑若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宋淇,试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复,而在经历了一段漫长而令人窒息的静默之后,宋淇微微点了点头。 是真的。 黄允岸与诗禾一同循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台,可那里空无一人,他们看不到站在那里的宋淇。 深知内情的黄允岸知道宋淇此刻一定就在这里,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拿到那面镜子! 正当他准备趁桑若低头沉思之际,猛然冲上前去抢夺镜子时,忽然听到桑若带着哭腔喊道:“你们开口要的话难道我会不给吗?” 当她再度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她继续质问道:“你们想要我的命,我怎会吝惜不给?这条性命,我又何曾在意过?这犹如地狱般的日子,我又何尝贪恋过?只是说句实话就有那么难吗?有那么难吗!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始终无法理解,她的一生总是被无数个“为什么”所填满。 她不明白母亲为何眼中总是满含泪水。 她不明白父亲为何总是要用暴力宣泄情绪。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被卖去云翠楼。 她不明白黄允岸为何会选择自己。 她不明白偌大的黄府为何会容不下渺小的她。 她不明白为何她的一生总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明已经努力的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了,明明已经竭尽全力的去燃烧自己了,明明已经足够的忍气吞声了,可为何还是不允许她活下去。 她深知,在这个世道上总有一些人过得比她更为困苦不堪。那些流离失所、风餐露宿的乞丐们;那些失去家庭温暖、孤苦伶仃的孩子们;还有云翠楼那些靠出卖色相才能谋生的女子们;以及这府邸内时常遭受责骂和欺凌的奴仆们……他们都过的比她艰难。 所以她时常告诉自己:“总有人比我更痛苦”,她自我安慰的熬过一日又一日。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别人给她的一点点好她都能记很久很久。 即使当初黄允岸强行逼婚,要她嫁入黄家,她虽有不满,但却从未心生怨念。毕竟,那时的黄允岸不仅将她救出火坑,还给她提供了一处安身之所。 这份恩情,她始终没齿难忘。 更何况宋淇还曾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工作,让她能光明正大的将银子装进自己的口袋里,那是她不曾活过的生活。 所以只要黄允岸让她帮忙,说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宋淇的重生,那么她是愿意帮的。 即使别人来顶替这副身子里的魂魄也没关系,毕竟这对“桑若”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生? 可他们偏偏不该欺瞒自己,不该在她忍受了百般折辱后还要她大度偿还当初的那份恩情。 她不愿了。 她没理由再去奉献自己了。 “所以你也知道是吗?”桑若看向了一旁的诗禾,这是她在黄府唯一一个信得过的人了。 诗禾面色复杂地看着桑若,心中有些纠结。她当然知道一些事情,但并不是全部都清楚。黄允岸突然决定迎娶桑若这个陌生人进门,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而她自己也一直在试图找出他们之间的关联。 当她偶然间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到黄允岸独自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时,她似乎明白了一些。 诗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桑若苦涩地笑了笑,“也是,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然希望她能够活过来。只是……”她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改变的。” 这一声“知道”仿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让桑若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她缓缓松开原本紧握着镜子的手指,那面镜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上,镜片四散开来,散落在她的裙摆周围,每一片破碎的镜片都映照出她脸上的泪水和充满哀伤的笑容。 “对不起,我可以死但我不会为了成全你而死。”桑若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她宛如一个刚刚赢得胜利的战士,以一种泰然自若的姿态注视着窗外的宋淇。 即便宋淇在各个方面都远胜于她,但如今没有了她,宋淇却无法生存下去,这还真是……荒谬。 当看到镜子破裂的那一刻,黄允岸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一边怒不可遏地咒骂着桑若,一边大声呼喊着让人把她捆绑起来。然后,他屈膝跪地,试图用颤抖的双手将那些破碎的镜片重新拼凑起来,可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破镜重圆。 西园的小厮冲进来将桑若摁倒在地,她没有一丝反抗反而笑的更加放肆,你看啊,这场棋局没有赢家! “把她扔柴房里!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把她放出来!”黄允岸愤怒的冲小厮吼道。 诗禾呆愣的站在原地,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她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在与桑若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知道桑若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她没理由去指责桑若的不大度,她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跟着桑若去了柴房。 桑若双眼无神的躺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全然不在意被麻绳勒红的手臂,若不是还有呼吸,她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一具尸体。 诗禾将角落里废弃的木床收拾了一番,又在床板上铺了些稻草,把躺在那的桑若扶过去休息。 两个人全程没有一句交流,甚至谁都没有看对方一眼,她们一个心如死灰,一个心怀愧疚。 黄府那些曾经欺负过桑若的人在得知桑若被黄允岸关在柴房的时候甚是开心,因为他们又可以随意的冲她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恨了。 他们轮番着来这里羞辱她,时而从窗户那儿冲她丢东西,时而借拿柴火为由冲她踢打,诗禾虽有意相护但被桑若一把推开,她让她滚。 黄允岸就是知道桑若一旦失去他的庇护,那在黄府的日子就是生不如死,他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宋淇既然回不来了,那桑若也没必要活着了。 他是恨她的,恨她最后还在冠冕堂皇得说那些愿意舍身相救的漂亮话,恨她义无反顾的将铜镜摔碎,恨她让他再也看不到宋淇。 他事后将地上散落的碎片都一一捡起,又根据碎裂的痕迹一点点的拼凑,可拼到最后他发现缺了一块,可他将全屋上下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缺失的那块究竟在哪。 最终他抱着破碎不全的铜镜去问玄泽还有无修复铜镜的方法,但却发现人去楼空,玄泽早就收拾东西走了。 这一刻他的希望落了空,他失魂落魄的回到黄府,他像其他人一样冲去柴房,想对着桑若宣泄自己积攒已久的不满和愤恨,可推开门看到的是穿着嫁衣倒在血泊里的姑娘。 桑若死了。 她早在被摁倒在地的那一刻就偷藏了一块碎镜片,她早就没想活下去了。 只是她还有顾虑,她担心黄允岸会在她死后冲她的弟弟妹妹下手,所以她拜托诗禾将她的弟弟妹妹安全地送出隰城,至于往后该如何自处,那就全靠她们自己的造化了,她终究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护他们一生无忧。 她又麻烦诗禾帮她把之前的那身嫁衣送到柴房,她想穿上最美最贵的衣服体面死去,即使她生前从未体面的活过。 破碎的镜片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锋利地滑过柔软的脖颈,她涣散的目光注视着空中的明月,砰砰跳动的心脏逐渐休止。 碎镜外躺着的是死去的姑娘。 碎镜中映出的是重生的新娘。 黄允岸实在是没有想到桑若会自戕,她不是最惜命么!她不是最想活下去么!她不是要跟他斗个你死我活么!怎么就轻易认输了? 他大笑着走出柴房,看到了往这边赶来的诗禾,他笑着同她讲:“别看了,死了!” 诗禾没有理会他,继续快步向前走着。 “你们都要跟我对着干是吗?”黄允岸突然用手掐住诗禾的脖子。 他不理解为何总不能让他如愿,宋淇一而再再而三的劝他收手,宋显宗劝他不要轻易去伤及无辜,到如今就连诗禾一个丫鬟都要跟站在他的对立面。 “可若若又有什么错?”诗禾艰难的说道。 没外人的时候她喜欢这样叫她的名字,毕竟桑若还要小她两岁。 “那宋淇就不该活是吗!?” “杀小姐的人又不是她!小姐是被大少爷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去让大少爷偿命啊!你为难她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你就个懦夫!!”诗禾推开黄允岸喊道。 她早就看这个伪君子不耐烦了,小姐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这么个男人,柳守华不样样比他强?! “懦夫……哈哈哈哈哈哈哈……懦夫……”黄允岸此刻仿佛魔怔了一般,一会哭一会笑的。 诗禾才懒得理他,转身跑向柴房,她答应过桑若要带她离开黄府的,那无论生死她都要带她走。 她前日提前回了趟宋府,将黄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宋淇父母,宋显弘听到后并没有怪罪桑若摔破镜子自保一事,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已经接受了囡囡不在的事实。 移魂重生这种事本就听着可笑,更何况还是以命换命这种荒唐事,于是他吩咐柳守华即刻同诗禾一起回黄府将桑若接过来住,以后就养在宋府也是一样。 “我来接你了若若,你跟我走,别一个人留在黄府知道吗?” “一定要记得跟我走。” 她轻柔地将桑若的双眼闭上,又慢慢地将她背在身上,桑若很瘦很轻,她死之前几乎没怎么吃过一顿热乎的饭。 今夜的黄府很安静,就连池子里的青蛙都体贴的没有出声。 可第二晚的黄府却灯火通明,因为他们在关灯入睡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轻轻的拍门,可当开门后却又空无一人,在约莫一个时辰后又是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只是此次的力度更大了些,再开门看到的便是对着房门的血脚印。 而当他们惊恐着关门后,发现血脚印直通睡觉的床前,一步走一步走的整整齐齐。 琉燕将房间里所有的蜡烛都拿出来点亮,可总有一阵阴森森的寒风吹进来将蜡烛一盏一盏地吹灭。 她胆战心惊的躲在角落里,身体不停的颤抖。她今天听闻了西园里的桑夫人自杀的事儿,当时还拍手叫好称自己没有亲眼目睹死状实在可惜。 “是……是你吗?二夫人?”琉燕蜷缩在那里,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着。 漆黑的房间里,回复她的只有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那声音走到她的面前便停了下来,琉燕紧闭着双眼不敢抬头看,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她才缓缓的睁开眼睛打探四周,只见她的面前布满了血脚印,就连周围的墙上都是指甲划破墙壁的血痕,就在她屏住呼吸想要逃离这里的时候,听到了头顶传来一阵笑声。 她僵硬的向上方看去,一个七窍流血的人头与她四目相对,“啊——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她疯一般的向外跑去,可房间的门怎么打都打不开,仿佛被人从外面锁住一般。 琉燕再次听到了那阵脚步声,一步又一步地逐渐加快了速度,她再回头时与她四目相对的是悬在空中笑的十分僵硬的头颅,琉燕此刻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都顿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背后的房门正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向着下方倾斜着,仿佛一头巨兽正在吞噬着一切。她试图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去抵挡这扇摇摇欲坠的门,但却收效甚微。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之中,眼前是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鬼脸,背后是即将倒下的沉重之门,她已无路可退。 随着时间的流逝,门的重量开始逐渐增加,她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弯曲下来,尽管她用尽全力想要支撑住这扇门,但终究还是无力回天。 最终,琉燕被那扇无情的门重重地压倒在地,动弹不得。她的生命在这一刻悄然逝去,成为了黄府的第一位受害者。 当琉燕死去之后,其他房间原本此起彼伏的拍门声戛然而止,就像那些声音从未出现过一样。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串触目惊心的血脚印也离奇地消失无踪,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于是,每到夜晚降临,黄府的人便迎来了他们的生死局,唯有平安地度过子时的人才能毫无顾虑的进入梦乡。 第32章 见月明 黄老爷死之前躺过的那张床是从柴房里搬来的床,那本就是打算砍来烧火的,桑若死之前也曾睡过那张床。 子时已过,今晚的黄府死了两人——福明和黄老爷。 “你怎么看?”秦在锦问正在发呆的江洵,一日死一人,可今日却死两人,是桑若的规矩改了,还是有人故意去打破了规矩? “不好说。”江洵揉了揉困得发涩的眼睛,他是真的困了。 宋书岚让小厮把两具尸体放在一起,以便仔细观察比较二者的死因是否有所不同。然而,经过反复查看,她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正当她考虑是否要请求秦在锦协助时,秦在锦不请自来了。 单从外表判断,其中一人更倾向于旧疾死亡,另一人则因失血过多而丧命。但问题在于,当这两人遭遇意外时,他们都在现场,并没有给桑若留下背后偷袭的机会,哪怕这二人当时是在他们几人视线的盲区。 如果要说到相同之处,那么这两个人曾经都出现过幻觉。其中一个人拼了命的往池塘处去,另一个则不停地伤害自己。而在场的还有一位曾经经历过幻觉但是幸运存活下来的人——曾朋。 可这人现在已经昏睡过去,即使将他唤醒,也不一定能够询问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幻觉…… 秦在锦转过头,望向黄府的那群人。究竟是谁策划了这样一件一石三鸟的事情呢? 他首先排除了黄允岸,尽管此人表面上道貌岸然,但实在不像是那种善于借刀杀人的人。接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黄允恒。若是他所为,那么刚才所表演的那场痛哭流涕的戏码可真是堪称登峰造极啊! 迷幻药价格昂贵,绝非普通人能够购买得起的。在这座府邸之中,如果已经将那两位少爷排除在外了,那么敢于冒险尝试之人便更加寥寥无几……等等!位高权重者不可行,但他们身边亲近之人却未必不能。 于是乎,秦在锦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黄允恒的正室以及那几位小妾身上。此时此刻,他对那位名叫言言的女子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尽管心中有所疑虑,可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猜测。况且,目前是否有人使用致幻药,又用的哪种药都尚未得到确认,想要追查此事更是无从下手。 秦在锦不禁叹息一声,深感无奈。他们初来乍到的第一个夜晚不仅未能捉到鬼,反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打击他做任务的积极性。 刚想问问江洵有何高见,但那人已经找好床躺下睡觉了,大哥!拜托你有点职业道德好吗?!睡觉这种事儿为什么不喊兄弟一起? “明早儿再说吧,凶手就在这又不会消失。”蒋曌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真是奇了怪了,之前做任务好几次熬大夜都没啥事儿的人,今儿到了黄府格外的困,他随便找了几个凳子拼在一起躺下了。 你们查你们的,我先睡为敬! 宋书岚看着他们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打算之后,便也不再多言。毕竟,她的职责仅仅是记录任务的进程而已,并不会直接参与到主要的案件调查当中。因此,所有的决策都应该以任务执行者的意愿为准。 于是乎,众人心领神会地开始寻找各自休憩的场所。与此同时,黄府的家眷们也陆续回到自己的闺房,准备歇息。整个府邸逐渐恢复了宁静,仿佛刚刚的紧张气氛从未存在过一般。 晚风轻轻吹过,拂过几个人的面庞,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梦到了一位姑娘。 少女身着一袭淡雅的鹅黄色衣裙,腰间的发丝随微风飘动,她静静地坐在池子边观赏含苞欲放的荷花,此时此刻美的像一幅水墨画。 而下一刻,她突然被人从背后推进池子里,她惊慌失措的用手在水中胡乱的挣扎着,像只笨拙的大鹅。可当她双脚踩在池底的淤泥上时发现这里的池子并不深,她靠着余力走到池边,却被岸上的人再次推入水中,甚至还些人在冲她扔泥巴。 她孤身一人站在那里,同那些即将绽放的荷花一起被困在了池中,困在了道听途说的污蔑里。 第二日一早,江洵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那个池子,当然这次冬苓没有再拦着他,因为她自己早早就站在池子边儿了。 “你醒挺早啊。”江洵伸着懒腰主动同她打招呼,即便一开始他对冬苓有点疑虑,但念在人小姑娘帮了他两次的份儿上,他觉得眼前的人可信! 那么对江洵来说可信的人都可以当朋友!都可以两肋插刀! “你说这鱼能吃吗?”冬苓头也不回的说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池子里的鱼。 “死了就别吃了,想吃我带你去……欸????” 江洵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本来已经全部翻肚子飘起来的死鱼如今却在池子里活了过来,还游的正欢。 冬苓笑着看向江洵,“那现在是活的就可以吃了吧?” “别了吧,怪邪乎儿的。” 万一吃出来什么毛病来,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虽然他有秦在锦,但食物中毒这种事儿也不是立马就能解决的。 “好吧。”冬苓满脸失望,她是真想吃鱼了。 江洵看她这副小表情,笑着说道:“等任务结束了,咱下馆子去,先吃啥点啥!你锦儿哥有的是钱。” “有钱这事儿他锦儿哥自己知道吗?”秦在锦上来给了江洵一拳,趁他睡觉造他谣?那不能行! “他锦哥儿可以知道。”江洵佯装很痛的样子捂着刚刚被打到的那只胳膊。 “昨晚儿的事……” “人为。”江洵知道他要问什么,现在不得不怀疑之前死的人里面也掺杂着人为谋杀了。 冬苓附和的点了点头,她其实在明白了前因后果以后不太想救黄府的这群人了,如果她也帮着他们一起欺负桑若,那她和行刑的刽子手又有何异? “这个任务你们做吧,我不做了,我觉得桑若姐姐没有错,所以我不会对她下手的。”她蹲下身捡了几个小石子儿往池子里扔,石子落入水中,发出“咕咚”的声音,水面的平静被瞬间打破,在那处游玩的鱼被吓得四处逃窜。 可这世间的生存法则又怎是简单的对错来维系得呢,大多数人往往只看重结果,不去看重产生结果的原因和过程。 “可有些人也罪不至死啊。”秦在锦慢悠悠的说道。 “至不至死我们说了不算,毕竟刀子没落在我们身上,要当事人说了才算。” 江洵不觉得桑若的做法有何不对,他只是可惜桑若正值妙龄就做了鬼,若是再坚持个一两天回到宋家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再或者直接在黄家闹翻天也不错。 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时间也不可能倒流,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帮桑若有个善终。 “都醒啦?”蒋曌边整理衣服的褶皱边同他们说话,果然还是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眼下看谁都顺眼,昨天困成那样,看个石头都想一刀斩碎它。 “我觉得咱们应该讨论一下如何继续这个任务,本来一开始看到黄府这种惨绝人寰的命案我是势在必得要抓出凶手的,可听了其中缘由后我又不太想把她抓起来了。”蒋曌打算就着池子里的水洗把脸,可又想到昨天池子里漂浮的尸体后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渡化是怎么个渡化法?”江洵问道。 “嗯……具体过程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送去蜉蝣观,交给观里的大师渡化。” “渡化完以后呢?”江洵继续问道。 “有些是留在观中潜心修道,有些选择转世投胎,有些则回归江湖修炼,还有些……”蒋曌说到这里放低了声音:“我听说啊!我只是听说!还有些能力强的会被中律司收回,并为他们成立了特殊的组织,这个组织只听命于中律司玉牌持有者,有些任务也是直接让他们去做的。” “拓。”冬苓接道,“这个组织名就一个字——拓,开拓的拓。” “你从哪听来的这个?”宋书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冬苓扔掉手中的石子儿,又拍了拍手上沾染到的黄土,直起身面向她,“不是听说,是见过。” “什么时候?” “有个几年了。” “方才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向外传。”她严肃的看向他们几人,在看到蒋曌的时候说了句:“尤其是你。” 蒋曌:????? 我是什么很爱说八卦的人吗???? 刚想反驳她的时候就看到黄府的下人都拿着白布去了东院。 秦在锦用胳膊撞了撞江洵,跟上去看看? 于是几人又往东院那边去,本来想叫上唐时一起,但他那人又单独行动不知道跑哪去了。 进到东院能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只见那堂屋正中间摆放着一口棺材,黄允恒一身孝衣跪在那里,孟涟和言小娘一左一右的跪在他旁边,有的人在进进出出的收拾着东西,有的人跪在一侧哀嚎哭泣,只是这其中并没有黄允岸与诗禾的身影。 秦在锦看了一会儿便拽着江洵出去了。 “你怎么看?”又是问的这句。 “我长眼睛了。”江洵冲他眨了眨眼。 “罢了罢了,你没事的话就同我一起把东院搜查一下。”秦在锦无奈的说道。 只是刚走没几步,江洵突然顿住了脚步,刚刚那堂屋里是不是还少了个人?这种大事儿管家怎么没来? 他拽住了前面的秦在锦,秦在锦疑惑的看着他,“咋了?想到啥了?” “曾朋呢?” 昨晚被下了迷幻药的不止死去的那两人,还有曾朋也一个劲的要往池子里跑,只是大家最后的关注点都在死者身上,没人在意他在大伙解散以后去了哪里。 “坏了!”秦在锦随便抓住一个小厮问他可知曾朋住在哪间房子,那小厮抬手指了一个位置以后他俩就着急忙慌的往那处赶去。 等来到后发现曾朋的房间门窗紧闭,里面也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江洵走上前去,轻轻地推了推门,但门却纹丝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地锁住了一样。他又试着推了推窗户,同样也是毫无反应,窗户也被紧紧地关上了。 这种情况让江洵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知道事情肯定不对劲。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用力地踹向房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同时,一股恶臭的味道如同一股汹涌的浪潮般从房间里扑鼻而来。 俩人不禁皱起眉头,捂住鼻子。他俩伸头往里面瞅了瞅,只见房间里的东西被翻弄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仿佛遭遇了一场洗劫。桌椅东倒西歪,其中一张桌子的桌腿儿竟然少了一根,而那断裂的痕迹明显是被人用蛮力硬生生折断的。江洵的心头一紧,继续朝着寝居走去。 而那里更是惨不忍睹。被子和枕头被扔得到处都是,而床上还留有一滩浅棕色的水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俩环顾一周也未发现曾朋的人影,可如果人没在房间里这门窗又是谁反锁的? 江洵往里走了几步,在床脚那处看到了一块灰色的衣角,倒像是曾朋昨日穿的那身衣服的颜色。他蹲下身望向床底,与躺在下面的曾朋四目相对,只是此人早已没了气息。 “得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然今晚必做噩梦。”江洵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只因曾朋死亡的表情太过诡异。 秦在锦蹲下身帮着江洵将曾朋的尸体从床底拉了出来,刚刚光线太暗,没有看清楚,如今抬出来以后才发现这人死的有多惨。 他的双眼瞪得犹如铜铃般巨大,眼球仿佛随时都会冲破眼眶一样,死死地盯着窗外,令人毛骨悚然。而更诡异的是,他的口中竟然还含着一块木头!那木头似乎已经深深嵌入了他的喉咙深处,使得他的脸部肌肉扭曲变形,显得异常狰狞恐怖。 再看他的面容,满脸都是淤青和伤痕,头发也乱七八糟地散落在脸庞,甚至有几只小虫子在他头上肆意爬行。此情此景,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秦在锦紧皱着眉头,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这具尸体。起初,他以为曾朋只是趴在那里,头部侧放而已。然而,当他再次审视时,却惊讶地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的头颅是被人硬生生地扭转了半圈,以至于后脑勺朝向了前方。不仅如此,他的两条小腿也同样被扭转到了相反的方向。 秦在锦心中暗惊,他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翻转过来,然后顺着喉咙部位慢慢摸索下去。随着手指的触感,他震惊地意识到,那块木头的长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门口那断裂的桌腿上。一瞬间,他恍然大悟——这块木头是被强行塞进他喉咙里的! 秦在锦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凶残的手法,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而且房间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住在隔壁的人难道没有听到一丝动静吗? “你觉得这是谋杀?”江洵将倒地的凳子扶正擦了擦坐在了那里。 “其实我还没查清楚他们到底是被下了哪种迷幻药,看症状像是吸入了弥离花,三人死了两人,若非我们拦着恐怕他昨晚已经投池死掉了。那他既然没死成那凶手就必定还留有后手,不过这院子里....能在他清醒的情况下还能把人伤成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但若是桑若下的手…....她不是只在子时之前杀人么?” 第33章 弥离花 “其实她未必只在子时之前动手杀人,或者说她未必日日都会杀人,就以昨晚的情形来看,借刀杀人才是这黄府的常态。”江洵说道。 “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些命案并非都出自桑若之手?” “目前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江洵伸手掩住了鼻子,这屋子里的气味着实难闻。 秦在锦见状站起身走到窗前,将屋内的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一下。然而,当他伸手去推窗户时,却惊讶地发现窗框处竟然有着明显被钉子钉过的痕迹!不仅如此,秦在锦还注意到窗台上有一个沾染着泥土的脚印,这个脚印并不醒目,但却孤零零地印在窗台上。 “我觉得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这躲在背后借刀的人会是谁呢?” “要么此人与这三位死者都有仇,要么他就是无差别攻击黄府的人,若想印证前者我们就得知道这三位死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必要的关联。”江洵跨窗跳了出去,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 一人站在腥臭阴冷的窗内,一人靠在舒适温暖的窗外,一窗之隔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光景。 秦在锦胳膊撑在窗台上顺着江洵的话继续思索道:“老爷、管家及小厮……这得找个人细问一下,你说诗禾会告诉我们么?” 江洵并没有回应他提出的这个疑问,而是话锋一转,问起了其他事情:“你刚才提到的那种花叫什么来着?它是一旦沾染就会立刻让人陷入幻觉之中吗?还是说需要经历一段时间才会生效呢?” 秦在锦稍稍愣神,随即便回过神来,详细地解答道:“弥离花,它的花蕊在被研磨成粉末之后具有强烈的迷幻效果。药效发作迅速而猛烈,只是不小心嗅到一点儿气息,就会令人感到全身无力,昏昏欲睡;若是直接服用,则会使人无法分辨真实世界和虚幻梦境,同时丧失对疼痛的感知能力。” “很难买到么?” “当然!”秦在锦肯定地点点头,接着说道,“要知道,一朵花的花蕊在经过晾晒再研磨变成粉末后,数量便会变得极为稀少。正因为如此,它的价格自然不菲,可以说是相当珍贵的物品。而且据我所知,目前只有辛夷那个地方有人专门种植弥离花。” 说完这些,秦在锦又深深吸了口气,重新回到曾朋的尸体旁边,打算再观察一下他身上的伤口。 “辛夷...”江洵靠在窗边的墙壁上喃喃自语。 “站这儿发什么呆呢?”冬苓走过来问向满脸愁容的江洵,而后伸头查看屋子里的状况,在看到曾朋的尸体以后瞬间后退几步,一脸的嫌弃,“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不点,你方才可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江洵侧头问道。 “小不点????谁????我????”冬苓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对!你!”江洵伸手坚定地指向了她。 “哈?????”冬苓抬起拳头朝江洵胸口挥去,被江洵笑着躲开了。 好女不跟恶男斗!姐有的是报仇的机会! “我方才跟佳乐聊了几句,问了一些东院的事儿。” “啥事儿?”江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说自从大夫人嫁入黄家之后,就一直备受冷落。黄允恒这个人非常花心,喜欢追求新鲜感,常常把青楼女子带回家中。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多年来,黄允恒本人不仅没有一儿半女,他的那些小妾们也都未能怀孕。大夫人嫁过来的第二年便提出与黄允恒离婚,但黄允恒对此并无异议,反倒是黄老爷子坚决反对,甚至在那段时间里,连大夫人出门买点胭脂之类的小事都会派人盯着,生怕她会私自逃走。” “这还不算完呢!”她接着说道:“就昨晚上那个言小娘还曾经因为争风吃醋而害死过一个婢女。只是那姑娘无权无势又无亲无故的,死了也就死了,还是曾朋把尸体拖出去埋掉的。” “曾朋???”听到这个名字,江洵不禁心生疑惑。 “对啊,佳乐说曾朋和黄允恒的关系更为亲密一些,经常到东院闲逛闲聊。毕竟黄允岸非常厌恶像曾朋这样阿谀奉承的人,因此曾朋便光明正大地帮助黄允恒处理各种事情。”冬苓在提到“狗腿子”这个词时,特意提高了声音,显然她对曾朋这种人也极为反感。 “那么福明呢?他和黄允恒的关系怎么样?”秦在锦在房间里发问。 “倒是没有听佳乐提起过他们俩的关系怎样,不过福明昨天下午曾经去过东院,但也没待多长时间就从书房出来了。” “孟涟对待佳乐好不好呢?”江洵想确认一下佳乐所说的这些情况是否可靠。 “据佳乐所言,孟涟平日里非常温柔和善,从不苛刻责备下人,我认为她俩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吧。当然!在这些信息中,最为关键且有用的线索就是孟涟在闲暇之余喜欢制作香料!并且她的娘家就是经营香料铺子的。”说到这里,她得意地将目光投向了屋内的秦在锦,暗示他可以从这个方向展开调查。 秦在锦自然是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抬头看到冬苓得意的小表情后无奈的笑了,到底是小孩动不动就想要人夸。 此时黄府的人正忙于处理丧事,没人注意这仨人悄悄地进入了孟涟的寝居,只是他们仨并没有翻找到任何有关弥离花的东西,就连别的迷幻药也未看到。 “难不成不是她?”冬苓叹了口气,真是白费功夫。 秦在锦小心翼翼地揭开香炉盖子,用手指轻轻地抓起一把燃烧后的香灰,放在鼻尖轻轻揉搓。那股淡淡的香气,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不久之前在哪里嗅到过。 一旁的江洵见秦在锦许久没有动静,好奇地靠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这香味......好熟悉啊。\"秦在锦一边说着,一边将香炉递到江洵面前。 江洵接过香炉,凑近闻了闻。这股香味非常清淡,不像是燃烧殆尽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微弱气息,更像是它原本就具有的淡雅芬芳。 正当二人回想在哪闻到过这股神秘的香气时,一旁的冬苓轻声提醒道:\"有人来了,快走。\" 于是,他们三个又悄摸的翻窗离开。走在最后的秦在锦不经意间看到了院子里盛开的花朵——雪寐子。 这种花的花朵是非常夺目的赤红色,将其摘下晒干后既可以用作香料,也能制成花茶,因为它有着舒压解虑、增进睡眠的功效。 是了!昨日进门的时候便看到了墙根处的雪寐子,只是他当时并未细想,因为这种花如今大多被用来观赏,寻常人在院子里种个几株也很正常。 也许旁人不懂这花的作用,但常常用香的人不会不懂,尤其是开香料铺子的人家。 他们昨日确实有闻到一阵清香,但当时并没有人在意,都以为只是花香,如今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秦在锦停下来将雪寐子的信息告诉另外两人,江洵听完后疑惑地看了眼他俩。 “怎么了?我没说明白?”秦在锦问道。 “不是,这香味既然你俩也闻到了,那昨日为何只有我困的跟猪一样?” 不对……还有蒋曌,他昨日也一直嚷嚷着困来着。 “疏压解虑,我一没压力二不焦虑,自然对我没啥用处咯。”冬苓笑嘻嘻的说道,然后又歪头打量江洵,“怎么,洵哥压力很大?” “我只是近几日没休息好罢了。”江洵随便扯了个借口回答,他才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目前焦虑一事。 就在三人继续向前走的时候,看到了拐角处的孟涟,只是从她的表情看来,像是特意在那里等着他们一般。 在人到了跟前儿以后,孟涟朝他们微微施了一礼,而后开口道:“任务书是我写好以后拜托诗禾姑娘帮我投的,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请各位大人前来除人。” “人?”江洵问道。 “对!人——黄府上下所有的恶人。我不认为桑夫人有错,因此我借了桑夫人的手将此事闹大,不然中律司是看不上这种小门小户的。” “那你为何今日才向我们坦白?” “自然因为昨日失手了,黄允恒没有在我预期之内死掉。”孟涟在说到黄允恒这个名字的时候满是厌恶和嫌弃。 “所以你想让我们帮你杀了他?夫人,你要知道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杀人的。”秦在锦一字一句地说道。 “帮???难道这种渣滓不该杀么?还是说中律司也是看人下菜的东西。” 失手…… 也就是说那三人里有一人是误杀的?江洵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秦在锦就不一样了,他显然是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他并不认同孟涟的做法,“我们既然接了,就不会不管这件事儿,但黄允恒所犯的罪该由大陈律法来审判,就算是死刑也该由衙门来做刽子手。” “可罗浮镇的衙门是公子所说的这般事事为民么?”孟涟见他们并没有要帮的意思,便也不想再多费口舌,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旁的江洵开口了。 他将秦在锦拉至身后,语气平缓道:“我觉得夫人所说不无道理,黄允恒确实该死也必须得死,那么夫人需要我们怎么做呢?” “江洵你......”秦在锦刚想说句什么的时候,被一旁的冬苓捂住了嘴巴。 “自然是什么都不用做,昨日的糕点他尝都没尝就赏给了福林和曾朋,那我就需要换个法子让他死,到时候还望各位大人不要出手阻止我就好。”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她态度坚定的说道,而后转身离开。 她不信衙门,也不信中律司,她只信自己。 哪怕是让这双手沾满鲜血,哪怕是因此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她都毫不在意!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黄允恒必须死!这个男人摧毁了她的整个人生,害得她无法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害得她连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她并非蛮不讲理之徒,但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别人从她这里夺走多少,她就要加倍奉还多少! 在嫁入黄家的前夕,她就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让自己怀上黄允恒的骨肉。所以她毅然决然地吞下了那颗绝子药。然而,她逐渐发现,即便自己无法生育,黄允恒身边依然有其他的女子愿意为他生儿育女,这让她意识到仅仅依靠自身的绝育并不能彻底阻止黄允恒的血脉延续下去。 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精心策划,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成功地将毒药混入了黄允恒的饮食之中。从那以后,黄允恒便一直未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令人可笑的是,黄允恒对于自己身体的异常状况毫无察觉,每次无子之事发生时,他总是毫不犹豫地将责任归咎于那些小妾们。他从未对自己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反而不断指责她们无能。而她,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得意,享受着这场报复带来的快感。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应。”躲在一旁的宋书岚看向江洵。 “姐姐不也是没出手阻止么。”江洵笑着回道,默默与身后的二人拉开距离,意思是这事儿是他自己的主意跟身后俩人没关系,倘若今日出了什么岔子也由他一人来担责。 “我自然也不会阻止,只要任务完成了那么过程如何我不在乎。”宋书岚淡淡的说道。 冬苓自然是知道江洵是什么意思,但她向来讲义气,怎么可能任由江洵一个人担责任,“任务一定会完成,黄允恒也一定会死!” 宋书岚没有理会他们三人的小算盘,冷笑一声兀自离开了。 “你这做事的风格可不像是相月山教出来的。”秦在锦看着冬苓的背影说道。 “相月山算个什么东西?”冬苓满不在意的回。 “你比我还大逆不道。”江洵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第34章 豆腐心 “你师父是谁?”秦在锦紧继续追问着,他心中暗自思忖:据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相月山一直以来都秉持着仁义守礼的原则来教导门下弟子。正因如此,尽管相月山的弟子中善战之人并不多见,但该门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仍旧位居前列。这其中的缘由就在于他们外出时从不与他人产生纷争,甚至还因乐善好施而声名远扬。 可此时却出现了冬苓这样一个背离师门教诲的特例,真不知道平日里那些对徒弟严加管教的相月山长老们会作何感想。 冬苓自然晓得秦在锦这是在旁敲侧击她真正的来历,所以没有正面回复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行为可不代表我的师门!” 江洵没有参与到这两人的话题当中去,此刻的他正在思考着孟涟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能一击致命。毕竟已经有三个人死亡了,黄允恒肯定会变得格外谨慎小心。如果选择强攻,孟涟并不是黄允恒的对手;但要是想通过智取,恐怕黄允恒也不会轻易地给她留下破绽和机会。 算了算了……既然这个戏台子都已经搭建好了,那他就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看好戏就行了。至于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对他自己并无多大的影响。 与此同时的,远在塔邑做乙级任务的傅霖可就没悠哉了,温如玉的劝诫并没有错,以傅霖如今的实力做乙级任务着实有些吃力,光是思考如何破局就已经费尽了心思,更别提还要安全无虞的完成任务。 “我说你没事瞎逞什么能?知不知道什么叫韬光养晦?更何况温如玉还能害你不成?”南宫娴无语的看着身旁的小崽子。要不是欠温如玉一个人情,她才不过来救人,这水蛭精看着就让人作呕。 傅霖方才受了伤,而且伤在肩膀这个关键部位,鲜血不断地渗出,逐渐染红并浸湿了他的外衣。那钻心蚀骨般的疼痛和难以忍受的瘙痒感,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他的身体,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和南宫娴争论什么。 他赌气似的不说话,南宫娴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谁让她刀子嘴豆腐心呢。 “你是要自己上药还是我帮你上药?姐姐下手可是没个轻重的。”南宫娴掏出个小药瓶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自己来。”傅霖想也没想就拿走了药瓶,将身子背对了她。 “害羞什么?我对男人可没兴趣,尤其是你这样的小男生更没兴趣。”南宫娴笑了一声走出山洞,留傅霖自己在里面包扎。 她抽出佩剑站在那里,垂目看着深不见底的湖水,这个任务之所以被评为乙级是因为凡是路过之人都会不知所踪。这妖物从伤害湖上泛舟之人到伤害湖边取水之人,到最后蔓延到塔邑附近的村子及湖周边的河流。 这和镜湖的任务如出一辙,最初都是丙级任务,也都是过湖之人无缘无故失踪。不过镜湖的任务至今没人完成,派去的弟子也都无一生还,可镜湖的水怪并未伤及周边百姓,有些商人为了赶时间会冒险从镜湖上过,但大多数人最终都选择保命绕些远路。 因此即便镜湖危险但并不紧迫,而如今,塔邑的水蛭不仅只在当地肆虐,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无辜百姓遭受苦难。面对这种情况,中律司决定将塔邑的任务级别提升至乙级,奖励也更为丰厚。 每个任务的等级评定并非仅仅取决于其妖物的实力强弱,还要综合考虑它们对普通百姓产生的影响程度。假如一个人或者一只妖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蛊惑一方百姓听其使唤,那么即使他本身实力弱小不堪一击,但根据其造成的影响范围大小,依然可能被评定为丙级甚至更高的等级。 傍晚到了饭点的时候,孟涟吩咐屋里的众人先去吃饭,休息一会儿再来守灵。 如今的黄府,二少爷足不出户,大少爷又跟丢了魂一样,唯一的管家还离奇死亡,那这府中能说得上话的自然是大夫人,众人便也听她的都去了厨房。 言小娘是看不惯她这种高高在上的做派,即使是饿了一天的肚子也没离开,一直陪在黄允恒身侧。孟涟也懒得理会她,自己找死就怪不得她心狠无情了。 早在晌午,屋子里燃尽的蜡烛就都换上了新的蜡烛,而这些恰恰是孟涟提前备好的,其中掺杂着慢性毒药。短短几个时辰里虽不致命但也会使人浑身乏力、精神萎靡,所以她又将解药混进了粥里,但凡这个时辰去吃饭的都不会有事,可黄允恒一没有心情吃,二没有胆子吃。 他素来疑心重,恐怕对于昨晚三人的死因已有了大致的猜想,所以他此时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吃孟涟送上来的东西。 第一个撑不住倒下的是言小娘,她体质弱又离蜡烛最近,自然会受不住,在她倒下的瞬间黄允恒抬头看向了孟涟。 “你做了什么?”黄允恒并没有关心身旁的人究竟如何,只是阴沉着脸质问孟涟。 “夫君,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她一副全然无辜的样子。 “贱人!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黄允恒想要站起身去打她,可人还没起来就又倒了下去,他瘫坐在地上愤恨的瞪着孟涟。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未认真的观察过她的容颜,也从未尽心的去对待过她。 父亲说孟家长女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嫁入黄府以后定能成为他的贤内助,所以即使他不愿,但在权衡利弊后依旧娶了这个女人。 可在结婚前几天便有传言说孟家女本就有心上人,所以宁死不嫁,黄允恒最烦的便是这种既要又要的女人,既然有心上人当初为何要收了聘礼呢? 于是他托人打听了一下孟涟的心上人是何人,谁知只是一个穷酸书生,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好好的黄府你不入,非要去住那破茅屋! 哪怕他不喜欢孟涟,但下了聘定了亲那就是他黄允恒的人,所以他派人将那个书生私下处置了。 你看,你的喜欢也不值几个钱,心上人尸骨未寒不还是穿了嫁衣上了花轿? 孟涟哼笑一声,她缓缓地走到黄允岸跟前,“夫君,戏要做全才有趣儿,不是么?”说罢,便抬脚踩在了黄允恒的手背上,黄允恒吃痛想叫人进来帮他的时候,被孟涟一脚踢倒在地,“嘘!如今没人帮的了你。” 她将黄允恒和言小娘拖到了摆着贡品的桌子边,用绳子将他俩和桌腿牢牢的捆在一起,此时的二人已经中毒至深,哪怕是用了解药也活不下去,但她并不打算让他们死的这么舒坦。 孟涟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将蜡烛摆在他们周围,又拿出提前备好的油倒在了他们身上,“夫君,你别怕,有言小娘陪着你,不会孤单的。”她笑着将蜡烛一个接一个地轻轻推倒,火在碰到油的瞬间肆意向前攀爬,好似在飘飘起舞。 她又转身踹翻了烧纸的火盆,拍了拍那口棺材的棺盖呢喃道,“爹爹,您别走那么急,等等阿恒。”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她才走出了灵堂并锁上了门。 熊熊大火照亮了黄府,滚滚浓烟弥漫至天际,在后院小憩的下人这才着急忙慌的赶来救火,另外几人自然也跑了过来,见到的便是站在火光前微笑的孟涟。 “这种结局,你们满意了吗?”宋书岚看着江洵三人。 “我自是满意的。”江洵笑着回道。 “哎呀,当务之急是先救火,万一火势蔓延到别的屋子伤及无辜可就不好了。”秦在锦混入人群中去帮忙。 最终在蒋曌几人的帮助下将火势控制住了,只是里面的人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一旁的下人嘟囔道黄府这回是真的要完了。 黄允岸赶来见到此番景象之时无奈的叹了口气,“何至于此。” “算上昨天的三人,如今夫人手上可是握住了五条人命,夫人动手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的后果?”宋书岚对着情绪逐渐平复的孟涟说道。 “无非就是死。”孟涟不慌不忙的回道,还不忘拿帕子擦一下手上沾染的灰尘。 宋书岚对于她的言论并不想多加置喙,任务本就是调查黄府命案发生的原因并将其解决,如今原因已知晓,而解决之法么,就是将府中的二鬼一人带回中律司,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恩怨就需要衙门来仔细调查了。 戊级虽然被归为最低级别的任务,但它却有着最为紧迫的时间限制——必须在三日内完成。 每个任务书都会指出任务者在几月几日之前抵达任务地,那么从那日之后算起便只有三日的时间,所以为了整体性而言,丁戊级会安排记录员来盯着任务的进度,而丙级任务以上便不再配置记录员。 这意味着一旦任务牌被领取完毕,执行者就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如果过了期限仍未有人向上级报告任务的完成情况,那么系统将自动判定该任务失败。于是,那张任务牌将会被重新悬挂起来,等待下一批人去领取并执行任务。 此外,时间的限制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任务等级的提升而逐渐增加。具体来说,每上升一个级别,任务所需的时间就会多出三日。如此一来,甲级任务就必须要在半个月内圆满完成。 然而,对于某些特殊任务而言,时间限制可能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相应的调整。毕竟,有些任务的复杂性和特殊性可能超出了常规的预期,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在这种情况下,中律司会合理地延长时间限制以确保任务能够顺利解决。 如今罗浮镇任务的时间已过两日,若明天依旧不能完成任务,就会有新一批的人员和记录员过来,宋书岚自然是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发生的。 虽然她们不用直接参与到任务之中去帮助任务者们,但是她们彼此之间也存在着竞争关系,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其他人差。只有那些没有能力,又毫无作为的记录员才会选择真正地放手不管,任由前来执行任务的弟子们自生自灭。而这样做不仅会导致任务最终无法完成,自己脸上无光,还可能会被其他记录员嘲笑和贬低,她才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对于孟涟的所作所为和江洵的知情不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想要接近真相就得先让其为之疯狂。若不是有枉死之人,她其实并不打算将孟涟带回中律司,她那与其说是谋杀不如说是报仇,可福林于她而言毕竟是无辜之人,那她也就不能算无罪之人。 宋书岚将他们几人召集在一起,打算今晚就将这个任务解决掉,但在此之前还是先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依我所见,宋姑娘应该会心甘情愿地同你返回中律司,她之所以至今仍未离去,无非是放心不下桑若罢了。至于孟姑娘,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当务之急,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在于如何说服桑姑娘。毕竟她虽然犯下过错,但事出有因,也情有可原。尽早让她得到度化,也能让她早日转世投胎。”秦在锦说道。 “附议。”江洵点了点头。 “那她只需要报复黄允岸一人即可,没理由去杀害别人,讽刺的是黄允岸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呢。”唐时说道。 “怎么就没有理由啦?欺负她这件事是可以一笔勾销的吗?”蒋曌不认可他这个观点。 “可那些人罪不至死!” “你凭什么替她说罪不至死?或许对于单个欺负你的人来说,只要没有将你置于死地,你便会觉得他就不至于被处死。但是!当一个人遭受了如此众多人的冷言冷语和欺凌侮辱之后,你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他们罪不至死吗?这简直就是荒谬至极!在欺负别人之前,就应该想想自己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所以说造成这一切的主因难道不是黄允岸吗?她为何不先杀了黄允岸呢?”唐时反驳道。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为何?你自己去问她呀。”蒋曌翻了个白眼,最烦这种死白莲,一个旁观者是怎么好意思劝受害者放下屠刀的啊!他又同着宋书岚说道:“不过最后的决定权在宋录员手中,宋录员认为如何?是杀还是放呢?” “罪不至死,我指的是桑若。”宋书岚轻叩了下桌面。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罗浮镇任务的关键人物——桑若,需送回中律司接受渡化,而非就地格杀。 “那今晚要做的事情其实就只有一件,说服桑若同你回中律司,若劝说无用咱们再动用武力。“秦在锦说完看了眼宋书岚,询问她的意见。 “妥,行动吧。” 第35章 虚与实 当薄雾袭来,女子的笑声在院中回荡之时,众人便知道——桑若来了。 江洵站在秦在锦和冬苓中间,慢慢调动内力蕴灵,他知道桑若并非是位好说话的鬼,所以他不打算来一场苦口婆心地劝说后再对她出手,这着实是浪费时间。 “她若是攻过来时你便告知我一声,我会想办法托住她一会儿,届时你跟锦哥儿拿下她。”冬苓小声的对江洵说道。 江洵看了眼冬苓,还没问她怎么就知道他会知道桑若啥时候会攻过来呢,就听到冬苓又接了句:“我知道你在蕴灵。” 这下让江洵对冬苓更加好奇了,师父说过蕴灵并非修道之人皆会,也并非献岁阁独创,江湖之中知道蕴灵一术的人很多,但会蕴灵且能看出的人却寥寥无几,可冬苓一眼就看穿了,只能说要么她会要么她懂。 可眼下也没那么多时间来给他问其中的缘由,便低声回了句:“知道了。” 宋书岚和孟涟二人相对无言地坐着,身后传来下人们收拾房间的声音,前方则是准备捉鬼的江洵等人。如果不是因为桌子上缺少一些花生、瓜子之类的零食,他俩和看戏的观众没啥区别。 这五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谁都没有轻易行动。他们处于明处,而敌人却隐藏在暗处,如果贸然出手,反而可能会吃亏。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响起了“咚咚”的声音。江洵敏锐地察觉到东南方向的灵力出现了波动,他立刻将这个情况告诉了冬苓,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通常情况下,能够发出这种“咚咚”声音的应该是腿部有残疾的宋淇,而非桑若!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冬苓已经出手了,她快速地念诀,将前方袭来的人定住了一瞬。这一瞬间虽然短暂,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机会。 就在这时,秦在锦迅速反应过来,那些被提前撒下的种子瞬时破土而出,生长出无数根藤蔓,紧紧缠住了那人的身体,让对方无法动弹。 然而,当他们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冬苓不禁疑惑地问道:\"怎么是你!\" 宋琪被藤蔓缠住后并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一脸平静地回答道:\"怎么不能是我呢?\"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 \"那桑若去哪儿了!\"冬苓焦急地追问着。 宋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正当冬苓准备继续质问的时候,唐时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哼声。冬苓和江洵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向唐时那边赶过去,留下秦在锦在这里看守宋琪。 “带你回中律司这件事儿,姑娘可愿意?”秦在锦站她面前问道。 宋琪低头笑了笑,“若大人们能放过桑若,我便没什么不愿意的。” 秦在锦想的没有错,宋琪如今不愿离去是不放心桑若,她深知桑若受过的伤害和委屈,也理解桑若的选择和做派,只是她不想看桑若越陷越深最后不得善终,所以她尽量的替她遮掩替她挽回。 “带她回中律司并非处刑问罪,那里会有大师日日为她诵经,助她化解怨念,让她能心无杂念的离去,你可愿帮我们劝说她?”秦在锦试探地问道。 宋琪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秦在锦见状继续说道:“当然,我们不会为难她。只要她愿意跟我们走,我们会尽力帮助她。” “我不愿。无论桑若作何选择我都全盘接受,我不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来替你们说话,那和背叛有什么区别?她若不想走我就陪她留在这,她若想走我便陪她一起走。我尊重她的意见,我会陪着她一起面对,不会再让她孤身一人。”宋琪用温柔的语气说着坚定的话语。 她懂桑若的不甘,也理解桑若的不满,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灰飞烟灭,没关系,她同她一起。 秦在锦这下也不好再劝说什么,他本以为依着宋琪的性子哪怕是为了桑若好也会替他们劝说一二,但他低估了宋琪对桑若的心意,这其中不仅有愧疚和心疼,还有保护。 等江洵和冬苓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唐时,江洵皱了皱眉,“死了?” 冬苓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只是晕倒了。” 听到这句的江洵瞬间松了口气。 “怎么?你不想他死?”冬苓看他这样笑着问道,她可不认为她们洵哥儿会担忧一个“陌生人”。 “他死了桑若也不好活。” 桑若之所以会被定为无罪,是因为她所杀之人皆有负于她,可唐时于他而言是无罪之人,所以她不该也不能下手杀他,否则她回中律司接受的便不是渡化,而是责罚。 “也对。”冬苓附和的点了点头,而后眼眸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同江洵说道:“诶,你说我要是把黄允岸杀了她是不是就没有执念的愿意跟我们乖乖离开了?” 江洵无语的看着她,她这脑袋是怎么想到这种解决方法的?为了做个任务不惜把自己搭进去吗?哪怕是要动手那也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啊! “好吧,我瞎说的。”冬苓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不认可她这种做法了。 此时大雾弥漫,视野严重受阻,而那雾气还在不断地变浓。江洵正欲拔剑,却被一旁的冬苓按住,“蕴你的灵,别分心。”语罢,只见冬苓迅速抽出腰间盘绕着的长鞭,并向下用力一甩,伴随着一声脆响,长鞭如蛇般灵活舞动。 江洵对冬苓是有信任在的,尽管这丫头平时做事有些不靠谱,但她的功力可能远超于自己。 两人小心翼翼地朝着浓雾深处迈进,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当听到侧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时,冬苓立刻警觉地举起手中的鞭子。然而,江洵却轻声说道:“不是桑若。”扭头一看果然不是桑若,而是拿着剑紧张兮兮的蒋曌。 蒋曌刚才听到有动静的时候就打算前去帮忙,可才走了两步,就感觉背后好像有人跟着自己,但回头看身后并没有人。他不以为意的继续走着,可这次他听到了除自己之外的脚步声,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时,却发现地上留着一串串的脚印,而在他走过的脚印缝隙之间,竟然还有一串比较小的脚印,看上去明显就是女人的足迹。 蒋曌忍不住挠了挠头,倒不是真的觉得头痒,而是被吓得头皮有些发麻。他急忙从腰间抽出佩剑,给自己壮壮胆子。然后他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那诡异的脚步声又一次在他身后响起来。蒋曌毫不犹豫地挥剑向后砍去,可惜什么都没有碰到。正当他准备开口询问是谁在装神弄鬼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他又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当看到是江洵等人时,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有遇到桑若么?”蒋曌问道。 “没,你呢?”冬苓回。 “不知道刚刚一直跟着我的是不是她,我没看到正脸,也未见到她的身影,留下的只有脚印。” “脚印?”江洵若有所思地呢喃道,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确实如蒋曌所言,有一排小巧的脚印穿插在里面。 雾气愈发浓重,视线受阻,但脚印却清晰可见。 突然,一阵风吹过,那排脚印逐渐消失了。 “这怎么回事?”蒋曌紧张地问道。 一片寂静的四周,一阵阴森的笑声传来,江洵警惕地看向四周,手中暗自蓄力。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黑影急速掠过,蒋曌迅速侧身躲开,同时挥剑刺向黑影,然而,剑却穿过了黑影,像是击中了空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蒋曌惊愕地喊道。 “怨灵化成的虚体。”冬苓分析道。 话音未落,又是几道黑影袭来。冬苓挥舞长鞭,与黑影展开搏斗,江洵也抽出佩剑,二人一来一回配合的十分默契,蒋曌见此情形也不再畏惧,挥剑向前砍去。 三人可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最终被黑影重重包围。 “你们走吧......”影子里传出了桑若的声音,这语气中带着一丝哀伤,“我是不会离开黄府的。” 冬苓皱了下眉头,左手突然握紧江洵的剑刃用力向下划去,手掌瞬间见红,她全然不在意疼痛,将掌心的血一点点的浸润在鞭子上。 “蕴灵。” “蒋曌正前方。” 江洵虽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如何,但从她方才的动作里已然明白她知道要如何对付桑若了。 只见冬苓手中的鞭子如毒蛇般灵活舞动,朝着前方猛地一挥,随着鞭子的挥动,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破空声。 突然,前方传来一个女子低沉的闷哼声,冬苓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自信地笑道:“姐姐,抓到你咯。” 她开始慢慢收回鞭子,每收一寸,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就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那只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被鞭子紧紧缠绕所致。 而这只手的主人正是桑若,她试图挣脱束缚,可无奈鞭子缠绕得太紧,她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姐姐,这黄府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那池底的淤泥弄脏了你的罗裙;那锋利的谣言玷污了你的名声;还有那些个欺软怕硬的小人伤害了你的身体。这样一个发烂发臭的地方,怎会如此舍不得离开呢?”她一边紧紧地拽着手中的鞭子,一边快步向桑若走过去。 “姐姐,你知道罗浮镇外面是什么样子吗?那里有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湖水;有广阔的天空中和自由飞翔的鸟儿;有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青山;还有随风摇曳的柳枝,在轻轻拂过湖面后荡漾起一圈圈涟漪。这些美景,难道不比黄府里的乌烟瘴气要好得多吗?” 桑若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外面的世界再好,也终究不属于我。我的恨,我的怨,皆在这里。” “姐姐,那些人已经受到了惩罚,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放下执念,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桑若凝视着他们,她身后的浓雾渐渐散去,月光缓缓洒在了地上,桑若望了一眼黄府,这座曾经承载着她痛苦的府邸,此刻竟显得如此破败。 而就在她感慨的时候,江洵掏出来宋书岚给他们的锁灵囊,即刻将桑若收了进去,他本以为桑若在里面会有所挣扎,可锁灵囊却十分平静。 她接受了他们的安排,接受了自己的无奈,也接受了自己一生的悲哀。 站在一旁的蒋曌松了口气,拍了拍江洵的肩膀,“还好你手快,不然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番争斗。” 但江洵知道并非如此,因为他看到了桑若在进去的一瞬间释怀的笑了。 也许不反抗是眼下对她最好的安排,也许她听进去了冬苓说的话放下了执念,但无论是何心态,罗浮镇的任务如今算是结束了,江洵也不会再去思考那个笑容背后的含义。 江洵低头看了眼冬苓还在流血的手掌,轻声说了句:“失礼了。”然后拽着她的胳膊去找秦在锦。 “洵哥儿这是心疼我?”冬苓任由他拽着也并未抵触。 “想多了你,我只是见不得血。” “哦~” 秦在锦在看到雾散去的时候便知道他们成功了,经过宋琪的允许以后将她也收进了锁灵囊,并在上面写了:“罗浮镇——宋琪” 这边刚忙活完就看到了一大一小的两人走了过来,只是一个板着脸,一个嬉皮笑脸。 “这是咋的……”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冬苓受伤的手,“我的天爷啊,你这是怎么搞的?你们方才打的有这么激烈么?”他哪怕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赶忙掏出药箱帮冬苓包扎,只是看到伤口的时候他顿住了,“你这……” 这明显不像是打斗中受的伤,倒像是自己割破的口子。 “哎呀,要疼死了,锦哥儿快点帮我包上呀!”冬苓晃着手,让他别多想。 江洵站在一边挑了下眉,合着你还有两副面孔呢?在秦在锦这就敢做不敢说了? 包扎好以后他们便一同去找宋书岚,将两个锁灵囊全都交给了她。 此时宋书岚正放飞手中的信鸽,“明日一早,衙门就会派人过来封锁黄府,其中涉及的人为案件他们会一一调查清楚。我在信中着重吩咐了,宅子里桩桩件件都必须公平公正的仔细调查,届时我会派中律司的人全程盯着,若有受贿隐瞒者——杀。” 她这句话虽然是对着江洵他们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是说给旁边的孟涟听的,意思就是让她放心的跟着他们走,不用留有顾虑。 如今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宋书岚让他们几人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离开黄府。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时,江洵伸手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哎……想念三阁的小床了,还是在那张床上面睡的舒服。 几人洗漱一番便出了门,宋书岚和孟涟站在门口闲谈,看到他们来的时候,孟涟温婉的笑了一下表示问候。 唐时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是有点气馁的,自己昨日怎么就被偷袭了呢?可任务结束了,人也都抓到了,再回想也是浪费时间。 “人都到齐的话,那我宣布——罗浮镇任务顺利结束!任务榜明日会发放,届时各位可以去就近的中律司分处查看并领取任务奖励。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相见,那便先祝大家此后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宋书岚笑着同他们施了一礼。 话落后便看到衙门的人也都赶了过来,“好了,我还有些事宜同他们说道,就不多寒暄了。” “那就不打扰宋姑娘了,在下先告辞了。”蒋曌说完回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了。唐时自知昨晚表现并不多好,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江洵三人走在路上的时候,秦在锦问向一旁的冬苓打算何去何从,“我三哥在隰城,我先去同他报个平安。” “这样啊……”秦在锦失落的回道。 “以后还会见的!一定!”冬苓说完这句话便跟他们挥手道别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如此笃定日后一定会再见,但她说了会再相见,那就一定会,秦在锦安慰着自己。 “你从昨天开始有见到诗禾吗?”江洵若有所思的问道。 “诗禾姑娘?你这一说好像确实没有见过她。” “那她……” “回宋府了吧,她本来就宋府的人。”秦在锦不假思索的回道。 江洵听到他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想来也是,如今这黄府也没什么好待的,如果这姑娘真这么简单的话。 而此时调查到书房的衙役们,推门而进看到的是上吊自杀的黄允岸,他的身上还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鲜红的三个字——我有罪。 第36章 岭泉村 二人先是找了个摊位吃了些早点,而后继续北上。 在临近黄昏时,江洵找了家客栈,准备歇息。他本想要两间客房,但秦小公子以省钱为由,只要了一间房。 江洵无奈地耸耸肩,谁出钱谁做主。 秦在锦慵懒地躺在床榻上,微微闭着双眼,享受着此刻的宁静与安逸。周围的世界似乎变得格外安静,只有微风拂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窗户微敞,时不时还能听到旁边大树下乘凉的百姓们正在谈论着生活中的琐事,以及远处孩童玩耍时传来的阵阵嬉笑声。 秦在锦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看向坐在桌子旁的江洵,那人提笔许久却又只字未写,“写啥呢?久久不落笔。” “家书。”江洵头也不抬的回道。 听到家书二字秦在锦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从未问过江洵的家世,平日里也没听他提起过家中的亲人。 “家书寄往何处?” “献岁山。” “咦,你家住献岁山啊?” “嗯。” “那你岂不是和我一样从小就被师父师兄逼着修炼了?!”秦在锦突然从床上坐起身,他终于找到了和他一样的命苦之人,真是相见恨晚啊!!! “不是。” “怎么?你们献岁山对弟子这么宽容的吗?” “我十四岁才上的山,之前一直在岭泉村。”江洵换了个握笔的姿势回。 “岭泉村....哦!我想起来了,岭泉村前两年不是…” “嗯,被屠了。” “全村移民了么……哈?咱俩说的是同一个地方么?” 两年前,岭泉村有个村民得了怪病,四处求医无果,最后来到阳春门求救。那时,秦方礼与秦念淑一个在外行医,一个外出做任务,其余弟子都不敢随便给这个病人用药。于是,他们让那个病人改日再来,或者留下住址,等他们商量出合适的治疗方案后再上门问诊。 可是后来因为各种事情繁多,那几个弟子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等到再次想起时,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秦念淑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狠狠地骂了那些弟子一顿。她赶紧带人去岭泉村看诊,但当她们到达村子时,却发现整个村子空无一人。询问过路人才得知原来岭泉村的村民们不久前就已经全部搬走了。 可如今江洵却说岭泉村村民都被屠杀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立马起身走到江洵面前坐下,严肃的问道:“你说的可是桐州的岭泉村?” “是。” “可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是村子连年干旱,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桐州州府决定将岭泉村的百姓迁移到别的乡镇居住,跟你方才所说的可是相差甚远。” 江洵看着秦在锦的眼睛,他在想是实话实说还是修改答案。他自是信得过秦在锦的为人,只是他明白暮商宗既然决定掩盖他们的所作所为那必然是不愿意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尤其是秦在锦这种背靠大树的人。 “你不信我?”秦在锦有些失望的问道,怎么说他俩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吧,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这还是兄弟?! “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得知了真相以后给你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江洵收起了笔,这信左右是写不下去了。 “哈???我是谁?!我可是秦在锦!!!阳春门少门主!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姐姐定不会让那人好过!你且大胆的同我讲!”他冲江洵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暮商宗两年前以私藏白榆人为由将全村人都杀了。”江洵说这句话的时候盯着秦在锦的眼睛,他想知道秦在锦听到这个答案时会是什么反应。 可对面的秦在锦只是沉默一阵后回道:“应该不是暮商宗。” “什么?” “一般来说,只要是涉及到白榆人的任务那都是由中律司统一安排和下达的,然后再分配给各个门派或者指定某个门派来执行。如果没有得到中律司的明确指示,其他门派是绝对不被允许私自处理这些事情的,更何况是屠村这种大任务,所以暮商宗并非主谋。” 江洵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秦在锦就一脸担忧地继续说道:“可若牵扯到中律司的话就有点难办了……中律司里我没有认识的人,你这仇着实不好报,而且又关系到白榆人,哪怕算上阳春门一起咱们也打不赢。” 嗯???? 你在说什么???? 饶是江洵这聪明的小脑袋瓜也没想明白秦在锦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报仇???给谁报仇??? 秦在锦发现江洵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还以为是被他说的焦虑了,于是他宽慰地拍了拍江洵的肩膀,“但你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咱们现在人微言轻,年龄尚小。可有朝一日等咱们长大了,修为提升了,定要去中律司辩上一辩,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 江洵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原来秦在锦认为由于暮商宗的屠村行为,致使他的所有亲人都惨遭不幸,从而推断出他想要向暮商宗寻求报复,以报灭门之仇。然而,鉴于这个任务的特殊性质,实际上,屠村的真正幕后黑手竟然是中律司。而中律司不仅势力庞大、家业丰厚,还有朝廷作为后盾,使得他目前根本无法实现复仇的愿望,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可能。所以,他让江洵暂且忍耐,积蓄力量,等待合适的时机。 不是……这都哪跟哪? “我没有仇。”江洵无奈的说道,他的的确确是在那里长大的没有错,但他在那里的十四年远远不及在献岁山的两年,况且他对于岭泉村并没有太多留恋。 “洵儿,在我面前就别装坚强了。” “我真没有仇!” “为啥呀?他们不是把你……” “我是个孤儿,没有爹娘无依无靠的。我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在那里甚至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所以岭泉村于我而言存不存在都没有关系。我没有仇,也没有怨。”江洵一字一句的说道。 秦在锦此时总算是明白了江洵当时为何要帮那个小乞丐了,也许他不是在帮别人,只是在帮曾经的自己。 他由担忧转化为心疼,“那……那你是怎么出岭泉村的?事发那天你不在吗?” “我在,我看的一清二楚,是师傅……”他说到此处停顿了。这个任务既然是隐秘的,那师父他们出手阻止一事或许不该也不能向外人提起。 “你且说,我发誓不会告诉别人,亲姐我都不会说的!”他信誓旦旦的伸出手指发誓。 “我师傅他们来的及时,在我被杀之前将我救了下来,后又看我可怜遂将我带回了献岁山养着。” “怪不得你的书信都是往献岁山寄……你放心!你方才同我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江洵也只是笑笑没回话,既然上面掩盖了事情的真相,那说明当年那件事的背后就没有那么简单,他当下只担心师父会不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陈叔他们知道岭泉村村民“移民”的事吗?也许早就知道了只是瞒着没有告诉他吧。 二人一夜无言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本想着接着任务再赶路,但江洵觉得还不如边走边看,随缘而停,不然总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毕竟拿了任务书就得往任务地赶去,着急忙慌的休息都成了问题。 如今看来他的决定是对的,你瞧这睡舒服了再出发就是不一样哈,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看路边儿的猫狗儿都顺眼许多。 “咱们是继续往北走?”秦在锦吃着包子说道。 江洵嘴里嚼着东西没有吭声,只是点点头。这包子皮儿薄馅儿多,应该多买几个路上吃。 俩人游山玩水似的潇洒了几日,等到了中律司的时候才收一收玩儿心。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再进中律司江洵便没有那么好奇了,但他依旧是紧跟在秦在锦身侧,并未主动的多说多做。 他们选了个距离此地最近的任务——深塘坞,任务要求的抵达时间是十月十五日,如今还有两日的时间,倒也来得及。 这二人拿了任务书刚走没多远,中律司门楼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人轻叩门环,待门内传来“何人何事”的声音后,门前的人才缓缓说了句:“献岁阁——傅霖。” 他做完塔邑的任务就被南宫娴打晕强行带回辛夷城的中律司分处养伤了,他躺了几日终于趁着没人看守时溜了出来。 他是伤了但他不是残了!再躺下去他人都要发霉了! 他本想着直接回献岁山得了,毕竟从辛夷城回去的话倒也快一些。可他转念一想,要是拖着这么一副病躯回去指不定会被温如玉那厮笑成什么样,他才不愿意看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所以即刻走了反路往隰城来了。 那既然来都来了顺便再做一两个低级任务也无妨,等身体养的差不多了再回山。那时候哪怕是被温如玉嘲讽,他也有力气同他争论个三天三夜,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现在是没那个体力同他争辩了。 刚走进去就看到了一个数量只剩“壹”且在微微发红的任务牌——深塘坞。傅霖将牌子换成任务书以后查看这个任务的内容。 —— 怀德五年玖月拾一日起,隰城深塘坞陆续发生离奇命案——每过七日死七人。经地方衙门查探后认为该地区水源和粮食均没有问题,且尚未发现可疑人员在当地进出并藏匿。 现将此案移交中律司,望派有能之士于拾月拾伍日前抵达深塘坞。此次任务奖励为:白银二十两、梅乌十株、绣春刀一把。 此次戊类多人协作任务如下: 其一:查明深塘坞受害人死亡原因并保全其余百姓生命安危; 其二:此案若是人为谋害,需将其人押送至中律司审判,若非人者行凶可在溯源后由中律司人员判定其是否就地杀之。 其三:若此任务等级评判失误,还请道友量力而行,中律司会召集距此地最近并与之相匹配之人前去相助。 那么,祝各位道友此程平步青云,万事顺遂。 —— 傅霖缓缓合上任务书,每过七日死七人……上个月十一日至今算起来是死了三十五人。那按着时间递推,下次死人的日子也就是这个月的十六日,是他们到达深塘坞的第二日,那留给他们调查的时间岂不是只有一日? 戊级…… 深塘坞…… 傅霖总觉得在何处听到过或者看到过这三个字,直觉告诉他此次的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还是。 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在路过第三个路口的拐角处傅霖从窗户那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那人漫不经心的的喝着茶,附耳听旁边人讲话,时不时地点头附和一下,旁人也许看不出什么,但傅霖知道这厮压根就没听进去,脑子里绝对在想其他的事情。 他随便找了个离他们不是很远的地方坐着,让小二随便上了几道当地的特色菜。如今算来,倒是有一些时日没有见过江洵了。 只是这平静的时光总是会被一些没有眼力见的人打破。 只见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饭馆,他面容白皙,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傲气,仿佛世界都应该围绕着他转。 饭馆中的食客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小公子却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向一张空桌,身后的仆人赶忙为他拉开椅子,他优雅地坐了下来,随手一挥,示意仆人点菜。 仆人们忙碌起来,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小公子则微闭双眼,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饭馆里的目光似乎与他无关,他依旧我行我素,仿佛这的人都不够格入他的法眼。 江洵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倒是他身旁的秦在锦在看清楚来人以后皱了下眉头。而后悄声的对江洵说道:“那人是济云楼的仝舟,也就是仝老的宝贝儿子。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全家上下都宠着他,仝老走了以后济云楼自然也是他在掌管,如今倒是越发的目中无人了。” 江洵这句话是听进去了,抬眸还看了一眼。 秦在锦继续说道:“不过,自仝老去世以后他便对你们献岁阁的怨气很大。因为他始终认为是你师父杀了他爹,所以遇到你的同门师兄时他说话夹枪带棒的,有时候还出手伤人。” “伤谁?” “当然是你们阁里的弟子啊。” 江洵听到此处未免觉得有些可笑,有证据就拿证据说话,没证据就等找到证据再来对质,私底下玩以多欺少那一套算什么本事。 而且这出门还带着一群仆从,知道的是做任务,不知道还以为是少爷要出门游山玩水呢,江洵为此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可就这一瞬的表情外露,被站在“少爷”身后的仆人看到了,那人立刻狗仗人势的指着江洵鼻子大喊道:“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坐在那吃点心的仝舟在听到身旁人讲话后,也顺势看向了这边,秦在锦见状叹了口气:“完蛋。” 江洵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夹着菜,这家饭馆的菜系偏辣,倒和献岁山的厨子有的一拼。 那人见江洵没有理会他,嗓门更加大了,“问你话呢!聋了?我刚刚都看到了!你看我们少爷的眼神十分不友好!怎么现在不敢吭声了??” 仝舟闻言冷笑了一声,“是么?去把那人拖过来问问,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门小派的弟子这么没长眼睛。” 第37章 深塘坞 仝舟话落,身旁的几个黑衣人来势汹汹地走到江洵的桌前,只是江洵还未开口,坐在那喝茶的秦在锦拍了拍他的手臂率先站起了身。 “若是看仝公子一眼就得被抓去问话的话,那这世上岂不是人人都要自戳双目了?”秦在锦轻轻地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 看吧!这就是兄弟!有事他真上! 江洵在心里默默给锦哥好评! “你又是哪来的野……”只是那仆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仝舟回头瞪了一眼。 “看一眼不打紧,可不怀好意的看就说不过去了,您说是吧秦公子。”仝舟提了杯酒,示意性的朝秦在锦敬了一下。 “哪里不怀好意?怎么看才算得上是不怀好意呢?要我说我朋友方才的眼神也只是无意间从你那掠过罢了。” “秦公子的意思是贾威说谎了?” “非也,什么样的心看什么样的人,可能他就是单纯的疑心重,看谁都觉得是不怀好意呢。”秦在锦依旧是一副笑脸,语气平缓的仿佛在闲谈一般。 仝舟当然听得出来秦在锦话中的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在讽刺贾威嘛!但他心里清楚得很,现在他根基未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绝对不能和阳春门闹僵。只有那些没脑子的蠢货才会去招惹阳春门,毕竟谁也说不准这辈子会不会有个生病受伤的时候,万一真到了那一天,说不定还得指望阳春门来救自己一命呢,所以眼下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 不过话说回来,仝舟对那个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的少年倒是产生了几分好奇。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秦在锦亲自站出来帮他说话,想必背景也不简单…… “倒是我的人鲁莽了,出门在外皆是兄弟,我敬小公子一杯。”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缓缓站起身来,向着江洵举起酒杯,微微点头示意,算作是打过招呼了。然而,下一秒转身的他眼神阴沉又冷冷地瞪着贾威,轻声呢喃道:“还不快滚过去道歉?难不成要让本公子亲自替你道歉吗?” 贾威自是知道楼主目前心情十分不好,不禁涌起一股恐惧之情,他连忙颤抖着双腿,夹着脖子低着头上前道歉。 “和献岁阁的弟子也能做兄弟么?”江洵笑着开口道。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左手撑着脸颊,右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水杯,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肆意妄为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之意。 “你说什么?”仝舟微眯了一下眼睛,一把拽住了走在前面的贾威。 “我说,我是献岁阁三阁弟子江洵,你还能同我做兄弟么?” 秦在锦听到江洵的话后气的直翻白眼,我把兄弟放心里,兄弟呢?兄弟把我踹沟里!!! 我辛辛苦苦为你遮掩,你倒好,自曝!哈哈哈!秦在锦都要气笑了。 不是江洵不领情,也不是他拎不清,只是他觉得这种事躲是躲不掉的。再者说,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你非要揪着不放那就是污蔑!他不允许任何人往他师父身上泼脏水,他不乐意。 他不屑于跟仝舟交好,因此也不介意同他挑明身份。 啊……当然,这样一样好像确实会有点对不起兄弟。 但兄弟是什么? 是两肋插刀! 仝舟在得知江洵的身份后,气的跟前儿的桌子都掀翻了,“都他妈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我乱棍打死!” “你啊!”秦在锦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虽埋怨的看着江洵一眼,但又微微侧身将他护在身后。 就在那群黑衣人快要接近江洵时,一把飞速而来的长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说,打架麻烦出去打,莫要打扰他人的清静。\"一个背着身子的男子冷冷地说。 此刻,愤怒的仝舟正准备命令手下一起痛扁这个碍事的家伙,但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认出了眼前的这把剑——行野。 而行野的主人正是温如玉的宝贝徒弟——傅霖,此人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已过了无数个的任务。不仅如此,他还曾在献岁山弟子大会中夺冠,成为当之无愧的少年第一人。对于这个人,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深知傅霖的行事风格,从不轻易多管闲事,也不会多说半句废话。 尽管傅霖为人有些傲气,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确实远胜于同龄人,上一个在十八岁就过了戊级任务的人是今朝榜的榜首沈亦行。 如今一个不能撕破脸皮,一个又打不过,仝舟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今天吃的哑巴亏大的差点噎死他,这种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感觉让他抓狂。 江洵自然是明白了仝舟不敢惹那人,方才没有仔细端详那把剑的模样,如今看来倒还是熟人了。 他一改冷漠笑的满脸稚嫩,“师兄?你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还生我气呢?哎呀!要不师伯给我的宝贝我分你一半,你可别生我气了。” 傅霖险些没被他这句师兄呛到,这小子净会在人前卖乖! “还不快过来。”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何况还是同门师兄弟。若是二阁的弟子他或许能睁只眼闭只眼不多管闲事,但谁让温如玉总往人一阁跑呢,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温如玉的人情得他来还。 江洵屁颠屁颠跑过去的同时还不忘拽着秦在锦一道儿过去,他可不能忘了自己的好兄弟! 傅霖微微侧头同仝舟讲到:“仝公子,眼下这人你还要带走吗?” 仝舟平日里虽耀武扬威专横跋扈,但他并不是脑袋空空的人,自然知道这人他今儿是带不走了。可这话都撂出去两回了,如今要是没个台阶给他下,那他的脸面又往哪放呢? 傅霖知道这种人好面子,于是又接着说道:“我与师弟多日未见,今日难免要叙叙旧,还望仝公子全了在下的心意。” 你看,这台阶他不就来了! “咳……那看在傅公子的面子上,今日的事儿我便大度一些算翻篇儿了。” 江洵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被傅霖用鸡腿塞住了嘴巴。 吃你的吧别那么多话! “那改日有时间再同我师弟切磋,慢走不送。”傅霖头也没回的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嘴上虽与仝舟说着客气话,但看向江洵的眼神却一点都不客气,生怕江洵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虽不在意旁人看他的眼光,但他在意旁人看向温如玉的眼光。 那些世家子弟对他的首要印象往往都是“温如玉的徒弟”,倘若他做了什么有失身份或主动招惹了什么祸事,那最终必然会牵连到温如玉。 所以这些年他出门在外无论是做事还是说话向来都是点到为止,既不让对方难堪,也不让自己吃亏。 “你还挺有本事,能让阳春门少门主替你说话。”傅霖挥了挥手,剑归鞘中。 江洵笑了笑,将吃干净的骨头随意放在桌子上,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还不忘让秦在锦也坐,“少门主替我说话只算交情不算本事,让师兄替我说话那才算本事。” “人都走远了,师弟就莫要装了。” “师兄这话说的让我心寒,我可是打心眼儿里尊重师兄。”江洵将筷子伸向了傅霖眼前儿的鱼肉,被傅霖用筷子拍了下手背,“让你吃了吗?” 听到此话的秦在锦立即收回了夹菜的手,这毕竟是人家师门的私事儿,他着实不好跟着掺和,还不如回自己那桌吃呢。 “秦公子不用拘束,想吃什么就吃。”傅霖看出了秦在锦的尴尬,便不再同江洵争闹。 江洵倒是乐的自在,起身将他们那桌还没吃完的饭菜也一并端了过来,这可不能浪费! 他也不顾身旁的人,低下头去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看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跟饿了好几天没吃饭一样。 傅霖将一些荤菜都移到了江洵面前,秦在锦见状说了句:“我们平日里都是按时按点吃饭,而且我并未苛待过他的吃食。” 傅霖看着江洵默默地说道:“我知道,他吃饭的时候一贯如此,总是害怕下一顿饭没得吃。” 其实从第一次跟着温如玉去三阁吃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江洵吃饭急这件事儿,但他当时只是以为这孩子修炼辛苦,饿着了,可一同吃饭的次数多了他就觉得江洵哪怕是不饿的时候吃饭也快。 后来在陈叔那旁敲侧击以后才得知江洵的身世,便也慢慢地理解他了。 “慢些吃,不着急。” 傅霖本想要给他倒一杯水,可那小子顺手就把右手边的水一饮而尽。 …… 傅霖那刚刚冒出头的心疼顿时荡然无存。 “这杯是我的。” “师兄……你再倒一杯……不就好了。”江洵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说话嘟嘟囔囔的也听不清楚,随后又用力拍向自己的胸脯,真是好险……差点噎死! 傅霖无语的闭了下眼,罢了罢了…… 等吃饱喝足,江洵擦了擦嘴才开始问傅霖,“师兄此次来隰城所为何事啊?” 傅霖秉持着吃东西时不说话的原则,将任务书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江洵凑过去看了一眼,嚯! “师兄也去深塘坞啊?真巧,我们也是这个任务呢!”江洵笑着把自己的任务书掏出来给傅霖看。 巧??? 傅霖只觉得麻烦! 他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自己所接的任务中有同行的人存在,更不希望其中还有相识的人。毕竟,这些人可能会干扰到他完成任务的进程。 他已经习惯了独自行动,独来独往,这样可以让他更加自由地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果身边有了同行的伙伴,那便意味着多了一份责任与牵绊。这不仅会影响到他个人的决策,还会让他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 这任务书现在还能退回去重新拿吗? 果然他一开始的直觉就是对的,这任务它就没那么好做,你看这开局就不顺。 三人吃完饭以后就开始往深塘坞那边走去,如果真准时的按照任务书上的时间到达,那留给他们调查的时间就少之又少,所以提前到也能提前得到一些线索。 深塘坞这个地方十分奇特,它虽然紧紧依靠着巍峨的大山,然而却又三面都环绕着清澈的湖水,仿佛是一个悬浮在水面之上的村落。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整个村庄与外界隔绝起来,出去或进入地方法只有两个,要么翻山越岭要么坐船而行。 只是这坞水虽保护了村子不受外人侵害但也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倘若水平面上升,那么这座村庄届时会被无情地淹没,成为水下世界的一部分。 想要进村子就要先坐船,码头的一位婆婆说船夫刚送了两位公子进村,眼下要等一炷香的时间方能回来。 “那二位公子可是村里的人?”秦在锦问道。 婆婆一副慈祥的样子,笑呵呵的摆手道:“不是不是。” “那想必也是提前找线索的了。”江洵看着平静的水面说道。 “之前也来过几位面生的小公子,不过倒是没见他们出来过。” 婆婆给他们搬了个长凳子,傅霖见状立即上前接住了,“谢谢阿婆。” “嗐,不妨事儿,我知道这些时日村子不太平,你们是来除邪祟的。” “没出来过是什么意思?他们什么时候进村的?”秦在锦赶忙问道。 婆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思一会儿后说道:“仔细算来,也有十天半个月了。” “他们来那么早????”秦在锦惊讶道。 “不,大抵是上一批的任务者。”傅霖回。 “上一批……那他们岂不是……”秦在锦能想到的就是那些人已经死了。但凡有一个生存者存活,就一定会发送信号让附近的前辈来帮忙,可没有一人发送过信号。 任务的时间已经过了,中律司那边只会默认任务未完成,所以新加了一批任务牌,他们恰好是第二批。 “请问是在这里坐船过河吗?”就在三人各怀心事的时候,前方走来两位女子。 “是的,不过还要等一会儿。”秦在锦站起身回道。 “你们也是来做任务的么?”那女子问道。 “对对对。” “我就说会有人比我们先到吧!”那个女子笑眯眯的说道,然后向身旁的姑娘伸了伸手。 林惠婵不情不愿地掏了几块碎银给她。 “见者有份,等任务结束了请你们吃饭!在下花朝楼——楼淑姣,日后几天就麻烦各位多多关照啦!” “相月山——林惠婵。” 秦在锦先是向她们介绍了自己的来历,又同他们介绍了身旁的江洵和傅霖。 “傅霖……我知道的,听我师傅说你剑法很好!”楼淑姣说道。 “不知尊师是?”傅霖问。 “花停云。” 花停云……这人年纪轻轻就收徒弟了?傅霖只是点头回应没说话。可转眼一看,旁边这位的师父更年轻,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花朝楼自花岐死后便是花停云接手,而花停云的妹妹就是花时雨,所以在听到花停云这个名字的时候,江洵不自觉的就看向了秦在锦,他没记错的话,秦在锦好像喜欢那个姑娘来着,果不其然,那人如今又在沉默。 他刚想安慰秦在锦两句,就看到船夫划船回来了,这船虽破旧了些,但大小容纳六七人不成问题。 傅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位姑娘先登船,而后他们三人才陆续上船,走时还不忘同婆婆挥手道别。 这个水面除了这艘小船前行时留下了些许波纹,其他地方十分平静。 在划至村庄与岸边的中央之时,几人耳边传来了小孩子的笑声,起初是一个,而后是两个,最后感觉无数个孩童在自己耳边嬉笑,江洵刚想看眼船底,被一旁的傅霖伸手摁住了身子,“坐好,凝神,别动!” 江洵听他的话,将身体坐正,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一般。 “嘻嘻……” “哈哈……” “哥哥,姐姐……”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江洵只觉得头皮发麻,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木板。 秦在锦咬着牙,额头上冷汗直流,他能感觉到那些水鬼已经爬上了船,甚至有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腿。 “快到岸了,再忍忍。”傅霖压低声音说道。 船舶停靠时嬉笑声停止了,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孩童的声音,他们齐声的唱着歌谣。 “风鸣悠悠 坞水苍苍 七只羔羊 妄捉月亮 彷徨彷徨 跳入深塘 阿娘阿娘 莫要悲伤 坞水之下 富丽堂皇……” 第38章 水苍苍 秦在锦听完这几句歌谣后整条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最怕这些了。一众怨灵里他觉得婴童的恐怖程度远远大于成年人,而成年人里女人尤其是穿红衣服的女人次之,最后才是老者和男人。 虽然他刚刚身子坐直又目视着前方,可他的余光能看清楚趴在他腿上的孩子,那怨灵的肤色异常惨白,皮肤也因长时间泡水显得皱皱巴巴的,尤其是拽住他衣袖的那双手的指甲里全是淤泥,这孩子生前极有可能是活活溺死的。 “老伯刚刚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傅霖下船后整理了下衣服,问道转身就走的船夫。 那人听到傅霖的询问时刚弯下的身子明显停顿了片刻,但也只是一瞬。随后那老伯若无其事地回头与傅霖说:“不知公子所说的奇怪,是指什么样的奇怪?” “自然是小孩子的声音!”林惠婵开口道。 “姑娘可真是说笑了,方才船上只有我们几人,哪里来的孩子?老夫耳中听到的只有船桨划过河水的声音。”他说的坦坦荡荡,倒不像是在撒谎。 傅霖没有揭穿他的伪装,换了个问题问道:“那许是我们听错了,老伯可知此地管事儿的是谁?又家住何处?” 那老伯的笑僵在了脸上,随后摸了摸鼻子道:“实不相瞒,我们坞长这几日......不在村里。” “是么?人不在村儿里,房子还能一道儿跟着跑了不成?” “房子自然是在的。” “那老伯有时间带路么?” “公子可饶了我吧,我哪有时间啊,这不还要赶着回去接人呢。”老伯边说边要走,傅霖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伯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拦住他去路的几个年轻人,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骂他们,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桨声和女子的呼喊声。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艘小船划了过来,船上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她身材纤瘦,皮肤黝黑,模样也生得并不漂亮,尤其是右脸处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红色胎记,让人看了心生不适。 \"泗叔,这是怎的了?\"那姑娘将船停靠岸后,便急忙跳下来,向他们走了过来。她的目光先落在泗叔身上,然后扫过面前的几个年轻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她本来以为是坐船的人没给够钱,才导致泗叔这么生气,但走近一看,发现这几个人衣着不凡,气质高雅,看起来都不是缺钱的人。 许是同最近村里发生的事情有关?可他们若是来办正事儿的为何要拦着泗叔的去路? 泗叔看见她仿佛见了救星一样,立马消了气,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说道:“沄儿回来啦?是这几位大人想去坞长那,我都说了坞长不在,他们还是想去一趟,可我哪有空闲的时间陪他们去,你如今来得正好!若没事的话就陪这几位大人走一趟吧。” 丘沄听后,点着头回答道:“我眼下确实没啥旁的大事儿,不过阿爷咳疾犯了,得等我先把药送回家。”她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草药包,表示自己需要先处理这件事情。 “无妨,我们同你一起去吧。”楼淑姣说道。 她倒不是怕这姑娘言而无信一去不复返,只是觉得这村子虽然看着不大但整个逛下来也需要一些时间,况且多走几步就能多看几处。 “好!那麻烦几位大人移步跟我走吧。”邱沄看着泗叔安全上船后才带他们进入村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续死人的缘故,整个村庄都显得异常安静,就连过路的行人也神色匆匆的着急赶路。然而,这里的房屋却修缮得十分整齐,丝毫没有破败的迹象。 在路过一些大门微敞的房子时,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空荡荡的院子,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冷清。 他们默默地跟在丘沄的身后,这种诡异的氛围让每个人都感到压抑。这里听不到闲人谈话的声音,也听不到猫狗打闹的声音,整个村庄似乎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路过房屋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后面的田地,整整齐齐的种着水稻,有些小块的田地上还种着蔬菜。 “还请几位大人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回。”丘沄在一处屋子前停了下来,待离他最近的秦在锦点头示意后她才推门而入,同时还不忘将门合上。 等人在进去走远了以后秦在锦才开口说话,“我觉得这里怪怪的,而且好像走到哪都有人在盯着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是说村里死人了么,怎么没有看到一家办丧事的?”林惠婵说道。 楼淑姣点点头,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道:“我在来之前曾查阅过关于深塘坞的卷册。据记载,几十年前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渔村,村民们靠捕鱼为生。可每到梅雨季节,这里便频繁遭受水灾的侵袭,这些水灾给村民带来了数不清的损失,更甚者会抢走他们的生命。” “但奇怪的是,最近这几十年间,相关的卷册上再也没有记录下这个村子发生水灾的事件。而且还有一点让我感到疑惑的是,这个地方与其他村庄有所不同,这里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农田稀少。我原本猜测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可能会面临诸多困难,吃穿用度都会比较拮据。但现在看来,却又并非如此。” “渔村?”江洵问道。 “嗯,是的,这有何不对吗?” “如果以打渔为生的村子,那他们家里应该会有渔网这些,还有停在岸边的船只不应该那么少,可刚刚路过的房子里,并没有看到任何打渔的用具。” 听到此处的秦在锦悄摸的推开了丘沄家的门,从缝隙里可以看到里面的院子。除了墙根处的两棵小树苗和一口井以外,再无别的东西。 院子里的地面十分的平坦,就像被打磨过的大理石一样。 而那口井,犹如一个深邃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快速的关上了门,朝身旁的江洵摇了摇头。 “许是这些年开垦的田地多了便不再依靠捕鱼生存了呢。”楼淑姣分析道。 “师兄有什么想法么?”江洵凑过去问了问傅霖,而那人正盯着离这不远的后山。 “没有。” “当真没有?”江洵不死心的站在了傅霖的面前,挡住了他往前看的视线。 傅霖比江洵年长两岁,个头也比江洵高上许多,此时他正站在江洵面前,将江洵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他原本看着远方的眼神,此刻慢慢收回,那双深邃的眼睛最终落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 而江洵则抬头看着傅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无比纯粹,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真的在向他请教那些不明白的问题。 “当真。” “行吧,师兄说没有就没有吧。”江洵这句话刚说完,丘沄就开门出来了。 她换了身儿衣服,头发也利索的束了起来,“大人们是要直接去坞长那里吗?” “是的,姑娘直呼我们名字就好。”林惠婵上前依次向丘沄介绍了他们几人的名字,待丘沄都记下以后,才开始向她打探消息,“你可知死去的那些人的死因是什么?” “我并未亲眼看到过尸体,不过听他们说都是溺死的。”丘沄回道。 “那尸体现在在哪?” “已经下葬了。” “葬在哪?”傅霖开口问道。 “后山。”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将目光投向了最前方的那座山。 那座山高耸入云,直插云霄,给人一种无法逾越的感觉,山上云雾缭绕,让人看不清它的全貌,但这无形中透露的威严仿佛是在宣告他才是这里的主宰者。 “后山可以去么?”江洵问。 “如果我说不可以,想必大人们也不会真的就止步于此。”丘沄笑着回道。 这话说的有意思,无论可不可以他们其中肯定有人会前去一探究竟,但她既没有明确的说不可以也没有肯定的回答可以。 丘沄没有等他们的回答,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她不刻意的与他们攀谈,也不含糊其辞地回复他们的提问。 “不知姑娘半个月之前可曾见过和我们一样来村子里除祟的人。”秦在锦问道。 “见过,已经死了,尸体在前几日同其他死者一起下葬了。”丘沄面无表情的回答。 走到一处宅院门前,丘沄停了下来。 深棕色的木门虚开着,她并未直接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前用手背轻轻地敲了敲门,没过多久便听到了院子里缓缓走来的脚步声。 只见开门的女子蓬头垢面,眼角处不仅肿了一块,脖颈上还留着被人掐过的淤青,再往下看她那脏污的衣服上沾染着些许血迹。 她开门时胆战心惊的模样在看到丘沄和身后几人的面容后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她依旧小心翼翼的站在门旁,没有率先开口。 “沛婶,这是中律司过来的几位大人,想要过来了解一下村子的情况。” “进……进来吧。”沛婶慢悠悠的挪开了自己的身子,让江洵他们几人进去。 “既然人带到了那我就先走了。”丘沄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沛婶想张口同她说些什么,可最终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开口。 丘沄在走了两步以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副药,犹豫再三还是退回来塞到了沛婶的手里,沛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摇头的推脱着。 “拿着!不想要就扔了,我走了。”丘沄这次走的步伐很快,没有犹豫也没再回头。 沛婶看着手中的药包,默默落下了泪水。 当她在听到身旁人走路的声音时又急忙将药包藏在了身上,同时用带着补丁的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仿佛擦掉泪水别人就看不出她哭过一般。 可那本就红肿的眼睛哪经得住这么用力的擦拭,钻心的痛让她猛地颤抖了一下。 沛婶整理好情绪后才一瘸一拐的走到江洵他们跟前儿,“坞…坞长外…外出办事儿,还得…得两天才…才回来,不知几…位大人想…想…要了解…什么事…事情?” 秦在锦注意到她的腿脚不便,但从衣服上血迹的颜色来看,这腿多半并非旧疾,而是最近才断的,裤脚那里还在往外渗血。 他想上前扶一下沛婶,但被她惊慌失措的躲开了。 “不……不麻烦……大人了。”沛婶磕磕巴巴的说着。 秦在锦见状只好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几人进屋以后,看到的便是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悠哉喝茶的仝舟,旁边的椅子还坐着他们济云楼的佐元成。 仝舟在看到进门的江洵时,刚想将桌上盛着瓜子的盘子砸过去,可又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傅霖。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你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 江洵看到他的时候也很意外,这真是冤家路窄。 沛婶走的慢,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在看到仝舟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时,默默地缩在了角落里。 “这不会是你下的手吧?”林惠婵看看沛婶又看看仝舟。 她自是知道仝舟这个人的,目中无人又自视清高的,做任务也不是本着为民除害的心去做的,只是想要提高自己在江湖中的声望和在今朝榜的排名,所以屈打成招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但今天这事儿还真不是仝舟做的。 他来了以后看到沛婶这一身伤也很奇怪,也第一时间去询问她到底是谁下的手,但沛婶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真是荒唐! 是桌子腿儿成精了还是脚下的土地成精了? 自己不小心磕的能把脖子磕成那样? 不过真相如何对他来说无所谓,人为造成的伤痕想必跟他想要找的线索并不相关,既然人家不想说跟他实话他也懒得继续追问下去。 “林姑娘,我就算再混蛋,也不会对老弱妇孺下手。”仝舟没好气的回道,随后朝佐元成递了个眼神儿。 佐元成心领神会的从座位上起来,默默站到了仝舟身后。 “傅公子请上坐。”仝舟笑着招呼傅霖,仿佛这屋子的主人是他的一般。 在其他人也找位置落座的时候,秦在锦则是将凳子搬到沛婶儿那儿,让她先坐。 “这腿要是再拖下去,可就真瘸了。我是大夫,不会害你。”秦在锦温和的同沛婶儿说着,他不知这妇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从她躲闪的眼神和小心的动作里不难猜出她这并非是第一次挨打。 还有一点就是——她的身份。 如果说她是这里的女主人,是坞长的妻子,可她方才与他们交谈的时候却又称呼的是“坞长”,夫妻之间这样称呼难免有些生分吧。 可若是下人…… 下人…… 秦在锦猛然抬头看向院子,他们从进门到现在,除了沛婶就没见过这里有另外的人,诺大的庭院就靠一个瘸腿的妇人来招待客人?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检查沛婶的伤口。 “仝楼主可有找到些有用的线索?”林惠婵问道。 “你觉得我是那种共享线索的人么?若这任务是旁的记录员我还能提醒一二,可惜此次任务的记录员是项阳,他是个只看结果的人,我若是将我所知都告诉你们,那这第一的位置岂不是要拱手相让了?”仝舟笑着回她。 第39章 惹人厌 项阳,中律司名列前茅的记录员。他这人做任务时铁面无私公平公正是一回事,更重要的经他之手的任务从未失败过,无论是发生任务等级变更还是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下都不妨碍他最终能让任务在可控的时间内圆满完成。 而且他这人同别的记录员不同的是——他十分看重结果,无论你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魔歪道,只要你在接下任务书后完成任务,那在他的名册上你就是这个任务的第一名。 傅霖无奈的笑了笑没说话,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律司的任务就变了性质。 大多数人都只是想通过完成任务来让自己一举成名,但却鲜少有人在意那一个个任务背后所承受伤害的无辜百姓。 所以他才会在江洵下山时问江洵可知何为“任务”。 有的人为了保护自身而执剑,有的人为了守护他人而执剑,还有些人则是为了杀人和掠夺而执剑。 如今的任务亦然,有人是为了功名利禄,有人是为了天下太平。 傅霖从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也没未想过承担守护芸芸众生的重任。 可是那如小鹿般纯真的目光盯着他时,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那如萤火般微弱的生命向他求救时,他也做不到听而不闻。 人一旦心生恻隐,执剑的手便不再雷厉风行。 “不过嘛……咱们之间交换线索也不是不可以。”仝舟翘着二郎腿说道。 林惠婵直接回了个白眼给他,既然那么想当第一就自己找线索去吧! “家里没有其他人了么?”楼淑姣问沛婶儿。 “没……没有,都出……出去……去了。沛婶儿强忍着腿上的疼痛回话,额间布满了汗水,嘴唇也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 楼淑姣见状,连忙掏出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温柔地说:“擦擦汗吧!” 但沛婶儿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她怕弄脏了姑娘的帕子。 然而,楼淑姣并没有在意这些,“这帕子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且拿着用吧。”说着,她蹲下身来,将帕子又递近了一寸,让沛婶儿能够更方便地接过它。 沛婶儿眼中闪烁着泪花,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手帕,但却传递出了无尽的关怀和善意,和蹲在这儿给她包扎伤口的小公子一样都是心善的人,沛婶儿小心翼翼地接过帕子,轻轻地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婶婶这几日最好还是卧床休息,不要东奔西走。”秦在锦将她腿上的伤口包扎好以后,又留下来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他猜测沛婶身上除了他能看到的这些以外肯定还有别的伤口,但人既没有主动开口说,他也不好强行查看。 “谢……谢……大人。”沛婶低着头道谢。 她将自己蜷缩在那里,就连回话的时候也低着头不敢直视人的眼睛。 “婶婶可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楼淑姣问道。 沛婶摇了摇头没说话。 江洵侧身拍了拍秦在锦的后背,一是示意他找个地方坐别一直蹲在那,二是提醒他问一下后山的事儿。 秦在锦明白江洵的意思,于是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试探性的问道:“沛婶儿,向您打听个事儿呗。” 他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被拒绝一般。望着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好奇,让人忍不住想要满足他的请求。 不得不说,秦在锦放低姿态笑着同人讲话的时候确实显得格外单纯,尤其是那两个酒窝衬的他像是邻家的小男孩,亲切而又可爱。 沛婶刚受了他的恩惠,眼下更加不好拒绝了,只好由着他问。 “我想知道这后山……去不去得?” 听到“后山”二字的时候,沛婶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而紧张,嘴唇微微颤抖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像是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住一般。 她的肩膀微微耸起,双手紧紧地抓住衣摆,眼神飘忽不定,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突然,“哐当”一声,那只立在墙上的铁锹倒了。 沛婶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吓到了,她猛然离开凳子,跪倒在地上,同时紧紧用胳膊护住头部,嘴里反复呢喃道:“不……不敢了……错……错了……我……我……不敢了……” 秦在锦见她这样哪还敢向她打听后山的事儿,伸手轻拍着沛婶的背,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随着他的安慰,沛婶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但眼中仍透露出恐惧和不安。秦在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他没再继续追问关于后山的事情,以免再次刺激到沛婶。 秦在锦另一只手默默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小的银针,轻轻插入了沛婶的后脑勺处。这根银针如同一丝微弱的光芒,悄无声息地刺入皮肤。没过多久,沛婶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双眼缓缓闭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秦在锦轻轻叹了口气,从沛婶儿这恐怕很难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了。“这后山……”他回头看向江洵。 “得去,但不是现在。”江洵回。 一旁的仝舟自然是看明白了后山有蹊跷,不过他虽贪功但也明白在任务中贸然行动的下场,于是附和着说:“对!等项记来了再一同进山也不迟,不然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师兄怎么看?”江洵不在意仝舟的看法,他问向坐在那嗑瓜子的傅霖。 不得不说,傅霖有时候的神态和举止挺像他师父温如玉的,哪怕是坐在那啥也不干也给人一种肆意洒脱的感觉,尤其是这种严肃的场合中他却在那旁若无人地......嗑瓜子...... 江洵又看了眼与傅霖并排坐在那的仝舟,要不说人比人气死人呢。 如果是仝舟坐那嗑瓜子他指定觉得异常聒噪想让他乖乖闭嘴,可傅霖却不会让他那么心烦意乱,甚至还有些赏心悦目。 等等……他就算是看脸也不能看中傅霖的那张惹人厌的脸吧! 晦气! “我看你师兄是只顾着吃呢。”林惠婵笑着说道,她刚才同楼淑姣一起将沛婶儿扶到了里屋的床上休息。 “嗯?我可都听着呢,我觉得仝楼主说的完全没错!等项记来了再一道进山更稳妥些。” 在没有明确敌人的实力之前,走的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更何况,上次所受的伤尚未痊愈,他无法保证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能护住江洵。 他微微皱起眉头,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看似随意地伸展身体,实际上是因为肩膀处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痒。 他只能强忍着不适,尽量不让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按照日子来算,记录员明日就会抵达了,那今晚我们住哪呢?”秦在锦问道。 “我看这村子里就这宅子最大最好,就住这儿呗。”仝舟挥了挥手,示意佐元成去找空着的客房,随后起身说道:“今天也不早了,话就聊到这儿呗,在下先失陪了。” 见着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以后,楼淑姣便也带着林惠婵离开了。 于是堂屋就剩下了嗑瓜子的傅霖、检查药箱的秦在锦,以及站在窗户边观察院子的江洵。 三人各干各的事儿,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江洵觉得奇怪,方才明明没有起风,这院子里也没看到有猫狗的身影,可那铁锹怎么会自己倒下呢,而且还恰恰是在沛婶儿回话之前倒下,难不成这院子里还有第九个人。 可若是还有旁人,沛婶儿又为何隐瞒不说呢? 再者说,倘若有人在,他不可能没有一点感知,除非那个人的修为在他之上。 可如果在他之上的话,那大抵也会比傅霖的修为高,不然傅霖怎么气定神闲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洵收回视线瞅了眼傅霖,不知该说他是心大还是说他沉得住气。 傅霖察觉到了江洵探究的目光,抬眸望向他,“师弟有话要说?” “刚刚你有......” 江洵的话还没说完,傅霖就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食指从唇前离开向上指了指,示意江洵此时楼上有人在偷听。 看来这人是后者,他是沉得住气。 秦在锦将药箱收回锁灵囊中,本想问江洵怎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但看到傅霖的手势以后话锋一转,“那咱们仨今晚上住哪啊?也睡这么?” “不然呢?睡大街?”傅霖笑着调侃道。 “别了,晚上风大怪冷的。” “你说,我们要去找邱沄,她会让我们住她那吗?” 主要是住这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这多影响晚上的睡眠质量啊,怕是有点风吹草动他都得起来看看是不是有人杀进来了。 江洵耸了耸肩,人姑娘跟你也不熟,非亲非故的为何要让你住他们家,而且一住还是三个男人。她们家也不像是有额外的房间能腾出来给他们住,况且他还忘不掉邱沄院中的那口井。 “掷个骰子呗。”只见傅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玲珑剔透的白玉骰子。 这个骰子的质地温润细腻,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骰子的中间是镂空的设计。当骰子在桌面上轻轻转动时,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藏着一颗鲜艳欲滴的红豆。 “要大还是要小?”傅霖笑着问江洵。 “自然是大。”江洵凑了过来,坐在了方才仝舟的位置上。 傅霖又看向了秦在锦,想要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秦在锦没有意见,毕竟他是要跟着江洵的,两个人睡还有个照应,尤其是在这种鬼地方。 傅霖将桌子上空闲的水杯取出一个,轻轻地覆盖住了骰子。而后用手指轻轻晃动着杯子,骰子在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的动作十分娴熟,似乎对做这种事情早已熟能生巧。 摇晃了几下后,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将杯子缓缓推向江洵,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洵伸出手去,毫不犹豫地揭开了茶杯。 瞬间,骰子的真面目展现在三人面前——正上方的点数是五。 看来他们今晚就要留宿此地咯。 这个院子的北院已经住了人了,房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桌上也未沾染灰尘。可南院就不一样了,有的房间打开门就是一股霉味,有的房间房梁上还布满了蜘蛛网。 好点的两间房被那四个人挑走了,剩下唯一一个能住人的房间的窗户那还破了一块。 “就一张床?”傅霖进来后问道。 “两个人睡倒也不算挤。”江洵回。 “哪两个人?” “自然是我跟阿锦了。” 好好好,好你个白眼狼!傅霖都要气笑了,敢情我把师弟的安危放在心上,师弟却连睡的地方也不替我思量。 “我看隔壁还有张床,一会给师兄搬过来。”江洵看傅霖的表情就知道那人又在心里骂他白眼狼呢。 “那多给师弟添麻烦。” “嗐!师兄这话说的,都是一个山上出来的,不麻烦不麻烦!” “那你还不快去!”傅霖转身将门打开,手指向门外。 行!晚上别睡太死!江洵忍气吞声的去了隔壁。 秦在锦在一旁笑着看戏,傅霖回头问了他一句:“好笑吗?” “不好笑。” “那你笑什么?” “我没笑,我就是牙热,把它露出来凉快会儿。” ...... 行! “秦在锦还不快点来帮忙!!!”一声怒吼从隔壁传来,一个人搬床属实有点难为他了,倒也不是搬不动,只是这活不能让他一个人全干了。 趁着二人搬床的时间里,傅霖撕下了一块碎布钉在了破掉的窗户上,挡不挡风且不说,挡点隐私啥的还是有些作用的。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胆子最小的秦在锦反而睡的最香,什么留意风吹草动他忘得一干二净,就连身边的人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动静都影响不到他。 听着一左一右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江洵更加睡不着了。 每当他闭上眼的时候总是能想到院子里那口井,他决定了!明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那看看那口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他困意袭来找到了最舒适的睡觉姿势时听到了走廊的脚步声。 这个时辰,难不成是林惠婵他们? 几人睡觉之前商量过晚上若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可以去对方房间敲门示意,待大家决定后再一起行动,切不可一个人单打独斗。 可他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敲门的声音。 就在他想起身看一眼的时候,门被轻轻的推开了。 江洵心里一惊,他立即闭上了双眼,身体也尽量放松下来,装作熟睡的样子。 他能听到那人缓缓走近的声音,脚步很轻,似乎怕吵醒他。由于旁边是纸糊的窗户并不遮月光,他能感知到床边站着个人影,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那人身形高大,应该是个男人。 江洵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放的平缓一些,他紧张的手心都在出汗,以免引起那人的怀疑他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生怕露出破绽。 那人一直站在那里没有离开,江洵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观察什么。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在江洵终于忍不住想要咽口唾沫的时候,那人转身离开了。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又轻声的关上房门,江洵才松了一口气。 可江洵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他担心有诈,怕那人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故意行离开之举。 “憋不住就活动一下吧,别憋出什么事儿来。”傅霖开口说道。 他不说还不要紧,这突然地开口让本就神经紧绷的江洵顿时惊了一下。 “你师父教你的蕴灵是喂狗了么?人走没走你一点儿都感知不到么?”傅霖坐起身没好气的说道。 江洵如今懒得理他,气的翻了个身。 第40章 炸毛猫 傅霖一向睡觉很轻,所以当那人轻轻推开门时,他立刻就察觉到了。然而,他并没有起身查看,因为他已经感觉到那个人的修为在自己之上。 今天小小的深塘坞竟然出现了两位修为不低的人,这让傅霖感到十分惊讶。更令他疑惑的是,这里有那么多房间可供选择,为何这人偏偏来到了他们所在的这间?而且,那人站在这里那么长时间,究竟在观察什么呢?或者说,是在寻找某种东西? 傅霖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江洵,心里不禁叹了口气。好吧,他承认刚才对江洵说的话可能有些过重,但那都是事实啊! 忠言虽刺耳但利于行! “睡吧,我守着。”傅霖对江洵说道。 后半夜的傅霖确实没怎么闭眼休息,他怕那人去而复返。 如今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而这房间里一个睡得那么死一个又......算了。 这儿总得留一个清醒的人,倘若真的来者不善,他得给江洵争得一个逃跑的时机。 江洵眼下就像只炸了毛的猫儿,他其实不是气傅霖,而是在气自己不争气。 要是自己修为再高些就好了,要是自己再聪明一些就好了。 也许是身旁有人守着吧,江洵困意渐渐袭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快亮的时候秦在锦才悠悠转醒,睡眼惺忪间,他习惯性地伸手往旁边一摸,嗯,人还在,他们又度过了一个平安夜。 秦在锦起床一边穿衣一边打量墙上的几幅画,眼睛一撇看到了坐在窗边背对着他们的傅霖。 他走过去刚想开口同他打声招呼,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只是这话还未开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傅霖敞着衣裳,右肩肩膀处到胸口的位置有块拳头大小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秦在锦瞪大了眼睛,从这伤口表面来看,估计是受伤有一阵子了,只是因为伤口反复裂开所以导致没有彻底愈合。而且不仅是肩膀这一处受了伤,小腹和肋骨处也都有着淤青,这人之前到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寻常人受这么重的伤,至少也要卧床休息两三个月,他竟然还敢接任务到处奔波! 秦在锦忍不住开口问道:“傅兄,这伤……”但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傅霖既然背着他们换药那就是不想提及此事,对于旁人不想主动开口言说的事情他向来不会刨根问底,于是改口道:“我是大夫,我来吧。” 一个没追问伤口的来历,一个也没拒绝对方的好意。 秦在锦默默地从傅霖手中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为他重新包扎伤口。 在上药之前,秦在锦仔细查看了一下药粉的成分,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你这伤口几天没换药了吧?所以愈合的速度慢了些,而且你这药里若是加了紫云芝会更好一些,可惜我药箱里没带。” “无妨。”傅霖疼的声音都沙哑了,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别告诉江洵。” 秦在锦虽然愣了一下,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甚至还在憋笑。 “别忍了,热了就放出来晾晾” “是是是。” 他知道傅霖虽然嘴上总是不饶人,但其实还是挺关心江洵的。 这不禁让他想到了师兄——常山,平日里虽总是对他很严厉,但每当姐姐生气要打他的时候却又会把他拦在身后替他求情。 等二人忙活完以后,江洵才睡醒。 这人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邱沄家,他今日一定要看看那口井到底是什么来历!那么让他念念不忘! 当他怒气冲冲下床的时候,不对......人呢?那俩大活人呢? 透过帘子才看到坐在窗边悠哉喝茶的二人。 不是,昨晚都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他们俩怎么还喝得下茶的? “醒啦?洵儿。”秦在锦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 “我要去趟邱沄家,你俩?” “一起呗。”秦在锦喝完杯中的茶站起了身,而后傅霖才慢悠悠的打着哈欠跟上了。 三人按照昨天来时的路找了过去,但邱沄家的大门紧闭,这个点莫非还在睡觉? 秦在锦扣了扣门,三人站在门前等了一会才听到里面人说话的声音,“谁啊?” “中律司办案,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方便开门吗?”秦在锦走到最前面说道。 开门的是位老者,来的路上能听到他时不时的咳嗽声,想必这位就是邱沄昨日说的那位“生病的爷爷”了。 丘裕溪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几位少年,等到傅霖掏出任务书给他查看的时候他才放心地将门敞开让他们进来。 江洵率先走到了那口井前,令人失望的是这井并非是他所想的那般深不见底,而是一眼就能看到底部的枯井,甚至这个底部到井口的距离并不远,这是口浅井。 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他靠近井口将自己方才路上捡的几块小石头扔了一块进去,只听里面传来了“咚咚”的声响,这是井底该发出的声音??? 就在他想要再扔一块确认的时候被站在一旁的丘裕溪打断了。“三位公子想要请教的问题莫非是我们家的枯井?” “那倒不是,只是想问一下爷爷可知在命案发生之前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儿?”秦在锦上前打了个圆场。 傅霖挥了挥手让江洵过来,江洵本不想遂他意乖乖过去,可当他转身的时候看到傅霖放在身后的手中捏着一张小人形状的纸片,那小纸人看到江洵的时候也冲他挥了挥手。 “我就是渴了,爷爷家中可有茶水送我一杯?”江洵笑着问道。 丘裕溪没有多说别的,让他们随他进了堂屋,又倒了几杯水给他们。 就在进门之前傅霖将手中的小纸人放了出去,那纸人起初还慢悠悠的跨着小碎步,待回头看到傅霖阴沉的眼神后,立马低着头快速的跑到了井边并跳了进去。 “怪事儿么,我琢磨着是有的,但沄儿说我那就是年纪大幻听了。” “不妨事,爷爷且说。” “就是每每睡前总能听到有人在敲门,就是敲得这个门。”丘裕溪边说边同他们指了指身侧不远处的大门,随后继续说道:“我听着是小孩子的声音,总是喊着爷爷开门爷爷开门,我下床想去开门的时候被小沄拦住了,她跟我说外面没有人也没有小孩,是我听错了让我别出门。” “多大孩子的声音?”秦在锦问道。 “嗐!孩子嘛!那声音软糯糯的听着都差不多,倒也有些像我小孙子的声音。”他说到此处苦笑了一下。 “只听到过一次么?” 丘裕溪摸了摸胡子一副思考的模样,而后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不止一次,好像是隔几日就来敲一次门。” “隔几日?” “对,大抵是六七日。” “只有你能听到吗?还是街坊邻居这些也有人能听到?”秦在锦追问道。 “嗐!我们家小沄说她没听到过那不就是只有老头子我能听到了么?至于旁人嘛,我没出过门倒也没有问过他们。” “那您还有遇到什么其他的怪事么?” “没啦没啦,我这都快入土的人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倒也不稀奇,也可能是我小孙子让我过去陪他玩呢。”丘裕溪说完这句就独自回屋没再出来了。 “要不去其他家问问?”秦在锦提议道。 江洵虽然点头同意了但身体却还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没起身,而后看了眼傅霖问道:“如何?” “还没回来。”傅霖说道。 纸纸我啊,得亏纸小身轻,不然换个人跳井那不死也残!你看!这就是实力! 这口井的确是一口枯井,但是它的底部并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 事实上,井底被一块与井口大小相似的圆形木板隔开了。木板上面覆盖着一层泥土和干草,让人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井底。然而,当穿过木板与井身的缝隙可以看到其后面隐藏着一个暗淡无光的地道。这个地道难以看清通向何方,也难以确定是否存在岔路。 纸纸我虽然有着旁人都艳羡的实力,但无奈我贪生怕死啊! 它将两只手放在胸口,在连拍三下以后瞬间回到了傅霖的面前,然后跳到了傅霖手上,手脚并用的跟他比划着什么,傅霖听了以后淡淡说了句:“废物。” 小纸人当然不满意主人的这个回答,指着傅霖的鼻子上蹦下跳的。 “骂的好脏啊...”秦在锦说道。 “我也觉得!”江洵点头附和。 傅霖冷笑了一声,衣袖一挥那纸人便不见了。 “出去说。”傅霖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待走到门外的时候,傅霖向他们转述了小纸人带来的信息,那确实不是单纯的枯井,也确实暗藏玄机。井底有个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通道的入口不大,瘦小的女生和小孩子勉强可以跪着经过,但若是成年人可能得爬着走。 “怎么说?”秦在锦问道,是下井继续查还是再去别家打探打探? “先去其他村民那看看吧。”江洵回,毕竟井又没长腿不会自个儿跑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后敲响了另一家的大门,只是敲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人来开门,遂又换了一家继续敲,在接连敲了四家以后才有人回应。 “谁...谁???”院中传来的声音十分沙哑,让人觉得此人像是长时间神经紧绷没开口说话过。 “中律司办案。”同样是秦在锦率先上前说话。 这个家没了阿锦得散! 那人听到是中律司的人以后放松了警惕,急忙赶过来开门。 果不其然,开门的男子瘦骨嶙峋,脸颊都凹了进去,眼下的黑眼圈极其明显,唇色发白,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几天好好休息过一般。他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苍白的胸膛。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仿佛经历过一场巨大的折磨。 “几...几位大人是有何事?”他就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一手背在身后,并未请他们进门。 江洵透过门与那人身子的缝隙看了一眼这家的院子,和邱沄家差不多,空荡荡的没有摆放任何的农具和渔具,而且在差不多的位置有着一样的井! 傅霖顺着江洵的目光看去,在看到那口井的时候微愣了一瞬,真是....有点意思。 “想向您打听打听前几日夜里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秦在锦问道。 “没有!”那人想也没想的就回道。 “当真没有?”傅霖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犀利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被他盯着的那个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同时紧张得喉咙发干,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有...但也算不上什么怪事!”他突然泄了气,如实的回道:“就是经常能听到小孩子来敲门的声音。” “这还不算怪事???”秦在锦无语的说道。 “又不是只敲我一家!”那人反驳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 好嘛!只要是大家都一同经历的事儿那便不算怪事是吧。 “那有人开门查看过吗?”江洵问道。 “有!!!就...就对面那家!”他边说边抬下巴对着对面的屋子,眼神还带着一丝恐惧和紧张。 秦在锦刚想去敲门问对面的人可有看到敲门的孩子长什么样时,那人忽然说道:“别问了,那户人死了!开了门的第二天就死了。” “啊?”秦在锦心里一惊,连忙追问:“在哪死的???” “就在家里死的,溺死的!”那人压低声音回答道,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在家里怎么会溺死?全家都死了?”秦在锦心头一紧,急忙追问道。 “全家上下就他一个人,被发现的时候泡在桶里的尸体都臭了。”那人边说边作呕,仿佛他就在现场一般。 莫非开了门的都会死? 可如果大家都知道开门即死的情况又怎敢去开门? 可如果都不开门的话为何到了相应的时间还是会有七人死去? 为何是时隔七日?为何是七人?为何是溺死? 七这个数字又代表着什么?又为何都是孩子来敲门? 孩子... 等等!!! 从他们进村到现在,除了船上的那群鬼童以外好像从未见过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连孩子嬉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过一句! 刚刚走过那么多户人家,却没有一家传出孩子的声音,哪怕是啼哭也没有。 “你们村没有孩子吗?”江洵问道。 那人显然没想到江洵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低着头不回话。 “孩子呢?” “孩...我们村大部分都是男人,自然没有...没有孩子也很正常啊!” 这人紧张的都口吃了,而且前言不搭后语的,明摆着是在撒谎! “了解,那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傅霖打断了江洵想要继续追问的话,带着二人离开了。 他们又敲了几户人家的门,前来开门的人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显得比较从容,但也有显得惊慌失措。更奇怪的是,他们注意到这些家庭的院子里都有一口井。而且他们发现开门看到的村民都是男性,没有女性的身影。 接着,当他们再次去探访其他房屋时,他们改变了策略,不再直接敲门询问。 要么爬上墙头观察院内情况,要么轻轻推开门留一条缝隙窥探里面。 果然,每户人家都有一口井,只是井口的位置有所不同。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井不仅仅是用来取水这么简单,或者说从未用它取过水。 也许这些井与这个村子的背后隐藏的事情息息相关,而背后的事情可能是解开谜底的关键钥匙。 如今需要调查的方向已经很明显了,一是井究竟起到什么作用,二是村中是否存在或者曾经是否存在过孩子,三是村里的女人都去哪了。 第41章 井非井 没错,女人。 他们昨日从码头到坞长家的路上一共遇到了三位女人——码头的婆婆、带路的邱沄、坞长家的沛婶儿,所以他们当时并未察觉出有何不妥。 可今日一番调查下来发现这偌大的村子里有九成都是男性,就连这些时日去世的也都是男性。 村子里的女人难不成凭空消失了? 井底的通道又通向何处? 那首童谣的背后又有什么意义? 童谣……七只羔羊,跳入深塘。 七只……又是七…… 真的只是羔羊吗? 真的是自愿跳进去的吗? 就在三人打算回去查看一下坞长家水井的位置藏在何处时,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邱沄,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人的面容虽是陌生的,但衣服却是江洵熟悉的。不出所料的话,来者便是中律司的项阳了。 他和江洵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昨天听了仝舟的描述后,他原本认为项阳会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至少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人。 然而,当他如今真正见到项阳时,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打眼望过去,只见项阳和邱沄聊的十分投机,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而且,项阳看起来一点也不严肃,相反,他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似乎对邱沄的话题非常感兴趣。更让人惊讶的是,邱沄竟然时不时地低头轻笑,仿佛被项阳逗得十分开心。 这不禁让他想到昨日的邱沄,对他们倒是十分冷漠。 真是奇了怪了,搞区别对待? 若是看脸的话,明明傅霖更胜一筹啊! 等二人走近了以后,丘沄收起了脸上的笑,“眼前儿这三位我方才同公子提起过,是昨日和另外两位姑娘一起坐船来的。” “明白,谢谢姑娘带路。” 丘沄同项阳道别后便回家了,并未多与他们三人交流。 “你不是在辛夷么?怎么跑隰城来了。”项阳一边与傅霖讲话,一边将任务的记录册交给他签字。 “避风头。”傅霖毫不在意的回道。 “怎么?又惹你师父生气了?”项阳笑着问道,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我哪敢呐!”傅霖签完自己的名字还顺手把江洵的一并签了,然后递给了身旁的秦在锦。 等秦在锦将记录册归还给项阳时,他笑着对秦在锦说:“你姐姐也在隰城,据我所知离咱这儿不远。” “啊?” “啊什么?你最好祈祷这次任务不难,不然我信号发出去以后,她一炷香之内必定赶来。” 秦在锦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若是被他姐逮到那就意味着他离回家不远了,更意味着他闯荡江湖游历四方的故事可就要告一段落了。 “那你能不发信号么。”他可怜巴巴的说道。 “不能!”项阳斩钉截铁地回,随后问道:“你们可有查到什么?” 于是四人边走边向他陈述这两日以来的所见所闻,在提到童谣的时候项阳说他的船在行至水中央的时候也曾听到过,不过鬼童倒是未曾看到。进村子以后他还特意询问了丘沄可有听过那首童谣,丘沄说这是村子里广为流传的歌谣且人人都会,他们在船上听到的应该也只是上半段。 而后,他又问到丘沄可知这首童谣的来历,但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清楚,打记事儿起就会唱了,大家都会的东西自然没有人过多的去追究其来历。” “我来之前特意去衙门调查过康郡有关深塘坞的郡志和卷宗,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项阳说道。 “黄册你可曾查阅过?”傅霖问。 “一并看了,当时没发现什么不对。不过……若以你所说的这村子大部分都是男性的话,那这村子就很有问题了,黄册上登记的可并非如此。” 倘若人不在家中,那能够藏人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了——后山。 “我向丘沄打听过,她说前几日过来查案的那几位任务员的尸体都是在后山发现的。”项阳说道。 那如今看来,这后山是非去不可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先把人集合起来吧,他们都在哪你们知道吗?” “我们出门之前他们还在坞长家,目前还不在就尚未可知了。”秦在锦回他。 “那先回去看看呗。”项阳同傅霖走在前方,秦在锦和江洵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等四人到达坞宅的时候,林惠婵二人却刚打算出门。项阳见到她们并未多做寒暄,直接将记录册递给了她们签字。 “二位是要出去吗?”秦在锦问道。 “你们既已回来了那我们便用出去了,刚发现了一些线索想要找你们商量来着。”林惠婵说道。 “什么线索?”项阳问。 “方才我们在房中休息的时候听到了门外有些动静,于是打开门查看,结果发现门口放着一只蹴鞠。当时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人在场,我们正打算询问一下仝楼主时,却发现他正拿着蹴鞠赶来。原来,他们的窗户被人用蹴鞠砸破了,仝楼主也以为是哪家调皮的孩子在捣蛋。然而,当他打开门后,同样也是空无一人。” “蹴鞠?” “没错!之后我们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但除了我们四个人和沛婶儿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可疑人员或异常情况。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是否见过类似的蹴鞠。”林惠婵说完便把手中的蹴鞠递给他们查看。 这就是市面上很普通的蹴鞠,用料是竹子编织的,秦在锦拿在手中轻轻晃动了一下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仝楼主他们呢?”项阳问道。 “还在房间守着。”林惠婵回。 几人又一同去到仝舟房间,还未敲门里面的人就主动的将门打开了。仝舟看到来者是项阳的时候,笑着同他打招呼,同时还不忘吩咐佐元成给项阳倒茶。 江洵一进门便留意到他们桌子上放着的蹴鞠,确实和林惠婵给他们查看的那只长得一模一样。而后他又侧身看了一眼自己房屋门口,空无一物。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只放在有人待的房屋门口? “你们方才查看的时候可曾留意过院中的枯井。”傅霖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找个位置坐下,随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仝舟心想,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枯井???不曾见过。”楼淑姣想也没想的就回道。 这院子说大其实也不大,毕竟只是一个小村子里的普通坞宅罢了,和村里其他人家比起来确实是大了些,但对于这些大门派出身的弟子来说,深塘坞都不算大地方更何况小小的坞宅呢? 而且,以他们的本事,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应该很容易就能发现才对。尤其是枯井这么明显的东西,看到了肯定会凑上去瞧上一眼。但既然没有发现,那便说明这坞宅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枯井。 “问这个做什么?”仝舟好奇的问道,莫非是真让他们抢先一步找到了线索?他也仔细的回想了一番,方才不仅前院后院他都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就连上锁的房门他也打开进去瞄了一眼,确实未曾见过什么枯井。 秦在锦看向了江洵和傅霖,询问他俩能否将线索告诉这几位,毕竟线索不是他一人查到的。傅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说。 等听完枯井的事情后,仝舟皱着眉头说道:“你说这蹴鞠会不会就是那几个敲门的孩子扔进来的???” 傅霖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排除。” “如果家家户户都有井的话,这地儿没有就很奇怪了,会不会是我们漏掉了?”仝舟分析道。 “如果四个人都未发现的话应该不会漏掉,要么真的没有,要么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江洵回。 他猜测枯井下通道最终可能到达的地方地方是后山,而坞长家也是离后山最近的地方。要么他不需要枯井,要么井并非存在在明面上,而江洵更倾向于后者。 论对这宅子了解最深的人是沛婶儿,具体有没有井还是要先问一下她,江洵瞥了眼秦在锦,这种同人套话的事儿交给他是最适合不过了。 秦在锦在察觉到江洵和傅霖都望向他的那一刻起,他便了然这二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在转身出门之前还不忘冲他俩翻了个白眼。 他借着换药的由头敲开了沛婶儿房门,先是寒暄的问了几句身体可有不适的地方,再是打听了一下坞长何时回来,等该聊的话都聊完了以后秦在锦才直入正题。 沛婶儿本来笑着的面容在听到秦在锦问到枯井的时候僵住了,她那有些浑浊却又带着泪光的双眼看着秦在锦,她不知该不该讲真话,因为她不知道秦在锦究竟可不可靠。 “怎么了沛婶儿。”秦在锦柔声问道。 沛婶儿盯着秦在锦片刻后低下了头,一串泪水滴落在手背,“你们……你们……来这儿的目……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查案呀!” “那……是要结……结果还……还是……要……要真相?”沛婶儿问道。 结果?真相? 秦在锦刚想回答要真相的时候发现这个问题可能并非字面上那么简单,倘若答错了,那他就无法再取得沛婶儿的信任了。 “都要!”秦在锦目光如炬坚定地说道,随后便从怀里掏出玉佩和任务书。 他将玉佩和任务书递到沛婶儿面前,“我不知道您在顾虑什么,但我们此次前来就是要查找他们死亡的原因,如果……如果背后还牵扯着更大的实情,我们也一定会追查到底!我来自淮州阳春门,这是我的身份证明和任务书,我是为了解决案情而来,案情一日未解决我便一日守在这里!直到水落石出、直到真相大白!” 沛婶儿看着眼前的玉佩和任务书,眼神中透露出惊讶和疑惑。她接过玉佩仔细端详,又拆开信封看了看里面得任务书,心中开始动摇。 或许是秦在锦的一番话打动了沛婶儿,又或许是这些信物让她感受到了秦在锦的诚意。 沛婶儿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开始讲述起那个隐藏在深塘坞中的秘密。随着沛婶儿的叙述,秦在锦逐渐了解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这段往事充满了神秘和危险,而深塘坞的枯井正是其中的关键所在。 井非井,而是死亡与新生的囚笼。 四十多年前的深塘坞村,村民们确实是以打鱼为生,虽然生活艰苦,但没有人想要背井离乡。他们世世代代扎根于此,即使村庄面临水灾的威胁,依然能够团结一心,互相帮助。 然而,有一年村里发生了一起让人痛心疾首的事件,但也从此改变了深塘坞的命运。 那是七月十五日的傍晚,年轻的丘裕溪刚刚从码头划船回家。 当他行至水面中央时,突然听到从水底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仔细听起来倒像是笛声。他好奇地趴在船上,望向水中,可除了深不见底的河水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这突如其来的笛声让他感到困惑和不安,眼看夜色即将来袭,丘裕溪想到今天好像是鬼节,便赶忙收起了那该死的好奇心划船归家,生怕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待即将行至岸边的时候,他看到了岸边几个玩蹴鞠的孩童,下船后还上前同他们讲话,天要黑了,快些回家。 孩子们嘴上应着,但却无一人转身往家跑。 丘裕溪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总归是在家门口,出了啥事儿喊一声也有人能立即赶来,再者说靠水而生的孩子都会游泳。 他刚打算抬脚走的时候又突然想到了方才在船上听到的声音,万一那不是他幻听呢,他看向了异常平静的水面,孩子们在这儿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心中暗自琢磨道。 罢了,左右也无旁的事儿,守着一会儿也无妨,等他们玩累了自然就回去了。 他知道这几个孩子,四个男孩三个女孩因着年纪相同所以总是结伴一起玩儿。 突然有一人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会有两个月亮呀?”其他孩子闻言,纷纷好奇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另一个月亮在哪里。 他伸出小手指向了水面,笑着说:“不是在那里吗?”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平静的水面上果然映出了一盘明亮的圆月,宛如珍珠般洁白。 几个孩子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景,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好奇的光芒,纷纷向着月亮走过去。 坐在那里丘裕溪还笑他们幼稚,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可眼看孩子们越走越深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对劲,这些孩子仿佛没有灵魂一般伸着手向水中走去,丘裕溪立马从地上站起身跑过去拦住他们,可熊孩子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劲儿,总是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况且他只有一人,没那么多精力去拦另外几个孩子。 他在这时候朝着村子里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丘裕溪感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而孩子们也离他越来越远。如果再继续这样挣扎下去,他也会被一同拖入无底的深渊之中。此时,水面已经到达了他胸口的位置,他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水中,试图寻找其他孩子的踪迹。当他潜入水下时,发现其他孩子正整齐划一地朝着水底深处游去。 突然,他又听到了那阵奇怪的笛声,仿佛是从水底传来的。他定睛一看,只见水底有一个散发出微弱白光的物体。难道就是这个东西在吸引着孩子们过去吗?可此刻已容不得他多想,他迅速将头伸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钻入水中,向着水底游去。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游动,始终无法靠近那道神秘的光芒。笛声在耳边不断的环绕,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他突然觉得很奇怪,平时下水抓鱼时这坞水并没有这么深,那为何今日却如同无底深渊般难以触及底部呢? 最后,丘裕溪决定转身向上游去。仅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拯救这些孩子。他必须尽快呼喊更多的人前来帮忙,尽管他心里清楚,孩子们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第42章 七月半 等他靠着最后一丝力气游上岸的时候,看到了赶来的众人。 丘裕溪大口喘着气,他的身体颤抖着,仿佛还沉浸在恐惧之中。稍微冷静下来后他一字不落的向他们讲述刚才发生的恐怖经历。当孩子的父母听到孩子落水的消息后,他们像一阵风一样迅速潜入水底,疯狂地寻找孩子的下落。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从黑夜到黎明,他们始终未能找到孩子的踪迹。几乎全村的人都出动了,他们不分昼夜地寻找,但没有一人在水中看到孩子的身影。 于是他们又沿着岸边继续搜寻,希望能发现被冲上来的尸体。 可遗憾的是,就连尸体也不曾看到一具。 几天过去了,人们逐渐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即使是成年人沉入水底,也未必能够生还,更何况是年仅七岁的孩子呢?而且,水底隐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孩子的尸体被其他生物吃掉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每当夜幕降临,村里的老人便不再让孩子们去水边玩耍,更禁止他们眺望水中的月亮。 不知是因祸得福还是怎么的,此事过后的往后三年里村子从未出现过一次水灾,连打到的鱼都是上等的,渐渐地他们将这些鱼分类装好拿到隔壁的集市上去卖,村子也一年比一年富裕。 他们用赚来的钱财修建前往后山的道路,并在那里建造了几处避难的房屋,还屯了一些可以久放的吃食,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人们慢慢忘记那七位孩童时,第四年的七月半来临了。 这天晚上的水面十分的平静,宛如一面镜子般映照出周围的景象。水中倒映出的月亮也大得异常,仿佛比平时更大更圆,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然而,当夜晚的微风轻轻吹过,水面开始泛起了点点涟漪。这些涟漪如同细腻的纹路,缓缓地扩散开来,打破了原本宁静的湖面。 随着风越来越大,涟漪逐渐变成了波浪,开始有节奏地起伏,像是一群欢快的舞者在水面上跳跃。这些波浪逐渐变得更高更强,形成了汹涌的波涛,它们开始一点一点地向村子进击,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威胁。 村民不解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再次发生水灾,但当发现水位开始上升时,他们迅速收拾东西,准备向后山跑去。 但水势来得太过凶猛,完全不给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那水先是淹没了小腿,然后升高到腰窝,最后漫至胸口。许多人被卷入其中,无法逃脱。 就在众人以为要命丧于此的时候,水像被瞬间冻住似的突然停了下来。 而后就听到孩子的哭喊声,一声声地唤着:“阿娘救我...” 自顾不暇的时候谁还能留意别人家孩子的生死,更何况水面的高度导致他们压根就看不清孩子被水冲到了何处。 就在焦急万分的时刻,他们看到远处的水面上缓缓浮上来一位左手提灯右手拿笛的孩子。那盏灯散发的并非是寻常淡黄色的烛光,而是耀眼的白光,像是装了只月亮在里面一样。 他的出现使水位在一点点地下降直至全部退回水中去,就连哭泣的孩子也乖巧的闭上了嘴。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的时候,水面上的孩子将那盏灯轻轻地放在脚边,然后拿起手中的笛子吹了起来。悠扬的笛声扣人心弦,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与此同时,那盏灯所散发出的光芒也在逐渐变化,起初只有中间一点红色,而后开始向四周扩散开来。 一些孩子在听到笛声后,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朝着水边走去。 可丘御溪在听到笛声的瞬间,立刻认出了这就是三年前带走那些孩子的怪物!难道它又要故技重施吗?他紧张地观察着那几个走向水边的孩子,发现他们与当初出事的那些孩子一模一样,都是四男三女、年龄七岁左右的孩童。 丘御溪毫不犹豫地冲向前,试图拖住孩子们继续前行的脚步。因为他知道,一旦这些孩子入水,后果将不堪设想,可能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孩子的父母见状也纷纷跑过去拽住自家孩子,但远处的笛声越来越清晰,那盏灯也越来越红。 是坞神啊!!!! 是坞神!!!! 这时人群中有一位老头冲着水面上的孩子喊着,他佝偻的身体亦步亦趋的向前走去,眼中闪着泪光。 丘裕溪自然不认这是什么狗屁坞神,随意掠夺孩子的性命就是神的所作所为??? 阎王办事儿都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吧! 他们不肯放手让孩子走,但吹笛子的小孩显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了。 坞水再次袭来,只是这次的速度并没有之前那么迅速,反倒是像一个闲庭信步的小公子般不疾不徐的向前移动。 这时不知是谁小声嘟囔着:“让孩子走吧,难不成想让大家跟着一起陪葬吗!” 然后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孩子的父母一脸凶狠地瞪着周围的人群,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仿佛要把那些可恶的人找出来。然而,河水却不断上涨,离他们只剩下几步之遥,情况愈发危急。 就在这时,几个人冲上前来,紧紧抓住其中一位孩子的父母,用力将他们拖开。接着,更多人纷纷效仿,毫不犹豫将孩子们与他们的父母分隔开来。 此刻,没有钳制的七个孩子双眼空洞,毫无表情地向前迈进。他们每向前走一步,河水竟然奇迹般地向后退回一寸。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眼睁睁地看着这七个孩子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渊。然而,没有人敢伸出援手,因为大家心里清楚,只有牺牲这七个孩子,才能换来自己的生存机会。 在孩子的身影沉入水底完全消失不见的时候,吹笛的孩子和那盏灯也随之消失了。 “你们!你们都是杀人凶手!!!”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用手指着人群哭喊道。 “可你不也活下来了。”有一人小声反驳她。 “躲在里面说话算什么本事!有胆子来站在我面前说!用我儿子的死换来的活.....我不需要!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最终会同我儿子一样活活溺死!!!”她说完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了墙角。 在最后咽气的时候她的嘴中还在呢喃道:“不怕...不怕...阿娘陪你。” 她的死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怜悯,她的诅咒也没有恐吓到那群小人。 他们突然明白了,这三年来村子的平安和兴旺并非是无缘无故得来的,也并非都是运气使然,事实而是用那七个孩童的死换来的。 而今日这七位的死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也能换来余下三年的平安,若想村子继续繁荣的发展下去,那他们每三年的七月十五日都要献祭出七条性命。 有人骂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也有人说那是能掌握生死的神。 其实没几人心疼那七个孩子,因为痛不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甚至可以轻飘飘地说:“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这种令人愤恨的话。可当转盘转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哪怕他们极力反抗,也终究抵不过大势使然。 起初,他们祈求她们生育孩子,给她们尊重和公平。 后来,他们要求她们生育孩子,给她们轻视和谩骂。 最后,他们强求她们生育孩子,给她们铁链和囚笼。 有些女子将全村人的生命安危放在心上,他们自愿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孕育一个又一个新的生命,可她们低估了人性。 何为人? 答——欲望满身。 她们要求给自己留一些喘息的时间,但换来的是置之不理和变本加厉。 她们开始联合起来反抗,可反抗的结果是囚禁和威胁,拿父母的生命威胁,拿孩子的生命威胁。 她们渐渐明白了反抗是这个村子里最没用的东西。 她们只有两条路——生和死。 最后为了更好的管制她们,村里决定好好地利用起后山的那处避难所,他们将怀孕的女子和未怀孕的女子分开居住,而生下来的孩子则单独由另一批人照顾。 同时他们吩咐家中的男丁在院中打一口井,并且挖一条通往后山的地道。 他们不可私自上山,只能等待传唤。若有违抗者便是村里的叛徒,敲晕了腿脚处绑上石块扔至水底。 他们对孩子说:你们生下来便是带着任务而来,你们是村子的英雄,是拯救村民的仙童。 他们教孩子唱那首歌谣,教孩子背诗绘画,但从不教他们识字。 每一年出生的孩子不止七个,因此他们会从中挑选出生辰中最靠近七月半的,最聪明的,最乖巧的、又最漂亮的七个。 如果孩子表现的好,他们每个月都可以见自己的娘亲,同时也可以通过地道去见自己另外的亲人。 如果母亲表现的好,她们每月也可以换取一次与家人相处的机会,但大多数母亲只选择和孩子相处。 这几十年里有不少女子会忍受不了最终选择自杀,也有的会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将孩子活活掐死。 秦在锦在听完这些以后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个村有着秘密,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沉重,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是“秘密”,因为这是确确实实的犯罪! 他们不把女子当人看,只当是生育工具。 他们也不把孩子当人看,只当是换命道具。 沛婶儿说坞宅确实没有井,但着有通往后山的地道,就在厨房的米缸下面。 秦在锦将自己所听到全部讲述给他们听,林惠婵气的破口大骂:“我看这群人就不该救!!!全都溺死才好!” “为何沛婶儿没在后山?”江洵问道。 “年纪大了,一些上了年纪又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可以选择下山,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山上照顾那些孩子们。至于邱沄么,沛婶儿说她是因为样貌丑陋又生不出孩子,但因着她年轻便早早将放她下山,让她帮着一起打理农田。” “我还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不过等到了山上可能会找到答案吧。”江洵说。 “那收拾收拾进山?我们从地道过去。”项阳提议道。 众人一并移步到厨房,搬开米缸后敲了一下,那块地果然有蹊跷。他们将木板上面覆着的黄土铲到一边,掀开了那块板子。 这里的地道和平常人家的不一样,大小可以容纳成年男性,但也是要弯着腰走路,不过相比在井下面爬着走确实要好上许多。 傅霖和江洵走在最前面,仝舟和佐元成走在最后。这里太暗了而且十分安静,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看不清到底还有多远才能走到后山。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声音。咚...咚...咚...这像是有人在用球敲打地面的声音,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孩子们唱歌谣的声音。 风鸣呦呦,坞水苍苍。 七只羔羊,妄捉月亮。 彷徨彷徨,跳入深塘。 阿娘阿娘,莫要悲伤。 坞水之下,富丽堂皇。 坞水荡漾,红月在上。 以我之身,献予坞神。 以我之血,抵御洪劫。 魂归故乡,是梦一场。 唯愿阿娘,福寿安康。 那声音空灵且清脆,似乎离得很远却又好像就在耳边。这歌谣虽是欢快的唱着,但听在耳朵里却显得格外阴森。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什么动静?”仝舟压低声音问。 “先别管,继续往前走。”傅霖冷静地说。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地道向前走去,尽量不发出声响。然而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那些唱歌的孩子正在向他们靠近。 这几人十分默契地加快了脚程,约莫又走了半刻钟以后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光亮。 在即将出洞口的时候,江洵将匕首掏了出来放在身侧,以防万一,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时刻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令人庆幸的是,洞口并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人影。这让他们大松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 众人走出洞口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呼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仿佛给身体注入了新的活力。而后,他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似乎想要摆脱刚刚在地道里的压抑和憋屈感。 傅霖向前望去,只见前方果然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院子,其中竟然还矗立着几座高楼。然而,当他们从山下往上眺望时,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些建筑的存在。原来,这几座山的高度参差不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它恰好挡住了中间的山丘。 这种独特的地形优势使得这个地方成为了一个极其优越的避难所。四周环绕着险峻的高山,而中间的那座山却相对较低且平卧,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这样的地势无疑是易守难攻的,即使遭遇水灾,水势也难以轻易进入。 可问题就在于,既然能在这里修建房子,那为何还要持续地献祭孩子的生命,全村人一起生活在这里不也挺好?或者说一起逃离深塘坞去别的村落生存不也是一种选择? 几人小心翼翼地朝着有房子的地方走去,一路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他们心中不禁升起疑惑,既然把人关在这里,为何又不派人看守? 等靠近了之后,他们终于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孩子们的嬉闹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让整个院子显得格外热闹。其间,还能听到一些大人的声音,大约是在提醒孩子们注意安全,比如“跑慢些,别摔倒了”之类的话语。 看来,这处院子就是沛婶儿所说的孩子们的住处了。 几人沿着墙根悄悄地摸索到有大门的那一面,秦在锦谨慎地先探出脑袋,查看门口是否有人。在确认无人看守后,他才放心地继续向前走。然而,当他们来到门口时,才明白为什么这里不需要人看守。 原来,门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铁链,将门锁得死死的。里面的人除非把门砍破,否则根本无法逃脱。此外,他们仔细观察过这个院子的高度,发现它比普通院子高出许多。即使有人想要翻墙逃走,也需要借助梯子才行。 “能打开吗你们?”秦在锦小声的问向后面几人。 就在仝舟打算拔刀砍过去的时候,傅霖掏出来一根铁丝,“打打杀杀的有辱斯文,退后!” 不是?你用这种偷鸡摸狗的东西就不辱斯文了? 仝舟虽然翻了个白眼给他,但还是识相的后退了几步。 没用多久的时间,就听到“咔哒”一声,锁开了。 真是四两拨千斤啊,这么大个块头,最后却用一根小铁丝就拧开了。 或许是他们将铁链拽出的声音过于吵闹,惊扰到院中玩闹的孩童,他们冲阿嬷喊道:“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几个阿嬷闻声立即将孩子们护在了身后,紧张的看向那扇沉重的木门。 可看到开门的是一群陌生人时,她们却又松了口气。 第43章 九爪鱼 一个年纪稍大的阿婆走上前开口问道:“几位是?” 秦在锦本想介绍的时候,身侧的项阳先他一步说道:“婆婆,我们是中律司派来查案的,你们放心,我们此番并无恶意。” 项阳边说边出示自己的令牌和任务书,他并没有直接走过去将东西给她们查看,而是停在距离不远不近的地方,两样东西一手一个。这是个安全距离,既能让阿婆们看的清楚也不至于过分紧张。 “案子……什么案子?” “住在这种深山老林的坏处就是一问三不知,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吧?山下的村子死人啦!”仝舟接话道。 项阳皱眉看了他一眼,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可她们听到“死人”二字并不惊讶,相反还笑了起来。汪秀文开口说道:“死就死了,早就该死了!怎么?难不成各位认为是我们这些老婆子杀的?” “并非如此,阿婆莫要生气。”秦在锦立即解释道。他怕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被人轰出门外,再者说,他们上山不单单是查案,还是来救人的,总不能人没救到却还结起仇来就不好了。 汪秀文给其他几位阿婆递了个眼色,让她们先将孩子们带回屋中,省的一会儿一些不入耳的话让孩子们听了去。 她搬了个凳子自顾坐了下来,“那几位大人是因何事而来?” 项阳自知自己是不讨喜的,于是看向了秦在锦,秦在锦了然后问道:“大概是上月初开始,山下的村子里便陆陆续续有人死亡,至今已去世三十余人。我们打听了一下,了解到他们的死因皆是溺死,而后又追查出近几十年村子接连将七岁孩童活活献祭以及……以及强迫女性生育等事。我们是顺着坞长家的地道赶来的,上山的目的一是为了救你们出去,二是为了查出死因,三是为了找到凶手并杜绝后患。” 秦在锦边说边观察汪秀文的表情,她在听到山下人是溺亡的时候冷笑了一声,其他时候并无别的表情。 秦在锦不疾不徐地蹲下继续说道:“我们这两日总是会听到一首童谣,还在房间门口看到了孩子玩耍的蹴鞠。我想知道山上所有的孩子都住在这院子里吗?或者这几日可曾有孩子下山?” 汪秀文打量着秦在锦,这种带着揣摩的眼神令秦在锦十分熟悉,其中不仅包含着试探还有着怀疑,和当初沛婶儿看他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们不信他们,或者说她们不信中律司。 秦在锦回头看向了江洵,江洵瞬间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于是走到项阳身旁悄声问道:“中律司之前可曾收到过关于深塘坞的案件。” 项阳思考了一番后,回道:“不曾。” “当真没有?” “没有。” 那不应该啊...... “一旦入了这道门,不学乖是不可能放出去的,更遑论下山呢。”她没好气地回,“所有七岁以下的孩子都在这里,而七岁以上则在另一个院子里养着。” 秦在锦知道这里的人不太欢迎他们,但还是笑着说道:“那阿婆可愿带我们前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也没什么愿不愿的,老婆子我就带你们走一趟吧,反正我也没啥活头了。”汪秀文刚要起身向门口走去,被楼淑姣打断了。 “阿婆再坐着歇一会儿,等我们先检查一下这处院子。” “你们不放心,那便查吧。”汪秀文摆摆手毫不在意的回道。 总共三间屋子,有两间均摆着一张张整齐的床铺,看样子是孩子们睡觉的地方,屋子里有几个阿婆正在哄年幼的婴儿睡觉。每个房间里住着一些孩子估计是按照年龄大小来分配的,房间里十分整洁,床铺上都铺着干净的被褥,孩子们身上穿的也是整洁的衣服,这一切都表明阿婆们对这些孩子非常用心地照顾。 这些孩子看起来健康又活泼,见到江洵等人也不怯场,反而好奇地围过来问长问短。秦在锦微笑着回答他们的问题,不过也有一两个孩子会不自觉地跑开,然后偷偷观察他们的反应。 江洵每走一步都会小心翼翼地踩一下脚下的土地,想要验证这里是否也隐藏着地道。他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发现窗户虽然没有被完全封死,但锁扣却安装在外面,这显然不是正常的设计,倒像是故意为之。 而在墙壁上,孩子们用木炭留下的涂鸦引起了傅霖的注意。他好奇地走近,仔细端详这些画作,或许是孩子们的思维方式与成年人不同,他无法解读这些乱七八糟线条究竟想表达什么。 “章鱼?”江洵蹲下身看着墙壁的图案揣摩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这是章鱼的?”傅霖不解。 “八只手的不就是章鱼?” “若照你这么理解的话那应该是九只,这里还藏着一只呢。”傅霖弯腰用手指向那里。 如果不仔细看确实分辨不出来,大部分人会以为这是画错了的一笔。 “还真是……”秦在锦凑过来说道。 林惠婵从另一个房间过来看到的便是三个人躲在墙角看人家小孩子的涂鸦。 “没有发现的话就先走吧,去下一个院子看看。”项阳陪着汪秀文一起在院子里等着。 听到项阳的声音以后,这仨人才起身向门外走去,“你们有发现什么可疑地么?”林惠婵小声问道。 “没……看不懂。”秦在锦摇了摇头,十分无奈。 几人出门的时候,汪秀文叮嘱房间里的另外几位阿婆好好照顾孩子,随后才将门一一合上离开。 途中仝舟试图向汪秀文问一些问题,但她都沉默着没有回答,仝舟也不再自讨没趣,撇了撇嘴兀自向前走了,佐元成见状也连忙跟上去。 汪秀文带他们来的这处院子明显比刚刚那座的占地面积要大上许多。这大门和之前那扇一样被用铁链子锁上了,汪秀文转身看了眼他们,“你们有钥匙?” “有,也没有。”傅霖拿着铁丝悠哉地走上前去开门,汪秀文看清是何物的时候笑出了声。 原以为院子里这么安静是孩子们在睡觉,不曾想开门看到的却是另一幅景象。孩子们在院中坐的整整齐齐,正聚精会神的拿着毛笔画画,哪怕人推门而进也曾不抬头看上一眼。 倒是坐在最前方的一位婶婶看到他们的时候惊讶了一瞬,不过在看到身后跟着的汪秀文时恢复了表情。 她起身缓缓走了过来,“汪婆婆来此可是有事儿?” “湘盈,这几位是中律司的人,说是山下出了命案死了好些人,所以过来查案子的。” 湘盈冷冷看了他们几人一眼,而后说道:“怎么山下死了人就急忙派人来查案,到了山上死了人却又没人管呢。”她自是不习惯这几位来客,但她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不好劝阻什么,于是继续说道:“查吧,别打扰到孩子们。” 汪秀文将她拉到一旁,不让她再多说什么,在没有确定来者究竟是善是恶的时候,还是不要多嘴。 江洵走到这群孩子身后,看着他们画在纸上的内容,有的色彩斑斓、线条流畅,展现出了精湛的绘画技巧;而有的则显得粗糙简单,甚至有些滑稽可笑。这让江洵不禁想起自己刚学画画时的样子,方知许每次看到都要两眼一黑地骂他砸他招牌。 这些孩子们座位的顺序似乎也是按照年龄大小排列的,从身形可以看出,坐在最后面的孩子明显比前面的要高大一些,显然年纪更大些。然而,即使是最年长的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而已。那么,那些超过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又去了哪里? “都在这了吗?”江洵问道。 “这儿又没有地道,门外又上着锁,自然是都在这了。”湘盈没好气的回。 “这里照顾孩子的婶婶就你一人么?”楼淑姣观察了一圈,年长的人似乎就她一位,其余的还都是孩子。 “目前人手不足,这两月就我自己。” “那前两月或者后两月,人手就充足了?”林惠婵接话道。 “前两月确实是充足的,后两月么,那谁知道呢,指不定明天我也死了呢。”湘盈笑着自嘲道,毕竟山上死了人可没有官家来查,怕是后山乱葬岗的尸体都要堆满了吧。 咳... 汪秀文咳嗽一声,示意湘盈不要再说这种晦气的话。 傅霖走进房间第一眼查看的就是墙壁,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孩子们年龄稍长一些,墙壁上并没有丝毫被乱涂乱画的痕迹,就连睡觉用的小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仿佛在诉说着孩子们的自律与勤劳。而墙柜上的碗筷更是一个挨一个地摆放着,井然有序。 傅霖从房间出来后,转身走向厨房。他打开米缸盖子一看,里面的米已经所剩无几;再看看筐子中的蔬菜,同样寥寥无几。如果没有人及时送来食物,这些孩子恐怕就要面临饥饿的困境了。 走出厨房,正准备前往隔壁的柴房查看一番时,无意间瞥见一个小朋友手中画本翻页时露出的一页内容。画上的东西让他心头一震——那不正是刚才在墙壁上看到的\"怪物\"吗?正当他想要上前仔细观察时,却被站在一旁的江洵抢了先。很明显,江洵也察觉到了这一画本中的异常之处。 “小朋友,你喜欢章鱼吗?”江洵蹲下身询问道。 “不喜欢。”那小孩冷漠的回答。 “可你前面那一页画的不是章鱼么?” “画了就是喜欢么?” “额......”江洵虽然吃瘪,但人家孩子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可以让哥哥看一下那张画吗?”江洵尽量将声音放轻柔,想要显得他人温柔一些。 那孩子没有说话,扭头盯着江洵看,那双眼睛里没有打探、没有猜测、也没有怀疑,就只是简单的看着你而已。 就在江洵想要让秦在锦来帮忙问话的时候,那孩子收回了视线,将画本上之前的那一页撕了下来,面无表情的递给了江洵。 嚯!还是个人小话不多的酷弟。 江洵道了声谢,而后才双手将那张画接了过来。 虽然画风和墙上的有些差别,但有一点是一模一样的——被藏在后面的第九只触手。 “小朋友,这是你自己画的么?”江洵凑过去问道。 那小孩回了他一个很无语的表情。 不是我画的难不成是你画的? 江洵也得知自己可能没有表达清晰,于是补充道:“我方才在另一个墙壁上见到过一只与之相似的章鱼,那只也是你画的么?” “是。”他不假思索的回道。 “撒谎!那明明是阿漓画的!”坐他旁边的一个小女孩反驳道。 “阿漓?” “对啊!阿漓!不过她前几个月失踪了。” 那个小男孩听到她说“阿漓”这个名字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休要多嘴!” 小女孩显然是被这个眼神吓到了,立马缩着身子坐正了回去。 此处绝对有蹊跷! 可当他再想问点什么的时候,小男孩便不再搭理他了。 好嘛!还是个有脾气的! 江洵刚拿着画起身,就被傅霖一把抢了过去查看。 “不是同一人。”傅霖默默说道。 “你又知道了?” “这幅画线条干净流畅,没有一笔是多余的,但刚刚墙上的那幅线条并非如此。” 行吧,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江洵向来不多说。 等等……前几个月失踪……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祭祀之前,而刚刚坐在最前的那两位小朋友估计是八岁的样子,有可能是刚从另一个院子转过来没多久。 那么阿漓很有可能是在先前那个院子里失踪的,可他刚刚并没有发现那个院子有可以容纳孩子逃跑的地方,除非不是在院子里丢的。 他赶忙去问汪秀文,“婆婆可知道阿漓?” 汪秀文听到这个名字晃了下神儿,她低声问道:“小公子是如何得知这个名字的?” “那就是认识了,听闻她前几个月失踪了?” 汪秀文叹了口气,“她是在探望亲人的途中失踪的,这里的孩子每个月和亲人相处的时间只有一日,她看望自己的娘亲后便急匆匆地下山去看望自己的姐姐,可……一去不回。” “山下的姐姐?” “对,她姐姐是丘沄,你们在山下没见过她么?” “自是见过的,只是不知道她还有个妹妹。” “邱漓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与她姐姐相比,她长得十分漂亮,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宛如灵动的小鹿。同样的年纪里,无论是学习还是其他方面,她总是学得最快、最好的那个。而且,她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总能把人哄得开开心心,让大家都忍不住开怀大笑。所以,我们对她也是格外的偏爱。” 汪秀文说到此处脸上还带着笑,“可我们知道,在这里越聪明的孩子便越活不下去。她在献祭的名单里,且不说生得漂亮又聪慧,最主要的是她的生辰……在七月十五日。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她也从未反抗过,甚至还笑着安慰我们她会回来的,等来年会变成小宝宝重新回来陪我们。可她没死在可怕的祭祀上,却失踪在回家的路上,至今连尸体都未找到。” 第44章 一寸天 “她当时下山所走的是地道么?”江洵问道。 “是,我亲眼看着那孩子走进去的,可等到了晚上也没见她回来,我便托人去寻了山下的沄儿,问她几时让阿漓回山,可沄儿说阿漓今日并未回去过。祭祀在即,坞长便派了多人去搜寻,可时至今日也没有找到一点关于那孩子的消息。”汪秀文惋惜的说着。 那么久找不到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哪怕她还活着,但一个七岁的孩子在这个地方独自活下去的概率很渺茫,除非…… 江洵沉思着捋了捋谈话的一些内容。 首先,七月十五日举行的祭祀并非是每个孩子都符合其条件。不仅要容貌长得好、脑子聪明,最重要的一点是孩子的生辰要接近七月半。这样苛刻的条件,无疑增加了寻找合适人选的难度。 其次,如果地道里真的有尸体存在,那么尸臭的味道是无法掩盖的。然而,迄今为止并未有任何发现,这意味着孩子极有可能已经逃出去了。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很可能存在着协助她或者主动让她逃出去的人。而这其中,必然有人说了谎。 最后,最值得推敲的就是那份献祭名单。这份名单究竟是谁拟定的呢?是一坞之长?还是通过投票选举产生的?那些同龄但又不符合条件的孩子被转移到另一个院子继续生活,可是一旦他们年满十四岁之后,又将会被送往何处呢?毕竟这个院子里并没有超过十五岁的孩子居住。 \"你说两个月前这里并非只有你一个人看守,那么其他的看守人员都去了哪里?\"傅霖向湘盈询问道。然而,湘盈听到他的问题后却转过头去,似乎并不想回答。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我希望你能掂量清楚,主动说和被迫说在我这儿是两回事儿。”傅霖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如果你想这里的孩子活,那请你乖乖配合,除了选择相信我们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湘盈虽然心中充满了无奈,但她也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她知道,如果不配合,自己也许会受到惩罚,甚至可能还会连累到孩子们。于是,她咬了咬牙,开口说道:“那是祭祀过后没几日,有个孩子趁着晚上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溜了出去,被当晚轮值的发现并抓了回来。她们因看管不力被带走了,我寻思一连几日都没回来恐是再也回不来了。”说完,她的眼神变得黯淡。 “你为何没被带走?” “总得有个人留下来照顾这群孩子,那群男人又怎懂的如何跟孩子相处!况且溜出去的那孩子当晚跟我住的也不是同一屋。” “哪个孩子?” “就是……小展。”湘盈的目光落在了最前方的男孩身上。 傅霖回头望了过去,这不就是刚刚画九爪鱼的那个么? 其余人在检查完这座宅院以后,都一致认为这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于是,项阳再次请汪秀文带他们去别的地方查看。 临行前,傅霖特意和湘盈说了一句:“我们接下的任务书并非来自康郡,所以,你这几日就安心照顾好孩子们吧。” 湘盈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众人继续前行,偶尔会路过一两间小房子。 汪秀文解释道:“这些都是给夜里轮值的人准备的休息室。” 说着,她又提到了当地的一个组织——坞会。 据她介绍,坞会负责管理深塘坞的大小事宜,而那些轮值的人,就是坞会的成员。 这什么名字?听起来乌烟瘴气的。 江洵在心里吐槽道。 “坞会”是由村长从村子里的青壮年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山上看守孕妇和孩子们。此外,他们还负责每天向山上运送食物和生活用品。对于这个组织是否还有其他用途,汪秀文虽然有所怀疑,但由于缺乏深入了解,所以并没有向项阳等人过多解释。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宅院门前,这是他们在村里见到的最大的宅子,而且也是唯一有守卫站岗的地方。 “这儿就是姑娘们平日里住的地方了。”汪秀文轻声说道。 “坞会成员多吗?”项阳问道。 “其实拢共也没多少人,但在这地界儿却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精挑细选? 傅霖看着门口那俩人挑了下眉,这个词是可以拿来形容门口的那两位二愣子么? 一个站没站样,一个坐没坐像的,他们坞长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难不成只要年轻力壮就可以了? 等等……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万一他们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特长和绝技呢?傅霖啊傅霖,做人还是不要太狭隘了! “如何?”项阳回头看向他们几人。 是把那两人打晕了闯进去呢,还是表明身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呢? 仝舟冷笑了一声,跟旁边的佐元成说道:“你去。” 佐元成闻言后点了下头,径直往大门处走去。 由于距离过远,所以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从那二人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次谈话似乎并不怎么愉快。正当那二人准备掏出武器时,却被佐元成迅速出手打晕,并捆在了一起。 紧接着,佐元成开始翻动那两个人的衣服,不出所料地找到了一串钥匙。他迅速将那两个晕倒的人拖到一边藏好,然后走到大门前,用刚刚找到的钥匙打开了门。 做完这些后,佐元成才终于站在门口,微笑着对他们几个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可以过来了。 “靠谱儿。”项阳哄孩子似的对前面的佐元成竖起来大拇指。 “哼……我们济云楼就没有不靠谱的人。”仝舟得意回道,而后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走在最后的江洵听到这句话时撇了撇嘴,这个小表情被一旁的傅霖尽收眼底。 “怎么?师弟有意见?”傅霖小声说着。 “我没有,你别造谣。”江洵说完这句便加快了脚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秦在锦。 他们本以为这个院子里的布局会和前两处孩子那住的差不多,但当他们踏进这个门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小房间,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每个房间只有一扇上锁的门和左上方用来透气的小窗户。 有些房门敞开着,可以看到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以及一个凳子,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由于窗户太小,阳光很难照射进来,使得整个房间显得昏暗而阴沉。这种阴森的氛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仿佛置身于一座可怕的监狱之中。 秦在锦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于世。 “这......这是她们住的地方?”林惠婵问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是,只要还有生育能力,只要对这个村子还有用处,那便要一直住在这里,日复一日又年复一年。”汪秀文平静的说着这些话。 她曾以为她是幸运的,因为村子第一次出事儿的那一年她还不满七岁,而第二次出事儿的时候她早已过了七岁。 可幸运似乎是短暂的,在她十七岁的那一年爹爹为了活命把她和阿娘都送到了山上,“回家”一词对她来说成了奢侈。 打从住进来的每一天里都会有坞会的成员来对她们说这是她们必须履行的义务亦是她们身为深塘坞女子的责任。 她觉得说这句话人就是放狗屁!凭什么她们成了那阴沟里见不光的老鼠,又凭什么罪是她们受,福却是他们享? 她才不甘心,她才不要让他们坐享其成! 她最开始趁着人换岗的时候,将床和凳子移到了窗户边,那时的她还未有身孕,身材娇小,很容易地就从窄小的窗户里钻了出来。 她并没有立刻逃跑,而是躲在窗外的一个角落里,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终于,当看守们注意力不集中时,她迅速从角落里冲出来,向远处跑去。 然而,她还没跑多久就被发现了。看守们迅速追了上去,很快就抓住了她。他们把她带了回去,先是狠狠地揍了她一顿,然后又将她房间里的床和凳子全部用长钉钉死在墙上。 坞会的人担心其他女子效仿她的行为,于是决定采取措施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他们将各个房间的床和桌椅都全部检查了一遍,并同样用长钉钉在墙上固定下来,以确保这些家具无法移动。 几个月后,一个陌生男人拿着钥匙走了进来,汪秀文趁其不备时将早已卸下来的椅子腿儿拿出来给那男人当头一棒。她再次逃了出去,可那晚的天太黑了,她分不清楚哪条是下山的路了。 两个时辰后她被带了回去,只是这次他们并没有打她,而是换了一种方法折磨她。他们拿出一条铁链,一头束缚住右脚的,另一头拴在了床腿上。 她的活动范围变得只有房间里的那么几步,哪怕是上厕所时也会派人跟着她。 她曾想过一了百了,可死是能换来解脱,但她的死改变不了什么,况且阿娘还在这里,所以她不能死,起码她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 她选择了隐忍,她表现的越来越乖,她生下了一个又一个,又将他们一个个的送走,她来时一个人,走时依旧是一个人。 窗外是湛蓝的天,是流动的云,是自由的鸟,是四季轮转,是年复一年,是青丝到白发。 终于在她三十七岁的那一年她解脱了,他们允许她回家或者留在山上。 她先是回家小住了几天,而后才申请回山照顾孩童,只是在她回山的第二天早晨他的父亲和儿子死在了家中,但坞会念及她这些年的功劳以及的确没有用查到她杀害人的证据,便没有追究到她的身上。 林惠婵将佐元成手中的钥匙拿了过来,分给了其他人,打开了一间又一间的房锁。她想将她们都放出来,想让她们活在阳光下。 住在山中的人本该自由自在地吹风赏月,而非困在一方天地寸步难行。 几个人分开开锁,倒也快了些。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很少有人主动走出房门。她们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冷漠,哪怕是林惠婵同她们说话,也全当听不见一般。 “没用的,困住她们的早已不是门上的那把锁了。”汪秀文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但也有一些年轻的女子,在得知自己能够被救出去的时候道了声谢便踏出了房门,可走了没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立即缩回了房间里去。 “这是不信任你们。”汪秀文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房子阴冷潮湿,并不利于女子长久居住,尤其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们,这样的环境对胎儿的发育也会产生不良影响。而且这里的空气不流通,容易增加患病的风险。”秦在锦皱着眉头说。 接着进了一间空着的房子,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眼后继续说道:“如果不能尽快改善这里的居住条件,起码得让她们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秦在锦不疾不徐地拿出了锁物囊里的药包,“这都是一些暖身补气的药草,可以帮助她们增强体质。等一会儿,我会去厨房将它们熬成汤药,给大家每人分一碗喝下。心病还需心药医,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在此之前先将姑娘们的身子养好。”秦在锦说完便向汪秀文打听厨房的位置。 林惠婵和楼淑姣见状也跟着他一同去了厨房。 其余几人便将房间里的桌子和椅子都搬出来 ,劝说她们出来坐会儿。 等看着她们喝下药汤又纷纷回房休息以后,大家才安心的离开。 此时已月上枝头,这里虽有几间房可以供他们几人居住,但如若山下出了什么大事儿,他们很难察觉。 又因为目前遇到命案都是在山下发生且遇害的都是男子,因此还是一致决定晚上回山下的坞长家住着。 但在回去的路上,林惠婵和楼淑姣停住了步伐。 “我跟姣姣又思考了一番,觉得今夜还是住在山上比较好。毕竟这里需要有人看守,虽然之前没有出现过什么怪事,但谁能保证今晚也不会呢?所以我们决定这几天都住在这里,直到完成任务,直到她们愿意自己走出去为止。我实在……不忍心放弃她们。”林惠婵认真地说。 “那我也……”秦在锦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林惠婵笑着打断:“我知道秦公子心地善良,但我们选择留下来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跟姣姣都是女子,这样她们对我们的防备心理也会小一些,而你作为男子,留在这里可能不太合适。不过你放心,你留下的那些药材,我和姣姣都会熬成药汤按时她们喝的。” 秦在锦被她的一番话说服了,“林姑娘所说不无道理,是我唐突了,并未想到这一点,那今晚便多劳烦二位了。” “这个拿着。”项阳表情严肃地将一个橙色的小竹筒递给了她们,语气郑重地说道:“这可是中律司特制的信号筒,如果山上出现你们无法解决的问题,一定要立刻点燃竹筒中的引线!那时,竹筒将会发出一个结印,并伴随着鸟鸣的声音,一直升到你们所在的上空。这个结印会持续一盏茶的时间。我们今晚轮流守夜,一旦看到结印,会立刻上山支援。明白了吗?” 他希望她们在保护别人的同时也能保护好自己。 “好好好,那便多谢项记,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回去休息吧。”林惠婵笑着接下。 第45章 我怕黑 几人陆陆续续的按照白天来的那个洞口往回走,江洵依旧是走在最后的那一位。 只是刚走进地道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孩子的声音…… “七只羔羊 凝视月亮 扑通扑通 跳入深塘 嘻嘻..... 跳入深塘!” 江洵回头望去,只见洞口上方趴着一个仅露出上半身的孩子,二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孩子忽然咧嘴笑了,而他的眼睛还是在阴森森的盯着江洵。 江洵心里咯噔一下,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却被一旁的傅霖捂住了眼睛,“别看。”他低沉着声音对江洵说道。 傅霖一开始本是想回头同江洵说一些今日的见解,可突然察觉身后江洵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这让他不得不转过头去查看情况。 只见江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的洞口,仿佛那里存在着什么吸引他的东西,可那个洞口分明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傅霖的眼神变得凝重,他虽不知道山下的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受到了声音的蛊惑或者是看到了不该的东西,毕竟大部分村民都已经猜到晚上听到动静是绝对不能开门的。 于是他急忙上前,伸手捂住江洵的眼睛,心中暗自懊恼自己为什么只有两只手,不能同时捂住江洵的耳朵和眼睛。他也顾不上江洵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语,紧紧抓住江洵的手臂,用力将他转过身来,带着他迅速往前走。 但凡我攥住的东西,谁来了都带不走! 当然!没有说江洵是东西的意思。 当然!也没有说江洵不是东西的意思。 只是这里并非是适合交手的地方,更何况越往前走通道便会越窄,真打起来对他们来说并无优势,甚至在这里连剑都拔不出来! 况且,仔细想想在自己家中溺死这种事儿无非有两种:一是被人摁在水池里,二是自己将头放在水池里,但无论哪一种都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愿。 那么如此一来,那些人极有可能是在受到蛊惑的状态下或者在被控制的状态下死去的。 想到这里,傅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他紧紧握住江洵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只需默默跟着他走。 江洵方才其实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他只是在收回视线时突然发现那个孩子旁边似乎还爬着一个人,只是当时光线太暗,他还没来的及看清楚就被捂住了眼睛。 罢了罢了……谁让他的好师兄喜欢瞎操心呢。 几人没过一会儿就顺利的走出地道回到了坞长家,秦在锦先是去看了眼沛婶儿,发现她已经睡熟后才悄声的关门离开。 由于干净的客房本就没几个,项阳便住在了林惠婵二人之前收拾好的房间,并嘱咐他们五人晚上不要关窗,房间里的人轮流守夜。 “那你们三个人的幸福咯,每个人可以多睡一会儿。”仝舟打着哈欠说道。 “我还以为仝楼主会让佐兄自己熬个通宵呢。”秦在锦揶揄道。 “我是楼主,不是奴隶主!”仝舟哼了一声,带着佐元成回房了。 三人回屋后,秦在锦看了眼窗户,这昨天刚堵上的也算是白堵了。 “之前的那首童谣……你们还记不记得开头的几句歌词是什么?就是七只羔羊往后三句。”江洵问道。 秦在锦右手抵在下巴上思考道:“嗯……我记得好像是——七只羔羊,妄捉月亮,彷徨彷徨,跳入深塘……” 果然! 江洵本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如今想来,在地道里听的那四句就是和他们之前所听的不一样,捉月改为了望月,跳塘之前也不再彷徨,这莫非是在传达什么? 是有关祭祀的具体仪式么? “谁先睡?”傅霖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的对话,脱掉外衣躺在床上问道。 “你应该问谁先不睡。”江洵瞥了他一眼。 “按照惯例来讲,怪事儿一般都发生在子时,现在估摸着才亥时初,这个点都躺下眯一会儿,后半夜再轮流守着也一样。”傅霖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哈欠,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他确实感到非常困倦,因为今天走地道的时候一直弯腰行走,身体感觉不太舒服。而且,昨晚他的伤口处一直像有蚂蚁在啃咬一样瘙痒难耐,这让他整晚都无法安心入睡。此刻,他躺在床上,唯一想做的就是给自己来上一棍子,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 “没事儿,我不是很困,你们先睡吧。”秦在锦坐在窗户边,轻轻地说道。他点燃了一支蜡烛,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开始翻阅起来。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宁静和专注。 他想赶在任务完成前找到一些能快速修复身体的方子,到时候一并配出来给她们留在这。顺便再找一下自己的药箱里还有没有比较滋补养生的药材,考虑到这地方出行不便,怕是外出买药也很困难,他能多留下些便就多给一些。 江洵嘴上虽没说话,但心里想着:你昨晚睡那么死,你今晚确实该好好守岗! 微弱的烛光在风中摇曳,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但这并不妨碍专注的少年。 窗外的夜晚十分静谧,屋内偶尔传来书页的翻动声以及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江洵今晚出乎意料地睡得深沉,尽管如今身处简陋之地,又需得时刻警惕着可能降临的危险,且今日的思绪还未完全捋顺,但他的大脑却异常空白,甚至连翻身时被子滑落都未察觉。 秦在锦见状无声笑了一下,随即放下书本静悄悄走来帮他将被子捡起又重新盖上,论起来江洵还要小他两岁,有时候却也像个孩子一样需要人照顾。 等他转身想要坐回去继续看书的时候,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的傅霖,只见那人眉头紧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连脖颈处都渗出了薄薄的汗水,整个人显得有些不安。秦在锦心头一紧,想起傅霖身上的伤势,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 于是,他快步走到床边,伸出手想要摸一下傅霖的额头,确认一下他的体温情况。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傅霖额头的瞬间,原本紧闭双眼的傅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紧紧地抓住了秦在锦的手腕。 待看清来人后傅霖才松开握紧的手,沙哑的问道:“你干嘛?” 秦在锦没有在意傅霖的举动,反而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傅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说:“无碍” 秦在锦转身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傅霖,轻声说道:“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傅霖道谢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厨房端盆水来,给你擦擦汗顺便一会再看下伤口。” 傅霖想着太晚了本想让他别麻烦了但那人头也不回的往厨房去了,真是……拦也拦不住。 秦在锦并不觉得这是麻烦,既然是兄弟的师兄,那也就是他的师兄,所以给师兄打水并无不妥。况且傅霖的伤不能继续拖下去,他今日也是忙忘了,在山上熬药的时候应该单独给他熬一份儿的。 就这么边琢磨边走到了厨房,先是看了下水缸里的水还有大半,于是找了个桶吭哧吭哧的舀水,丝毫没有注意到窗棱处一闪而过的人影。 “不过……他那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就在秦在锦思考问题的时候听到了地下传来的声音。 咚…… 咚…… 咚…… 声音越来越近,秦在锦舀水的动作顿住了,目光移向地道口,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这个时辰还有谁走地道?莫非是林惠婵她们回来了? 不……她们如果没事应该不会回来,就算有事也会发送信号告诉他们。 秦在锦轻轻地将身子移至一旁,想要看看地道里还会不会传出什么别的动静。 “哈哈……” “哥哥……你在吗?” “哥哥,这里好黑啊……我好怕啊……” 地道里缓缓传来了小孩子的声音,秦在锦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要命!这些孩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秦在锦的心跳加速,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他不敢贸然过去打开地道的盖子,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又担心会错过一些重要的线索。 “哥哥可以帮我打开盖子吗?哥哥……” “你……你是谁……”秦在锦颤抖的问道。 “我是……沅儿啊,哥哥” “我……我不认识你!你找别人帮忙吧!”秦在锦提着那桶水就往外跑,同时还不忘将瓢里的水一股脑的全倒入地道的盖子上。 管他的,先回去找帮手! 水顺着缝隙流入地道里,传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秦在锦压根不敢回头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自己,突然一只蹴鞠从后方滚了过来停在了秦在锦跟前儿。 “哥哥……我不是说了我怕黑吗!” 啪嗒……啪嗒…… 跟在身后的小孩像是浸在水中一般浑身湿透,赤着小脚儿一步一步地跟了过来。 “我也怕啊!!!!!”秦在锦一脚踹飞了那个挡道儿的蹴鞠,拔腿就继续往前跑。 傅霖昏昏沉沉间听到了秦在锦边跑边喊的声音,他知道秦在锦并非是那种会在半夜里大呼小叫惹人清净的人,也不是那种会在走道上疾步奔跑的人,除非…… 他即刻穿上外衣将睡的正沉的江洵摇醒,毕竟留他一人在房间里也不安全。 “怎么了?”江洵睡眼惺忪地问道。 “快起来!秦在锦恐怕有危险!” 听到这句的江洵立马清醒了,连忙下床穿鞋,俩人一道儿开门向外看去,只见秦在锦提着一桶水往这边跑来,桶中的水溅湿了衣服也毫不在意,在看到江洵二人的时候那孩子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 “天老爷!我刚才碰到了脏东西!!”秦在锦进屋后立即将门关住,坐在凳子上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 好嘛!这次需要擦脸的人是他了。 “遇到啥了你这么慌张???”江洵方才并没有看到他身后有什么人在追他。 “小孩!一个玩蹴鞠的小孩,从厨房地道那儿爬出来的。” “就一个?”傅霖坐下来问道。 “啊????”秦在锦抬头看向傅霖,那种情况下他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敢回头看!又怎么敢去数有几个人呢!光是同小鬼说话都花光了他的勇气,他这人怕鬼是怕到骨子里的。 傅霖轻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再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己才去的厨房。 就在三人都沉默的一瞬间,听到了门外渐渐传来的脚步声。 啪嗒…… 啪嗒…… 咚! 是东西用力砸到门上的声音,没猜错的话估计是蹴鞠。 “哥哥,开门呀……” 随后传来手掌拍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十分有节奏。 秦在锦一脸委屈的看向江洵,用气声说道:“怎么办??他找来了!” 就在江洵想要上前看一眼的时候,傅霖右手捏了个诀,行野剑须臾间出现在左手上,紧接着又自动脱鞘从窗户处飞了出去。 “蕴灵。”傅霖淡淡的说道。 江洵明白了傅霖的意思,人虽不能开门出去,但剑可以啊。 他调动起周身的灵力,将其汇聚于掌心之中。随着灵力的不断凝聚,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在他体内涌动。他深吸一口气,将这股灵力缓缓释放出来,形成一个圆形的能量场,以他们三人为圆心,灵力逐渐向周围一点点散开,宛如涟漪一般荡漾开来。 灵力的波动越来越广,逐渐扩散到整个房间,甚至透过墙壁和门缝,延伸至门外。终于,当灵力的波动抵达门口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变化。那是一种微妙的能量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口徘徊。 正当他准备开口告诉傅霖具体位置时,突然间,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意从脊梁上升起,灵力这时已扩散至院中,原本顺畅的灵力流动也变得紊乱起来。 傅霖感觉到江洵的异样,转过头来,看向江洵。 那人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疑惑,傅霖微微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江洵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傅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什么?” 江洵犹豫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门外不止有一处灵力在波动,蕴灵所到之处皆有起伏,我猜测门外……” 他的话还没说完,傅霖就已经明白过来。他的脸色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是的,他们的门外确实不只是有一个鬼童。现在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一群正在嬉笑玩耍的鬼童。随着一声悠扬的笛声响起,两个鬼童手持蹴鞠,迅速朝仝舟和项阳的房间奔来。他们依然像之前一样,先在门前停下来,然后用尽全力将蹴鞠砸向门板。 \"真是......不得不开门了。\"傅霖首先走向门口,侧身慢慢地将门打开。江洵和秦在锦则缓慢移至门的两侧,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房间的人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院子里的异常情况。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悬停在院子上方散发着淡淡寒意的行野剑。 “这么说,傅霖那边已经出手了……”仝舟说道,方才秦在锦路过他们房间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端倪了,但由于秦在锦并未在他们房门口停下,他便没有开门询问情况。 仝舟示意佐元成去开门,只见打开门后看到的是个女童,那孩子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在看到门开后,忽然亮起了光芒,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们。 佐元成面对眼前这个诡异的小女孩,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她的眼睛虽然大而明亮,但却透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感,仿佛没有灵魂一般。她的笑容也显得十分僵硬,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和友善。 “嘶……”仝舟属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他发现眼睛大也并不是多好看。 “你们……开门了。” “嘻嘻……” “要一起玩吗?” 第46章 沈亦行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笛声悠扬在院中,其哀怨的曲调使得整个院子都弥漫着阴森的气息。 忽然间,另外一群鬼童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他们面目狰狞,冲着房门发出尖锐的叫声。 三间房门同时打开,几道身影鱼贯而出,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握紧了手中的佩剑。院内顿时剑光闪烁,与鬼童的黑影交织在一起,一时间难解难分。 傅霖身手敏捷,剑招凌厉,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决然的气势。而鬼童们则凭借着诡异的身法,不断地躲避和攻击。 他手中的行野刚猛有力,江洵的献岁灵活多变,秦在锦也全力配合着他们将聚集在门口的鬼童逐渐逼至院子中心。 在激烈的混战中,仝舟看准时机,一剑刺中了一只鬼童的要害,它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其他鬼童见状,纷纷开始疯狂地扑向仝舟。 “佐元成!!!!”仝舟大喊道。 院子中剑气纵横,喊杀声震天,约半炷香后又趋于平静。 几人疲惫地站在院子里,傅霖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秦在锦一脸担忧的看着身旁的傅霖,“还好吗?” 江洵闻言将献岁收回鞘中看了过来,其实他方才从傅霖出剑得动作中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这人平日里与自己过招的时候虽留有余力但出剑速度极快且从不拖泥带水,可方才......傅霖的动作明显要慢上一些。 “死不了。”傅霖淡淡的回道。 “你怎么了?受伤了?”江洵问道。 “怎么?师弟这是心疼我?”傅霖故作轻松的笑了一声,而后掏出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 “恒,我是怕你拖后腿。” “放心,师兄就是缺条腿也护得住你。” 就在几人以为能稍微松口气的时候,远处的笛声再次响了起来,只是其声音的源头并不在院子里,而是从村民居住的街道里传来。 “这他娘的还没完没了是吧!!”仝舟破口骂道。 他方才一个没留意被一个四岁左右的鬼童咬到了左臂,如今掀开衣袖查看时那块伤口已经开始往外渗血水了。 而他身旁的佐元成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人只顾着解决仝舟身旁的鬼童,完全没有防备身后的危险,蹴鞠砸到后背的时候他险些觉得自己的腰要被砸断了。 那扔过来的哪里是蹴鞠啊,分明就是石头!!!又大又圆又重的石头!!!! 这院子里目前唯一比较从容的就是项阳了,相较于其他几人来说他仿佛像是没参加过方才那场斗争一般,粗气都没喘一口,甚至还有心情查看去那些鬼童留下的痕迹。 “出去吗?虽然外面可能会比这小小的院子里要恐怖十倍。”项阳气定神闲的问向他们五人。 天杀的,你不累么? 江洵默默在心里吐槽。 项阳问罢一跃跳到房顶,想要借此观察一下村子里的情况。 只见他那笑着的嘴角突然僵住了,这不看还好,一看心都凉了。 他缓缓的掏出了两支信号筒,看了眼身后的五人。 “任务等级有变,且不是你们几人可以解决的。”他跳下来同他们解释道。 哈??? 傅霖不信邪的跃上屋顶,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能让他说出方才那番话。可当他登上屋顶时,眼前的景象属实让他大吃一惊。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怨灵,数量之多让人瞠目结舌。而且这些怨灵形态各异,有的是天真无邪的孩童正在玩耍,有的是妙龄的女子翩翩起舞,还有得是怀孕的妇女满脸忧愁地在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而不远处的田地间,还有一些男子在徘徊行走,仿佛在寻找什么。 若只是一些鬼童的话,这里可以是戊级,但现在看来,显然已经升到了丁级。更糟糕的是,他们至今还未找到那个吹笛子的幕后操纵者。 傅霖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担忧。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肩膀的伤口,一阵刺痛传来。如果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他或许还有一战之力搏一搏,可身负重伤的他面对如此众多的怨灵,实在力不从心。 “发吧,若没人来,我们今晚恐怕得耗死在这里。”傅霖无奈地对项阳说道。 行吧!他认了,项阳的决定是对的。 哈????? 这次轮到仝舟不信邪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连傅霖都拿不下?而当他看完以后,行!好像确实有点拿不下。 “我们要等增援来了再出去么?”仝舟问道。 “不妥,眼下外面百鬼夜行,有些小鬼已经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了,若是等人来了再出去怕是人都要死完了。”傅霖分析道。 如果只是因为顾虑自己会受伤而按兵不动,那么他们不仅无法完成任务,还会导致更多的生命受到威胁。若能确定增援的人能够及时赶到,他们或许还有理由不出手;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们的行为便是失职,是视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项阳手中握着两支颜色不一的信号筒,一支用于传达任务等级有误,另一支则是请求增援。 正当项阳准备优先点燃红色信号筒时,突然从山上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鸟鸣声,声音响彻云霄。随着鸟鸣声的停止,一个大大的紫藤花结印在空中绽放开来,经久不散。 “还真是......祸不单行啊。”傅霖都要气笑了。 这山下都乱成一锅粥了,那山上确实也不会太过安全。 项阳没有丝毫犹豫的将两支信号筒点燃,同样是一阵刺耳的鸟鸣声,但其绽放出的紫藤花颜色并不相同。 “该结印会持续半个时辰,这段时间中各位在保护好村民的同时也请务必保护好自己。此外,山上还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我需先上山支援,你们五人要留守在山下直到有人支援。可有异议?”项阳问道。 秦在锦如小鸡一般用力点了点头,他哪敢有异议,他如今只求姐姐速来救他小命儿。 在挨顿打和被暴打之间他还是拎得清的。 “那便行动吧!愿诸君此行无往不利,百事大吉!”项阳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翻过围墙向后山跑去, 眼下这种状况,他不能走地道,怕只怕走到地道中间的时候前后都出现了怨灵,那他就很难脱身。直接从山路走还要方便一些,起码有挥剑的空间。 仝舟擦了擦手中的剑刃,他一开始还想着在这个任务里能寻个时间给江洵一点颜色瞧瞧呢,但如今看来他们都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几人迅速分配任务,决定由秦在锦和佐元成保护村民,其余三人主攻怨灵。 江洵三人率先跃墙冲了出去,在落地的一瞬间,怨灵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得先把他们引开,起码得远离这些人群密集的房区。”傅霖沉声说道。 江洵没有说话,转动了一下手腕。他不明白,为何傅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为何还要挡在他前面?? 无论是前几日酒楼里的解围,还是昨晚彻夜不眠的守候,亦或是地道里捂住眼睛拽着他往前走的那双手。难不成只是因为他是师兄?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用来揶揄对方的头衔罢了。 “啧,你不要命了?”江洵烦躁的将冲在最前方的傅霖拉了回来,两人由此互换了位置,江洵转守为攻。 “死不了!”傅霖笑着回他。 “请在意一下我!谢谢!”仝舟没好气的说道。 昏暗的夜色中,三个人默契十足,不自觉中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站位,他们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 此时,尽管已经有不少鬼童被他们吸引而来,但要消除整个深塘坞的怨灵,这还远远不够。 傅霖因为过度耗费灵力和伤口的疼痛,导致挥剑时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他肩膀处的衣衫已经渗出了一些斑斑点点的血迹。他深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承受持久战的消耗,同时也察觉到身旁的江洵时不时投来关切的目光。 仝舟自知剑法并不高超,但他擅长寻找机会,总是选择那些看起来怨气较低的目标下手。这样一来,他不仅能够保证自身安全,还能有效地消灭怨灵,不拖另外两人的后腿。 江洵的攻势越发凶猛,每一次挥动剑意都力求凌厉,丝毫不给迎面而来的鬼童任何喘息的机会,几乎都是一击致命。这期间他曾看到过几个满眼无辜的幼童,可他知道若是自己犹豫半分,那么下一刻死的就是他自己。 鬼童确实无辜,有的才刚学会走路,有的甚至是爬着过来的,可导致他们变成这样的人又不是他。 或许只有这样宽慰自己时,那挥剑的手才会更稳。 他从来不是善人,他也从不是轻易能与人产生共情的人。 更何况他一定要活着完成任务,他答应过师父的。 突然,远处的笛声响起,他们眼前的婴童停下了进攻的动作,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抱着蹴鞠的孩子走了过来。他们脸上的笑容千篇一律,仿佛有人教过他们遇到人一定要咧着嘴笑一般。 就在三人借机喘口气的时候,一个孩子将手中的蹴鞠用力地扔了过来。仝舟想都没想就将挥剑砍了过去,蹴鞠被砍成两半,里面被外壳包裹住的东西也随之散落一地。 在仝舟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地上是什么的时候,傅霖当即喊了一句:“跑!” 仝舟脑子虽然没转明白,但身体很诚实的跟着他们一起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问:“不是,掉出来的啥啊?” 江洵回答道:“蝎子。” 身后的孩子嘻嘻哈哈的笑着去追他们,笑声如同鬼魅一般阴魂不散,令人毛骨悚然。本就疲惫不堪的三人没过多久就被重重包围住了。 而另一边的秦在锦和佐元成也没那么轻松,他们得挨家挨户检查里面的人今夜是否开过门。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每检查一户都翻墙进去,当遇到人以后秦在锦苦口婆心地叮嘱那人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要开门时,一旁的佐元成反手就是一手刀将那人砍晕了过去。 “不是,你干嘛?”秦在锦转身惊讶的问向佐元成。 “晕了就听不到了,你放心,我有分寸。”佐元成挥了挥手,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这虽然不失为是一个方法, 但这实施的手段未免有些粗暴。 他们尽量放低自己的脚步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此还算幸运的将第一个巷子的房子都检查过一遍。可到了第二个巷子是就没有好检查了,这里的孩童有一部分并没有跟着江洵他们走,而是留了下来守在每个房子的门前。 “这怎么办?”秦在锦问道。 “都杀了。” 秦在锦叹了口气,好好好,都杀了。 就凭他们俩??? 一个随从一个郎中??? 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这条巷子里最中间的那户人家的房门悄悄打开了。 秦在锦看到后急速向那户跑去,途中还不忘将种子撒至路过的门口,在鬼童注意到他并想要抓住他的时候,藤蔓已经迅速生根发芽牢牢拴住了鬼童的身子,使他们动弹不得。 “还好我聪明,提前给种子渡了灵气,嘿嘿!”秦在锦笑着说道。 可当他踏进院子的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被骗了! 这住宅根本就没有人住,刚刚开门的也不是人。 秦在锦面对眼前几位对着他笑的女子和孕妇,无奈了叹了口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嘭——院子的大门被关住了。 “怎么办?”这次轮到佐元成问了。 ...... 孩童一边唱着歌谣一边在他们身后转着圈跑,当词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蹴鞠一并扔了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传来了一句从容不迫的声音:“止。” 话落的同时那人的右手已经抬起并结了一个手印,霎那间由四面八方攻击而来的蹴鞠登时停在了空中。 微风轻拂,吹起了那人宽大的衣袖,他右手腕间的红绳若隐若现地随风飘逸,仔细看去,还能注意到红绳上串着一块圆润的金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此时,悠扬的笛声再次响起,然而这次的旋律听起来像是一种催促,鬼童们听到后急的在原地跳来跳去,试图重新控制自己的小玩具,可空中的蹴鞠依旧是没有丝毫动静,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定住了一般。 “散。” 那双结印的手轻轻向后一拨,原本静止在空中的蹴鞠弹指间如离弦之箭向着鬼童的方向飞去。 那群小鬼被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惊恐的叫声回荡在夜中。同时,远处的笛声也戛然而止,四周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见危险已解除,那人才缓缓走来。 在夜幕笼罩下,一个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人漫步而来。他的步伐稳健而从容,仿佛就是在散步一般。尽管夜色深沉如墨,但借着皎洁明亮的月光,仍然能够清晰地看出这个人面容英俊非凡,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看到此人时,这句诗词在江洵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沈亦行!!!!”仝舟欣喜若狂的冲那人挥手喊道。 沈亦行都来了,那这任务是稳了啊! 他包赢的! 第47章 秦念淑 沈亦行此刻注意的却是江洵腰间挂着的香囊,只是那眼神不像是在打量,而像是在疑惑。 傅霖见状打趣道:“沈前辈莫不是看上了我师弟的香囊?您若是喜欢得空了派人给您送一些,别的不说,香囊的话他们三阁管够!” 沈亦行随即收回了目光,淡淡说道:“谈不上喜欢,只是看着熟悉罢了。” “你自己来的么?”仝舟贴过去问道。 因着他俩年龄相仿,仝舟也就没说那些浪费时间的客套话。 “还有秦念淑。”他说完这句又觉得稍有不妥,便紧接了句:“她在隰城行医已有些时日。” “嗐!沈兄无需多言,都知道你俩关系好!”仝舟露出一副兄弟明白,兄弟都懂的表情。 沈亦行疑惑地看了仝舟一眼。 “你俩时常一起做任务,总是出双入对的,这久而久之大家不就都知道了。还有传言说二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以后定是要结为夫妻的。” “我与她确实是少时相识,但那些无中生有的话仝楼主就莫要再说了,有损姑娘声誉。” 仝舟被他反驳也没下脸子,只是陪笑道:“好好好,不说不说!” 沈亦行又继续问道:“记录员何在?” “信号发送后以后他便上山了,山上还有两位姐姐也需要援助。”江洵指着沈亦行身后的那座山说道。 自沈亦行出现后他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沈亦行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明明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沈兄打算如何应对这满村的怨灵?倘若是你出手的话那全部肃清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仝舟擦拭好自己的宝剑后将其收了回去。 “以杀止怨非上策。”沈亦行平静地说道,随后他将灵力汇聚于右手,一股淡淡的白光从他手中泛起,并迅速向外扩散,直至笼罩整个村庄。 这一幕让江洵惊愕不已,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沈亦行。他并不是惊讶沈亦行会使用蕴灵之术,而是震惊于他在蕴灵时所散发出的灵力与江挽如出一辙,都是纯净至极的白。 而一旁的傅霖也不禁挑起了眉头,温如玉曾经跟他提过几句,沈亦行能够登上今朝榜第一名,不仅仅是因为他完成的任务数量众多,更重要的是他的修为高深,剑法精湛,尤其擅长将自身灵力运用得炉火纯青。 此外,温如玉还提到,如果今朝榜和其他榜单合并,沈亦行的实力足以令那些长期占据高位的老家伙们大吃一惊。 有些人在高位待久了,就会变得愈发松懈。 傅霖是见过江洵的蕴灵的,他能探查到的范围并不广,甚至自身灵力向外扩散的速度也远不及沈亦行。 原本他是不在意蕴灵之术的,如今看了沈亦行的,倒是让他开了眼。 只可惜,他的体质学不了此术。 “抓到了。”沈亦行随意掏出一张符纸并以血为墨在上面写了一串字符,随即衣袖一挥,那符纸便原地消散了。 “这是何意?”仝舟不解的问道。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秦在锦在心里默算着他们能顺利逃脱的概率,他手里的种子已所剩无几,即便是能安全的从这个门走出去,也不能保证他们能安全的检查完所有房子。 眼前的这群女子和那些鬼童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况且不远处的田地里还有另外一批怨灵聚集在那。 得想办法…… 只是在他想到完美的解决之策时,一旁的佐元城已经提剑挥了过去。 “啧……”秦在锦无语。 果然还是和江洵在一起更让他放心,这打打杀杀的莽夫属实不适合并肩作战。 “哈哈,公子可真不懂怜香惜玉啊!”为首的女怨灵轻笑一声,声音婉转悠扬,却又带着几分阴森诡异。只见她随机从手中变幻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刀身闪烁着幽冷的光芒。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其他女子纷纷拿出弯刀,动作整齐划一,然后向四周跑去,十分默契地将他们二人包围在一个紧密的矩阵之中。 佐元城的剑在砍至那女子的脖颈时,被她向后仰去的身姿巧妙避开了,与此同时挥动弯刀朝佐元城的手臂攻击。这二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而秦在锦也没有闲着,他迅速将豆子撒在自身周围,形成一道防线。虽然这些豆子无法直接定住怨灵,但至少可以阻挡她们的进攻。 就在这时,佐元城和女怨灵的战斗越发激烈。女怨灵的刀法凌厉,每一刀都带着致命的威胁;而佐元城则凭借敏捷的身手一次次化解对方的攻势,剑与刀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另一边,秦在锦紧紧盯着四周的怨灵。他深知这些怨灵的速度极快,如果不小心让她们突破了防线,他的计划就失败了。 他本想的是当四周的怨灵一起进攻过来时,他让藤蔓迅速破土而出将她们隔绝在外,然后再借机跃至上方的屋顶,他们从屋顶过的时候不仅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况,还能躲避街道里的小鬼。 这简直是一箭双雕!秦在锦沾沾自喜道。 就在四周的女子有所行动时,他迅速调动灵力将脚下的种子进行催熟。若是幸运的话不仅可以拽走打得上头的佐元城,还能用藤蔓去拖住那个女子,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逃跑。 可他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人家怨灵也会上房啊!!! 他拽着佐元城跳上屋顶时还未来得及高兴,抬头就看到其他的怨灵纷纷跟着跃至屋顶。 这???? 这还怎么打??? 他豆子都用光了!!! 而佐元城看着院子里长得整整齐齐的藤蔓,满脸不解的看向秦在锦。 你在干嘛??? 你的藤蔓为何不抓人了? 它们笔直的身姿是在站岗吗?!! “天老爷!!!怎么会!!!”秦在锦不可置信的说道,早知道走的时候把江洵的匕首要过来了。 他可没学过空手接弯刀啊! 就在二人四面受敌又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远方一支泛着紫光的檀木箭呼啸着射了过来。 这支箭犹如一道闪电,带着无尽的威势和力量,迅速地划破夜空,直奔屋顶而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箭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上,四周的瓦砾顿时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粉碎,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 紧接着,那支檀木箭所散发出来的光迅速蔓延开来,如同一群灵动的蛇,快速地爬至每一个怨灵的脚下,随即顺着它们的身体向上攀爬。 绛紫色的光缠绕在怨灵们的身上,将它们紧紧地束缚住,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锁链,让它们无法动弹。 一声巨响,院子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尘土飞扬间,一个身着鲜艳红衣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头如墨般漆黑的青丝随风飘动,轻轻拂过白皙如雪的肌肤,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仔细端详,不难发现她与秦在锦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她的眼神更为凌厉,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她腰间悬挂的一枚狐狸玉坠。那玉坠工艺精湛,制作者必定花费了大量心血,将其雕琢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狐狸的慵懒表情,仿佛一只真正的活物跃然于玉坠之上。 那女子看到院中的藤蔓,嗤笑一声:“呦!站岗呢搁这儿?” “阿姐!!!”秦在锦立马化身小哭包,委屈巴巴的看向秦念淑。 “蠢货!还不赶紧滚下来!” “哦……”秦在锦闻言后小心翼翼的从屋顶上跳下来,一旁的佐元城也不自觉的耷拉着脑袋跟着跳了下来。 可怕…… 怎么把她招来了…… 屋顶上的女鬼见状怎肯轻易就放他二人走,可使尽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开缠绕在身上的锁链。 “家弟虽蠢,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欺负的。”秦念淑笑着说完这句话后,右手优雅的举过头顶,在她收拳的同时女鬼身上的锁链也随之收紧,勒的她们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秦念淑随身携带的灵器并非是常见的刀剑,而是一把独特的长弓,这把长弓在她幼时就与她滴血认主,取名为“雩风”。 雩风具有神奇的能力,它能根据主人的意愿和需求自动调整箭的属性和用途。刚才射进房顶的那支箭就是雩风的杰作之一——碎灵箭。这支箭充满了杀意,一旦射中目标,便会展现出强大的破坏力。 怨灵在被捆住的瞬间,命运已然注定。它将成为那支碎灵箭的猎物,一步步被榨干所有的灵力,最终消散于无形。而箭矢所汲取到的灵力,在被召回的同时,会源源不断地反哺给雩风。因此,这场战斗的最后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雩风。 雩风就像一个可以不断积累灵力的小仓库,而那些箭矢则是它用来收集灵力的工具。随着时间的推移,雩风吸收的灵力越来越多,秦念淑射出的箭也会变得更加强劲。每一支箭都蕴含着雩风积累的力量,让敌人防不胜防。 秦在锦回头看了眼屋顶上的怨灵,他虽不清楚这群女子生前是如何离世的,但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可能和那群被献祭的孩子一样一生都被囚禁和控制着。 于是他连忙让秦念淑收手:“阿姐,其实她们并非是有意来伤害我们的,想必也是受人指使。当然!我说这句话的本意并非是让你放她们一条生路,只是碎灵太过凶残,我想你给她们一个痛快,不想她们连死后的魂魄都要继续受折磨。” “莫要让你的善意成为滋养他人邪恶的温床。”秦念淑嘴上虽这么说着,但手却放下了,接着又收回了那支碎灵箭。 “走吧,继续做你未完成的事儿。” “好,姐姐请!”秦在锦笑嘻嘻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记录员是谁?”沈亦行刚打算上山支援的时候,回头问道。 “项阳。”江洵回。 “那先去找秦念淑。” “不用上山帮忙吗?” “项阳是跟着南宫珩的人,这个任务还难不倒他。”沈亦行耐心地解释道。 他们边往村子那里走,仝舟边同沈亦行讲述深塘坞任务的来龙去脉。 等几人走到坞宅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抱着膝盖蹲在门口的小鬼。 他察觉到有人走来的时候,害怕的想要躲起来,可他身后是上了锁的门,左右是高大的墙壁,哪还有地方给他躲。 “在这做什么?”沈亦行蹲下问道。 他的语气温柔,倒像是在问自家弟弟。 那小鬼看他没有恶意,也回话道:“阿娘...阿娘在...在里面。” 这熟悉的口吃...莫不是沛婶儿的孩子? 江洵在心里嘀咕道。 “名字呢?” “渺渺。” “你不进去吗?”沈亦行说完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这确实只是一扇普通的门,并没有被贴上符纸也没有被下特殊的禁制。 “不...不可以。” “为什么?” “会死的。”渺渺说完这句话便耷拉着头。 “不会。”沈亦行起身,向他伸出了手。 “沈兄!”仝舟看到立马上前拦住了沈亦行。 “无妨。”沈亦行说道。 那小孩犹豫了,他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头。他们是不被允许回家的,更不被允许从正门回家。从前哪怕在山上表现的很乖,回家也是要从地道回的。 吴悠和他们说这些时日可以回家,但前提是得先敲门,等到家里人开门以后才能进去。他若是想要见到阿娘也只能敲门,等着阿娘出来接他。可他知道的,阿娘若是给他开门阿娘就会死,他才不要阿娘死,他要阿娘长命百岁。 阿娘说过:要学会忍耐,要忍住日日夜夜的思念,要忍住传达不到的爱。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只是蹲在门口,不说一句话,不敲一次门。 “信我。”沈亦行冲他笑了一下。 许是月光太皎洁,映得眼前人竟散发出一层温暖的光。 渺渺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沈亦行笑着将他带入怀中,随后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左胳膊上。“抓牢,带你去见阿娘。” “嗯。” 沈亦行腾出右手轻轻的敲了三下门,而后推门而入。 在进门的一瞬间,小孩害怕的将头埋进了沈亦行的怀里。可除了开门时迎来了一阵风,其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江洵和傅霖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没多久就来到了沛婶儿的房门口。 在渺渺想要伸手推门的时候,被沈亦行制止了,“我来。” 同样是敲门三声,而后推门。 此时的沛婶儿还在熟睡,秦在锦给她的药材里加了些凝神补气的,因此她比平日里睡的要沉一些。 渺渺挣脱了沈亦行的怀抱,奋不顾身的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扑到了沛婶儿的床上,一声又一声的唤着“阿娘”。 可惜他是一只灵力低微的怨灵,流不出一滴眼泪。 好在他是一只灵力低微的怨灵,留不下一丝痕迹。 第48章 拍马屁 只要不留下痕迹,阿娘就不知道他来过。 只要不知道他来过,阿娘就不会伤心难过。 江洵内心五味杂陈地看着渺渺,羡慕么?倒也不羡慕,毕竟自己从未拥有过阿娘的怀抱,也不记得阿娘的模样。 傅霖伸手轻轻拍了拍江洵的后背,他自是知道江洵的身世,所以也知道此情此景会让他感触良多。 怨灵之所以还存活于世,大抵是有想见却未见的人以及想做却未能做的事。 如今渺渺见到了,他没有遗憾也无所求了。 在他消失之前走到沈亦行身边,同他讲道:他们大多数皆是被笛声召唤而来,吹笛之人是不久之前被献祭的吴悠。笛子原本是坞神的贴身之物,只是不知为何会在吴悠手里,若是找到她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随着渺渺走了以后,他们几人也离开了坞宅。 门关的瞬间,沛婶儿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她今晚梦到了渺渺,那孩子还笑着同她说再见呢。 “今年的献祭名单有吗?”沈亦行问道。 “没有,我们在书房里找过,没有发现这种东西。”傅霖回,后来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会不会这村子还有隐藏的地方是我们没有发现的,仔细想来大院儿里的女子年纪最小的是十八九岁以上,可湘盈院中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那么中间年龄段的孩子去哪了?” “不单单是女子,这两日似乎也没有见过十六七岁的男子。”江洵补充道。 “老沈!!!!” 就在几个人都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秦念淑正挥舞着双手向他们打招呼,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天真无邪、乖巧伶俐的大小姐。 当然,如果忽略掉她身后两只垂着脑袋的\"小鸡仔\"…… 秦念淑站在那处没有动,等着沈亦行他们过去找她。 “如何?” “尚可。” “啧……没劲儿。”秦念淑叹了口气,而后又想到什么,将躲在身后的秦在锦拽到跟前儿,“平日里教你的礼仪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见到兄长还不快打招呼问安?” 傅霖听到这句话,十分赞同的看了眼身侧的江洵。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的江洵就是十分没有礼貌,连句师兄也不叫,还让他闪开别挡道。 真是……想想就生气! 秦在锦立马低头毕恭毕敬的对沈亦行说道:“沈哥好!谢谢沈哥赶来救我们!” 佐元城那厮也不自觉的跟着喊道:“谢谢沈哥!” 秦念淑这才满意的点头笑了,嗯嗯!孺子可教! “阿锦又长高了。”沈亦行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天天吃那么多,能不长个儿么。”秦念淑回。 “我才没有吃很多……我还没江……”秦在锦刚想反驳,又改口道:“哦!对了阿姐!这位是江洵。这些时日以来都是他同我一起过任务的,平日里也对我很是照顾,他师傅就是献岁阁三阁的江阁主。嗯……还有他旁边那位是……” “我知道,傅霖——温如玉的徒弟是吧。” “秦姐姐好记性!仅见过一面就记住了。”傅霖笑着回。 “嗐!我这人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美人儿。”秦念淑十分得意地说完这句话,看向了一旁的江洵,而后蹙了下眉头,看了眼一旁的沈亦行。 错觉么? 为啥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这俩人有点相像呢? 可她又形容不出来究竟是哪里想象。 也没听阿娘提起过沈亦行还有个弟弟啊! “看什么。”沈亦行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什么。”秦念淑随意地摆摆手,又转头对江洵温声说道:“既是小锦的朋友,那也是我的弟弟!你且放宽心,这个任务里姐姐罩着你!” “谢谢阿姐!”江洵学着秦在锦的口吻回她,笑的一脸乖巧。 错觉!就是错觉!老沈才不会这么乖巧! “甭客气!咱都是一家人!” “你们进屋排查的时候可有发现异常?”沈亦行打断了他们的寒暄。 “这个你得问小锦昂,我可是看啥都异常。”秦念淑让了个位置,让秦在锦同他说。 秦在锦整理了一下思绪回答道:“是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第一点,这些孩子不可以直接从大门进,但其他的怨灵却可以;第二点,村子里的年轻男性很少,大部分都是中年男子;第三点,田间的怨灵并不受笛声控制,同时也不会主动攻击我们,他们好像在专心得找东西,但具体找什么尚不清楚;第四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村子一定还存在着我们没有发现的地方,而那里才是深塘坞隐藏最深的秘密。” “最后一点,我们方才也推敲过,如果需要证实的话可以先上山。”沈亦行回道。 “等等!沈兄,咱不留个人儿在山下守着么?万一那群怨灵再回来呢?”仝舟接话道,他可不想到时候两头跑。 沈亦行闻言后右手微微抬起,只见一道光芒闪过,手中便多了一把剑。这把剑名为“霜降”,乃是他的佩剑。此剑的剑柄是由纯银打造而成,上面还篆刻着一些神秘的图案,显得异常精美。而剑身则修长且轻薄,闪烁着寒光,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沈亦行轻轻一挥,霜降便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般跃至云霄之上。随后,他再次挥动手中之剑,霜降便迅速坠落至深塘坞地界儿的最中心。紧接着,霜降所散发出的寒气以这个中心点开始向四周扩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最终将整个深塘坞地界儿都笼罩其中。 有霜降在此坐镇,那群怨灵不会自讨没趣的上赶着送死。 “走吧。”沈亦行率先向后山走去。 几人从这到后山本就用不了多长时间,可在行至一半的时候遇到了岔路口。其实若不仔细看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这是一条小路,况且正前方的那条路已经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坐落在山上的房屋了。 “怎么走?”秦念淑问道。 “分开走。”沈亦行回。 秦念淑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那我带小锦和江洵走这条小路,若有可疑地发现就给你通信儿。” “好,注意安全。” “没得问题!!” 于是由秦念淑带着二人沿着小路向右前方走去,从地上的痕迹可以看出,这条路上行走的人并不多,如若不是地上的野草与其他地界儿比起来稍微稀疏了一些,几乎难以察觉出有人走过。 随着他们越往前走,周围的树枝变得越来越茂密,杂草也逐渐增多,无形中带来了一种压迫感。尽管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但它的光芒无法穿透这片浓密的枝叶,使得这里显得阴暗又恐怖。 静谧的夜晚,万籁俱寂,周围一片安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给这寂静的氛围增添一丝神秘色彩。他们三人踩着枯树枝,发出清脆的“嘎吱”声,仿佛在黑暗中演奏着一曲独特的旋律。 “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啊?我咋觉着前面没路了呢。”秦在锦嘀咕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走错了也没关系,无非是浪费了点时间。但倘若走对了,或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或者能提前救下一些人。”秦念淑回道。 “对!阿姐说的对!” “少拍我马屁!当着你兄弟的面我给你留点颜面,等到家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洵立马用双手捂住脸,“没关系的阿姐,你现在收拾他我全当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我有关系!”秦在锦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江洵,还是不是兄弟?! “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倒是有趣。说实话我还挺想认识你师父来着!”秦念淑笑道。 “好说!阿姐有时间来献岁山玩儿,我跟师父去山下迎你。”江洵嘴上说着这句客套话,可心里却想着:其实我也想你们能够相识,这样或许能早点找到医治江挽眼疾的药方。毕竟他可从来没忘记自己最初是为何与秦在锦结交的,江洵在心里想道。 三人闲谈着走夜路,大抵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以后,果真让他们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虽然前方已没有了路,但有一堵被高高砌起的砖墙。这堵砖墙在此处显得格外突兀,仔细听还能听到里面奏乐的声音。 他们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儿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阶梯。阶梯蜿蜒而下,通向下方的一个小型码头。码头上停靠着许多船舶,有的已经破旧不堪,有的则崭新发亮。 而阶梯的尽头就是一座高高的牌坊,犹如一道巨大的门户,矗立在那里。由于光线太暗,加上他们的位置太偏,使得无法看清牌坊上的字。只能隐约感觉到上面刻有一些图案和文字,但具体是什么却难以辨认。 “我们先进去?还是原路返回带沈哥一起进去?”秦在锦小声的问道。 “我自己进去,你俩回去通知沈亦行。”秦念淑边说眼睛边盯着阶梯的上下两头,防止突然有人出现。 “好,那我跟洵儿就先撤了。”秦在锦说完头也不回的拽着江洵往回走。只是走了没几步又叮嘱道:“阿姐你小心行事,切勿冲动!在沈哥来之前你都不要轻举妄动!” 秦念淑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道:“走你的路吧那么多废话,该小心行事的是里面的人才对!” “好好好…我走了。”秦在锦不敢怒不敢言。 “你就这么放心你姐姐一个人进去?”江洵问道。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寒暄一阵儿再一起进去么。 秦在锦叹了口气,“哪怕咱俩都折在这,我姐也不会折在这!况且一起进去只会让她分心,咱安安静静地回去搬救兵才是上策!” 行吧… 人家姐弟俩相处了十几年,比他要了解对方的实力,那他就没必要再多说多问。 因着是下坡路,二人走的速度倒也快了许多,没多久就遇见了有分岔路的地方。只是等他俩赶到山顶的时候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 几个院子里只有湘盈的那一处院子还亮着灯,二人进门后看到的却是躺在那一动不动的林惠婵,还有坐在地上掩面哭泣的楼淑姣。 “这…这是怎么回事?!”秦在锦急忙问道。 项阳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我到这儿的时候林姑娘就已经……” 秦在锦想蹲下检查一下林惠婵的尸体,想要看看致命伤在哪里,是否还有救,但被楼淑娇拦住了。 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秦公子不用看了,她是在救那群孩子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袭击,一刀致命,我都来不及将她推开!” “被人?人?”江洵不可置信的问道。 “对,山上和山下的情况……有些不一样,被笛声操纵的不是怨灵,而是活生生的孩子。我赶到的时候这里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所有的房门皆被打开,七岁以下的孩子和未孕的女子不知所踪,留下的只有怀了孕的妇人和这个院子里的孩子。” “孩子呢?”江洵问道。 “里头用绳子捆着呢,一个个跟牛一样,劲忒儿大!”他走到他们身旁停下来继续说道:“楼姑娘说当时夜深了大家便都回屋睡觉了,她二人担心晚上出事儿便轮番守夜,突然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可打开房门却又空无一人…” 林惠婵虽然胆小儿,但她也明白在这座山上绝对不能错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因此,她急忙叫醒刚刚入睡的楼淑姣,两人准备出去仔细检查一遍。可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房间里有一些女子竟然凭空消失了!尽管这些房门紧紧关闭,而且大门早就被她俩反锁得死死的,丝毫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 二人不禁心生恐惧,于是决定先去汪秀文的院子看看情况。可是到了那里,院子里同样空无一人,而那些孩子们连同那汪秀文几人也都消失不见了。 正当二人陷入茫然时,突然听到了另一个院子里传来的阵阵拍门声:“咚咚咚......”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院子应该住着湘盈以及其他一些年长的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加快脚步往这边跑来。刚到门口,林惠婵便想透过门缝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正好对上一双被鲜血染红的眼睛,吓得她尖叫出声。楼淑反应迅速,立刻抽出佩剑,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然而开门的竟然是个孩子。他脚下踩着湘盈的尸体,一点点打开了院门。林惠婵透过他的头顶往院子里望去,只见那些孩子们低着头坐在凳子上,与下午见到他们时的位置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神都变得呆滞无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先从院子里出来!\"林惠婵焦急地冲他们喊道。 但没有一个人抬头回应她,这时身前的孩子却突然抬起了头,笑的十分僵硬的说道:“出去是不行的,但姐姐可以进来一起做游戏。” 楼淑姣看着湘盈的尸体,心中一紧。尸体上有着多处被重物砸伤的痕迹,更可怕的是她脸上大小不一的伤口,显然是被利器所划伤的。这样的伤势让人不寒而栗,楼淑姣不禁心生警惕,毫不犹豫地将长剑架在了那个孩子的脖子上,冰冷的剑刃紧紧贴在孩子温暖的脖颈处,微微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中缓缓流出。 一旁的林惠婵看到这一幕,面露忧色,她连忙伸出手,轻轻搭在楼淑姣的长剑之上,试图阻止她继续伤害那个孩子。\"他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只是被控制住而已。\"林惠婵焦急地说道,明明下午的时候她还夸过这孩子画画很好。 然而,楼淑姣并没有立刻收回佩剑。她眼神坚定地盯着那个孩子,语气严肃地说:\"可我们也是人,我不能将你我的安危赌在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 面对生死危机,那个孩子却没有丝毫畏惧之意,他的目光与楼淑姣对视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姐姐难道不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如果你们愿意进来,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 第49章 任鸟飞 “姣姣,哪怕你把这孩子杀了也无济于事,那怨灵既可以上他的身子自然也可以入其他孩子的身体,咱们眼下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林惠婵冷静的说道。 这孩子若只是单纯的被控制还好说,可他不仅能说能笑,还行动自如,这并非是被操纵。 楼淑姣冷哼了一声后,收回了宝剑。然后拿出项阳给的信号筒,走出院外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其点燃。 “什么游戏?说来听听。” 玩游戏是为了拖延时间,发信号是为了警示这孩子莫要轻举妄动,毕竟不久就会有人上山支援。然而,这孩子却只是耸了耸肩,面带笑容地转身走进了院子。其他孩子们见状,纷纷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站成了一个圆,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很简单。姐姐们这两日应该都有听到过一首歌谣,就是不知这词有没有熟记于心。\"那孩子说完这句话后,面向林惠婵和另一名女子,只见他微微抬起左手放置身侧,一只蹴鞠随即出现在他的掌心。 \"当接住球的时候,需念出下一句唱词。若念错词或没有接住球,则需接受游戏的处罚。\" 林惠婵面露难色,接球还好说,但歌词……说实话,她并没有完整地记下来。 “惩罚是什么呢?”楼淑姣问道。 “就是被蹴鞠砸一下而已。”那孩子笑道,仿佛事情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简单。 可尸体不会撒谎,湘盈身上的淤青和血痕就足以说明玩的时候是蹴鞠,但真砸到身上的时候就并非蹴鞠了。 “姐姐在担心什么?是还没有记清楚歌词的内容么?没关系,我让他们再唱一遍就是了。” 他右手微抬至耳侧,缓缓打了一个响指,围成圈的孩子立马如同木偶一般面无表情的唱起了歌。 风鸣呦呦,坞水苍苍。七只羔羊,妄捉月亮。彷徨彷徨,跳入深塘。阿娘阿娘,莫要悲伤。坞水之下,富丽堂皇。 坞水荡漾,红月在上。以我之身,献予坞神。以我之血,抵御洪劫。魂归故乡,是梦一场。唯愿阿娘,福寿安康。 歌谣结束的同时,山下的两支信号筒也被点燃发送。 林惠婵二人不可置信的往门外看去,难不成山下也...... “好了,二位是谁先参与游戏呢?” 他抬头望了望天,注意到了天空的结印,但依旧背着手悠哉地在圈子里踱步,好似这场游戏他注定就是赢家。 “若我们赢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你当真全盘托出?”林惠婵问道。 “当然!我和你们这群爱撒谎的大人可不一样。” 林惠婵深吸一口气,想要上前一试,但被楼淑姣拦住了。 “我来。” 纵使他说的再诚恳,楼淑姣也信不过眼前这个孩子,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小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如果真要派人去,她又不愿意让林惠婵以身犯险,如果遇到危险,她可能根本来不及反应。而相比起来,她的反应能力更快一些。 那小孩见楼淑姣答应,便把手中的蹴鞠抛给了楼淑姣:“姐姐先来吧!” 楼淑姣抬手接过,又随意地扔在脚边,趁其不备之时利索的将蹴鞠踢了出去并念出了第一句歌词。 然而楼淑姣并没有意识到,这场游戏并不是单纯的踢球和念词这么简单。从最开始孩子的站位就已经被计划好了,他们围成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她把球踢到何处,它总会来到其中一个孩子的跟前儿,所以只要那个孩子在其停下之前踢回去并念出唱词,那怨灵就不会输。 林惠婵愤怒的吼道:“你这算哪门子游戏?如此的不公平!这你又怎么会输?” “想要真相又不想付出代价,哪有那么好的买卖。”那孩子笑道。 蹴鞠再次踢回给楼淑姣,但她并没有过多的惊讶,迅速地调整好状态,奋力地踢了回去并念出第三句词。这一次,她不仅仅是简单地踢球,而是巧妙地将灵力融入其中。对于这些未经训练的孩子们来说,这样的球技实在是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 果然不出所料,当球飞向那个孩子时,他正准备抬脚接球,但却完全无法抵挡球的力量。球如闪电般直接冲了过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孩子身上。毫无防备的他,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地向后倒去。尽管他被球砸得摔倒在地,但他的口中依然清晰地念着第四句歌词, “你输了。”楼淑姣活动了下脚腕,平淡的说道。 被怨灵附身的孩子立马变换了脸色,一脸阴沉的盯着楼淑姣。 “怎么不笑了?是生性不爱笑么?”楼淑姣明知故问。 我管你人多还是人少,无非都是一群被操纵的棋子罢了。 既是棋子,就总有被吃掉的时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真身应该就是这个村子里所谓的坞神。” “是。” “笛子是你用来杀人的凶器么?”楼淑姣追问道。 “不全是。” “这些时日山下的人可都是被你所杀?” “不是。” “当真?” “我不屑于杀成年人,他们的魂魄于我来说,太脏了。” “那是谁杀的?”林惠婵问道。 “吴悠。”他找了个凳子不疾不徐地坐了下来,“那孩子不仅抢走了我的笛子,还想杀了我取而代之,简直可笑至极!” 他没有丝毫不耐烦,她们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就在楼淑姣询问吴悠如今身在何处的时候,门被一脚踹开了。 踹门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他身后还站着一群持刀的男子,那人在看到湘盈尸体的时候惊讶了一番,“这什么情况???” “快别管这些了潮哥,赶紧都绑起来带走吧。”旁边的男子提醒道。 “你们是谁?”楼淑姣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这是深塘坞!该问这句话的应该是我们!”李潮说道。 莫非是坞会的成员?林惠婵在心里想着。毕竟汪婆婆说坞会的成员大多都是青壮年,如今看这几人,确实都比较年轻。 “我们是中律司派来查案的!几位先将刀放下。”林惠婵说着便拿出了任务书想要交于他们查看。 可那群人听到中律司的名字只是一笑而过,并说道:“山下的命案就去山下查,难道上头没有交代你们别跑到山上多管闲事么?” “什么意思?”楼淑姣皱了下眉头。 “什么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们!她居然在问我们什么意思?”李潮笑了起来,他身后的人听到这句也跟着一并笑了起来。 李潮平复了下心情,“就是字面意思,若没旁的事儿,二位还是赶紧下山吧,别耽误了我们哥几个办正事儿。” 他挥挥手,吩咐身后的人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将那些孩子的双手挨个儿绑了起来。 “你们要带他们去哪里?”林惠婵问道。 “啧!我说,二位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奉劝你们赶紧!下山!离开!”李潮不耐烦的回。 就在他们想要把孩子们牵走的时候,楼淑姣拔剑挡在了门前。“话没说清楚之前谁都别想离开这个院子。” 李潮叹了口气,“那行吧,眼下也只能杀了你们了。” 林惠婵闻言后也拔出佩剑,如今看来这群人是并不打算好好的说实话了。她瞥了一眼之前坐在凳子上的那位男孩,可那孩子此刻面无表情又目光呆滞,想必是坞神已经从他身上离开了。 本以为这几人会同下午看门的那两位坞会成员一样只是些滥竽充数的人,可从他们的身手看来并非如此,无论是进攻的招数还是防守的样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之人。一时间,院内剑光闪烁,剑气纵横,几人的战斗变得更加激烈起来。 但没过多久,这些人就露出疲态。尤其李潮在被楼淑姣一剑划破袖子的时候,察觉到了危险。他意识到眼前这两个女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再这样下去恐怕难以完成任务。于是他当机立断,对另外几人喊道:“既然带不走就不要留活口了!” 其他人纷纷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孩子身上,想要去将那群没有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统统杀掉,可二人哪会轻易遂了他们的愿。 纵使她俩尽力的阻止他们对孩子下狠手,可寡不敌众,依旧有孩子受了伤。 就在李潮的刀锋即将要划向一位女孩时,林惠婵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要救下那个女孩,但她还没来得及赶到,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狠狠地刺了一刀。 楼淑姣目睹这一幕,心中的愤怒和悲痛让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任务中不能杀人”的荒谬规定。她瞬间将灵力汇聚到剑锋之上,毫不犹豫地朝着李潮直斩而去。 此时的李潮刚刚惊险地避开了林惠婵的袭击,根本没想到一旁还有如此致命的威胁,当他转过身来时,正好迎面接上了楼淑姣凌厉的一剑。楼淑姣毫不留情地抽出佩剑,再次朝着李潮的心脏位置狠狠刺去,在确定他已经彻底断气后,才缓缓收剑。 其他的人看着李潮倒在血泊之中,而楼淑姣却越发勇猛,不由得都咽下了一口唾沫。 “来人了,快走!”其中一个男子说道。这几人跑的时候还不忘将李潮的尸体一并带走。 楼淑姣并没有去追他们,而是赶紧检查林惠婵的伤势。可出了那么多的血,那一刀又是伤在了重要的位置,“我....我带你下山,秦在锦就在山下,他是阳春门的!他一定能救你!” “姣姣别哭。”林惠婵此时的身子十分虚弱,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话了。 楼淑姣颤抖着身子,轻柔地抱起林惠婵,生怕一不留神她就碎了。 她曾想过有朝一日二人或许会在一次任务里死去,可她从未想过是死在人的刀下,更未想过这一日会来的那么快。 “你在坚持一会儿好不好?说不定秦在锦这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楼淑姣哭着说道。 她太怕了。 她不想再一个人了。 “姣姣,这些...这些孩子活的太苦了。我想...咳咳...我想他们飞出院子自由的生活,像……像那群鸟儿一样,飞的高高的,谁也……谁也够不着儿。”林惠婵用最后的力气伸手去擦拭楼淑姣脸上的泪水。 “姣姣也是,要走出“林子”,肆意的...活着。” 她说完这句闭上了双眼,抚在楼淑姣脸上的手也不自觉的垂落下去。 楼淑姣抱着林惠婵哭的泣不成声,要怎么做?要怎么做她才能把她留下? 她本是商贾出身,家中殷实,生活富足,本该幸福快乐地长大。可是,自从她开始记事起,她的母亲便对她冷漠疏离,没有丝毫关爱可言;而父亲更是对她冷眼相待,视若无睹。 她曾经安慰自己,这世间既然有疼惜子女的爹娘,那自然也会有无情无义的爹娘。她只是恰好是遇到了后者罢了。 然而,随着弟弟的出生,她再也无法以此为由来麻痹自己。 原来爹娘也是可以有温暖和慈爱的一面的。他们对弟弟百般呵护,给予他无尽的拥抱、鼓励与宠爱。 而她,却始终像个局外人一样,无法融入这个家庭。 后来,楼家的生意逐渐衰落,最终决定离开繁华的东宁城,回到故乡重新开始。在归乡途中,不幸遭遇了山贼的袭击。在生死关头,父母毫不犹豫地拼尽全力,将年幼的弟弟从山贼手中救出,而将她一个人遗弃在无边无际的林子里。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不讨喜。 她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丝毫没有逃跑的想法,哪怕刀架脖侧。然而命运却给了她一线生机,就在她被山贼带走准备卖掉的时候,林惠婵一家经过此地救下了她。 林母问她可是被山贼掳来的,问她家住在何处,爹娘可有来寻她,若有便陪她在此等候,若没有便送她回家。 她只是淡淡的回道:“我没有爹娘我也没有家,我只是...只是不小心在林子里迷路了。” 林母看她身上所穿的并非是粗布麻衣,便也了然这孩子许是大户人家出身。可能让年幼的孩子说的这番话,想来她之前的生活也并不好过。 “那你可要快些走出林子呀,再飞得高些!就像那只鸟儿一样肆意的活着!”在父亲怀中的林惠婵扭头对她说道。 眼前的少女指着天空中飞翔的小鸟,笑的像花一般,照亮了她的双眼,驱走了她的阴霾。 后来的她们一同长大,又一同参加仙门考试,最终去到了各自想去的门派。 如今又一同外出做任务,相互照应、相互扶持。 她们还约定等这个任务结束后一起回家看望林父林母呢。 “我还等着任务结束后请我们吃饭呢。”秦在锦双眼泛红的说道。 第50章 月入怀 江洵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不仅没有傅霖还没有另外三人的身影,于是问道项阳:“傅霖和沈前辈在何处?” “嗯?我没见到他们。不过沈前辈...是哪位沈前辈?”项阳回。 “沈亦行前辈。他们方才同我们一道儿上山,行至半道儿发现了一些线索我们几人便分开走了,他们按理说应该早就到山上了才对。” 难不成...遇到了事情?江洵在心里想道。 “那就奇怪了。”项阳蹙了下眉头,自他上山以后,且不说没有遇到过其他人,山上就连只鬼影儿都没见着儿。随后他又问道:“不过无妨,沈亦行在的话,傅霖他们也不会有事。倒是你们,有查到什么线索么?” “有是有,但是具体如何尚不可知。在东北方向有块地被高高的围墙围住了,还有能够直达山下的阶梯,以及进出的码头,秦念淑姐姐先进去了,让我二人回来传话。”江洵说道。 “好,那我先同你们过去。”项阳打算收拾收拾同他们离开。 “我也...” “楼姑娘要不就先留在这里,我怕那群人没有得逞还会再回来。况且若都走了,这群孩子和那些怀了孕的姐姐们又该怎么办?”楼淑姣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秦在锦打断了。 他们如何干我何事?楼淑姣心里这般想着,但嘴上却无法说出这句话。因为林惠婵死前跟自己说过:“孩子们太苦了。”这句简单却真挚的话语,让楼淑姣心中一软,再也狠不下心来。可杀死林惠婵的凶手很可能就藏身在江洵所言之地,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此时,江洵上前一步,轻声问道:“那些人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如果我们真的遇到了,我可以将他们绑起来,交由楼姑娘亲自处置。”他深知楼淑姣在顾虑着什么,如果换作是他,面对如此亲近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也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坐以待毙。 楼淑姣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他们身穿黑色衣物,所佩戴的武器皆是长刀,而且看起来都非常年轻。其中杀死婵儿的那个男子,右手虎口处有一个明显的胎记,这一点我记得清清楚楚。” “好,我记下了。”江洵回。 “谢谢江小公子。” “等人带回来了再谢。”江洵说完这句话后,便迈步走进屋里,他心里想着要瞧瞧这些孩子与山下碰到的怨灵有何差异。然而,进入屋子之后却发现这群孩子们都已经入睡了,他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再次扫视了一遍房间,下午画九爪鱼的那个小男孩不在这里!他又仔细地查看了一圈,的的确确不在里面。 这时,项阳也走进屋来,询问道:“怎么了?” 江洵回答说:“所有孩子都在这里吗?” 项阳迟疑片刻,回答道:“嗯……大概吧。下午的时候我没太留意具体有多少人。不过按照楼姑娘所说,她来了以后这里的院门才打开,我们也就默认孩子们都在这里了。难道少了一个?” 江洵点点头,说道:“坐在最前排最右边的那个孩子不见了。” “为今之计还是先去你们所说之地,孩子若被带走了或许也在那里。”项阳说道。 江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若是被带走为何不同这些一起带走,还要分两次来捆人?他更倾向于那孩子是自己逃走的,不过这山上山下都不安全,那孩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秦在锦将林惠婵的尸身抱到了床上安置着,而后三人同楼淑姣道别离开了这里。 “你说沈哥会去哪呢?”秦在锦跟在江洵身后问道,这人刚哭过的眼圈还泛着红。 这四人在与江洵他们分开后,本是径直朝山上走去,但快走到山顶的时候听到有人窸窸窣窣谈话的声音,可他们前后左右都空无一人。那么声音传出的地方只能是地下了。沈亦行和傅霖同时想到了这一点,立马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蹲了下去。 “蕴灵能感知到么?”傅霖问道。 “对于没有灵力和修为的人来说,蕴灵即使碰到也不会给予反应,但若是……”沈亦行边说边将手掌按在地上,一点点释放出自己的灵力,这次的蕴灵和以往不同,不是往四周扩散而是缓缓地往地面下沉。 “若是对有点修为的人来说,哪怕灵力低微也能感知到。”他收回右手,可以确定的是方才过去的那几人的确并非寻常的百姓。 沈亦行看了眼沾了土的手掌心,皱了下眉头。 “沈兄,用这个。”仝舟贴心的递过去一张帕子。 “谢谢。” “嗐!甭跟兄弟客气!”对于家大业大的仝舟来说,一个帕子真的算不上啥。他沈亦行若是喜欢,送他一马车都没问题。 “既然地下有能行走的通道,那么这附近或许有能下去的入口。”傅霖说道。 “那要不咱几个分开找找?”佐元成提议道。 “不用麻烦,这现成的打通就好。”沈亦想站起身说道。 几人听到这句话立马站的离沈亦行远远的,生怕一会打通了自己没站稳摔了下去。 沈亦行看着他们默契地往后退,似乎对他们的行为感到有些好笑。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而悦耳。 这人笑与不笑时还是有着挺大的差别,原本严肃冷漠的面容此刻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眼神也变得明亮而温和,就像一阵春风拂过人们的脸庞,带来了温暖和舒适。 真是应了那句——笑如朗月入怀。 另外几人想了想刚才的事儿也纷纷笑出了声,气氛也随之轻松愉悦起来。 “沈兄若是女子,我定要上门求娶!你这生的太他娘的好看了。”仝舟打趣道。 “哦?男子就不可以?” “哈!!!!我自然可以,沈兄可以么?” “沈兄不可以。”沈亦行边笑边将拳头对准前方的空地,在确定下方地道的前后没有人经过以后运转灵力隔空一击,那块土地便被轻易地震碎了。这一拳看似随意,实则需要深厚的内力和精湛的技巧。 随着土地破碎、尘土飞扬,一个黝黑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沈亦行率先跳了进去,在进入地道后,他迅速观察周围环境,在确定安全无虞后,他才向身后的三人示意可以下来。 这个地道相比坞长家的那个要宽阔许多,即使是两个成年男子并肩行走也绰绰有余。 几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没有开口说话,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地道前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走到了地道的尽头,那里有一扇被锁住的小门。 “咳咳…傅公子请!”仝舟识趣儿的让开了道儿。 傅霖没有丝毫推脱走上前把门开了,此举着实让沈亦行眼前一亮。在他开了锁就想开门进去的时候,被沈亦行拦住了。 “我来。”沈亦行当机立断地开口道。毕竟他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支援,他又怎能让身边的人先冲上去冒险呢?更何况这里可是随时随地都会有危险发生的地方,还是得小心谨慎些才好。 果然不出所料,当他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时,便瞧见门外不远处坐着一名壮年男子。只见那男人正悠闲地嗑着瓜子,听到开门的动静后,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这几日风声这么紧你们居然还敢过来,钱带来了吗?” “自然是带来了。”沈亦行压低嗓音,温和地回应道。那男人一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立刻警觉地回过头来,朝这边张望。说时迟那时快,沈亦行瞅准时机,迅速出手,朝着男人的脖颈后方用力一击,那男人瞬间晕倒在地。他动作轻柔地将晕倒的男人慢慢放倒在一旁,然后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药瓶,从中倒出一粒漆黑如墨的药丸,塞进了男人的口中。 “这是何物?”仝舟走近蹲下来问道。 “药。放心,对身体无碍,只是让他睡个几天而已。”沈亦行回道。 他可不想他们刚走没多远,这人就醒过来大呼小叫的搬救兵,届时很影响他们暗中调查线索。 仝舟挠挠头笑道:“沈兄的人品我自是信得过,只是对于没见过的东西都有些好奇罢了。”仝舟说完便抬头看了眼这里的样子,当他看清楚后不禁感叹道:“苍了天了,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怪不得周围要用高高的墙围住,这是生怕让别人看到里面繁华的景象。虽然这地方不大,但只要是能占地的地方全部被合理的利用起来了。目之所及皆是酒馆、乐坊还有一些看不出作何生意的商铺。哪怕如今天还没完全亮,但依旧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的经过,这里的店铺好似就没有打烊一说。 傅霖突然想到山下那一座座崭新的房屋,一个穷乡僻壤又交通不便的地方哪里来的钱财去翻新房屋?再加上那田地拢共也没多少块,根本就养不活整个村子的人。可若是藏着这么一个地方,又何愁不赚钱呢? 只见那些来往的人中,不同年纪的男女皆有,他们大多穿着华丽的衣裳,脸上洋溢着笑容,身后还跟着几位仆从。 他们为了不惹人注意,特意找了几件不起眼的衣服换上。当路过一家酒馆时,傅霖的视线突然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那个人的身形与他记忆中的某个人极其相似,但当他想要走近确认时,那人却突然回过头来。 傅霖心中一惊,好在仔细一看,发现那张脸并不是他所认识的人。他不禁松了口气,如果在这里真的遇到谷中的人,那么这次的任务恐怕会变得非常棘手。 沈亦行敏锐地察觉到傅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看到了秦念淑正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吃着面。那人似乎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她本以为会是一些没事找事儿的人,然而,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谁时,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沈……沈秋!\"她原本想直呼沈亦行的名字,但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于是又迅速改口。 仝舟率先走了过去,从进村子到现在他们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虽说修习之人几天辟谷不吃也无妨,但那是因为没见到!如今都走进来了岂有不吃的道理?他挥挥手示意佐元成去点菜,今天的消费仝公子通通买单,就是有钱! “我弟呢?”秦念淑边低头吃面边问沈亦行。 “不是跟你在一起么?”沈亦行回。 “哈???我让他跟江洵回去找你了啊。”秦念淑立即抬头看着沈亦行。 “说来话长,但我长话短说。”仝舟秉着反正等菜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就同秦念淑解释为何秦在锦没跟他们几人在一起。 秦念淑时不时的点头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将心思放在了刚上桌的菜上。 “也就是你们没碰上是吧。”秦念淑嘟囔着说道。 “哎对!”仝舟拽了个新上桌的鸡腿啃了起来。 “这不完犊子了?能打的都在这儿了。”秦念淑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担心的意思。 真是亲生的么?佐元成心里嘀咕道。 “他们回山上会遇到项阳,估计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傅霖说道。 真是邪了门了!之前因为神经紧张没多注意,如今放松下来,肩膀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秦念淑突然发觉身旁的少年有些许不对劲,这酒馆里面虽不是很通风,但也不至于热得满头大汗啊。她仔细观察着少年的脸,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秦念淑关切地问道。 傅霖咬了咬牙,轻声说道:“没事,只是一些小伤。” “小伤?手伸来让姐姐给你把把脉。”秦念淑可不信这种话。 见傅霖久久没有动静,沈亦行冷不丁地说道:“自己全盘托出和被她一针刺晕后来个全身检查,你选哪个?” 哈???? 傅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亦行,在思考他这番话有几分真。 “他的话,包真的。”秦念淑不知何时手上出现了一根银针,正在慢慢把玩。 傅霖咽了口唾沫,他其实挺不喜欢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玩意儿,尤其是被手段高超的医者使用。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方才吃过的东西,碗里没被下毒吧? 秦念淑看他这副样子,嗤笑了一声,“哎呀,你把伤势好好说清楚,姐姐才能对症下药,你的身体也能早些好呀,对不对?” 傅霖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的跟她道出自己是如何受伤,伤口现在又是怎样的情况。秦念淑不像方才听弟弟的消息那般敷衍,而是严肃又认真的听他娓娓道来。 说到一半的时候秦念淑伸出手去把脉,只是这次傅霖并没有躲开,任由她将灵力输送至自己身体里去一点点探查。 “问题不大,一会给你拿几副药,吃个几天就能好。”秦念淑收回手。 “不看看伤口么?”傅霖说道。 “不用,不过你若是想让姐姐看的话也不妨事儿。”秦念淑笑着说。 “不劳烦姐姐了。”傅霖随即紧了紧上衣的领口。 第51章 晌贪欢 沈亦行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后看向了吃的正香的仝舟,那人察觉到沈亦行的目光后不解的问道:“沈兄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有一事本不该由我多嘴,但还是想问一下仝楼主。” “沈兄这就见外了啊!咱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你直说!”仝舟见沈亦行的表情有些严肃,便也坐直了身子听他讲话。 沈亦行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仝老先生去世以后,你可曾派仵作查验过尸身?” “这个么……倒不曾。我爹爹去世的很突然,除了舌头被人一刀砍了去,胸口处也插着一把匕首。可谓是一击毙命,族中长老觉得应该尽快入土为安,至于凶手可以慢慢查。更何况当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江三,便没有请专门的人过来验明死因究竟为何。沈兄这么问,是对当年我爹的案子有些眉目?”仝舟表情严肃地看着沈长轩问道。 仝舟虽然平时看起来放荡不羁,但只要涉及到他父亲的事,他都会格外认真对待。 “当年的宴席我也在场,仝老先生虽说话刻薄,但江姑娘也当场还击了回去,不至于事情过了以后再次伤人。而且,怎得偏偏那么巧,行刺要选在与她发生口角那日,甚至连伤人的方式都和白日里所言一致,这不明摆着暴露身份么。如果是我要行刺,肯定换种方法,换个时间才是上策,不是么?”秦念淑皱起眉头,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那江三本就是个目中无人又睚眦必报的女子。她此举若就是想要昭告天下我爹是她所杀的也未可知!”仝舟立即大声反驳道。 “那她当日又何必一刀砍向桌子呢,直接砍了脖子岂不是更能震慑那些乱嚼舌根的东西??!”秦念淑气的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放下。 “嚷嚷什么,怕别人听不到么?”沈亦行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声音小些。随后继续说道:“你既说了江挽是目中无人之辈,那她又何必做暗中行刺之事呢?” “她...她!!”仝舟一时间被反问的说不出话来。 “我知你是心急则乱,但仝楼主,万一凶手不是江挽,那你这些年岂不是都白白放过了那人。”沈亦行缓缓地倒了一杯茶水,然后轻轻地递给了仝舟,示意他先冷静一下。接着,他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了秦念淑,试图让她消消气儿。 “况且,仝老先生这一生的仇人难不成只有一个发生过口角之争的江挽么?”沈亦行轻声说道,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疑问,仿佛在暗示着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神微微瞥向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佐元成。自从刚才开始,那个人就一直低着头,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仝老虽然不是佐元成的亲生父亲,但作为济云楼的一员,当自己的楼主与他人激烈争吵时,他却选择低头不语,甚至连一句附和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这种行为实在有些古怪。佐元成察觉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他,于是抬起了头,恰好迎上了沈亦行锐利的目光。他迅速低下头,额头上竟然冒出了些许冷汗。 沈亦行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秦念淑身上。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来的早,可有调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秦念淑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后说道:“有是有,不过有件事儿我比较在意,得等项阳来了以后再向他确认一番。还有,你知道门口那个牌坊上刻的什么字么?我他娘的真是恨不得冲过去砸烂它!” “一晌贪欢。”江洵看着牌坊上的字念道。 “我倒要看看这里面贪得是什么欢。”项阳咬牙切齿道。 三人本来想着直接大大咧咧地闯进这处地方,但随后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当。于是,他们耐心等待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上山的人。当这些人走近时,三人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手刀将他们砍晕。由于动作利落,迅速而准确,让上山的人措手不及。然后,他们开始搜刮这些人身上的东西,不管那些东西是否有用,都一股脑儿地带走了。 完成这一切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走进牌坊内。一进入里面,就注意到牌坊下方摆放着一张四方桌,然而旁边的座位却空无一人。他们趁此机会悄悄地溜进了内部。 可是,没走多远,突然有人大声喊道:“你们仨进来之前登记过了吗?”听到这个声音,江洵和项阳默契地选择保持沉默,静静地站在原地。秦在锦无奈地看了他俩一眼,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很配合地走上前去,与那个满身酒气的人交谈起来。 秦在锦客气地回答道:“我们方才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但是见一直没有人来。又因为有急事需要处理,所以就先进来了。” “是么?”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三个。 “是的,若是您需要的话,我们仨现在跟您回去登记也是可以的。”秦在锦说的十分认真。 “可我看着三位有些面生啊?之前好像没见过你们,麻烦牌子出示一下。” “什么牌子?你方才扒人衣服的时候有留意到么?”站在后面的项阳轻声的问江洵。 江洵动作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了好几个牌子,这些牌子的材质各异,有的是白银打造而成,有的则是用檀木精心雕刻而成,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个由温润的白玉制成,边缘还镶嵌着金色的边框,显得格外珍贵和华丽。 只见那人眼睛迷离地看着江洵手里提着的那一串牌子,突然两眼放光,立刻变得谄媚起来,说道:“哎呀呀,真是抱歉,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几位大人快快请进!” 秦在锦好奇地问:“那如今还需要登记吗?” 那人连忙摇头摆手,笑嘻嘻地说:“嗐!那些都是做做样子罢了,您们根本不需要。希望几位大人能在我们贪欢坊玩得开心,吃得愉快,买到自己称心的玩意儿。”说完,他还不忘讨好地向他们点点头,并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洵紧紧盯着手中的那一串牌子,心中暗自思索着:“看来还是有些用的,但究竟哪个是最有用的?”他一边想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牌子的细节。直到看见那个人又重新坐回门口,他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串牌子收了起来。 “先去哪?”秦在锦问道。 “挨个查。”江洵回。 这时,天空已渐渐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曙光即将到来,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这座山的平地面积本来就不大,能够开垦的土地十分有限,更别说还要留出足够的空间来挖掘地道。所以,这个地方看上去并不是很大。 他们首先进入的是一座看起来像酒楼的建筑,但门口却没有店小二站在外面招揽客人,也许是这里的生意太好,根本不需要这样做。当他们走进门时,发现里面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一些人站在旁边的空地上。然而,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桌子上竟然没有酒,甚至连一壶水都没有。 江洵他们也找了个不影响人走动的角落里站着,没过一会儿就有小厮笑着过来跟他们赔罪,说是这几日上了新品,所以大伙得知了消息后就都赶来了,导致店里没有多余的空桌给他们坐。秦在锦摆摆手笑着回他:“无妨,我们站着也一样。” 小厮一听连忙点头哈腰地感谢秦在锦的体谅,并从怀里掏出一沓黄纸,从中抽出了三张分给他们。“咱们店的新品一并加在上头了,三位先看着,后面还在准备,需再等上半个时辰就能见到了。”小厮笑着说完便离开去招呼新进来的人了。 江洵低头看了一眼黄纸上的内容,只见上面用黑色的墨汁从上到下分别写着初度、赤子、生小、垂髫、总角、金钗、豆蔻、及笄、弱冠等字样,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了。 秦在锦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纸条,反复琢磨上面的文字,但仍然无法理解其含义。他不禁皱起眉头,试图从字面上寻找线索,但却一无所获。难道只是酿一壶酒所需的时间?可为什么要用年龄来表示呢?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项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这家酒馆乃至整个地方的所有商铺都没必要存在于世了。正当三人陷入沉思时,邻桌的人们因为无所事事而开始闲聊起来。 首先说话的是坐在门口位置的一名男子,他好奇地问道:“我记得辛大人上个月也来过这里?”坐在主位的男子咂咂嘴回答说:“你也说了是上个月了,已经腻啦!所以想来尝尝新鲜的口味。”众人听后纷纷笑了起来,有人调侃道:“大人家财万贯,想要品尝新酒只需一句话,到时候直接叫他们送过去就行了。” “哎,这东西在于眼缘,总是要看上一眼才知衬不衬心。”辛大人抬抬手,他身后的仆从立即打开折扇给他扇风。 “大人说的在理。” “他们叽里咕噜的打得什么哑谜?你听懂他们说的什么意思了么?”秦在锦凑过来悄声的问道江洵。 “听懂了。”江洵看着窗外说道。 “说来听听。” “自己想。” “哎呀,我就是想不明白才问你的!” “就是因为有我在你才不想动脑子,好好想!”江洵算是看明白了秦在锦了,有点聪明但不会用,这让他有些无奈。只要身旁有人,他就不去思考,完全依赖别人的指导和帮助。这种行为虽然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会给他带来便利,但长期下来却会对秦在锦自身的成长造成阻碍。 事实上,江洵知道秦在锦其实很擅长随机应变。从他能够面不改色地与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就能看出端倪。然而,如果身边有其他人带着他往前走,他反而变得不愿主动去分析线索,逐渐成为一个仅仅只会听从他人吩咐的人。 这种情况或许偶尔出现一次并不会有太大问题,但若是持续如此,那么将来秦在锦独自承担任务时将会感到力不从心。 作为秦在锦的朋友,江洵不愿意看到他这样,更不能让他一直这样。 “想想想,我想就是了!你生什么气啊。”秦在锦嘟囔道,怎么江洵现在的态度和姐姐如出一辙? 项阳看到这二人的互动笑了一声。他明白这种感觉,是因为想着对方好一些,再好一些,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对方动脑筋去思考。若换了旁人,哪怕死在任务里也不会多说一句。 咚——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鼓响,台子上方悬挂的红布缓缓垂落,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般绽放开来。而站在台上的,是一个令人瞩目的女子,她的打扮十分妖艳,仿佛一朵盛开的虞美人。 那女子身着一袭华丽的紫色齐胸襦裙,裙子的剪裁巧妙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材曲线,使得她的身姿显得更加婀娜多姿。她的妆容更是精致到极致,脸上画着细腻的黄蓉妆,眉毛如弯月般弯曲,眼神深邃而神秘,嘴唇涂抹着鲜艳的口红。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佩戴的首饰,耳环和头上的发饰皆是由纯金打造而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她的服饰相得益彰。 她赤着脚站在那里,睥睨着台下的客人,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皆放在她的身上。 “多日不见沁娘又美了!!!”台下有人吆喝道。 沁娘听到这句话,低头笑了一声,“是么?” “是!!!”台下人齐声喊道。 只见她微微抬起手来,原本嘈杂的台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想必诸位都已经拿到新的货单了吧?此次拍卖将会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展示商品。照旧,每件货物只会提供三件,最终花落谁家,取决于谁出价更高。等到竞拍结束后,请大家持着拍卖券前往二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完这句话,她缓缓走到台子的左侧,伸手拿起放置在那里的木槌,然后重重地敲响了皮鼓。 “初——度——”站在台边的一名小厮扯起嗓子大喊一声。与此同时,三个被白色棉被紧紧包裹着的婴儿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摇篮里,由专人缓缓抬上台子。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骚动和喧哗声,有人不禁感叹道:“真的有啊!之前看货单时,我还怀疑是不是店家用来招揽顾客的幌子呢。” 另一个人附和道:“这岂不是明摆着要跟隔壁店抢生意嘛。” “此言差矣!这两家可不一样,隔壁店铺都是些什么货色?那买回去都是为奴为婢的东西。”他身旁的人嗤之以鼻道。 从毛发和肤色来看,这些的确是新生的婴儿,但不知道是正在熟睡还是被喂了什么药物,整个酒楼的吵闹声都没能惊醒他们。\"黄金五十两!!!\"一个男子激动地举手喊道。\"最左边的那个娃娃,我出一百两!\"另一个女子也不甘示弱地举手。\"二百两!!!\"人们纷纷加价,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然而,在这场喧闹之中,角落里站着的三个人却沉默不语。 秦在锦万万没想到,单子上的商品竟然是活生生的人!他感到无比震惊和愤怒,将手中的单子紧紧攥成了一团。他红着眼睛凝视着那些买卖人口的人,心中充满了愤慨。这些人简直就是凶手!他们无情地剥夺了他人的生存权利,将无辜的孩子们当成商品来买卖! 可若再细究一番,这些孩子的生母又身处何种境地?孩子的生父又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只有三个孩子被拍卖么?还是说在背后依旧有无数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走拿到台面上来供大家竞拍! 第52章 蜉蝣观 如果单子上各个年龄段的孩子都被轮流推上台拍卖,那么背后又将会涉及到多少条性命和多少个家庭? 况且看着这群人的表情和那熟练的竞拍动作来看,这种事想必每天都在发生。 秦在锦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刚想冲上去的时候却被江洵一把拉住了。 “忍着。”江洵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 秦在锦回头看着江洵,只见他一脸冷漠,难道他早就猜到单子上的内容了? 秦在锦又看了眼项阳,发现那人也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台上的婴儿,但脸上同样的没有丝毫的震惊。 “这要忍到什么时候?”秦在锦忍不住颤抖着问道。 “还有别的商铺没去看,如果此时惊动了他们,那么别的线索就都断了!”江洵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语气。 秦在锦明白江洵说得有道理,但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他真的会窒息而死。 他用力扯掉江洵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来到门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不敢走远,只站在了江洵能一眼就看到的视线范围内。 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行事,必须保持冷静,他只是觉得无能为力。 原来他的医术救不了所有人啊,起码救不活这群人! “本店特色——坞茶,煮好咯!各位客官若有想要品茶的,可以抬手示意,届时会由小二给您送桌上去。” 此话一出,好几桌的人争相抬起了手,嚷嚷着让小二先送他们那一桌儿。甚至还有提壶自己去倒的。 “坞茶?什么玩意儿?”仝舟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注意力被店主一嗓子吸引了过去。 “要……要来一壶尝尝吗?”佐元城小声问道。 “让他上一壶,我倒要看看卖的是什么名茶。”仝舟一脸不屑的回。 “好。”佐元城也随之抬起了右手,只是他的视线始终不敢往沈亦行那边看去。 没一会儿就有小二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他的步伐稳健而轻盈,仿佛生怕打碎了盘子里的东西。盘子上放置着一盏精美的琉璃壶和几个精致的琉璃杯。 随着小二将琉璃壶倾斜,一股清澈的茶水从壶嘴中流出,如同一道细流注入琉璃杯中。此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仔细观察这茶水的色泽,它并不像一般的绿茶那样嫩绿鲜艳,而是呈现出一种偏红偏暗的色调,宛如深秋枫叶的颜色。 仝舟刚想拿起一杯品尝的时候,被沈亦行按住了腕子。 “哦!是在下鲁莽了,这第一杯自然是要先给沈兄!”仝舟笑着将手中的茶放到沈亦行的面前。 只是沈亦行并没有接过,坞茶在推送中泛起了涟漪,不久后又趋于平静。 “客官,这茶要趁热喝,放凉了就失去了原本的韵味。”小二站在那看着沈亦行。 沈亦行缓缓抬起眼眸,目光犀利,紧紧盯着小二,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但眼神中的威慑力让人不寒而栗。 一向聪慧的秦念淑也瞬间明白了这茶可能存在问题,她连忙打圆场道:“那个……你先去忙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待小二离开后,仝舟才压低声音询问:“沈兄,难道这茶真的有问题?” 沈亦行微微摇头,神色凝重。他伸出手,轻轻拿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但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味。 “有没有问题,一试便知。”秦念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入杯中的茶水之中。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根银针,然而,银针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然保持着原本的银色光泽。 “咦?竟然没毒啊。”秦念淑皱起眉头,感到有些疑惑不解。她用手帕仔细擦拭了一下沾了水的银针,确认无误后,又将其放回怀中。 仝舟这才松了口气,可当他下口气还没提起来时,便听沈亦行说道:“可若是血呢。” “什么!!!!!”仝舟瞪大了双眼。 傅霖听到这话,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茶盏。确实,如果这茶水里真的掺杂着白榆人的血,那么测毒针自然不会有反应。而且白榆人血液的颜色和茶水相近,即使混合在一起,一般人也很难看出端倪。 就在这时,秦念淑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用弥生果浸泡过的符纸,想要将杯中的茶水倒在上面检验一下是否有毒,但她的举动却被一旁的沈亦行及时制止住了。 只见沈亦行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然后,用手画了一个方位。 顺着那个方位看去,店家正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敌意。更令人担忧的是,店家的手藏在背后,似乎握着什么利器,而从他们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被身体遮挡的刀尖。 “我说你这孩子这几日怎么魂不守舍的又目无尊长的!你他丫的是不是中邪了?!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跟在你身上!!”秦念淑突然大声说道,同时抄起手中的符纸,迅速朝着傅霖的身上狠狠贴去。 嗯??????? 人在屋内坐,祸从天上来???? 傅霖哪里料想到秦念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愣是坐着没敢动一点儿。 仝舟十分配合的接话道:“哎呀!妹妹你也下手轻点!孩子还小!你这一掌下去再给他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还怎么跟娘交代?!而且你这符靠谱吗!” “蜉蝣观求的符!你说靠谱不靠谱!”秦念淑反驳道。 沈亦行硬是把伤心的往事都想了一遍,这才勉强忍住笑意,一脸沉重地说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点心事也属正常。你就别再折腾他了,先吃饭。”说着,他伸手揭掉了傅霖身上的符纸。 傅霖一脸愤恨地盯着秦念淑,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是演的。 店家也是因为看到这一幕,才相信刚才真的只是一场误会。他收回了打探的视线,不过手中的刀依然紧紧握着,没有丝毫放松。 沈亦行趁着店家转身的瞬间,将茶水倒在了手中的符纸上。果然,符纸的颜色迅速变成了黑色,并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最终整张符纸都变成了漆黑如墨的纸张。 “此事先不要告诉项阳。”沈亦行将符纸在手中揉搓了一下,再松手时符纸已经化为灰烬了。 “为何?”秦念淑不解道。 “我自有考量。”沈亦行说完便起身了,“你们先吃,我去外面站会儿。” 出了饭馆儿,沈亦行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门口生闷气的秦在锦。但他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转身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巷子里。没过一会儿,有一只木鸽从那处飞了出去,他才缓缓从巷子里走出来。 秦在锦这时也恰好抬头看到了他,笑着同他挥手。“洵儿,我看到了沈哥,先过去同他说一下这边的情况。”他走到窗户边跟江洵打了声招呼后就往沈亦行的方向跑去。 “沈哥是如何进来的?傅霖他们呢?”秦在锦跑到沈亦行面前停了下来,而后朝他身后望去。 “有个地道直通这里,傅霖跟你姐姐都在里面吃饭。”沈亦行伸手理了理秦在锦跑乱的碎发。 “啊!你们吃饭不喊我!”还没来得及生气的时候又想到自己过来是有正事儿。于是话锋一转说道:“对了,这个地方得商铺都并非只是寻常的商铺!就我刚刚过来的那一家,沈哥知道他们在卖什么吗?人!!!他们把活人甚至是刚出生的婴儿当商品在拍卖!而且我看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惯犯!都该统统抓进大牢!”秦在锦义愤填膺的说道。 “还有啊,我怀疑不止那一家在买卖人口,其他的店铺肯定也同样在做这种事!” “江洵呢?”沈亦行问道。 “江……啊?江洵跟项阳还在那家酒楼,我先出来透透气。”秦在锦本以为沈亦行会问他一些酒楼里的细枝末节或者其他的线索,没想到他此时居然问的是江洵在哪。怎么?他们很熟吗?不是才刚认识么?要问也应该问项阳在哪呀! 这时,二人对面的阁楼里传来了争吵声,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被几个壮汉抬了出来扔在地上。 那人气息奄奄,嘴里却不停念叨着:“造孽啊......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其中一个壮汉冲那人吐了吐口水,趾高气昂的说道:“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报应?你媳妇儿在这里赚钱养你全家,那你就只能夹起尾巴做狗来感谢她!跟老子谈报应???若不是你那病秧子老娘看不起病,你媳妇儿能被你送进这地儿?你老娘死了你倒想起来把她赎回去了!告诉你没门儿!!” “我那是没办法!我没办法啊!我没钱……”那男子躺在地上哭着说道。 “没办法???你这有胳膊有腿的也能卖个好价钱吧,就我们隔壁这家。”那壮汉说到此时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一家店铺,继续说道:“专收你们这样儿的人,卖身契一签,钱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张进你也不是没得选,你只是不愿意自己去受苦罢了!” “跟他废个什么话,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混进来的。”另一个壮汉说了两句就先进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环视众人,然后指着地上的张进脱口骂道:“狗东西,也敢坏老子好事!”说罢,他抬脚踹向地上的人。 “二爷,您跟这种人置什么气,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那壮汉笑着同那男子说道。“我告诉你,宋娘今日跟我走,我替她赎了身子,以后就是我府上的小妾。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对她纠缠不清,我会让你二人在地府好好相聚的。”那个叫二爷的男子挥了挥袖子,像是要甩掉身上的脏东西一般。 “回去吧张进,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你与宋娘此生也不要再相见了。”那壮汉跟着二爷一同进了阁楼。留张进一人坐在地上埋头痛哭。 “过去问问。”沈亦行侧头对秦在锦说道。 “啊?我去啊?”秦在锦指了指自己,怎么跟谁在一起都避免不了这种跟人打交道的事儿呢。 看沈亦行没有回他,秦在锦沉默了一会儿回道:“那好吧。” 他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跟张进说了几句后便搀扶着他又走了回来。待走到阴凉的地方以后他给他找了个地方让他坐下去歇会儿。 “我们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很多店铺还不了解。公子方才去的那家店是做什么的?”秦在锦好奇的问道,同时还不忘掏出药箱去包扎男子胳膊上正在流血的伤口。 “青楼。”张进用脏污的袖子擦了擦泪水。 “啊这……”秦在锦一时不知道要回他什么话。 沈亦行蹲下身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张进,声音低沉地问道:“楼里的姑娘可都是被迫卖身?” 张进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痛苦和无奈,他抽泣着回答道:“有些是,有些不是。有些姑娘本就是在楼里长大的,从小就耳濡目染,她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成为了楼里的一部分。这些姑娘的价格相对较高,而且不允许赎身。而还有一些姑娘则是被家人卖到这里的,只要有人愿意出十倍的银两,就可以将她们赎回去。可是,今天我明明已经筹到了足够的钱,他们却不愿意放人了!” 张进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绝望,泪水再次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秦在锦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官府不管这里么?” 为何此处如此混乱不堪多年,却不见官府的身影。难道他们是还不知道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人命官司么。 “官府才不管!你看看那些穿着华丽、金贵的人,都是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哪个官员敢冒着生命危险来管这里的闲事?除非他们不想活了,或者不想要自己的前途了!再说了,我还听说这些建筑是由康郡的县令和富商们共同出资修建的呢。如果只是普通老百姓,哪来这么多钱去修筑这长长的梯子,堆砌这高高的围墙啊!” 张进越说越气愤,他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感到愤怒和无奈。他觉得正是因为当地的官府不作为,才导致了他家庭破裂! “当地的官府不管,大可以去别的地方报官,总有官府会接下这个案子的。”秦在锦说道。张进听到这句话看了眼秦在锦,随后轻笑了一声。“小公子一看就是锦衣玉食被家里捧在掌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官官相护的道理,难道小公子不懂吗?” “这跟我的成长环境有何关系?难不成我泱泱大国,竟无一人敢彻查这里么!”秦在锦赌气似的将那止血的绷带系的紧了一些。 第53章 避尘珠 “嚷嚷什么!”秦念淑方才就听到了秦在锦和人谈话的声音,可怎么谈着谈着还吵了起来?秦在锦一看到秦念淑,那气焰立马消了一半。 这时项阳和江洵也从酒楼处走了过来。 “项记录员,有些话我想跟你确认一番。”秦念淑看到来人以后,直视着项阳的眼睛说道。 项阳长叹一声,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他点点头,“秦姑娘但说无妨。” 秦念淑的语气带着几分质问:“据我所知,中律司每年都会派遣属地的弟子去查探当地是否有冤案错案发生。像深塘坞这样的大案子,姑且不论是否应该由你们中律司负责,仅就坞神祸民这一事件而言,难道不该归属于你们的管辖范围吗?那为什么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仍然存在于世上呢?是中律司的弟子检查不力?还是明明知道这件事却故意隐瞒不报?又或者是当地的中律司与衙门相互勾结?”她字字句句都让项阳无话可说。 项阳虽然来自隰城,但并不隶属于康郡,因此对于康郡的中律司情况一无所知。面对秦念淑的质问,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最后,他表示需要先向康郡的律主杨信询问此事,只有经过深入调查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况且,目前最紧迫的任务是增加人手来封锁这个地方。 “当务之急是请康郡律主及郡主均亲自带人来把这个地方封了。”沈亦行插话道。 项阳听到这句面露难色,随即惭愧的回道:“衙门那边还好说,但杨信此人...我身为记录员并没有那个权利差遣他来做事。” 沈亦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银色令牌,令牌上坠着紫色的流苏,中间镌刻着“律”字,四周均是紫藤花的花纹。 “看来你们少司主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他说完便随意地将令牌扔给了项阳。 项阳立即双手接过,仔细查看一番后的确是中律司的令牌,只是沈亦行为何会有这个?他疑惑地向沈亦行看过去。 “今朝榜前三名者皆有此令牌,为的就是在做任务时,能有足够的权利提审其任务地的中律司要员。”沈亦行解释道。 这件事并没有向各大门派和江湖人士公开,甚至连中律司的内部人员也鲜少有人知道这一规定。 秦念淑欣慰的笑了一声:“平日里还真没看出来我们阿珩这么有聪明呢。” “当你认为一个人简单的时候,要么他是真的纯粹,要么是他只在你面前纯粹。”沈亦行道。 “哦?你又懂了?莫非你是在谁面前纯粹了?”秦念淑调侃道。 “左右不是你。” “嘁!不稀罕儿!”秦念淑翻了个白眼。 “那我现在分别传信过去,顺便将令牌也一道传过去。”项阳说道。 沈亦行没有意见的点了点头。 几人找了个没人歇息的竹亭坐着,秦在锦在一旁帮项阳研墨。 “对了,此地可还有别的异常?”项阳写到一半时,抬头问道他们。 “在此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句,贵司打算如何惩治这群人呢?”沈亦行环顾一圈“商铺”后,将目光落在了项阳身上。 “自然是先全部关押,再挨个审问。”项阳回。 “然后呢?”沈亦行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然后该定罪的定罪,该流放的流放。” “请问对于山下的那些百姓,贵司又该如何定罪呢?” 是啊!山下的百姓又该怎么定罪呢?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害死人,但山上被关押的那些孩子和女子,不正是被这些百姓间接伤害并囚禁起来的吗?更何况,事情发展至今,他们始终都没见到深塘坞的坞长徐海平。听说他外出办事去了,现在应该也快回来了吧。那么对于徐海平这个人,最终又该如何处置呢? 项阳皱起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他们毕竟只是普通百姓,可能有些愚昧无知,但若追根到底,导致他们变成这样的是藏匿在背后的坞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觉得这番话难以让人信服。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早该知道的。”沈亦行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语气坚定地说道:“他们只是百姓。呵呵,难道只要是大陈的百姓,就能够凭借无知一由来随意剥夺他人的自由吗?难道只要一句因不在己就可以毫无人性的去决定他人的生死吗?究竟是谁!赋予了他们这样的权力?是你?还是你们中律司?亦或者是大陈的......”说到这里,沈亦行忽然停住,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感。 “沈亦行!”秦念淑连忙出声打断了他,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 沈亦行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恢复平静。“抱歉,是我失态了。”他低声说道,伸手捏了捏眉心。 项阳默默看着手中的毛笔,任由墨水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片黑色的痕迹。沈亦行说的并没有错,所以他无法反驳。 这是事实,也是他们一直以来所面临的困境。 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如果不幸牺牲,最终也只会得到一句:“生死给了百姓,身体献给大陈!”的褒奖。然而,若是他们在任务中误杀了百姓,即使是出于自卫,即使那人并不无辜,他们最终也会因为失职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可能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偿还。 多么的理所应当,又多么的大义凛然、无私奉献。 “倘若我说,这里有白瑜人呢?”沈亦行压低嗓音,缓缓说道。项阳听到这句话,瞬间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沈亦行。 此时的局面已经混乱不堪,这个任务本就远远超出了丙级的范围。坞长不知所踪,“坞神”下落不明,就连那个手持笛子的小怨灵也让人摸不着头脑。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的百姓,光是考虑如何安置和处置他们就已经让人头疼不已,现在若再卷入白瑜人的事情,那就真的是……一片混乱。 “贵司又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沈亦行的声音仿佛是来自恶魔的低吟,萦绕在项阳的耳边,催促着他回答。 项阳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属实吗?” 沈亦行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回答道:“是否属实取决于你们的态度。” “你什么意思?”项阳放下笔,站起身来与沈亦行对视。 “一个问题我不会问第二遍,那么同理,我也不满意的回答也不想再听第二遍。” “倘若这里真的有白瑜人,那么深塘坞上下所有人均不能幸免,无论什么身份均带回总部看押审问,直到查出藏匿在这儿的白瑜人并将其处死为止!”项阳说到此处,眼神冰冷的看向沈亦行,继续说道:“而刻意包庇者和已经被感染者同样不能幸免,一并处死。” “哪怕是无知的百姓也不例外?”沈亦行挑眉笑着问。 “凡是涉及到白瑜人一事,便不存在例外!”项阳坚定地回答道。 “那大人赶紧行动吧。”沈亦行理了理衣袖,随意地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项阳刚想传信的时候,又不放心的问道沈亦行:“此地真有白瑜人?” 沈亦行的目光停在了远处,随后漫不经心的回道:“自己查。” 秦念淑想要对项阳提供一些线索的时候被沈亦行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只好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项阳本想将信纸分为两份,一份给中律司杨信,一份给郡主李洪全。但如今看来,还要再写一份给南宫珩。兹事体大,他不能贸然结案。 他以极快的速度将深塘坞一案的详细情况一一陈述清楚,最后双手迅速结印,将三封书信和那个神秘的令牌一同传送出去。完成这些动作之后,他从怀中取出一颗透明的琉璃珠,轻轻放在掌心。紧接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颗琉璃珠缓缓飞向上空,并开始一点点地变大,直至将整个深塘坞完全覆盖其中。如果有人眼力极佳,抬头望去,就能发现天空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膜笼罩着这片区域。 “避尘珠。”仝舟说道。 “这是什么东西?”江洵悄声的问道身旁的人,他本以为旁边站的秦在锦,便看也没看就直接问了。可此时身旁传来一声低笑。“师弟平日里真有认真听课么?” 要死!他几时站在了这里? 傅霖虽然嘴上揶揄他,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跟他讲解了避尘珠的用法。 这颗珠子平常不使用时,只有鸽子蛋般大小,但当它被启动时,却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意愿自由调整大小。当然,它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作为一道结界来使用。或许对那些结界大师而言,根本不需要借助这样的宝物,例如沈亦行昨晚曾在山下施展结界,用霜降挡住怨灵,保护百姓免受攻击。然而,对于不擅长结界之术的人来说,这颗避尘珠却有着巨大的用处。只要被避尘珠所包围的人和物品,除非操控者主动打破这颗珠子,否则在这段时间内都只能进入而无法离开。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只是一次性的?? “贵吗?”江洵听完以后问道。 傅霖:“......” 合着我跟你搁这儿答疑解惑,而你的关注点却在于价钱高低? 俗!!! 俗不可耐!!! 傅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不贵的。”秦在锦此时探头,笑着回了一句。 “现下,沈兄可以好好跟我讲讲你意欲何为了吧?”项阳坐下来心平气和的问道。 傅霖也看了过去,其实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沈亦行是世故之人。毕竟能长居榜首又不四面树敌之人,在与人打交道一事上,总归是要圆滑许多。特别是面对中律司这种背靠朝廷的大门派。可方才那一番话语下来,倒让他有点好奇沈亦行的为人了。 沈亦行看了项阳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响指,霜降便即刻回到了他的手中。如今天色大白,且有避尘珠在,山下便不需要霜降在那守着了。 “若你此举是为了百姓,那你为何要隐瞒白榆人藏在此地的线索呢?但若是为了白瑜人,又为何要毫不避讳地将其抖落出来呢?”项阳继续追问着。 “难道就没有第三种解释吗?”沈亦行突然开口道。 “比如?”项阳反问道。 “当然是,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陈。”沈亦行说完这句话后,昂首笑了。 他笑得无比坦然,仿佛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是为了大陈着想。然而,项阳心里清楚,他的真实意图并非如此。这个人让他捉摸不透,他无法猜测到对方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了周围人的目光,沈亦行笑着看向傅霖所在的方向。但是,他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傅霖身上,而是直接越过了他,最终落在了江洵的身上。 江洵:?????? 我叫江洵,不叫大陈。谢谢! “项记,你还是先去查白瑜人的线索吧。你在这问沈亦行也问不出个什么来,就别跟他多费口舌了。”秦念淑说道。说完,她还狠狠地瞪了一眼沈亦行,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项阳听到这句话后,立刻站起身来,不再与沈亦行纠缠。他知道眼下无法从沈亦行那里得到更多信息,而且继续争论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于是,他直接前往他们刚才吃饭的那座酒楼。 方才吃饭的几个人显然是有事情瞒着他,但他们刚刚从酒楼出来不久,所以线索也很可能就在那里被发现。此外,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与沈亦行产生矛盾。毕竟,他曾听南宫珩提起过,对于今朝榜上的前三名——能避则避,能让便让。 这三人属于这几年的新起之秀,无论其他人的排名如何变动,这三人始终刻在那里没有改变过。且不说他们仨的脾性不同,让人琢磨不透,最主要的是三人背后的关系网,牵一发则动全身。 如今明面上能看到的只有萧旻一人,毕竟他可是在各大世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暮商宗作为除了中律司之外的第一宗门,其地位不言而喻。而他身为暮商宗宗主萧济世的独子,自然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的身份和地位使得他被大家称为天之骄子,备受尊崇。而且,就连当今太子与他的关系也是非常要好的。 再说说温如玉,人们对他的评价可谓是褒贬不一,但左右不过是疯子和有分寸的疯子罢了。尽管他是献岁阁的一阁之主,但至今没有人能够调查清楚他师承何人又家住何处。且不论此人年纪轻轻便拥有超凡的剑法,就以他敢当众与献岁阁的老阁主称兄道弟,就常常引得那些老家伙们对他吹胡子瞪眼,但却又无可奈何。 至于沈亦行么,那就更是神秘莫测了。相比温如玉至少还有一张明牌——献岁阁,而沈亦行则完全是半路子杀出来的人,他连手中握着几张牌都不肯示人。可偏偏各大宗派都争先恐后地邀请他去担任客卿,因着不凭任务等级一一接下,不论旁人出身一一结交,更是深得人心。 第54章 南宫珩 “那个,沈兄啊,其实我也不明白你此番目的究竟是什么。倘若项记最初的意思就将所有人都带走审判的话,你是不是就真的不打算将那个什么坞茶的事儿同他讲了?”仝舟挠挠头问道。 左右两边都得罪不起,所以刚刚他干脆闭嘴。 “怎么会?既是为了大陈,此等隐患自然是留不得。”沈亦行低头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腕上的金珠子。 “要去看看嘛?”秦在锦压低声音问道江洵。 方才他不在酒楼,所以自然不知道酒楼里发生的事情,况且这个任务本就是他们几人接下的,如今全让项阳一个人去查算什么事儿。 江洵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瞅了眼沈亦行,虽然他也不知道为啥第一时间要去看他,但就是觉得应该先跟那人示意一下。 沈亦行察觉到江洵的目光,抬头冲他看去,而后温柔地笑着说:“去吧。” “哦。”江洵得到示意,拽着秦在锦走了。 这一举动让身旁的傅霖皱了下眉,几个意思???你们关系有那么好吗??几时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但江洵却想的是,沈亦行方才的那一笑倒像一个他认识的人,可究竟像谁一时之间他还没想起来。 几人来到那个酒馆,本以为项阳会因为找线索跟里头的人发生争执,没想到那人正坐在凳子上对着眼前的茶盏发呆。 “有发现什么线索么?”秦在锦问道。 项阳本来皱着眉头,看到他们来了以后便倒了几杯坞茶递给他们。“你们觉得此茶都加了些什么?” 傅霖作为一个早就知道问题所在的人,便没有仔细去瞧。忽而想到什么问道项阳:“这茶……你没喝吧?” 他怕项阳那人为了查线索会喝上一口。 “放心,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傅霖便松了口气,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里面该不会是加了人血吧。”秦在锦想到这里大多都是做人口买卖,那会不会有什么人血做的茶?还有人肉包子之类的?想着就头皮发麻,立马将茶放的远远的。 江洵端起来放鼻子前闻了一下,就只是茶香气,再无别的味道。 “嗯,加了。”傅霖坐在那里说道。 “啊!真的是人血啊!”秦在锦脸色瞬间变白,觉得自己好像被恶心到了,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吐出来。 项阳想拿弥生符试一下,但刚掏出来,头顶上就传来了掌柜的声音。“这位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那掌柜的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语气冰冷的问道。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项阳不回反问。 “若是不喜欢喝,那便还给我们,没必要平白的糟蹋茶水。”那人有些不悦地说道,说罢便要上手去将茶壶收走,但那只手在还没有触碰到茶壶的时候被傅霖出手摁住了。 “急什么。”傅霖轻声说道,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威严。 那人想要用力挣脱,但无论怎么使劲桌子上被压住的手都依旧纹丝不动。他娘的眼前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刚想喊人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双唇紧闭说不出话来。只见傅霖将另只手的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说了,别急。” 此时,桌子另一旁的项阳已经将弥生符放在桌上,然后将壶中的茶水缓缓地倒在上面。果然,如他们所料,茶水接触到符纸后,迅速扩散开来,如同墨水一般。 “解释解释?”项阳捏着符纸在掌柜的眼前晃了晃,语气严肃地质问。 “嗯嗯嗯....”掌柜的此时哪怕想说话也说不出来,那脸硬是被憋得通红。 “无妨,让他说。”项阳示意傅霖解开噤声咒。 待傅霖解开后,那人开口道:“不知道公子想让我解释什么。” “铁证如山!你说我让你解释什么?”项阳生气的说道,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干净的弥生符,毫不犹豫的将那人的食指划破,让血滴在了符纸上,可那符上除了沾染了一滴红血之外再无任何变化。 那掌柜的见状有恃无恐的笑道:“所以公子到底是想听我解释什么呢?” “你可知这茶里加了什么?” “我不知。”掌柜的明摆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料定了项阳一行人在这儿查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自然也认识项阳拿的是个什么东西,方才秦念淑几人掏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起了疑心,如今看到眼熟的傅霖坐在这里,更是确定这群人是来找茬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心中笃定,这件事情即便闹得再大,也不过是被上面的人教训几句而已,毕竟性命无忧。 此时,店内的其他顾客听到声响后,也纷纷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紧张之色。 原因很简单,坞茶已成为他们维持生命的必需品。自从他们喝下第一杯坞茶,那诡异的血液便与身体紧密融合在一起。即使剂量不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已然成瘾。更糟糕的是,如果不能及时饮用坞茶,他们的身体和器官将会逐渐衰竭,最终走向死亡。 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现在的他们都坐在同一条船上,无法回头。因此,他们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半途跳出来破坏这条船,因为这意味着让他们去死! “煮茶的人是谁?”江洵语气冰冷地问道。 “宋礼!”掌柜的头也不抬地冲里头的厨房喊道。 “来咯!”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男子笑着从厨房跑了出来。“几位客官,可是对咱们店的茶有何不满?” “手。”江洵说道。 “什么?”宋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项阳抓过去划破食指滴了一地血下去。“公子你这人真是!也不提前跟人打声招呼。”宋礼忍痛将手抽回,对着手上的伤口吹了吹气。 令人失望的事,他的结果和掌柜的一样,弥生符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坏了?”秦在锦问道。 嗯??? 这东西还能坏???江洵不懂。 “没有。”傅霖说道。随即松开了钳制的那条胳膊。 “你这茶料里都加了什么?”秦在锦认真的问道宋礼。 “嗐!客官,您这儿不是要抢人生意吗!所加茶料都是咱这儿的独家秘方,哪能随随便便就公开啊!”宋礼笑着想揭过去,可当他看到这几人的凶狠的表情时,又继续说道:“左右不过是加了红茶和一些别的东西罢了。客官若是喜欢,回头送您一些。” “你加了人血!!”秦在锦怒道。 “人血???怎么可能???我加的分明是鹿血!!!”宋礼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那就把鹿血拿来瞧瞧。”江洵伸了个懒腰。从后半夜开始就没怎么睡觉还一直跑来跑去的,如今突然坐下来,倒让他想要坐这儿睡一会儿。 “这……这个鹿血今日都用完了。再说了那血凝固了以后不都长一个样儿么,而且店里所用的食材和茶料也都是小厮去采买的。如果真的被掉包了,那我也不知道啊。”宋礼委屈地回道。 他倒是会给自己开脱! “采买的小厮呢?”江洵追问道。 “他昨儿个送完东西便下山了,说是他儿子身子不舒服,要带儿子下山瞧病去。”掌柜的连忙说道。 项阳都要气笑了,这酒馆的人倒挺会“踢球”的。 他豁然起身,环视着店里的人,此时大家也都如坐针毡的朝他那望去。“我不管你们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无辜还是不无辜。今日落到我手里,你们就算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说罢掏出了自己的令牌,拿置胸前给大家查看,“我非隶属于深塘坞,也不隶属于康郡。我不知各位都是从何而来又背靠哪棵大树,能让你们直至现在还能有恃无恐的坐在那品茶!但我想说的是,眼下谁都别想走出这个门!更别想能安然无恙地逃回你们的避风港!” 项阳语气冰冷,眼神中充满杀意,他所说为真,并非只是吓吓他们。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门外。而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人,此时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被吓得不轻。他转身就想往外跑,却不想刚迈出门槛,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弹了回来。 项阳早已料到会有人逃跑,所以提前设下了禁制。 而另一边,傅霖也已经召唤出了行野。静静地立在门口,若是那人敢强行冲出去,恐怕会立刻被行野刺穿身亡。 “回去坐着。”傅霖淡淡地说道。他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则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虽然看起来十分懒散,但守门的行野却是杀气腾腾。 这种淬了灵、认了主的灵器,最是懂得主人是什么心思。 “公子,这是做什么。”掌柜的笑着问项阳。 傅霖抬眸看着他说道:“掌柜的还真是犹如那水仙不开花呐!” “啥意思?”掌柜的一脸懵的看着他。 “呵,装蒜啊!”傅霖笑着回。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凤鸣声。项阳收回令牌,说道:“来了。” 几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行野并没有拦人,那门口的禁制也对他们没有作用。一个男子见状也想跟着出去,但随即引起了行野的注意,一剑刺了过去,顿时见血。 “都说了,回去坐着。”傅霖冷眼回眸盯着那位被刺中的人。随后对其他人缓缓说道:“左右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不过你们上赶着送死我也不拦着。”他走后那受伤的男子才敢捂着伤口喊叫出来。 牌楼下挤满了人,他们都急于离开这个地方。然而,由于避尘珠的存在,没有人能够成功出去。过了一会儿,人群开始主动让路,因为一个身穿黛色长袍、衣服上绣着金色紫藤花纹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这位公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身材修长,步履稳健。他的眼睛狭长如柳叶,眉间点缀着一抹朱砂红。在他身后,还有一群穿着黑色劲装的侍从跟随,他们的衣服胸前同样绣着金色的紫藤花纹。 正当项阳准备迎接这位公子时,他却抬手示意项阳不必特意跑来。接着,他直接走向秦念淑所在的方向。当走到秦念淑面前时,他行了一个礼貌的礼节,然后抬起头微笑着温和地问候:“几个月不见,阿姐一切可好?” 这臭小子怎么又长高了?怎么比上次见的时候又多了几分气场?他如今比秦在锦那小崽子都要高了吧?秦念淑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还是客气地回道:“一切安好,倒是麻烦了珩儿,还要匆忙赶来一趟。” “阿姐在,不敢耽搁。”南宫珩回道。而后又一一同沈亦行他们几人打招呼。 “深塘坞一事,我已了然。至于处置方法也与司主及长老们通信商量过,一致认为当地事当地毕。与白瑜人案件无关之人经审判后决定是否放过,而有关之人根据其是否感染来决定是杀还是押。”随后他又伸出手拿出一个戒鞭,递给身后的人,让他跟着项阳去酒楼里审。那戒鞭是特殊材料炼制的,通常用于审问,来探测受审之人有无撒谎。 南宫珩回头继续说道:“至于人口买卖一案,凡是涉及命案者无论其身份是何均要接受审判。背负人命过多者直接押至中律司暗牢,较少者则当场绞杀。以上案件无论其人是间接或直接,只要牵连命案均一视同仁。” “为何命案多的不直接杀了?”秦在锦轻声嘀咕道。 南宫珩听到了这句话,笑着冲他说道:“自然是不能让他们死的太轻易了。” 秦在锦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那抹笑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寒意。“笑里藏刀”一词十分适合他。 “而坞神一案......”南宫珩说到此处,看向了坐在那的沈亦行。“首先,对于深塘坞的所有受害者我深感抱歉,此事确实是中律司失职所致。其次,对于如今存活下来的孩子来说,中律司会提供一切帮助,直至养育他们长大成人为止。而对于存活的女子,中律司也会给他们重新安排生活的住所。最后,涉案的坞会成员及山下的所有施害者全部终身监禁于康郡衙门大牢。” “哦对了,至于康郡的郡主李洪全和律主杨信,我们也会协同吏部深入调查,这种烂透了的腐肉自然是要全部剜除的。” 听着这人头头是道的讲解处置方案,江洵不由得想起在咸石村时,南宫娴当时说的那句:“只长身子不长脑子。” 这叫不长脑子嘛???? 他又偏头看了眼身侧的秦在锦,这位才是不长脑子吧? 这哪里像是南宫娴口中一无是处的少年郎,明明很能独当一面啊!果然不靠谱的只有自家弟弟!秦念淑嫌弃的看了眼秦在锦,随即狠狠的闭上了双眼,罢了罢了,眼不看心不烦。 而秦在锦:当年说好了长大也一起玩泥巴,可你呢? 怕兄弟过得苦更怕兄弟背着我学人情世故。 第55章 河边走 就在此时,围堵在路口的人们纷纷凑了上来。这些人中,有的并未踏入道门,也没有加入任何门派,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何来历。 但也有几个修行中人是见过南宫珩的,此时他们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想着就算被检查,也不过是康郡当地的中律司敷衍了事地走个过场罢了。谁曾料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尊大佛亲临现场。 南宫珩挥挥手让身旁其他的暗卫去查封其它的店铺,同时也要着重搜查一下有没有隐藏的地道或者暗室。 人群中的一名男子在心中纠结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向南宫珩行了一礼后说道:“少主,请问我们何时才能离开这里呢?小人只是路过此地想买点东西,现在要赶紧回去才行!” 南宫珩转过头去,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名男子,反问道:“哦?那你想要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那人紧张的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小声回道:“没……没买到。” 他回的是没买到,而不是没买。 南宫珩看着那人眯起眼睛,“那当真是可惜,岂不是让您白跑了一趟。” “不……不白来,这不是有幸还能看到少主一眼么。只是这结界什么时候……”他边说边抬眼打量南宫珩的脸色,妄想揣摩那人的心思。 “自然是把这里调查的一干二净以后再撤结界,怎么?你不想同我多待一会儿?难不成方才那句话不过是在奉承我?” “不是不是,我哪敢奉承您!只是我真的有急事需要赶路了。” 南宫珩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刚想翘起二郎腿。可又瞥到秦念淑也在场,便坐的端正了些。“什么急事儿?讲来听听。若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我派个人替你去做也未尝不可。” 那人本就是胡诌的,想要想法子逃过审查随便扯了个理由,可如今让他细说,他又一时间说不上来。总不能咒自己家人吧,愣是呆在那没回话。 “这样吧,你把你所知都一一告诉我,包括你究竟是为何而来,又欲买什么回去。左右今日你也是出不去了,不如坦白从宽,若事儿不大说不定还能早点儿回家。” 那男子开始犹豫了,若是全部都说出来?那他的妻儿父母又当如何?今日他本就是替人办事儿的,倘若将事情交代了出去,岂不是要害了自家人的性命?可若是不说…… 他南宫珩再有能耐,总不至于将来过这儿的人都杀了吧。再者说他也不过是受人指使,来买个孩子回去罢了,但这孩子不是还没买到么!自己的性命和全家人的性命,孰轻孰重他自然掂量的清楚。 等他刚考虑清楚,想要告诉南宫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身后的酒馆突然发出了一阵响声。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项阳和一个黑衣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不仅如此,二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面如死灰的人。 “如何?”南宫珩抬了抬下巴,问道项阳。 项阳走过来,将手中一沓黑色的弥生符交给了南宫珩,“这几人是今天来的,还没来得及喝下坞茶,至于酒馆里其他人均已被感染,但……尚未查到背后的母体。” “杀了吧。” “可……”秦在锦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江洵拽到身后。 可他们……不也是受害者么? 他想问,但他没有立场问。 来这里吃酒作乐的能有几个是无辜的?常在河边走又怎能不湿鞋? 他是大陈的子民,自该向着大陈。 对于混迹在人群中、以自身血液来祸害并控制大陈子民性命的白榆人,就该当诛! 而对于这些受到感染的人,无论其是否有苦衷,又无论其是否被迫,只要在血液融合的那一刻便已经无药可救。与其他们苟延残喘地臣服于白瑜人,倒不如一刀给他们个痛快,至少还能挽回一些大陈的尊严。 你看,哪怕我的子民需要你的血才能活下去又如何?只要在毒发之前死去,那就还是我大陈的人,而非你白瑜人的走狗。 “来龙去脉有查清楚吗?”南宫珩问道。 “坞茶的原料最初确实并非是白榆血,而是采用未满月的婴儿血。可后来酒馆的客人越来越多且大多都是回头客,也有些聪明人儿发现此茶不对劲,可就算发现也为时已晚了。宋礼最初最初并不知情,也是被人揍了一顿后才发觉茶料被调换了,可掌柜的觉得无伤大雅,反正左右都是血,况且白榆血不仅能获得一批又一批的回头客,还能赚更多的银两便也默许了。” “原料是谁提供的?” “店里的小厮,食材之类的都是他下山去买的,但今日并不在酒馆。” “派人去查。” “是!” 这时,长阶口又来了一批人。走在最前面的两人是李洪全和杨信,他们身后还浩浩荡荡的跟着几十号人,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打架的。如果忽略掉末尾那几个暗卫的话。 杨信在收到信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跑路了,可他刚打开门就看到四个暗卫站在门口等他,那眼神分明是动了杀心的,如果他敢逃走那绝对会被这几人解决掉。 于是他不得不跟着他们走这一趟,走近了看到坐在那的南宫珩后瞬间歇了菜,大步上前施了一礼,开口道:“怎敢劳烦少主亲自跑一趟。” “听闻杨大人棋下的好,叫我不禁想要亲自观摩一番。”南宫珩不紧不慢地回道。 “我发现他们姐弟俩都挺会阴阳人的。”江洵压低声音说道。 “哪里,这跟师弟比起来,还是差了些。”傅霖侧头回。 江洵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而那边的杨信听到这句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信上写的信息并不多,所以他根本不清楚南宫珩究竟查到了哪一步,又挖的有多深。因此他不敢多嘴,生怕说漏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只好等南宫珩主动问了以后再见招拆招,可难办的是这人就不是个有话直说的人! 杨信听后,急忙笑道:“少主真是说笑了,小的哪里会下棋呢?”然而,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南宫珩垂眸看着眼前的男子,尽管此时已经接近晌午时分,阳光并不强烈,但他注意到杨信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站在杨信旁边的男子也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偶尔还会紧张地吞咽一下口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南宫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说笑,只喜欢说实话。想我康郡能有杨律这样的人才坐镇,这儿的百姓们才能过上安居乐业、幸福美满的日子。不仅如此,康郡的人口这些年来也得到了显着提升,这其中,杨律可谓是功不可没啊。”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李洪全,接着说道:“当然,这种为民谋福祉的大事,仅凭杨律一人之力恐难以胜任。因此,我深知李郡主必定也为此付出了诸多努力和贡献吧!郡主请放心,我虽然年纪尚轻,但我的眼光锐利,您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我都会铭记于心,不会忘记的。” 那李洪全听到后面这几句直接吓得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少主饶命啊!这里......这里的建筑和高墙都是城中大户人家出钱所建,我起初也是极力反对的!但是他们说只是做做生意,不会做别的事儿以后我才松口的。而且我月月都有来检查,确实都是普通的商铺啊!!” 听到李洪全的这番话,南宫珩脸上的冷意更甚,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愤怒。他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荒谬的借口? “哼,普通的商铺?你真以为本将军是三岁小孩吗?”南宫珩的声音冰冷而低沉,带着丝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普通的商铺就是开乐坊,然后做着青楼的勾当?普通的商铺就是开酒楼,然后竞价拍卖年幼的孩子?普通的商铺就是开茶馆,然后在茶中混入白榆血液污染我大陈百姓?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普通商铺?”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剑,刺向李洪全的心窝。他吓得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大人……大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李洪全惊慌失措地说道,“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康郡的经济来源都是靠那些商贾大户,如果得罪了他们,我们康郡的百姓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请大人明察秋毫,不要怪罪小人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希望能得到南宫珩的原谅。然而,南宫珩却依旧不为所动。 “好一个迫不得已,好一个得罪不起!”南宫珩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这些官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对这些不法之事视而不见,甚至纵容包庇!你们对得起朝廷的信任吗?对得起百姓的期望吗?今天若不是他们无意间发现了此事,你们还要瞒多久?” 这一刻他是起了杀心的。然后上前提起李洪全的衣领,逼迫着他往拍卖馆看去。 此时,拍卖馆内一个个年幼的孩子衣不蔽体,身上都是被鞭子抽打过的淤痕,他们的脸上满是麻木和绝望。 南宫珩将李洪全扔到地上,冷冷地看着他。“你看不到他们身上囚禁的铁链,你更听不到他们日日夜夜的哭声!你没办法?你有的是办法!可你偏偏舍不得真金白银的贿赂!你更舍不得身下的这个位置!” “还有你!想我中律司怎么出了你这只硕鼠!深塘坞出事儿几十年!几十年!不是几年!杨大人还真他娘的会装聋作哑啊!你当真是一点都没发现么?还是知情不报好方便你从中牟利啊?!”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失望,抬起脚将杨信踹倒在地。 “阿珩。” 秦念淑垂在身侧的手掌轻微拍打了两下,示意南宫珩先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的南宫珩已经怒不可遏,但她也明白此时需要保持冷静才能更好地处理事情。 南宫珩深吸一口气以后,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你看那个人的手。”此时,江洵碰了下身旁的秦在锦。 只见杨信带来的一群人中,站在最左侧的那个男子右手虎口处有个明显的胎记。这人和楼淑姣之前对他说过的特征有些相似,但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此人。于是江洵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个男子,除了胎记这个显着的特征外,他还特意留意了对方的靴子。如果这个人真的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先从深塘坞乘船返回康郡,然后再跟随杨信一同来到这里,那么时间上应该是相当紧迫的。此外,其他众人的鞋底都相对较为干净,然而此人和另外几个人的鞋底却明显沾染上了泥泞。 江洵心中暗自思忖着,随后默默地走到项阳身旁,轻声嘱咐他要特别关注最左侧那一排的人。项阳听到江洵的话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能够与楼淑姣、林惠婵过上几招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坞会的普通成员,而更有可能来自于衙门或中律司。 “怎么了?”仝舟看到这仨人神神秘秘地交流着什么,不禁感到十分疑惑,于是开口询问道。 秦在锦担心引起那群人的注意,连忙将仝舟拉到一旁,向他详细地叙述了之前在山上发生的事情。仝舟听完之后,瞪大了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尽管他和林惠婵并不熟悉,但心中仍然涌起一股唇亡齿寒的感觉。 没有人能够完全确保能够在任务中毫发无损地活下来,但如果真的不幸牺牲,也希望自己能够死得有价值、有意义。可是,若最终却死在了所谓“自己人”的刀下,又算是什么呢? 虽然仝舟最初确实打算在任务中给江洵一点教训,但那只是在闲暇之余,并不会影响任务的进展的时候,也更不可能危及他的生命。况且,经过这几天与大家的相处,仝舟早已打消了这个念头。特别是当沈亦行告诉他可能存在其他凶手时,他越发觉得自己以前对献岁阁弟子所做的那些事显得有些荒谬可笑了。 “林姑娘的尸身.....”仝舟欲言又止。 “楼姐姐的意思是等任务结束以后再带回家,目前她们还在山上等着,因为怕那群人去而复返。况且山上还有一群孩子得有人留下来照顾。”秦在锦轻声回道。 仝舟叹了口气,若是当时和他们一起下山,或许就不会碰上这茬事儿。 可若是同他们一起下了山,或许山上所有的孩子都难以保全。 孩子! 秦在锦突然想到那些七岁以下的孩子和未孕的女子至今仍下落不明,那极有可能也是和这几个人有关。 第56章 捧束光 此时被踹倒在地的杨信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他语气略带委屈地说道:“少主您也看到了,这个地方确实非常偏僻,而且距离村庄还有些距离,这些年来派去巡查的弟子没有发现此处的异常也很正常。至于深塘坞的献祭孩子一事,每次我们前来巡查时,村子里的人对这件事都是闭口不谈,这里的百姓如果存心想要隐瞒,那我们也是无从查起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南宫珩不禁冷笑一声,嘲讽地说:“看来杨大人觉得自己很冤枉啊。” 杨信赶紧解释道:“少主!我们是真的不知情!” 南宫珩继续追问:“莫非这几十年来就没有人去中律司投过诉状书吗?” 杨信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说完这句话后,他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其他人。后面的人见状立刻齐声附和道:“对啊!压根就没收到过!” 听到众人的话,南宫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和鄙夷。他冷冷地说道:“贵司这上下一心、团结一致的凝聚力真是让本少主好生欣慰啊!”随即他收起了笑脸,“那咱们就一点点地查,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法子,咱们慢慢耗。” 他此行虽然仓促了些,但好在带的人多,仔仔细细地将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被困的人都救出来。 如今没有受伤的人都排队站在一旁等着验血,需确认没有受到感染以后才可以去酒楼里吃口热饭。而对于一些受伤的大人和孩子也特意安排了休息的地方,只需要坐在那等着秦家姐弟俩挨个儿去救治。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几个暗卫靠近后门的地牢里找到了被关的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长得清秀的少男少女。而另一个牢房里则关着昨晚上“凭空消失”的孩子和未孕的女子。 如今有了这群当事人的指证,杨信便再办法再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只是在将那群人捆起来看押的时候,江洵突然走上前来说话道:“能否将那名男子交给我们处置?”他一脸冷静地伸手指向了躲在人群中的赵庆,正是虎口处有胎记的那人。 南宫珩挑了下眉,语气带着一丝疑惑:“理由。” “那人杀了林惠婵。我答应过楼姐姐,若是遇到凶手便将他带回去。” “带回去,然后呢?” “无论是杀还是放,自然是要看楼姐姐的意思。”江洵回答道。 然而,南宫珩却冷笑一声,说道:“错了。是杀还是放,要看中律司的意思。”他并不认识江洵,也没那个心思去认识他。 江洵皱起眉头,“我若是执意要带走呢?” “口气倒不小。”南宫珩站起身,走到江洵面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你的执意值不了几个钱,更吓唬不到谁。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这般没规矩。” “献岁阁弟子,少主有何指教?”傅霖站在了江洵的身前,将他一把带到了身后。 “原来如此,倒也难怪。”南宫珩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献岁阁的弟子向来以蛮横无理着称,这一点在江湖上早已臭名远扬。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前有大疯子温如玉,后有小疯子江挽,中间还夹着一个见人就怼的云璟,整天摆出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臭脸。 “是何门派重要么?难不成杀人不该偿命吗?”沈亦行本来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听到这边的动静,便也悠悠醒来。他揉了揉睡眼,一脸困倦地看着眼前的众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烦。 南宫珩“啧”了一声,心中对沈亦行生出些许不满。他实在不太喜欢这人,这种人往往表面上看起来正直仁义,但实际上内心深沉得让人捉摸不透。尤其让他不爽的是,沈亦行经常和秦念淑混在一起,他什么身份?竟敢和秦念淑走得那么近!然而,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微笑,向沈亦行询问道:“沈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相月山弟子外出做任务,最终反倒被中律司的弟子行凶害死。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在打你们的脸?这以后谁还敢接任务?谁还敢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中律司。”沈亦行稍微坐正了些,随后看了眼江洵和傅霖,示意他们坐到自己身旁来。 “我说了,那人会带回中律司审判,这事儿不会翻篇儿!”南宫珩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怎么审又怎么判?今日就敢背后捅刀,那明日岂不是当面挥剑?”沈亦行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南宫珩刚想反驳的时候,沈亦行突然提高声音,冷冷地道:“那人左右都是要死的,至于是死的悄无声息,还是死的人尽皆知。少主又当如何选择?” 他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进了南宫珩的心窝。 南宫珩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心中满是愤怒和无奈。 无论眼下他怎么选,都不过是被沈亦行牵着鼻子走罢了。 他早就说过这人心思深沉,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悄无声息就意味着把赵庆交给他们私下处理掉。可这样一来,中律司的规矩就会被打破,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指不定会有多少人跟着效仿。 人尽皆知则是将赵庆送回中律司。若如此,那中律司弟子在任务中杀害任务者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江湖,这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不是自诩名门正派?不是标榜江湖第一?这谁还信他们! “看来下棋高手,另有人在啊。” 沈亦行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哪敢称高手,不过是略懂。不过……在下还有第三种法子。” “说。” “我知道你们中律司在处理死刑犯时会有御用的刽子手,只需到行刑那日让他歇会儿,坐一旁看着楼姑娘下手也是一样的。忘了跟你提一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楼淑姣是花停云这两年最得意的女弟子,你全当是卖他个面子,日后花朝楼也定会承你这个人情。” 南宫珩沉默了,他自是听进去了,这个法子确实比较折中,也比较稳妥。况且若能借此机会与花朝楼交好,对自己也有利无弊。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奇妙。原本以为难以实现的目标,换一种方式去争取,反而变得容易许多。就像当你想要拆除屋顶的瓦片,众人坚决反对;而现在,只需要在墙上凿一个窗口,他们便欣然接受。 其实,自己最初也不过是想捧起一束光而已,至于过程和代价如何,都可以忽略不计。 重要的是,你抓到了光。 楼淑姣无非是想亲手杀死那个可恶的杀人犯,至于用什么方式、在哪里动手,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她的目的得以实现,那些表面上的形式也就无关紧要了。 “成交。”南宫珩撂下这两个字,便挥袖走了,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谢谢沈哥!”傅霖等人走了以后,对沈亦行道了谢。 解决冲突的方式有千万种,但不见血的方式更两全。他没有想到江洵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开口要人,更意外的是,沈亦行竟然会站出来替江洵说话。 “做事情要有分寸,在为别人说话之前,先估量一下自己手中筹码是否足够。”沈亦行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江洵,语气严肃地说道。 江洵听后,低声嘟囔道:“知道了。”其实,他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他还有秦在锦这个后盾。而秦在锦与秦念淑关系密切,只要秦念淑出面要人,以南宫珩对她的敬重,必然会给足面子。而且就算他不主动开口,一旦秦在锦处理完手头的事儿,也会来找南宫珩要人。 江洵并不鲁莽,也并非心地善良到无私奉献。他本就答应了楼淑姣,便要说到做到。 沈亦行看着眼前的江洵,叹气道:“罢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无奈,但又带着一丝宽容。 傅霖察觉到他的表情,开口问道:“沈哥方才为何……” “为何帮你们?” 沈亦行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天空广阔无垠,一片湛蓝,没有一丝云彩的痕迹。突然,两只鸟儿闯入了他的视线。它们一前一后停留在树枝上,逗留片刻后,其中一只鸟儿独自飞走了。而树上的那只鸟儿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它离去的方向,并未跟随而去。 沈亦行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世上很多事并非都有个缘由,或许是脑子一热,也可能是闲了解闷儿,谁知道呢。” 没多久,这儿又来了一批中律司的弟子,在同南宫珩打完招呼以后便各司其职的散开工作了。眼下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了,就由沈亦行带队去解决另一个问题了——调查吴悠和所谓的“坞神”。 几人一前一后的从地道处返回,这里十分安静,能听到身旁人传来的呼吸声和前行时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就看到一束刺眼的光,露光的洞口还是沈亦行不久前打穿的那个。当遇到了几条分叉路口的时候众人停了下来。 “要分开走吗?”仝舟问道。 “如果这个地道可以到达山上,那估计最终的尽头是通向不同的院子。”秦在锦回道。 “试试就知道了。”傅霖看着眼前的几条路,眼神微眯,双手快速捏诀,不一会儿,便有几个栩栩如生的小纸人出现在他面前。 傅霖认真地给每个小纸人分配好了任务,让它们分别去往不同的路口。最后,他指着右手边的那条路,对其他人说道:“我们走这条。” 然而,那几个小纸人却并没有听从他的指示,乖乖地向前走去。相反,它们停留在原地,你推我搡,似乎非常不情愿行动。更过分的是,其中一个小纸人竟然跑到傅霖的脚边,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看到这一幕,秦在锦忍不住笑出声来,调侃道:“你这小人儿怎么总是这般桀骜不驯?” 一旁的江洵则淡淡地接过话头:“随主呗。” 傅霖听到这话,只是冷哼一声后,便率先迈步向前走去。 众人跟着傅霖沿着右边的道路前行,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尽头。与进来时的出口不同,这里并没有一扇修缮完好的大门供人进出,只有一个被杂草掩盖的洞口。 几人出来后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拍打粘在身上的尘土和草屑。这里果然就是通往院子的地道,他们选的这条路恰好就是小孩儿住的那个院子。不过若是要进到院子里还是需要从门口进去,那之前那群人是怎么在楼淑姣二人的注意下开了门又带人走的? 他们先是去和楼淑姣集合,同她讲解了另外一座山头发生的事情,在提到如何处理赵庆时,楼淑姣面露不悦,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理解中律司有自己的规矩,但她本人并不认同就是了。 江洵凑到那群小孩边,开口问道:“你们可有人认识吴悠?” 本来还吵吵闹闹的小孩顿时安静了,一个个缩在原地不敢吭声儿。 “那看来是认识了。”江洵自问自答。 “不……不认识呀。”知道小孩胆怯的抬头说道。 江洵笑着看了他一眼,“不认识你方才为何不回答?” “要回答的,是你抢答了。” “好的,就当你不认识吧。那你知道吴悠是个什么性格的孩子么?” “我本来就不认识!她脾气很差!” 这小孩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说出来了,他身旁的一个女娃娃登时推了他一下,“你是不是蠢啊!” “我不蠢!”他边回边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这人真是,怎么走到哪欺负到哪。”秦在锦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 而另一边的傅霖和仝舟、佐元城三人去了另一个院子,打算将那里的女子都接过来。人都待在一块的话,倒也方便他们照顾。 回来的途中,傅霖向其中一位女子打听道:“姐姐可知道吴悠此人?” 那女子虽面露难色,但还是回道:“自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公子问这个孩子做什么?” “我们怀疑山下的凶杀案都是她的手笔,当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所知道的信息也只是出自他人之口罢了。”傅霖如实的回道。 “那孩子,是吴家娘子的闺女吧。”另一个女子插话道。 “吴家娘子?她可在这里?”傅霖说罢便往后面的人群中看去。 那女子摆摆手回道:“不在,昨儿晚上同那些妹妹一起不见了。”她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疑惑的继续说道:“不过也奇怪,那些被带走的妹妹都尚未有身孕,可吴娘子都怀胎七个月了。” “当真?!”如果傅霖没有记错的话,那群人里压根就没有孕妇! 第57章 非无优 仝舟也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没见过大着肚子的女子,按理说七个月已经很显眼了,哪怕扎堆在人群中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我也没什么印象。”佐元城说道。 那就说明吴娘子并没有被那群人带走,而是真的失踪了,或者是跑了。和院子里画九爪鱼的小展一样,偷偷跑掉了。 因为他特意留意过,并没有在被抓的孩子里看到小展的身影。 “那孩子跟她娘关系如何?”傅霖轻声问道。 “不好!她性格一点都不好!动不动就乱发脾气,还打人!她打人可疼了!”小男孩边吃糖边回。 秦在锦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包糖,为了威逼利诱……不对,是为了循循善诱!把糖都发给了这群小孩,现在再开口问话,他们一个个的都抢着回答。 “就是!她还喜欢往阿漓的鞋子里吐口水,我都看到好几次了!”另一个小孩也附和道。 “她还总是威胁我们,不乐意看见我们考的比她好,不然她就背着嬷嬷动手打我们!” “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她都不敢找阿漓和小展的麻烦!就...就知道欺负我们。” “对!她还笨!嬷嬷教的诗她总是学不会,明明那么简单,她就是听不懂,就连画技都一塌糊涂!” 总之你一言我一语的,江洵脑海中大概浮现了一个女孩的脸。 因为名字叫吴悠,所以她处处无优。 无论是嬷嬷的考核,还是诗词的背诵,她都是最后一名,甚至连比她年幼的孩子都比不上。她总是独自一人,没有人与她玩耍,因为大家都认为傻子是会传染的,和她在一起玩耍自己也会变得愚蠢,这样就无法再见到阿娘了。 嬷嬷对她总是无可奈何,甚至经常嫌弃她做事笨手笨脚。她非常嫉妒那些每月都能考进前七名的孩子,因为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见阿娘,去见自己朝思暮想却又触碰不到的人。 然而,她终于在一次考核中获得了第七名,尽管使用了一些不正当的手段,但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够达到目的,那么别的孩子如何都与她无关。 可她满怀期待地见到自己的阿娘时,却被那人无情地推开。眼前的女子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而可怕的人。“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怎么能来这里!!谁让你拔尖儿冒头的?!!这个地方你以后都不准再来了!你听到没有???”吴娘子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刺穿了吴悠的心,她僵在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去。 “为什么?难道阿娘不想见我吗?”吴悠沉默一瞬后,开口问道。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拔尖儿冒头的后果是什么,你更不明白以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阿娘只想你好好的活着啊,你懂不懂啊?你听话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孩子。”吴娘子双手颤抖的扶住吴悠瘦小的肩膀,企图能让她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阿娘起的名字我不喜欢!阿娘说的话我也不喜欢!”吴悠用力的挣脱了吴娘子放在她身上的手。吴娘子看着眼前的女儿,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她只能无声地落泪,她不能明说为什么想见不能见,又为什么不让她聪明一些,因为门口站着坞会的人在偷听她们讲话。可她更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吴悠去送死,那考核进前七的孩子是能得到厚待,是可以月月见到自己的娘亲甚至可以下山见父亲,可这样的好处是有代价的,是无法挽回也无法阻止的代价。 吴娘子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痛苦,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吴悠。她希望能够保护她,但她连自己都护不住。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地上。 她想见到吴悠可又怕见到吴悠,尤其是还有几个月就到祭祀日了。 吴娘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紧紧握住吴悠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你听清楚了,阿娘根本不想见到你,哪怕只有一次!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知道你并不聪明,这次能够进来肯定是运气好。”吴娘子原本希望这样的话能够让吴悠知难而退,但那个孩子却笑了起来。 她那双刚刚哭过的眼睛清澈明亮,直直地看着吴娘子,说道:“原来阿娘不喜欢我,可是这又怎么样呢?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好好画画、乖乖听从嬷嬷的教导,然后经常来看望阿娘。阿娘越是不想看到我,我就越发要出现在阿娘面前。不管阿娘是嫌弃我还是厌恶我,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只要我喜欢阿娘就行了。”说完,她用力抽出被吴娘子紧握的小手,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原来阿娘一直都知道她不够聪明,原来阿娘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别有用意,原来阿娘竟然一点也不想念她。 不过都不重要,她已经知道自己以后要如何做了。 吴悠为了考到前七名,可谓是不择手段。她会私下去威胁那些成绩好的孩子,如果人家不答应她的要求,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打人。打完之后,她还不忘警告对方不许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否则下一次会打得更狠。 面对如此凶狠的吴悠,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哪里还敢反抗?即使平日里得到了夸奖,他们也无法开心起来,因为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吴悠那恶狠狠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就这样,吴悠偶尔能够如愿以偿地考到第七位,但她从未想过要考第一名。毕竟回回都是第一名的丘漓是个难以撼动的存在,而且她根本无从下手。那死丫头身边总是跟着那个第二名的小展,根本没有给她单独揍人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一个月考核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坞会的人来到他们面前,向他们宣布:“这次考核结束后,前七的孩子可以去见坞神,并且还有机会向坞神许愿。”这个消息让吴悠兴奋不已,她深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能够许愿,她一定要许下一个愿望——希望阿娘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可她没有成功,因为她的威胁不起作用,那些孩子哪怕知道会被打依旧是卯足了劲儿要往前冲。她本就不聪明,这次考核又怎么会比得过他们呢。 但让她想不到的是成绩公布以后丘漓居然失踪了,哈!这简直是大快人心!不仅如此,那个小跟班展洄居然也没考好,压根就进不了前七,这更是让她高兴地合不拢嘴。 所以就算她没有到前七,但因着丘漓的失踪以及她生辰日与七月半相近,最终便也成功的出现在名单里。 献祭的前一晚,她们被人送到玫院,到那里去见一见自己的娘亲。 她开门以后满心欢喜的告诉阿娘她明天想要许的愿望是什么,可那女人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但那也是阿娘最温柔的一次,阿娘轻柔的将她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同她说着对不起。 她不明白,为何阿娘总是不爱笑。 她不理解,为何阿娘要说对不起。 她懵懂的看着面前眼睛都哭肿了的女人,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看,和她一样,长得一点儿也不讨喜。 她用小手抹去了吴娘子脸上的泪水,“阿娘不哭,嘿嘿,要不我换个愿望吧,嗯...我希望阿娘以后都能开心一些,哪怕不能一直陪着我也没关系。”说完她用手轻轻地抚摸吴娘子微微鼓起的肚子,她知道阿娘又怀孕了,她知道她不是阿娘唯一的一个孩子,她其实都知道的,可她还是妄想成为唯一的那个。 在她被人带走的时候,身后的吴娘子突然冲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那双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想要把吴悠留在自己身边。 一旁的男人见状,立刻走上前来,想要将这对母女分开。他用力地拉扯着吴娘子的手臂,试图让她松手,但吴娘子却死死地抓住不放。 吴娘子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她哭喊着:“她不聪明的!她很笨的!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求求你们放过她好不好?你们再选选吧,肯定还有比她聪明比她更适合的孩子,求求你们了。” 吴悠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神空洞而迷茫。她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吴娘子仍在苦苦哀求着,她哭得撕心裂肺,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但她的话却像一把锋利的剑,深深地刺痛了吴悠的心。 “求求你们重新选人吧,她真的...不合适...”吴娘子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奈。 吴悠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对着跪在跟前儿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了今天阿娘还是不喜欢我!为什么阿娘总是同着别人一起骂我笨说我傻??难道是我愿意笨吗?” 吴悠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她无法理解母亲为何如此对待自己,心中充满了痛苦与困惑。 最后,她大声喊道:“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个名字?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好吗?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阿娘想你好,可你知不知道你明日就会....”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人捂住了嘴巴。 “还不赶紧带走!”那男人阴沉的说道。 可如今不用人带,吴悠也会自己转身离开。 她对阿娘失望透了,她逃似的向前跑去。 第二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这些孩子们就已经被人从床上叫了起来。他们穿上了漂亮的新衣服,甚至连头发都有专门的人给他们梳洗,每个人脖子上还都戴上了纯银的璎珞。 吴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反复的琢磨起阿娘昨晚上的话,她今日会如何?她今日不是过得很好?她一会还能去见到传说中的坞神,那是她们打记事儿起就熟知的名字,是这个村子的守护神。 可当他们打扮好坐在一旁吃着美味的晚餐时,坞长徐海平走了过来,边看孩子吃饭边开口念了几句歌谣的歌词。 “坞水荡漾,红月在上。以我之身,献予坞神。以我之血,抵御洪劫。魂归故乡,是梦一场。唯愿阿娘,福寿安康。” 其中一个小孩皱眉的回道:“不对!爷爷说的不对。” 徐海平笑着问道:“哪里不对?” 随后那小孩用稚嫩的声音唱到:“风鸣呦呦,坞水苍苍。七只羔羊,妄捉月亮。彷徨彷徨,跳入深塘。阿娘阿娘,莫要悲伤。坞水之下,富丽堂皇。” 吴悠放在桌子下的手微微攥紧了。 是不对。 “没有不对,只是你们的嬷嬷只教了你们一半而已。好了,既然都吃饱了,那也该送你们去见见坞神了。”他站起身来,冲着身旁站着的几位坞会成员使了个眼色。 吴悠等人被带到小船上,随着小船缓缓驶向坞水中央。这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船底竟然有一轮红色的月亮!这轮红月与天空中的明月截然不同,它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光芒。水下的世界似乎变得神秘起来,笛声也悄然飘进了每个人的耳畔。 看时辰差不多了,站在岸边的徐海平挥手示意。泗叔立刻点燃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当鞭炮声结束时,船上的人毫不犹豫地将孩子们扔进了水中。这些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孩子,根本不会游泳,甚至连平日洗澡都需要嬷嬷在旁照看。此刻被扔进水里,无疑是死路一条。 吴悠拼命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但她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她渐渐无法呼吸,连续喝了几口冰冷的河水后,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下沉。她突然明白了阿娘为何总是哭泣。原来,这竟是她与阿娘的最后一面,而且还以这样不愉快的方式告别。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她那时应该上前抱住阿娘的。 “阿娘...” 她在死前还在想着回去再抱一抱那个虽不好看却让她牵挂在心的女人。 “你们说那坞神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不会是真是多了条爪子的八爪鱼吧?”仝舟挠挠头说道。 “也有可能是少了条爪子的七爪鱼呢?毕竟他那么喜欢七这个数字。”秦在锦接话。仝舟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并竖起了大拇指,觉得秦在锦说的似乎也挺有道理。 “吴悠那边……”江洵看了眼一直看着窗外没说话的沈亦行。那人收回了视线,回道:“晚上再动手,我知道她在哪。”随后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团青色的光芒在掌心欢快地跳动着。这意味着他最开始放出去的那个小纸人还在跟着吴悠。 “坞神,应该是水底成了精的东西,许是在第一次吃了人以后便想借此增强妖力吧。”傅霖分析道。 “可若是成了精的九爪鱼,邱漓又为什么会知道它的存在?她不是一举一动都在坞会的眼皮子底下么?”江洵抛了个问题出来。 “若真在眼皮子底下,便不会逃的那么成功了。”傅霖回。 众人沉默了一会,是啊,如果坞会能将丘漓完全掌控住,就不可能让她跑掉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去抓那条九爪鱼吗?”仝舟问道。 在他们都没在意的角落里,一个女孩正阴沉着脸盯着她们,方才他们的一言一行也皆被她听了过去。 “不急。”沈亦行眼睛瞄向角落处,那女孩在被看到的瞬间低下了头,此刻她埋在胳膊下的脸笑的十分得意又阴险。 第58章 抓逮请 想到这些人一天下来都还未吃饭,几人又在另外几个院子里找了些食材,带回来给他们做一顿热乎的饭菜。 “你们……”秦在锦欲言又止的看着几人。 他只会熬药,但他不会做饭啊! 这步骤大抵应该可能是一样的吧? 仝舟:“别指望我啊你们,我堂堂楼主可不会做这个,我从小到大都是饭来张口、 衣来伸手的那个!” 楼淑姣面露难色的说道:“我……算了,我还是帮忙备菜吧。” 傅霖叹了口气,撸起了胳膊上的袖子,淡淡说道:“我来。” “你还会做饭啊?”秦在锦惊讶的看着他。 “温……我师父嘴刁,经常让我给他开小灶儿。”傅霖不在意的说道。 江洵看在眼里听在心里,他知道傅霖方才是习惯性地想直呼温如玉大名,但奈何有着外人在,又中途改了口。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深秋季节,树叶随着秋风轻轻飘起,最终缓缓落在地面上。孩子们欢快地奔跑嬉戏,不经意间将落叶踩踏成碎片。这些怀有身孕的妇女们则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眼中充满了温柔,微笑着看着孩子们的天真无邪。 厨房里渐渐升起袅袅青烟,不一会儿,饭菜的香气便飘散开来。 佐元城站在门口警惕地守卫着,一方面要防止孩子们偷偷跑出去玩,另一方面也要提防有不速之客突然闯入。 沈亦行则在逐地探查是否有他们未发现的漏洞,因为那个名叫小展的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哥哥在找什么?”一个扎着俩马尾辫的小女孩跑过来问道。 “漏洞。”沈亦行轻声道。 “我可以帮你一起找吗?” 沈亦行看了她一眼,是方才那个盯着他们谈话的女孩儿。 “可以。” 他趁女孩跑到他身前的时候,垂手迅速往她身上贴了个东西,那东西闪了一下后又消失不见了。然后冲站在门口的佐元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留意这个女孩儿。 “哥哥叫什么名字?”女孩儿一边低头找洞口一边随意地问道。 沈亦行沉默着并没有回答,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小孩,尤其是这种故作聪明的小孩儿。可当那孩子一脸无知的看向他时,那双弯弯的笑眼像极了他的一个故人。 许是风太温柔,让树叶轻飘飘的垂落在她的头间。 沈亦行伸手帮她拿掉了树叶,“沈亦行。” “好听!”随后,她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再次开口说道:“哥哥还没问我的名字呢,我叫塘塘,不是糖果的糖,是池塘的塘哦!” 沈亦行看了一眼并没有搭理她,但丝毫不妨碍她自言自语,好似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在叙旧一般。 “我说,你这辣椒能少放点么?呛死人了。”仝舟站在一旁吐槽道。 傅霖直接将锅铲递到他跟前儿,面无表情的看着仝舟,要不你来? “还是您来,您来。”仝舟双手推脱着没有接。 辣就辣点吧,好歹是能吃的。若是让他做,那估计是没得吃。 “洵儿,同样是献岁阁的弟子,怎得你就不会下厨?”在一旁煮药汤的秦在锦抬头问道。 “这能一样么?人可是三阁的宠儿,哪舍得让他做饭啊。”傅霖语气懒懒地回道。 江洵啧了一声,这人做个饭还不忘阴阳怪气他一番。“陈叔一般都是带我下山吃。” “陈叔?陈致知前辈么?”楼淑姣疑惑着问了句。 “嗯,也是我们三阁年纪最大的一位前辈。他待弟子很好,其他阁的弟子也都很喜欢他。”江洵说到陈叔的时候,脸上带了点骄傲的小表情。 傅霖打开锅盖,兑了点水,用锅铲翻了几下后,又盖上了盖子。对前面烧火的仝舟说道:“楼主高抬贵手把柴火撤掉一些,转小火。”随后又说道:“我有个小师弟挺喜欢他的。”傅霖说起这位师弟的时候,语气倒是温柔的。 “你师弟?江洵啊?”仝舟抬头问道。 “不是,我们一阁的许廷宽。江洵是三阁的,叫他师弟是因为年长他一些。”傅霖解释道。 “难道不是因为脸皮更厚一些么?”江洵看着他回。 谁稀罕当你师弟,还有那什么许廷宽,入阁那么久都没怎么听说过这个人,看来修为也不咋地嘛。 “要是论这个,我当叫你师兄才是。” “嗐,我还以为你师兄俩关系更好些呢。”仝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毕竟这几日里傅霖确实是处处都把江洵护在身后。 傅霖低头笑了笑,没有回。 众人“齐心协力”把饭菜都准备好后,便开始往院子里搬,摆好桌子凳子,让他们排队打饭。当然,每个人打完饭后都会自觉地去秦在锦那里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此时,打饭的人手已经足够,傅霖和江洵便靠在一旁悠闲地看着。忽然间,傅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江洵道:“这场景是不是很熟悉?”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透露出一丝怀念。 江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慨之情。 去年,一场时疫在首阳大街附近的村落肆虐。尽管这场疫病并不会致命,但传播速度惊人,短短几天时间内,许多村民纷纷病倒。老阁主得知此事后,立即派遣弟子下山救治,并散发药物以控制疫情。直到时疫完全消除,他们才返回山上。 当时的情景与此刻有些相似,他们在山下设立了多个摊位,逐个分发药物。一开始,他们按照各个阁的弟子分组行动,但随着人数增多、事务繁多,最终演变为自由组合。当江洵和瑶卿遇到傅霖时,看到他正在被一个老头纠缠着要多给几块糖。因为那药实在太苦了,只有吃点糖才能缓解口中的苦味。 “大爷,人孩子都没你拿的多呢,后面还有人等着领呢。”傅霖无奈的说道。 “我不管!没有糖我就不喝药!我不喝药我死在这儿!”那大爷边说边要躺在地上撒泼。 后面排队的一个大叔看不过去了,出声骂道:“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那么多孩子都看着呢!你也不嫌丢人!赶紧滚,别妨碍小道长办事儿。你不想喝就去死!别他娘的在这犯浑儿!” “就是!看人家年纪小好说话就这么找茬儿是吧?”一个大婶儿也附和道。 可人大爷就是躺在那里不动,不论别人怎么说就是不动,他反正是不觉得自己丢人。 “莫不是做了几件好事儿,大爷您就忘了我们献岁阁平日里都是什么路子了?”瑶卿不疾不徐地走来,声音清脆如黄鹂出谷。 那大爷听到这句才有了点反应,慢悠悠的回头看了眼已经站在自己跟前儿的姑娘。 瑶卿右手拿着一把朱砂色的竹骨扇,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左手掌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仿佛在演奏一场无声的乐曲。待她缓缓蹲下身子,撑开扇子的时候,能看到扇子中央雕刻的一条盘踞在扇子上虎视眈眈盯着他的蛇,那蛇栩栩如生仿佛要跃扇而出,令人毛骨悚然。 大爷登时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以后才嘟囔的说道:“我无非是多要几颗糖!” “规矩就是规矩,段没有为了你而破例的道理,倘若你说多要,那他也说多要,这岂不是乱了套。” “我不管!不给我就死在这!反正我这个年纪不喝药也是等死!” “那就死吧,别忘了死之前把刚刚领的药和糖都拿出来,左右都是死,就别浪费资源了。”瑶卿起身跟旁边的郜林打了声招呼,郜林笑着抽出佩刀走向那个老头儿。 那大爷见状哪还敢再躺在那,立马起身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骂:“给不起就别给啊!还想打人!什么门派还修仙呢!我看你们先修礼吧!!!” “真不明白这种老东西还要救他干嘛!吃力不讨好也就算了,还平白惹了一身腥儿。”江洵不满的说道。 “做你该做的,无愧于心就好。至于旁的,就去他的吧!”瑶卿笑着回。而后侧头同一旁的傅霖打趣道:“我当你会上去给他两脚再让他死远点呢。” “是这么想的,但还没来得及做。不过还是谢谢瑶姐姐解围。”傅霖施了一礼。 瑶卿摆摆手,难不在意的回:“嗐!不妨事儿,温如玉呢?” “我那小师弟身子骨不好,我师父就先陪他回去了。” “这样啊,那你同我们一道儿吧。” 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却过的很快,尤其是在听到一声声的谢谢以后,更是有了咬牙坚持的动力,很多弟子虽身体素质比寻常百姓好些,但终究不是铁打的,被传染也只是时间长短的事儿,等百姓都好的差不多了,这些出来帮忙的弟子也都跟着病倒了。 江洵病倒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都是傅霖在跟前儿照顾着的,看着他蜷缩在床边,胳膊腿儿都护住肚子的时候,傅霖那句“废物点心”终究是没有骂出口。 他叹了口气,将熬好的药一点点喂进去。江洵的眉头紧紧皱起,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唇苍白得吓人。傅霖又换了张干净的帕子将他脸上的汗都擦掉。 江洵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是傅霖后,虽有一瞬间的失望,但脸上还是露出一丝微笑,“谢谢师兄……” “你师父那时为何没来看你?”傅霖说道。他其实是有些不满的,虽说那时疫要不了人的性命,可江洵那些天儿遭的罪是实打实的,他都看在眼里。且不说他一个外人都能照顾他一些时日,可身为师父的三阁主又为何不肯屈尊来看一眼自己的徒弟呢?要知道江洵烧的迷糊的时候喊得可都是她的名字。 “她那时出任务去了,并不在山上。”江洵无所谓的回道。 “在的,温如玉说她期间回来过一次。” 江洵听到这句皱了下眉,有些不悦地说道:“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傅霖轻笑一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师弟莫要一腔热血最后却付之东流。” 江洵听到这句立即变了脸,神情变得格外严肃和认真,他直视着傅霖,郑重地说道:“傅霖,我警告你,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我师父待我如何,我心里有数。若不是她,我早就死在了那个雨夜里,我这条命是她给的,所以无论外人对她评价如何,都影响不了我自己的判断。倘若真有一日她要收回我这条命,不用她皱眉,也不用她为难,我会自己动手。我知道你对温如玉不仅仅只有师徒之情,同样的,江挽在我这儿是……” 咚...... 随着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撞在了围墙上,接着便是一阵细微的摩擦声。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江洵脸上的阴沉更甚几分,低喝出声:“谁!” “我。”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慵懒与不羁。 江洵和傅霖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沈亦行。 那人站在厨房和围墙中间地带,一般房子都是靠墙,到这里却空出了一条通道,但对于成年男子来说,也只能侧着身子经过。 “去抓个娃娃过来,试试看能不能从这里钻出去。”那人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手指向自己方才找到的洞口,似乎并没有听到方才那二人的谈话。 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小洞,这个位置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洞口外散落着一些砖块,显然是被沈亦行推倒的。 “抓……抓??”傅霖沉默一瞬后,开口问道。 “昂,逮也行。” “沈哥这个动词用的……” “那请?”沈亦行笑着换了个动词。 “这个……也可以。” 眼看着前面那两人没有一个要动意思,沈亦行便对着傅霖开口道:“那烦请傅公子去帮我抓个娃娃过来。” 傅霖虽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头应了句便转身走了。 江洵侧着身子凑过来问道:“方才的话……” “都听到了。”沈亦行并没有看他,用手在洞口旁边试探,想找找还有没有可以活动的砖块。他方才就是发现这几个砖块周围的泥土颜色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才蹲下身子检查的,一上手触摸后就觉得不对劲,这砖竟是松动的。他便试着向前推了一下,那砖块果然就凹了进去。不过他本无意要听人家墙角,可奈何他们三人挨的距离并不远,他这儿又格外安静,自然是将谈话内容听的一清二楚。 “沈哥真是……一般人都会说什么都没听到。” “所以我不是一般人,怎么?需要杀我灭口么?” “哪能啊,不至于。” “让让。”傅霖带了个娃娃回来,然后没好气的对江洵说道。 江洵并没有让,毕竟他也没有空间可以让,便伸手把那孩子从头顶举了过来。 “嗨~亦行哥哥~” “怎么把她抓来了。”沈亦行看着正笑的洋洋得意的塘塘,叹了口气。 “她自投罗网。”傅霖耸了耸肩。 “罢了。来,你试试能不能从这钻出去。”沈亦行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个洞口有些低矮,几乎贴近地面,塘塘必须先跪下才能将头探进去并通过。幸运的是,她身材娇小,即使比她稍大一些的孩子也能够顺利钻过。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个院子的一处破绽,想必小展就是从这里逃脱的。 正当江洵让塘塘先退出时,那个孩子突然一蹬腿,迅速地跑了出去。 “哎,你……” “我才不是自投罗网呢!我是自寻出路!”塘塘对他们扮了个鬼脸,然后欢快地跑开了。 “这……” “不碍事儿,让她跑。”沈亦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先出去吧,这个地方待着太憋屈了。”他率先走了出去,丝毫不在意被这墙蹭脏了的白衣服。 第59章 一寸强 三人一前一后的从“犄角旮旯”里走出来,另外两人的衣服是深色的所以看着还好,只是糟蹋了沈亦行这一身白衣服,尤其是后背上蹭的都是泥土。 仝舟听到动静后看向这边,歪头问了句:“嘛呢你们?里面到底有啥啊?一个接一个的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仨在背着我们分赃呢。” “你要不自己进去看看?”江洵用手指了指身后。 “算了,本楼主这衣服用的可都是上好的料子,而且这破地方也出不了什么好东西。”仝舟摇了摇头。 待天色渐渐暗下来以后,也是时候去抓那俩个跑掉的小崽子了。 沈亦行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将之前打在他们身上的团子放了出来。只是这次跳出来了三只,其中有两只是散发着青色光芒的团子,它们分别跟着吴悠和塘塘的,而另一只则是白绒绒的,像个活泼的小精灵一样,在他掌心上蹿下跳,显得非常调皮。 沈亦行看着这只白色团子,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你来啦。”那白团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欢快地在他掌心蹭了蹭,仿佛在回应他的问候。接着,它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咻”的一下飞到了江洵头上,贴在他的头顶轻柔地蹭了一下。 江洵:...... 难道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沈亦行见状,向那白团子伸出手,温柔地呼唤道:“回来吧。”那白团子听到他的声音,立刻乖巧地飞回他的掌心,须臾间又消失不见了。 在它走了以后,那两个青团子才动了起来,它们不停地互相撞击,好像在打架一般,一刻也不肯停歇。 “小点儿的那只是吴悠的灵团,跟着它走就能找到吴悠。若是一会儿那二人并不在一处,我们便分开行动,届时我会跟着塘塘的灵团走。”沈亦行解释道。 “那方才白色的那只是跟着谁的?”秦在锦问道。 青色的灵团一般就是用来追踪定位的,这小玩意儿本就是用自己的灵力做成的,在使用的时候一分为二,一部分打入了对方的身体里,一部分留下来。而对于方才的那只白色的灵团则使用了两个人的灵力,不仅可以用来追踪对方的位置,还可以用来传话。当然前提是二人的距离并不远,也就是说,白团跟着的那个人此刻就在距离深塘坞不远的地方。 沈亦行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几人在出门以后,他顺手给这个院子下了个禁制,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东西也进不来。 “和谁呀?”秦在锦凑到他身旁追问道。 沈亦行看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孩子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他若是想说是谁一开始就直呼名字了,而不是用“另一个人”来代替。但秦在锦眼下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按理说他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可能是因为他一心只想撮合姐姐跟沈亦行,就顾不上这些分寸不分寸了。 江洵也有些好奇,毕竟刚刚那小东西可是跳到他头上撒野,真是猖狂! “大人的事儿小孩别打听。”沈亦行撂下这句话便快步走了。 傅霖在一旁笑着看戏,无他,就喜欢看江洵这种郁闷的表情。 行至山脚的时候,两个青团才稍微安静一些,一个朝码头处飞去,一个朝村子里飞去。 江洵和沈亦行本来打算直接往码头那边去,由另外四人进村子找吴悠。只是在他们下山的瞬间,笛声四起、妖风肆虐,仿佛整个村子都在咆哮。 就在这时,昨晚逃离的那群怨灵再次出现,而且数量比之前更多,规模更大。特别是那些田间的男子,似乎找到了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兴奋地手舞足蹈,跳跃不停。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突然清晰地听到从院子里传出的阵阵哀嚎声,那声音异常尖锐刺耳,让人不禁联想到里面正在发生惨不忍睹的酷刑。 \"走!\"沈亦行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一边走着,一边召唤出了霜降。 江洵在离开前,将一把匕首塞进了秦在锦手中,并坚定地说:\"活着。\"随后,他迅速抽出献岁,奔跑着追赶沈亦行的步伐。 \"苍了天了,真是苍了天了!\"仝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四人毫不犹豫地朝着发出哀嚎声的那一户人家奔去,而团灵也飞向了同一个方向。一路上,无数的怨灵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试图阻止他们前进。有些怨灵甚至疯狂地冲向他们,即使没有任何工具,也要用嘴巴去撕咬他们。秦在锦一个没注意,被瞬间咬掉了袖子,“好险好险,宝贝胳膊差点儿就没了。”他大口喘着气儿拍着自己的胸脯安慰着自己。 不知在杀了多少怨灵以后他们才冲进那户人家,只见屋内一片狼藉,一个老人倒在血泊中,已经没有了呼吸。而在老人身边,还跪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眼神没有聚焦,嘴里不断的呢喃道:“我有罪……我该死……我有罪……我该死……” 秦在锦刚想要上前查看那人有没有受伤的时候,被傅霖一把拽住了他,“别过去。”这种时候在这种鬼地方,一点怜悯心都不能有。 身为医者,他确实应该过去检查一番,但他还是听从了傅霖的建议,默默站在了原地。 房间里传来了小女孩阵阵的嗤笑声,这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赤脚的女孩缓缓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的身影在月色下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楚面容。但可以看到她身上穿着一条破旧的裙子,裙摆随着她的步伐飘动着,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但令人瞩目的是,女孩胸前佩戴的璎珞却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闪烁着神秘而诱人的光芒。这光芒与她身上破败的衣物形成鲜明对比,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既诡异又充满邪气。 女孩并没有看向傅霖等人,而是径直走向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子。她伸出手,轻轻地捧起男子的脸,然后凑近他的右耳,轻声说道:“阿爹,该上路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个男子突然用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整张脸因为窒息而变得通红,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 吴悠这才缓缓的看向他们,“你们救不了他,或者说,你们也根本没想救他。” “吴娘子在哪里?”傅霖没有回应她的问题,而是换了个问题问她。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把我娘藏哪里去了?!”她突然拔高音量,趴在窗外的小鬼头被她吓了一跳,呜哇呜哇的跑走了,她这副样子显然是动了怒。 “昨天晚上我们在村子里,而你阿娘在山上,就算我们有心想把她藏起来也没有那个时间动手。况且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调查出谁是吴娘子。”秦在锦放松了语气,试图与她谈判。 但吴悠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词,“你们没有余力,可有的人有啊。”她伸出食指点在了她爹的额头上,而后轻轻一推,她爹的身体便顷刻间向后倒去,没有丝毫的挣扎,那男人已经被自己活活掐死了。“不然为什么还会有人失踪呢?我娘说不定也是被你们同伙带走的。” 秦在锦摇摇头,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道:“失踪的那些人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被救出来了,我们还特意留意过,并没有在那些人里发现你娘的身影。所以我们猜测或许是你带走了她,毕竟她一个人又怀有身孕,逃的话并非上策甚至没跑多远就会被抓回来。” 这番话吴悠是听进去了,她在思考一番后突然瞪大了双眼。“是她!她果然没死!” 可她刚想拿出笛子的时候却发现手中的笛子早就消失不见了,尝试着重新召唤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妖力已所剩无几,光是维持住肉身都已经困难。她愤恨的朝着门外望去,仿佛那里站着她的仇人一般。 “你……怎么了?”秦在锦略带担忧的看着她。 “我要死了。” “你已经死了大姐!”仝舟没好气的回道。 吴悠听到这句微眯着眼睛看向了仝舟,若是笛子还在,在场的人里她绝对先拿那个碎嘴的开刀。 仝舟无所谓的盯了回去,他自然知道这孩子如今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倘若真打起来,他绝对占上风。 “你知道塘塘在哪么?”秦在锦问道。 “那死丫头才不敢让我知道她藏在哪,不过……”吴悠说完这句就快速地往门外跑去。 几人跟在她的身后,但他们刚出这个院子,就有一大堆怨灵闻声向他们攻击而来,而且这些东西却并不靠近吴悠,而是径直地绕过她,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令它们畏惧的气息一般。 眼看吴悠跑得越来越远,傅霖烦躁的啧了一声。 好在那个团灵还在不紧不慢的飘在她的身后,似乎并没有被吴悠发现。傅霖心中稍安,捏了个诀,让行野前去开路,而他自己则又召唤了一条漆黑的骨鞭。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鞭子的覆盖范围更广,甩出去的同时发出啪啪的响声,那些怨灵被打的根本无法近身。 他们这边战斗的有多激烈,江洵那边就显得有多悠闲。他的献岁甚至连挥动几下都不需要,因为那些怨灵还未靠近他,就被沈亦行控制并瞬间弹开。而且霜降释放出的灵气时刻环绕着他们,几乎没有怨灵敢于冒险冲上前去送死。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码头,耳边的笛声也变得愈发清晰,不久后便望见了站在水面上的塘塘。 她的面前停着一艘小船,船上坐着一名孕妇,隐约可见。然而,看到这一幕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一路奔跑而来的吴悠。她在沉入水底时,的确已经被淹死了。但不知为何,她依然保持着意识,甚至能够在水中自由活动。当她第一次见到塘塘时,原本以为她们有着相同的遭遇,都是被投入湖中的受害者,尽管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并不熟悉,她也只当作是之前献祭的孩子之一。 她跟在她身后,听她讲水里的东西,当她看到那一堆堆幼小的白骨时,被吓的坐倒在地上,裙子瞬间被沾染了淤泥。 “不用怕,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特殊的那一个。”塘塘说道。 “哪……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死了么。”她吓的说话都在颤抖。 塘塘见状叹了口气,转身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带离了这里。 吴悠和塘塘在一起度过了几天美好的时光。她们一起跟着慢悠悠的乌龟嬉戏玩耍,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她们也一起敏捷地躲避着海蛇的追捕,心跳加速,充满刺激。夜晚降临时,她们会跑到岸边,静静地欣赏明亮的月亮,感受大自然的宁静与美丽。 这几天里,吴悠感到无比快乐和自由。她从未体验过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仿佛所有的烦恼都离她远去。她甚至开始相信嬷嬷们所说的话,那些被献祭的孩子确实是被选中去过上好日子的。然而,当她站在岸边,满心欢喜地提出想见阿娘时,塘塘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阴沉。她紧紧抓住吴悠的胳膊,阻止她再向前迈进一步。 塘塘告诉吴悠,可以满足她的一个愿望,但有个条件——让她帮忙保管一样东西。吴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并伸出手接过了那件物品。当那根笛子落入吴悠掌心的瞬间,塘塘发出了一声尖锐而疯狂的大笑。她似乎甩掉了一个烫手山芋,又像是摆脱了一个可怕的诅咒。 吴悠看着塘塘那近乎疯癫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她试图丢掉手中的笛子,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妖力连绵不绝的从笛子里窜出来又快速地闯进她幼小的身体里,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时间。 “我就说,你和他们不一样。”塘塘像是在欣赏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一般,看向吴悠的眼神直白又贪婪。 吴悠性本恶,这些年一直被压抑着,如今沾了一身妖气以后更是无限放大了被她藏在心底的邪念。打她记事儿起她就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山下的人就可以好吃好喝好睡好眠!为什么山上的人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是摇起尾巴当狗! 为什么她非得考到前几名才能见阿娘,而山下的那些人却可以堂而皇之闯进她的牢笼,肆意伤害她捧在心肝儿上的人。 山下的人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对。 他们都死光了不就没有人可以伤害阿娘了? 他们都消失了那山上所有的孩子和娘娘们都可以走出院子了。 不过首先需要解决的事情就是除掉那个喜欢吃小孩的可怕丫头,因为只要她还在这里待一天,整个村庄都不会有安宁之日! 现在,吴悠已经猜到了塘塘的真实身份,因此她毫不犹豫地抓住塘塘的头发,将她按入水中。但随即她意识到这怪物可能并不怕水,于是又迅速将她拉起来,并用力摔到旁边的石头上。鲜血从塘塘的头部流出来,但很快随着水流涌来而被冲洗干净。 塘塘仍然面带微笑,静静地凝视着吴悠。吴悠拿起一块石头,毫不迟疑地砸向塘塘的眼睛,然后用双手紧紧掐住她那纤细的脖子。塘塘没有任何反抗或挣扎,只是默默地任由吴悠发泄愤怒。当吴悠确认塘塘已经死亡后,她在塘塘的尸体上绑了很多石头,然后将其沉入水底。 她开始仔细研究笛子的使用方法,不断尝试和练习,直到熟练掌握为止。 终于,她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第60章 是无忧 她吩咐那些小鬼头挨家挨户的去敲门,但凡开了门就进去将此人控制住并将其摁在水盆里、水桶里亦或是水缸里,甚至是用沾满水的毛巾或衣服捂住那人的口鼻直至其窒息而亡。 一开始,那些愚蠢的人会轻易上当,乖乖地打开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出门开门,于是她不得不改变策略,让那些姐姐们用各种手段潜入院子,然后一点一点地引诱人们前来开门。 她沉浸在杀人的乐趣和妖力带来的快感之中。 即使第一批中律司的弟子到来后,也依然被她耍得团团转,最终命丧这座巨大的牢笼。妖力渐渐侵蚀了她的心智,导致她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然而,当她看到一个身怀六甲的怨灵时,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她无法上山,每当她试图迈出一步,头痛欲裂,仿佛要撕裂开来。因此,她只能在山下彷徨徘徊。 “阿娘!!!” 吴悠看着船上的女人,大声地冲她喊了过去。 吴娘子听到女儿的呼喊声,缓缓抬起了头。她本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可吴悠就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眼前儿,那张小脸上都是泪水,怎么也不知道穿鞋子呢,衣服怎么还破破烂烂的?这个天儿,她得多冷啊。 “阿娘,我这就过去,阿娘,等我来救你。”吴悠快步地朝船的位置走过去。 可水太深,船太远,她太小。 好似永远够不到阿娘的船头,又好似永远得不到阿娘的怀抱。 吴娘子笑着冲她摇头,安慰她自己没事,所以她可以跑慢些,再慢些,只要别摔倒。 “是无忧啊。” “什么?”吴悠听到这句停了下来。 “阿娘希望你能活的无忧无虑的,哪怕没有优点也没关系,哪怕笨了点也没关系,只要能活下去这些都没关系。阿娘从不嫌你笨,也从不怪你狠,阿娘只是希望你能活着,只要你能活着。”吴娘子看着眼前的吴悠,眼中满是心疼和不舍。她知道自己今晚恐怕活不了了,但她还是想让吴悠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是爱她的。 吴娘子的肚子在隐隐作痛,身下已经见红。但她并没有表现出痛苦,而是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悠悠不哭,哪怕阿娘不在身边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都要相信自己不是笨蛋,更不是狠心的孩子,你仅仅只是阿娘最爱的孩子。” 吴悠似乎突然变回了那个背不出“深塘谣”的小女孩,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泪水又不争气地往下流。她只能用手背狠狠地去擦掉泪水,试图证明自己没有哭过一声。但她心里清楚,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永远也忘不了阿娘对她说的话。 吴悠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阿娘的眼神逐渐变得模糊。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阿娘...我背不会...我记不住...” 坞水淹没了她的肩膀,若要再往前走,坞水便会没过她的脑袋。 “没关系,没关系的。”吴娘子笑着看向她的女儿,试图去抚平她的委屈。 可身后的塘塘并不会让她们如愿,她最烦的就是这种假惺惺的亲情!她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笛子,水面上顿时泛起层层涟漪。而岸边的怨灵们则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纷纷转身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奔跑而来。它们脸上那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是要将吴娘子撕碎一般。 “不要!!!快停下!!!那是我阿娘!!!!”吴悠惊恐地大声呼喊着,同时拼命地朝着吴娘子跑去。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再也无法控制那群怨灵,更无法在水中自由行动。 就在这时,一个怨灵爬上了船,伸出手直勾勾地伸向吴娘子的肚子。眼看着这一幕就要发生,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止。” 随着这道声起,所有的怨灵瞬间停止了动作,就像被定格在了原地一样。而此时,江洵趁机跳入水中,迅速将呛了水的吴悠捞了出来,并敏捷地跳回了船上。 吴悠咳嗽了几声,渐渐恢复了意识。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扑向吴娘子,紧紧地抱住了她。吴娘子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拨开吴悠额前的湿发,关切地问道:“傻孩子,冷不冷?有没有受伤?” “不冷,不冷,一点儿也不冷。阿娘在的地方就是最暖和的。” 她和大多数孩子一样,躲在阿娘怀里撒娇哭泣。 塘塘冷眼看着这一切,想要再动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僵硬在那里动弹不得,她凶狠的看着站在岸边的始作俑者——沈亦行。 “江洵。”沈亦行喊了一声。 在来的路上,沈亦行和江洵便商议好了计划。由沈亦行负责控制塘塘及其他怨灵,而江洵则趁机出手将她斩杀在此。虽然江洵对这个功劳为何要让给自己感到疑惑,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毕竟,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江洵左手紧紧握住剑刃,用力向下一划,鲜血顺着剑身流淌而下,形成一道红线。献岁仿佛突然间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红光。当剑刃刺穿塘塘的胸腔时,吴悠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变得惨白。因为她的妖力皆来源于塘塘,如果塘塘死去,那么她也无法继续存活于世。 吴悠清楚地知晓自己即将面临的结局,尽管剧痛难忍,但她仍然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强忍着痛苦,微笑着一次又一次轻轻拍打吴娘子的后背。\"阿娘,再见。\"随着塘塘的身影渐渐消散,江洵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女孩最后问出的一句话:\"为什么?\"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遗憾,还有无尽的委屈。 为什么你可以获得阿娘期盼的目光。 为什么你可以得到阿娘温暖的怀抱。 为什么我......却不可以? 她出身于八爪鱼一族,在分化的时候不知何时突然多长了一只触手。 她的存在似乎总是被周围所排斥和厌恶。无论是族群、亲人还是阿娘,都对她抱有偏见,视她为异类,并驱赶她离开他们生活的那片水域。她只能连滚带爬地逃离,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最终,她逃到了深塘坞的水域,水底有一根破旧的笛子,这成为了她唯一的玩物儿。 然而,她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特别的夜晚。那天的月亮异常圆润且耀眼,仿佛在向世人展示它的独特之处。就在那一刻,她刚刚完成人形转化,迫不及待地拿起笛子,试图吹出声音来听听这个小东西到底能发出怎样的旋律。但当她刚吹奏不久时,突然感觉到水面上有一艘小船驶过,船上还有一个少年正探头望向水底。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她立刻将笛子藏到背后,生怕被人发现独属于自己的玩物。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那个男孩已经离开了,便再次鼓起勇气吹奏起笛子。这次,美妙的笛音回荡在水中,吸引了附近的几个小孩。他们纷纷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奔跑过来。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面容,她感到一丝欣喜,但同时也担心他们的安全。毕竟,人类并不适合长时间待在水中。她本想停下来,劝他们返回陆地,可她又转念一想,若是他们都下来了,那自己岂不是就有人玩了? 所以她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引诱着孩子。 她像是初次触犯禁忌的孩子,胆战心惊的同时又带着丝丝的兴奋。她发现每死一个孩子,她就会增强一份妖力,她太享受如今这具力量充沛的身体了。 可馅饼不会天天掉,她得想个法子维持下去甚至变得更强,于是就有了后面几十年的悲剧。 她偶尔也会跑到山上,去观察院子里的那群小孩,她也会猜想究竟是哪个小娃娃最后要落入她的虎口呢?直到这一年她看到了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吴悠。她甚是喜欢!太久没有遇到如此有趣的人了。表面上装的笨拙乖巧,背地里却充满心机的去欺负别人。 只是为了来见她就这般的耗费心机,她得想个法子成全她。 于是,她开始暗中观察吴悠,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与她接触。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时机。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转过头,发现那个一直以来都非常优秀、考试总是第一名的女孩儿正静静地坐在一旁,注视着她。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做了很多准备,确保这里不会有人看到她。难道这个女孩儿可以察觉到她的存在?她不禁感到一阵不安。 她试着移动了一下位置,而那女孩儿的目光也随之而动,甚至还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她逃似的离开了那个院子,后面的几个月里甚至都不敢再过来偷看自己的“粮食”了。 后来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找到他,说她只要“潜心修炼”,就可以早日离开这片水域,甚至可以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去报复自己的族类。 但她等不了那么久了,她杀人的时间和数量都是固定的,如今突然发难,她怕这群刁民跟她鱼死网破,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她突然想到了吴悠,是了,只要催生吴悠的邪念,利用吴悠替她办事为她杀人不就好了? 果不其然,吴悠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村子里的死人越来越多,她的力量也越来越强。 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但为什么就不能遂她愿,明明她也想回家,明明她也想让亲族承认她,认可她。 可时过境迁,这世间百年已过大半,她所熟知的那些亲族早就死光了,就算她回去,也没有族类能认出她是谁。 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调动了全部的怨灵朝这边奔来。 我们一起下地狱,都不要好活! 笛子掉落在水面上,随波逐流地漂浮着。江洵满脸疑惑地捡起了它,对此充满了不解和困惑。此时,四周一片混乱,无人留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沈亦行在江洵刺中那妖物后,便转身离去,前往解救被困在房屋中的幸存村民。 正当几个抱着头颅的怨灵横冲直撞地靠近江洵时,傅霖迅速挥舞起骨鞭,用力地抽打过去,并大声喊道:“发什么呆!赶紧给我上来!”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将江洵从迷茫中唤醒。他如梦初醒般收起笛子,急忙向岸边跑去。 秦在锦则站在岸边,准备接应江洵。然而,他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正有一个女怨灵向他伸出双手,那长长的指甲瞄准了他的背部,企图狠狠地抓下去。 “走开!”秦在锦还未来得及反应江洵为何如此焦急地呼喊时,就被江洵猛地撞倒在地。与此同时,那女鬼的尖锐指甲也顺势划到了江洵的左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秦在锦眼见此景,迅速从地上跃起,紧紧握住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女怨灵刺去,每一刀都准确无误地命中其要害部位。 “没事了,没事了。”江洵拽住秦在锦,让他冷静一些。 “你...你的胳膊...”秦在锦怕的话都说不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倘若这伤是在自己身上他并不会那么生气,但他怕...他最怕的就是他人因为救自己而受伤。阿娘当时就是因为生他而伤了身子,最后去世了。 江洵看出了他的不安和恐惧,挥着手臂轻松的说道:“没事儿,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但一会还是要劳烦秦大夫帮我瞧瞧呢!” 秦在锦擦掉眼泪,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你这条手臂一点儿疤都不会留。” 傅霖清理掉周围的怨灵以后,走了过来,看到江洵的袖子上的血便也知道他受伤了,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又不是医者,就算问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还是有些不爽。 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可以以命相护了?再说了他江洵是这种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人???他不是永远以自己为先? 另一边的仝舟三人在顺着街道逐个扫除住宅附近的怨灵,凡是他们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几张符纸,怨灵便不会再靠近过去。 佐元成一直在护着仝舟,二人互相配合着,所以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楼淑姣单独行动,时间久了就感到力不从心了,那些怨灵也是看中了这一点,钻了空隙纷纷往她这边赶来。 “罢了,也算是和婵儿死在一处了。” 楼淑姣跌坐在地上,逐渐闭上了眼睛,她已经疲惫到握不住手中的剑了。 沈亦行人未赶到的时候,霜降就已经到了,垂在半空中蓄势待发,由剑身散发出的冷意逐渐向外扩散,那些被震慑住的怨灵停在了原地。 “还能动吗?”沈亦行看着坐在地上的楼淑姣开口问道。楼淑姣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但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汗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林姑娘的仇你不报了?”沈亦行边说边施法控制分散在各个地方的怨灵,打算送他们上路。生前是被困在囚笼里的小鸟,死后又是他人棋盘上的棋子,真是半分不由己。 “自然是要报的。”楼淑姣想站起来帮忙,但奈何体力透支,已经没有力气了。 沈亦行待开启清灵阵法后,走到楼淑姣身旁,右手微微握拳,衣袖垂落下来的同时胳膊也递了出去,轻声说道:“失礼了。” 楼淑姣盯着眼前人看了一会儿,而后说了句:“谢谢。” 她的手搭在沈亦行的手腕处,借力站了起来,待她站稳以后,沈亦行才收回右手。 第61章 随风起 清灵法阵一经开启,那些原本疯狂攻击的怨灵瞬间停止了动作,一个个迷茫地站在原地。这个阵法能够大规模地渡化亡灵,让它们早日得到安息。然而,由于其极度消耗灵力,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使用这种方法。相比之下,更多人会选择一种既有效又迅速的方式——斩杀。这种方法不仅耗费的灵力较少,而且能够彻底清除这些怨灵。不过,这样做的后果是,被斩杀的怨灵将会从此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进入轮回之道。 眼下秦在锦正在一点点地清理江洵胳膊上的伤口。 而另一边,傅霖已经将船上的吴娘子接了过来。吴娘子显然还没有从失去女儿的悲痛中恢复过来,但幸运的是,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腹中的胎儿也安然无恙。 “过了今晚,我们就又是过命的交情了。”秦在锦笑着说道。 江洵应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他自然不是无条件的帮助秦在锦的,他也知道那只怨灵就算动手也要不了秦在锦的性命,但他还是那么做了。一部分是当时真的想要推开他,还有一部分是想借此举让秦在锦念着他的好,这样日后找他帮忙时,手里也能多一分筹码。 他的目的达到了,秦在锦也确实记住了。 只是傅霖一直坐在那里盯着他二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阵法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逐渐往回收,最终消失不见。而深塘坞的风也不再呼啸,水面渐渐趋于平静。 几人将吴娘子安置好以后,随便找了个没人的房子睡了过去。 等到江洵再次睁眼的时候,太阳都出来了。而仝舟和佐元成趁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乘船走了,楼淑姣也连夜带着林惠婵的尸身随他们一起离开。这三人走的时候连声道别都没同他们讲。 “醒了?”沈亦行刚放走一只木鸽,回头问道。 “嗯。”江洵愣了一会儿,坐起来看了眼睡在身旁的傅霖。 哈??? 这人昨晚是睡在自己身侧么?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太困了,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任务已经结束了,此次任务等级判定为丙,你们可以去中律司领赏了。” “我还第一次过丙级呢。”秦在锦躺在那里翻了个身,嘴角带着笑意,虽然这个任务完全是靠沈亦行带动的,但他也是实打实的参与了进来。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不止是这个任务,还有之前两个。总感觉漏掉了什么,可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江洵揉了揉脑袋,从第一个任务结束的时候就让他有种莫名烦躁感,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让他无法释怀。如今这个任务也是,真的结束了吗?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秦在锦打了个哈欠,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但愿是我想多了。”江洵叹了口气,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误的。 “哎呀,沈哥都说结束了,那肯定结束了。”秦在锦安慰道。 沈亦行听到这句,笑了一声说道:“与其听信旁人所言,不如坚信自己所念。我说的未必都准,我做的也未必都对。” “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不听不听不听!”秦在锦捂着耳朵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如果连沈哥做的都是错的,那还有什么是正确的?他实在想不通。“对了,我们上个任务遇到过一个小姑娘,也会使用风止令。不过和你比起来,用的不是很娴熟,那姑娘叫冬苓,沈哥认识么?”秦在锦边洗脸边问道。 “见过,相月山的弟子。”沈亦行回答道。 “啊!她真是相月山的啊???”秦在锦惊讶地叫出声来。他本以为这只是冬苓编造的谎言,用来欺骗他们的,没想到却是真的。 “嗯,上次看到许歆的时候,那姑娘就在她身后站着。”沈亦行解释说。 “许歆......沈哥喜欢那位姐姐么?”秦在锦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生怕触怒到沈亦行。毕竟这种私人问题,一般人都会反感被提及。 沈亦行听到这个问题,眉头微微一皱。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秦在锦,心想这孩子怎么突然对他的感情生活这么感兴趣了?但他还是回答道:“不喜欢。”语气坚定而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秦在锦听到这个答案,咧着嘴笑了,“嗐!主要是总能听到你跟许歆姐姐的事情,就以为你......不过既然你不喜欢她,那沈哥有喜欢的姑娘么?” 他其实想问沈哥喜不喜欢他姐姐!但他还不敢那么直白的问。 沈亦行听到这个问题后,心中似乎是想到了某个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有一心上人,心悦许多年。” 许多年... 他姐跟沈亦行也是认识了许多年! 那这说的不就是他姐!! 沈亦行这个姐夫他是认的!比萧旻那心高气傲的冷漠男好多了! 只是他来没来及笑,沈亦行就又说了句:“有机会的话,带你认识一下,你们应该还未见过。” 嗯???? 哈???? 啊???? 什么叫认识一下? 什么叫没见过! “不...那姑娘不是我姐姐吗?” “哈?”沈亦行疑惑的看着秦在锦,一副你究竟在说什么的表情。 笑容这种东西是会转移的,在一边看热闹的江洵笑的直捶桌子。 “不能是我姐姐吗?”秦在锦难过的都快哭出来了,早知道就不问了! 如今问了倒好!他心里的模范道侣没戏了。 沈亦行轻声一笑,看着秦在锦,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姐啊?你姐…嗯…你姐挺好的,但…但她…”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一声怒喝:“我怎样?”秦念淑一脸苦大仇深地走了进来,瞪着沈亦行。她昨晚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在忙碌地治病熬药。好不容易完成手中的活儿后,又急匆匆赶来查看秦在锦是否受伤。 尽管昨晚的事情她并未亲眼目睹,但当她在山上看到那么大的清灵阵法出现时,心中仍然不禁为之一震。她相信沈亦行的能力,所以放心地让秦在锦跟随他。但秦在锦毕竟是她唯一的弟弟,她难免会担忧秦在锦在任务里受伤。 此时,她刚踏进房门,却听到他们正在谈论自己。 “你刁蛮、任性、蛮不讲理。” “啧!找打!”秦念淑闻言,顿时火冒三丈,扬起拳头就要砸向沈亦行。沈亦行迅速闪到一边,给她腾出了一个座位,心知肚明她已经劳累了整晚。 秦念淑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晒太阳。随后语气慵懒地说道:“也带我认识认识呗。” “嗯?” “你那心悦了许多年的姑娘。” “好。”沈亦行说完这句也将身子向后靠去。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映照出他们成熟的脸庞。时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二人十几岁的年纪。那天的早晨也是像现在这般坐在院子里,搬了张长凳靠在墙边晒着太阳。谈论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无关苍生,无关百姓,仅仅只是一场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闲谈。 那时的沈亦行还没有成为今朝榜的第一,那时的秦念淑也没有担起阳春门的重任。 只是两个没有娘亲的孩子抱团取暖罢了。 “这次任务的奖赏看了么?”沈亦行开口问道。 “嗯,阿珩跟我说了,是一粟前辈亲手打造的四棱双锏。我觉着小锦自幼就力气大,这玩意儿拿来给他用刚刚好。” “你想的倒是挺好,只是这奖赏任务第一的人才能拿,你就那么断定江洵不要?” “啧,你这人向着谁啊?”秦念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再说了,江洵不是已经有把好刀了。前两年许多人就是为了那把刀才去做的那个任务,然而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却是被他师傅拿走了。” “那是她拿命换的。”沈亦行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稍微严肃了一些。 听到这句话抬头的不止秦念淑,还有坐在里屋的江洵。 “你怎么知道?你俩认识?”秦念淑看着沈亦行问道。 “听说的,见过几面。” “你刚刚那语气我还以为你俩认识呢,我寻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的朋友我肯定是都见过的。”她说完这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不对,你前几年老是送药的那位朋友我就没见过。” 沈亦行听她提及此人,无奈的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后来为啥不送了?一直想问你,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我就是怕人已经…...” “活着呢。” 秦念淑松了口气,“好好好,还活着就好。” 当时那人受了很重的伤,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失明。秦念淑平时用药很是大胆,但面对这个病人,她却感到束手无策。因为沈亦行一直阻拦着她,不让她见到病人,所有的病情都只能依靠沈亦行的口述来了解。为此,她和沈亦行大吵了一架。如果真心想治好那个人,就应该让她亲眼观察后再对症下药,这样才能更好地治疗。可是,沈亦行却坚决不让她看到病人,甚至连隔着帘子号脉都不允许。 他将那人藏得深,任谁都不准碰。 他们自幼相识,这是沈亦行第一次低了头,弯了腰,下了跪。 他用自己的生命威胁她,如果那人死了,他也绝对不会独活。 十七岁的少年跪在雨中,一次又一次地哀求。 雨滴落进眼里,似泪水决了堤。 \"我爹的医术比我好!你把那人带过来!算了,我们收拾收拾陪你过去一趟。\" 秦念淑心疼地看着雨中的沈亦行,试图为他撑起一把伞,但却被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 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伞,而是那个陪他淋雨的人。 “旁人我都信不过!既如此,便劳烦秦姑娘最后一件事,待我死后,将我二人尸身葬在一处。”沈亦行双眼无神地站起身走了。 “人你还救不救了?还不赶紧滚进来讲与我听,我好快些抓药给你拿回去。”秦念淑虽然被气得不轻,但终究还是心软了,那些日子都背着秦方礼偷偷地帮沈亦行熬药。 屋外聊的话题有多沉重,屋内聊的话题就有多轻松。 “听到了吗洵儿,我姐说这次的奖赏有个宝贝。”秦在锦倒了杯茶递给江洵,这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什么啊?没听着啊。”江洵活动了一下肩膀,秦在锦见状立马上前给他揉肩捶背的。 “能不能再损点?”傅霖顺手拿走了江洵眼前儿的那杯茶。 “哎呀,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就让给我吧!”秦在锦撒娇似的同江洵商量。 “这胳膊怎么有点痛呢?”江洵做戏似得伸了伸胳膊。 秦在锦又立即去查看他的伤口,这不说不打紧,一说那人又自责了。“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你这胳膊也不会...” “哎哎哎,嘛呢?不许掉金豆儿。我胳膊不疼了不疼了。”江洵一看秦在锦这表情,怕他再哭鼻子,赶紧收起了逗他的心思。“给你给你,尽管拿去。” 就在这时,门口站着一位姑娘,定睛一看,是最开始送他们去坞长家的邱沄。 “怎么了?可是有事要说?”秦念淑看到那姑娘满脸踌躇的样子,走上前问道。 邱沄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我有一个妹妹,叫邱漓。前几个月我偷摸将她送了出去,想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以后再接她回来。可最近一个月我都没有了她的消息,她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外面我很不放心,可我又实在无能为力,劳烦各位大人能帮我寻一下她。若是有幸遇到了,希望你们能告诉她,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她回家。” “可有什么打眼儿的胎记或是画像?”秦念淑问道。邱沄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打眼儿的胎记倒是没有,但是她的手腕处有个梅花印。” 秦念淑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会派人多加搜寻,一有消息即刻通知你。”邱沄感激涕零地向她郑重的施了一礼。 几人等到中律司的人到达以后,便乘船离开了。毕竟,有南宫珩在这里盯着,这里也不会出什么差池。 由于江洵之前已经答应了将那双锏送给秦在锦,所以他们便一同前往了就近的中律司。当大门缓缓打开以后,院子中央,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静静地站在紫藤花架下。 微风轻轻拂过,吹动了她的衣衫和斗笠。 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地转过头来,向着门外看去。 在看清来人后,她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回来啦?” 第62章 言庭 “师父!!!” 江洵立刻朝着那个人飞奔而去,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整个人充满了喜悦和兴奋。 他如此激动的反应令秦在锦感到十分新奇。毕竟,在短短数月的相处中,秦在锦一直觉得江洵的性格相较于同龄人更为成熟稳重。只有最近几天傅霖在时候,他才偶尔展现出一些少年人的样子,与傅霖争论几句。 然而此刻,当他听到江洵用“软糯糯”的声音喊出“师父”时,他突然意识到,江洵其实也只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 “别摔了。”江挽静静地站在原地,微笑着等待着江洵跑来。 江洵似乎完全不在乎是否会摔倒,他一路狂奔到江挽面前,气喘吁吁地问:“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呀?” “接你回家。” 江挽此番来隰城是因为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她与一人坐在茶楼里闲聊时,注意到深塘坞方向传来了请求支援的信号。 那个时候,江挽其实并没有打算前去支援,毕竟她觉得自己可没那么多闲心。然而,紧接着她就想起江洵此时也在隰城,正当她准备前往支援的时候,就看到沈亦行和秦念淑二人正朝着那个方向赶去。 既然已经有人大发善心愿意去帮忙了,那她也没必要再去凑这个热闹了。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江挽去了一趟中律司,想看看自己的奖赏册上是否还有尚未领取的好东西。这一看不打紧,却让她发现这家中律司的气氛异常古怪,更奇怪的是,南宫珩的暗卫竟然出现在这里。 会不会是跟江洵那个任务有关?可究竟是什么任务能出动那么多人? 她又转身去到任务厅,看到此刻闪着红光的任务牌只有一个——深塘坞。 而任务名称下面篆刻着该任务的参与人员和任务等级,其中“相约山——林惠蝉”这一行已经变成了灰色,意味着其人已在任务中死亡。 而献岁阁后面大大咧咧的印着江洵和傅霖的名字,这倒让江挽挑了下眉。 这俩人怎么凑到了一起? 傅霖那小兔崽子受那么重的伤不回家躺着还敢出来继续做任务?是觉得这尘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住他了是吧? 罢了,有沈亦行和秦念淑在,这任务左右也快结束了,她忙完手头的事以后就回中律司等着了。 江洵听到师父说要接他回家的时候,羞涩的伸手摸了摸鼻子。 哎呀,有人接他回家了呢! “可有受伤?”江挽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江洵原本打算撒谎说自己并未受伤,但念头一转,便改变了想法。他高举着那只受伤的胳膊,向江挽展示着,还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撒娇地说道:“伤到胳膊了,可疼了!” 江挽无奈地叹息一声,伸出手准备查看他胳膊上的伤口。然而,就在这时,江洵迅速将胳膊缩了回去,用另一只手遮住伤口,嘴里嘟囔着:“太丑了,师父别看。” “那……那个,江姐……江阁主,不好意思啊,江洵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秦在锦连忙走上前来,语气诚恳地解释道。他本来也想亲切地称呼江挽为姐姐,毕竟她看起来与自己的姐姐年龄相仿。但转念一想,这样的称呼似乎有些过于亲昵,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于是还是选择了恭恭敬敬地叫她阁主。 “是么?”江挽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秦在锦。 “是啊!”江洵赶忙回答道,脸上满是自豪之色,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在等待着江挽对他的夸赞。 “那等回去以后让小厨房天天给你做你爱吃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摸了摸江洵的头,眼神里满是宠溺和关怀。说完这句话后,她缓缓地收回手,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傅霖。只见她轻轻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儿,瓶身上印有一枝鲜艳欲滴的红梅,这显然是温如玉的物品。 “温如玉知道你受伤的事儿,特意托我把这个带给你。”江挽轻声对傅霖说。 “他怎么不自己给。”傅霖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啊……他脚崴了,所以就提前回去休养了。”江挽连忙解释道。 “他脚怎么又又又崴了?”傅霖没好气地质问道。 温如玉向来喜欢找借口推脱事情,但他常用的理由却总是那么一个——脚崴了。 “这次可是真的崴了!廷宽那日不小心从楼上掉下去,他是为了救人而伤到了脚,并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江挽急忙替温如玉解释道。 不过温如玉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江挽也不清楚,那人八百个心眼子,她猜不透也懒得猜。 傅霖目光紧紧地盯着手中的药瓶,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瓶口,仿佛想要从中汲取一些温暖。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愿意接受这个充满漏洞的\"借口\"。 既然已经表达了关心之情,那么接下来就应该表示感谢之意了。江挽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秦念淑和沈亦行,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两位,如果不是你们及时出手相助,恐怕江洵和傅霖都会有生命危险。\"江挽真诚地说道。 听到江挽的话,秦念淑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并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秦在锦:\"江阁主不必如此客气,其实我们去那里也是带着一些私心的。毕竟我的弟弟秦在锦也参与了这次任务,我当然希望能确保他们的安全。\" 然而,与秦念淑不同的是,沈亦行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江挽。这种冷漠的态度让江洵感到十分不爽,心中暗自嘀咕道:\"我师父正在向你道谢呢,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秦念淑也有些疑惑,以沈亦行的性子来说,不会如此失礼,可他就是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静,还摆出一副“我生气了,你别跟我说话。”得表情。 秦在锦觉得再在这儿待下去,她姐指不定又要当着外人的面怎么吐槽他呢,立马溜到前面,“那啥……哥哥姐姐们慢慢聊,我们就先过去看奖赏了。”说完就拽着江洵和傅霖跑了。 江洵心想:咱也不是多想看…… 傅霖心想:咱也不是多稀罕…… “这孩子……让江阁主看笑话了。”秦念淑无奈地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和歉意。 江挽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秦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我觉着自己应该比你大,叫你挽挽可好?之前在家的时候倒是经常听爹爹提起你,便总想着能认识一下,可也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机会。”秦念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花架下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她并没有在意座位是否干净,毕竟这里很少有人来此闲聊。然而,当她看到江挽也要坐过去时,却提前将自己的手帕垫在了那里,示意江挽坐在她的手帕上,以免弄脏了裙摆。 江挽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那个称呼。随后轻声问道:“提的什么?” “嗐!无非就是觉得你长得有些像他一位故友,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你们二人脾性也有些像,只是可惜他那位朋友后来……” “第一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他也跟我提起过那位朋友,巧的是我同那位前辈姓氏也一样,都姓江。” “对对对!所以我爹还以为你是故人之子呢,可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秦方礼年轻时结交的那位朋友,名叫江言庭。此人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修为就已高深莫测,令人惊叹不已。更难得的是,他不仅才华出众,而且品行端正,心怀苍生。 二人志同道合,一同游历四方,曾经踏足过无数偏僻的村落。一个负责铲除邪恶,一个则专注于医治百姓病痛,却从未向村民收取任何报酬,他们的善举深受百姓的感激和爱戴。 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都相继成家立业。江言庭也渐渐淡出江湖,不再过问世事。可尽管如此,他们之间的友谊并未因此而疏远,反而通过偶尔传来的书信,彼此关心着对方的生活状况。 当时,许多人对江言庭的隐退深感惋惜,认为这无疑是一种人才的浪费。毕竟,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拯救更多的生命。但他却选择了归隐山林,远离尘世纷扰。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秦方礼再也没有收到过江言庭的书信。他不禁开始担忧起来,担心好友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 由于江言庭从未明说过自己如今居住的地方,所以秦方礼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调查以后,才找到了江言庭的住处,但眼前所见让他震惊不已。 原来,江言庭早已离世,而他生前所生活的那座村子,举目皆是坟墓。 秦方礼悲痛欲绝,他默默地站在坟前,久久不愿离去。他在猜想江言庭的死因,以江言庭的修为来说,能够伤他之人寥寥无几,更何况他这一生从未与人树敌,也不曾同人发生争执。 可能够发动屠村命令的也只有…… “我爹他不是什么济世为民的大英雄,他就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逗我娘开心。”江挽说这话的时候,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 “令堂……” “我娘……她曾经的梦想是仗剑走天涯,可最后却把日子过成了油盐酱醋茶。”江挽说到此处无奈地笑了一下。 “哈哈,我阿娘年轻的时候也是想着悬壶济世行走天下呢,可自从生下了我以后她就只待在家里捣鼓些草药。令尊令堂的的身子可都还硬朗?” “不在了,都不在了。” 秦念淑听到这句立马收住了脸上的笑,“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无妨,都过去了。”她抬头看了眼花架上盛开的紫藤花,仿佛这儿的花永远不会衰败。 由于此刻的气氛有些尴尬,秦念淑踢了一下沈亦行,“你哑巴了?怎的不说话?” 莫名其妙挨了踢的沈亦行一脸无语,你自己问错了话,冲我发什么火? “师父!”江洵三人出来以后打破了这份沉默。 只见他拎着一个圆鼓鼓的钱袋子,一蹦一跳地朝江挽走来,“给师父买桂花糕吃!” “你这钱都能买大半年了的。”傅霖跟在他后面接话道。 “那不能够,我要给师父买一辈子的桂花糕!” 他晃着手里的钱袋子,笑着说要一辈子。 “陈叔听到可要闹了。”江挽起身拿掉落在他发间的一片花瓣。 “那不给他听到。”江洵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几人边说边往门外走去,眼看就要分道扬镳的时候,秦念淑开口问道:“三位是要回献岁山?” 江挽回头看向秦念淑,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秦念淑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介意的话,咱们一道儿回去吧。” 献岁山和阳春门虽说中间隔了一个城,但往回走的大致方向是相同的。 江挽没有拒绝,左右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于是江洵和傅霖骑马,另外三人乘坐马车,而至于车夫么,这个活计就交给了秦在锦。 虽然他不是很情愿,虽然他也大声的反抗过,但这都敌不过血脉压制! 途经栖花里的时候,几人停下了脚程,打算在这儿镇子休息一晚。 这是一座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小镇,尽管面积不大,却弥漫着浓厚的繁华气息。这座小镇的经济主要依靠出售胭脂水粉、珠宝钗饰等物品,这使得它成为了一个独特的地方。 这里的人们不用担心温饱问题,反而会因为不知道下一顿吃啥而感到烦恼。 孩子们在小巷间尽情嬉戏玩耍,他们无忧无虑地奔跑着,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大人们则在一旁忙碌着,时而传来对孩子的关心和嘱咐,时而传来商贩们的欢声笑语。 “今天谁跑得最快啊?第一名来叔叔这儿领糖果吃!”商贩们热情地呼喊着,孩子们纷纷闻声赶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街道的中央矗立着三座栩栩如生的雕像,皆为女性形象。其中一尊手持长剑,英姿飒爽;另一尊手捧书本,温文尔雅;最后一尊怀抱药箱,慈悲善良。这些雕像生动逼真,仿佛真人就在眼前,微笑着与百姓交谈。可以想象,雕刻者必定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才将这些雕像塑造得如此传神。 雕像前摆放着新鲜的蔬果和精美的胭脂,这是居民们表达敬意和感激之情的方式。 秦家姐弟对着身前的雕像,恭敬的施了一礼。 “阿娘。”秦念淑温柔的喊道。 第63章 三尊 这时,身后传来了人群涌动的声音,几人纷纷侧目望去,只见许多百姓如蜂拥而至,跑到右手边的这间茶楼里。他们步履匆匆,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神情。进入茶楼后,这些百姓迅速地找到了空位坐下,动作敏捷而熟练,仿佛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还有几个人甚至偷偷地带了酒水和小吃,显然是有备而来。 没过多久,从台子的一旁慢悠悠地走出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他身穿一袭朴素的长衫,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却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智慧。他佝偻着身子,步伐缓慢地走上台阶,最终坐在了最中央的位置上。 只见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用力地拍响了桌上的惊堂木,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响声如同信号一般,台下的观众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台上的老人,期待着接下来的故事。 \"江姑娘有兴趣听一下这老头儿讲故事吗?他可是很有名儿的。\" 秦念淑微笑着邀请,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江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左右无事,听听也无妨。”她轻声回答道,语气平静而温和。 见她答应之后,秦念淑便给茶楼的小二递了一个牌子。小二接过后,看到牌子上刻着一个“晴”字,脸色微微一变。 尽管此时的茶楼早已人满为患,但他依然恭敬地将她们几人请到了位置最佳的雅间,并迅速地上了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热情周到的服务让人感到十分满意。 “秦姑娘一会儿若还有旁的需求,就按一下咱家桌上的响铃儿,小的定随叫随到。”等一切安排妥当以后,小二便识相的带人下去了。 没过一会儿,台上的老头儿就开口说话了,“由于花祀节即将来临,今日老朽就同各位讲讲咱们这儿“三尊”的故事。” 他说完这句,喝了一口浓茶,待茶咽下后徐徐道来:“众所周知,栖花里之所以能有如今安居乐业的景象,全都要归功于三位仙尊。是她们的到来才改变了这个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的废墟……” 栖花里位于一个交通枢纽处,东南西北往来的游客都要从这里经过。然而,这个地方的地理优势却成为了它的累赘。因为过于\"显眼\",吸引了大批土匪和流民前来定居。他们抢占原住民的房屋、侵占田地,甚至欺压良民,使得当地居民生活困苦不堪。 新来的县令金益冬本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去整顿一下这里的治安,可他那三把火烧下去还没土匪头子——楼颂家厨房的灶火旺。他的努力如同杯水车薪,于是最终也只能选择放任不管。 然而,某天,一位手持利剑的神秘女子来到了这里。这位女侠对土匪们的恶行深恶痛绝,决定先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她毫不畏惧地一把火烧了楼颂的家,并在门上用猪血写下了几个大字:\"林女侠到此一游,恶狗莫吠!\" 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楼颂,他立刻下令全镇通缉她,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这个女人。然而,连续三天过去了,依旧没有发现她的任何踪迹。正当楼颂以为她已经逃走时,林女侠再次悄然潜入他刚刚搬进的新宅子里。 不用说,她又放了一把火。不过这次她就没那么幸运了,楼颂早已在宅子周围安排了里外三层的守卫,虽然她成功溜进了宅内,但火势如此之大,最终还是惊动了土匪们。 半百名土匪紧追不舍,林女侠不忍心持刀伤人,只能用刀背将他们一个个击倒在地。可由于人数众多,局势逐渐对她不利起来。就在一名土匪企图从背后偷袭她时,突然间,那人被一根飞来的银针击中,晕倒在地。 \"啊咧???\"林女侠惊讶地愣住了,是何方神圣在暗处帮她?但此刻她无暇深思,趁着其他土匪也陷入困惑之中,迅速逃离现场。 在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那虚掩的大门突然快速打开,一只手从门内伸出,一把将门外路过的林女侠拽了进来,随后大门又迅速合上了。 “嘘!” 眼前一位蒙面的姑娘轻声说道。她知道外面的人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所以让林女侠先别出声。约莫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见那些人从这地儿走过以后,这俩人才松了口气。 “刚是你救的我么?”林女侠笑嘻嘻地问道。 “你也太莽撞了!放火那么大的事儿,干了一次居然还敢做第二次?”蒙面的姑娘低声呵斥道。 “哎呀,我这不是没事儿么,还没请叫恩人大名。”她说完又觉得少了点什么,继续说道:“我叫林若生。” “苏晚晴。我若不来,你就有事儿了。”苏晚晴语气严肃地回答道。 “可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嘛!再加上这儿的县令就是个怂蛋!完全不管百姓的死活!”林若生愤愤不平道。 “那你大可以换个法子,没必要把自己也折进去。”苏晚晴边说话边带着她往堂屋走去。 眼下二人所在的房子是苏晚晴托人花钱买下来的,虽破旧了些,但收拾一番还是能住人的。 “好姐姐,你这儿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快说来听听。”她自来熟的跟上了苏晚晴的步伐,一脸兴奋地问道。 “投毒。”苏晚晴狡黠一笑,随后掏出一包药粉在手中摇了摇。 “哦!!我想起来了!那晚在水缸旁边的人是你吧!”林若生突然想起,第一次放火的那个夜晚,依稀看到厨房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不过她当时只顾着逃跑,也来得及细看。 苏晚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是我,但你赶在我之前动手了。而且今晚,你又是赶在我前面。” 匪患不除,栖花里就永不会太平。 可如果仅靠她们二人的力量还难以除掉那么大的土匪窝儿。 两人在商量了下一步应该如何“智取”以后,便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翌日,天亮以后,二人打算前去“拜访”一下金益冬,跟那人再吹吹风,打打气。倘若能得到金益冬的帮助,那她们下一步便会走的顺利一些。 可在去县城的路上,她们遇到了一个晕倒在河边的女子,好在二人此行乘坐的是马车,小心翼翼地将那女子移到了车里。 苏晚晴将那陌生女子检查了一番,在确认没有致命伤以后往她嘴里放了一颗药丸,又喂了一些温水,那姑娘才缓缓醒来。 从她身上的所穿的衣服和发间的头饰不难看出,这人非富即贵。可如今这可怜的样子要么是家中落了难,要么是她出行的路上遇到了麻烦。 “二位是?”那女子虚弱的开口问道。 “我姓林,是这位姐姐救的你。”林若生指了指在一旁看医书的苏晚晴。 “我姓沈,单字一个柔,前几日家道中落,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劫匪,趁其不备偷跑了出来。现承蒙二位姑娘相救,还请受小女子一拜。”她说着就要坐正身子向她们施礼,但被苏晚晴拿书拦住了。 “救你并非是要承你的谢意,沈姑娘本打算去哪里?若是不急,我可以安排人送你过去。”苏晚晴问道。 沈柔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迷茫:“我不知道,我的家人......如今都不在了,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说着,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方向。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府上下几十口人,一夜之间全被杀光。若不是她的丫鬟换上她的衣服,偷偷摸摸地将她从暗道中送走,恐怕她也成了那黄泉路上的一缕冤魂。 她努力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这场悲剧的原因。但她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对于这场屠杀和背后的阴谋毫无头绪。她不禁自责起来,觉得自己如此无能。她连剑都握不起来,平日里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她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应对眼前的困境,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仇家是谁。 可父母和兄长在临终前的遗言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他们告诉她不要报仇,要远离危险,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她自幼便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父母感情深厚,兄长更是事事依着她。她从未尝过生活的苦涩,就连学习琴棋书画也未曾让她烦恼过。教导她的师父都称赞她是个奇才,一点就通。倘若她是个男儿身,或许真的能够参加科举考试,考取状元。 如今,一切都变了。 多么荒唐又可笑啊。 林若生看着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怜悯。她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跟我们一起走,等你身体恢复了再做打算。” “不介意,我怎会介意!你们都是好女子,只是我怕我会拖累你们,我……我什么也不会……”沈柔越说声音越小,她没有一点底气。 林若生听她这么认真的说,不免尴尬的笑了一声,“那啥……沈姑娘,你往别处想想,也许到头来却是我们会拖累你呢。因为我们这会儿要去.....绑架县令……” “啊?”沈柔抬头一脸懵的看着她俩。 “你啊,别吓人家。”苏晚晴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林若生的脑袋瓜儿。 “绑……绑架县令?!这可是大罪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若生将栖花里的现状以及她们昨晚上想的法子都同沈柔一一道出,同时观察着沈柔的表情变化。只见沈柔眉头紧皱,似乎对这个计划有所顾虑。 林若生见状,连忙补充道:“当然,这事儿我俩做就可以,到时候你就躲在马车里别出来。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安全。” 然而,沈柔却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林若生误以为她这是拒绝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但紧接着,沈柔又开口说道:“就算劫持了县令,你们就一定能取得他的信任,让他站在你们这边吗?好,就算他愿意配合你们二人参与此次的剿匪中,你们就一定会成功吗?若如此顺利,他又为何不管这般躲着不出兵?二位姐姐还是要再想想能一举拿下的办法。而且……” 沈柔说到此处突然停顿了下来,因为她发现那两人正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看,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管得太宽了,毕竟她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陌生人,不应该过多干涉别人的事情。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继续说下去。”林若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且剿匪以后呢?投降的土匪要如何处置,流窜的流民又要如何安置?这个镇子并不大,恐怕不足以支撑那么多的人流量。我想二位姐姐应该也只是路过此处拔刀相助而已,那么待你们走后这个镇子的百姓就一定高枕无忧了吗?若是日后还有别的什么土匪山匪流寇的跑过来占地为王,又当如何?这儿的人必须得拥有能保护自己的能力,那么眼下这场战斗他们自身也得参与进来,不然光等着人来救那是万万不可的!”沈柔越说越激动,她在飞速的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又怎么走,显然已经把自己放置在“林苏阵营”了。 苏晚晴默默地点头,这番话她听进去了,她突然觉得昨晚上同林若生想的法子有些肤浅和片面。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不可能一直待在栖花里,更不可能有点风吹草动就即刻赶来相救,这儿发生的问题还是得在这儿彻底解决才行。 “那眼下还要去金益冬府上吗?”林若生问道。 “去!得去!”沈柔坚定的回,“日后许多事情都得倚靠明面儿上的力量,虽微弱但缺一不可。” 马车在行至一家成衣铺的时候停了下来,苏晚晴打算给沈柔买一身新衣服换上,但被沈柔摇头拒绝了。“我此番模样去,或许会更有利一些。” 那二人随即猜到了她是何用意,便只好作罢,吩咐车夫继续赶车。 金益冬的住宅十分简陋,占地面积也不大,房屋的墙壁已经斑驳,屋顶上的瓦片也有些残缺不全。屋内的家具都显得陈旧而朴素,仿佛经历过岁月的洗礼,每一件物品都有着明显的使用痕迹。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具也是最简单不过的,茶叶更是普通的粗茶,没有丝毫的奢华之感。 这与她们之前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原本以为金益冬会是一个懦弱无能、胆小如鼠的人,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不仅褪色严重,还有好几处地方缝着补丁,凑近一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歪歪扭扭的针脚,让人不禁联想到一个大老爷们儿坐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针一线认真地缝补破旧衣裳的画面。尽管生活条件艰苦,但金益冬的眼神中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之意。 他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地说道:“三位姑娘登门拜访,不知有何贵干?”虽然语气略显拘谨,但眼神却并无半分畏惧之意。 第64章 剿匪 “我们是来剿匪的!”林若生斩钉截铁地说道,那理所应当又一本正经的表情就好似是在说“我们只是来喝茶的”。 金益冬:...... 装都不装一下的??? “咳。”苏晚晴看了林若生一眼,示意她莫要再开口说话了。 “还请大人出手救救我们!若非实在是走投无路,也断不会求到大人跟前儿......”沈柔突然扑腾一声跪了下来,边说边用袖子擦拭着眼泪,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看起来楚楚可怜。 林若生心里不禁感慨道:妙啊!这哭的梨花带雨的,连她一个女子看到都有些于心不忍,更别说那些男人了。 金益东长叹一口气,上前将沈柔扶了起来,无奈地说道:“不是在下不愿意,是实在有心无力。” “大人有何难处?还请一一诉出。”苏晚晴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问道。 金益东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剿匪,我当初来这里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剿匪。可……可奇怪的是每次行动的时候那楼颂都能清楚的预算到我们从何处下手,并且及时抽调出人手去对搜刮别的村子!春平县虽然不算大,但相较于小小的栖花里来说,孰轻孰重……”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叹息。 想要栖花里,就保不住别的村镇,想要别的村镇就别再打栖花里的主意。那土匪的势力日益壮大,而他手下的兵力可却停滞没有变化。 “他能料事如神到哪一步??”沈柔此时已经停止了抽泣,声音略带沙哑地问道。 金益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左右以及门口,确认周围没有人后,才压低声音悄悄说道:“他竟然连我们何时剿匪、何处进攻以及派去的人数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话,林若生脸上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脱口而出道:“你这儿莫不是有内奸?” 金益东沉重地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接着说:“我们也曾怀疑有内奸,可直到如今也未能查出那个通风报信的人究竟是谁。当时,我们对所有知道剿匪计划的人员进行了逐一审讯,可并未发现他们有任何可疑之处,甚至还都能互相证明!” “大人可愿意再次围剿这群土匪?我明白大人有所顾虑,您担心其他村子的百姓会受到牵连。他们确实无辜,但栖花里的百姓难道就活该遭受这些苦难吗?没有人应该无缘无故地承受这一切。您的放任不管只会让土匪的气焰愈发嚣张,他们的势力逐年扩大,大人您还要继续装作聋哑、忍气吞声到何时呢!栖花里的哭喊您听不到!栖花里的破败您也看不见!倘若有朝一日,楼颂的刀杀到了您家门口,大人是否还能像如今这般沉住气说一句你只是迫不得已呢?”沈柔铿锵有力的说完这些,前厅顿时安静到极点,此刻哪怕掉根儿针,在座的几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金益东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怎么会不知道栖花里的百姓生活艰难,这两年甚至已经有很多人被活活饿死。可当其他遭受伤害的村民联合起来逼迫他停止剿匪时,他内心又何尝不煎熬呢?又该如何做到两全呢? 上头不愿意给他增派兵力,早已对栖花里不闻不问,放弃了这里。而内部又隐藏着他一无所知的细作,与那楼颂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 这几年来,他将自己微薄的俸禄全部拿出来补贴百姓,但这就像是将一颗小石子投入大海一样,毫无作用,连一点涟漪都没能激起。 他的棱角早已经被生活的艰辛所磨灭,曾经的抱负和理想也在父母因为他的无能而离世的那一刻彻底崩溃。现在的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些,他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模糊了视线。他默默地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捂住自己蜡黄的脸庞,试图掩饰内心的悲伤和无奈。 金益东看着眼前三人,语气诚恳地说道:“你们……你们可以帮帮栖花里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去剿匪,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抓住内奸,可我也是真心盼着栖花里的百姓能过的好一些。” 他求的是帮栖花里,而不是帮他。 沈柔问他府上收藏的可有栖花里的地图,金益东点头说有,然后赶忙转身去取。 待金益东走后,她又看向另外两人,开口说道:“栖花里的事儿二位姐姐若是执意要管,那么这手上必定是要沾染鲜血的,你们可都曾杀过人?” 她知道苏晚晴是救死扶伤、心怀大义的大夫,她的那双手本该就是用来救人的,可如今却让她去杀人,难免有些……强人所难。 “不曾,但在栖花里作乱的这群渣滓不能称之为人吧。”苏晚晴冷冷的说道。 金益东很快便将地图拿了过来,沈柔接过地图,铺展开来仔细观看。在大致了解了此地的地势以及敌我双方悬殊的兵力之后,她不禁皱起了那对细长的眉毛。尽管此刻她的头发略显凌乱,衣物也显得有些脏污,但依然无法掩盖住她那美丽动人的容颜。 “这个山坡对于我们来说非常有利,可以说是进可攻、退可守。但是,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必须在楼颂不知情的情况下先占领这里......大人,今夜您可以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告诉他们后天亥时将会采取行动。届时,我们会派遣一部分人前去引诱敌人,同时留下一部分人坚守在这里。”沈柔说着,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地图上的小山坡。接着,她继续说道:“在这个消息传达出去之后,我们需要密切关注来往于两地之间的人员情况,甚至要细化到每一封书信。这项任务需要非常细心的人去完成,而且最好不要让县令的人参与其中。”沈柔抬起头,目光投向了另外两个人。 “我明白了,我会找合适的人选来负责这件事儿。”林若生点头回应道。 “在成功抓到那人以后,我们则需要额外加派一部分人手,留在栖花里的各个必要出口,这样既是为了防止楼颂去侵害别的村子也是为了阻止他伺机逃跑,当然这一部分的人手也不能是县令的人。”林若生挠挠头,“我知道了,我会再找人的。” “那么,还有一点。”苏晚晴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楼颂所在的位置,语气严肃地说,“既是诱敌,则需要武功高强的人带队过去,在确保鱼儿上钩的同时也能全身而退。” 林若生眼睛一亮,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说道:“我!这个我可以带队去。” 苏晚晴轻笑一声,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看着她,“你是有三头六臂吗?” 林若生得意洋洋地哼了两声,“我没有,但我有三姐六弟。哼哼~”说完,她转身就给那些人飞鸽传书去了。 沈柔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言不发的金益东身上,“大人,时候做决定了。” “好……好!我这就去。”他刚想抬脚打算去把大家伙都叫来的时候,沈柔又说道:“大人说这些计划的时候,最好能顺带提一嘴,就说这两日去楼颂府上放火的人是你派出去的。” “这……是何意?”金益东一脸不解,此时难道不是应该将放火一事隐藏下来么? 沈柔轻声笑了一下,没有多做解释。“大人照做就是了。” “柔儿,可需要我做些什么?”看金益东走出去以后,苏晚晴开口问道。 她都在想要不干脆从林若生手上揽点活过来得了。 “这场剿匪难免会伤到一些无辜的百姓,所谓刀剑无眼,即便是我们的人能刻意地避开手无寸铁的百姓,但那群土匪可不会处处手下留情。这两日就劳烦晴姐姐同我一起劝说附近的百姓暂时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落脚,待剿匪结束以后,还需晴姐姐免费在栖花里坐诊几日。” 当太阳逐渐西沉的时候,林若生等来了她的“三姐六弟”们。 “你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人帮忙是吧?”林笑君说完这句话就要去捏她的脸颊。 “哎呀,反正姐姐这几日在山上也无事可做嘛。”林若生同她撒娇道。 “可我有事啊”一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探头出来说道。 “陈丰年!你摸着自己良心想想!你哪次有事的时候我没有帮你?怎得今日我碰上事儿了你就这般作态!”林若生气忿的踢了他一脚。 陈丰年听到这句,满腹委屈的说道:“我什么作态???你知道我背着我爹跟三阁主偷偷地给你找帮手有多不容易吗!!你不谢我就算了还踢我!!你还是人吗!!” “好啦!我跟丰年担心你,便先行赶来了。其他弟子明早儿出发,估摸要明天晚上才能到。”林笑君伸手拦在了他俩的中间,不让他俩再吵下去。 都十几年了,这俩人怎么就总是吵不够呢?他们三人自幼便一起长大,林笑君年长他俩两岁,性子便也比这二人要成熟一些,可忍无可忍的时候也会冲上去跟他们打成一团。 是夜。几人按照沈柔指出的地方,提前蹲守在那里。果不其然,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子骑马往栖花里的方向赶。 陈丰年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他的轻功在同龄人中可是出类拔萃的,派他去跟踪绝对不会出错。 只见那个人鬼鬼祟祟地潜入了楼颂的宅邸,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才出来。当他刚刚踏出栖花里的边界,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陈丰年一掌砍晕又用绳索紧紧将他捆绑起来。 经过苏晚晴一番\"友好\"的询问后,那人一字不差地将自己与楼颂之间的勾当全盘托出。原来,楼颂承诺每年给他一笔可观的钱财,条件就是要他时刻监视金益冬的一举一动。但凡金益冬有丝剿匪的念头,他都得向楼颂报告。 这人并非栖花里的居民,也无亲戚好友住在栖花里,因此他对于栖花里百姓的困苦处境毫不关心。相反,能通过这种方式赚钱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如今内奸顺利的揪了出来,一切都在沈柔的计划中,时间很快就到了剿匪的那天晚上。 陈丰年领着三阁的弟子们守在栖花里的各个出口,并叮嘱他们,若是一会儿真打起来,优先保护百姓的安危。 由于沈柔和金益冬都不会武,苏晚晴便寸步不离的跟在二人身后保护他们。这三人带兵埋伏在那个绝佳的山丘上,等着林若生诱敌过来。而另一边的林笑君则一人守在楼颂可能会撤退的路线上。 “确定让笑君姐一个人去?”沈柔临走前还有些担心,毕竟那群土匪可是杀人放火啥事儿都做。 “你与其为她担心,不如为楼颂那厮担心。她可是我们大师姐!在献岁阁弟子大会里连续两届都拿第一的练武奇才!”林若生十分得意的撅起了嘴,同时还不忘再竖个大拇指,仿佛拿第一的人是她一样。林笑君看着妹妹这个样子,宠溺的笑了。 林若生让跟在身后的官兵先埋伏在楼宅附近,而她自己则摸到了楼宅的围墙下,她估摸着这个位置离楼颂的卧房会更近一些,便翻墙跳了进去。 可当她落地的那一刻,却发现眼前亮着一盏灯笼。 “啊咧????”林若生疑惑的抬起了头。 只见提着灯笼的楼颂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呦,林女侠!百闻不如一见那!”楼颂笑的一脸阴险,他身后还站着十几个人,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我他...你...哎呀!”林若生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掏出了苏晚晴给她的信号筒。 然后就这么众目睽睽的把信号筒丢进了灯笼里,她的速度十分之快,楼颂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到底扔了个什么东西过去。灯笼里的蜡烛瞬间点燃了信号筒的引线,顿时发出了刺耳的响声,一束耀眼的火光划破了夜空。围在外面的官兵明白了这是计划有变,快速赶往楼颂的住宅。 可楼颂过了那么多年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又怎会不知道这些人的小算盘,林若生肯定不可能一个人闯进来,外面一定有接应她的人在,这刚刚发出去信号就是证明。 他笑着挥了挥手,屋顶上就冒出了一群人,因着这些人爬的高,早就将林若生等人的行动看的一清二楚,就等着她们来自投罗网。 “完蛋……”林若生见状,心里咯噔一声。那本想召唤佩刀的手又默默移至了腰间,只见她奋力一甩,那软剑在抽出的瞬间发出争鸣的响声,再出现时已然变成了一柄直剑。 她没有后退一步,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执剑直直向楼颂刺去。可楼颂却转身就跑,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不留活口”。林若生本欲去追,奈何围堵她的人越来越多,实在是分身乏力。 第65章 落定 等林若生将那帮人全部收拾妥当后,终于有时间处理其他事情时,楼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急忙再次发射了一个信号筒。第一个信号筒是向外界传递消息,表示她已经找到了楼颂;而这第二个则是提醒沈柔和其他人,楼颂已经逃跑,需要加强警惕。 \"去为本姑娘打一碗水过来。\"林若生踢了踢那个趴在地上佯装死亡的人,但那人毫无反应,甚至在听到她的话语之后,连呼吸声也变得轻柔起来。林若生不耐烦地发出\"啧\"的声音,并毫不犹豫地再次踢了那人一脚。\"听好了,去打一碗水来。要么打水,要么打架,自己选吧。\" 那人明智地选择了前者,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厨房。\"别妄想像你家主人那样趁机溜走,如果让我发现,会把你的骨头都敲碎哦。\"林若生转头看向那人,看到他险些摔倒的样子便明白他并不具备这样的胆量,不禁轻轻笑出声来。 楼颂原以为此次行动会如往常般顺利,然而事实证明,他过于轻视对手了。或许那个所谓的\"叛徒\"并未向他转达完整的计划。因为在他准备带领其他兄弟们前往其他村庄时,却惊讶地发现每个路口都站着几名身着相同服饰的人。显然,这些人并非是金益冬的人。 尽管楼颂并不修仙也不问道,但作为一个闯荡江湖多年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的身份。于是,他果断地下令手下分散行动,即使无法离开栖花里,也要尝试利用当地百姓的性命作为盾牌。 他倒要看看金益冬如何应对这一局面。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金益冬则需要顾虑太多了。 待身边的人纷纷离去后,楼颂才从容地抽出佩刀,悠然自得地走向竹林林深处。这条小路相对隐秘,无论是躲藏起来还是悄然溜走,都极为便利。可惜林子不大,他一个人的话动静会小一些,若是带着其他弟兄一起走怕是没走多远就会被人察觉,所以他巴不得他们出不去,最好是能闹出些人命,多为他拖延时间。 此时的楼颂已经在计划如何卷土重来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子的尽头还站着一个人。 林笑君靠在树上都快等睡着了,正当她迷迷糊糊地要进入梦乡时,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瞬间惊醒,眼睛睁开,只见一个提着刀的身影正缓缓朝着这边走来。她立刻来了精神,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由于太久没有与人交手,她决定不用剑,以免下手过重失去乐趣。 她抬手摘下一片竹叶,注入一丝灵力,然后漫不经心地将其扔向那个身影。\"嗖\"的一声,竹叶在离手的瞬间迅速飞射而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而此时的楼颂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脸上一凉,竹叶已经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谁!!!\"楼颂顿时紧张了起来,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配刀,警惕地看着四周。然而,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第二片竹叶飞射而来,这次瞄准的是楼颂的右手。楼颂压根就没有躲避的时间,他甚至看不到这玩意儿是从哪飞来的。竹叶迅速划过他的手背,带来一阵刺痛,鲜血顿时涌出。但他只能强忍着疼痛,不敢松手。 当金益冬带着人匆匆赶到时,楼颂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浑身鲜血淋漓,仿佛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毫无生气可言。哪怕他是罪有应得之人,但目睹如此惨状,难免不会触目心惊。陈丰年彻夜未眠,亲自率领手下四处追捕那些逃窜的土匪,逐一将他们擒获归案。当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之时,天已破晓,晨曦微露。 \"阿姐!!!我们赢啦!!!\" 打了胜仗的小姑娘兴奋地站在竹林一端,欢快地向林笑君招手示意。左侧是手持地图、笑容温婉的沈柔;右侧则是蹲在一旁、眼神放光的苏晚晴,因为她竟然在这里发现了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珍贵草药!!! 初升的阳光洒落在姑娘们身上,宛如给她们披上了一层金光,显得充满了神性。 “仙子啊!”人群中不知道是哪个官兵没忍住夸赞了一句,然后大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金益冬心中暗想:这样的场景,他或许会铭记一生。 栖花里剿匪成功的这日,整个镇子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之中。百姓们欢呼雀跃,仿佛过年一般热闹非凡。孩子们在街上欢快地奔跑嬉戏,就连那些躲在角落里的流民也不禁拍手叫好。楼颂等人被戴上镣铐,游街示众。百姓们纷纷向他们投掷石子和吐口水,表示对他们的痛恨和唾弃。尽管旁边的官兵口头上劝阻百姓不要这样做,但实际上并没有人真正去阻止。 行刑的地点选在了栖花里的中心地带,这里聚集了众多百姓,见证着这场正义的审判。虽然这些人的死亡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但对于栖花里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象征着希望和新生的到来。 苏晚晴按照最初的承诺,在栖花里开设了一个临时医馆。然而,栖花里的百姓众多,由于人手短缺且药材不足,她不得不向阳春门的秦方礼寻求帮助。她在信中大致概括了栖花里的情况,希望他能够派遣阳春门的弟子前来支援。 而另一边的沈柔也没有那么轻松,她深知楼颂的倒台仅仅只是开始。依靠外来力量解决栖花里的问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找到一个根本性的解决方案,能够让这里的百姓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这样无论将来遇到什么样的威胁,他们都能从容应对。 她找来林若生,与她共同商讨如何组织和训练这里的百姓。虽然短期内可能只能学到一些皮毛功夫,但这至少能为等待金益冬带人支援争取更多时间。这绝非易事,但却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而当下最紧迫的任务,就是迅速处理栖花里的大批流民以及前几日投降且未伤害过百姓的土匪。为此,她向金益冬打听,栖花里往东的那块荒林究竟归属于何处,如果这块土地能划归栖花里所有,那将对他们大有裨益。金益冬从她的话语中,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并告诉她尽管放手去做,如有任何需求都可随时找他帮忙。 于是当天就发布了一通告示:栖花里即明日起不再对外免费发放粮食和药材,有需求者请到“姑洗堂”报到,届时会根据个人情况分配差事,多劳者多得,不劳者不得。 沈柔本以为来的人不会很多,但第二天一大早姑洗堂门口就挤满了人。人群中有身怀六甲的孕妇,也有身体孱弱的老人,甚至还有未成年的孩子。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外地逃荒而来的难民,他们经历过苦难,对生活有着深深的渴望。只要能填饱肚子,无论多么艰苦的工作,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沈柔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但还是快速的整理好情绪,开门将他们迎了进来。对于那些身强体壮的人,沈柔安排他们到金益冬那里帮忙,去开垦东边的荒地。这片土地将用于建造新房,虽然条件简陋,但至少能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居所。而多余的土地则用来种植红蓝花,这也是沈柔对栖花里未来发展的计策之一。 而那些身体虚弱、无法承受重活的人,则主动承担起协助苏晚晴整理草药的任务,或是制作一些精美的手工艺品,以便将来有机会出售换钱。 在过去的几天里,所有的生活费用都由苏晚晴和林若生承担,这让沈柔感到非常过意不去。因此,在吃饭时,她心中暗自琢磨是否应该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阿娘给她的簪子拿去当铺,以减轻另外两人的负担。 林若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关切地询问道:“我们的柔柔这是怎么了?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尽管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这段共同的经历足以让每个人铭记终生。他们一起进出,夜晚也都睡在苏晚晴的住处,关系自然变得十分亲密,彼此之间的称呼也不再仅仅局限于礼貌的“姐姐”称呼。 “我……”沈柔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 “安心吃饭,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苏晚晴温柔地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她的碗中,显然已经洞悉了她内心的担忧。 “其他的事情是什么事情?”林若生不解的问道,这俩人当她面打什么哑谜呢! 沈柔拿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默了一会说道:“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但我还有个簪子,簪子上镶嵌着一块上好的玉!能卖个好价钱,等我有钱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若生打断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日是有人找你麻烦了呢。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阿姐跟丰年走之前给我留了不少银子呢!而且,金益冬说郡主知道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要给栖花里出资重建呢。” 苏晚晴听后,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这些钱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现在的沈柔来说,这笔钱可能会成为她的负担。她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沈柔说道:“那簪子你一直留在身上,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既是重要之物,就该好好保管。我长这么大,从未缺过草药,也从未缺过医书,更从未缺过钱。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些,安心吃饭,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若是生病了,可以来找我;若是受气了,也可以去找若若帮你揍回去。至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无需操心。” 沈柔听了苏晚晴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感激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花。她明白,苏晚晴和林若生都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她感觉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断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压着一口气儿,甚至来不及接受全家都死亡的事实,就被迫开始了逃命的生活。每一天,她都活在惶恐之中。而最近她又忙于栖花里的事情,没有时间休息和放松。今天终于有机会放松一下,但却发现自己的情绪已经无法抑制。 \"我何德何能,可以遇到你们。又何其有幸,让我遇到你们。\"她边哭边用手去擦眼睛。林若生连忙递过自己的手帕给她,沈柔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这时,她才注意到手帕上绣着银杏的图案。 \"银杏?\"沈柔疑惑地问道。通常手帕上都会绣其他花朵,或者梅兰竹菊等传统花卉,而银杏却是很少见的。 \"嗯,因为我最喜欢秋天。\"林若生微笑着回答道。 或许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说出来并哭过一场之后,心情才能变得豁达起来。沈柔也是从这个晚上开始,性格变得更加开朗了些,当然,也更加粘人了一些。 两日后,金益冬就带着粮食和银子回来了,跟他一同过来的还有阳春门的秦方礼,以及江言庭。 “这个地方盖个学堂如何?”沈柔笑着询问金益冬的意见。栖花里这些年别说正儿八经的学堂,就连个教书的夫子都没有。 眼下大人们白日里都忙着生计,根本无暇顾及到孩子。这里若是能有个学堂,不仅能让孩子们读书认字,还能将他们都聚在一处,也省的爹娘担心。 “好,盖一个。”金益冬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如今是沈柔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沈柔做什么他都觉得这是对的。完全不问理由,指哪打打。 “劳烦问一下,苏姑娘的医馆在何处?”秦方礼插话道。 沈柔听苏晚晴提起过这个人,知道他此番是为何而来,便也没有多问,“这条路直走,第二个路口右拐第一家就是姑洗堂。她这个时间估计在后院晒药材,你到了以后直接进去就好。” “好,谢谢。那我们就先过去了,你们忙。”秦方礼同金益冬打了声招呼后,就带着江言庭走了。 “我听说这俩人在江湖上都是大有来头的。”看人走远以后,金益冬低声的同沈柔说道。 沈柔笑了一声,问道:“那大人是怎么请得动他们跟你过来的?” “半路上遇到的,我哪里请得动的啊。”金益冬回。 只见“大有来头”的那俩人在第一个路口就拐了弯,“那姑娘说的是第二个路口吧。”江言庭说道。 “不可能,一跟二我分得清。”秦方礼自信满满的回。 江言庭冷笑一声,没有同他争执。罢了,左右不是他急着找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个粮铺子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年轻女子愤怒的斥责声,“付冲!本姑娘已经跟你强调过无数次,不许坐地起价!你要是再被我抓到,信不信我把你的店砸了!”听到这个声音,江言庭不由得停下脚步,心中暗自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居然敢当众怒斥店家。他不禁转头看向那家店铺,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屋内站着一位身着一袭墨绿色劲装的年轻女子,身材娇小玲珑,但那身姿却透露出一股坚韧不拔的气质。再看那面容精致秀美,尤其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灵动。只是此时,她正毫不客气地瞪着眼前的粮铺老板,眼中闪烁着怒火。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她十分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地投向门口的方向。 一时间,一个站在门外向里打量,一个站在门内向外回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林若生:乖乖……这小郎君生得可真是好看啊。 江言庭:天爷……可真是白瞎了这么乖的长相。 第66章 寻常 “看什么看?”林若生问这话的时候双手抱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只见江言庭微微一笑,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欣赏之意,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看姑娘生得如此美丽动人,犹如仙子下凡,令人一时移不开眼。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恕罪。”说着,他优雅地施了一礼,表示歉意。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若生冷哼一声,转过头继续同付冲聊起方才没说完的话题。 没一会儿,秦方礼从远处走来,边走边抱怨着:“姑洗堂到底在哪!这条街我都已经走遍了,怎么还是找不到。” 林若生从粮铺出来后正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停下脚步插话道:“你去姑洗堂作甚?” 秦方礼回答道:“找人。” 林若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撂下两个字:“跟上。”然后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秦方礼一脸疑惑地看着江言庭,悄声问道:“你认识?” 江言庭耸了耸肩,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识。 如今的栖花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林若生,所以这一路上难免会有人主动上前与她打招呼,而她也会十分有耐心的放慢步子,和他们闲谈两句。 “若若这是去哪了?”一个正在哄娃娃睡觉的女子笑着问道。林若生微笑着走过去,轻轻捏了捏那小孩儿红扑扑的脸蛋儿,柔声回答道:“去付家那粮铺了,有人同我说他这几日总是高价出售米粮,我过去说他几句。你看他多可爱啊,还想牵我手呢。”女 人怀里的孩子在被她捏到脸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看到逗他的人是谁以后,还冲林若生甜甜地笑了一下,伸出小手试图抓住她的手指。 “他这是喜欢你呢。” 林若生听到这句话,笑得更开心了。“看来这孩子打小就眼光高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想起了别的事情,接着问道:“你家那个最近可还有对你动手?” 提到这个话题,女子的眼神黯淡下来,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有你在,他哪还敢动手啊。这两天去东地那边帮着建房子,总是早出晚归的,也没时间跟我置气了。” 结婚多年,丈夫对她非打即骂,然而自从她生了孩子后,情况稍有好转。前几天,丈夫再次对她动手时,恰好被路过的林若生看到。林若生毫不犹豫地上前,狠狠地教训了那个男人。其他街坊邻居都清楚这个男人的品行,便也没有一人上前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若生在街上打人。 当晚,因为这件事,沈柔责备了林若生几句,提醒她下次出手轻点,或者选择一个人少的地方。那个人几乎被打得奄奄一息。一旁正在磨药的苏晚晴插话道:“没关系,有我在就不会出人命,放心打。”沈 柔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扶额头说道:“你们两个啊!无论如何,他们毕竟还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如果她的丈夫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找麻烦的又是你们。做事情要考虑后果,特别是这种容易得罪人的事情。” 林若生理直气壮地回应道:“我已经考虑过了啊。” “那你说说,你都考虑了什么?” “出事了找你,打残了找晴儿。” 林若生说完这句还得意地笑了,同时不忘夸自己一下:我可真聪明啊! “我总不会一直在这儿,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带着孩子过来,我教你几招儿,保证以后只有你打他的份儿!”林若生认真地看着那女子,眼神坚定而真诚。待那女子点头答应后,林若生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三人继续沿着街道前行,当快要到达姑洗堂时,看到了卖花的宋姨。 林若生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连忙走上前去,热情地打招呼:“宋姨,今天卖到钱了吗?”她边说边蹲下身子,仔细地帮忙挑选花朵,将那些已经蔫儿了的花儿挑出来,或是以低价出售,或是直接舍弃。 宋姨听到林若生的声音,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慈爱和温暖。她笑着回答道:“若若回来啦,刚刚有两个小郎君买走了一些。”说着,宋姨的目光落在了林若生身后的江言庭等人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 林若生听到“小郎君”这个词,不禁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江言庭。 被看的江言庭:?????? 随后林若生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轻轻地放进了篮子里,然后对着宋姨说道:“我要那朵开得最艳丽的花,送给我身后这位小郎君。”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让人听了心情愉悦。 “哪个啊?你身后可是站着两位呢。”宋姨一边熟练地包装着花朵,一边笑着打趣道。 “自然是最俊俏的那个!”林若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我看都俊俏。”宋姨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眼中满是欣赏之情。 “是么?我怎么瞅着带白玉发簪的那个更俊呢。”林若生嘴角微微上扬。 听到这句话,江言庭的耳垂瞬间变得通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而一旁看戏的秦方礼则笑得合不拢嘴,他觉得这个姑娘真是有趣极了。 “对啦,东地的学堂快盖好了,我跟晴儿也会抽时间过去教一些东西,到时候别忘了把你家娃娃送过去,老天天大街小巷的跑可不是个事儿。”林若生突然想起了这件重要的事情,连忙提醒宋姨。 “好好好,都听你们的。”宋姨笑着把包好的芍药递给她。 林若生接过芍药后,放在江言庭耳朵旁比划了一下。皱着眉回头说道:“宋姨,您这儿最艳的花在这小郎君面前都逊色了呢!哈哈哈哈哈。”她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把花小心翼翼的递过去,生怕对面的人生他气不接呢。 江言庭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他的眼神有一丝慌乱,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但最终,他还是妥协似地伸出了双手,轻轻地接过了那捧花。 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带来淡淡的花香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他这一妥协,就是一辈子。 “晴儿,有人找你。”林若生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走进姑洗堂,冲着后院的人喊道。 “谁啊?”苏晚晴此时还真是同沈柔说的一样,在后院晒草药。 “......”林若生被问住了。对啊,这俩人谁啊?美色误我!她尴尬的回头看了这二人一眼,一个在低头看捧花,一个在捂嘴看笑话。 等苏晚晴从后院走过来的时候,秦方礼才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阳春门——秦方礼,见过苏姑娘。” “你竟亲自来了。” “刚好在附近,便赶来了。” “哦?我以为是特意为我跑这一趟呢,毕竟那信我可独独只写给了你。” 苏晚晴的目光落在秦方礼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和意外。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这下轮到江言庭看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东边那块地的建设进展迅速,犹如高楼平地而起。原本只是规划中的居民区和学堂,如今已经成为现实。更令人惊喜的是,周边还建起了练武场和加工厂,这片荒地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 每当农闲时节,人们便会聚集在这里,一起制作胭脂和首饰。这些精心制作的成品,一部分留在栖花里,供途经此地的游客购买;另一部分则远销他处,卖给其他地方的胭脂铺和饰品铺。一时间,栖花里的名声远扬。 与此同时,街道上虽然不再有孩子们奔跑嬉戏的身影,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朗朗的读书声。沈柔希望每个孩子都能有机会接受教育,无论成绩如何,至少要学会阅读和书写。 而那不算大的练武场上,整齐站立的并非驻守此地的官兵,而是居住在此的普通百姓。他们在林若生的带领下,勤奋练习武艺。后来,曾有一些山匪前来滋事,但都被林若生和他带领的百姓们成功击退。有时候她兴致来了,就会让金益冬带兵过来切磋武艺,她下战书的模样当真是威风极了。 苏晚晴姑洗堂的医馆也在不断扩建,规模越来越大,里面进进出出忙碌的“大夫”都是苏晚晴亲自教导出来的,其中不乏有半大的孩子,也有年逾六旬的老者。她还会抽空去学堂教授一些基础的医学知识,目的是让当地的百姓在遇到常见小病时能够自行医治。 多年后,栖花里终于开满了鲜花。 而那时,她们便也逐渐功成身退。 这几年的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而过,此后,她们每年都会在花开的季节回到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再后来,她们偶尔会携夫带子一起回来小住几日。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们的身影。 有人说,她们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 也有人说,她们只是去了处,在帮另一个“栖花里”。 还有人说,她们本就是仙子下凡,如今时间到了,自然是回天上去了。 但无论如何,她们曾经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和故事,将永远被人们铭记在心。 轰隆——窗外打起了雷,随之而来的就是暴雨。 茶楼里的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故事里,没有一丝想要离开的想法。而雅间里却有一女子中途悄然离席,她一步步的走到那三尊雕像面前,抬头看着中间那位执剑的女侠,满眼都是虔诚。 从窗户这里可以看到正中央的雕像,自然也能看到站在雕像前淋雨的江挽。 人们在雨中奔跑,只有她站在原地,守着雕像寸步不离。 江洵刚想起身下去给江挽送伞的时候,沈亦行却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这时,身侧一把伞递了过来。 那是一位撑伞的婆婆,头发白花花的,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摆着开的正艳的芍药。 “姑娘,下雨了,快回家吧。” 江挽缓缓转过头来,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有些模糊了视线。 “姑娘,你在这里淋雨,我看着都心疼。这伞是我重孙儿的,你先拿去用吧。”宋姨温和地说道,眼中透着关切。 不对,如今该称她宋婆婆了。 宋婆婆看着她,突然觉得眼熟,仿佛曾经见过一样。她仔细端详着江挽的面容,试图回忆起过去的记忆,但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她是好人吗?”江挽并没有接伞,而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当然是好人啦!她们可都是好姑娘,都是拯救了栖花里的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从篮子里挑出了一朵芍药放在了林若生的雕像前。 沈亦行快步从雨中走来,接过了宋婆婆的伞,并向她道了谢。 伞撑开后,江挽开口说道:“他们说她是好人。”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被雨水打散,但却又砸在了沈亦行的心上。 “嗯。”沈亦行回。 “可好人……好人不应该长命百岁吗!!”江挽突然拔高音量,怒吼着推开了身侧的伞,连带着眼前儿的人一并推开了。 “可好人不应该长命百岁吗……”她红着眼睛再次问出了这句话。 “什么是活?什么又是死?若是生命的终结称之为死,那她确实已经死了。可若是精神的终结才称之为死,那她正值当年。”沈亦行没有怪罪江挽推她,再次将伞撑在她的头上,只是他没再往前踏出一步。 于是,伞就这么倾斜地打在她的头顶,而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挽听到这句话后久久没有回应,当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才侧过身子擦掉了脸上的“雨水”。 “师父……”江洵实在是没有见过江挽这个样子,想要问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问起,想要安慰几句,却又怕说出口的话不过是捉襟见肘。 沈亦行将伞递给了江洵,让他帮忙撑着。而自己则腾出手来,从怀里掏出了三盒精致的胭脂,轻轻地摆放在了雕像跟前儿。 随后,他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第67章 龙潜 秦念淑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目光越过雨幕,落在雨中的三人身上。 自从江挽起身离开后,沈亦行突然改变座位,走到窗边时,秦念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观察着沈亦行和江挽之间的互动,发现他们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几乎没有更多的言语交流。这种情况让她感到可疑,因为根据她对沈亦行的了解,这样的行为显然是异常的。 秦念淑深知沈亦行的性格,他对待其他女子通常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又不失礼貌和风度。然而,现在面对江挽时,他却表现出一种刻意的回避态度,既不主动与她交谈,也避免与她有过多的接触。 这种特殊的对待方式让秦念淑突然意识到,沈亦行一直以来对她都并非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怕二人关系匪浅,但沈亦行却总是给她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沈亦行突然消失了十一年里都住在哪里,又是和谁一起生活?此外,那个曾让沈亦行不惜用生命去保护的人又是谁?她都一无所知。 秦念淑最初也试图向沈亦行询问这些问题,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沉默或者被那人轻巧地转移了话题。她也逐渐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便也不再追问。 她吩咐茶楼的小厮送来了雨伞,而后朝着沈亦行撑伞走过去。 “先吃饭吧,茶楼的老板准备了一些家常菜。”她朝这三人说道,可这三人却没有一个打算移步离开。 “江挽。”沈亦行沙哑着声音说出这两个字,大雨早就淋湿了他的衣服,他却毫不在意,眼睛只看着眼前冷漠的女子。 在秦念淑打算劝说两句的时候,江挽突然抬起了手,而后轻轻放在了林若生执剑的手上。 “我走啦。”她边说边用食指去抚摸那冰冷的雕像,满眼都是不舍。 可雕像又怎会说话呢? 但江挽就是觉得她已经回应过她了,犹如记忆中无数次温柔的叮嘱。 “路上小心,早点回家。”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和发丝,手在滑落的那一刻,她深吸一口气,挥袖离开了这里,一旁的江洵也立马撑伞跟上。 等再坐到茶楼时,秦念淑拿来了几个干净的帕子,让这两个浑身是水的人先擦擦头发。又朝掌柜的借了两身干净的衣裳,让他俩换上,都别着凉了。 大家默契的闭口不提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低头夹菜吃饭,只有秦在锦偶尔吐槽一两句这菜是不是辣椒放多了。 “等雨小一点的时候,咱们再去住的地方。那是我娘曾经购置的房子,也是她们当时的住所。因着有些朋友会过来小住几日,便又扩建了一层,所以眼下房间也是够住的。”秦念淑边吃边安排。 “我要跟洵儿睡一屋。”秦在锦突然举手道。 江洵:???? 你姐都说了,房间是够的! 秦在锦没有理会他那个疑惑地眼神,自顾自的说着:“你那胳膊该换药了,一会儿我给你换一下。” 傅霖冷笑一声,说道:“可我也该换药了。” “少来,你师父送来的药可是上等的!你那伤口早就愈合了。”秦在锦反驳道。 “是吗,我总觉着还没好呢。”傅霖说这话的时候抬手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那里早就结疤了。 “衣服脱了我帮你看看。”秦念淑笑得一脸狡黠,抬手拿筷子指了指傅霖的伤口。 傅霖立即摆摆手说道:“不劳烦姐姐了,我突然又觉得好了。” 饭后,秦念淑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这是一座远离喧嚣的宅子,周围环境清幽宁静,空气清新宜人。宅子门口有一块刻着“凭栏居”的石碑,字体苍劲有力。 进入宅子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院子的左侧里有一小块篱笆围着的地,里面种着各种草药,散发出阵阵清香。右侧则是厨房和仓库,厨房内设施齐全,仓库里堆满了生活用品和粮食。 围墙下种着看不出品种的花儿,只是眼下早就过了花期,那叶子都有些发黄了。墙角还有三个小孩子玩的木马,整齐地摆放在那里,仿佛在等待孩子们的归来。 中间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房,一楼是她们三人曾居住的卧房和堂屋,房间布置得简洁大方,家具摆放得井井有条。而二层则是她们朋友偶尔过来游玩时临时居住的客房,每个房间的装饰虽简单却又透露出主人家的细心。 堂屋的正中央挂着一幅画,画中的背景就是在栖花里。 只见一片花海之前,沈柔在同金益冬指着眼前的图纸在交谈,而她身侧还坐着一个拿扇子遮阳,正在打盹的男子。苏晚晴和秦方礼则在耐心地教一群孩子认识手中草药的形状,在他们几步之外站着正在切磋比武的四人,林若生和林笑君相对而立,站在他们身旁的分别是江言庭和陈丰年。 他们周围还站着一群鼓掌叫好的人群,只是那群看戏的人中,站着一个格格不入却又分外显眼的男子。他双手抱胸,笑的一脸肆意潇洒,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却温柔地落在了林笑君身上。 江洵看着那幅画,神情专注且带着几分好奇:“这些是献岁阁的弟子么?”他的手指向画面右下角站着的几个人,因为他们身上穿着与三阁相同的服饰。 这幅画显然是精心绘制而成,每一处细节都被细腻地描绘出来。人物的表情、动作以及他们身上的衣物都清晰可见。 “嗯,当时三阁的还是林静姿在掌管,她这一生只有两个亲传的弟子,便是林若生和林笑君。笑君前辈身旁的那个男子是陈丰年,也就是陈叔的儿子。”江挽轻声解释道。 “那我怎么没在山上见过她们?”江洵疑惑地说道,他虽入阁两年了,但这些人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人提起过。 “陈丰年......在一次任务中不幸牺牲了。至于另外两位,一个因犯了错,被逐出师门;一个则自行离阁,后去了龙潜谷。” “逐出师门...为何?”秦在锦惊讶地问道。 “对外的缘由是林笑君目无师门,妄图刺杀三阁主。可真相究竟是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江挽缓缓说道。 “不可能!林前辈她就不是那样的人!”秦念淑听到后,立即反驳道。 “也许吧。”江挽没有多做解释。 “龙潜谷......龙潜谷不是那个魔教的地盘么!”秦在锦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今的江湖,要说能让小孩子听到就忍不住后怕哭泣的人,无疑就是那位龙潜谷的谷主——傅玩平。自从他接手龙潜谷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各个自诩为名门正派的掌门人纷纷下了战书。尽管他年纪尚轻,但却打得那群老家伙们毫无还手之力。 更难得的是,这群门派的长老及掌门们竟因他一人,第一次在意见上达成了一致,决定一同前往龙潜谷围剿这个大魔头。然而,他们甚至还未能踏进龙潜谷的大门,就被傅玩平饲养的上百头妖狼追逐啃咬。那场面既让人感到心酸,又不免觉得好笑。 翌日,傅玩平便派遣手下的人在龙潜谷的入口处挂上了一幅画,画上的内容正是那些有名望的人物被一群妖狼追赶得狼狈不堪、屁滚尿流的场景。而下方还写着四个大字:不自量力。 自此以后,无论是仙门百家还是平民百姓,提起傅玩平这个人时,都会对他进行一番贬低和痛骂。 那几年,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打上“魔族之子,为祸人间”的称号。但若仔细算来,其实他还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更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但所谓父债子偿,由于最初他爹没少带着魔族之人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所以大家索性也都把矛头指向了他,毕竟他们认为这魔头骨子里流的就压根不是人血! 可后来听说那魔头娶妻生子以后,倒过上了普通百姓的生活,很少插手江湖上的事儿了。 江洵盯着画上的男子,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傅霖。 傅霖察觉到江洵打探的目光后,冲他挑了下眉:怎样? 几人站在画前大致分了一下房间后便各自回房,早早歇下了。 “你怎么不自己睡一屋?”江洵没好气的问坐在那看医书的秦在锦。 “干嘛!嫌弃我?”秦在锦撇了撇嘴。随后他又问道:“洵儿,你师父她......” “不该问的别问。”躺在床上假寐的江洵,突然睁开眼睛盯着秦在锦,那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沉。 “好吧。我这几日总觉得沈哥跟你师父认识呢,不过这也可能是我的错觉。”秦在锦皱着眉头说道,“你知道吗,我姐今日同我说萧家派人来提亲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姐明年就要出嫁了。说实话,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萧旻那人,可我不喜欢有什么用啊,架不住我姐喜欢啊!真搞不懂我姐到底喜欢他什么!”秦在锦一脸苦恼地说着,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他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心里话,但是白天大家都在一处,他不好多说什么。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和江洵单独相处,他便迫不及待地倾诉起来。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江洵问道,语气平静。 “不知道,直觉你懂吗?就觉得他那人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高风亮节。而且他跟花朝楼的花时雨自幼相识,都说他俩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萧家也早就把花时雨当自家少夫人在对待了,可如今却又突然变卦说要迎娶我姐,你说这事儿正常吗?这就不正常!”秦在锦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渐渐提高。 “等等……”江洵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秦在锦的话。 “嗯?” “你不喜欢花时雨?” “哈???我当然不喜欢那种矫揉做作的女子!况且她和我姐差不多大,我每次看到年长的女子都能想到我姐,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 怪不得每次提到花时雨此人,这人脸上都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敢情是为了他姐鸣不平呢! “萧旻的意见呢?”江洵难得的主动分析起别人的事情,若是以前,听到旁人与他抱怨这些,他估计只会敷衍的回应几句。 “我觉得他不喜欢我姐,我见过他几次,他回回都对我姐视若无睹的模样,好像生怕跟我姐有一点瓜葛,还没南宫那小子热情呢!” 呵呵,你是会捧一踩一的,江洵心想。 “哎。”江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姐有你姐的人生,你不能过多的去插手她的事情。” 秦在锦无视掉他的这句话,直接问道:“倘若是你师父要嫁人了?而新郎官还是一个你十分不喜欢的人,你又该当如何?” “我师父她就不可能嫁人。”江洵斩钉截铁的回。 “怎么说?” “我师父眼光高着呢,那些凡夫俗子都不配!” “嘁!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姐不还是猪油糊了心!” 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到了半夜才缓缓睡去。 而另一间房内的江挽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尽管屋内所有窗户皆紧闭,毫无缝隙,但她依旧感觉刺骨寒冷。当她决定下楼煮壶热茶时,突然间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失去控制,跌倒在地。这些天她一直与外人相处,根本没时间服药。今晚又恰逢阴天降雨,屋里没有一丝月光,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她蜷缩在床角,不敢动弹半分。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一句话:\"你藏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然而,这里实在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试图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 \"你藏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耳畔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凄厉的哭喊声。到底是谁在哭泣?又是谁被杀害了? \"你藏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可是阿娘,这里太黑了,我真的好怕,能不能不要把我一人独自留下。 咚咚咚—— 这时,寂静的房间里传来了敲门声。 秦念淑听到动静后,连忙起身,她猜测声音来自江挽的房间。当她路过堂屋时,看到傅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幅画,他本来皮肤白皙,此刻毫无生气地坐着,让秦念淑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还不睡?\"秦念淑问。 \"姐姐不也没睡吗?\"傅霖微笑着看向她。这一笑,仿佛与画上那个格格不入的男子重合。 \"刚刚你有听到什么动静了吗?\"秦念淑接着问道。 \"嗯?许是谁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吧。\"傅霖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秦念淑走上楼梯,一眼就看见沈亦行提着一盏灯,静静地站在江挽的房门前。\"真是的,一个个都不睡觉......\"秦念淑暗自骂了一句。 突然听到了动静,沈亦行便侧头朝楼梯口望了过去,看到来人是秦念淑时才松了口气。 “她怕黑。”沈亦行边说边把手中的灯递给秦念淑,待秦念淑接过后才腾出位置,默默站到门的另一旁。 这个位置躲得巧,里面的人若是不出门就不会看到他。 秦念淑白了他一眼,不是气他有事隐瞒,而是气他居然这么不争气!连个房门都不敢敲! “小挽,你睡了吗?”秦念淑轻轻敲了敲门。 第68章 上荷 江挽恍恍惚惚间听到一阵敲门声,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在耳畔呢喃。然而,此刻的她像是被某种力量束缚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她艰难地召唤出星回,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的手腕动起来。锋利的刀刃划过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逐渐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药物的副作用所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但她要光明,不要命。 敲门声依旧持续不断,江挽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她用袖子随意地擦拭了一下脖颈处渗出的汗水,然后摸索着向门口走去。当她打开门的一瞬间,秦念淑惊讶得愣住了。眼前的江挽面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不堪,眉头紧锁,但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何事?”江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把你的手给我。”秦念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要为她号脉,但被江挽迅速的躲开了。 “别动!” 秦念淑再次下手,加大了力度。如果换做平时,或许江挽能够挣扎一下,但此时此刻,论起力气,江挽显然不是秦念淑的对手。 江挽见她是不打算罢休,无奈地叹了口气。“先进来吧。” 秦念淑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亦行,天太黑,那人又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关门的时候特意留了一条缝,没有关严实。进屋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间的蜡烛都拿出来,一一点上了。 “这是做什么?”江挽不解地问道。 “我冷。”秦念淑面不改色地回答道。随后又让江挽坐床上去,她则拎了个凳子坐在了床侧。 “手。” 江挽听话的将右手递了出去。 一个发号施令,一个乖乖照做。 一个皱眉把脉,一个侧耳听雨。 “你这身子与其继续服药不如好生静养,那一包包的药吃下去对你来说只会弊大于利,纯粹是得不偿失!”秦念淑语气严肃地说道。 眼睛和性命,二者取其一。 无论怎么选,都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我知道。”江挽语气平缓地回答道,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自然心中有数。 然而,秦念淑却难以置信地质问:“你知道你还服药?!你不要命了?”秦念淑原本已经收回了手,但心中的怒火让她再次扬起手,狠狠地抽打在江挽的手背上。“嘶——”江挽猝不及防地被打中,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干什么!我都没使劲儿。”秦念淑的确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轻轻地抽了一下而已。但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她抽打的是江挽受伤的左手,而江挽掌心被星回划破的伤口并未包扎,此刻仍有鲜血渗出。 秦念淑看着江挽痛苦的表情,连忙探过头去查看,却惊讶地发现江挽的指缝竟然有血迹。她瞪大了眼睛,心想:“不会吧!难道我的修为已经进化到如此地步,即使不用灵力也能伤人?” 江挽看着秦念淑那副既惊讶又欣喜的模样,心中暗自叹息。尽管她不清楚秦念淑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她淡淡地说:“不关你的事,这是我自己弄伤的。” 听到这话的秦念姝,反手又给了她一掌,只是这次拍的是胳膊。 一个两个的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哪个庸医给你开的药?药方你那还有么?快给我瞅瞅上面都写的什么。” “你父亲。” “......” 要不是念着秦方礼是她亲爹,她这会儿子已经问候那人九族了。 “他就是一个只知道四处游玩的糟老头子,他懂个屁的医术!”秦念淑破口大骂道。 江挽想到最初见到秦方礼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评价秦念淑的,“她就是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小丫头片子,她懂个屁的医术!” 要不说是一家人呢。 瞅瞅,连调侃对方的话语都如出一辙。 江挽从怀中掏出秦方礼写给她的药方,递到了秦念淑手中。此时的秦念淑正处于气头之上,但她接过药方后神情就严肃了下来,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端详起手中的药方。 看着看着,秦念淑轻声说道:“其实有些药材……”可话未说完,她突然停下,转过头来,目光凝视着江挽。 这个药方对于秦念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就在两年前,秦方礼从东宁城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与她讨论起一个病患。据秦方礼所说,那位病患身子常年虚弱又患有眼疾,之前一直有在服药,但病情未见好转。 当时,秦念淑还好奇地问秦方礼为何此次会主动与她商讨用药之事。秦方礼沉默片刻后,一脸认真地回答道:“她与你年龄相仿,有时我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我们的阿念也失去了视力,那该让你多么伤心难过啊。爹爹不希望看到你难过,只想让你一生都快快乐乐的。因此,我也希望她能够快乐一些,趁着年轻多欣赏一下这世间万物。” 如果她早就知道秦方礼所说的人是江挽,也许她当时会更加用心,多翻阅一些医学书籍。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 她曾告诉秦方礼,这种药物只能用于紧急情况,不能长期服用。她还特别强调要秦方礼务必叮嘱那个人不要一直依赖药物,但两年过去了,秦方礼肯定已经提醒过,只是那个人没有听从。 “我再想办法,一定还有其他解决方法。”秦念淑坚定地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 “我从不相信命运!我只相信自己!你听好,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服用这种药物,至少在回到献岁阁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会时刻伴你身侧。” 江挽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笑了起来。“秦姑娘对每个病人都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秦念淑立马反驳。 “那为何对我这样?” “不知道,许是因为林姨吧。”她说这话时,语气松缓了一些。 但又或许是因为沈亦行。 后面这句秦念淑没有说出口。 江挽在听到对方提林若生的时候,抬头谨慎的看着秦念淑。秦念淑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你放心,这件事儿我不会同别人说的,我发誓!” “好了,我去煮些姜茶,你受了寒,等喝了茶再睡。”秦念淑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在行至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回头冲江挽说道:“你可不要试图背着我偷偷喝药,我一会上来会再给你号脉的。”没等身后人回应,她就关门出去了。 门关的瞬间,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亦行。这黑灯瞎火的,一晚上被吓三次。秦念淑此时已经被折腾的没脾气了,冲沈亦行翻了个翻白眼就下楼了。 厨房里,沈亦行坐在那烧火,秦念淑将方才切好的老姜和红枣一起倒了进去。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等到锅里的水沸腾传出阵阵的咕噜声时,秦念淑放了一些红糖进去,而后说道:“你就没有要跟我解释的事情么?” 沈亦行抬起头,看着她,嘴角微扬,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想知道哪些?” 秦念淑皱起眉头,瞪着他:“我不问你就不说?” 又是一阵沉默。 秦念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不会是单相思吧???” 沈亦行点了点头,轻声道:“嗯。” 秦念淑轻笑出声,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这笑声不是针对他人,而是对自己的一种讽刺。“能做这么多年的朋友也不是没原因的,都是会自我感动的人罢了。” 沈亦行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秦念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认真和关切。他轻声问道:“你想好了吗?真的决定要嫁给萧旻?” 秦念淑反问沈亦行:“怎么?是不是嫉妒我即将嫁给心爱的人,而你却连跟人家说句话都做不到?” 沈亦行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提醒道:“萧旻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嫁给南宫家那个小混蛋。”说着,他将锅底的柴火抽走了一些,火势顿时减弱,锅里的咕噜声慢了下来。 秦念淑耸了耸肩,表示无法接受这个建议。她语气坚定地回答道:“那可是我喜欢了十几年的人,你让我如何能够轻易放弃?如果有人让你放弃江挽,你会愿意吗?” 沈亦行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除非我死。” 秦念淑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没有继续争论的必要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用略带诚恳地语气对沈亦行说道:“若有一天你要报仇,请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放过萧旻一条生路。” 沈亦行没有说话,秦念淑知道他这算是同意了,只是同意的没有那么心甘情愿。 自己最好的朋友,要杀自己最喜欢的人,她又该如何呢? 那就祈祷这一天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至少眼下不要叫醒她。 “我跟江挽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那墙不怎么隔音,沈亦行定是听的一清二楚。 沈亦行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整个人都显得颓废极了。 “是药三分毒!我想不通眼睛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比命还重要?”秦念淑想到这里火气顿时又上来了。 沈亦行冷笑一声,“命?若不是还有事未做完,她怕是早就自行了断了。” 秦念淑皱着眉,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盛好姜茶后,说了句:“锅里剩下的你喝了吧,早些休息。” 翌日一早,几人简单的吃了个早饭后就继续赶路了。因为要路过春平县,秦念淑便带着几人去拜访了一下金益冬。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充满理想和抱负的少年已经被岁月磨砺得更加成熟和稳重。或许是因为过度操劳,他的两鬓已经长出了白发。 金益冬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家中,端上来的依旧是便宜的粗茶,身上穿的也是带有补丁的棉布衣。与其他人相比,他的生活显得格外简朴,甚至连栖花里的普通百姓都可能过得比他更好。然而,他仍然坚持着自己一贯的节俭作风,省下每一分钱去帮助那些生活困难的百姓,以至于年过半百还没有娶妻。 \"你父亲身体怎么样?\"金益冬微笑着问道。 秦念淑回答说:\"他?他身体很好,每天到处乱跑,根本不着家。\" 听到这个回答,金益冬放心地点点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沈亦行身上,似乎有些疑惑。他此时的目光并不像是打量,而像是透过沈亦行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这几位小友是?”金益冬目不转睛地问道。 “哼哼!都是我的朋友!”秦在锦拍了拍胸脯,自豪的说道。 “你脸挺大啊。”秦念淑回怼了一句,丝毫不给弟弟留情面。 金益冬听到这话爽朗的笑了起来,可笑声淡去后又叹了口气,“每每看到你们,都让我不禁想起年轻的时候。只是如今能同我一起追忆往昔的也就老秦了,她们都走啦,都走了。” 秦在锦看着眼前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岁月的流逝的确会带走很多东西,但有些记忆却是永远无法忘却的。 “金叔这话说的不对!等您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去茶楼坐坐,那地儿的一群人都可以陪你回忆当年的风采!”秦在锦安慰他。 “你这小子,就没你接不上的话。”金益冬佯怒道,但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宠溺。 几人闲谈过后,打算离去的时候,一个衙役走过来俯身在金益冬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金益冬原本笑着的嘴角逐渐下沉,冲那衙役说道:“先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就领了一位面色凝重的公子走了进来。 从那人外貌上来看,年龄估计在三十左右,皮肤白皙、剑眉星目,五官立体而精致,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玉冠束起,增添了几分儒雅之气。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腰间系着一块温润的玉佩,整个人显得气宇轩昂。 那人先是朝金益冬施了一礼,而后抬头说道:“在下司徒信,来自南华城,途经此地采办商货的同时想要看望一下家妹司徒意,可在她家中等了两日也未曾见她身影,特来向大人询问可知家妹最近是否有外出的记录或是偏远地方的差事,若是有还望大人告知一二,也好让在下宽心。”说话间,眼神诚恳,态度谦逊。 “是有个临县的差事交给她做,但她前几日已经挂牌子回来了。因为念着去外地办差舟车劳顿,便许她在家多休息几日,按理说明日就要来当差了。” 春平县近几年对衙役的待遇越来越好,尤其是隶属于快班的捕快,因着寻常办的的都是苦事,所以在差事办完后都会准许休息一两日。 站在一旁的衙役突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大人,当日前来挂牌子的人是方景明,那个差事是他同司徒姑娘一同去的,说司徒姑娘伤到了小腿,行动不便,他便一同送过来的。也是念着司徒受伤了,才让她多休两日的。” 听到这里,金益冬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疑惑。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衙役,追问道:“小方何在?” 衙役连忙回答道:“大人,他昨日抓捕逃犯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一刀,如今还躺在家里养伤呢。” 司徒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焦急,连忙问道:“可方便告知在下方公子家住何处,或许家妹的事情他能有些眉目。” “上荷村,从这条街出去一直往东走。”那衙役如实回道。 “多谢告知,那么在下便先行告退。”司徒信说完,便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而此时,坐在偏厅将此事听得一清二楚的江洵等人,也站起身来向金益冬告辞。 第69章 冬苓 一只木鸽从远处悠悠地飞了过来,轻盈地落在了门口那威武雄壮的石狮子上。它静静地待在那里,直到有人从门内走出来,它才缓缓地扭过头来,许是察觉到来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它便站在狮子头上欢快地蹦跳起来,试图吸引那人的目光。 木鸽,顾名思义,木头做的鸽子。所以它只能用来传递书信,并不能同真正的鸽子一样发出声音。 当沈亦行终于看到它并向它伸出手时,它才一步步跳过来,最终轻快地跳到了沈亦行的手上。 沈亦行展开手中的小纸条,仔细阅读后,转头问身边的秦念淑:“我们是否路过上荷村?” 秦念淑想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有些私人事务要处理。”说完,他轻轻搓动手指,那张纸条瞬间化为灰烬,随风飘散。接着,他看向江洵等人,温和地说:你们若是急于赶路,可以先行一步,不必等我。” 江洵立马看了眼一旁的江挽,这种事儿自然是要询问他师父的意见。 只是在江挽还没回话的时候,秦念淑就开口道:“不急不急,难得出来一趟,多玩一会儿也没什么。而且上荷村的糕点可是出了名儿的好吃!江洵,你不是要给你师父买桂花糕么?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去尝尝呗!”她巴不得路上的行程能再慢一些,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江挽的病情。 而一旁的傅霖无声冷笑,好好好,你们都不急,就我归心似箭! 启程后依旧是傅霖和江洵骑马先行,秦在锦驾车紧随其后。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不骑马呢?”秦念淑问这句话的时候,冲沈亦行撇了撇嘴。 “我花了钱,我还不能坐了?”沈亦行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 行! 等行至大路,马车稍微不再颠簸以后,秦念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如雪的纱带,对江挽说道:“这条白纱我已经用药水浸泡了好几个时辰,其实从时间上来算还是远远不够的,今日你且先将就戴吧。等晚上有充足的时间以后,我再多做几条,方便你可以随身携带,可以一天更换一次。”说完,秦念淑温柔地将白纱系替江挽系上。 江挽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白纱的触感,同时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菊花和茯苓的香气,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她无法辨认出的其他药材的味道。 当白纱完全遮住了江挽的眼睛时,秦念淑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她,不禁感叹道:“好看!” 江挽的面相原本更像父亲多一些,但现在遮住了眼睛之后,却让人感觉更像她母亲了。 秦念淑转头问身边的沈亦行:“你说是不是很好看?” 沈亦行轻声应道:“嗯。” 秦念淑故意打趣道:“‘嗯’是什么意思呢?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好看。” 一直没有说话的江挽突然开口问道:“是白纱好看还是人好看?” 沈亦行轻咳了一声,然后红着耳垂,低声回答道:“锦上添花。” 而马车外的三人则在闲谈方才听到的那个案子。 秦在锦率先开口说道:“你们觉得那姑娘究竟是失踪了还是临时有事儿外出了?” 傅霖略作思考后回答道:“不好说,失踪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我是这么认为的,一个腿部受伤的姑娘不太可能无缘无故地出远门,而且如果真的是有什么差事儿要办,金叔那边不可能不知情。”秦在锦附和着傅霖的观点。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洵插话道:“也有可能是因为受伤了以后自己一人居住生活上会有些不太方便,所以去朋友家借住几日。” 傅霖点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还有另一种情况。”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替她挂牌子的那个人撒了谎,她压根儿就没有回来。不过嘛!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只要稍加调查就能查清楚她当日是否曾出现在春平县。” 秦在锦听后,轻声说道:“那我还是希望她只是去朋友家借住了吧。”毕竟,如果女子失踪的话,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甚至面临生命危险。 一行人就这么聊着聊着就到了上荷村的地界儿,先是将马都安顿在一个地方后才和沈亦行分开行动。他一个人去办事儿,而另外几人则是先找了个饭馆儿准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只是在还未进门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在锦最先朝那处望了过去,果然是她!他朝那人喊了过去,同时还不忘挥挥手。 “冬苓!” 被叫到的姑娘回头望了过来,在看清来人是谁后立马笑了起来,起身同身边人说了几句后就张开胳膊跑了过来。 秦在锦本以为冬苓是想冲过来抱他,所以他回抱的姿势都准备好了,可冬苓却直直越过他抱住了身后的江洵。 哈???? 嗯? 在江洵还没缓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听到身旁的姑娘在他耳边说了句:“在上荷,要万分小心。”随后就松开了江洵,笑着问:“你们怎么在这儿呀?”这风轻云淡的表情,好似刚刚的那句只是江洵的幻听。 秦在锦有些委屈地看向冬苓,又气愤地瞪了眼江洵。 我跟兄弟心连心,兄弟跟我动脑筋? 江洵可谓是一脸茫然,显然不明白冬苓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还是微笑着回应道:“我们就是路过此地,吃点东西。” 冬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又很快掩饰了过去。她拉着江洵和秦在锦走进饭馆,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敢情巧!咱先吃饭呗!” 众人跟着冬苓进了饭馆,找了个位置坐下。冬苓热情地向他们推荐着各种美食,并告诉他们哪些菜是这家饭馆的招牌。在她滔滔不绝的介绍下,秦念淑便多点了一些特色菜品,几人热络地闲聊起来。 “阿姐,这位是我们上上个任务结识的一位朋友,叫冬苓,是相月山的弟子。”秦在锦向秦念淑介绍道。 “你好呀!”秦念淑笑着同她打招呼。 “姐姐好!之前听锦哥儿提起过你,以前觉得锦哥儿是个实诚的人,如今见了姐姐才知道锦哥儿当时压根就没说实话。”冬苓说道。 “哦?他骗你啥了?我替你收拾他!”秦念淑假装生气地看向秦在锦。 “她只是说阿姐性子好,却完全不提阿姐竟生的也如此好看!”冬苓笑着解释道。 听到这话,秦念淑不禁笑开了花,心里想着:这小姑娘嘴真甜。同时,她从秦在锦看冬苓的眼神里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明白了那小子的心思。 “另外这两位是?”冬苓主动问道。 “这位是我师父江挽,这位是我师兄傅霖。”江洵一一同冬苓介绍。 冬苓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江挽,如今经江洵介绍后更是又多看了几眼,“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 江挽虽看不到眼前人的长相,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曾。” 冬苓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于是凑了过去,追问道:“姐姐都没看我,怎么知道不曾见过。” “我说不曾,便是不曾。” “好吧,那许是我在梦里见过姐姐吧。”她耸了耸肩,没再自讨没趣。回到座位后又将目光移到了傅霖身上,“我们是不是也见过?” 傅霖听到这句嗤笑了一声,回了句:“或许吧,但我的梦里可没有你。” “那有谁?你师父么?”冬苓一脸天真的问道。 听到这话的傅霖当场愣住,那双眼里满是疑惑,他此刻的表情不像是在问“你在说些什么屁话?”更像是在问“你怎得知道?” 连一旁的江挽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知情的人听到这句话还以为傅霖是多么尊师重道之人,连睡觉都会梦到自家师父,可在座知情的人却知道他小子内心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傅霖很快恢复了表情,挑眉问道:“有何......不可么?” “听我一句劝,命里无时莫强求。”冬苓十分老成的劝说。 “呦!姑娘还会算命呢?” “不敢当,只是略懂一二。” 小二这时端了一些茶水送了上来,在秦在锦起身想要替众人倒茶的时候,被冬苓阻止了。她将弥生符掏了出来,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什么猫腻儿后,才让秦在锦继续倒茶。秦念淑看到她这些动作,忍不住问道:“妹妹这是习惯如此么?还是……” 冬苓接过秦在锦倒的茶水后,礼貌地道了谢,然后开口解释道:“这地儿风大,容易感染风寒,所以我比较小心谨慎,姐姐这几日,在此地,也一定要注意保暖哦。”她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再追问下去就显得有些无趣了。 秦念淑突然想起沈亦行上午收到的那张纸条,心里不禁疑惑起来,会不会同冬苓说的这句话有关系?正当她思考之际,一旁的秦在锦开口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很好,这个问题正是秦念淑想问的。 冬苓微微一笑,回答道:“自然是出任务呀。” “这地儿不太平?” 冬苓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只是自家门派的任务罢了。” 也就是说此地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作祟,但或许有着比妖魔鬼怪更令人难安的存在。 可若是涉及此类的任务怎么会是由相月山的弟子来处理?他们有权私下处置么? “本来是给暮商宗的,但是他们少主说手上已经接了一个案子,所以这个也就让给我们了。”冬苓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生怕另一桌的同门听到。 这丫头完全不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是胳膊肘往外拐,甚至怕江洵他们听的不够明白,又敲了敲手中的杯子,说了句:“好茶!” 等菜都上齐了以后,秦在锦随即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消息灵通,可认识住在此处的方景明?” 冬苓想都没想就回道:“自然认识!” “快说来听听。” “这镇上有一家叫流芳斋的糕点铺子,店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是两对夫妻合伙经营的,每日去买点心的人都很多,我都抢不到!至于方景明么,他是其中一对夫妻的儿子,而另一对夫妻的孩子叫柳春和,他们自幼相识,关系匪浅,如今二人同在衙门当差。”冬苓边吃边说道。 江洵默默抬手给她比了个赞,这人总是能提前收集到许多信息。她这打听消息的能力放在相月山委实是屈才了,应该去花朝楼的。 “那司徒意此人你可知晓?”秦在锦继续问道,同时还不忘给她夹个鸡腿儿。 冬苓这次倒是没有同他道谢,继续说道:“知道,那人是前几年才搬来这里的,并不是本地人。与方景明刘春和二人的关系还不错,三人经常一同办案来着。听说曾一起破获过一些比较棘手的案件,所以深受当地百姓的喜爱。”冬苓补充道。 “不过你们问这三人做什么?”冬苓突然反应过来,问向秦在锦。 秦在锦向她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冬苓在听到后皱起了眉头。 “我们来这有几日了,当时确实看到过方景明带着受伤的司徒意一同回来,至于是否失踪,我觉得应该不会吧,最近也没听说过这村子有人失踪啊。”她说完这句连忙回头问向另一桌的人,“小齐师兄,这几日有人来上报失踪么?” 那男子在听到她的问话后,想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说道:“没有哎,不过盗窃案倒有几起。” “好嘞!”冬苓笑着回完话,又同秦在锦说道:“你们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去看看,司徒家离这儿不远的。不过……” “不过什么?”江洵问道。 “不过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儿,无论司徒意是不是失踪了,最终都是衙门派人来调查。所以洵哥你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毕竟赶路要紧。”冬苓鲜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可这话听起来却不像是提醒,更像是在催促。 “无妨,眼下我们还要等人,不着急走。”秦念淑接话道。 “那好吧。”冬苓没有再劝说,开始低头啃鸡腿儿。 第70章 管够 不一会儿,一位长相温婉的女子走了进来,步伐轻盈而优雅,一袭洁白的衣裙,给人一种楚楚可怜却又清新脱俗的感觉。其腰间挂着一枚精美的玉兰花玉坠,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更增添了她的高雅与婉约。她抬起手,轻轻地将鬓间的发丝拨到耳后,看到冬苓后皱了下眉。 “我跟朋友叙叙旧,不耽误任务的,可以吗?”冬苓立马坐的端正了一些。 “无妨。”那人没再多说别的,而此时坐在后面的那桌人在看到她以后立即站起了身,齐声喊道:“少主!” 少主??? 相月山的少主????许歆!!! 秦念淑突然想到什么,偏头看了她一眼,可好巧不巧,而许歆此时也在盯着秦念淑打量。 这眼神看的秦念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天老爷,她不会把我情敌了吧???” “许久不见,秦姑娘一切可好?”许歆率先开了口。 秦念淑尴尬的笑了一声,“挺......挺好的。” “亦行他,没同你一起么?” 这话问得,秦念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最终还是如实回道:“他有事,先走了。” “是吗?”许歆听到这句话,虽然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后又看向了一旁的江挽,“江阁主的眼睛是……” “这个是我最近新研究的一种药,有利于宁神醒目,让挽挽帮我试一下效果如何,许姑娘若是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几条。”秦念淑边说边又掏出了几条新的白纱。 许歆摇摇头,表示自己目前并不需要这个,婉拒后便走到她们身后那桌坐下。 秦念淑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江挽,发现她正在埋头吃饭,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刚才的事情影响。秦念淑凑过去轻声说道:“许歆!她可是相月山的许歆!” “嗯,听出来了。”江挽碗里的菜已经吃完,江洵立刻又给她夹了一些添上。 秦念淑听到这句回答后,悬着的心终究是死了。 沈亦行啊沈亦行,你还真是单相思啊! 几人吃完饭后就打算先去流芳斋看看,临走的时候,秦在锦问道冬苓,“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冬苓有些纠结,毕竟自家少主还在这,她却跟着别人走,这算什么事儿。但身后吃饭的许歆听到后头也不回的说了句:“眼下无事儿,就跟着去玩玩吧,晚上记得早些回来。” “谢谢少主!弟子保证早些回来!”冬苓转身拽着秦在锦他们出去了。 流芳斋离这家饭馆儿并不远,过条街就是了。已经这个时辰了,那店铺的门口却依旧排满了人,果真如冬苓一开始所说的那般生意红火,于是他们四个少年人跑过去排队,江挽和秦念淑则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等他们。将近等了半个时辰,才排到江洵他们。 江洵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糕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这时候身后的傅霖走上前指了柜台上的荷花酥和云片糕说道:“我要这个,还有这个!” 江洵侧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要就要,跟我说做什么?这店又不是我开的。 许是身边人没有回话,傅霖继续说道:“师兄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哈???” 江洵十分不解。 “怎么?师兄帮了你那么多次,请师兄吃些糕点不过分吧?”傅霖一脸坏笑地看着江洵,修长的手指对着那两种最贵的糕点晃来晃去,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江洵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悦:“你只能选一个。” 傅霖见状,嘴角微微上扬,调侃道:“师弟莫不是钱不够?若是钱不够那只能给你师父买一阵子的桂花糕,可买不了一辈子。” 江洵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冷冷地回应道:“你一个都没得选。” 傅霖并没有因为江洵的态度而生气,反而笑着继续说道:“哎呀,别生气嘛!师兄有钱,要不师兄借你?只要师弟开口,莫说一辈子,就是两辈子也管够。” 然而,江洵并没有领情,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不了,命里没有的东西,我向来不强求。” “......” 傅霖这下终于安静了下来,没再说话。只是当他跟老板要了荷花酥和云片糕打算付钱的时候,那老板连忙摆手说道:“前面的那位小公子已经帮你付过啦!” 傅霖闻言怔愣了一瞬,接过点心后低头笑了一声。 瞅瞅,他师弟就是这么嘴硬心软。 冬苓等江洵出来后问他道:“你师父几年前可有去过南华城?” “不清楚,我两年前才入阁。”江洵将桂花糕小心的捧在手上,生怕人多一不留神儿就给他挤碎了。 冬苓歪着头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可我真的觉得曾经见过她,她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看来你睡眠质量确实不怎么样,得让你锦哥儿给你开几副安神的药。”江洵一本正经的回。 冬苓听出来这话是在损她呢,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骂回去! “睡眠不好可以吃药,但感情不顺可没得药能吃!”冬苓想到此处,笑的一脸得意。 “谁感情不顺了?”秦在锦走过来插话道。 “咱们洵哥儿啊!” “你?你!你......”秦在锦对着江洵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而江洵听到这句话后翻了个白眼走了,他感情不顺?这种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东西顺不顺又有什么所谓?修炼顺不顺才是他最在意的东西! “冬苓,你也帮我算一下呗!”秦在锦直接无视掉江洵的白眼,笑着同冬苓讲话。 “算什么?” “命啊!” “不算!”冬苓突然变了脸,转身就走。 “为什么啊?你方才都给江洵算了!”秦在锦跟在她身后追问道。 此刻又在心里把江洵骂了一遍,他们俩那点儿过命的兄弟情已经所剩不多了。 而对一切毫无所知的江洵此时正在乖巧地向他的师父江挽献宝。他拿起一块糕点,用手帕小心地捏着,递给江挽说:“师父,您尝尝看,和山下思糕坊的桂花糕相比,哪一个更好吃?” 江挽咬了几口,细细品味后回答道:“都很好吃,只是这家的味道稍微甜一些,思糕坊的则没有那么多糖。” “我明白了,师父喜欢这家的。”江洵将剩余的糕点全部包好,等待江挽吃完后再给她拿。 这时,一旁的秦念淑看到这一幕,羡慕地说:“哎呀!你师父不是喜欢这家的,而是喜欢你买回来的。秦在锦那个小混蛋,从来没想过要给我买!啧,我怎么突然觉得手有点痒痒呢。” 而正在往这边走来的秦在锦突然感到后脖颈一阵凉意,自言自语道:“我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呢?” 与此同时,傅霖好奇地问:“方景明平日里不住在店铺里吗?”冬苓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回答说:“不住,这条街的店铺租金很高,他都回家住的。” “那他家离司徒家远么?” “恩......不远的,我记得他们三家都挨得挺近的。” “那就先去司徒家呗!”秦在锦凑过来提议道。 来的时候几人手上空空如也,如今去的时候倒是人手一盒糕点。哦!不对,傅霖那厮有两盒!秦在锦最终保住了自己的脖子,因为他今天突然长了脑子,想起来要给姐姐买一份。许是因为秦念淑快要出嫁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对她再好一些。 在路过一个巷子的时候,一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乞丐突然抬手攥住了江挽的脚踝,一切发生的太快,江挽压根就没来得及反应,再加上她眼睛看不见,更是差点摔了下去。好在身旁的秦念淑眼疾手快将她拽了回来,不然这破路,一个大活人直直摔下去不得破了相。 “啧。”江洵刚想把那乞丐踢走的时候又突然顿住了,若是他......若是他当时没被救,是不是也是今日这般下场?见人就拦? 江洵的目光变得复杂而深沉,仿佛透过眼前的场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不,他会更惨。 那天晚上,那个雨夜,他压根儿就活不下去。 这一脚终究还是没有踢出去,最后还是选择把那小乞丐的手一点点掰开了。明明瘦的皮包骨头了,怎得还那么大得劲儿?许是江洵太用力,弄疼了那乞丐,她颤抖着身子护住了头。头上的帽衫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露出了被挡住的半张脸。 只见那孩子满头白发,有几小片没有沾上污垢的皮肤处也是雪白的,就连那双眼睛的瞳孔都是灰色偏白的。 “什么人?”江挽偏头问道。 “一个......乞丐。”江洵低声回了一句。 “唉。”一声叹息,江挽忍着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蹲下了身,将手中的桂花糕分了两半,没吃的那一块给了她。又从怀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塞到她手中,“这些钱你小心藏好,别被旁人抢了去。” 然而,那孩子接过食物后并未食用,即便在冬苓给予她糕点并试图摸她头时,她也警惕地避开了。 她的眼中唯有江挽,紧紧地凝视着江挽,嘴巴张开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但由于长时间未进食和饮水,她的喉咙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通过她开合的嘴唇形状隐约辨认出她在呼喊“小挽”。然而,由于无法出声,她焦急得快要哭出来,而江挽眼睛看不到,其他人自然也未能察觉。 “走吧。”江挽起身之后,便不再看她一眼。她想爬上前跟过去,但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就这么看着人渐行渐远。 司徒家的大门此时微微敞开,秦在锦走上前去轻轻敲击门扉,但并没有听到屋内有任何人回应的声音。于是,他探头进去张望,发现院子内空无一人。“要进去吗?”他转过头来询问其他几人的意见。 傅霖二话不说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因为司徒念一个人独居,所以租的宅子并不大,但能看出来主人家在的时候经常收拾屋子,院子里的东西都摆放的十分整齐。堂屋的门也没有落锁,只是这次推门进去后,看到了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 那男子听到动静后,一脸惊喜的回头看去,可当看到是江洵等人的时候,脸上失落的表情十分显眼。 “是你们啊。”司徒信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对这几人有印象,从金益冬那离开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 秦在锦回:“你去找过方景明了吗?” “嗯,他确实是将我......妹妹送了回来,街坊邻居也都看过可以为他作证,可小意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司徒信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眼中满是痛苦和绝望。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家里你都有检查过吗?可有发现蹊跷的地方?比方说打翻的茶具,移位的桌椅,亦或是凌乱的衣柜等。”秦在锦追问道。 司徒信听到这句后,想到了什么,立即说道:“有!!小意的卧房十分凌乱!我也曾问过方景明,但他说小意的小腿儿受了伤,许是因为行走不便,磕磕碰碰也是有可能的。” “方便我们进屋看看么?”秦念淑问道。同时掏出了自己的令牌给他查看,“在下是阳春门的秦念淑,此令牌为证,你可以相信我们。” 司徒信粗略的看了一眼,他自是信得过他们,所以便点头同意了。 当房门被推开时,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卧室外有多整洁,卧室里面就有多杂乱。甚至地上都十分潮湿,仿佛谁在这里泼了一桶水,而衣服随意的分散在地上,就连床铺上的枕头和被子都掉在了床侧。 傅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上未干的水渍。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感受着水的质地和湿度。然后将手指放在指尖揉搓,发现触感并不黏腻,接着,他将手指放在鼻尖闻了闻,却没有闻到任何异味,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这进一步排除了一些可能的危险。 傅霖抬起头,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秦在锦,轻声问道:“你能测出来这水是否有毒么?” 秦在锦微微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沾上那点未干的水,仔细观察着银针的变化。然而,银针的针尖依然闪烁着银光,没有丝毫变色。 秦在锦轻轻摇摇头,这确实只是普通的水。 第71章 景明 江洵站在罗汉床前,微微皱眉,伸手指向前面的罗汉床,语气有些疑惑地说道:“这里的垫子是不是少了一个?”按照这个尺寸来看,应该摆放着两个垫子,但现在却只剩下一个,东倒西歪的铺在那里。 司徒信听到江洵的话后,连忙走上前去查看,然后肯定地说道:“原本确实是有两个的,这玩意儿还是我去年路过此地时给小意买的。可另一只去哪里了?”说完,他便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甚至连床底儿都翻了一遍,但就是没有找到另一只丢失的垫子。 “别急,总不能是它自己长腿儿跑了。”江洵安慰道,显然他的这句话起不到一丝一毫安慰的作用。 秦念淑走向屏风后面,那里还放着一个浴桶,只是桶中的水已经所剩无多。于是她又绕着浴桶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终于在接近底部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豁口。这个豁口的表面比较平整,看起来更像是被利器砍开的,而不是自然破裂。 秦念淑转头对众人说道:“房间里的水应该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秦在锦拦住了还在四处寻找垫子的司徒信,神情严肃地说道:“司徒公子,我看你还是尽早儿报官吧。这场面怎么看都不像是令妹自己离开的。” “先问一下住在左右的邻居,若是真的曾跟人发生了争执,那天晚上闹出的动静估计会惊动到住在附近的人。”傅霖说。 “晚上??”秦在锦疑惑了一下。 “当然也有可能是早上,不过洗澡的话,一般人都会选在晚上吧。”傅霖指了指屏风后的浴桶。 可有一点让傅霖想不通,一个明知道小腿受了伤的人,会不顾伤口感染的情况去洗澡吗?况且还是泡澡。而这桶中水的颜色,不像是有血液渗在里面的样子。 他们轻轻地敲响了邻居家的门,片刻后,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跑过来打开了门。她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众人,眼中透露出一丝警惕,然后轻声问道:“各位敲门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在锦上前一步,温和地说道:“小姑娘,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前两日或者前三日晚上,你可曾听到旁边这一户人家传出任何打斗或争吵的声音?” 小姑娘微微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回答道:“嗯……好像确实有听到一两声,但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司徒姐姐受了伤,如果是在夜里起身时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或者撞到了椅子,那也是很正常的。” 司徒信听到这里,急切地问道:“你怎知她受伤了?” 小姑娘笑了笑,解释道:“因为她回来的那天我去找过她呀!她平时非常喜欢吃我阿娘做的米糕,所以那天阿娘做好后,就让我给她也送过去一些。” 秦在锦紧接着追问:“那么,你去的时候,她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在?” 那姑娘立即回道:“有哎,那天春和姐姐也在,我记得她还劝说司徒姐姐去她那儿住几日呢,说是好方便照顾她,再不济她搬过来住也是一样的,可是被司徒姐姐拒绝了。” “那你可知春和姑娘家住何处?” “就住在这里呀!”那小姑娘踮着脚朝司徒家后面的那房子指了指,“她这几年不怎么跟父母住,都是自己来这里住的。” 江洵看着两家的距离,心中暗自思忖:这未免有些太近了……仅仅只有一墙之隔。 这个时辰,刘春和家中并没有人,秦在锦接连敲了三次门,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人回应的声音。 “看来我们只能晚点再来找她了。”秦在锦看向其他人说道。 于是众人便先转道前往方景明家。 方景明看到司徒信带着人过来的时候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就转换了表情,他没有问来人是谁,而是一脸担忧地问起司徒信:“司徒兄可是有什么新的消息了?” “我们认为,小意是被人带走了。”司徒信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怎么会?!莫不是那些没有逮捕归案或刑满释放的罪犯在得知小意受伤一事后,伺机报复?”方景明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问道。他有气无力的躺卧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显然是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好。而父母又忙于流芳斋的事务,无暇顾及他,导致他现在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不排除这个可能。”秦在锦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听到秦在锦的话,方景明才像是突然注意到这几个人一样,连忙说道:“还没来得及向司徒兄询问,这几位是?” “哦,他们都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此次途经此地,听闻家妹受伤的事情,特意前来探望一下。”司徒信简单介绍了一番,但并未提及这些人与金益冬有关。不知为何,他并不想让方景明知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而其他几人也心领神会,没有戳破司徒信撒的一个小谎。 冬苓十分自来熟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而后朝躺在床上的方景明问道:“我想问方公子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姑娘请问。” “你们仨关系真的好吗?你,刘春和以及司徒意。” 秦念淑用十分赞叹的目光看了一眼冬苓,年轻就是好啊,啥话都敢问。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方景明怔愣了一下,沉默了一瞬后说道:“关系......自然是好的。” “是吗?”冬苓脸上带着怀疑的表情,眼神中透露出不信任的神色。“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你们对司徒的去向漠不关心呢?要是我知道锦哥儿或洵哥儿失踪了,我肯定会心急如焚,挨家挨户、大张旗鼓地找他们。我们相识不久,我都尚且能做到如此,而你们认识多年,怎么如今却这般沉得住气呢?” “欸???真的吗?”秦在锦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他高兴地看着冬苓,内心反复回味着冬苓刚才说的话,“她说她会挨家挨户地找我哎,而且我的名字排在江洵前面哎!” “我现在身受重伤,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又怎能出去寻找她呢?”方景明的声音充满了怒气,他反驳道。 “那你这两日可有见过刘春和?或者说她有来探望过你吗?”冬苓并不在意对方是否生气,继续追问。 方景明明显已经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了,可眼下这房子里,除了他自己,其他人才是一伙的。好嘛!他在自己家成了外人!于是乖乖回话道:“没有见过,她也不曾来过。” 冬苓耸了耸肩,看吧,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关系好!”她想问已经问完了,便没再同方景明说话。 但她不问,还有别的人会继续问。 江洵这不就来了,“你可知柳姑娘是什么时候搬到司徒家后面住的?她俩谁在前?谁在后?” 方景明已经被问的没脾气了,他怎么觉得这些人是在把他当犯人在审? “小意在前,春和在后。” “她们二人平日里相处得如何?”江洵继续问道。 “自然是无话不谈,春和很照顾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给她送去,从未有过争执。就算在处理公务时产生分歧,也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谈。比起我和春和,她们更像自幼相识的好友。”江洵说道。 “她什么时候会回家?” 方景明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最近几日盗窃案频发,忙起来的时候在衙门凑合着睡一觉,也是常有的事。” 就在众人打算离开,回去等柳春和的时候,傅霖突然发现方景明的床脚边露出了一截儿东西,那东西的颜色有些眼熟。他立刻拽住了走在前面的江洵,因为他身高比江洵高一头,所以此刻若是想对江洵说些什么悄悄话,便只能俯身凑过去。 “看那个人的床脚处。”傅霖低声对江洵说道。 被突然拽住衣服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的江洵,听到这句话又瞬间收敛了火气,烦躁的回头瞄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那露出来的一小截儿毛茸茸的东西和司徒家丢失的另一块垫子的材质及颜色可谓是一模一样。 “还真是长腿儿跑了,不仅跑了,跑的还挺远。” 不过这种拿着东西去兴师问罪的麻烦事儿他可做不来,但在场几位中有人做得来啊! “冬苓,看那儿!”江洵拦住已经出了门的冬苓,让她透过门缝处往里看。 “它怎么在这儿!”冬苓瞬间瞪大了双眼。 “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江洵笑着怂恿她。 冬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敢情这是让她来做得罪人事儿???可眼下毕竟找人重要! 方景明刚刚躺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冬苓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姑奶奶,您还有什么问题没有问完吗?”方景明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艰难地坐起身子,一脸不耐烦地问道。 然而,冬苓似乎完全无视了他的不满和疲惫,径直走向床边。方景明心里一惊,还以为这个火爆脾气的姑娘要对他动手,连忙紧张地喊道:“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冬苓不屑地哼了一声,弯下腰去,伸手从床底下拽出了一个东西。定睛一看,还真是司徒家那个雪白的绒垫子。 只是这垫子上已经沾满了深褐色的血迹,显然已经干涸很久了。冬苓拎着垫子,用质疑的目光盯着方景明,声音冰冷地质问道:“司徒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面对冬苓的质问,方景明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还是试图为自己辩解道:“我可以解释……”冬苓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好啊,那就请你解释一下吧。” “我那天把她送回家的时候,想着给她重新包扎一下伤口,毕竟我二人是骑马回来的,纱布都渗出血了。换的过程中她不小心把血蹭到了这垫子上,我就主动说帮她洗干净以后再还给她。”方景明面不改色地说道。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可你为何非但没有洗干净反而却像做贼心虚似的塞到床底下呢?”冬苓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方景明,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然而,方景明的神色依旧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的慌乱和不安。 “因为我阿娘见不得血,晚上的时候他们都在家,我自然不能让她看到,便先藏了起来。可白天的时候我又有差事要办,更是没时间。如今受伤了以后,床都下不了,更遑论帮她洗垫子了。”方景明的解释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 冬苓回头看了眼江洵,无声问道:“你信吗?”江洵则摇了摇头。 尽管方景明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但他们并没有亲眼目睹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法确定他是否在撒谎。 冬苓刚想说“行吧”的时候,一旁的傅霖开口问道:“你帮她换纱布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关系不错,可帮她洗垫子这种事儿,不是关系好就能说得通的吧?” 方景明沉默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喜欢她。”傅霖斩钉截铁的说道。 因为喜欢她,所以那染了血的脏垫子没有丢掉,而是想要带回家中给她清洗干净,虽然还没有实施就被发现了。 “你说你......喜欢司徒意?” 江洵蹙眉看了一眼突然说话的司徒信,只见那人握紧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这人方才还“小意小意”的喊着,怎得又连名带姓的称呼了。 方景明被问后,脸红的地说道:“我对你妹妹是......一见钟情。” 傅霖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心中想着:\"一见钟情?怕不是见色起意?\"大家都是成年人,那点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就别说的冠冕堂皇了。 可司徒信的眼神却变得越发阴沉,他走到方景明面前,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喜欢司徒意什么?你到底了解这个人吗?\" 这句话问的方景明哑口无言,倘若是别的什么人冲他问出这句话,他大抵还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可眼前的人是司徒意的兄长,定是有资格也有身份问他,所以那句“我了解”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司徒信见他这样子不禁冷笑一声,警告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得上司徒意,你最好别在我妹妹面前露出什么马脚。今天这事儿权当我不知道,毕竟等人找到以后,我会带她回南华。\"说完,他便挥袖离开了。 当事人的兄长都走了,他们几人也不好再留在这里多说什么,临走的时候秦在锦还不忘帮方景明合上了房门。 他们再次回到了司徒意的家中,仔细留意着一墙之外的动静。可就这么等到了戌时,也没有听到那边传出开门的声音。 “莫不是今晚不回来了?”躺在椅子上的冬苓打着哈欠问道,这一下午真是又困又累又饿啊! “再等等还是?”秦在锦问了下他姐。 “我不等了,我要先回去了。少主还叮嘱我早些回去呢,我怕回去晚了遭人背后说闲话。”冬苓说完就站起了身。 秦念淑本想再等一会儿,可又想到她还要回去熬药,得把那几条白纱早早放药水里泡着。于是说道:“那先回吧,等明日一早再来看看情况。” 几人顺着原路返回的时候,江洵下意识的留意了一下街边的巷子口,只是此时已经没有人趴在那儿了。 第72章 垂怜 “手该换药了,我去拿药箱,你先别睡。”秦念淑看江挽回房后,跟上来说道。 江挽点了点头,进门以后便没再关门。 她想着自己先把缠在掌心的纱布扯下来,省的一会儿还要麻烦秦念淑。 这边刚摸索着拆掉,那边就有人敲门了。江挽还以为是秦念淑来了,头也不抬的就让人进来了。 只闻得一阵淡淡的香气,她才朝着香味儿的源头望去。只见江洵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盒绿豆酥走了过来,“我看师父方才都没怎么动筷,就去对面铺子买了些糕点,您晚上要是饿的话就吃……” 他糕点刚放下来,就看到江挽手上的伤口,还有桌子上沾满了血的纱布,面色大变:“师父手上这伤是怎么弄的?今早儿就看到了,但秦姐姐一直在你身侧,弟子也没寻着机会问。” “不碍事,就是不小心划到的。买的都是什么吃的?”江挽凑上前笑着问。 江洵看着她手上那么长的一条伤口,哪里还能信这是不小心划出来的。但见她有意隐瞒,自己也不便多问,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太晚了,已经没有桂花糕卖了。就买了绿豆酥,师父将就吃一些。”说着,江洵给江挽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边。 他想起冬苓今天说的那番话,不禁皱起眉头,心里有些担心。于是,他又把那杯水收了回来,从怀里掏出弥生符轻轻放在桌上试了一下。当他把水倒在符纸上时,转眼间符纸就变得漆黑如墨。 江洵怔愣了一瞬,又快速地掏出另一张符纸,在换了个位置后再次往上面倒了些水,然而这次符纸的颜色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水依然还是清澈透明的。 “怎么不说话了?”江挽歪着头好奇地问道,由于她晚上戴着那条白纱,所以无法看到江洵刚才的举动。 “师父……”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仿佛要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其中,“师父会一直是我师父,也永远都只是我师父。” 江挽听到这句话后,微微低下头去,嘴角露出一缕笑意。她轻声问道:“怎么突然这样说?”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拾好情绪,“因为我不想你再收别的徒弟。”说完,他迅速收走了那两张用过的弥生符,然后顺手将桌子上的水渍擦拭干净,接着重新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江挽。 江挽接过水杯,说道:“是在想下午那个小孩儿么?你放心,我不会随意地将人带回山里,以后也不更打算再收徒弟。” 江洵听了这话,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嘟囔着说:“可是师父当时带我回去,不也是因为心软吗?” 江挽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是的,在带你回来之前,我也曾遇到过很多身世可怜的孩子。但最终选择了你,并不是因为同情或者心软。” 江洵眼眸一亮,追问道:“那为何独独……” 救了我。 “因为你是江洵啊。”那声音清脆而又带着笑意,仿佛穿越了时间,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相识的那一刻。哪怕隔着层白纱,但江洵还是看到了白纱下的那双眼睛的轮廓,笑的弯弯的。好似透着一丝狡黠,但却又不失温柔和善良,一如当年赐予他名字的那个瞬间。 “聊着呢?”秦在淑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拿着药箱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也没等江挽让她进来,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 “怎得自己拆了?”秦念淑看着江挽手上已经被拆开的纱布,眉头微皱,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满。 江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替你省些力。” 秦念淑冷哼一声:“你少做些伤害自己的事儿就是替我省力了。阿洵,等你们回献岁山以后,你可得帮我多盯着点,这白纱最好是天天带,还有,除非万不得已,就莫要再让你师父吃药了。旁人若是问起,你就说你师父是在我苦苦哀求下心软了替我试药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着烛光低头认真地上药,同时还不忘叮嘱江洵几句。 “好的阿姐!”江洵一口答应了下来,过一会儿自知站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就先回房休息了。 江挽不知道秦念淑为何不惜破坏自己名声也要替她隐瞒病情,但这份人情,她在心里记下了。 “鞋袜脱了,我看看脚踝。” 她早年跟着秦方礼四处行医的时候,见过这种白斑病的孩子,大多从生下来就被家里人当成是怪物,要么偷偷扔掉,要么接生下来就被掐死了。 很少有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今天这孩子想必也是家里丢弃的可怜人,只是那孩子好像同她之前见过的那些又不太一样。晒到太阳时她没有表现出有任何不适的不适感,身上也没有看到晒伤的痕迹。 她一下午都在考虑要不要把那孩子带回阳春门养着,可回去的时候路过那个巷口时,孩子已经不知所踪了。 看来天意如此,她难得善心大发一次,人家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低头看着江挽的小腿,纤瘦的脚踝处一大片青紫的淤痕,尤其是那几个手指印让人看着触目惊心,“那娃娃都瘦的皮包骨头了,怎得力气还这般大?” “但是现在已经不疼了。” “我得去找掌柜的要盆热水回来,你这最好热敷一下再上药。”秦念淑把药膏轻轻放在桌上,匆匆地关门出去了。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江挽坐在床边等着等着就要睡过去了。就在这时,门开了,人走了进来,小心地将水盆放置在地上,接着她就听到了手巾从水中捞出又拧干的声音。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将温热的手巾敷在她的淤青处。 不对劲...... 秦念淑的手没这么大,而且手上也没有缠着纱布。 \"沈亦行。\"江挽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嗯。\"男人应道。 \"你杀人了?\"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特别是嗅觉和听觉。这个人身上不时散发着血腥气息,让江挽忍不住皱起眉头。 \"嗯。\" 过了一会儿,沈亦行更换掉那条已经有些发凉的手巾,重新泡水、拧干后再次敷到她的脚踝处。 热敷的过程中两人没有再过多交流,整个房间显得异常安静。 等沈亦行拿着药膏上药的时候,江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受伤了。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手怎么了?” 只见沈亦行摸她脚踝的那只左手掌心处缠着一层纱布,和她左手一模一样。 “我说过吧,江挽。旁人伤你我暂且不论,那是你不能控制的事情。可若是你自己下的手,那我会在同样的位置,伤自己两次。”沈亦行说这句话的时候涂药的手都在微颤,仿佛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手上,才能遏制住身体的颤抖。 “我昨天那是迫不得已。”江挽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你总是有用不完的理由和借口,你总是迫不得已,形势所逼。你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会如何,你根本不在意你这条命,你也……你也不在意我。我求求你,让我松口气,我快被你憋死了。”沈亦行说着说着,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他虔诚的托起江挽的左手,弯下了那向来不屈的脊背,将头小心翼翼地低了下去,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逐渐打湿了江挽的掌心。 “我真的好恨你啊江挽,你把我的小碗儿弄丢了。” 两个破碎残缺的灵魂,彼此相依着共度了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 阳光却总是无法照耀到他们身上,他们便只能从对方身上汲取片刻的温暖。 可当其中一人突然得到了上天的垂怜,能够肆意的在阳光下奔跑时,另一人又怎么忍心将他重新拖入黑暗之中。 江挽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中透露着温柔与心疼。她伸出那只空闲的右手,不厌其烦地轻抚着他的发丝。 等人哭累了,她也疲惫不堪地坐在那里睡着了。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宁静,只有微风轻轻拂过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江挽以手疼、腿疼、头也疼为由,坚决拒绝出门。秦念淑见状,便索性决定留在房间里陪伴她。 此时,只剩下江洵三人前往“拜访”柳春和。当他们踏出房门时,恰好遇到了正在东张西望的冬苓。她手中拎着几个包子,神情紧张兮兮,好像生怕别人会抢走似的。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会误以为这些包子是她偷来的呢。 \"冬苓!!!\" 秦在锦兴奋地大喊一声,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冬苓,满脸怒气地朝他们快步走来,一边走一边挥起拳头,嘴里嘟囔着:“喊什么喊!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这儿是吧!”走到秦在锦面前时,她举起小拳头,狠狠地给了他两拳,打得他连连后退,然后揉着胳膊,可怜兮兮地问道:“你在躲谁啊?” 江洵却一脸狡黠地笑着说:“你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这时,一旁的傅霖也不客气地伸手从冬苓手里抢过两个包子,嘴里还念叨着:“这么贴心,还给哥哥们带了早饭。”他还不忘分一个给江洵。 冬苓连忙护住自己手中的包子,试图阻止傅霖,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包子被抢走,气得跺脚。 然而,那对气人的师兄弟吃了东西也没堵住嘴。傅霖咬了一口包子,满意地点头评价道:“味道还不错,皮儿挺薄的。” 接着,江洵也跟着点头附和:“嗯,要是里面的肉馅再多点儿就更完美了。” 这话说得让秦在锦都开始流口水了,他忍不住问道:“冬苓,你这包子在哪里买的啊?”话还没说完,就被冬苓一脸警惕地瞪了一眼,“怎么,你也想打我包子的主意?” 秦在锦赶紧摇头摆手,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冬苓轻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柳春和昨晚回来得很晚,那个盗窃团伙一共有五个人,但是只抓到了四个,还有一个头目一直没有找到。这四个人不管怎么审讯都不肯供出那个人躲藏的地方。她强打着精神回到家中,一到家便倒头大睡。可是感觉刚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到底在家吗?”冬苓探出脑袋,透过门缝往里看。 “在呢。”傅霖指着门锁示意道。他们昨天来的时候,锁是挂在门外的,而现在却在门内。 果然,有人走过来打开了门。只见那人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眼下布满了黑眼圈,显然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致的。 “你们是?”柳春和用半边身子挡着门,脸上带着警惕的神情,显然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我们是司徒信的朋友,想替他打听一下司徒意的事情。”秦在锦看着她,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柳春和仔细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似乎在判断他们是否可信,然后缓缓让开了身子,转身走进了屋里。几人见状,立刻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入院子,江洵便留意到这个院子的布局和大小与司徒家有很多相似之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所房子几乎是对称的,让人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柳春和慵懒地靠在躺椅上,并没有过多地招呼他们。她的右手轻轻按压着睛明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声音低沉地问道:“你们想问什么?” “司徒姑娘失踪那日,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秦在锦盯着她,轻声问道。 柳春和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曾。”她的回答简洁而干脆,没有丝毫犹豫或思考的迹象。 冬苓则站在门口说了句:“可隔壁那家姑娘说那晚有听到一些动静啊。” 柳春和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真的有吧,毕竟我睡觉的时候很沉,可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不过,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移交给衙门处理了吗?而且县令一大早就派人去寻找线索了。” 第73章 春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洵突然开口问道:“请问,我可以进入这间书房查看一下吗?”得到了柳春和的同意之后,他轻轻掀起帘子,走进了房间。 当他踏入房门的那一刻,目光首先被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像所吸引。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在画像上,仿佛给画上的人物注入了生机与活力。画中的女子站在花丛中,笑容灿烂如春花绽放,几只蝴蝶在她身边翩翩起舞,宛如仙境一般。只是她的眉眼之间竟然和昨天所见的司徒信有些相似之处。 这间书房空间并不宽敞,尽管书架和书桌摆放得较为整齐,但仍然让人感到有些拥挤。江洵不禁想起昨天自己曾经去过司徒意的书房,那里的布局与这里大相径庭,不过却给人一种明亮开阔的感觉。 “那画像上的女子是司徒姑娘么?”江洵从书房出来后,开口问道。 “是,那是我画的。”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眸一动,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也随之温柔了许多。 “方公子受伤一事你可知道?” “知道,伤他的那个人还是我抓进大牢的。”柳春和点了点头,然后猜到了秦在锦问这话的意思,又继续说道:“这两日太忙了,那伙盗匪的头目还没抓着儿,司徒又下落不明,我目前也抽不出什么时间去看他。” “听方公子说你跟司徒姑娘关系很好,那为何,她却不愿意让你照顾她几日呢?只是怕麻烦你么?” “不是,因为那天我们俩吵架了,她在生我的气,所以不想我去照顾她。”柳春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哦?你们因何吵架?”江洵好奇地问道。 “她想等这段时间忙完以后,就离开春平。我不想让她走,于是就吵了起来。” 冬苓听后走到门边,一屁股坐在了门框上,双手撑着脸颊,好奇地问:“那她有没有说离开这里之后要去哪儿呢?是不是要回南华城啊?” “她只是说想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 冬苓疑惑地看着她,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同意呢?你们不过是朋友关系而已,司徒有权利决定自己何去何从。” 柳春和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冬苓,眼中透露出一丝凶狠与不满。她语气狠厉地说:“我就是不同意!我就是不想让她离开春平半步!” 此时,一直坐在椅子上默默观察的傅霖突然瞪大了双眼,露出了惊讶又充满趣味的神情。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心中暗叹:“这案子,竟然变得有趣起来了……” 秦在锦看着她情绪如此激动,便立刻转换了话题:“关于司徒失踪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线索或者想法呢?” 柳春和皱起眉头,思索着回答道:“也许是那些强盗干的吧。他们这伙人最近一直在附近抢劫和偷窃,如果有人不小心撞到他们在行窃,他们甚至会动手伤人。这些天我也一直在调查这个案件,但是目前还有一个头目没有找到,我怀疑小意就是被他们带走的。” 秦在锦有些疑惑地说:“可是我观察过司徒家,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 “虽然她自己住的小房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但她在南华城的哥哥那里却很有钱。如果他们绑架了小意,然后以此来敲诈勒索她的哥哥,那么他们一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她的这番话听起来非常合理。强盗闯入司徒家后,经过逼问得知她有个做生意的哥哥,于是决定将她绑走,同时向远在南华城的司徒信传递消息,要求他准备好赎金。这样一来,强盗们只需等待收钱就行了。 可若是这样,那为何只有卧房显得凌乱不堪呢?书房理应也会留下被翻找过的痕迹才对啊!然而,司徒意的书房却干净整洁,丝毫没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 柳春和与方景明这两个人表现得异常冷静,让人不禁怀疑:到底是他们天性如此,还是他们其实早就知晓司徒意的下落,而此刻正在向众人撒谎呢? 一个把司徒意的肖像画堂而皇之地挂在自己家的书房里,另一个则言之凿凿地声称对司徒意一见钟情。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对司徒意的失踪似乎都不像常人应有的反应。即便是丢失了一只长期饲养的宠物,人们也应当流露出些许紧张和忧虑之情啊! “各位还有其他问题吗?我稍后还需要前往衙门处理事务。”柳春和满脸不耐烦,仿佛巴不得立刻将众人赶走。 “抱歉打扰了,还望柳姑娘海涵。”秦在锦向她行了一礼,表示歉意。 众人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书房里传出了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在拿东西撞墙的声音。还没等他们询问,柳春和就起身朝隔壁的房子喊了一句:“大早上就别玩球了,怪吵人的。”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书房中,同时还不忘关上了门。 几人走到一个早点摊子前,点了几碗抄手。“这三人当真关系好吗?我怎么觉得不是多好呢?”秦在锦右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呢喃道。 “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傅霖回答道。 “若是盗贼绑架,那司徒信应该会收到书信。但他没有,那这事儿就不可能那么简单。” “也有可能是不知道司徒信人在哪,所以没有贸然寄信。”冬苓分析道。 江洵看着又要了大份馄饨的冬苓说道:“你早上不是都吃过包子了?” 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冬苓就来气,“本来就买了四个,偏你们还拿走了两个,我都没吃饱呢!” 江洵笑着说:“你这话说的就冤枉我了啊!什么叫‘你们拿走了’,明明是傅霖拿的!” “冬苓?”一个身穿相月山校服的男子从远处走来,声音温和。 冬苓闻声看去,心里一紧,恨不得马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来人正是昨天冬苓问话的那位小齐师兄——齐明。 她立刻双手捂住脸低下头,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如果此时地上有条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齐明看着她那副尴尬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躲什么呢?”齐明走近,嘴角挂着笑意,宠溺地问。 冬苓低垂着眼眸,根本不敢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心虚地轻声说道:“师兄……” 事实上,早上她只是随意编造了一个借口,对齐明说自己突然有了一些新的发现,需要再次前去查看一番,这才得以偷偷溜出来寻找江洵他们。但现在却被抓了个现行,她能不心虚么! 齐明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但并未戳穿,反而语气柔和地询问:“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吗?” 冬苓一听,赶忙乖巧地向他介绍起自己的伙伴们:“这位是阳春门的秦在锦,这两位则是来自献岁阁的江洵和傅霖。” “在下相月山齐明,多谢三位平日里对师妹的照顾,日后若是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尽可开口。”齐明气定神闲地说道。 相月山除了许歆,还能在掌门面前说得上话的弟子就是此人了。若不是许歆是许青临的孩子,那齐明就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相月山的宗主,不过他本人倒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江洵冲他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齐公子,昨日听闻你提过一桩盗窃案的事情,那你可知,这几人之前可曾做过绑架勒索的事情?” 齐明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我就是刚从大牢回来,昨晚上那几人就被严刑审问过,除了没有说出他们老大在哪,至于其他做过的事儿则全须全尾的交代了一遍。不过我看那供词上,似乎没有绑架一事,怎么?他们还做了此等恶事?” 冬苓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解释道:“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做了。只是司徒意现在下落不明,柳姑娘推测她可能被那伙人劫持了,目的是想以此来勒索司徒信。” 齐明听了冬苓的话后,陷入了沉思之中,然后缓缓说道:“应该不太可能,司徒公子今天一早还去见过那伙人,他们声称最近几天并没有去过司徒意家附近。此外,虽然他们是盗匪,但他们偷窃的目标通常都是当地有权有势的人家。而对于司徒意来说,她只是一个在衙门工作的小衙役而已,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人了解她的家庭背景,更鲜少有人知道她还有一个哥哥。” “真是令人钦佩啊!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撒谎都撒的镇定自若。”傅霖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充满了嘲讽之意。 秦在锦动作优雅地慢慢拿起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随后缓缓开口问道:“听说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抓住?”声音清冷,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齐明听到这话,连忙搬来一条凳子,坐在了秦在锦的旁边。他面色凝重地点头道:“对,不过他被抓到是迟早的事儿,他出不了城。因为从今日起的半月内,春平县的四个城门都会派相月山的弟子在那守着。” 这已经算是在透露宗门的内部消息了,但因为都是冬苓的朋友,所以齐明便也信得过他们。 “为何?”秦在锦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齐明沉默片刻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出手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白”字。 看到这个字,众人心中都有了答案。原来,相月山此次接到的任务就是找出藏在春平县的白榆人,而且经过调查,已经能将范围缩小至上荷村附近。但是由于担心打草惊蛇,便没有进一步行动。如今派人守住四门,显然是想瓮中捉鳖。 他们会在城门对进出的百姓进行一一的检查,要想出城或者进城都需先滴一滴血在弥生符上,没有问题的人才能继续通行,而符纸变黑的人则会被当场带走。 此外,他们也会从今晚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第一个检查的村镇就是上荷村,为了避免有人中途逃跑,相月山的几位长老会提前设下结界,只进不出,直到此次搜查结束为止。 江洵看了眼低头喝汤的冬苓,他想起之前冬苓的种种举动,尤其是她让大家留意上荷的百姓,以及提醒大家喝水前要检测一番,这些行为现在看来似乎别有深意。 可为何又要催促他们尽快出城?莫非她……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江洵的眉头微皱,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紧紧盯着冬苓,但那人却只是抬头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光芒,仿佛在告诉他无需担心。 “你们今日还要去上荷查线索么?如果要去的话,最好在戌时前出来。”齐明好心地提醒道。其实,他说这句话并不是因为怀疑他们几个人中有谁的真实身份是白榆人,只是单纯地担心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混乱的情况。毕竟,这次来的大部分弟子都被派去看守城门了,只有一小部分会去处理这种棘手的事情。要是真的忙起来,可能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江洵他们了。 秦在锦听出了齐明话中的意思,表示理解并向他承诺一定会在酉时离开。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该聊的也都聊完了,齐明起身准备离开时,特意看了一眼冬苓,轻声问道:“要跟师兄一起走吗?” 冬苓似乎有点犹豫,嘴里嘟囔着:“我……我还没吃饱呢。” 齐明会心一笑,“好,那你一切小心。” “啧,怎得别人的师兄这么温柔,这么善解人意?不像某些师兄,哎呀,不能想,越想心寒呐!”江洵看向傅霖,意味深长地说道。 坐在一旁的傅霖剑眉微挑,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略带玩味的语气说道:“现在同你师父说,你想去相月山,估计还来得及。” “我可不去!谁爱去谁去!”江洵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说道。 “那可就没有又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师兄咯。”傅霖说完这句,便起身去付钱。这四人里,就他年长一些,便没再好意思让另外三人掏钱。 “你对你们一阁的许廷宽也这样么?”江洵突然开口问道。 “哪样?”傅霖转身看了过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然不了!廷宽和你不同,他脸皮儿薄,又性子软。可说不得什么重话,最主要的是他太能告状了,我哪还敢欺负他。而且……”傅霖还想再解释几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江洵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顿时让他噤了声。 傅霖心里一阵发毛,暗自嘀咕道:“真是要命,为何用那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我?我做错什么了?” 罢了罢了,江洵最是记仇,还是少说两句。 但是仔细想想,不对啊! 他怂什么!说的都是事实啊!廷宽才是他亲师弟啊! 第74章 密室 “洵儿,一会儿打算去哪啊?”秦在锦一脸好奇地问道。 “司徒家,我想再去确认一件事。”江洵微微皱眉,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间令他感到拥挤的书房画面。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在布局相似的情况下,两个书房却会给他带来如此不同的感受。除非司徒家的占地面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否则那个书房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书房那么简单。 于是,四人决定再次返回司徒家。当他们到达时,原本以为家中无人,便没有敲门,毕竟这里的院门大开。可当他们进入房间后,却意外地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待走近仔细一看,才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是司徒信。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床上的人陡然睁开双眼,待看清来者何人之后,才放下心中的警惕。 “抱歉,在下私以为司徒姑娘尚未归来,家中应该无人,故而冒昧前来。希望司徒公子不要见怪!”秦在锦那双灵动的眼眸快速转动着,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并立刻向对方道歉。毕竟他们几人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他人家中,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他们做得不对。 司徒信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示意并无大碍。昨天夜里,他跟随金益东的手下四处寻找,一直忙活到天亮;清晨时分,他又马不停蹄地去会见了那几个盗匪。此刻,他终于合上疲惫的双眼,稍稍打个盹儿。唯一让他感到宽慰的是,据出城的守卫所言,最近几天并未见到有腿脚不便的年轻女子出城,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在附近游荡。因此,可以确定司徒意目前仍在春平县内。 然而,当江洵详细阐述完自己的观点后,司徒信却突然问道:“你方才说柳春和的书房里挂着小意的画像?” 江洵一脸茫然,心中暗自嘀咕:大哥,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书房的大小吗? 司徒信也自知那句话有些偏移了重点,咳嗽了一句说道:“两家房子的占地面积都是相同的,小意初来此地时还是我陪着去租的房子,她当时还在纠结租在哪里,最终定下来这一户也是因为光线要更好一些。” “那就奇怪了。” “能否带我去看一看?”司徒意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下床穿上鞋子。 此时此刻,柳春和想必已经前往衙门办公,若要进入书房,恐怕只有翻墙而入这一个办法了。 秦在锦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本想要推门的手却抬高了一些,转为了敲门。毕竟他意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儿,就觉得还是应该礼貌性地敲敲门。 只是没成想,柳春和眼下居然在家。 秦在锦不免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敲门了,否则像刚才那样再无缘无故地闯进去,那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门开后,看到是刚刚离开没多久的那群人,柳春和的脸色变得非常不耐烦。\"秦公子,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秦在锦尴尬地笑了笑,抬起手介绍道:\"这位是司徒姑娘的兄长——司徒信。听说柳姑娘家中收藏的有她妹妹的肖像画,特意过来欣赏一下。\"他并没有直说他们是来看书房的。 身后的司徒信急忙上前接话道:\"在下常常听小意在信中提起到你,本来昨儿个就来拜访过一次,但不巧的是姑娘那时不在家。今日又听闻你这里有小意的肖像画,而且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你看能否……借给在下看上一眼呢?\" 柳春和现在即使想拒绝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毕竟人家都把这层关系搬出来了。她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人家哥哥看自家妹妹的肖像画呢。于是便面无表情的往后退了两步,让他们进门了。 几人多做寒暄,而是径直往书房走去,傅霖则走在这群人的最后面,看人都进去后,他才一跃跳上了屋顶。 这果真如江洵所说,无论是左侧的厨房还是正中的堂屋及卧室的位置,都是和司徒意家是相对称的。就连院里的那口水井,位置都一模一样。那么有问题的就是这个书房了,莫不是柳春和在书房里藏了个密室? 江洵盯着画上的女子,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头也不回的问道:“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七月中旬。”柳春和依靠在书房门口,没有进去。 奇怪,明明七月份正是一年里天儿最热的时候,怎得司徒意中衣的领口还穿的那么高?她不...... “她不热吗?”冬苓用手指着画里的衣服说道。 江洵听到这句话欣慰的笑了,瞅瞅!我们苓儿还是这么敢说! 只是还未等柳春和开口,离画最近的司徒信就开口道:“自然是热的,只是小意的脖子上有道疤痕,她为了掩盖那处,便一直都这样穿。” 冬苓点了下头,没去追问那疤痕的由来,只是刚想去碰那幅画的时候,被柳春和一个箭步冲过来制止了。“姑娘是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摘下来近距离地欣赏欣赏呀!”她眨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调皮的笑容。 “你可以靠近欣赏,但万不可摘下来!”柳春和的语气有些生气,显然是不想让冬苓去碰这幅画。 然而,冬苓却歪了歪头,双眸明亮,似乎并没有被柳春和的话吓倒。她不打算就此罢休,反而继续追问:“为何?若是司徒公子能拿着这幅画去询问,或许找的更快呢?毕竟口头描述的样貌和直接见到的画像,大家大多对后者的印象更深一些。况且越往下拖,司徒意就则越危险,柳姑娘难道不想快点儿见到司徒意么?” 柳春和听后,沉默片刻,但依旧挡在了画前,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可以再画一幅给你们拿去用。” “你这不是浪费时间么,有现成的干嘛不用呢?”江洵说着就要上手去掀开那幅画,可那幅画的后面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面空白的墙壁,和一颗用来挂画的钉子。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墙壁,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而看到他们失落的表情后,柳春和竟冷哼一声,“敢情你们怀疑,是我把司徒意藏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傅霖的声音,他笑着说道:“春和姑娘,您们家的密室打开让在下瞅瞅呗。” 他那表情就好似是在说“您家厨房让我参观一下呗”那般轻松。 莫说是早就看他们不耐烦的柳春和,就是在大街上随意挑个人都不愿意无缘无故的给人看自家的密室。 这话问的司徒信也愣住了,他们混江湖的都这么直截了当吗?不迂回一下吗?不客套一下吗! “你们若是执意如此,那我只好送客了。”柳春和阴沉的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看来你这儿还真有密室。”江洵丝毫没有把她这句话当回事,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下这书房,“只是这机关在哪呢?” “你们怕不是忘了我是在衙门当差的,若是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边说边从右侧的书架上掏出了一把藏在那处的匕首,威胁道。站在外面的傅霖听完她这话,顿时笑出了声,眼底划过一丝冷意,“莫说你是在衙门当差,就算你是在中律司当差,今日这密室我也看得。” 柳春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心中有些不安。然而,就在她还未有所行动的时候,墙壁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咚”! 这声“咚”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柳春和更是脸色惨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地看向傅霖,发现他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声音和早上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只是这次因为离得近,听得更清楚,确实是从墙壁里发出的。而且他们已经问过邻居,确定隔壁并没有住着喜欢玩球的孩子。 书房被翻的乱七八糟,但依旧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开关。可当江洵把一侧的书架推倒以后,却发现有一处墙面的颜色和其他地方的并不相同,那一块石灰砂浆的颜色更深而且看上去有些潮湿,倒像是刚封上没多久的。 此时,司徒信突然明白了什么,发疯似冲向柳春和,大声地质问她密室的开关在哪里。他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似乎对柳春和的隐瞒感到无比的不满。 而柳春和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密室!从来都没有密室!更没有开关这一说!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隔间,是她用来收藏一些字画之类的。她之所以从家里搬出来也是因为家里人压根就不让她痴迷绘画,只一心地想让她习武,最好是能像栖花里三尊中的林若生一样,成为守护一方百姓的大英雄。 而至于其它不赚钱又没用的东西,她最好是碰都不要碰。所以她最终忍受不了爹娘的控制欲,毅然决然地搬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不安全。因为他们会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她,所以她的书架上大多都摆着一些兵书,而她的墙上也没有再挂过任何一幅画。但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她偷偷地在书房里加建了一堵墙,只留下了一个大约两寸大小的正方形开口,以便她能从那里钻进去。 墙里面那块窄小又阴暗的通道,成了她每日得以喘息的地方。 江洵从她手中夺过匕首,注入一丝灵气,想要一点一点地将那面墙划开,但效果甚微,这堵墙实在是太厚了。他不敢轻易用锤子砸,担心不小心伤害到里面的人。站在外面的傅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爬上屋顶。一击之下,书房屋顶的瓦片顷刻间被掀翻落地,阳光由此洒了进来,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隔间里,躺着被绑住的司徒意。 “右手一寸的位置。”傅霖站在上方,低头对下面的江洵说道。这俩人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 江洵向右移了一步,右手化掌为拳,聚气凝神打出一拳,这一拳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墙壁顿时被打出了裂痕。江洵再次一拳下去,这一块的砖墙便由外向里倒了下去,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随着砖墙的倒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司徒信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焦急。他迫不及待地扒拉开碎土,就要往里进。这地方本就窄小,四周被封住以后更是空气稀薄,若不是顶上没被封死,司徒意早就被活活憋死在这里了。 司徒信搂着怀里的人上下打量一番,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心疼。他怕搂紧了那人会感到难受,但又怕搂松了那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时之间,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愤恨地看着眼前的柳春和,眼中闪烁着怒火,连说出的话都在颤抖:“你!你……怎么敢!” 他无法理解,柳春和怎么能如此残忍地对待司徒意,她们不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么?这种背叛和伤害让他无法接受,他恨不得立刻将柳春和碎尸万段。 这是他自幼捧在掌心、万般呵护的人,如今却被关在一间密不透风又黑暗无比的通道里。他甚至曾在司徒意的书房里待过许久,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要寻的人竟然就躺在身旁,奄奄一息。 秦在锦立刻上前帮忙将人抱出来,伸出手试探了一下鼻息,虽然气息微弱,但还有得救。“快把人放到外面的床上。”他来不及去指责身后的柳春和,现在救人是最重要的事情。 柳春和看着被别人抱走的人,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这个人还活着,还是应该懊恼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幸运,还没有断气! “解释一下吧。”傅霖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还不忘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尘。 冬苓看到司徒意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袍后,忍不住感叹道:“这得有多大的仇恨啊……” 然而,柳春和却冷笑一声,“人确实是我关在这里的,但她身上的伤口并不是我造成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冬苓瞪着眼睛,怒视着柳春和。 柳春和抬起头,目光沉稳的凝视着冬苓,“我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这副样子了。若不是我先隔着院子喊了一声,怕是她那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呦,这么说还是您救了人司徒一条命呢,要不给你颁个奖啊?”傅霖嘲讽道。 这边吵得火药味十足,而那边的秦在锦却陷入了两难,要想看人伤口就得脱人姑娘衣服。但眼下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可动手前嘴上还是说了句:“得罪。” 话落间就上手扯开了司徒意的中衣,当看到那人脖颈处时,秦在锦还有些疑惑,可当他再往下查看时,就当场愣住了。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瞅了眼守在一旁的司徒信,司徒信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叹了口气,“在下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小意他……” 第75章 司徒 若提起南华城中的富商巨贾,那么以经营丝绸生意发家致富的司徒家必然是其中翘楚。司徒氏祖孙三代皆从事商业活动,如今家族产业已由其长子司徒信全面接手。 说来奇怪,司徒流枫虽有两位平妻和数房妾室,膝下子女众多,却仅有一个儿子,其余皆是女儿。据曾经在他家做工的奴仆透露,此前也曾有姨娘生下儿子,但不知为何都早早夭折。至于那些幸存下来的女儿,有的头脑简单,大字不识;有的则深居简出,身体孱弱。 司徒流枫即使有意将家产分给其他子女,也担心她们是否能够守住家业。这不,司徒意便是一个鲜活的例证。当初司徒流枫给了她几家成衣铺子让她学习管理,结果没过几天便闯出大祸,有人投诉称她出售的布料导致顾客皮肤过敏,愣是赔了医药费以后又赔了几匹上等的好布料才得已罢休。 不出月余,又有人找上门来,说他卖出去的布匹好坏参半,要找他理论。对方言辞激烈,情绪激动,甚至动起了手。要不是司徒信及时赶到,他这铺子恐怕都会被人砸了。 从那以后,司徒流枫就不准他再插手铺子的事儿了。无论是有人故意找茬,还是他真的有过错,司徒流枫都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不过是几个小钱而已,主要目的是想看他是否具备打理铺子的能力。 夜幕降临,司徒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四姨娘一把抓住,拖进了房间。四姨娘眼中燃烧着怒火,手中拿着一根木棍,狠狠地抽打在司徒意身上。每一下抽打都伴随着四姨娘愤怒的责骂声:“我好不容易才让你爹松了口,允许你插手铺子的事儿,可你却搞成这样!不到一个月就被赶回了家,你脑子里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司徒意强忍着疼痛,紧紧捂住胳膊上的伤口,但眼神依然倔强不屈。他抬起头,直视着四姨娘,声音坚定地说:“那阿娘呢?您又在想些什么?难道您就不关心一下我身上的伤吗?” 四姨娘听了这话,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冷笑道:“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分明是你故意不还手!小意,阿娘护你这么多年容易吗?你想想默儿,他才多大啊?就被那毒妇活活淹死了。” 司徒意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悲痛。她想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心中充满了对阿娘失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看着四姨娘,缓缓说道:“护我的从来都不是阿娘……” 说完这句话,司徒意不再理会四姨娘,转身就要起身离开。她的步伐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摆脱这一切束缚。可四姨娘哪肯就这样让他走,又是一棍子狠狠敲在了他的后背上,打得司徒意一个措手不及,一口血吐在地上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司徒意呆滞的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他总是能从阿娘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厌恶却又无可奈何。 他曾有个哥哥,在他还未出生时便已离世。据下人们说,是在水边玩耍时不慎失足落水溺亡的。对于这位早逝的兄长,他并未有太深的情感,毕竟他从未与那个人谋面。 自他出生之日起,他所穿戴的衣物皆是女子的款式,连头发也梳理成女孩子的模样。他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因为阿娘自幼便告知他,他是女孩,因此言行举止需得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感到异样。为何其他妹妹的脖颈纤细如柳,而他的却有一块明显的凸起?为何其他妹妹的胸部微微隆起,而他的却平坦如砥? 带着满心的疑惑,他向四姨娘询问。岂料四姨娘听到后,惊恐地望着他,甚至拿起手边的剪刀,朝他的脖子刺来,口中不断呼喊:“你是女孩子,你不能有喉结!你是女孩子!你不能有喉结!” 就在剪刀刺破皮肤和肌肉的那一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迅速弥漫开来。司徒意吓得魂飞魄散,完全忘记了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甚至连\"救命\"两个字都无法喊出口。 因为,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啊......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会如此残忍地对待他!如果不是路过的司徒信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毫不犹豫地上前将四姨娘推倒在地,司徒意恐怕今天就要命丧黄泉了。 \"你......你在干什么?!\"司徒信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四姨娘,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有人会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四姨娘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懂什么!\"说完,她又要举起剪刀再次冲向司徒意,但这次却被司徒信狠狠地踢了回去。 \"我看你是疯了!\"司徒信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疯了?那也是你娘把我逼疯的!是你娘杀了我的默儿!是你娘为了你,又杀光了这宅子里的所有男婴!\"四姨娘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仇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 司徒信不想再听到四姨娘的风言风语,大声的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四姨娘得了失心疯,还不快将她捆起来。” “不要!我……求你,是我做错……了事,阿娘只是在惩……罚我,她……只是在惩罚我。我求求……你,你不要把她带走!”司徒意听到这句,立即爬过来抱住司徒信的大腿哭喊着。他声音沙哑着,话说的也不利索。 不能让人进来,更不能让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司徒墨活不到成年?为什么这个家除了司徒信以外的男孩子都长不大?为什么他和别的女孩在身体上有不同的地方? 他明白了。 也接受了。 他是女孩子。 对,他是女孩子。 他以后也会在这府里继续安安静静,不争不抢做一名阿娘喜欢、大夫人也喜欢的女孩子。 司徒信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掌紧紧捂住司徒意胳膊上的伤口,眼神变得锐利,如同黑夜中的黑豹一般,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如果你不想让她被带走,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听从我的每一个命令,否则你和你娘都将无法生存下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威胁性,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听到这句话,司徒意心中充满了恐惧,但为了保护阿娘,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我答应你!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照办!只求你放过她。”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无奈。 司徒信看着司徒意惊恐的表情,心中感到一丝得意。他松开了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他并不是偶然经过这里的,他早就发现了司徒意的真实性别,所以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司徒意自己同府中其他女孩的不同之处,就是为了让司徒意发觉自己的男儿身。 在这个府邸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令他感到兴奋的事情了。原本,他认为四姨娘只是一个善于嫉妒、争宠的女人,但没想到她竟然隐藏了这样的秘密,竟敢在他母亲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他心里清楚,父亲肯定知道母亲所做的一切,但却选择了视而不见。这背后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母亲那特殊的身份——南华城城主的妹妹。他爹生意做的那么好,他娘自然在背后打通了不少的关系。所以哪怕是还有一位和他娘在名份上一样的夫人又如何?那人不过是他娘的手下败将罢了,且她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况且他爹清楚的知道,同自己的前途比起来,几条儿子的性命又算的了什么呢?再说了,已经有了这么优秀的长子了,旁的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司徒信将地上的司徒意打横抱起,自己动手给他上了药,又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怎得不说话?”司徒信轻柔的摸了摸纱布下的伤口,眼前的人垂着眼眸,哭过的眼眶还红红的,在被人碰到伤口的时候颤抖了一下。 “她日后若是再伤你,就躲我这儿来,知道没有?” “嗯。” 司徒信对他这个态度不是很满意,捏住他的下巴,再次问道:“知道没有?” “知……知道了。” 自那日后,他行事愈发小心,原本摆在桌上的四书五经换成了胭脂水粉。即便顶着炎炎烈日,他也始终将领口竖的高高的。若有人问起,他只说是因为脖子上有疤,怕吓到别人。 他时常趁着司徒信练剑时,偷偷地跟在后面学习几招。然而,每次都被司徒信发现,他只是尴尬地笑一笑。不过,司徒信并没有多言,甚至还给了他一把木剑,让他用来练习。 此外,他还会在司徒信阅读书籍时,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一点一点地偷看。毕竟,司徒夫人并不允许府上的女孩子读书认字。每当被司徒信发现时,那人总是长叹一口气,然后温柔地说:“不累吗?快坐过来吧。” 他实在想不通司徒信为什么会如此待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胆子渐渐变大了些,便借着酒劲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的司徒信无奈的笑了一声,片刻后说道:“你跟她们不一样,你从不刻意讨好我,也不无端畏惧我。你总是让我觉得安心,好似我们就只是普通人家的兄弟那般。” 普通人家的兄弟…… 司徒意深信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但却有着无缘无故的坏。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的明白在司徒家的生存法则。 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便做什么的姑娘。 可为何阿娘还是不满意呢? 可为何兄长还是不知足呢? 他们越发的变本加厉,这些年里没有一人问他过得开不开心。他甚至萌生了放弃一切逃离这鬼地方的想法,最好是能逃的远远儿地,再也不用回来,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颜色。 “若不是我让你做个女孩子,你早就死了!你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四姨娘还在不停的用棍子抽打他。 “我宁愿这么些年就没有活过!!!我每一日都活的生不如死!!”司徒意不服输的喊道,泪水混着血水一同掉落在地上,他从未有一天做过自己,从未! 这次他没有等到司徒信来救他,而是自己推开了那个打骂他的女人。 “四姨娘。” 他这次没有喊“阿娘”,而是同别的孩子一样,喊她“四姨娘”。 “我不会再做你争夺宠爱的工具了,更不会再做你宝贝默儿的影子了!我是司徒意,只做司徒意!不做任何人!”司徒意气愤地喊道。他眼神坚定而决绝,仿佛下定了决心要摆脱过去的束缚。 他反手抢过那根棍子,动作迅猛而坚决。四姨娘见状,以为他要打她,吓得连忙抱住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然而,悬在头上的棍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当啷”一声,那根棍子被司徒意用力掰成两半,然后狠狠地扔在了四姨娘的脚边。这一举动让四姨娘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曾经温顺的少年竟然如此果断和勇敢。 “我们,互不相欠。”司徒意冷冷地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似乎对这段关系已经彻底绝望。说完这句话,他毅然转身,拖着一身伤痕累累的身体艰难地向外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沉重无比,但他的步伐却异常坚定,仿佛在同这个家宣告自己的不屈与抗争。 司徒意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他这些年来私下积攒了一些银两,足够支撑他前往一个新的地方开始生活。他计划前往春平县的栖花里,他早就听闻了三尊的故事,故而想要亲眼去看一看她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刚刚离开南华城时,一群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正是司徒信,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司徒意。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和傲慢的神情,眼中闪烁着轻蔑的光芒。 “我允许你逃了吗?”司徒信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充满了威严和不可挑战的气势。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刺痛了司徒意的心。 司徒意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司徒信,毫不畏惧地回应道:“我不需要你的允许。” 司徒信听到这话,还有些诧异,当真是翅膀硬了胆肥儿了,冷笑道:“你若现在听话,乖乖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计较这件事。可若你执意要逃,那就别怪我取你娘的性命。” 这么多年了,司徒信还是只会用他娘的性命来威胁他。 可他早就不吃这套了。 第76章 芍药 “兄长若是喜欢,连我这条命都可一并拿去。”他说这话时,不卑不亢,丝毫没有一丝的落魄感。哪怕是被打断腿跪在地上,那脊背也挺得直直的。一如当初司徒信第一次见到他的那般,众多妹妹里,只有他在得到他赏赐的糕点时,平静的接下、道谢、告辞。 没有谄媚,更没有敬畏。 司徒信阴鹜的盯着那人,宽袖下的手死死攥紧,他的小意不听他话了。 “打晕了捆起来扔车上。”司徒信吩咐着一旁的人,率先骑马走了。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用来形容司徒信和司徒意之间的关系再合适不过了。尽管司徒信使出浑身解数,却依然无法阻止司徒意的决定。最终,司徒意还是陪着司徒信一同前往栖花里,并在那里小住了数日。 起初,司徒信认为只要等司徒意气消后,他们便会返回原处。然而,司徒意似乎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开始打听这里是否有房屋出租,表示想要在此定居。这让司徒信气愤不已,他心想:“我他娘的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你倒好!一天天的净想着怎么甩掉老子!” 这能忍? 这必不能忍! 仅仅几天时间,司徒信便目睹许多姑娘购买芍药送给司徒意。据传闻,当年的林若生也是以芍药作为礼物赠予江言庭,因此这里的姑娘们为了向心仪之人表达爱意,纷纷效仿,默默地送上一枝芍药。 得知这个真相后,司徒信又气得整晚都无法入眠,而他睡不着,司徒意自然也别想睡个好觉。 然而,从南城寄来的信却一封接一封地催促着他尽快回去接管家中生意。这让他感到十分烦躁,因为他担心一旦离开这里,司徒意可能会背着他偷偷结婚生子。于是,他决定坐下来与司徒意好好谈谈,并告诉他:“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可以;如果你想去那个破旧的衙门当一个小小的衙役,也没问题。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不同意,那么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将无法商量。” 司徒意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问道:“什么条件?”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认真地说:“以姑娘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下去。” 听到这个要求,司徒意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的内心充满了抵触。毕竟,他之所以逃出来就是想以男性的身份生活下去。然而,经过一番思考后,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这样,司徒意在这个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他很快结识了两个好朋友——方景明与柳春和。一个性子温柔,一个性子单纯。不仅如此,这里的县令金益冬也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他毫无官员的架子,经常与百姓们打成一片。如果不看他身上那件官服,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堂堂一县之长呢?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子过得很平静,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事情发生。然而,这中间也并非完全一帆风顺。尽管司徒信偶尔会来这里小住几天,但他一直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地与司徒信见面。 有一天,司徒信送他回家时,不巧正好被柳春和撞见。当时的情景有些尴尬,不过柳春和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后便转身离去。自那天之后,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柳春和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靠近他。实际上,他一直不太习惯与他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可柳春和却总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一切都很自然,反而让他怀疑起自己是否过于敏感、想得太多。 此外,还有一个令他头痛不已的问题——方景明。这个家伙总是毫不掩饰地对他表达着爱慕之情。平时,如果柳春和在场,他还能以开玩笑的方式调侃一下方景明,提醒他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当只有他和方景明两个人相处时,他实在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好几次,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告诉方景明:“你搞错对象了,我是个男人啊!”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 就在几天前,司徒意前往县衙向县尉徐晋述职时,他还未敲门便听到屋内传出交谈声。原本打算稍等片刻再来,但却听到县尉似乎在说着“能否多给一些......”之类的话语。司徒意本无意偷听他人谈话,但另一个人的回应让他震惊不已:“就这一滴,多了没有。” 方景明??!!! 他们究竟在谈论什么?! 司徒意心中涌起一股疑惑与好奇,他透过门缝向内窥视,只见徐晋竟然跪在地上,一脸祈求地望着方景明,似乎在恳求他再给予更多。然而,方景明却冷漠地看着徐晋,对于他的哀求毫无反应。 那个真的是方景明吗? 司徒意不禁心生疑虑,因为在他眼中,方景明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性子温和、善解人意的人。相识多年,他从未见过方景明生气发火,即使被柳春和提着耳朵责骂,他也总是笑嘻嘻地应对。这样的反差令他感到困惑与不解。 可眼前这个人,无论是声音还是样貌都和方景明一模一样,不是他又是谁? 司徒意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他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于是,他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生怕被发现。 第二天,他被派遣去执行一项任务,而与他一同前行的正是方景明。本来他就不敢直接面对方景明,现在知道了这些令人震惊的事情后,更不愿意与他单独相处了。然而,方景明似乎并不知晓他当时在场,依然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跟他交谈,甚至不时地调侃一下不在场的柳春和。 尽管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但司徒意已经大致猜测到他们当时在做什么。他了解到方景明是白榆人的事实,但他是否应该将其隐瞒下去呢?毕竟,他与方景明相识已久,交情深厚。如果让他亲自将方景明交给中律司,他怎么能够下得了手呢?而且,如果方景明因此丧命,那么徐晋也难以幸免。这样一来,他的家人老小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在这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中,他必须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做出决策。 他一整天下来都心神不宁,抓捕逃犯的时候又慌了神,被那贼人一刀刺进了小腿肚上,就在那人将刀拔出,打算再朝他胸口处补上一刀的时候,是急忙赶来的方景明,救了他一命。 他想,他终究是无法再向中律司举报方景民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再好好想一下。”江洵皱着眉头,语气严肃地看着柳春和说道。 柳春和心里有些紧张,知道自己今天肯定逃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垫子放在地上,就这样坐了上去。 “他当时说想要洗澡,让我回去,我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告诉他现在还不能碰水,因为身上有伤口,但他却坚持说只是擦拭一下而已,不会碰到伤口。我还是很不放心,但是他一直强调没关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为了方便他,我帮他把热水都提前烧好,又倒进了浴桶里,最后告诉他我明早儿会过来收拾,让他洗好澡就赶紧休息。一切都打点好以后,我才回家。可是……” 柳春和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我刚走没多久,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几阵声响,我压根就没有睡,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我立刻警惕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随着时间推移,我越听那动静越不对劲,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打架,而且打得很激烈。于是我连忙大喊了一声,问他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先别急,我马上就过去帮忙。” “等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晕过去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都湿透了,而且还沾着血迹。仔细一看,能看出他身上的伤口是被利器所伤,应该是刀剑之类的兵器。我看到他这样,心里一阵揪紧,立刻将他带回家中,本想找个郎中来给他看看伤势,可是当我在他手中发现了这个东西时,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簪子,放在桌上。 “这是方景明束发用的发簪,我再熟悉不过了,还是我送他的。”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接着她又说道:“司徒意不是一个无缘无故就与人发生争执的人,更何况是在自己受伤的情况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是方景明先动的手,而司徒意是出于自保不得已才还手的。至于为什么会发生冲突,我实在想不明白,但是我敢肯定一定是因为非常重要的事情。方景明是我从小到大就认识的朋友,我们父母又是至交,就算他犯了错,我也不可能去衙门告他,更何况在我还没有了解清楚整个事情经过的情况下。而且……司徒意当时本就快死了。” 很明显,她最终为了帮方景明打掩护,选择伤害司徒意。 “那为何现在肯说了?”冬苓疑惑地问道。 柳春和低着头笑了一声,然后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他看着眼前的众人,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与决绝。\"姑娘,我若现在还不说出实情,你们岂不是就要让我偿命了?他人的性命和我自己的性命来说,我肯定选自己啊。与其在这盘问我,不如去问问方景明到底都做了什么。\" 秦在锦留在病房里看病,冬苓则留在旁边陪着他,主要是担心秦在锦独自一人在这里不安全。毕竟,司徒信和柳春和哪一个都不像是善茬儿,而秦在锦又太过单纯善良,容易受人欺负。如果真遇到危险,恐怕会难以应对。所以,冬苓决定留在这里守着秦在锦,确保他的安全。 于是,方景明这边就只能交给了江洵和傅霖负责处理。这对师兄弟毫不犹豫地闯进了房间,甚至连敲门的动作都省略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刚刚下床准备换药的方景明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有何贵干?\"方景明惊恐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紧张与不安。 他除了腰侧受了重伤以外,右胳膊的大臂处也被刺伤了,不过那个伤口并不大,像是被一根细长的东西戳进去的。江洵看到这里,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簪子。 “哦,是这样的,司徒意找到了。因为你们是好朋友,所以赶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也好让你放心。”傅霖说着就坐在了一旁的躺椅上,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眼前的方景明听到这个“好消息”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开心的表情,更多的是紧张和恐惧。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是……是吗?那太好了,在哪……找到的?”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开心一些,可那硬挤出来的笑容诡异极了。 “是中律司的成员送回来的。”江洵说道。一旁的傅霖看着自己师弟面不改色的撒谎,强忍住没有笑出来,还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对,一起过来的还有相月山的长老们。” 方景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颤抖着嘴唇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我能去看看吗?” 江洵和傅霖对视了一眼,然后江洵回答道:“她现在正在休息,不方便见人。等她身体恢复一些后,再安排见面吧。” 方景明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喜悦。可随即又想到司徒意会被中律司的人送回来?紧接着他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中律司的人有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小意又会失踪这么久?” 江洵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上钩了,继续撒谎说道:“他们只说是来抓人的,而且那人目前已经确定就藏在上荷。” “当啷”一声脆响传来,方景明手中盛着药的碗掉落在地,瞬间摔得粉碎。他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呆滞,嘴唇颤抖着问道:“那司徒意……可有同你们说过什么?” “哦,他啊,倒是说了些话。”傅霖面带微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簪子,似乎对它很感兴趣,但却完全没有将其归还给方景明的意思。 第77章 冷静 方景明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簪子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那天,他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中后,才惊觉簪子不翼而飞。可他匆忙返回去寻找时,不仅簪子消失无踪,就连司徒意也不见踪影。 他又心急火燎地赶到柳春和家门前,可行至中途脚步却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他呆呆地站在门口,久久无法鼓起勇气抬手敲门。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的,只记得再次醒来时,右臂的伤口让他疼痛难忍。 由于右臂受伤严重,导致那天他在面对那伙盗匪时,总是感觉那只握刀的右手软绵绵的,毫无力气。一瞬间的疏忽大意,便被那狡猾的盗匪趁机偷袭,一刀刺进了腰侧,令他顿时倒了下去。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那伤口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噬般,痛得让人难以忍受,哪怕现在已是深秋时节,他依旧疼得满头大汗。可他的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了那个夜晚,想起司徒意在遭受他多次刀刺后竟然没有吭过一声。 “中律司要找的那些人,你们知道究竟是谁吗?”方景明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他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摸索到身旁隐藏着的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手指,鲜血立刻顺着刀刃流淌下来。 江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举动,一只,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而一旁的傅霖则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拿起发簪指向方景明,语气平静地说道:“冷静。” “我很冷静。”方景明咬牙切齿道。 “中律司执行任务,我们这些外人怎么可能了解其中详情呢?不过,我倒是听说那个盗匪团伙的头目至今下落不明,也许这些人就是来抓捕他的吧。” “盗匪的事儿交给衙门就足以应对!没必要惊动中律司!”方景明并不相信傅霖的这番话,握住刀子的手始终没放下。 “那方公子认为,是来抓谁的呢?”傅霖笑着抬眸,凝视着眼前的方景明,仿佛一头在等待猎物自己扑上来的狼。 方景明此刻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了,强忍着疼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并没有直接把刀对准傅霖,而是选择攻击离自己比较近且看起来没那么难缠的江洵。只要能刺中江洵一次,那他就赢了。 毕竟如果他死了,江洵也没得活! 江洵没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出手,仓促之下只能侧身躲开,方景明一刀落空后,立刻又挥出第二刀,江洵不敢大意,迅速后退几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同时召唤出献岁,打算与方景明过招,只是在他还没有所行动的时候,听到了傅霖不疾不徐的说了句:“别动。” 只见方才还坐在躺椅上的傅霖瞬间来到方景明身后,手中的发簪刺向他的背心,方景明察觉到背后有危险,急忙转身挥刀抵挡,但还是被发簪划破了衣袖。 “偷袭?”方景明咬牙切齿地问道。眼神凶狠地盯着傅霖和江洵,心中暗自思忖,这两人身手都不弱,尤其是傅霖,动作敏捷,让他有些忌惮。 “哎,这是哪儿的话!顶多算趁人之危罢了,而且这还是跟方公子现学的,依公子看,学的如何?”傅霖微微一笑,眼中透露着赤裸裸的轻蔑。 方景明哪里有时间和傅霖争执,他只想赶紧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只见他举起手中的刀子,再次朝身前的江洵发起攻击。然而,江洵这次的反应速度极快,他那柔软的身体灵活地向后仰去,刀子堪堪从他面前划过。 方景明抓住江洵起身的瞬间,准备用同样的招式再来一次,但就在他等待江洵起身时,突然感到腰间一阵刺痛。原来,江洵早就料到他心中所想,趁其不备,反手给了他一刀。 与此同时,一根簪子如闪电般从后方飞来,径直穿过方景明提刀的手腕,最后稳稳地钉在墙壁上。方景明因剧痛而松开了握着的刀,短刀与他的身体一同跌落在地。他惊恐地大口喘息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减轻痛苦。 一时间,他不知应该先处理腰部侧面的伤口还是手腕上的伤口。 “我说过,冷静。”傅霖冷漠地俯视着地上的方景明,眼中充满了不屑,仿佛在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为何就是这般不听话?”傅霖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声音低沉地说道。 话落,他猛地抬起脚,朝着方景明的胸口狠狠地踹去。方景明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直接踢到了墙角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墙面上。墙面因为受到猛烈的撞击,导致插在上面的簪子摇晃不已,最终掉落下来,在方景明面前碎成了三段。 “说说吧,那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傅霖语气冷漠地对方景明说道。随后,又坐回到躺椅上,随手朝方景明扔了一个药瓶过去,细心的让他先用这个药瓶中的药物止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与此同时,江洵提着献岁走到了院子里的水井旁边。然后打开水井的盖子,开始打水。水流声清脆悦耳,冰冷的井水在水桶中荡漾起一圈圈涟漪。江洵弯下腰,将献岁放入水中,仔细地清洗着每一寸刀锋,直到刀刃上的血迹全部消失为止。 接着,他随意地拿起一块方景明的手巾,轻轻地擦拭着献岁的刀柄和剑身,确保擦的干干净净的时候,江洵才满意地点点头,将献岁收回到刀鞘中,回到了屋内。 此时,方景明仍蜷缩在地上,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他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向傅霖交代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原来,他早就察觉到司徒意已经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白榆人。只是当时的司徒意还在纠结是否要向中律司揭露并举报他,而方景明则故意安排县尉将他们两人分在同一组,一同外出执行公差,也是他故意泄露了司徒意的行踪,再掐着时间赶过去救他。 如此这般,司徒意就会因为心软,因为念着他的好,而不再对外面多言半句。然而,他依旧无法彻底安心,毕竟唯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方法可行,那便是让司徒意喝下他的血,成为他的人,依赖着他而生存,更重要的是他每个月都必须低头恳求他。光是想象到那个场景,他都兴奋不已,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因此,他那天晚上特意等到柳春和离开之后,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进入房间,透过屏风,他看到司徒意在沐浴的身影时,那股卑劣的念头最终还是难以抑制。他习惯于在外人面前扮演好人,更善于在他人面前展现温柔。 然而,当他面带微笑地紧紧抱住司徒意时,却又瞬间愣住了。司徒意也同样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是春和回来了,正准备披上衣服时,却惊讶地发现来人竟是方景明!他此时来这里做什么?! “你……你!你是男的?”方景明呆愣了片刻,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司徒意已经一瘸一拐的逃到了一旁。 他心中那股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油然而生,抓起司徒意的佩剑就往他身上砍去,依稀记得慌乱中他好像砍中了什么东西,鞋袜都湿了。而那边的司徒意一个没留神儿滑倒在地,又艰难的一点点向前爬去,可身后的方景明正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跟了上来,“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 当剑刃刺入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腿上时,司徒意疼的闷哼一声,但到底还是没有喊出声来。方景明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他那发疯时的母亲,刻在骨子里的阴影让他根本没时间去思考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来不及细想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 他只觉得周身都变得安静了下来,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 真是奇怪,怎得偏偏这个时候让他想起司徒信那张目中无人的脸? 可惜司徒信离他太远,再也不会赶来护着他了。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便是柳春和那张脸。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的苏醒,便听到了柳春和轻柔的声音:“小意,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无论你是男是女,都无法阻挡我对你的喜欢。”她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有一脸忧愁的说道:“可是小意,你的心却始终不在我这里。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至少你的人此刻就在我的身边。你放心吧,方景明再也不能伤害你了,我会将你藏起来,任何人都无法找到你,也无法再伤害到你。” 司徒意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姑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这种充满欲望的眼神,他实在太过熟悉了。然而,这一次却与以往有所不同。因为,柳春和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她是真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低头一看,才惊觉自己的手脚已被紧紧地绑住,无法动弹分毫。而此时,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不知何时被柳春和灌下了药物,导致身体失去了力量。 随后,他惊恐地看着柳春和将他拖入了一间阴暗潮湿、密不透风的暗室之中。又眼睁睁地盯着柳春和慢慢地关上了那扇唯一透光的门,一点一点地将最后一丝光亮彻底封锁。 随着光线逐渐消失,四周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司徒意在黑暗中感到无助和绝望,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被囚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任由柳春和摆布。 整个过程,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逃跑了。 “怎么处理他?”江洵站在一旁,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方景明。 傅霖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抬头看向江洵,似笑非笑道:“师弟想怎么处理?” 江洵闻言,不悦地皱起眉头,瞪了傅霖一眼。他下意识地挥了挥袖子,试图将上面沾着的血迹甩掉,但收效甚微。他嫌弃地“啧”了一声,冷冷道:“丢在这里就行了,反正也活不过今晚了。” 傅霖听到这话,不禁摇头轻笑起来。他坐直身体,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就不怕他找帮手吗?我们只是告诉他中律司要来找人,可他问的却是‘那些人’,显然他们不止一个人。” 江洵不屑地哼了一声,双臂抱在胸前,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找帮手又怎样?只要他们在这个村子里,今晚就别想跑掉。” 反正整个村子都会被搜查一遍,就算有人侥幸逃脱,也难以躲过搜捕。而且,以这个人目前的状态,想要给他同伙传递消息几乎不可能,更别提逃离此地了。 若是真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逃走,那只能说明相月山的长老修为不够高!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是尽早卷铺盖走人吧! 最重要的是,眼瞅着就要到酉时了,他们得离开上荷了。 江洵问傅霖有没有那种吃了让人睡上三天三夜的药,或者那种吃了让人浑身乏力动弹不得的药也行,给方景明吃进去,再把他扶到床上,再装成一副已经睡觉的样子,只需等着晚上的人来查他就行了。 傅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了声:“你当我傅霖是什么人?此等药物会随身带在身上?” “你就说你有没有吧!” “有......” 江洵冷哼一声,“那你还装个什么劲儿,还不赶紧给他吃下去。” 两人等方景明昏睡过去以后,又将他放到了床上,还贴心的给他盖上了被子。确认没啥问题以后,二人才返回柳春和家中。 第78章 有诈 回到柳春和家中以后,江洵和傅霖将那天晚上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秦在锦等人。听完后,司徒信立刻拿起剑,怒气冲冲的起身离开。但被秦在锦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焦急地冲司徒信喊道:“你冷静一点!” 司徒信冷冷地看了秦在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低声喝道:“放手!”秦在锦皱着眉头安抚道:“我并非是要拦着你不让你去报仇,只是我们几人酉时之前就要离开这里,届时我们都走了,那留在这儿养伤的司徒意怎么办?你放心让他一个人在这儿吗?”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无意间瞟了一眼柳春和,暗示司徒信,这可还坐着一位图谋不轨的人呢! 柳春和没有理会秦在锦那不信任的眼神,只是疑惑地问道:“为何要在酉时之前离开?” “因为赶着回去吃饭啊,回晚了就没得吃。”冬苓撇撇嘴接话道。 但柳春和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这番说辞,如果他们已经得知方景明就是白瑜人,那么为何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毕竟她可是同方景明打小儿就认识的。而且,司徒意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发现了方景明的秘密,她二十几年会没有发现?他们怎么不问问她为何知道真相却隐瞒不报? 此外,既然他们知道了真相,为什么没有直接将方景明带来交给司徒信处理呢?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将他捆绑起来送到衙门也是可以的。难道仅仅询问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回来了吗?这似乎不太符合他们两人的做事风格吧?要知道,上午在自己家里时,这两个人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难道他们认为她比较好欺负,所以才会这样对待她吗?可是现在看来,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方景明岂不是更容易被欺负吗? 只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她能够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江洵等人已经同衙门通风报信了此事,或许明日一早金益冬就会派人来逮捕她和方景明。不过嘛!她早已准备好了为自己推脱罪名的说辞。到时候,她只需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方景明身上即可,毕竟司徒意身上的伤口确实都是方景明造成的。 还有一点,为何非要在酉时之前离开?酉时之后莫非这里会发生什么事?不行,她不能让几人就这么离开这里。 等秦在锦留下药方和一些药材以后,才将药箱合上,又低头吩咐了几句司徒意伤口需注意的事项,待一切都安排妥当,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柳春和快步跟上前去,拦下了他。“你们不考虑把我一同送去衙门吗?不怕我今晚就连夜跑路么?” 秦在锦皱了下眉头,没有回话。而一旁的江洵笑的一脸和煦的走了过来,仿佛丝毫没把柳春和当凶手看待一般,轻声插话道:“不考虑,不怕。” 你就算跑的出上荷,但你也跑不出春平啊!而且她也不是司徒信的对手。 柳春和暗骂了一句,绝对有诈! 几人没有再理会柳春和,转身开了门就走,饶是柳春和有心阻拦,却又无力改变。 等四人前脚儿刚出了上荷村,后脚儿就看到一批相约山的弟子在朝这边急忙走来,而齐明就是走在最前方的一人。 “冬苓师妹,你怎么在这儿?”齐明身旁的一个弟子探头问道。 冬苓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正经的理由,就在她打算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一旁的齐明笑着替她解围道:“我让苓儿提前来探探路。” 此刻的冬苓立即抬头朝齐明投去万分感激的眼神,心中想着:你就是我的亲师兄啊! 于是这回客栈的路上,就从一开始的四人变成了如今的三人。倘若冬苓这个时候当着门派那么多师兄弟的面儿,再跟他们一起走,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当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客栈时,秦念淑一脸凝重地看了他们一眼,并简要地讲述了一下深塘坞发生的事情。 原来,中律司的几位弟子欲返程的时候,在湖边发现了坞长徐海东惨不忍睹的尸体。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和推断,和其身体腐烂的程度来看,可以大致估计出他离世的时间正好是江洵等一行人踏入深塘坞的首日。 然而,令人感到扑朔迷离的是,徐海东的死因并非是出自吴悠或是塘塘之手。他的尸体呈现出明显的中毒症状,但与此同时,心口部位竟赫然存在着一道致命的剑伤!一时让人难以判断他到底是因毒发身亡还是遭受剑击丧命,因为眼下并不知道下毒者与穿心者是否为同一人。 倘若当天对徐海东痛下杀手的并非江洵等人,那就意味着在同一天甚至更早之前,还有其他神秘人物悄然潜入了深塘坞。只是,这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杀掉徐海东呢? 南宫珩在信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觉得凶手此举很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以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深塘坞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和证人都有可能威胁到幕后黑手的安全。 不过,尽管南宫珩有所怀疑,但他在审问杨信和李洪泉时,两人均矢口否认与此事有任何关联。他们声称根本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对于深塘坞的任务牌为何会突然挂上、又是何人绕过康郡直接投递至隰城,更是一无所知。 江洵微微皱起眉头,仔细地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如此说来,当日的确存在一些颇为蹊跷之处。第一天进入坞长家中时,就曾有一人躲在楼上偷听我们的谈话。还有那天晚上,进入我们房间以后又在我床前站了一会儿的人也很可疑。” 听到这里,秦在锦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地喊道:“什么?!那晩居然还有人进来了?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江洵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你睡那么死你知道什么? 这时,一旁的江挽蹙眉道:“那你可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江洵苦笑着摇了摇头,回答说:“师父,我那会儿吓得连翻身都不敢,哪里还敢睁眼去瞧那人的长相呀。” 傅霖稍稍回忆了一番后,说道:“其实我也仅仅只瞥见了一个背影而已,不过那人身上穿着的衣物倒是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一时间实在难以想起究竟是在何处见过。”稍作停顿,他接着分析道:“但可以断定此人身怀武艺,乃是江湖中人无疑。因为他那日所穿的衣裳,我以前肯定是见到过的,如果只是普通老百姓或是一些奉命行事的死侍,断然不会给我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象。” 一筹莫展之际,江洵突然催促着江挽赶紧去整理行装,今晚就动身出发。 秦在锦一脸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于江洵如此急切的举动颇感疑惑,不禁问道:“洵儿,你是有什么急事儿吗?沈哥还没回来呢,依我看,咱们等到明儿一早再动身出发也完全来得及呀。” 江洵听闻此言,心中愈发焦躁不安起来,连忙回应道:“不行!明日一早再出城的话就来不及了。” 见江洵如此坚决且急迫,秦在锦更是心生疑虑,追问道:“怎得就来不及了?这里的夜路本就不好走,万一走错了路岂不是更加耽误行程?你是不是担忧明早儿的检查会浪费时间?不用多虑的,那只是滴个血的事儿,很快的!毕竟咱们这里面也没有白瑜人。” 秦在锦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思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傅霖打破了这份宁静,缓缓开口说道:“他急不急我不知道,但我挺急的,我怕回去晚了,温如玉的脚踝可就要养好了。”说罢,傅霖头也不回地上楼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囊来,根本不在意其余几人的看法与想法。 秦念淑眼珠一转,拍板定论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今晚就即刻启程吧。” “可是沈哥......”秦在锦还是想多留一晩。 江洵挑了下眉,眼睛微眯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突然笑道:“什么沈哥?我看你小子是舍不得冬苓吧?” 被戳破心事的秦在锦瞬间脸红了起来,“哪有!我......我才没有舍不得!走就走嘛!” 嘴上虽这么说着,那走路的姿势都同手同脚了起来。他心里确实想再见冬苓一面,他们还没有好好道别呢,他还想着能约她一起出任务呢。 几人的东西本就不多,收拾起来倒也快,不足半个时辰就已经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骑马走在队伍最前端的两人,原本一路疾驰,眼看着就要抵达城门了。然而就在距离城门仅有数十步之遥时,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勒住缰绳,让胯下骏马缓缓停了下来。 视线转向城门口,只见那里早已严阵以待。相月山的数名弟子分立于城门两侧,神色肃穆,如临大敌一般守卫着入口。而在城门前不远处,更是摆放了两张古朴的桌椅,两名身着相同服饰之人背对众人安坐其上。尽管无法看清这两人的面容,但从他们衣服背部所绣的精美紫藤花纹不难判断出,此二人应是来自中律司的弟子无疑。 江洵目光锐利,迅速扫视一圈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原来,在城门正前方站立的人群当中,不仅有正在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的许歆,竟然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沈亦行!江洵的眼神瞬间定格在了沈亦行身上,直直地盯着他多看了一眼。此时的沈亦行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注视,仍自顾自地与身旁一名中律司的弟子交谈着。 江洵满心狐疑:他为何会在此处出现?正当他暗自思忖之际,许歆那边已然将手下众人尽数派遣完毕。随后她迈步走向沈亦行,并凑近其身畔低语了一句。只见沈亦行听闻此言后微微颔首,紧接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一人面带笑意、侃侃而谈,一人侧身而立、静心聆听,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颇为融洽和谐。 不多时,刚刚赶到此处的秦在锦好奇地抬起头,不解地问道:“怎得突然停下了?”然而面对秦在锦的询问,江洵恍若未闻般毫无反应,只是那双剑眉却渐渐地蹙紧起来。 被冷落的秦在锦丝毫没有察觉到江洵内心的焦躁不安,依然询问道:“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就在江洵刚想回答“是”字的时候,秦在锦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将目光投向远方,紧接着满脸兴奋之色,拼命地朝着城门口的那个人用力挥舞起双手来。随后,他甚至顾不上与江洵打一声招呼,便迫不及待地驾着马车疾驰而去,同时口中还不停地大声呼喊着:“沈哥沈哥!” 江洵望着秦在锦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但他最终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罢了,罢了,不与这毛头小子计较便是。 傅霖看江洵这憋着一肚子气又无处发泄的样子,顿时心情舒畅,笑了起来。不等江洵回过神儿骂他,就率先骑马扬长而去,留江洵一人还愣在原地。 而此时的秦在锦已经跑到了城门口,那张原本就充满朝气的脸庞此刻更是笑得灿烂。脸颊两侧那深深的酒窝也随之凹陷进去,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单纯无邪、惹人喜爱。“沈哥可是知道我们今晚要走,特意在此地等我们呢?” 站在一旁的许歆听到秦在锦的话语后,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瞬间的不悦之情。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依旧十分客气地回应道:“亦行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他今晚要陪着我一起守在这儿。他推测说今夜可能会有白瑜人悄悄地从城中逃出,所以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多加防范。秦小公子今晚也要出城么?不知这马车里所乘坐之人又是谁呢?”说完,许歆微微歪着头,试图透过那低垂的帘子窥探一下车里坐着何方神圣。 “哦,车里坐着我姐姐。”秦在锦面对许歆的打量,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尤其是她方才所说的这一番话语,不知为何竟令他感到些许不适,可却又实在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第79章 惊云 只见许歆面带微笑,语气轻柔地说道:“既如此,那就烦请秦小姐下车吧。我虽知你的身份绝对没有问题,但这里负责检查的弟子们并不了解情况。所以,还希望秦小姐不要介意,我们也是依照规矩行事。不管是谁,只要进出此地都必须经过验血确认之后才能够通行。” 这时,车内传来了秦念淑那不紧不慢、从容淡定的声音:“能理解。”话音刚落,她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江挽走下了马车。跟在后面的江洵见此情形,立刻翻身下马,快步朝着她们走去。 就在相月山的弟子们纷纷取出弥生符和银针准备上前的时候,突然,那位方才同沈亦行闲聊的中律司弟子回过头朝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开口喊道:“且慢!” 紧接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动作优雅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抚平了衣服上由于长时间坐着而产生的褶皱。这人面容俊朗清秀,剑眉星目,五官如雕刻般精致。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那种难以言喻的温文尔雅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令人不禁为之侧目。 江洵看着他,竟不由得想起了山里的方知许,只是方知许会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但此人哪怕是笑着,但却像是笑里藏刀,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更多的是阴郁。 莫惊云稳步上前,拱手抱拳,朗声道:“在下乃中律司莫惊云,久仰三阁主大名,今日得见尊颜,实乃三生有幸!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为三阁主做一次测验呢?”虽然他的话语是以询问的口吻说出口,但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却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神情。 再瞧一旁的相月山弟子们,当看到莫惊云走来时,他们便已心领神会地自动分站两侧,其中一名弟子更是迅速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准备将手中紧握的银针递给莫惊云。然而,莫惊云微微摇头,礼貌地拒绝了这名弟子的好意。紧接着,他转头看向江挽,微笑着说道:“依我之见,不如由三阁主亲自出手可好?” 江挽对他的那番恭维面不改色,神色冷峻,随后轻启朱唇,冷冷吐出两个字:“无妨。”话音刚落,她毫不犹豫地朝着莫惊云伸出了自己白皙修长的右手。 莫惊云见状,先是无奈地轻叹一声,然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以及一张弥生符。只见他手法娴熟地手持银针,轻轻刺破食指指腹处娇嫩的皮肤。就在针尖儿刚刚抽离的那一刹那,殷红的鲜血如泉涌般汩汩而出。江挽不慌不忙地将手腕翻转过来,刹那间,那鲜红的血液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直直地向下方坠落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莫惊云眼疾手快,立刻将手中的弥生符向前推送些许。也多亏了这一动作及时到位,那滴即将落地的鲜血才得以稳稳当当的降落在弥生符之中,并未溅落在其他任何地方。 江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江挽的弥生符,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它一般。一阵尖锐的刺痛从他的手上袭来,但他却仿若未觉,甚至连头都未曾回一下,完全无视那正在抽取他血的相月山弟子。 他的弥生符毫无动静,那鲜红的血液没有变得乌黑,更没有向着四周肆意蔓延开来。而另一边,江挽的弥生符与他的一模一样,也是这般平静无波。 当发现这一情况后,江洵心头高悬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整个人瞬间松弛了下来。直到此刻,他才有心思转头去查看一下自己手中的符纸。然而,还没等他看清,就听到那个相月山的弟子不耐烦地催促起来:“下一个下一个,验完没问题的赶紧出城!”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许歆正亲自检测着秦念淑的符纸。当看到符纸没有丝毫变化时,她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之感。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秦念淑那双锐利的眼睛。 秦念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情绪。但碍于在场有如此众多之人,她实在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冷哼一声,然后转过身去,动作利落地登上了马车。 就在她即将合上帘子之时,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沈亦行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瞅瞅你他娘的干的好事儿!” 沈亦行一脸迷惑的回看过来,我又干什么了我? 在江挽正准备登上马车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正是莫惊云那略带担忧的话语:“三阁主,前方山路崎岖难行,夜晚视线不佳,恐有危险,不如等到天亮之后再启程赶路吧。”江挽闻言,想要开口拒绝莫惊云的这个提议。然而,还未等她把话说出口,莫惊云竟像是早已料到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今晚可是有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上演,如果错过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就在此时,傅霖也听到了莫惊云所说的话,不禁微微挑起了眉毛,心中暗自思忖道:中律司的人何时变得如此爱多管闲事了?正当傅霖对此感到疑惑之际,一旁的沈亦行却突然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问道:“柳春和与方景明相比,哪一个会令你心生戒备?” 面对这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问题,傅霖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不论是柳春和还是方景明,对于他而言,都不足以构成威胁。于是,傅霖满脸困惑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而几乎就在他刚刚问完这句话的瞬间,天空之中骤然响起了一声清脆嘹亮的凤鸣之声,紧接着便是一缕缕青色的烟雾如同一支利箭般直冲云霄。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青烟袅袅升起之处,正是上荷村的方向。毫无疑问,这是相月山的弟子正在向他们发送信号,意味着已经验出了混入其中的白榆人。 就在众人尚未回过神之际,一连串的信号接二连三地在空中骤然炸响!那尖锐刺耳的鸣叫声瞬间打破了原本宁静的氛围,震得人们耳膜嗡嗡作响。刺鼻的信号烟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一层厚重的烟雾帷幕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眨眼之间,半边天空已然被染成了浓郁的绿色,宛如一片神秘莫测的碧绿海洋。 许歆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上空那不断闪烁的绿光,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如此之多……”她满脸尽是难以置信之色,仿佛眼前所见已经超越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 一旁的江挽赶忙伸手扯下蒙住眼睛的白色纱布,目光惊愕地朝着信号升起的方向望去。当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里藏匿的白瑜人数量居然比前两年在东宁城所隐藏的还要多出许多! 忽然间,又是一声清脆嘹亮的凤鸣声划破长空传来!紧接着,一道突兀的红色烟雾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般从地面拔地而起,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冲向天际。而这种鲜艳夺目的红色,则代表着有人闯出了上荷村的结界。 此时,沈亦行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再次在傅霖耳边悠悠响起:“是柳春和,还是方景明呢?”他的语气平静如水,仿佛此处所发生的一切都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冬苓呢!”许歆焦急地呼喊着,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周围的同门师兄弟们,然而无论怎么寻找,都没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丫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许歆心中暗自懊恼,同时也越发担心起来。 一旁的秦在锦注意到许歆这般模样,心中不禁一动。从她那急切而又真实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在为冬苓的安危感到忧虑。于是,秦在锦轻声开口道:“她……同齐明待在一起,目前应该还在上荷。” 听闻此言,许歆高悬的心瞬间落了下来,整个人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毕竟齐明的修为远在她之上,如果有他陪在冬苓身边,想必冬苓一定不会遭遇什么危险。想到此处,许歆稍微定了定神,然后伸手一招,只见一把古琴凭空浮现而出,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中。 此琴名为流火,琴身通体火红,犹如燃烧的烈焰一般夺目。许歆轻轻将其放在桌上,那纤细白皙的指尖缓缓搭在了琴弦之上,稍一用力,便是一阵清脆悦耳的琴音流淌而出。然而,与这美妙琴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中竟蕴含着丝丝杀伐之意,令人闻之胆寒。 虽然流火所发出的琴音并不算大,但奇怪的是,驻守在春平的相月山弟子们却都能够清晰地听见。这琴音仿佛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军令,传达给每一个人这样一个信息:不论因果,格杀勿论! 当沈亦行看到江挽不知何时竟然摘下了脸上的白纱时,眉头微皱,朝着江挽走去,伸出手想要接过那条白纱,替她重新系好。可是,江挽却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迅速向后退了几步,巧妙地避开了沈亦行伸过来的手。 此刻的江挽满脸警惕之色,那双美丽的眼眸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如同看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般,充满了戒备和疏离。 这一眼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地刺进了沈亦行的心窝。他原本伸向空中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半晌都无法动弹分毫。 “亦行。”许歆下达完指令之后,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这边,恰好目睹了眼前这令人费解的一幕。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狐疑,对于沈亦行和江挽之间的关系感到十分诧异。要知道,她从来没听沈亦行提及过江挽这个人,也从未听闻他们俩之间存在任何交集。然而此刻,沈亦行望向江挽的眼神却丝毫不见生疏,反倒透着一种熟悉之感,宛如相识已久的……恋人!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许歆便立刻摇了摇头,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从江挽看向沈亦行的眼神来看,非但没有半分柔情蜜意,甚至还隐隐带着些许敌意。想到这里,许歆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的假想敌应该仍旧只有秦念淑一个人而已。不过倒也无所谓,反正秦念淑明年就要嫁给萧旻了。 许歆缓缓收起手中的流火,仪态万千地朝这边走来。她纤细腰肢上那枚精美的玉兰花玉坠,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轻轻摇曳着,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待走到近处时,江挽终于得以看清那玉坠的模样。也许是因为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时间过去了很久,许歆察觉到了江挽的目光,面露疑惑之色,轻声问道:“三阁主为何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玉坠呢?” “这玉坠,从何而来?” 许歆乍一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禁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随口解释道:“此玉坠乃相月山历代家主相传之信物,不过只是家父提早交付于我而已。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然而,面对许歆的回答,江挽却似乎并无深究之意,仅仅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原来如此,并无不妥。”话音未落,便已然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去,径直朝着停放在不远处的马车快步走去。 望着江挽渐行渐远的身影,许歆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这女子好生奇怪,怎的问完便走,连句多余的寒暄都不曾留下。”一边小声抱怨着,许歆一边不自觉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腰间那块晶莹剔透的玉坠之上。 傅霖仍站在原地思索沈亦行方才所说那句话,无论怎么看,这两人似乎都不太像是这群白瑜人的真正主导者。可是,如果非得要在他们两个当中做出选择的话,那么相较之下,柳春和或许更有可能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毕竟,又有哪一个正常之人能够干得出将活生生的人封入自家墙壁这样残忍至极的事情呢? 然而,如果她同样身为白瑜人,那么由他们父母共同创立的流芳斋,恐怕极有可能成为这群人的秘密据点。表面上是以售卖糕点作为掩护,暗地里却能够借此巧妙地传递各种关键信息。更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甚至可以将自身的血液混入到糕点之中。这种手段既能有效地达成目的,又能确保行动的安全性,让人难以察觉其中的端倪。 一想到这些,傅霖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幸亏刚才已经使用过弥生符进行检测,结果表明并无异常情况,否则连自己何时遭了对方的招儿都无从知晓。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傅霖不由自主地转头朝着江洵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江洵神色自若,从其面部表情来看,显然并未有异常状况。看到这一幕,傅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禁感叹道:“如此甚好!” 第80章 脸面 “师父,咱今晚还走吗?”江洵小心翼翼地扶着江洵上车时,压低声音轻声询问道。 江挽盯着眼前略带青涩稚嫩的少年,突然嘴角微微上扬,轻笑出声。这孩子明显是好奇心上来了,但又因担忧自己会有所介怀,于是才故作镇定,前来试探性地问这么一句。可他那希望再多留片刻的小心思早已暴露无遗,全然写在了脸上。 “再等等吧。”话音刚落,只见她玉手轻扬,缓缓掀开帘子,走进车内。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一切的秦在锦见状,赶忙凑上前去,满脸狐疑地追问道:“洵儿,你说跑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方景明?” 傅霖闻声转过头来,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应声道:“不是他。” 秦在锦眉头微皱,疑惑不解地追问:“为何不是?” 因为方景明可是被他们事先喂下了药物,此刻应该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才对。即便是未曾给他下药,以他那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身体状况,若想要下床逃跑,简直比登天还难! 除非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瞬间恢复了伤口和元气;又或者他拥有通天彻地之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相月山弟子的视线,再成功穿过长老们精心布置的重重结界,但这显然不切实际。 不对,仔细想来,其实也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但这得建立在一个重要的前提之上——那就是相月山的弟子与长老们都只是徒有虚名、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 “不可能是他!否则就是将我傅霖的脸放在地上踩!”傅霖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嘴角却扬起一抹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一旁的秦在锦望着傅霖脸上那略显诡异的神情,不禁压低声音说道:“霖哥,您要是再这么笑下去,恐怕会被他们当成心怀不轨的恶人给抓起来啊。” 听到这话的傅霖脸色一沉,你在教我做事??? 就在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距离城门口大约十余米远的一个拐角处,正躲藏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此人不是柳春和,又能是谁呢! 自江洵等人离开之后,她坐在那里反复思考了一番,不断回忆着刚刚那几个人之间的对话。突然间,她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关注的重点,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且先不提他与方景明并未真正将司徒意置于死地,哪怕二人当真痛下杀手、致使司徒意命丧黄泉,这起案件也绝非他们这些江湖子弟所能插手调查的。 更何况,以他们的性子,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断无可能又不闻不问、草草了事。尤为关键的一点在于,当他们发现方景明乃是白瑜人的真实身份后,竟然未在第一时间向中律司禀报此事! 须知,此等要事可是远比他杀人之举更为严重。 待她大致理清思绪之后,旋即伸手推开房门,迈步朝外走去。抬眼间,只见一群江湖弟子正驻守在巷子口,其中还有那位唤作冬苓的小姑娘。 “咦?那小丫头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会在此出现?”柳春和心中暗自思忖道。 然而,尚未容她进一步深思熟虑,忽然感到脖颈处袭来一股寒意。身后站着的司徒信正手持长剑抵住了她的脖颈,倘若那人手中力道再加重些许,毫无疑问必将在她的颈上划出一道血口来。 柳春和站在原地,面色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半点惊慌之色。只见她缓缓地伸出手去,动作优雅而从容地将大门紧紧关闭,随后轻盈地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面前的司徒信身上,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司徒公子,不知您是否愿意与小女子做一笔交易呢?” 司徒信听她说话时显得有些不耐烦,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柳春和一眼。他知道春平最近这段时间可谓是风云变幻、局势动荡不安。特别是今晚在上荷这个小村子,更是暗潮涌动。 面对柳春和提出的所谓交易,司徒信只是冷哼一声,冷冷地回应道:“少在这里啰嗦!本公子没兴趣听你胡言乱语,赶紧回去坐着乖乖待着!” 面对司徒信的冷言冷语,柳春和依然保持着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继续说道:“只要您肯放我离开这里,我便可以保证让司徒意安然无恙。”说话间,柳春和脖颈处的鲜血正顺着锋利的剑刃缓慢流淌而下,但她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原本还一脸漠然的司徒信突然脸色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显然,柳春和刚才所说的话已经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柳春和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瓶,瓶子的封口严严实实。透过晶莹剔透的瓶身,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盛装着一种犹如朱砂般鲜艳夺目的红色液体——那正是她口中所说能够保住司徒意性命的关键之物。 柳春和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微笑着解释道:“这瓶子是用特殊材料炼制的,里面装着我的血,每月中旬只需给司徒意服用一滴,便可保他半年的性命。当然,如果我今日能够侥幸逃脱,那么在半年之后,相同的血液定会准时送达公子手中。可如果……我今夜不幸丧命于此,那么司徒意也绝对无法撑过下个月。”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柳春和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起来,眼中闪烁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你在撒谎!”司徒信双拳紧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站在对面的柳春和却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你当然可以认为我在撒谎,不过我和司徒意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对他下手。尤其是最近这几天,为了能让他乖乖闭嘴不乱说话,我稍微用一点小小的手段,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司徒公子啊,你真觉得自己能够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此时的司徒信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和挣扎。柳春和见状,心中暗喜,她知道眼前这位男子已经开始动摇了。于是,她趁热打铁,向前迈了一步,接着说道:“司徒公子,我所求之事其实很简单。并不是要您协助我逃走,只是希望等有人追查过来的时候,您只需要说一句‘我不在’即可。至于其他的事情,您一概不必多言。怎么样,这点小事对您来说应该不难吧?” 然而,司徒信并没有立刻答应她的请求,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隐晦不明地看着柳春和,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若是就这样放走了你,岂不是等同于害了其他人?” 听到这话,柳春和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他人的性命与你何干?你连自己亲弟弟司徒意都保护不了,居然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空气里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令人感到窒息。终于,经过漫长而煎熬的几分钟后,司徒信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紧握的利剑。 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纠结。首先,他实在无法判断柳春和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不是白瑜人。其次,他虽无法相信柳春和真的已经让司徒意喝下了自己的鲜血,但眼下他手中并没有弥生符能让他现在就去验个真伪。最后,其实柳春和所说的话并非不无道理,毕竟司徒意的生命安危至关重要,他绝不能拿着他人的性命去做一场毫无把握的赌博。 要知道,他从来都不是那种心怀慈悲、普度众生的大善人。这么些年来,他对于母亲那些令人不齿的行径,一直选择视而不见。因为他深知,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保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地位以及财富。可以说,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益既得者,早已习惯了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回首往昔,他能有今天这般显赫的地位,全都是靠着踩着亲兄弟的尸体一步步爬上来的。在这条血腥残酷的道路上,亲情早已变得无比淡薄。连自己亲人的性命他都不曾珍惜,更别提那些与他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了。 或许柳春和真的只是在欺骗他,但在仔细权衡了各种利弊之后,司徒信清楚地意识到,至少现在,柳春和还不能死。哪怕日后必须要取她性命,那也要等司徒意使用弥生符检测完血液之后再动手,以免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柳春和眼波流转,嘴角微微上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晶莹剔透、散发着神秘光芒的琉璃瓶用力一抛。琉璃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朝着司徒信飞去。 司徒信心头一惊,双手稳稳地接住了这飞射而来的琉璃瓶。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柳春和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我劝公子眼下还是带着司徒意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吧,今晚的上荷村恐怕会让人彻夜难眠喽。” 司徒信眉头微皱,一脸疑惑地看着柳春和,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白瑜人,我为何要躲?” 柳春和轻挑眉毛,似笑非笑地回答道:“可司徒意是啊!”说罢,她轻盈地转过身,身姿婀娜,裙摆随风飘动。她没有选择从门口离开,反而径直走向了书房。 当司徒意回过神儿来,跟着踏进书房时,却发现柳春和早已不见踪影。 司徒信不禁懊恼地“啧”了一声,暗自思忖道:早知道多带几张弥生符在身上才好。以往每次外出,他都是小心翼翼,万分谨慎,从未想过今日竟会如此倒霉,一头扎进这“狼窝”。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目光落在了那张安静沉睡的脸庞上,正是还在熟睡中的司徒意。脑中回想起秦在锦走之前所叮嘱的话,他心里不禁一沉。秦在锦特别强调过,司徒意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务必要等身体完全康复之后才能动身返回南华。倘若现在就强行带走他,无疑会让他本就虚弱的病情雪上加霜,死在半路上都有可能。 正当司徒信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踌躇不前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与此同时,还有一阵刺耳的凤鸣声划破长空,直直传入他的耳中。听这声音的方向,应该来自不远处的某座住宅。“难道他们这么快就追查到这里来了?”司徒信紧皱眉头,低声喃喃自语道。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紧张和焦虑之情。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那个令他熟悉的声音:“司徒信?你还在里面吗?”这声音犹如一道闪电,瞬间驱散了司徒信心头的犹豫和迷茫。 没错,如果来者是冬苓的话,即便如今司徒意已经成为了白榆人,或许她也能够网开一面,给予一些通融和帮助吧。 想到这里,司徒信不再迟疑,快步走向门口,伸手打开了房门。 然而,当房门彻底敞开时,眼前除了冬苓之外,她身后还站着今早在衙门有过一面之缘的齐明。 司徒信不由分说地将冬苓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们今夜可是要搜查白榆人?” 冬苓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柳春和人呢?” 司徒信没有同他透露柳春和已经被他放走的事实,而是说道:“那劳烦姑娘先进去帮小意测一下。” “你是怀疑柳春和给他喂了血?”冬苓边说边往屋里走去,齐明见状刚想跟过来的时候,被冬苓制止了,“师兄先站那儿等我一会儿。” 她没有同齐明多做解释,而齐明也没有多嘴询问,真就乖乖地守在那儿,没有再往前迈进一步。 冬苓二话不说的就掏出弥生符放在了床侧,又从腰侧的布兜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刺在了司徒意本就苍白的拇指指腹处,鲜红的血顺势滴在弥生符上,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 司徒信看到后,心里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他方才紧张的手心都是汗。上次这么紧张还是司徒意一声不吭逃跑的时候,他是真的怕这人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第81章 打脸 “你把柳春和放走了?”冬苓在司徒信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的时候就起疑了,尤其是在进屋以后,没有看到柳春和的身影时就更加确定了。 不过她并没有去指责司徒信,因为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放弃自己所在意之人的性命。 她自己尚难以做到的事情,又怎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要求别人能够大公无私的做到呢? 冬苓把那根沾染了鲜血的银针擦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腰间另一个布兜之中,紧接着又迅速地从兜里摸出一根崭新的银针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之人,冷冷说道:“手。”待相同的操作结束之后,冬苓拿起两张毫无异样的弥生符,递给了齐明。同时,用简洁明了的话语向齐明大致说明了此处所发生的一切情况,包括柳春和不见了这一事实。 随后,齐明跟着冬苓进了书房。经过一番仔细搜寻,他们终于察觉到,之前那个藏人的狭窄通道里,脚下的一块地板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冬苓退后一步将地板撬了开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幽深且看不到尽头的地道! 这条地道极为狭小,其尺寸仅仅只够让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以匍匐之姿勉强通过。很显然,这完全是柳春和特意为自身精心设计而成。然而,冬苓并未贸然继续向前深入探索,反倒是缓缓地向后倒退回来。 一直守候在外的齐明见到冬苓走出书房,朝着他轻轻摇摇头时,心中便已明白柳春和肯定早已成功逃离此地。于是,他快步走向院子中央,毫不犹豫地点燃并发射了今日的第一支红色信号筒。随着一道耀眼的红光直冲云霄,瞬间打破了这片宁静夜空的沉寂。 而不远处的相月山长老们,在此之前却显得颇为松散。自从那结界被布下之后,他们便开始闲聊起来,仿佛对此次任务毫不在意。 确实,起初他们几人压根就没有将这个任务太当回事儿。心里琢磨着,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而已,能容纳的寻常百姓数量本就不多,那这儿又隐藏下多少个白瑜人?再者说了,从任务书上所描述的来看,他们只是要求“找出可能藏匿在此地的白榆人”。如此说来,那此地或许也可能就不存在什么白榆人呢。 然而,当一阵接一阵的青烟腾空而起时,情况瞬间发生了变化。这些原本不以为意的长老们,此时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状况来。 可重视归重视,其内心深处还是不以为意,只因他们对自己布下的结界充满了自信。在他们看来,除非那个人能够像土拨鼠一样掘地三尺挖出一条地道逃之夭夭,否则绝无可能逃脱他们的掌控!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长老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兴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他甚至都感到有些困倦乏力了。刚刚才打完一个大大的哈欠,嘴巴都还没来得及合拢呢,突然间一抬头,就瞥见了上空弥漫开来的滚滚红烟。刹那间,这位长老的倦意一扫而空,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了一般,立刻抖擞起精神来,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片诡异的红色烟雾。 柳春和原本心中打定主意要逃往东城门,因为那里守城的官兵中有半数都是与自己相识之人,如此一来,逃脱的几率便会大大增加。然而,前往东城门的道路上,却发现沿途竟然遍布着相月山的弟子。这些弟子们个个神情严肃,手持利刃,显然是在此设下重重关卡,像是提前知道她会走这条路一般。 无奈之下,柳春和只得改变计划,转而朝南城门方向奔去。一路上,她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儿,脚步也不敢有丝毫停歇。就在她匆匆路过流芳斋时,不经意间瞥见那扇紧闭的大门。此时此刻,她只能默默祈祷着自己的父母已然顺利逃出城外。 若是柳春和能够再多停留片刻,或许她便能听到从流芳斋内传出的阵阵刀剑相交之声。 事实上,近些日子以来,柳岩承几乎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常常在床上辗转反侧,苦苦思索着春平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相月山的弟子。 柳岩承也曾多次托人前往衙门打听情况,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这些相月山弟子此行乃是为了铲除城中的盗匪。虽说近日城内的盗窃案件的确有所增多,但还远未达到需要相月山亲自出马的程度。 更有人传言,那些盗匪不知何故得罪了京城中的权贵人物,以至于对方不惜花费重金派遣相月山的高手前来将其捉拿归案。 今日一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衙门大牢的方向,终于亲眼看到相月山的大弟子齐明迈着大步走了出去。说是要审问那群盗匪,这一刻,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回了肚里,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弛下来。 等回到流芳斋,他又看向了正在忙碌制作糕点的方景明父母。只见夫妇二人一脸愁容,眼中满是对受伤儿子的担忧和心疼。以至于做起糕点来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连一些常用的小料都放错了。 有几位客人买回家尝一口后就发觉了味道不对,还特意赶回流芳斋好意提醒,念着这些都是常来光顾的老顾客,夫妇俩连忙赔笑着表示歉意,并承诺会多送上几个糕点作为补偿,那些客人见此也就不再计较,拿了糕点满意地离去。 可并非所有客人都是那么好说话,这不就突然闯进一伙凶神恶煞之人。他们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声叫嚷,吵嚷着要流芳斋赔偿他们的损失。而且越说情绪越发激动,甚至开始摩拳擦掌,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之势。眼瞅着事态逐渐失控,混乱中方有为躲闪不及,胳膊竟被其中一人手中的刀子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一旁的柳岩承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看不惯这群人做事的态度,但深知眼下形势不妙,如果继续僵持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强忍着愤怒,满脸堆笑地上前一步,又是赔钱又是诚恳道歉,好话说尽之后还连连点头哈腰,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将这几个闹事者送出店门。 等人都走远了,柳岩承不禁陷入沉思。刚才那几个人看上去十分陌生,完全不像本地人的模样。 可是仔细想想,不管怎样这件事毕竟是自己这边先出了差错,若是真要较真理论起来,流芳斋肯定是不占理的一方。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只希望今日别再有类似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方夫人猛地开口喊道:“不对!绝对不对!他们分明就是故意跑来讹诈钱财的!那些荷花酥我敢拍着胸脯向你们保证,用料方面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这些都是同一批做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出问题呢?”说着,方夫人一边急切地解释着,一边拿起一块荷花酥直接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大口咀嚼起来。 果然,味道跟那伙闹事之人所说的完全不同,根本不像他们讲的那样把糖错放成了盐。 而另一边,柳夫人则默默地收拾着被那伙蛮横无理的家伙打翻在地的桌椅,以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糕点。看着满地狼藉的景象,柳夫人心里不由得一阵惋惜。 或许柳岩承曾经想到过这群人的来意可能并不单纯,但是今天来到流芳斋找麻烦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那几个闹事者在得逞之后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他担心后面还会有人像刚才那拨人一样,又是肆无忌惮地掀翻桌子,又是挥舞着刀子吓人,于是等到酉时刚过,柳岩承便毫不犹豫地提前关闭店铺并收起摊子。 “也好,反正今天关门比较早,咱们干脆去前面的肉铺挑点新鲜的排骨吧,回家给景儿炖一锅香喷喷的骨汤补一补身子。”方夫人转头对着身边的方有为轻声提议道。 二人匆匆忙忙地将所需物品整理妥当,有说有笑的朝着后门走去。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轻轻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时,一道寒光猛地映入眼帘——只见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刀赫然横在了眼前! “你们……你们究竟还想要干什么?”方有为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颤抖地喊道。 定睛一看,原来站在门外的竟是之前那些寻衅滋事、去而复返的年轻人们。只不过此时,他们身上穿着的服饰显得格外眼熟,仔细一瞧,这不正是近来常常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那个所谓相月派弟子的着装吗?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些人的身后,居然还站立着春平县的县尉徐晋!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外面响动的柳夫人立马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手里还端着一个装满面粉的铁盆。但当她看清门口的来人之后,整个人瞬间僵住,手中的木盆也不受控制地“哐当”一声重重摔落在地,面粉散落一地。 “方景明可是你二人的儿子?”站在队伍最前方、手提长刀的人正目光如炬地盯着方有为夫妇,冷冷地开口问道。 方有为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同时拽住身旁夫人的胳膊,向后退了小半步。 郑运晨见此情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随后,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已经发黑的弥生符,在方有为夫妇眼前晃了晃,接着缓缓说道:“这上面沾染的鲜血,便是今天从你胳膊上取下的。本以为只有你儿子方景明是白榆之人,今日得见,你们这一家三口竟皆是白榆人士。只是不知......这后面的二位又是何种身份呢?”郑运晨话音刚落,便迅速掠过方家二人的头顶,朝着后方望去。 站在一旁的柳岩承,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徐晋之时,心中已然明了一切。毫无疑问,他定是费劲了心思才能够如此悄无声息地将这个机密呈报上去。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徐晋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罢了,即便为了自身的妻儿老小,想必也会选择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下去。却未曾料到,此人居然还有几分骨气,哪怕是以自我牺牲作为代价,也要毅然决然地告发他们。 随着郑运晨一步步向前逼近,几人则不断地向后退。说句实在话,倘若真要动起手来,以他们的实力,绝非这群平日里就训练有素的敌手。但是,想要让他们就此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那也是绝对不可能之事! 就在此时,只见方有为猛地率先出手,如同一头猛虎般冲向了前方。郑运晨身后的众多弟子见此情形,毫不迟疑,纷纷拔剑出鞘,迎击而上。 起初,方有为与其中一名弟子尚能过上几招,但由于他手中并无任何兵器,没过多久,便渐渐处于劣势之中。方夫人眼看着自己的丈夫逐渐体力不支,心中焦急万分,毫不犹豫地想要冲上前来施以援手。然而,就在她刚刚迈出脚步之时,另一名来自相月山的弟子如鬼魅般迅速闪现到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方夫人平日里向来不太擅长武艺,面对眼前这名身手敏捷、招式凌厉的对手,仅仅支撑了不到三招,便被对方狠狠一掌击中,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此时,一直站在屋檐下静静观战的柳岩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瞬间抽出腰间所佩之剑,一个箭步冲到方家夫妇身旁,将他们护在了身后。 柳夫人看着地上的面粉,缓缓说了句:“春和今日,怕是吃不到我亲手做的馄饨了。”她心里很清楚,今天恐难以逃脱这场劫难了。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解开了束发的丝带,然后猛地向下一挥。令人震惊的是,那原本柔软的发带此刻竟然发出了犹如鞭子抽打空气般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就这样,夫妻二人展现出了极高的默契度。柳夫人挥动着发带,不断攻击着郑运晨的右侧方向;而柳岩承则瞅准时机,趁妻子的发带成功牵制住郑运晨右手的时候,紧握剑柄,奋力向前一挥,试图用长剑刺穿敌人的身躯。即便不能一举得手,至少也要打掉对方手中握着的佩剑。 看到这一幕,一直游刃有余的郑运晨不仅没有露出丝毫惊慌之色,反而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对于他而言,那种毫无挑战性的单方面虐杀实在太过无趣,像现在这样遇到敢于顽强抵抗的“硬骨头”,才更能激发起他内心深处的战斗欲望。 然而,让柳岩承意想不到的是,郑运晨此人深藏不露,他的左手竟然同样精通剑术!就在众人惊愕之际,郑运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召唤出一把崭新的武器,刹那间便稳稳地抵挡住了柳岩承凌厉无比的攻势。 紧接着,郑运晨将浑身的灵气源源不断地灌注于右手之中,然后猛地一挥手臂,那强大的力量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朝着柳夫人袭去。可怜的柳夫人根本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一击,顿时鲜血狂喷而出,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第82章 恩怨 仅仅片刻之间,郑运晨便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了其中一人。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来,将矛头对准了还站着的柳岩承。 此时的柳岩承早已心慌意乱,当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子遭受重创时,内心的恐惧与担忧瞬间占据了整个脑海,哪里还能集中精力去应对郑运晨如疾风骤雨般接踵而至的猛烈攻击。 没过多久,柳岩承便因破绽百出而被郑运晨瞅准时机,一剑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右胸。不过,郑运晨似乎有意手下留情,并没有将剑尖指向柳岩承的心脏,显然是想要留下他这条性命。 郑运晨缓缓收回手中的长剑,眼神冰冷地扫向身边的弟子,口中简洁明了地下达命令道:“验血。”听到这话,一旁的弟子立刻心领神会,这时哪还需要再使用银针,只需将弥生符轻轻贴在柳岩承胸口的伤口处即可。 不出所料,柳岩承一家的确都是白榆人的身份。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女儿——柳春和,此时此刻又藏在哪里。 徐晋望着倒卧在地、身负重伤的四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后,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郑运晨,开口询问道:“对于这几人,大人究竟有何打算?又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只见郑运晨一脸冷漠,毫无表情地回答说:“自然是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就在此时,一只洁白如雪的信鸽如同闪电般飞掠而至,稳稳地落在了其中一名相月山弟子的肩膀之上。 那名小弟子赶忙伸手取下鸽子腿上系着的信件,快速浏览一番之后,便匆匆忙忙地凑到郑运晨身旁,压低声音悄悄说道:“齐师兄说,留在上荷村的那个柳春和,不久前逃跑了。” 郑运晨听闻此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嘲讽地说道:“呵,真是有趣极了。看来咱们门派的长老们久居山中,疏于下山历练,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业务能力可是生疏了许多呢。” 站在旁边的那名小师弟听到郑运晨竟敢如此评价自家的长老,心中不由得一惊,连忙低下头去,暗自思忖着:唉,还是跟随着齐明师兄比较好呀,齐师兄可从来不会像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 郑运晨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刘岩承,稍稍思索片刻后接着说道:“既如此,当下暂且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将此人处死。先把这二人绑起来,然后高高地悬挂在南城门之上。我倒是要看看,那个柳春和到底有没有胆量前来见自己父母最后一面。” “你这就有些……”徐晋听他说出这番话后,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有些什么?过分?狠心?还是无情?”郑运晨不以为意的说着,仿佛看穿了徐晋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挣扎。 “方景明强迫你喝下白榆血,将你变成白榆人之时,难道你当时心中没有一丝愤怒,没有觉得他这种行为太过卑鄙无耻、丧心病狂吗?当他每个月肆意践踏你的尊严,甚至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你的妻子和儿女时,难道你还能忍气吞声,认为他只是一时冲动而非心狠手辣之人吗?”郑运晨步步紧逼,言辞犀利如刀,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徐晋的心口上。 徐晋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但他仍然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和悲痛,挺直身子向前迈了一步,大声反驳道:“可那终究只是方景明一个人犯下的罪行!柳岩承夫妇与此事毫无关系,你们怎能如此羞辱他们!” “哦?是吗?”郑运晨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那不妨把方有位夫妇二人也一起绑到南城门上去示众好了。若不是你刚刚提起,我差点都忘记了这流芳斋乃是由他们四个人共同创立的产业。”说完,他转头对身旁的几个小弟子下令道:“你们赶快行动起来,速去南城门与许歆会合。记住,如果柳春和还有一点良知尚存,只要让她知道我们已经抓住了她的父母,想必她定会主动前来的。”话音一落,那几名小弟子纷纷领命。 一名弟子神色匆匆地带着徐晋朝着衙门方向疾步而去,而另外几名弟子则费力地拖拽着柳岩承等人往南城门走去。 此刻,有一个身影正躲藏在巷子口处,内心充满了纠结和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再次更换一个城门以避开众人的视线。 就在这时,她不经意间抬起头来,目光瞬间定格在了前方不远处。那熟悉的面容令她瞬间呆愣在原地,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竟然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长久以来,她一直对自己的父母心怀不满和怨恨。他们总是强迫她学那些她丝毫不感兴趣的东西,肆意插手她的私人生活,对于她所钟爱的事物更是不断地加以指责和批评。然,不可否认的是,也正是他们含辛茹苦地将她抚养长大,从来不曾让她缺少过衣食温饱,数十年来始终如一地照顾着她。 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大多都无法放到天平上一一衡量。哪怕恩是恩,怨是怨,可算到最后才发现,恩即是怨,怨即是恩,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到抚养成人的十几载,恩怨早就分不清,也算不明了。 柳春和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面目狰狞之人,将她那已经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双亲,用粗糙而坚硬的麻绳无情地吊挂在了高耸的城墙上。城墙下人头攒动,喧闹声不绝于耳,然而传入柳春和耳中的却是一句句如利刃般伤人的咒骂。 她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心中五味杂陈。在这些对她父母指指点点、恶语相向的人中,有曾受她在公差时施以援手获救的;有常常光顾她家生意,与他们笑脸相迎的熟客;甚至还有相识数十年、毗邻而居的店铺邻居。 柳春和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而无奈的笑容,紧接着泪水便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不禁自嘲道:“瞧瞧吧,我们竟成了如此不祥的存在,仿佛过街老鼠一般,遭人唾弃,任人喊打,谁都可以轻易取走我们的性命。” 此刻的她万念俱灰,彻底放弃了逃生的念头。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那既让她心生厌烦,却又难以割舍的父母走去。 柳岩承远远地望见女儿竟然自投罗网,一时间愣住了。 这一次,他竟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那样不问缘由地斥责辱骂于她。也许是他此刻已精疲力竭,连开口责骂的力气都不复存在;又或许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女儿有所亏欠,心中满是愧疚之情。 总之,当柳春和抬头望向父亲时,竟意外地捕捉到了他那饱含着愧疚与怜爱交织的复杂眼神。这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刹那间,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尽管眼前的局面悲惨至极,但她心底深处却隐隐升起一丝安慰——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算太坏。 “民女柳春和,前来伏诛!还望诸位大人能高抬贵手,给我父母一个体面!”她孤零零地站立在巍峨高耸、戒备森严的城门口,昂首挺胸,目光坚定如炬,义正言辞地高声呼喊着。 许歆闻言,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来。她身穿一袭华丽的锦缎长袍,裙摆随风摇曳,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然而,她脸上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情却与这美丽的装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轻蔑地瞥了一眼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女子,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体面?哼!真是可笑至极!那么我倒要问问你,那些被你们肆意操控、欺压凌辱的大陈子民,他们的体面又由谁来给呢?是你吗?还是你的父母?”许歆双手抱胸,语气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霜。 面对许歆的质问,柳春和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她便重新抬起头,冷冷地直视着许歆,毫不退缩地反问道:“那大人又当如何?” “我知道你今日主动前来并非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是大难临头了顾及着那点亲情才来的。只是,有些事情让我一直以来都十分好奇,就是不知柳姑娘是否愿意为在下一一解惑。若是愿意,我便答应你,不再折辱你的父母。” 只见许歆面带微笑地轻轻挥了挥手,其身后立刻跟上来几位训练有素之人,他们动作迅速而轻盈,小心翼翼地将一把座椅搬到了许歆的身后。许歆则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缓缓向后坐了上去,那身姿犹如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令人赏心悦目。她调整好坐姿之后,便微微侧头看向对面的柳姑娘,脸上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倾听对方回答的准备。 柳春和禁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警惕。沉默片刻后,她才开口反问道:“什么事?” 许歆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有条不紊地继续说道:“首先,我对你们一家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十分在意。这血液究竟是从你们一出生时便存在于体内的,还是说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才使得它出现在你们的身体之中呢?此外,关于白榆人的能力方面,我也一直心存疑问。为什么有些白榆人能够凭借自身的血液去毒害他人?而有些白榆人却似乎并没有这种能力呢?难道说在您们白榆内部,也有着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吗?不同身份地位的白榆人所拥有的能力也会有所差异?” 许歆的这番话不急不缓,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与友人闲聊一般。然而,当她的话音落下之时,整个现场却突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不仅是她自己,就连周围那些原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人们此刻也都闭上了嘴巴,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向柳春和,都在等着她的答案。 要知道,白榆人向来神秘莫测,相关的信息更是极为稀少。以往每当有中律司的弟子捕捉到白榆人时,往往都会毫不犹豫地当场将其处死,以免留下后患。即便是偶尔有幸能抓到几个带回总部进行审问,那些白榆人也总是紧闭双唇,宁死不屈,绝不吐露半点有关他们族群的秘密。因此,许歆此次提出的这些问题,可以说是在场所有人心中长久以来一直渴望得到的答案。 江挽安静地端坐在马车之中,身体微微前倾,侧耳倾听着车外传来的每一丝声响。她那宽大的衣袖掩盖之下,一双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仿佛要将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都捏碎在手心里。 就在此时,柳春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大人,您未免太过自信了!您怎敢如此笃定我一定会如实交代呢?我此番前来自首,的确并非是因为我认识到自己犯下的过错,但同样也绝非是由于割舍不下我的亲生父母。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仅仅是为了偿还他们给予我生命、养育我成人的这份恩情罢了。至于有关白榆人的那些事,我一无所知,更不会做出任何回应。\" 柳春和一脸不屑地说完这番话后,便挑衅似的昂起头,直视着许歆。 许歆听闻此言,眉头不禁微微一皱,抬起头来,目光缓缓扫过那被绳索牢牢捆缚住的四个人。突然间,像是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开口说道:“既然你执意不肯吐露实情,那么我只好去询问其他愿意配合的人了。”话音刚落,只见她轻轻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紧接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一名脸色苍白如纸的男子被相月山的弟子们抬了过来。 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原本应当躺在床上安睡的方景明。然而此刻的他,却已然完全清醒了过来。 第83章 相厌 江洵盯着方景明,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傅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有人敢如此大胆,直接跑到师兄您面前来打脸?” 傅霖冷哼一声,“幕后黑手又不是他。” “我也没说是他呀,只是在说......”他说到此处,特意压低了声音,踮了点脚凑到傅霖耳边说道:“师兄的药,看来也不是很好使啊。” “好不好使,下次给师弟用用就知道了。”傅霖笑着回。 只见方景明艰难地从地上坐起身子,他那原本红润的嘴唇因为动作突然变得毫无血色,显得异常苍白。他微微颤抖着开口说道:“少主想问之事,在下虽不敢说知晓全部,但也确实略知一二。只是……还望少主能够信守承诺,给我的父母一个痛快,让他们少受些折磨。” 站在一旁的许歆听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着身边的弟子吩咐道:“把他父母放下来。”很快,两名弟子便按照命令行事,将被高高吊起的方父方母小心地放了下来。 这一家三口,终于在临死前得以相见。方景明看着眼前憔悴不堪的父母,眼中满是悲伤与无奈,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于是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他尽量使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举了一个最为实际且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明为何有些白榆人的血液可以续命,而有些却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甲某是真正的白榆人,那么当甲某将自己的血液传给乙某时,乙某就会成为甲某的附属品,这一生都将依赖甲某才能存活下去。然而,由于乙某并不是纯正的白榆人,所以当他再将血液传给丙某时,虽然可以调动体内的毒性,但本身却无法为丙某延续生命。 也就是说,如果丙某想要活下去,那就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获取到甲某的血液才可。 同样地,乙某可以继续感染丁和戊等人。然而,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无论是乙某还是后续受到波及的丁、戊等人,他们用以维系生命的血液源头无一例外都是来自甲某。 这就意味着,丙某能够跨越乙某这个中间环节,直接同甲某建立联系;此外,如果丙某心怀仇恨想要报复乙某,那么他大可以动手除掉乙某。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丙某如果想要活下去,那么他绝对不能杀死直系供血者的甲某。 至于徐晋为何要向方景明讨要两份血液? 是因为,徐晋一直认为直接饮血过于恶心,所以每月都将其混入红糖水中一并饮用。只是那日水太烫,他想等凉了以后再喝。 可一转眼,被他贪吃的儿子一饮而尽。待徐晋察觉此事之后,心急如焚,赶忙采取措施试图让儿子把刚刚喝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但是为时已晚。 面对加倍索要血液的徐晋,方景明当然表示无法接受。在他看来,徐晋根本就是居心叵测,极有可能是想用自己的血液去加害他人。 而且,柳叔刚提醒过他,让他近期一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招惹是非,尤其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血给了别人。 正是由于上述种种原因,方景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徐晋的请求。而也是方景明的拒绝,无疑成为了彻底压垮徐晋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本身还在犹豫要不要举报方景明,事到如今,他觉得死之前能拉上那么多白榆人给自己作伴,完全值了! 而这几日闹的沸沸扬扬的盗匪案本身就只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用来迷惑藏在此地的白榆人。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相月山认为这次的偷窃案算不上是什么极其严重的大罪,毕竟它并未造成实际的人员伤亡。于是乎,齐明心生一计,决定与金益冬联手,蓄意将这件事情无限放大。 为此,他们不仅添油加醋、夸大其词,还整日派遣手下之人前往街道之上,苦口婆心地提醒着当地的老百姓:“各位乡亲父老啊!晚上就寝之时务必得牢牢锁住自家的门窗,万不可掉以轻心呐!若是家中有任何物品失窃,切记一定要速速上报衙门,切莫耽搁!” 尤为重要的是,他们多次指使众人频繁地前往流芳斋周边溜达闲逛,并且暗中授意那些乔装改扮后的弟子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心为之的提及相月山正全力以赴抓捕盗匪这一情况。 而说起那日方景明所受之伤,实际上也是提前安排好的一场戏码。其真实目的便是想要借此良机,好好检验一番方景明是否如徐晋所说的那般,体内的血是白榆血。 虽说当时出手时稍微重了一些,所幸最终所得到的结果的确如他们所预期的那般准确无误。 至于那个始终未曾落网的盗匪头目,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经被齐明捉拿归案,并藏匿于相月山所下榻的那家客栈之中。而今日便趁着天色尚未破晓之际,悄悄地给他换上相月山的服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送到了金益冬那里。 “这么说,你是彻头彻尾的白榆人?”许歆微微歪着头,一双美眸好奇地盯着面前的方景明,轻声问道。 “对。”方景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 “那你父母也是咯?”许歆眨眨眼,继续追问道。 “是。”方景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就在说出这个字的瞬间,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自豪的神情。对于方景明来说,身为白榆人的身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荣耀与骄傲。 你看!他仅仅只需一滴鲜血,就能让他人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境地,只能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于他。 这种能够掌控他人生死的力量,在方景明眼中,简直就是神啊! 然而,站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柳春和,在听到方景明如此笃定的回答后,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 “你父母?哈哈哈哈哈……你父母连你口中所谓的‘乙某’都算不上,居然还妄想着成为‘甲某’???这可真是太好笑啦!”柳春和一边大笑着,一边用手指着方景明,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 “你什么意思?”方景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眼充满敌意地瞪视着眼前这个肆意嘲笑自己父母的姑娘,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似乎随时都会挥出去。 打从他们俩有记忆开始,对方的身影便一直如影随形地伴在身旁。犹记得儿时一同前往学堂求学的日子里,两人手牵着手,迎着朝阳,欢声笑语洒满一路;后来又一起跟随父母学习制作糕点,那满屋子弥漫着的香甜气息仿佛至今仍萦绕在鼻尖。 时光匆匆流转,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二十多个春秋寒暑。在这漫长岁月里,每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生转折点,都有彼此相依相伴的痕迹。 然而,或许一切美好终难抵命运无常,自从司徒意的出现,原本坚不可摧的情谊渐渐产生裂痕,并于数日前彻底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尽管如此,方景明从来没有打算将柳春和供出来。他提出的唯一要求,仅仅是希望父母能够走得稍微轻松些罢了。 至于柳春和,当她第一眼瞧见司徒意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时,心中所想并非前去追问缘由,反倒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替方景明拖延时间、打好掩护。 她怨他表里不一,他恨她自私自利。 可明明这些,是对方曾经最欣赏的一点。 如今却化成了利刃,刺向了彼此,留下的只有相看两相厌。 “我什么意思?哼,不如好好问问你的父母,他们到底是不是纯正的白榆人,还有,他们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喝的又谁的血?”柳春和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抹浓浓的嘲笑之意。 方景明听到这话,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僵立当场,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死死盯着父亲方有为。 方有为此刻却像犯了错一样,低垂着头保持着沉默。他怎么可能开口告诉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一直都是那个卑微地低下头、放下所有自尊去乞求别人施舍的可怜虫呢? “说话啊你们!哑巴啦?”方景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与疑惑,大声催促起来。 这时,方有为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缓缓抬起头,艰难地张开嘴说道:“是……是春和她爹,柳岩承。当年,你爷爷……曾经犯下大错,对不住他。可惜你爷爷走得早,这笔账就被算到了你娘和我的头上。那时,我们刚刚成婚不久,连你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说到这里,方有为的声音愈发低沉,似乎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仅仅如此吗?恐怕没那么简单吧!那个畜生造下的孽债,害得又岂止一人?我娘当时也是受害者之一,如果不是恰好路过此地的林笑君女侠出手搭救,说不定早在那时,丢掉性命的便是我娘了!”柳春和咬牙切齿地补充道,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当听到柳春和提及林笑君的时候,傅霖和坐在车里的江挽同时向那边望了过去。 话说当年,林若生一时兴起,想要检查一下自己这一年来的训练成果,于是传信给林笑君和陈丰年,让他们带一些弟子前来,同她的栖花军切磋一二。 没错,由栖花里的平民百姓组成的军队被她称为栖花军,金益冬平时睁只眼闭只眼,让她低调一些。毕竟这种事儿往大了点说就是拥兵自重,但沈柔却笑着说这不过是教百姓们一些防身的本领,跟正规军比起来差的远呢。 当林笑君和陈丰年连夜带领着三阁的一众弟子赶来时,还未走进春平地界儿,便瞧见那处有阵阵浓烟滚滚升起,直冲云霄。待他们赶至时,只见那座房屋已然燃烧过半,火势熊熊,火光冲天,屋内不断传出凄惨的呼喊声,但声音却是愈发微弱。 而更令人感到气愤的是,这院子的大门竟然不知被何人从外面紧紧锁住,仿佛要将里面的人困死其中一般。再加上这座宅院地处偏僻之所,周围鲜有人烟,即便偶尔有人发现此处走水,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根本不愿费力跑来救火。 见此情景,林笑君二话不说,手中长剑一挥,直接劈开了门外那把沉重的大锁。随后她率领众弟子迅速冲进院内,将被困于火海中的人们一一救出。众人刚脱离险境,林笑君正欲询问这场大火究竟因何而起之时,忽然一个满脸灰尘地女子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角,满脸惊恐地说道:“姐姐,屋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没跑出来呢!” 听闻此言,林笑君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珍贵无比的护身符,轻轻往自己身上一拍,然后转身便朝着那仍在燃烧的屋子狂奔而去,速度之快,就连一旁想要阻拦的陈丰年都未能来得及伸手。熟悉林笑君脾气的陈丰年深知,这人一旦倔强起来,简直比犟驴还要固执几分。 林笑君义冲入火海之中后,眼前的景象令她心中一紧。只见一个年幼的孩子昏倒在地,生死不明。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孩子似乎颇为聪慧,懂得如何在火灾中自救,他及时用打湿的衣物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才勉强保住了最后一口气。 那女子说,他们都是被拐来的,并不是这里的孩子,拐走他们的人是一个脾气不好的叔叔,总是会打骂他们,甚至有时会故意将他们的手脚打断,再丢到大街上,让他们去乞讨赚钱,那天若是没有赚到钱就没有饭吃,更没有药膏可以用。 那天夜晚,那个人将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钱财全部席卷一空之后,关上房门,扬长而去。 而这场火灾的起因,则是由于一个两天没吃过饭的孩子,想去厕所方便时,体力不支不慎碰倒了放置在桌台上的蜡烛。火焰瞬间蔓延开来,整个房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林笑君叮嘱陈丰年先行带着这些受惊的孩子们前往栖花里,而她自己却决定留在此处,等那个畜生回来。陈丰年没有多言相劝。只是反复叮嘱林笑君一定要小心自身安危,随后便带着孩子们匆匆离去,前去投奔林若生。 第84章 笑君 林笑君就这么在这儿等了一夜,终于,在黎明时分,远远望见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朝着这边走来。 只见那人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仿佛脚下无根一般。再结合之前孩子们所描述的样貌以及其腰间独特的配饰,林笑君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口中还不停嘟囔着“结婚好……结婚好啊……”的醉汉,正是那个丧尽天良、拐卖孩子的罪魁祸首。 而他却浑然不觉自己的身后竟然还鬼鬼祟祟地跟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林笑君眼尖得很,一眼就瞥见了那个手持利刃的年轻男子。 “寻仇么?”她暗自思忖道。 那男子或许是生平头一回拿起刀子,握着刀柄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甚至都不敢过于靠近前方的目标,仿佛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被那人察觉。 林笑君无奈地轻叹一声,心想既然如此,倒不如赶在那人尚未动手之前先发制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迅速欺身向前,手中长剑寒光一闪,瞬间便已一剑封喉。那老头直到临死前的一刻,仍直勾勾地瞪大双眼盯着林笑君,脸上满是惊愕与茫然,根本没有弄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啷!”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柳岩承此刻正呆呆地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这个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冷艳女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竟分不清自己对她更多的是感激之情,还是深深的恐惧之意。 林笑君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开口吩咐道:“会处理尸体吗?找个大麻袋来,将这尸首塞进去,然后再往里多装几块大石头,一起沉入湖中。” 嗯???她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是在教导我如何掩埋尸体?柳岩承满心狐疑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就在他看到林笑君转身准备离开,心中一急,赶忙开口喊道:“等等!他还有一个儿子,今日刚好结婚。” 听到这话,林笑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解地问道:“那又如何?” 柳岩承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所……所以,你……你就不把他儿子也一并杀掉吗?” 林笑君微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问道:“他儿子可有参与拐卖幼童?” 柳岩承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据我所知,没有。” “既如此,我为什么要杀害他?”面对这样的质问,柳岩承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他就这样愣愣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眼前早已没了林笑君的身影。 柳岩承心里暗自想道,或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女子了吧。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春平就作为试点县,开展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验血行动。也就是在那天,他再次见到了林笑君,那人手中正拿着一张黑色的弥生符纸。 他的心中瞬间涌起一阵喜悦,原来她和自己一样,竟然都是白榆人! 可是,当他躲在一旁望向林笑君的脸庞时,却发现她依旧是那副淡然如水的神情,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引起她内心的波澜。即使在被中律司的弟子推搡着带走时,她也是一脸冷漠,既不做任何解释,也未曾有丝毫反抗。 他焦急万分,想要立刻冲上前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无奈周围戒备森严,他只能强忍着冲动,等待时机。好不容易让他混过了检查,便迫不及待地四处打听关于林笑君的情况。 可得到的消息却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有人告诉他,林笑君尚未踏入中律司的大门,就被一个神秘人当场劫走了,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杳无音讯。 “我爷爷???那个畜生做的事与我爹娘何干?我甚至从未见过他!”方景明怒目圆睁,脖子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朝着柳春和怒吼道。 柳春和面沉似水,目光如炬,直视着方景明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你爹说无辜也不无辜,说不无辜却也无辜。在我看来,你爷爷的确是个丧心病狂、十恶不赦之人。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所赚取的钱财,确确实实有一半都用在了培养你爹身上。你爹虽从未亲身参与过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可是他明知你爷爷的所作所为,却也从未主动前往衙门去揭发检举其罪恶行径。” “如此一来,你怎还敢大言不惭、义正辞严地声称你爹全然无辜?方景明啊方景明,难道你天真地以为,只要未曾亲自出手作恶,便是无罪之身?若真是这般道理,那请问我的爹娘当年究竟做错了何事?凭什么就要白白承受来自你爷爷的折磨和毒打?”柳春和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方景明的心坎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许歆突然伸出右手,高声喊道:“且慢,请容我打断一下!”她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后,紧接着追问道:“既然柳姑娘方才提及,你的父母并非为真正的白榆人,那么问题来了,为何偏偏你体内流淌的却是纯正的白榆血呢?” “因为两个同时拥有白榆血脉的人,他们所生下的孩子就是纯正的白榆人,所以他理所应当的,成了甲。”沈亦行分析道,声音沉稳而清晰。 “原来如此,那你们继续。”许歆微微颔首,似乎对刚刚听到的信息有所领悟。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随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人继续刚才激烈的争吵。 可经过她方才不经意间的打断,这两个人早已从情绪激动的状态中逐渐冷静下来。此刻,他们面面相觑,心中的怒火已经平息,哪里还有心思再继续争执下去呢? 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种令人感到有些诡异的安静之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变得异常凝重,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凝固住了一般。终于,还是方有为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和懊悔的神情。 他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我确实称不上是无辜,我爹尽管在外人的眼中或许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但对于我来说,他也算得上是一位好父亲。无论我想要什么东西,只要跟他说一声,他总会想方设法满足我的愿望,给我买回来。可是,他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每当他回到家中,总是不可避免地与我娘争吵。渐渐地,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几乎不再露面了。直到我长大之后,通过一些偶然的机会,我才知晓他在外面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样的勾当。但我却选择了替他隐瞒,没有向衙门揭露他的罪行。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已然成了他的帮凶……” 他说这些话时,声音略微颤抖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艰难地继续讲述道:“所以,当柳岩承找上门来要我抵命之时,我毫无抵抗之意。但我只希望他能够饶过你娘,毕竟,你娘对此事全然不知啊!根本不应该因为我而遭受牵连。也许是柳岩承尚存一丝恻隐之心,他终究还是手下留情,并未取走我的性命。可他却想出了另外一种方式让我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赎罪。” 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看了眼一旁的妻子,“后来,这件事情被你娘无意中发现了。她知我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又担心我会因为一时冲动而自行了结生命,于是她心甘情愿地成为白榆人,同我一起承受这看不到尽头的日子。” 听到这里,许歆不禁皱起眉头,追问道:“这么说来,当年春平县初次检查时,你们二人还不是白榆人?” 方有为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 许歆脸上的疑惑之色愈发浓重起来,紧接着又问道:“可这就奇怪了,如果按照常理推断,柳岩承在那个时候理应已经被查出来了,他是怎么逃脱那次检查的?” 方有为思考了一番,回忆道:“当时的检查并没有如今这般严格,更不会派弟子挨个儿给百姓做检查,只是将人聚在一起,依次分发了一张符纸。至于符纸究竟作何用途,并未同我们说明,吩咐我们在符纸上一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另一面则滴上自己的血,最后再乖乖地呈交上去。柳岩承本就是多疑之人,想来当年符纸上的血也未必就是他本人的。” 许歆觉得他这番话似乎不像是在撒谎,因为她曾经从爹爹那里听说过,第一次进行验血的时候,虽说确实抓住了不少白榆人,但是其中大部分人的血统都不够纯正。 “我曾听说,就在当年还抓到了一名江湖门派的弟子呢。不过可惜的是,那人刚抓住没多久,就被人给劫走了。”许歆缓缓开口说道。 “没错,正是献岁阁林静姿的亲传弟子——林笑君。”郑运晨应声道。 “原来是献岁阁的人啊?”许歆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神情,“如此说来,倒也不足为奇了。” 毕竟在众人眼中,献岁阁这个门派亦正亦邪,而他们的弟子里出了一号这样的人物,倒也不足为奇了。 这事儿在当年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其实如若仅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门派弟子,尚且不会掀起如此巨大的波澜。可林笑君却非等闲之辈,无论是其高深的修为,还是其惊人的容貌,在江湖排行榜上皆赫赫有名。尤其是在献岁阁内,众多弟子对她尊崇有加,一直将她视作德高望重的大师姐。 因此,当她是白榆人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令无数人为之瞠目结舌、惊诧万分。更有不少人纷纷揣测,当初在中律司门前公然劫走林笑君之人,必定是来自献岁阁无疑。毕竟,献岁阁怎会舍得轻易交出他们视若珍宝的得意弟子呢? 面对各方势力的质疑与施压,各大名门正派纷纷找上门来,要求献岁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代。 可时间都过去了半月有余,献岁阁阁主方震才现身,郑重其事地向众人宣称:林笑君早已不再是献岁阁的弟子,至于她如今身在何处,就连他本人也是一无所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曾经轰动一时的大事逐渐被人们淡忘,也慢慢地淡出了公众的视野。当再次有人看到林笑君的身影时,却惊闻她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龙潜谷的女主人。 只可惜,她的夫君傅玩平并非善茬,乃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招惹不得的狠角色。这下可再没有人胆敢贸然前往龙潜谷讨要所谓的“说法”,唯恐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白白丢了自家性命。 “许少主办案只靠听说么?”不知何时,江挽已走下马车,眨眼间便已亭亭玉立地站在了傅霖身前。她微微仰头,美眸之中闪烁着质疑与不满,朱唇轻启,柔声质问道。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声,许歆不禁回眸望去。“怎么?江阁主有何高见?”许歆嘴角微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挑衅之意。 江挽秀眉紧蹙,神色严肃地道:“笑君前辈并非白榆人士,当年那件事情也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中律司碍于自身颜面未曾向外公开解释,而笑君前辈更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选择不予追究。然,时隔多年,居然还有人借此事来恶意贬低我献岁阁,难道真当我献岁阁的人都死绝了不成?” 她的语气虽然平缓轻柔,但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清晰地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一时间,整个场面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看似柔弱却又手段了得的女子身上。 江挽就静静地站在那儿,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映照着她自信而从容的面容。而她身后两侧,分别站立着一脸冷峻的江洵和表情凝重的傅霖,三人并肩而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第85章 无解 献岁阁向来风评不佳,内部争斗更是频繁不断,可江湖无人不知献岁阁又是出了名的护短。 哪怕云璟对江挽心存不满,可一旦听见他人评头论足三阁之事,也定会毫不留情地出手教训。 至于温如玉那疯子,更是听不得半点儿关于献岁阁的负面言论。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许歆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 一旁的沈亦行见此情形,伸手从背后轻轻推了一把莫惊云。 毫无防备的莫惊云突然被推到了人前,脸上满是茫然之色。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略显尴尬地干笑一声。 随后,莫惊云开口向众人解释起来:“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当年那场检查过于匆忙,以至于部分弥生符尚未完全浸泡到位,被一些并不知情的弟子误拿去使用了,故而笑君前辈手中的符纸才会出现问题。” “不过没多久,她本人就登门拜访,由当时的宗主南宫靖亲自为她重新检测,而结果是——笑君前辈并非为白榆人。” 听完这番话后,许歆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阴沉至极,她的双眉紧紧地皱在一起,“那贵宗当初为何不把这些实际情况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呢?” 面对许歆的质问,对面之人稍作迟疑,随后缓缓开口道:“这个嘛……当时那种紧急关头,如果贸然指出弥生符存在问题,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百姓本来就不太情愿花费自己的时间来配合检验工作。要是这时候再生出其他事端,势必会引发他们更大的不满情绪。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先委屈一下笑君前辈了。但她倒也向中律司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倘若日后献岁阁里出现了白榆身份的弟子,那么中律司不得过度干涉此事,一切都需要交由献岁阁自己去妥善处理解决。” 许歆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怒喝道:“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就这样离谱的条件,中律司居然也答应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许歆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莫惊云却突然发问道:“要我说,荒唐之事也不单单只有这一件,听闻上荷的结界乃是由相月山的诸位长老齐心协力共同布下的,按理说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可我瞅着怎么还有漏网之鱼呢?” 话音刚落,他便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柳春和。 听到这番话,许歆瞬间就像被噎住了一样,喉咙里仿佛卡了一块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不得不承认,莫惊云所说确实是事实。 如果莫惊云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律司弟子,或许她还能够据理力争一番,但此人却是跟随在南宫靖身边做事儿的,就连南宫珩那个一向嚣张跋扈的小子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而另一边,傅霖原本正打算询问江挽为何要替林笑君说话,但念头一转,想到林笑君乃是三阁之人,江挽出手相助于她倒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似乎是看穿了傅霖内心的想法,江挽不等他把话问出口,便轻轻地回应道:“我献岁阁之人,从来都由不得旁人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深知此时此刻不宜与莫惊云有过多争辩的许歆,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并将攻击的目标转移到了方景明一家人身上。 她吩咐手下准备好笔墨纸砚,一一放到方景明身前,对他说道:“将你们所知道的白榆人姓名和住址,都详细地写在纸上。” “我说少主,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情?”方景明再次抬头的时候,眼中已全然不见当初那惶恐不安、充满畏罪之感的神色。 还没等许歆来得及回应他的话语,就看到方景明突然低头,压低声音与身旁的父母轻声说了几句旁人难以听清的话。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利刃,狠狠地划过了双亲的脖颈。刹那间,鲜血四溅,犹如盛开的红梅一般触目惊心。 方有为及其妻子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便双双倒地。他们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做完这一切后的方景明缓缓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向许歆。随后,他清晰说道:“我的目的已然达成。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话落,他举起那染满鲜血的短刃,直直地对准了自己的心脏部位。 郑运晨瞬间明白了方景明接下来将要做出何等疯狂之举,他急忙伸出手去,试图阻止对方。 但一切都太晚了,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方景明手臂的那一刻,只听得一声闷响,方景明手中的短刃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只是死之前,他用略带歉意的眼神看向了柳春和。 仿佛要同她说“对不起”,仿佛又是在说“我等你”。 柳春和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这就是他们身为白榆人的归宿,逃不掉又扔不开。 方景明撑着病躯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死前能再看一眼自己的父母,若有幸的话,还能亲自送他们最后一程。 为了向许歆表达诚意,他便只好说了一些自己所知晓的零碎信息,可若是再让他说的清晰明了一些,那么他不乐意! 正如柳春和一般,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为自己的族人做抗争,你们不是想要知道还有哪些白榆人藏匿在这里么?那你们就铆足了劲儿去找吧!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真正的白榆人会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地,而那些受到感染的大陈子民,则会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血液,而一个个地惨死在这里! 他们虽输了,但也赢了。 我的族人们啊,请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即便身处黑暗之中,即便是隐匿于阴沟之内,都不要放弃生的希望。只要能够存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们必定能够重返故乡。 到那时,我们可以恣意盎然、毫无拘束地奔跑,享受阳光与微风的拥抱。 柳春和站在原地,缓缓地转动着身子,她的视线环顾四周,最终定格在江挽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一抹温和的笑意所取代。 那笑容看起来无比亲切,仿佛是在与老友进行最后的道别。 然而,就在下一刻,许歆突然抬起手来,朝着身后的弓箭手们做出了一个示意动作。只见她的手掌轻轻一挥,口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动手。” 随着她手掌的落下,只听得弓弦声响彻云霄,数十支锋利的箭矢如闪电般齐齐射向柳春和,瞬间穿透了柳春和那纤细柔弱的身躯。 鲜血四溅开来,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而与此同时,许歆的目光又望向了城墙上被吊起的柳岩承。可这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没有了气息。不仅如此,就连他身旁的那位妇人也一同离开了人世。 看到这一幕,许歆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她咬了咬牙,大声喝道:“来人,把这几人的尸体都挂到城墙上去!既然这么想死,那就得让他们死得人尽皆知!” 听到许歆的命令,她身后的人便开始准备行动。可莫惊云却突然快步走到许歆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许少主,上头有吩咐过,凡是白榆人的尸体都需要统一收回处理,还望莫要干涉在下的工作。” 说罢,莫惊云依旧保持着那副谦卑的姿态,低垂着头。 可许歆知道,尽管他此时表面上装的极为恭敬,但其心里却没有一丝的敬畏之情。 许歆早已对莫惊云心生不满,根本不想再继续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她狠狠地瞪了莫惊云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几时走,几时给你。现在先给我把尸体挂上去!” 他当她是何人?又当他们相月山是什么宗门?今日真是什么人都能踩到她头上对她说教几句,那她偏不能让他们如此顺意。 “何至于此。”秦在锦微微低下头,用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人既已逝,又何必再去对着尸体泄愤? 许歆此时此刻的行为难道不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吗?倘若她真的是秉持着相月山少主的身份来做此事,那理应按照正规的审讯流程去处置他们,可她没有。 “立场不同罢了。”傅霖缓缓开口道。 他们的立场不同,内心所贯彻的“正义”也不会相同。 他们以及他们所在意之人并没有被白榆人胁迫或伤害过,所以可以触景生情的说上一句“何至于此”。 可对于那些因为白榆人的恶行,失去了性命的大陈子民来说,许歆今日的所作所为怕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足以满足他们内心对于报复的渴望。 这世间,没有人可以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是人就会有私心,是人就会有偏袒。 当忠诚和道义赤裸裸地摆在自己眼前时,无论最终怎么选,都难免会有愧、有悔。 他们不能去随意去指责许歆所做也为错,但也无法全然认同许歆所做为对。 毕竟,白榆人的存在本就不合常理,即便今日前来之人并非许歆,而是其他门派的弟子,方柳两家也难逃此劫。 此乃,无解之局。 “走了。”江挽轻声说道,转身朝着马车缓缓走去,并抬手示意江洵跟上来。 就在几人准备启程之际,沈亦行轻轻掀起马车的窗帘,开口道:“我这边尚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待全部安排妥帖之后,便去执行其他的任务。” 面对他的话语,江挽始终沉默不语,毫无反应。一旁的秦念淑见状,一脸烦躁地歪过头,问道:“所以呢?” “所以……回途中我们将不再同行,届时,你们一路小心,愿诸事皆能顺遂如意。”说话间,他的目光停留在江挽身上,满含期待与关切。 只可惜,那个人都未曾看向他一眼,更未与他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 当沈亦行满心失落,缓缓放下窗帘之时,江挽却冷不丁地出声问道:“那块玉坠,你是否早就知晓其来历?” 一时间,沈亦行的手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一丝慌乱悄然爬上了他的面庞,然而他还是强装镇定地点头回应道:“嗯,知道。” 江挽听到他的回答后,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嘲讽地说道:“既如此,我与你之间,便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沈亦行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一步。 偶尔一两个行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带起一阵微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衣角。 他此生从未对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感到后悔过,因为他深知有些事情就如离弦之箭,一旦射出便无法回头。 可有时,他也会问上自己一句:“难道自己所做,就皆为正确?” 莫惊云见状,慢悠悠地踱步而来,拍了拍沈亦行的肩膀,略带戏谑地说道:“别看了,人家早就恨透你了。” 沈亦行缓缓转过头来,“我之前就提醒过你,别跟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她原本可以不必目睹今晚的事。” 莫惊云脸上挂着一抹满不在乎的神情,轻轻地耸了耸肩,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我的大哥啊!你根本就没那个资格替她做任何决定,更不能趁着人眼睛看不清的时候再去捂住人家的耳朵!再者说,您看看她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人,哪一个是好招惹的主儿?” “谁说的?你听谁说的?”不好招惹之一的江洵愤怒的问道。 “这还用听别人说吗?整个献岁阁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您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您的师父问问嘛!”不好招惹之二的傅霖气定神闲的回道。 第86章 哈哈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秦在锦表示,希望能够在明年六月份前来观赏献岁阁的弟子大会,江洵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然而,傅霖却突然插话道:“假如你是冲着江洵所在的三阁而来的话,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免得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秦在锦闻言,面露疑惑之色,追问道:“为什么?” 他其实早就对献岁阁的弟子大会有所耳闻,只是结交的朋友中并没有来自献岁阁的弟子,导致他想看也看不了。 而且弟子大会三年才举办一次,他明年若是还看不上的话,那就得再等个三年了。 不过,他们阳春门为何不举办这种弟子比试? 然而仔细斟酌一番后,秦在锦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真的举办了这样的活动,他想必也是不会参与其中的。 因为阳春门的弟子大会,可能只是弟子之间较量谁提出的治疗方案更为行之有效,谁开出的药方更具性价比罢了。 “自从笑君前辈离开之后,你们三阁可就再没有人能够在弟子大会上拿到第一咯。”傅霖一边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对这件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江洵明显有些不服气,他轻轻敲击了一下马车的一侧,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坐在车内的人当然也听到了他们刚刚所讨论的话题,随后回应道:“傅霖所言......的确是实情。” “难道师父您当年也没能拿到第一吗?”江洵紧皱眉头,不服气地追问道。 江挽伸出手,缓缓拉开了马车的窗帘,好让新鲜空气进入车内。 而后望向车窗外的江洵,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温柔地解释道:“六年前的弟子大会,林婆婆念着我的身体状况不佳,所以没有准许我参加。而三年前的弟子大会,我已然成为了阁主,自然也就没那个身份去参加了。” 她始终称呼林静姿为婆婆,最初只是出于想要留在献岁阁,而故意与她拉近关系、套近乎罢了。 但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喊下来,不知不觉间竟也叫顺口了,仿佛这个称谓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中。 自从踏入献岁阁那一日起,她就很少向阁中弟子展露笑颜,更别提给人好脸色看了。即便是德高望重的老阁主方震,她也曾毫不留情地开口责骂过。 唯有面对林静姿时,她总是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模样,不论是林静姿在世之时,还是其故去之后,她对待那个人的态度从未有过丝毫改变。 记得那一年,她当着众多人的面,突然间大发雷霆,毫不犹豫地一把掀翻了仝老的桌子。 并非是由于仝老嘲笑她年纪轻,没有资格担任三阁阁主之位,而是因为仝老口中那句轻蔑至极的话语:“林静姿到底是老糊涂了!” 这句话犹如一根导火索,在她看来,仝严又算得上哪根葱呢?怎么敢对林静姿妄加评头论足! 可话又说回来,听江挽这么说,江洵心里难免还是会涌起一丝小小的失落之情。 毕竟,在他眼中,三阁一直以来都是顶好的。 “不过嘛……”江挽微微眯起眼睛,看透了他的心事,缓缓开口说道:“如今咱们三阁有你在,日后还愁没有第一名吗?” 这番话犹如一阵春风吹进了江洵的心坎里,让他心花怒放,高兴得合不拢嘴。 只见江洵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师父竟然如此看好我,她还说我以后能够拿到第一名哎! 站在一旁的傅霖看到江洵那副因为几句夸赞就乐不可支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想要泼冷水的冲动。 只要我还在献岁,你就拿不到第一。 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瞬即逝,他终归是要离开献岁的,那江洵也终究会拿到第一。 罢了,眼下就由着他开心吧。 就这样,几人一路走走停停,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行至献岁山下。 秦在锦满脸不舍地拉着江洵的衣袖,再三叮嘱道:“下山之后记得给我传信!咱可是约好了一起过任务的,你别敲摸的自己走了不喊我,咱可是过了命的兄弟。” 说完这些话他又突然想起来秦念淑还在他身后呢,这跟同自己的“狐朋狗友”谋划“离家出走”有何区别? 可一旁的秦念淑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打断他,这或许也算是一种默认了。 “好!届时提前同你写信。”江洵笑着应下了,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同秦在锦挥手道别。 一旁的傅霖见状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有完没完了?这辈子又不是见不到了,快点走!” 江洵被他这突然的一声催促分了神儿,上阶梯的时候一个没留意差点绊倒在那儿,傅霖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江洵的衣服,“长那么大一双眼睛,不知道看路?” “可要我送你上去,你这眼睛……”秦念淑抬头瞅了眼这望不到头的阶梯,有些担忧的说道。 但被江挽摇头拒绝了,笑着回:“不用麻烦,有人来接。” 在秦念淑还没来得及问谁来接的时候,就听到身侧传来了两个女子争执的声音。 “我都说了,人一会就到了,你非要去买这一口吃的,这下好了吧,还得让人等着咱!” “怪我?你没吃是不是?” “买都买了,不吃都浪费了!” “就你有理!” 这吵得有来有往的两个人,不是瑶卿和云蘅又是谁呢。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瑶卿看到江挽后,笑着朝她跑了过来,同时还不忘朝她周围瞄了瞄,问道:“我们的宝贝洵儿呢?” 云蘅嫌弃地抬手拍了一下瑶卿的肩膀,伸手指着已经上山的傅霖和江洵说道:“什么眼神啊你!劳驾往上瞅瞅行不行?” “哦!不好意思,现在看到了。” 这俩人的对话引的秦念淑笑出了声,瑶卿见状立马不好意思了起来,“让秦小姐看笑话了。” “你们来,我便放心了。方才还想着送小挽上去呢,但她怕麻烦我。”秦念淑说道。 “你放心!有我们在,保证好好的扶她走上去!” 秦念淑见状便不再寒暄,又叮嘱了几句江挽眼睛上的事儿,并约着有时间的话来献岁山玩。 等人马车逐渐远去以后,云蘅二人才扶着江挽上山。 “阁中一切可好?”江挽轻声问道。 她离开献岁也有些时日了,这段时间除了前两日传信,叮嘱瑶卿下山接她以外,便没再通过信,如今见到了,自然要先问上一句。 “一切都好。”瑶卿回。 “温如玉那脚踝?” “这次是真的......”瑶卿想到就觉得好笑,天天装,这下好了吧,真扭了。 “且瞧着吧,这几日有他好受的。”云蘅幸灾乐祸地接话道。 果不其然,正如云蘅所言那般,当傅霖匆匆赶回暗香阁时,刚一踏入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躺在床上、正肆无忌惮地指使着旁人忙前忙后的温如玉。 此情此景,让傅霖先是一愣,随即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只见他慢悠悠地掀开帘子,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调侃般地开口说道:“我瞧师父您这脚啊,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 说罢,便朝那几位弟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都先出去。 原本温如玉以为走进来的会是廷宽,所以压根儿就没有抬起头看上一眼。 然而,当他听到那熟悉而又略带戏谑的声音时,心中不禁猛地一颤,暗叫不好,这该死的小兔崽子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 于是,他满脸惊愕地转过头去,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面对温如玉的质问,傅霖却仿若未闻一般,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径直走到床边,二话不说便一屁股坐在了温如玉的榻侧。 这下子,可把温如玉给惹恼了,他瞪大双眼,怒声呵斥道:“快给我滚下去!” 可傅霖对于温如玉的愤怒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反而扬起脸,笑嘻嘻地反问道:“师父难道不应该先关心一下弟子,此番外出可有受伤吗?” “廷宽人呢?”温如玉才没有接他的话,转头问道。 这两人坐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但彼此都没有回应对方的问题,完全就是自说自话。 傅霖觉得没意思,于是他干脆闭上嘴巴,不再言语,转身躺倒在一旁准备入睡。 最近这几天一直在匆忙赶路,几乎没有机会能够安安稳稳地歇上一会儿。 此刻刚刚躺下,困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就算温如玉还在他耳畔喋喋不休,他不仅丝毫不觉得心烦意乱,反而认为那细碎的念叨声十分助眠。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一阁弟子服饰的少年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进来。 只见这位少年肌肤雪白细腻,宛如羊脂玉般温润;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犹如两颗晶莹剔透的杏仁,灵动而有神。 当他的目光落在傅霖身上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脸上随即绽放出傻乎乎的笑容来。 眼看着就要兴奋地大声呼喊“师兄”二字,却被温如玉及时出手拦住,并压低声音用气声说道:“睡着了,别吵醒他。” 名叫许廷宽的少年闻言,忙不迭地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端着的水盆轻轻放在一旁,动作轻柔得连一丝声响都未曾发出。 “洵儿!!!!!” 七月中旬时,阳光依旧炽热,江洵也是在那个时候下的山。 那时,三阁的院子绿树成荫、繁花似锦,一片郁郁葱葱。如今转眼间已到了十一月初,秋意渐浓,寒风瑟瑟,院子里到处都是凋落的银杏叶。 陈叔正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杯香醇的阳春酒,慢慢地品味着。当他看到江洵走进院门时,心中的喜悦之情瞬间涌上心头。 他激动得甚至忘记了手中美酒的滋味,猛地站起身来,朝着刚刚踏进门槛的江洵大声呼喊起来,声音之大,似乎生怕对方听不到一般。 而离陈叔坐得最近的方知许可遭了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颤,连忙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嘴里嘟囔着:“可怕……思念孩子的老年人真的是太可怕……” 与此同时,原本趴在一旁安静休憩的玄青也被惊得一下子支棱起了身子。不过好在玄青不会说话,否则此刻肯定要对着陈叔叫骂几声。 江洵听到陈叔的呼喊声后,便笑着一路小跑了过来。可是,当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目光就落在了桌子腿儿旁边的玄青身上。 顿时,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僵在了那里。紧接着,嫌弃的神色取代了原本的笑意, 他皱着眉头说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二阁那个叫什么松昊的狗吗?谁把它放进院子里来的呀?真是晦气!” “这狗...如今是你的。”慕语悄声说道。 哈??? “为啥?”江洵不解。 慕语没有同他提鹦鹉那件事儿,只是说这是江挽同徐松昊那要来给他养的。 江洵一听是江挽给的,倒也没那么嫌弃了,甚至还有些看顺眼了,“它叫什么名字啊?” “原本是叫玄青,你若是在意,可以再改个名字。”慕语说道。 “叫哈哈吧!多喜庆啊,是吧!哈哈!”江洵笑着说。 玄青:嗷呜???? 方知许听到他起这个名字,没忍住笑出了声,不知是被逗笑的还是气笑的。 “我教你那么多东西,合着让你起个名字,你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哈哈”?” 江洵一边蹲下去逗狗儿一边说道:“哎呀,开心就好啦!先生不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能让人心情愉悦吗?” 方知许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罢了,开心就好,叫什么确实不重要。 “用饭啦!”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犹如洪钟一般,从厨房那端直直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这声音,正是出自郜林之口,他那浑厚的嗓音,带着满满的中气,在屋子里回荡着。 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瞧瞧这大嗓门儿,若是换做二阁,哪个弟子胆敢如此这般大声叫嚷,定然会被云璟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去。 不多时,待饭菜都一一摆放整齐之后,江挽、瑶卿还有云蘅三人也相继归来。 原本略显空旷的饭桌,此刻终于又重新坐满了人,好不热闹。 第87章 招寿 这时,郜林突然将目光投向了江洵,上下打量一番后,不禁皱起眉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说洵儿啊,你这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 想当年,他们可都是差不多大小的身板儿,谁能料到短短这两年时间,江洵竟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个头儿一个劲儿地往上窜。 这叫郜林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这小子简直一点儿都不顾及兄弟的颜面! 这边话音刚落,一旁的瑶卿便紧接着开口道:“可不是嘛,不光是长高了,瞧这小脸儿,还晒黑了不少呢!” 说着,她顺手夹起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儿,轻轻地放到了江洵面前的碗里。 而坐在另一边的云蘅,则是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江洵坏笑着附和道:“嗯嗯,没错没错,不仅如此呢,咱们洵儿啊,越长越俊俏咯!” 在整个用餐期间,这间屋子始终充满着欢声笑语,仿佛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捧场高手,绝不会让任何一句话落地无人回应。 在外面一向内敛沉稳的江洵,如今回到家也放开了性子,笑得脸颊都微微发酸。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匆匆起身离开,而是心满意足地继续围坐在桌旁,兴致勃勃地闲聊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倾听的陈叔突然开口问道:“洵儿啊,这次你打算在家里待多长时间?” 听到这句话,原本放松靠在椅背上的方知许立刻坐直了身子,不满地瞪了陈叔一眼,“人孩子刚刚才回到家里,您怎么就急着问什么时候又离开呢?” 陈叔见状,连忙解释道:“嗐!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他能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嘛。”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的神情,接着说道,“洵儿这次一出去可就是将近四个月呐,要不是阁主跑去隰城把他给接回来,还不知道这孩子啥时候才想起回家来呢。唉,这孩子啊,一旦长大成人,见识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就变得不再那么念家喽……” 说着,陈叔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无奈和感慨。 江洵心里很清楚,陈叔之所以如此问,就是舍不得让他这么快离开。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在任务中牺牲的少年郎——陈丰年。 假如陈丰年此刻还在世,毫无疑问,今天这张饭桌之上必定会再多摆上一副碗筷。 可世间之事往往没有假设可言,现实总是这般残酷无情。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走了,等到哪天你们都觉得我讨人厌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赶走时,我再收拾行李下山。”江洵故作乖巧之态,笑嘻嘻地说道。 “哦?那你怕是永远都别想踏出咱们三阁的大门咯,陈叔可是不会对你感到厌烦的。哈哈哈……”瑶卿不禁被江洵的这番话逗得捧腹大笑起来。 她这一笑可不打紧,刚刚好不容易适应了自己新名字的哈哈(玄青),听到笑声后立刻抬起小脑袋,冲着瑶卿欢快地叫嚷了好几声,似乎也在跟着凑热闹一般。 坐在一旁的江挽闻声,好奇地转过头去,满脸狐疑地询问道:“玄青突然叫什么” “老大,洵儿给它改新名字了。”瑶卿摸了摸哈哈的狗头说道。 “什么?” “哈哈” “哈?”江挽一脸无语,她在说什么? “是哈哈!”瑶卿笑着纠正道。 翌日清晨,晨曦透过窗户洒在了屋内,映照出淡淡的光影。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原来是老阁主那边派来的人前来传话。 来人神色匆匆地说道:“三阁主,山下有百姓投递了任务,老阁主命我请您前往大殿商议此事。”说罢,便又急匆匆地赶去二阁传话。 而此刻,在大殿之上的三个人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其中一人睡眼惺忪,不停地打着哈欠;另一人则更是离谱,竟然盖着一条毯子,堂而皇之地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还有一人倒是坐得稍微端庄一些,只是那双眼睛上却缠着一条白色的纱布。 方震踏入大殿奇怪。看到的就是眼前这番景象,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不已。瞪大了双眼,怒不可遏地吼道:“成何体统!!!你们三个有没有一点身为阁主应有的样子!!!啊???你们简直是不成体统!”他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在大殿内回响,震耳欲聋。 直到方震这声怒吼传到了温如玉的耳朵里,才总算是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温如玉那厮听到要议事之后,起身应了一声,但转眼间又继续睡了过去。傅霖见状,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吩咐几个小弟子过来帮忙。 几人硬是将温如玉从床上抬了起来,然后像扔麻袋一样把他直接扔到了大殿上的座椅上。 而那时的云璟刚走进门,就瞧见了这副场景,顿时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眼看。” 云蘅赶忙上前倒了杯茶水给方震,让他润润嗓子,消消气。“他们仨又不是头一天这么懒散,再说了,三位阁主出门在外的时候还是挺人模人样的,不给咱献岁丢人。” 三位阁主??? 听到这话的江挽皱了下眉,开口道:“他们的行为,与我无关,我不觉得我本人有何不妥。” “你前几日公然顶撞相月山的少主,你这叫没有不妥?”方震刚平复下来的火气,又蹭的升了上去。 “少主又如何?她又不是宗主。”江挽不以为意道。 “反了天了,你难不成还想要顶撞人相月山宗主?” “你我都说得,他有何我说不得?难不成你比他差?”江挽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噗……”终究是云璟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察觉到自己有些失仪,假装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所以是什么任务?” 方震气愤的把那卷破旧的竹简往温如玉身上猛的扔了过去。 快要砸到温如玉脸上的时候,被他抬手接住了。“阁主大人,你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干这种背地里伤人的事儿呢,你简直是成何体统!” 温如玉打了个哈欠,缓缓翻开了那卷竹简,上面所记载的内容并不多,竹简虽破旧不堪,但是上面的字迹却清秀工整,估计是村里的书生所写。 “夜幕降临之时,招寿村则有妖物横行,百姓惶恐,生计堪忧。恳请道长速下山,驱邪除祟,保一方安宁。” “这种任务,阁中弟子都可解决,没必要把我们几位召来。”温如玉说完便懒洋洋的将竹简递给了身后的傅霖,示意他拿给另外两人查看。 方震冷哼一声,开口道:“说得轻巧,请问派谁的弟子前去?又该派几位弟子去?全让你一阁的弟子去,妥不妥?” 眼瞅着温如玉没有回话,方震又说道:“还是说全派二阁的弟子?又或是……罢了,他们三阁本就弟子不多,又都是挑剔的人儿,能派出去的少之又少。” 云璟看完竹简后,将其仔细卷好,想要递给江挽,可看那人眼睛蒙着白纱,估计也看不到竹简上面的内容,索性直接递给了她身侧的江洵。 他并没有询问江挽为何要在眼睛上戴一条白纱,一是与他无关,二是他不关心。 “那依阁主的意思是?”云璟问道。 “五个人去足矣,你们三位商量一下,每阁派一名或两名弟子即可。至于派谁去,你们自己定夺。待定下后便即刻动身吧,山下还有百姓在等着回话。”方震说完就拂袖离去,不想留下来掺和他们的内部的事情。 “招寿村……”江挽听江洵同他念完那上面的内容后呢喃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地方的村民大多都是以制作木偶为营生的。 竹简上并未明说究竟是什么邪物在作祟,也没提有无闹出人命。如果要派人去,那最好是两人一起,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三阁……还真让方震那老头子说对了,他们三阁实在是弟子稀少。 让郜林去?那人应该不愿意吧?他不喜欢同二阁的人来往。 让慕语去?他好像有后天的任务…… 陈叔???算了,陈叔不能称之为“弟子”吧…… 还是让瑶卿跟着江洵去吧,稳妥一些。瑶卿性子虽大大咧咧,但其修为并不低,况且有江洵这个心细的在,出不了什么差错。 “我们三阁派江洵和瑶卿去。”江挽率先开口道,这种时候就别推脱了,谁先开口谁就抢占了先机。 温如玉立马紧随其后,“一阁是傅霖和廷宽。” 云璟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越过他们向直直向门口走去。 温如玉见状,朝那人喊着:“唉!二阁主,先别走啊,说说你的意见呗。” “我没有意见,我的人这就收拾东西速速下山。” 于是,半个时辰后,二阁的乔决不情不愿的从山上走了下来。 他本来行李收拾好要去出任务了,突然被云璟拦了下来,说是让他把中律司的任务交由其他弟子去做。 而他则被派来同这几人一起去招寿村除祟,这换了谁都不开心,一路上都没同那几人说过话。 怎得别人都是两个两个的,就他们二阁派一人? 是因为他们名字里已经有了个“二”么? 送来竹简的乃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此人名为胡世宣。据他所言,他们村子是在最近几日,突然变得邪乎儿的。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只当是哪户人家的小孩子调皮捣蛋,半夜三更跑出来玩耍嬉戏。 可几天过去了,村里人越琢磨这件事便越发觉得毛骨悚然。试问天底下有哪个顽皮的孩童会夜夜如此,深更半夜不睡觉,反而满大街地乱窜,而且居然没有爹娘前来管教约束? 村中几位胆大之人听闻此事后,彼此相约夜间不眠不休,打算一同去探寻究竟。 谁曾料到,这一瞧可不得了,差一点就连自己的性命也给赔了进去。 事后这几人惊恐万分,七嘴八舌地同其他人讲述着当时所见到的诡异情景:那些木偶竟然像是活过来一般,自行活动起来。更为恐怖的是,它们甚至还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队伍,堂而皇之地在街道上游荡闲逛。 在这几人中,胆量稍逊一筹的任初,许是被吓丢了魂儿,自那晚过后竟变得痴傻了起来。 而村里的神婆则是说他那是被恶鬼附身所致。 “之前可有发生过类似或者其他蹊跷之事?”瑶卿问道。 胡世宣连忙摆手道:“没有,我们村做这一行少说也上百年了,可从未撞见过此等诡异之事。” “那你们村这几日可有人去世?”傅霖问道。 “嘶——这几日......好像也没有。”胡世宣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确实没听说过谁家有人去世的消息。 不过也可能有,毕竟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混吃等死,跟街坊邻居的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 此次让他来送信,也是因着他曾读了几年圣贤书,肚子里有点墨水罢了。 再说直白点,眼下村子里就他是最游手好闲的那个,旁的人白日里可都忙着呢。 一行人骑着骏马,扬起阵阵尘土,一路疾驰而行。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之后,他们便抵达了招寿村。 这个村庄即便在白日里也是异常安静,村里房屋的墙壁皆是由那些大小相差无几的石块精心堆砌而成,看上去整齐而坚固。 当从他们门前缓缓走过的时候,能够清晰地看到大多数人家此时都正在忙碌着制作木偶。 每隔那么一两条街道,他们所制作出来的木偶也不相同。有些木偶完完全全是由木头精雕细琢得以完成的,每一刀每一划都需要精湛的手艺及超凡的耐力。 而有些木偶,则是用一层接着一层的纸张来糊制而成。这种方式制作出来的木偶外形美观动人,动作也更为轻巧,被称之为杖头傀儡。 还有些人家在排练着木偶戏,只见那些木偶的头部和四肢被一根根纤细如丝的线绳牵连着。 只要操纵者十指轻轻一动,木偶的身体就会随之自然地摇摆起来。它还能够轻松自如地转圈、翻跟头,灵活得如同拥有了生命。 第88章 低眉 胡世宣引着他们来到了村长钟其盛家,那人早已站立在门口,翘首以盼多时了。 一见到这几人的到来,村长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忙迎上前去,亲切地招呼大家赶紧进门。 同时,他还不忘转头嘱咐他儿子钟潼,快去给几位道长倒杯热茶,暖和暖和身子。 众人纷纷落座后,不一会儿功夫,钟潼便手脚麻利地端来了香气扑鼻的茶水,并一一递到他们手中。 可奇怪的是,一盏茶都快要见底了,钟其胜却始终没有提及村子里那些怪异之事,只是与他们闲聊些家常,寒暄问候而已。 许是瞅着时间差不多了, 他才咳嗽了一声,略带拘谨的问道:“不知几位道长帮忙除祟一次,要收多少银两?若是不多,在下今日也能直接拿给您们,可若是.....我便先跟乡亲父老们凑一下,等您们临走时,再给您们。” 这时,乔诀作为年纪最大的那一位,率先开口了,“献岁阁根据任务难度,定价不一。不过招寿村本就是献岁阁的管辖范围内,所以此次除祟,是免费的,村长莫要挂怀,有问题直说就好。” 江洵看着这人有理有据的,对二阁的印象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改观吧。 “装得挺好。”此时,他听到身旁的瑶卿低声嘟囔了一句。 好吧,那么一丢丢的改观也迅速地没有了。 村长见他这么说,便也放心了。于是,继续开口说道:“前几日,村东头儿的老王家同我说,夜里总能听到墙外有人走来走去的声音。还以为是村子里进了贼,让我召集大伙问问可有谁家丢了东西。” “可并未有人丢东西,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但又到了晚上,村西头儿的老郭家又来说,他们也听到了走动的声音,但是那脚步轻,倒像是谁家孩子在跑着玩儿。” 村长说道此处,喝了口热茶,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可前两日,闫岱几人却说那跑来跑去的压根就不是人,是村里的木偶!!!!!你说这怎么可能嘛!!!” 他显然也是吓到了,说这话的时候都东瞅瞅西看看的,得亏家里的木偶都收了起来,不然就是白天看到他也觉得瘆得慌。 因着上个月有位大客户,向村子里定了一批木偶,要不是眼瞅着交货的时间要到了,这会子也没几个人敢动手去做了。 怕归怕,钱还是要赚的。 再说就算是闹鬼,那总不能大白天的就来刁难人吧。 傅霖思考了一下,抬眸问道:“那几人有看清楚木偶最初是从谁家跑出来的?” 村长摇摇头,表示他们并没有看清。 且不说晚上光线暗,看不清那木偶确切的样子。就算是能看清,他们当时也是吓得只敢在远处偷偷瞄一眼,哪还敢去探讨这木偶究竟是谁家制作的。 眼下距离天黑还有一些时间,瑶卿提议先去这村子逛逛,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于是几人先同村长告别,走的时候村长对他们说道:“几位道长别逛太久,时间差不多了就先回来吃饭,今儿特意多买了几个菜招待你们。” “好嘞,您回吧。”瑶卿挥手示意。 五个人为了能够节省时间,果断决定兵分三路展开行动。而独自行动的那个人毫无意外又是乔诀。 他活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竟然生平头一遭产生了一种被他人排挤在外的异样感受。 另一边,江洵则紧紧跟随在瑶卿身后一同前行。他们俩这一路上几乎未曾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江洵原本还以为他们瑶姐应该是那种能言善道、滔滔不绝之人,但当两人真正单独相处之时才发现,这个人根本就是沉默寡言,鲜少主动的开口讲话。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俩一路默默无语地行走至一户人家门前之际,忽然间听到从院子里面传来了一对老两口交谈的声音。 只听得那位老太太说道:“眼睛先别忙着点上去,等到晚上的时候,看上去实在是太吓人了。” 紧接着便传来老爷子回应的话语声:“以往我怎从未听闻你说过觉得吓人呐?现在若是不点的话,过上几天万一给忘记了该如何是好?到时候恐怕又得被克扣工钱喽。” 虽说老爷子嘴上这般回复着老伴儿,但是其手中的动作却是相当乖巧听话,并未有丝毫要动笔去点画的迹象。 老太太见状,赶忙再次补充道:“以前可从来都没有出过这样的稀罕事儿呀!咱们在送货之前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也就是了,反正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嘛。” 只见瑶卿莲步轻移,缓缓地走到门前,伸手轻轻地叩响了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 敲门声在宁静的村落中显得格外清脆,仿佛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屋内的老两口原本正安静地坐着,听到敲门声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或许是因为看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面孔,他们不禁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瑶卿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和善而甜美的笑容。 “婆婆,我们是从献岁山那边过来的。听说最近村里不太安宁,似乎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婆婆您这会儿有空吗?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呀?” 瑶卿本就生得秀美,与人交谈时,也总是面露微笑,明亮的眼眸会专注地看着对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而且,一听到她说来自献岁山,那不正是传说中那些修仙问道之人所在之处吗? 婆婆顿时回过神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门口,将瑶卿迎进屋里。 “快请进,快请进!哎呀,真是稀客啊!”婆婆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瑶卿身后冷着脸的少年。 这时,瑶卿又同两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弟,今儿和我一起过来的。” 听到对方提到自己,江洵立即转换了表情,笑的一脸孩子气,清脆地喊了一声:“奶奶好!我叫江洵。” 婆婆听江洵这么喊,瞬间笑得合不拢嘴。一直以来,他们老两口都是相依为伴,膝下并无子嗣。日子过得虽然平静,但也难免有些清冷孤寂。 方才站在外面看不全面,如今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院子的墙角都堆满了木头, “爷爷,这用的都是什么的木头呀?”江洵看着那木材问道。 那小老头儿突然听到眼前的孩子喊他爷爷,连忙起身上前同江洵解释道:“椴木。这木材易加工、韧性强,主要是还不容易开裂,后续方便上色。其实柳木也好,但若是遇到干燥的天儿,它就容易开裂和翘曲。” “原来如此。”江洵频频点头,诚恳地回应道。 此时,站在旁边的瑶卿轻盈地蹲下身子,微微仰起头来,柔声问道:“奶奶,您从事这一行有多长时间啦?” 听到这个问题,婆婆不禁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哎呀,具体多少年我还真记不太清喽!只记得从我记事儿起,每天睁开眼就和这些个玩意儿打交道。” 尽管两人嘴上不停地和他们说着话,但手中的活儿可一刻都没有停歇下来。 老爷子手持刻刀,全神贯注地雕琢着手中的偶头;而婆婆则细心地用砂纸打磨着刚刚完成初步雕刻的作品,动作娴熟且轻柔。 再看看那屋檐之下,早已放满了他们精心制作的偶头。 其中有的仅仅只是一个初具雏形、有着大致轮廓的粗胚;有的则经过进一步的打磨处理,变得较为精细,可以清晰地看到脸部的五官轮廓;更有甚者,不仅已经刷上了底漆,而且还涂上了鲜艳的色彩。 这些偶头被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远远望去,竟然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感,彷佛下一刻就会开口说话。 特别是那几个已经扎好了头发、化好了精致妆容的偶头,就连眼睛部位都被巧妙地点上了高光。 乍一看去,它们仿佛不再是毫无生气的物品,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正带着满脸的笑意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忙碌的二人。 江洵收起了好奇心,不再往那处看,随即向他们打听了村里的近况。 听那老爷子说招寿村并不大,所以一旦有什么东家长李家短的事儿,不出一天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可若非说什么蹊跷之事,就是前阵子最有钱的那一家死了夫人吧。 孙家并不是本地人,只是二十多年前从荒川之地迁移过来的。 前几十年的荒川正是同扶瀛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在那生活的百姓可谓是日日担惊受怕,吃不饱又穿不暖,有的百姓都开始啃树皮,那几年里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孙家正是那时跑出来的,当孙时权带着妻女和父母来到招寿的时候,他这一家子都快活活饿死了。 胡家心善,收留了他们一家子,并且还传授了孙时权制作木偶这一手艺。 打那儿以后,孙时权一家就在这村子里定居下来。 可有老话是这么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胡家的生意越发惨淡,而孙时权的生意却越做越好,甚至那人还又娶一房夫人,没过一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她女儿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看自己亲娘不受待见,便天天和那年轻的姨娘待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姐妹俩呢。 而孙时权的发妻则在前几个月自杀了,等发现她尸体的时候人都臭了,死时竟无一人知晓。 听他们家的小工说,大夫人的死状有些渗人,是用木偶的丝线上吊自尽的。 本以为孙时权会给这位结发夫妻办一场像样的葬礼,怎么说也是陪着他吃过苦的,可是他却嫌晦气,吩咐人将尸体用草席裹起来,找个荒地草草地埋了。 “这像话吗!”许廷宽低声嘟囔了一句。站在他身旁的傅霖,则显得相对冷静一些。 起因是这二人经过一番商量后,决定先去拜访一下那天晚上撞见木偶的几人,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当他们来到其中一户门口时,许廷宽刚抬手准备敲门,却突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盯着他们。 这二人齐齐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那高高的墙头之上,竟然趴着一个精致的木偶。 那木偶的眼睛犹如两颗闪烁不定的宝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其嘴唇还在不停地上下晃动着,仿佛已经注视他们许久了一般。 “哎呀,被发现了。”就在此时,木偶旁边传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童声音。 紧接着,一个扎着双髻、模样可爱的小姑娘手脚并用,迅速爬上了墙头。 她瞪大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门前的两个陌生人。 仔细看去,那个木偶与这个小姑娘长得极为相似,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与其说是相似,倒不如说那木偶完全就是照着她的样子精心雕刻而成的。 小姑娘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恶作剧可能吓到了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小公子,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歉意。 她连忙开口说道:“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们的。”说完之后,她动作利落地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门边,伸手打开了大门。 许廷宽也是趁她来开门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方才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二位哥哥,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儿吗?”那小姑娘歪着脑袋,用脆生生的声音问道。 “我们是村长请来除邪祟的,家中大人可在?”许廷宽看着眼前可爱的姑娘,倒也没有再埋怨什么,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邪祟……哦!是木偶吧!在的在的,快快进来吧。”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领着他们进了门,丝毫不怀疑的他们的身份,这要真是个不怀好意的坏人进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爹!有人来找哥哥啦!”她还未进门,就冲着屋子里的人喊道。 闫程从屋中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看到来的是两个陌生人时,皱了下眉。可他还未开口询问,那小姑娘就同他解释了傅霖与许廷宽的来历。 “原来如此,二位公子快请进。”他腿脚不便,走起路来也极为缓慢。 于是,给人倒茶,拿凳子的活自然就交给了他女儿闫兮去做。 闫程大抵也能猜到这二人所为何来,等闫兮忙活完就让她去喊闫岱起床。并笑着解释道:“这孩子这两晩都没睡好,一会儿嘟嘟囔囔的,一会儿又大呼小叫的,都是快到中午了才睡下。” 傅霖闻言,说道:“不急。”他漫不经心地粗略扫视了一眼这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家。 所谓琢木为偶,闫家却与其他那些堆放着大量木材的人家有些不同,他们所制作的木偶,多数都是用纸糊成的。 而在众多纸糊的木偶当中,唯一一具全身皆由木头精心雕刻而成的,想必应该就是那位叫闫兮的小姑娘,始终紧紧抱在怀中的那一个了。 第89章 严目 等闫岱起床的这段时间里,闫程一刻也没闲着,又开始忙碌起手中的活儿来。 只见他面前放置着一个尚未完工、正处于塑形阶段的泥质偶头。 那张略显杂乱的大桌子上面,随意地摆放着几把大小各异的泥塑刀具,以及一叠平铺开来的纸张和一罐浆糊,脚下堆着一袋拆开了的石膏粉。 每当他手持刀子对着那泥偶头小心翼翼地雕刻数下之后,都会暂时停下动作,而后缓缓退后几步,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仔细观摩一番。 接着,他会再次上前,继续挥动手中的刀具,或者对之前雕刻出的部分做出一些细微的调整。 就这样反复多次,直到偶头的五官被雕琢调整至令他感到满意的模样之后,他才拿起一旁地水瓢,轻轻舀起些许清水,均匀地洒在那还带着泥土气息的泥塑面部之上。 而后,他又迅速拿起一块铁片,细致而耐心地将湿润后的泥面逐一整平。 就在他刚刚准备着手进行下一步的工作之时,闫岱才慢悠悠的从屋内走了出来。 那人眼底下那浓重得如同墨染一般的黑眼圈显得格外醒目,看上去可绝不像是仅仅一两晚未曾好好休息就能造成的状况。 “能同我们再仔细地说一说那天晚上,你们所看到的东西吗?”傅霖问话时的声音都放轻了一些。 “那……那天……”闫岱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场景,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那天晚上,月色昏暗,几颗星星稀稀疏疏地挂在天边,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几人满怀着正义之心,一心想要揪出这几日在村子里装鬼弄神之人,就相约着晚饭后一同在村南头集合。 他们从南街一路溜达至北街,可眼瞅都快要到子时了,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些人口中所谓的“小偷”。 除了他们几个身形高大的大男人之外,这路上别说人影了,就连一只小猫小狗都未曾瞧见。 正当几人心灰意冷,准备就此打道回府之时。突然,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不远的拐角处传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原本已经有些松懈的几人顿时警觉起来,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默契地蹲下身子,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躲藏在了一个破旧的小摊子后面。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气氛愈发紧张凝重,几人的心跳声仿佛都清晰可闻。 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脚步声听起来极为怪异,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穿着鞋子行走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 那一步又一步的节奏异常沉重且拖沓,似乎每迈出一步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和重量,倒像是刚学会走路一般。 闫岱在心里就犯起了嘀咕,暗自思忖道:“这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人在走路啊?难不成是他们村里的木偶成了精?” 果不其然,当他缓缓抬起头,定睛一看时,只见前方那些高低不一、正排着队缓缓向前移动的身影,除了木偶还能是什么! 此时,蹲在闫岱身旁的任初也看到了这一幕,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嘴巴一张就要惊恐地喊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闫岱反应极其迅速,赶忙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任初的嘴巴,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声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然而,慌乱中的任初还是不小心用腿踢到了摊子的一角,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站在闫岱身侧的刘子明听到声响后,心头猛地一紧,又立刻伸手去压住任初的腿,同时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你快别乱动了!千万别再弄出什么动静来了!”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要知道,这个时辰的夜晚万籁俱寂。他们这几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地躲藏在一个小小的摊子后面,想要完全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队伍末尾处的那个小木偶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它虽然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来,但它的身躯却依旧笔直地朝着前方走去,这种不协调的样子看上去格外诡异。 闫岱本只是想再抬起头来确认一下这些木偶是否已经走远,可没想到就在他抬头的瞬间,目光竟恰好与那个转身的木偶相对。 刹那间,闫岱整个人都呆住了,惊愕得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就那样愣愣地蹲在原地,足足过了好半晌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死死盯着自己的木偶,那对空洞无神的眼睛犹如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要将他的灵魂生生吞噬进去。 若不是一旁的刘子明及时察觉到情况不对,猛地伸手拽了闫岱一把,恐怕他这会儿还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杵在那儿呢。 等到闫岱终于再次回过神来时,眼前早已没有了那只木偶的身影,唯有一条空荡且静悄的大街,刚才那令人胆寒的一幕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经历了如此诡异的遭遇之后,包括闫岱在内的几个人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和停留,今晚所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邪门了。 于是乎,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加快脚步,迅速地赶回到各自的家中。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村子的街道上,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哭声来自于任初家,正是任初他娘发出的悲号。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任初他娘边哭边喊着,声音凄惨无比,路过的街坊邻居纷纷驻足探头查看。 任初傻了。 据说他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得了,只会呆呆地坐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傻笑,尿床了也毫无察觉。 正在吃早饭的闫岱听闻这个消息后,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放下碗筷儿赶往任初家。 一进房门,看到眼前的情景,闫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任初是真的傻了。 只见那人眼神空洞无神,嘴角挂着痴痴的笑容,口水顺着下巴流淌下来,滴落在衣服上。 他的动作迟缓而笨拙,站起来时,身体摇摇晃晃,一副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 而当他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后,那迈出去的步子却显得十分沉重且艰难,像……像极了那天晚上碰到的木偶…… 那双去拿东西手也是颤抖不停,愣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堪堪地拿住物品,可才握住没多久,就又掉落在了地上。 最可怕的还是任初望向闫岱的眼神,那双眼珠子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丝毫生气和灵动。 即使是旁人同他说话时,他也只是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珠却还依旧停留在原来的地方。 闫岱不敢多做停留,逃也似地回到了家中。 其实那日回到家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有睡着,也完全不敢睡。 每当闭上眼睛,所想到的画面都是那个木偶已经走到他身边,侧头对他说着,“找到你了。” 也只有到白天阳光照到房间里时,他才敢偷摸的打个盹儿。 傅霖听完他的描述,想要安慰一两句,可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安慰人。 还是身旁的许廷宽走上前,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抚着闫岱的肩膀,告诉他有他们在,定会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彻查清楚。 二人在得到想要的线索以后,便同闫父道别。 闫兮蹦蹦跳跳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说要替爹爹送一送他们。 快走到门口时,许廷宽的目光停留在闫兮怀中的木偶上。 那只木偶的内部应该是存在着什么巧妙的机关,眼睛和嘴巴会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有所动作。 大抵是觉得眼前的哥哥一直看着她的人偶,闫兮便将它放到眼前儿,同许廷宽解释道:“这是我阿娘做给我的。” 许廷宽听她突然这么说,倒也顺势接了下去,“方才......怎么没有看到你阿娘呢?” “她走啦!哥哥说她变成星星啦!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回来看我呢。这个娃娃就是阿娘走之前给我做的,说我长大以后就是这个样子。” “确实挺像的。”许廷宽轻声说道。 二人看着闫兮进屋以后,才转身离去。 待走到下个路口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江洵和瑶卿,双方主动地交换了一下各自所打听到的线索。 “孙家?哪个孙家?”傅霖问道。 “当时没有仔细询问,不过眼下还有些时间,可以去拜访一下。”瑶卿提议道。 四人并排走在路上,随意地拦了一个路过的村民,同他打听了一下孙权时的家住何处。 随着那人所指的路线,在七拐八绕以后,终于找到了地方。 只是,站在他们家门口的,倒还有个老熟人——乔诀。 瑶卿一脸狐疑的问道:“干嘛不进去?还是说你已经被赶出来了?” 乔诀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之情,仅仅是用那冷漠的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之后,便再次将头低下去,继续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地上的东西。 江洵顺着乔诀的视线望去,那里有的只是一群正在忙碌着搬家的蚂蚁。 嗯?这人怎么回事? 放着重要的线索不去寻找,反而在这里观看蚂蚁搬家? 许廷宽倒是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审视起眼前这座看似普通的宅子来。 当一大群蚂蚁集体决定搬离它们原本熟悉的生活环境时,通常会存在多种原因。 要么是因为食物资源变得匮乏,无法满足整个蚁群的生存需求;要么是气候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不再适合它们继续居住;又或者是由于种群数量不断增长,原有的领地已经无法容纳这么多成员。 可除此之外,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个地方本身已经变得不再安全。 想到这里,许廷宽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安之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乔诀忽然缓缓开口说道:“孟春。” 听到这两个字,众人皆是一愣。 孙时权那位前几个月上吊自杀的发妻之名就叫孟春。 听说这位女子命运颇为坎坷,十六岁的时候,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所欺骗,糊里糊涂地就嫁给了孙时权。 待嫁入孙家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后,孟春便怀上了身孕,并在次年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孙玉珍。 “吱呀——”门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比闫家的那个女娃娃要大上几岁,穿戴的也比她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主儿。 孙玉珍一脸警惕的瞅着眼前的五人,没好气的问道:“你们谁啊?站我家门口做什么?” 说话间,她身后又出来了一个小男孩儿,大约五六岁的样子,这是孙时权的儿子——孙玉州。 “姐姐,你等等我呀。”那小孩儿走路时只顾着低头看脚下,完全没有抬头看着前方,等看到眼前儿多了几双脚的时候,才一脸震惊的抬起了头。 “敢问这可是孙权时的家?”瑶卿没有自报家门,而是先问了那小姑娘。 “是又如何?”她竟一点也不怕人,说话的声音都底气十足。 “你家最近可有发生什么怪事儿么?” “你们不就是怪事儿?鬼鬼祟祟的站在我家门口想干什么?想偷东西?” 此话一出,江洵就翻了个白眼,心中想道:你家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偷的?再说了我要真想偷东西,还能会被你发现?还有!什么叫鬼鬼祟祟?我们明明是光明正大! “你这姑娘说话好生奇怪,我们哪里有鬼鬼祟祟?”许廷宽走上前理论道。 “我说鬼鬼祟祟就是鬼鬼祟祟!还需要向你解释一二?赶紧从我家门口离开!不然等本姑娘将人喊出来,你们到时候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她双手掐着腰,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乔诀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从乾坤袖中掏了个信号筒出来,递给了他身旁的孙玉州。 随后,他弯腰说道:“晚上若是家中有怪事发生,就点燃这个信号筒,等哥哥看到后,会赶来帮你。” “能有什么怪事!还用得着你帮?”孙玉珍一把抢过那个信号筒,狠狠的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面。 乔诀自然没有同她一般见识,这种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等死到临头了才知道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这样的人,他见的太多了。 可愚昧无知,罪不至死。 若是能救,他依旧会不计前嫌的去救。 只是这孙家,今日怕是进不去了。 第90章 人形 几人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也一同回到了村长家,人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 钟其盛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估摸着也就四十岁左右,他夫人倒看起来比他还要大上三四岁。 蹲在灶台边帮着烧火的是他们的儿子钟潼,不太爱说话,见着人时却总是笑的一脸腼腆。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江洵又突然想到了方才那个没礼貌的姑娘。 当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人围坐在一起时,钟其盛满脸笑容,一直不停地热情招待着他们,嘴里还念叨着:“都是家常菜,几位道长不要嫌弃,多吃点。”他边说着边给大家倒茶、布菜。 而后继续说道:“以往来到我们村里的,不是那些购买木偶的商人,就是从其他地方专程赶来,只为看一场傀儡戏的客人。” 听到这里,坐在一旁的许廷宽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追问道:“傀儡戏?” 钟夫人见许廷宽对此颇感好奇,赶忙笑着解释起来:“可不是嘛!咱们村子呀,每年都会专门举办几天的傀儡戏表演呢。你们这次来得正巧,再过上两天就能看到了。” 许廷宽一边聆听着钟夫人的介绍,一边眼睛时不时瞟向桌上的菜肴,尤其是那一盘色泽诱人的红烧肉。 然而,那盘肉距离他稍稍有点远,如果要站起身去夹肉,难免会觉得有些难为情。 于是,他只得退而求其次,伸长胳膊先夹了旁边的菜放进碗里。 目光敏锐的江洵自然留意到了许廷宽的小动作,不过,他并未多言,更没有伸手去调整盘子的位置。 但江洵不帮,自然有别的人会帮。 这不,坐在许廷宽旁边的傅霖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边往自己碗里夹着菜,边笑容满面地开口说道:“婶婶做的这道红烧肉特别好吃,肥而不腻。改明儿可要教教我,等回到山上我也好做给师傅尝一尝。” 有了傅霖带头,原本还有些拘谨的许廷宽顿时放松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别扭。 婶婶听到傅霖的请求,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接着询问傅霖除了红烧肉之外,还喜欢哪道菜,打算一并教给他。 傅霖倒是毫不客气,随手指了指摆在江洵面前的那道竹笋炒腊肉,兴致勃勃地说道:“这道!这道!我瞅着我师弟喜欢吃。” 许廷宽听到傅霖这番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低着头笑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瑶卿突然开口说道:“洵儿也喜欢吃这盘菜吧,我看你夹了好几次。” 被点名的江洵抬起头,那张俊俏的脸庞平静如水,淡淡地回应道:“挨得近。”说完便又继续埋头吃饭。 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只是,就近罢了。 饭后,村长笑容满面地引领着众人缓缓来到一处古色古香的宅院门前停下脚步。 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同他们解释这处宅子的来历。 一开始是为了给那些前来采购的商人所准备的休息之地,后来,也有一些特意赶来看傀儡戏的旅人留宿在这儿。 毕竟傀儡戏的表演时间都在晚上,等他们看完表演以后,时辰也不早了。 夜路难走,索性就睡在此处,待翌日天亮了再赶路也不迟。 而且,平日里谁家孩子同爹娘闹了别扭,也会找钟其盛借钥匙过来暂住几日。因着始终没有离开村子的范围,家里人倒也放心孩子们都住在这儿。 只见庭院之中虽然散落着些许枯黄的落叶,但整体看上去依旧整洁干净,显然是经常有人精心打扫维护的缘故。 走进屋内,房间里摆放整齐的被褥皆是崭新的模样,丝毫闻不到那种令人不悦的霉味。 原本村长满心好意打算为每一个人都单独安排一间舒适的房间以供休息。却被瑶卿开口婉拒道:“您也太客气了,天色已晚,一个个屋子收拾起来也怪麻烦的。您给我们三把钥匙就行了。” 村长见她如此坚持,便也就不再强求,笑着将三间房的钥匙都递给了瑶卿。 她自己理所当然地独住其中一间房,而傅霖则与他的师弟许廷宽共居一室。 那么现在,剩下的最后一间房……自然而然就归属江洵和乔诀了。 乔诀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接过钥匙,二话不说径直朝着房门走去,随后快速地打开门锁,闪身进入了房间。 左右今晚是不会睡个安稳觉的,那至于怎么睡,又跟谁睡,他并不在意。 就在江洵即将踏入屋内之际,傅霖忽然凑近他的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轻语道:“一切小心。”这句话犹如一道轻柔的风,悄然吹进了江洵的耳中。 江洵听到这话后,不禁心生疑惑,转头看向傅霖。 他与傅霖相识已有两年有余,两人之间虽说偶尔会有一些小争执、小吵闹。但总体而言,彼此的关系还算得上融洽和睦。 尤其是在深塘坞的那些时日,傅霖总是挡在他身前,哪怕他自己身受重伤,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毫不犹豫的把江洵护到他身后去。 仔细想来,傅霖之所以对他关怀备至,不是因为二人关系如何,而是因为傅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向来都毫不保留地展现自己的善意,也从不计较在一段关系中的得失利弊。 就如同对待江洵一样,傅霖认为自己出门在外应当照顾同门师兄弟,所以便不会过多在意江洵究竟是否为一阁的弟子。 在他眼中,大家既同为献岁阁的一员,而他又年纪稍长,所以会理所应当的对江洵多照顾一些。 可当回到献岁以后就不一样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的弟子、又是谁的师兄,所以他心里会有个一二三四。 而江洵自知,他显然是排在许廷宽之后的。 他也想像以前一样,反驳上他一两句,说“有瑶姐在这,不劳你费心”。 可傅霖方才那句话明明也只是善意的提醒罢了,他若是跟吃了炸药一样驳人的好意,属实有些难看了。 这样一点儿也不稳重,更不理智。 所以最终,江洵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点头,转身关了门。 江洵一直都知道,自己同傅霖不一样,那人就像是出生在阳光下的人,让人感到温暖又踏实。 所以他生来自信,每一步都走的肆意,耀眼的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可江洵连自己打哪来的都不知道,日日都活在黑暗里,旁人对他的好,只会让他觉得那是带了毒的慢性药,稍不留神就会中招。 反倒是那些无缘无故的恶,更能让他感到心安。 所以他生来自卑,每一步都走的拘谨,暗淡的让人看一眼都避而远之。 门关掉的瞬间,黑暗笼罩了过来,仿佛是在向他招手,又仿佛是在说,“欢迎回来”。 乔诀没有留意到江洵的小情绪,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失落。 这个房间并不大,两张木床中间只隔了一个小桌子。 乔诀选择了靠窗的那张床,二人并不熟,所以谁也没有主动去把桌子上的蜡烛点燃,毕竟并没有要秉烛夜谈的打算。 江洵躺在床上,右胳膊随意地搭在眼睛上,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竟也渐渐地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长时间,只感觉意识如同深陷于一片混沌之中,迷迷糊糊之间,总有一种异样的触感在他的脸颊上游走。 这种若有若无的触碰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于是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胡乱扒拉了一下。 然而,他的手却扑了个空,什么东西也没有摸到。 无奈之下,江洵只好翻过身来,试图继续沉浸到睡眠当中。 可是没过多久,那种奇怪的感觉再度袭来,而且比之前更为强烈。 这次,江洵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他想要坐起身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但就在这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完全动弹不得。 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将他压制在床上,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十分吃力。 江洵拼命挣扎着,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挣脱这股神秘力量的束缚。终于,他成功地先睁开了双眼。 而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在他的眼前,与他面对面躺着的赫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偶。 这个木偶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双眼珠子灵活得宛如真人一般,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照出了江洵此刻惊慌失措的面容。 也许是察觉到了江洵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那个木偶的嘴巴突然开始缓慢地一张一合,似乎正在说着些什么。 尽管它的嘴唇不断蠕动,却始终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江洵瞪大了眼睛紧盯着木偶的嘴型,完全不明白这个诡异的木偶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一人一偶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江洵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具神秘的木偶身上,心中暗自思忖着它究竟是什么来历。 江洵尝试着活动一下身体,正当他准备付诸行动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开门声。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江洵仔细听着,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来自于瑶卿的房间。紧接着,便是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等到江洵回过神来,眼前的木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他察觉到自己原本僵硬的身体能够自如地动弹了。 江洵迅速从床上弹起,警惕地环顾着整个房间。四周的一切看起来与他刚刚进入时别无二致,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而乔诀......那人已经不在了,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床上也没有躺过的痕迹。 随后,他借着窗外洒入的皎洁月光,低头查看起自己的双手。 只见他的十根手指以及手腕处,赫然出现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勒痕,显然是被某种丝线之类的东西缠绕所致。 江洵不禁皱起了眉头,满心狐疑地又立刻将袖子高高卷起。 果不其然,他两条胳膊的关节处也有着相同的勒痕,而且看上去更为严重一些。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次的敲门声并非来自他自己的房门,而是来自斜对面的房间。 据他所知,那个房间明明应该是空着的,根本没有人居住。 还未等江洵理出个头绪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便已响在了他的房门前…… 他们房间的钥匙在乔诀那里,所以敲门的人不会是乔诀。 而瑶姐......对了!方才是瑶姐的房间传来了开门声及关门声,那瑶姐现在在哪? 瑶卿在最初踏入房间之后,脚步轻盈而迅速,熟练地从各个角落取出房间内原本放置着的蜡烛,逐一将它们点亮。 这个房间她曾经住过,这里的木偶戏她也同那人曾一起看过,如今故地重游,倒不免有些异样的情绪。 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生姿,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阴霾。 她把蜡烛都点上并非是因为惧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而是担心自己会在不经意间陷入沉睡之中。 若是房间里能够明亮一些,她就不会那么容易的犯困了。 紧接着,瑶卿又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自三阁独有的香囊,并轻轻地将它们悬挂在窗户之上。 微风拂过,香囊微微晃动,散发出阵阵清幽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瑶卿这才缓缓转身出门而去。 但在离开之前,她故意地没有锁住房门。 虽说表面上她向钟其胜索要了三间客房,然而实际上,她早在一开始就相中了位于斜对面的那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不仅拥有一扇宽大无比的窗户,可以让充足的月光和清新的空气自由地涌入室内;最主要的是其内部的空间异常宽敞开阔,简直就是布置法阵的绝佳之地。 瑶卿深知今晚必定不会风平浪静、安然无事,但与其像无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线索,还不如精心布设一个聚阴之阵,诱使那个神秘之物主动现身。 如此一来,既能省去不少麻烦,又能大大提高解决问题的效率,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处,瑶卿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哼哼!没办法,本姑娘就是这么聪明! 当阵法终于大功告成之时,瑶卿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可是,就在她快要走到房门口时,突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立在原地,迟迟没有跨进门槛。 没记错的话,这个门,她走之前并没有合严。 可如果是风吹的话,那么门应该会直接关上,但眼前的景象并非如此。 距离门彻底合上还有一个手掌的距离,显然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已经溜进去了。 第91章 孟春 瑶卿美眸轻转,朱唇微启,轻轻念动咒语,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她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精致无比的扇子——银环。 扇骨由纯银打造而成,扇面则是用上等丝绸制成,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银蛇。 许是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那原本睡着的银蛇悄然睁开了双眼。 瑶卿手持银环,小心翼翼地将其抵在门上,然后微微用力一推。 只听“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透过门缝,可以看见窗前正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正是二阁的乔诀。 起初,瑶卿不禁有些惊讶,心中暗自思忖道:“这人怎么不在自己房中好好待着,却跑到我这里来了?难不成有什么重要之事要与我说?” 然而,在她定睛细看之时,发觉眼前之人似乎有些不对劲。此人并不是真正的乔诀,而是一个被操控的木偶。 这个木偶的脚下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丝线,这些丝线如同蜘蛛网一般错综复杂,一直延伸到黑暗的角落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瑶卿见状,面色不改,依旧淡定自若。 她手中的扇子随意地撑在身前。声音轻柔地问道:“乔乔,换个地儿?” 那木偶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般,身体僵硬地点了点头。 于是,瑶卿便有意朝着设有阵法的房间走去,而那个木偶则木讷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木偶始终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迈动着脚步。 然而,当它看到瑶卿抬起手敲门时,竟然歪了歪头,似乎对这个动作感到十分好奇。 在它有限的认知里,并不知道进门之前还需要敲门这种礼节。 于是,它有样学样地伸出一只手,也轻轻地敲了敲身旁的房门。 巧合的是,它所敲响的这间房门,恰好就是江洵所在的那一间。 而此时此刻的江洵正静静地站立在门后,还在犹豫要不要开门。 在他刚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一阵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从他的身后缓缓传来。 嗯???? 江洵的心头不禁涌起一股疑惑,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身后原本应该是空无一人的。 乔诀分明已经离开了,怎么会突然有脚步声?他猛地回过头去,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那里。 当看清来人究竟是谁之后,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傅霖一直以来都未曾入睡,所有人员的一举一动,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连乔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都了然于心。 正因如此,当江洵的房门被轻轻叩响之时,他立刻就判断出,敲门之人绝对不可能是乔诀。 于是,他迅速嘱咐许廷宽留在房间里不要乱动,然后自己身手敏捷地翻过窗户,潜入了江洵的房间。 “开门。”傅霖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嘴唇的动作向江洵示意道。 江洵心领神会,对于傅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一个字都没有多问,直接迈步朝着门口走去,直接打开了房门。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站在门前的人是瑶卿。 “哈?” “欸?” 江洵一副你怎么在这儿的表情看着瑶卿,而瑶卿则是一副傅霖怎么在你这儿的表情看着江洵。 “你在我们洵儿的房间做什么?”瑶卿走进来质问道。 “方才敲门的不是你吧?”傅霖看了眼门外。 “你怎么进来的?” “敲门的去哪了?” ...... 江洵看着眼前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叹了口气,“翻窗进来的,许是听到了敲门声。” “哦~~~”瑶卿看着傅霖若有所思的回了一句。 随后,又继续说道:“敲门的的确不是我,是只披着乔诀外形的木偶,我本是想把它引到对面那房间的法阵里。但他却突然停在你门前了,等我再回头看他时,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又溜到你房间里来了。” “木偶?”江洵转身点燃了一支蜡烛。 “嗯。” 江洵坐在床上,开口道:“我今晚也遇到一只,至于外形么,倒像个孩子模样。” “什么时候?”傅霖赶忙接话道。 “敲门声响之前,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的,睁开眼的时候就躺在我身侧了。” “跟你躺一起啊????”瑶卿听到这话的时候属实有点惊讶,问话的时候都不自觉的拔高了音量。 江洵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瑶卿仔仔细细地将江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要知道,他们三阁的弟子外出时,通常不太可能轻易得遇到那些不干不净之物。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随身佩戴的香囊中所装填的药材里,有一味具有驱邪之效。 “你难道没随身携带香囊吗?”瑶卿面露疑惑之色,开口询问道。 “带了呀。”江洵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腰间悬挂的香囊。 瑶卿的目光锁定在那只无比眼熟的香囊之上,不禁开口问道:“这……该不会还是你尚未入阁之时,老大送给你的那一只吧?” 香囊上面那歪歪斜斜的刺绣图案实在是太过晃眼,令人难以忘怀。 “嗯。”江洵点了点头应道。 “那你这……你该不会一直都没更换过里面的药材吧?”瑶卿此言一出,就连江洵也不禁微微一愣。 这玩意儿莫非还需要定期进行更换吗? 站在一旁的傅霖忍不住轻声笑了,开口说道:“若是一直不换,莫非这香囊还会摇身一变,成为招惹邪气的物件儿不成?依我看,就他这体质,更换与否,用途也都是一样的。” 这番话让江洵一时间无法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不论是紧贴着脸前儿出现的迎姗,亦或是身处迷雾之中的桑若,再或者是安睡于身侧的木偶,诸如此类稀奇古怪之事,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碰上。 这次的就不说了,毕竟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可之前分明和秦在锦一起,那人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少年!”瑶卿随手掏出了一个香囊扔给了江洵,让他赶紧换一下里面的药材。 江洵眼下也是图个心安,只是当他把香囊打开的时候,倒出来的药材中还夹杂着一张小纸条。 “欸?这什么东西?”瑶卿看到后,立即把纸条拿了过去。 可等她看完纸条上的内容以后,满脸复杂的瞅了一眼江洵。 饶是傅霖也起了兴趣,凑上去看了一眼,纸上只有简洁的四个字——长命百岁。 这苍劲有力的字迹和香囊上的那惨不忍睹的刺绣,反倒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江洵赶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的。” 无论上面写了什么,总之先撇清关系准没错儿。 “也是,既然你从未打开过,那这应该是老大的,可老大的字我见过,并非如此。”瑶卿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满脸透露着兴奋。 毕竟都这么些年了,可算让她发现了一点江挽的私人物件儿,这不得好好地带回去严刑审问呢! “你师弟呢?”瑶卿侧身问了一下傅霖,这人可是出来的有一段时间了。 ...... 傅霖显然已将那个仍在房中等他回去的许廷宽抛诸脑后,嘴里低声咒骂一句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不出所料,当他打开房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令人忍俊不禁的画面——许廷宽正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之中,口中还念念有词,仿佛在向神灵祈求庇佑。 而床沿四周更是密密麻麻地张贴着一张张泛黄的驱邪符纸。 这人的胆量,比那秦在锦还要小。 原本沉浸在恐惧中的许廷宽在听到了傅霖喊他的声音以后,才战战兢兢地从被窝中探出脑袋,满脸尽是委屈之色,可怜巴巴地询问道:“江师兄那边,可有遇到什么怪事儿?” 傅霖见状,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心中暗自思忖道:自己都吓得这般魂不守舍了,还有闲心去操心他人的状况。 于是,他随口回应道:“没什么事儿,睡你的觉。” 然而,许廷宽似乎仍旧放心不下,紧接着又追问道:“师兄今晚还会离开吗?” “不走了,安心睡吧。” “睡不着,根本没有睡意。”江洵晃着手中的香囊说道。 一旁的瑶卿见到此景,顿时来了兴致,一双美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笑着问道:“要不......我们来猜猜这纸条儿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嗯??? 难道此时此刻,不应该先探究一下那诡异的木偶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瑶姐姐,你可认识沈亦行?” 瑶卿抬头想了一下,而后回道:“沈亦行......说不上认识,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也见过他本人,怎么了?” “我觉得师父对他的态度不太一样。” “欸??怎么个不一样?” “爱搭不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瑶卿就差把无语二字写在脸上了。 可饶是把毕生所学之词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江洵一时之间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总之就是不一样。” “行了,睡觉吧还是。”瑶卿摇了摇头回道,她没有回她房间,而是直接躺在了乔诀的床上。 一是担心那木偶再回来找江洵,二是她真的懒得动了。 “乔诀要是回来了,帮我同他说一声,让他去我那屋儿睡。”瑶卿打了个哈欠,向江洵交代道,自己则翻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快要天亮之时,乔诀才缓缓归来。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躺在他床上的瑶卿,江洵被开门声吵醒,看清是谁后,便简单的说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同时将瑶卿房间的钥匙给了乔诀。 乔诀接过后,没有直接走,而是有些纠结地看着江洵,似乎有话同他说,可又不知该不该说。 “有事儿?”江洵从他的表情,自然猜到了他的意思。 “出去说。”乔诀怕吵醒还在熟睡的瑶卿,率先走了出去。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到了院子中央,随意找了个石凳子坐了下来。乔诀开口道:“我怀疑幕后操纵之人,同孙府那已经去世的大夫人孟春有关。” “怎么说?”江洵朝着掌心哈了一口气,这个时辰的天儿,属实有些冷。 “我今晚一直在孙府附近,他们后院有个仓库是专门存放做好那些已经制作完成的木偶,子时一过,就看到有一批木偶自己打开了后院的门,排着队走了出去。” “去哪了?” 乔诀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跟上去,怕我走了以后,孙府里的人会遭遇什么不测。” 江洵思考了一下,而后问道:“那为何说,跟大夫人有关?” “因为她压根儿就不是自杀。”乔诀眼眸一暗,冷冷说道。 乔诀在白天的时候便察觉到孙府透着一股子诡异劲儿,但毕竟主人家未曾邀请他们入内一探究竟,他自然也不便堂而皇之地硬闯。 因此,一直挨到夜幕降临、众人皆已安睡之后,他这才小心翼翼地翻过围墙,轻手轻脚地跃上了屋顶。 当他猫着腰悄悄潜行,途经二夫人所住的房间时,忽然间,屋内传出了一阵严厉的斥责声。 “我之前就说过!让她死远一点,可你非不肯,还是让那女人死在了府内!”赵紫芮怒不可遏,抬手作势要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可在即将脱手而出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突然意识到此举可能会闹出过大的动静,于是又缓缓地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 此时,站在陶倩茜面前的那个男子,因被屋中的家具遮挡住了大半身影,乔诀无法看清其面容。 只能听到他用低沉的嗓音回应道:“无论她是如何死去的,死在哪里,这些都不重要。关键在于——她如今已然命丧黄泉。” “你倒是说说看,近日来村里闹得人心惶惶的那些个邪祟之事,会不会与她有着关联?”赵紫芮询问这句话时,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是心中有鬼。 那男子轻笑一声,“死前都翻不出什么花儿来的人,难不成死后就能掀出什么浪儿来?” 可陶倩茜还是不放心,追问道:“她的尸体......” “我亲自带人去埋的,那腐烂的都能看到骨头了。” 听到这话,赵紫芮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儿。 没错,她确实颇为受宠,也确实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只要有孟春在前,她就永远只能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罢了。 第92章 生疏 倘若孟春未曾察觉到她所做之事,或许还能够容忍她再多苟延残喘两年。 可偏偏那个人竟然撞见了她与人偷情一事,如此一来,她就必须死。 不过说来,也怪孟春自己没本事,丈夫对她毫无喜爱之情也就罢了,就连她的亲生骨肉与她之间都显得格外生疏,丝毫没有半点亲昵之感。 明明孙家如今家境殷实,可她却非得要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如同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的揭不开锅一般。 这般自轻自贱是做给谁看? 每次好心好意地给她送去一些精美的玩意儿,想着能讨她欢心,结果她不仅一概拒收,甚至还会大发雷霆,怒不可遏地叫嚷道:“我才不需要这种通过不义之财换来的东西!”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她也不想想,她平日里居住之所、饮食之物以及所用之物,又有哪一样不是依靠孙时权花费钱财购置而来的呢? 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既想要树立贞洁牌坊,又不愿意放弃享受奢华生活,实在是虚伪至极,让人厌恶不已! 乔诀本想等那男子走出房门以后,看一下究竟是何人。 可还未等到那时候,就听到后院传来的动静,便只好先行离去。 “孟春为何说孙时权所赚的钱都是不义之财?”江洵疑惑道。 “许是......当初带他们孙家入这一行的胡家,如今却就只剩一人,还活在这世上吧。”乔诀分析道。 “一人???什么意思??” 胡伯驹当年第一次见到孙时权时,那人落魄可怜的模样,令胡伯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之情,于是,便想也没想的就收留了他们一家五口人。 舒适的住处,可口的饭菜,每日的关怀。 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手艺传授给孙时权,希望他能够掌握一门谋生的技艺,肩负起养活一家老小的重任。 胡伯驹的夫人同样心地善良,她的傀儡戏表演堪称一绝,可谓是出神入化。 由于担心初来乍到的孟春会觉得日子太过无趣,胡夫人热情地邀请她一同参与傀儡戏的排练。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两家人的关系也愈发的亲密。 特别是孙家的小女儿孙玉珍,成天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胡家小子身后,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哥哥!”无论胡家小子走到哪里,她都会一路跟随,形影不离。 其实,早在最初,胡伯驹就已经看出了孙时权的性子。他这个人,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为人处世又不骄纵,而且深知隐忍之道。 这样的人,何愁办不成大事儿? 因此,在此后的日子里,胡伯驹常常带着孙时权去认识那些平日里前来此处选购木偶的顾客们,还教导他如何承接木偶的订单以及怎样安排发货事宜。 胡伯驹的本意是善良的,孙时权所经营的生意也日益兴隆、蓬勃发展起来。可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角色发生了互换。 曾经施予帮助的胡伯驹如今变成了接受援助的一方;而原本受助的孙时权反倒成为了慷慨解囊之人。 又过了一年,那天在傀儡戏的演出圆满落幕之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后台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而胡夫人那时恰好孤身一人被困在后台,无法脱身。 胡伯驹眼见自己的妻子身陷险境,心急如焚之下连思考都顾不上,便毫不犹豫地冲进火海试图营救胡夫人。 可惜最终,夫妻二人双双命丧于那场大火之中。 与此同时,家中仅剩下他们的儿子,早早就准备好了满满一桌的饭菜,痴痴地坐在桌旁等着爹娘回来。 “那一年的那场大火,当真只是一场意外吗?”江洵满脸狐疑地询问道。 乔诀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据村里人的说法,那场火灾的确被认为是一起意外。可是毕竟事过境迁,岁月悠悠,时至今日,到底那是否真是一次偶然事件,恐怕已无从查究,难以知晓真相了……” 黎明的曙光悄然爬上天空,驱散了黑夜最后的阴霾,天色渐渐地明亮起来。原本肆虐咆哮着的狂风也渐渐地安静下来,最终完全停歇,不再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在这宁静祥和的氛围中,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他们之间的气氛竟然出奇地平心静气。 说实在的,江洵从未想过能有这么一天,可以和乔诀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交谈。 要知道,在他的印象里,乔诀可不是一个会轻易主动与人分享线索的人。 就在这时,乔诀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洵投来的目光,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开口说道:“盯着我看做什么?” 听到这话,江洵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着回答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对我们不理不睬,保持沉默呢。” 乔诀听后,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回应道:“在山上的时候,咱们立场不同,自然是针锋相对。但是到了山下,情况就不一样了。在任务里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点道理,我有分寸,也拎得清。” 江洵闻言,心中不禁一动。他没想到乔诀居然能想得如此通透,于是不由自主地又向对方凑近了一些,脸上满是疑惑之色,追问道:“哦?既如此,那昨日你为什么还要摆出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呢?” 面对江洵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乔诀并没有觉得不适,反倒嘴角微扬,轻挑起一侧的眉毛,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有生气的权利。” 其实,他之所以生气,无非是因为两件事。 其一,云璟事先未曾征询过他的想法和意见,便自作主张地调换了他原本的任务安排; 其二,则是对分配任务时的不公感到愤愤不平——其他两阁皆是两人一组执行任务,可偏偏轮到他们二阁时,却仅派遣他独自一人前往。 可生气归生气,对于接到手的任务还是会负责到底。 “乔师兄,昨儿晚上是去哪了?” 傅霖不知从何时起悄然倚靠在了门前,只见他面色阴沉地盯着院子当中正相谈甚欢的二人。 乔诀闻言微微侧过头去,眯缝起双眼,嘴角轻轻上扬,嗤笑道:“干卿何事啊?” 嗯??? 说好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 说好的有分寸又拎得清呢? 傅霖听他这语气倒也不恼怒,剑眉一挑,说道:“自然是担心你啊,毕竟昨天夜里,瑶姐姐可是看到了一个伪装成你的木偶。” 乔诀闻言,看了眼江洵,想要确认一下傅霖此言是否为真,江洵如实的冲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不应该啊,那些木偶应该没有发现我才对。”乔诀闻言,低着头喃喃自语。 “木偶或许没有看到你,但这并不排除,背后做局之人没有看到你。”江洵分析道。 此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在屋内炸响,三人齐齐地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门外。 倘若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么此人必定对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了如指掌,而且对于这几个人的行踪动态也是一清二楚。 如此想来,这座看似宁静的院子恐怕并非绝对安全之所,说不定正有一双隐匿于暗处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昨晚外出之人唯有乔诀一人,况且他身为二阁的弟子,即便他独自离开,其余四人也不会贸然前去寻找他。 于是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其中,最佳之策便是伪装成乔诀的模样。这样不仅可以掩人耳目,还能最大程度地降低暴露的风险。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假扮者却突然间销声匿迹了,难道说是因为识破了瑶卿布下的阵法?又或者它仅仅只是想先行窥探一番几人之间的关系? 等人都醒了以后,这五个人方才齐聚一堂,围着那张略显古朴的桌子团团坐下,开始商讨起今日的行程安排。 只见瑶卿一边打着一个大大的哈欠,一边用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嘟囔道:“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睡醒呢,脑袋里就是一团浆糊。” 算起来她已经连续三天早起了,长此以往下去,绝非良策啊!万一不小心养成了早起的习惯,那想想都觉得可怕至极。 这个任务得赶紧结束! “咳咳……”瑶卿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后,接着缓声道:“简单来说,咱们当下得先把三件事儿弄清楚……” 第一,当年胡氏夫妇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第二,孟春和这几日的木偶一事是否有直接关联,同时,杀害孟春的人除了二姨以之外,另外一人是谁; 第三,也就是重中之重,必须得挖出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瑶卿有条不紊地将事情梳理并总结了一番之后,稍稍侧过头去,目光快速扫过在场的另外四个人,开口询问道:“那么今天,各位觉得咱们是继续分头行事呢,还是大家凑一块儿查案呢?”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拂过,吹得众人衣袂飘飘。 然而,此时的几人却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一时间竟都没有言语。 若是选择分开行动,那落单的乔诀处境恐怕就不太妙了,毕竟眼下敌暗我明,谁也不知道暗中潜藏着怎样的危机与凶险。 但要是所有人都扎堆儿一处,共同行动的话,虽说安全方面能有所保障,但在调查案件的效率上就难免大打折扣。 就在这时,一直沉思不语的傅霖终于打破了僵局,他缓缓开口道:“那就选二、三分吧。” 对于傅霖提出的建议,瑶卿略作思考后,表示可以接受。 紧接着,她抬起手来,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先是指向身旁站着的两人,随后又指向自己这边,安排道:“要不这样,你带着你师弟一组,然后剩下我们三个一组,如何?” “不如何。”傅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跟江洵一组,你们三个一组。” “哈???”瑶卿皱了下眉,表示不理解他这个分组。 “万一你们两阁发现了什么线索,回头却不告诉我们一阁怎么办?”傅霖抬眸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哈!!!怎么可能!你当我瑶卿是什么人?”瑶卿冷哼一声。 “瑶姐姐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 只是信不过的另有其人,但这后半句他没明说。 “大家若有意见,还可以提。”傅霖说罢便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没意见。”乔诀说道。 于是,五人出门后就兵分两路,临走时傅霖还不忘叮嘱瑶卿,“劳烦姐姐多照顾一下我师弟,他胆子小,没怎么出门做过任务。” 瑶卿看了一眼身旁的许廷宽,双眸微微一眯,说道:“你如何照顾我们洵儿,我便如何照顾你的小师弟,走了。” 那三人率先走出了巷子,去查胡氏夫妇当年的死因。而江洵和傅霖则是负责去孙府,查一查孟春的死因。 才刚刚走出去一小段路,傅霖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江洵一开始并未察觉异常,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当他发觉身旁听不到熟悉的脚步声后,泛起一丝狐疑,于是缓缓回过头去。 视线所及之处,只见傅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隐约透露出一抹淡淡的疑惑之色。 就在江洵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对方为何会突然驻足不前之时,傅霖却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听到这话,江洵不由得微微一怔,“什么?” 紧接着,傅霖继续说道:“我究竟是哪里惹到你了?自回来之后,你不仅对我爱搭不理,甚至还刻意回避与我的接触。我自问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之事,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变得生疏了么,江洵。” 他这番话说的坦荡又直白,倒显得江洵有些不真诚。 “我没有闹脾气,你也没有得罪我。我和你本就不熟,又何来生疏一说。” 傅霖听到他这么说,都要气笑了,“不熟?好一个不熟,我当你只是慢热,没想到却是个白眼狼。” 去往孙时权家的路并不远,但二人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等到了孙府门口的时候,俩人谁也没有主动的上前敲门。江洵突然有点想念秦在锦了,若是他在,同人打交道这事儿还愁没人上? 第93章 欲望 最终还是傅霖走上前,叩响了孙府的门。 没一会儿,就有人匆匆跑过来开门。门开后,瞅着是个年轻人,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孙府里请的小工。 许是瞅着来人面生,他并没有直接放江洵和傅霖进去,而是一脸谨慎地问道:“二位是?” “献岁阁弟子,前来探查村中闹鬼一事儿。经过此地,想来询问一二,麻烦您能通传一下。”傅霖直接表明来意,不卑不亢地回道。 “这个......”那人面露难色。 原因无他,就在昨天,他们家夫人就已经明确提醒过,如果这两天遇到了什么面儿生的人,直接将其打发离开。 特别是对于那些自称江湖门派的骗子,更是要让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眼看着一年举办一次的傀儡戏演出即将开始了,如果这个节骨眼上招惹了一些来历不明的家伙,万一再出了什么乱子,那他们孙家岂不是就成了这村里的笑话? 可这位家丁看着眼前的两位公子,心中却不禁犯起了嘀咕。 这二人相貌英俊,仪表堂堂,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翩翩风度。只是其中一人的眼神略显凶狠,除此之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实在难以把他们跟骗子联系在一起。 可是光凭自己这么想又有什么用?得他们老爷夫人也这么想啊!毕竟,谁给钱谁就是爷! 于是,他只得尽量委婉地开口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二位公子。我们家老爷夫人这两天恰好有事儿外出,家中暂时没有能够主事的人。要不,您二位再去其他地方打听打听?” 听到这话,傅霖微微侧过头,朝着院子里面随意地瞟了一眼,有些疑惑地反问道:“哦?昨晚我分明还见到过你们夫人来着,怎得今天就外出了?” “公子这话说的,我们夫人昨儿个可是一整天都没出门儿,您又是在哪儿见得?” 这话问的傅霖一时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趴人家屋顶上见的吧,况且那还不是他亲眼所见。 “昨日路过门口时,远远看到过一眼。”江洵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平静而坚定,仿佛说的是真的一般。 傅霖微微侧身,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替他说话的江洵,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小工听到江洵如此肯定的回答,不禁皱起眉头,脸上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但依旧是没有要让这二人进去的意思。 傅霖见此情形,知道再与他周旋下去也是徒劳无功,索性便不再同他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只管回去同你家主事儿的说,我们是来调查孟春自杀一案。” “我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要么现在立刻进去禀报,然后让我们进去;要么等一盏茶之后,我们自行闯入,到时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过你。” “二位就不要为难小的了,我家大人是真的不在府上……” 他心里清楚,面前这两个人可能来头不小,自己肯定是惹不起的。可是另一边,孙府才是给自己发工钱的金主,想到这里,小工忍不住暗暗叫苦不迭。 “在与不在,我们进去一看便知。”傅霖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说着,摆出一副不想再跟他继续交流的架势。 那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之色,犹豫再三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禀报一声。 走之前还不忘伸手将那大门先轻轻地合上。 赵紫芮正优雅地坐在榻前,手中拿着一本古籍,津津有味地阅读着。当看到有人走进来时,她抬起头,微微皱了皱眉,不紧不慢地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小工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夫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要见您。小的已经明确告知他们您不在府上,但他们始终不肯离去。” 孙夫人听后,轻轻放下手中的书籍,十分从容淡定地说道:“这孙府是谁想来便能来的?都打发走!若是真敢强行闯入,就直接报官。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难道还敢强闯民宅不成?” 然而,当她又听到那小工说这些人的来意是为了调查大夫人自杀之事时,那原本镇定自若的神情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赵紫芮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对这件事感兴趣儿。 毕竟,在外人看来,孟春不过是上吊自杀而已,能有什么值得调查的? 赵紫芮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直到一盏茶饮尽,她才下定决心。 于是,对那长工吩咐道:“罢了,你去给他们开门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又想要查些什么。” 江洵和傅霖不疾不徐地踏入府内,赵紫芮则端庄地坐在主位之上,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待二人走近后,她才开口说道:“听闻二位公子今日前来,是为了调查我那苦命的姐姐?”她说这话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哀伤与疑惑。 可还未等赵紫芮安排二人入座,傅霖便大大咧咧地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赵紫芮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不屑。 在她眼中,这种毫无礼数、肆意妄为之人,定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规矩的纨绔子弟罢了。 还修仙问道呢,瞅瞅这这目中无人的态度,修的哪门子仙?又问的哪门子道?分明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还差不多。 “给二位公子上茶。”虽看不惯,她还是十分有礼节地吩咐着身旁的婢女,同时用眼神示意江洵也坐。 “姐姐?夫人您这一声‘姐姐’所称呼之人莫不是您府上那已然去世的大夫人吧?” 傅霖面带几分戏谑地接过茶杯,而后仿若不经意般随手将其搁置在了身侧那张小巧的桌子之上,甚至连碰都未曾去碰一下杯沿。 赵紫芮闻言,知道他话里有话,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她抬起玉手,轻柔地将垂落在鬓角处的几缕发丝缓缓撩至耳后,朱唇轻启道:“她年长于我数岁,我尊称她一声姐姐,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夫人,此间并无外人在场,您也就不必继续佯装下去了。不如与我等细细讲述一番,您那‘姐姐’究竟是如何离世的可好?” 傅霖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笑意,然而他搁置于桌旁的右手食指却是颇有节奏地一下接着一下轻轻拍打起桌面来,仿佛每一次的敲击都是在审讯。 赵紫芮见状,微微蹙了蹙眉,并挥手示意身旁侍奉的下人尽数退下。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她才再度启口说道:“自杀,乃村中人人皆知之事,公子莫非是想要听妾身再复述一遍不成?” 傅霖轻笑出声,目光直直地盯着赵紫芮,缓声道:“我既已亲自登门拜访,自然并非只为听闻这般世人皆晓之事,只是想了解一下夫人您谋杀她的前因后果罢了。” “笑话!你说我谋杀她,你可有证据?”女子瞪大双眼,怒视着面前之人,声音尖锐地反驳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洵突然冷不丁地插入一句:“替你动手的那个男人是谁?”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赵紫芮。 此话一出,赵紫芮的表情瞬间出现了一丝慌乱,但她继续装作不解地说道:“男人?什么男人?又是哪家的男人?连公子都不知道的事儿我又会知道?” 赵紫芮笃定,他们一定没有充足的证据,不然又怎么会在这里跟自己周旋? 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恐怕早就将自己扭送官府了吧。想到这里,她渐渐恢复了平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毕竟,孟春死的那天,府上压根就没有几个人在,根本不可能有人目睹事情的经过。 而且,她仔细检查过一遍,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又怎能凭空猜测出凶手就是她呢? 江洵似乎早已料到赵紫芮会这般抵赖,只见他微微一笑,从怀中缓缓掏出了几根细长的丝线。 那丝线细若游丝,泛着淡淡的光泽,正是村里那些艺人用来操纵木偶表演时所用之物,也是孟春死时,脖子上所缠绕之物。 “夫人觉得缢死和勒死,这二者在尸体上所呈现出来的痕迹会是一样的吗?” 赵紫芮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之色,“公子莫非还想着要去验尸不成?呵呵......别说是尸体了,只怕那具骨骸如今都已被林子里的野狗给叼得无影无踪了。” 江洵闻言,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手中的丝线来,“我不过是随口这么一问罢了,可从未提及过要亲自去验尸啊。” 此时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而那根缠绕在他修长指尖的黑色丝线,则宛如一条灵动的小蛇,与他白皙的肤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透出一种别样的魅惑之感。 坐在一旁的傅霖原本正有些心不在焉,但瞥见了江洵手中的动作后,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紧接着,他的视线顺着江洵的手指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了对方手腕以及手指骨节处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痕之上。 一直专注于摆弄丝线的江洵,也察觉到了傅霖那带着几分探究意味的目光。 他神色一怔,随即便迅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并极为自然地用垂落下来的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双手。 也不知道昨晚那个木偶究竟施展了何种手段,竟然能让这些勒痕数个时辰仍未有消退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傅霖早已失去了耐心,他实在不想再继续跟眼前这个女人做过多无谓的口舌之争。 只见他从乾坤袖中掏出了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小木盒。随着盖子被轻轻揭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通体漆黑、身上长满了十几条细长腿的诡异小虫。 “此虫生长于人迹罕至的鸣蜩山中,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审讯利器。只需将其放置在人的指甲下方,他便会轻车熟路地钻进人的身体里。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它便能在人体内部游走一圈。” “人在说谎之时,即便嘴巴能够巧言令色,但身体却往往会诚实地给出反应。而它对这种反应极其敏感,人的反应越强烈,它便越是兴奋。与此同时,被审讯之人所要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发剧烈难忍。” 傅霖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紧握着那个装着可怕黑虫的木盒,一步一步朝着赵紫芮逼近过去。 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走近后,他微微低下头,低沉着声音说道:“我自然是不介意与夫人您再多闲聊片刻的,只可惜您老是不肯吐露真言,着实给我增添了不少烦恼。不知夫人觉得,今天这虫子究竟有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呢?” 此刻,赵紫芮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心已经吓出了汗,不自觉地颤抖着。 她原本就对虫子心怀恐惧,如今听闻这恐怖的玩意儿不仅能钻进人的身体,还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心中的恐惧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可眼下她还是存了一丝的理智,她在赌眼前这人不敢胡来。 但当她抬起头与眼前人对视的时候,那点理智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人哪还有刚进门之时那副纨绔的样子,那双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就像深渊一般在引诱着人往下跳。 赵紫芮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球儿一样,满脸疲惫的说道:“她......她若不死,那死的就会是我。” 看她已经有要实话实说的意思,傅霖便没再刁难她,盖子合上以后,就把那盒子随意地丢给了江洵。 “送给师弟玩儿。” 江洵:???? 什么玩意儿?旁人不要的东西就给我???? 就在他刚刚想要将手中之物扔回去之时,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 此虫源自于鸣蜩山一带,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那个地方居住的人,不但精通蛊虫的饲养之道,更有甚者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和驱使手中的蛊虫,使其为己所用。 罢了罢了,还是先收起来吧,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呢。 于是,江洵动作轻柔而谨慎,将装着蛊虫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看到江洵妥善收好之后,傅霖这才缓缓转过头来,重新将目光投向赵紫芮。 据赵紫芮所言,孟春嫁给孙时权已然有些年头了。即便没有她的存在,也会有其他女人被迎娶进门。 只因为孙时权从始至终都未曾真心喜爱过孟春。 由于对孟春毫无感情可言,自然而然地,对于孟春所生下的女儿,他也是满心厌恶。 但由于孟春已经踏入了孙家的大门,成为了孙家的一员,他也理应要对孟春负起责任来。 所以,当初在逃亡之际,尽管心中有所不情愿,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肠抛弃自己的妻子与女儿。 只是,那份仅存的责任心,在漫长岁月的消磨之下,也渐渐变得微乎其微、几近消失殆尽。 第94章 丝线 孙时权此人,其貌不扬不说,家境更是平平无奇,如此这般条件,自然难入那些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及其家人的眼,因此鲜少有女子愿意嫁于他。 然而,孟春的母亲却如同急于甩掉一块烫手山芋般,迫不及待地将孟春推向了孙时权,甚至在离开之时,也只是牵走了孙家仅有的一头牛当作聘礼。 起初的时候,孙时权确实怀揣着一颗真心,希望能与孟春和和美美的共度一生。 奈何感情之事,向来难以勉强。 或许是因为他娘时常在他耳边念叨诸如“若不是孟春,哪还有人肯嫁给你”之类的话语,不断地来贬低他。 久而久之,他心中对孟春原本存有的那一丝好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憎恶之情。 可自从来到招寿村以后,一切都变了。 孙时权逐渐财运亨通起来,手头也变得宽裕,当他有钱了以后,那原本不甚出众的容貌也就不再那么重要。 于是乎,他终于得以如愿以偿,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迎娶一位自己心仪的姑娘。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紫芮宛如仙子下凡一般,闯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这位佳人温柔似水、善解人意,身形娇小玲珑,惹人怜爱至极,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再看看府里那位孟春,整天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穿着一身带补丁的破衣服,仿佛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去讨自己丈夫的欢心。 每次看到她的那张脸,孙时权心中的怒火就会噌噌地往上冒,气不打一处来! 而赵紫芮可不一般,早在还未正式进门之前,她就已经把孙家这一大家子人的脾气秉性给摸得透透的。 也正因如此,她刚嫁过来不到三天时间,便轻而易举地俘获了这家人的心。 就连孟春的亲生女儿孙玉珍,也迅速倒向了她这边。 说实在话,对于孙玉珍向她示好这件事,赵紫芮不但不反感,反而还有些乐在其中。 毕竟这小丫头使唤起来可比自己身边那些婢女顺手多了。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她们如今好歹也算一家人,不会有什么异心存在。 更为关键的是,赵紫芮对待孙玉珍的种种友善之举,全都被孙时权看在眼里。每次碰见时,他都会毫不吝啬地夸赞赵紫芮胸怀宽广,有容人之量。 瞧瞧,我压根儿什么都不用特意去做,轻轻松松就夺走了你的夫君,收服了你的女儿,顺带连你的位置也一并占了过来。 她其实并不喜欢孙时权,她只是喜欢这种同人竞争的快感。 左右闲着也没事儿,何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呢。 可久而久之,她发现特别没意思,不单单是这种竞争没有意思,而是孟春那个人没有意思。 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她又向来沉默寡言,平日里总是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那两身衣裳已经被反复洗涤得褪去了原本的颜色,但她依旧日复一日地穿在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孙府对她刻薄相待呢。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也就罢了,可未曾料到,就在某一天,她竟然破天荒地出了家门。 更为凑巧的是,孟春那日出门之时撞见了她在与人私下相会! 当她与孟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清清楚楚地从对方那张熟悉的面庞上捕捉到了一抹惊讶之色。 那一刻,她心中暗自思忖:孟春定会抓住这个难得的契机前来狠狠羞辱自己一番。 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孟春仅仅只是稍作停顿后,便迅速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此时的玉州年纪尚且幼小,所以即便旁人仔细端详他的面容,暂时也难以瞧出什么明显的端倪来。 而每当遇到有人上前询问时,她也能从容不迫地解释说孩子年纪小,五官尚未长开,故而显得不太像父亲孙时权也正常。 然而只需再过上短短数年光景,明眼人就能看出来,她儿子与孙时权之间简直毫无相似之处,全然不像是一对亲生父子。 既如此,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将孟春这个潜在的威胁彻底铲除。 毕竟在这孙府之中,没有谁真正在乎她的生死存亡。就算她突然消失不见甚至命丧黄泉,恐怕也不会有人对此心生疑虑或者追查到底。 于是,她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暗中指使他人悄悄潜入自家宅邸。趁着无人留意之际,同那人鬼鬼祟祟地闯入了孟春的房间。 当那根致命的丝线紧紧勒住孟春纤细的脖颈时,孟春竟未做出丝毫挣扎之举。 相反,她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是释怀又像是解脱,仿佛对死亡毫不在意。 赵紫芮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恼怒。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此人在面临生死关头之时,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难道这是一种公然的挑衅吗? 这般想法令她怒不可遏,下意识令那人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随后,赵紫芮与他合力抬起孟春毫无生气的身躯,伪装成其自缢身亡的模样。 等一切布置妥当之后,赵紫芮表现得如同往常一般镇定自若。她有条不紊地吩咐厨房的小厮按时给孟春送去饭菜,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似的。 按照惯例,小厮只需将饭菜放置在孟春房门口即可,至于孟春是否会食用,那就无人关心过问了。 两日后,在后院里忙碌着的小工们察觉到一丝异样。因为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难以言喻的恶臭气息。 起初,他们以为只是一些馊掉的饭菜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但仔细一想,却又并非如此。 因为一提到饭菜,他们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位备受冷落的大夫人——孟春。 她那摆放在房门前的餐食已经两日没有取走过了,而她的门窗也始终紧闭,往常这会儿她都会开窗通通风的。 一想到这儿,小工脑子里突然有个不好的念头。赶忙放下手中的刀具,推门而入。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已经上吊的孟春,尸体上的皮肤都开始脱落了,散发出阵阵的腐烂味。 当天晚上,孙时权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他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发觉出了府中的异样,但他并未想着去看孟春最后一眼。 他实在想不通,在他外出忙于洽谈生意的时候,那个女人却选择上吊自杀这样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此举分明就是存心不让他日子好过,明摆着是在咒自己!这下可好,原本胜券在握的生意瞬间化为泡影。 盛怒之下,他毫不犹豫地吩咐手下人将孟春的遗体草草用一张破旧的草席包裹起来,并随意找个地方埋葬了事。 而且还特意强调,要埋得越远越好,免得看到就心烦。 此时,赵紫芮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劝说孙玉珍前去送孟春最后一程,毕竟,不管怎样,孟春都是她的亲生母亲。 可是,孙玉珍却想也没想地一口回绝了,她与孙时权的想法如出一辙,同样冷漠,同样嫌弃孟春丢人又晦气。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事儿或许她压根儿就不会告诉孙时权。”傅霖目光锐利地盯着赵紫芮,沉声问道。 怎么会没有想过呢。 她也曾在某个瞬间,对这个既不讨人喜欢,又无亲朋好友的女人心生过一丝怜悯之情。 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那种心慈手软之人,更何况,人心隔肚皮,她又怎敢轻易去赌别人一定就是个心地善良之辈呢? 于是,那短暂的怜悯之心,如同过眼云烟一般,稍纵即逝。 赵紫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不屑地说道:“告不告诉又能怎样?人都已经死了,难道说我现在承认我做错了,她便能起死回生吗?” 等到人真正离世之后,再去谈论那些生前未能为她做过的事情,归根到底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所以,与你一同谋害孟春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傅霖步步紧逼,语气愈发严肃起来。 “是我一个人下的手,他与此事毫无关系。”赵紫芮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你在撒谎!” 当看到傅霖动怒的时候,她无奈的笑了一声,再抬起头时,眼眶中泛着泪光,“公子可有心上人?自己的命和心上人的命,公子会选哪个?”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哪怕让她去死,她也绝对不会吐露关于那人半个字。 蛊虫也好,罪证也罢,她都全盘接下。 傅霖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原本有所行动的双手,此刻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自己的性命……和心上人的性命,究竟哪个更重要? 或许,他最终还是会选择自己的性命吧。 他是爱人,但更爱己。 更何况,那人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若真有个什么突如其来的情况,说不定他才是需要被救的那个。 一直坐在那里的江洵突然开了口,“后院的木偶,不知能否麻烦夫人带我们去参观一下呢?” 赵紫芮听到这句话后,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儿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站起身,朝着江洵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她独自一人走在前方,而傅霖和江洵两人则紧跟其后。 趁着赵紫芮没有留意的间隙,傅霖悄悄地凑到江洵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是怀疑后院的木偶存在什么问题?”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江洵的身子猛地朝相反的方向侧去,眉头紧紧皱起,语气略显冷淡地回道:“嗯。” 傅霖将这人下意识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明了对方仍在生气。 以往他有什么悄悄话要与江洵分享时,只要他稍稍凑近,江洵都会默契地将身子朝他这边倾斜过来,方便二人谈话。 然而此时此刻,情况却截然不同。 江洵不仅躲开了他的靠近,甚至脸上还带着点嫌弃之意。 天老爷,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他之前说三阁拿不了第一这事儿? 可他说的是客观事实啊!那实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但也不至于生那么久的气吧。 可思来想去,江洵他不就是爱记仇的人么,平日里更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总是想着怎么报复回去。 但照他这么捋下去,那两年前他把江洵打到卧床不起一事儿,指不定那人心里还记恨着呢。 傅霖边想边和江洵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二人没再并肩走。 孙家主要是制作提线木偶,有的木偶会被商人按批次买走,有的样貌独特的则会被一些人买去收藏,还有的木偶会卖给专门表演傀儡戏的人。 就在江洵迈进后院的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不适感瞬间涌上心头。仿佛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悄然穿透他的身躯,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江洵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原本只是隐隐发红的关节处,此时红痕却变得愈发明显起来,宛如被人狠狠掐过一般,泛着淤青。 不仅如此,手腕处也已经有鲜血在慢慢渗出,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丝。 一阵若有若无的喃喃自语声,悄然在耳畔响起。那声音轻柔而哀怨,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又好似近在咫尺。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迅速扫过四周。终于,目光定格在了窗沿下方,那个摆放得最为显眼的木偶身上。 他紧紧盯着那只木偶,那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了,昨天晚上躺在自己身旁的就是这一只。 等江洵再缓过神儿来时,却发现傅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面前。 只见眼前人一脸严肃,同时一只手还用力地攥住江洵的胳膊,似乎生怕他会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傅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江洵被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晕头转向,什么做什么?他做什么了? 刚想抽出那只被攥住的胳膊时,却发现他右手握着一只刻刀,而左手却拿着那只原本在放在窗台下的木偶。 木偶身上的漂亮衣服已经被刀子划破,破破烂烂的。尤其面部的眼睛处,一道长长的刀痕,十分显眼。 第95章 红莲 江洵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一个个神情紧张、充满警惕地盯着他,好像认定了他就是那个损坏木偶的元凶。 江洵想为自己反驳一二,可傅霖那双望向自己的双眸中,不仅带着审视和怀疑,还有一种让江洵感到无比陌生的疏离。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看自己。 傅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身向前一步,将江洵牢牢地护在身后,由他面对着赵紫芮等人。 “这只木偶多少钱,我们买下了。” 赵紫芮在最初看到江洵拿着刀用力划破木偶的时候虽大吃一惊,但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心里很清楚,现在并不是跟对方彻底翻脸的时候,于是微微一笑,大方地说道:“公子既然喜欢,尽管拿去就好。” 站在一旁的小工却略带犹豫的开口道:“可这木偶,是大夫人生前最喜欢的那只。” “闭嘴!生前生前!你也知道是生前!如今人都死了,这东西还留着作甚!” 赵紫芮凌厉的目光看着那个小工,她鲜少在人前发脾气,永远都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如今突然发怒,倒让那小工有些惊慌失措,连忙道歉,说是自己多嘴了。 “孙大人不在?”傅霖没有同她多作客气,将那木偶轻轻从江洵手中拿了过来,同时转移了话题。 其实他并不认识孙时权,只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大概也能猜到,孙时权此时如果就在这里,想必不会和这几位小工一样穿的朴素。 “这两日村子里不是要表演傀儡戏了么,所用的傀儡皆是我们孙家出资的,眼下他便过去帮着张罗了。约莫酉时之前回,公子要在府上等他么?”赵紫芮问道。 “不了,酉时过后再来一趟便是。眼下还有旁的事,先告辞。”傅霖没等人回应,就拽着江洵的胳膊从后门出去了。 走到一个湖边,他才松开江洵,“方才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我不喜欢做任务的时候,有人刻意隐瞒着什么。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 江洵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湖面,最终长叹一口气,将自己遇到的事儿都同傅霖交代了一遍。 傀儡术,明面上说它是因为年代久远,早已失传。其实是成了令众人谈之色变、避之不及的禁忌之术。 遥想当年,那位最初开创此术法之人,乃是一位痴情至极的男子。 他在得知妻子命不久矣之时,便凭借着鬼斧神工般的雕刻技艺,精心雕琢出了一只与他夫人容貌毫无二致的木偶。 在他夫人离世之日,施展通天彻地之能,将爱妻的魂魄以及自身一半的灵力,尽数引入到了那具木偶的躯壳之内。 可天不遂人愿,美好的愿景终敌不过残酷的现实。 那木偶纵然有着与真人无异的外表,但终究并非血肉之躯,不仅行动处处受到限制,难以如常人一般自由活动,甚至连最为基本的喜怒哀乐等情感都无法表露分毫。 而原本被注入木偶体内的灵力,也在日复一日的消耗中渐渐枯竭。 终于,当最后一丝灵力消散无踪之际,那木偶也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和反应,再度沦为一具没有感情的死物。 可叹世人多有贪嗔痴恶之心,一些心术不正、心怀叵测之徒,逐渐打起了这傀儡术的主意。 他们绞尽脑汁地对此术法加以改良和扭曲,制造出了一个又一个只会盲目听从指令的杀人怪物。 而操控这些傀儡的手段却比较容易,只需在纤细的丝线上注入些许灵力,便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轻松牵动傀儡的身躯,使其成为手下最听话的杀人工具。 再后来,这傀儡之术便被魔教中人给盯上了。 不过他们控制傀儡的法子则更加诡异,选择使用那些仍弥留在人世间的死魂,将其强行灌入傀儡体内,并且仅保留死者生前的怨念。 一根根纤细如发的丝线,如同蜘蛛网般紧紧地束缚住傀儡身体的各个关节部位。 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能够轻而易举地操纵傀儡;而另一方面,则是要将其牢牢握在掌心,以免出现一些意外失控的状况。 江洵所遭遇的情况虽然属于后者,但却有些不同之处。 通常情况下,都是由人对木偶下咒,以此来掌控和操纵傀儡,可眼下这情形却完全颠倒——变成了傀儡对江洵下咒,反过来操控着江洵。 如此想来,那背后做局之人所选的时机还真是巧妙至极。因为昨天夜里,只有江洵一人睡着了。 那人想必清楚他们几人的底细,明白落单的瑶卿修为并不低,如果贸然直接对瑶卿下手,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得逞。 又或许,他就躲在暗处,看到了瑶卿在隔壁房间布下的聚阴阵,正等着他的傀儡自投罗网。 而乔决虽然也是单独行动,但那人却在乔决前脚离开不久,后脚就迅速假扮成乔决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出现在瑶卿面前。 那么这一招,有可能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趁机为江洵施下傀儡术。 至于许廷宽即便是几人中修为最低,胆子最小的一个。可他身旁躺着自始至终没有入睡的傅霖,那人便没有下手的机会。 “能解么?”江洵听完傅霖的分析以后,一脸平静地问道。 “好解的话就不会被列为禁术了。” “也是。” 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在江洵纯澈的眼眸中,似星星般带着细碎的光。 傅霖本想脱口而出一句:“早就跟你说要一切小心,昨晚上还敢睡那么死!” 可当他望向江洵的眼睛时,这句话硬是被堵在唇间,再也说不出口。 “放心,有师兄在,保你没意外!” 他用轻松的口吻,笑着安慰眼前的少年。 可少年没领情。 “若我真成了被乖乖操纵的傀儡,说明我也不过如此。” 傅霖属实没想到江洵会说这种话,一般情况下不应该是一脸担忧地去寻找解开咒术的法子么? 况且他说的是“不好解”,又不是“不能解”。 跟他服个软怎么了? 偏江洵却还想着以此来验证自己是行还是不行? 就在傅霖缓缓抬眸之际,目光瞬间被江洵领口处的异样所吸引。 只见那洁白的衣领之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仿佛是盛开在雪地上的红梅一般,引人注目。 傅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掀开江洵的领口查看一下伤口的情况。 然而,他的手尚未触及到对方的衣衫,便被江洵满脸警惕地后退躲开了。 “做什么?”江洵眉头紧皱,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悦和防备。 “你脖子上有血。”傅霖连忙解释道。 闻言,江洵转身朝湖边而去,想要借用水面看一下自己脖颈上的勒痕究竟有多严重。 可当他俯身看过去时,却发现水中倒映出来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脸。 “噗通——”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块石头猛地砸入水中,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顿时泛起层层涟漪。 而那湖面上的影子也随着水波的荡漾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啧,你又怎么了?” 石头入水时溅起的水花,淋了江洵一身。 傅霖清楚地看到了那湖水中的倒影,是一张陌生女子的面庞。 更为诡异的是,那张脸上还挂着一抹阴森森的笑容,正死死地盯着江洵…… 不得不说,江洵的胆子是有点大的,身为当事人撞见这样的场面,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别看了。”傅霖低声说道,能看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并不开心。 因为他十分不喜欢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操纵别人的东西,所以想也没想的就弯腰捡个石子扔了进去。 “你这人......” “我这人怎样?”傅霖眉梢微挑,双手环胸地笑着问道。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江洵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水,一把拿走傅霖手中的木偶,然后转身往别的地方走去。 而听到这话的傅霖还呆愣在原地,谁没边界感?他说谁没边界感??? 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旁人说他虽年纪轻,但有分寸、懂进退! 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没有边界感! 等他再回过神儿的时候,江洵都已经走远了。 “欸,你去哪儿?” “戏台。” 如果没猜错的话,方才倒影中的那个人大抵就是孟春了。 而孟春留在这世上的怨念,多半同几年前被活活烧死的胡氏夫妇有关。既如此,那去当时的案发现场看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况且,瑶姐姐此时应该也在那边,先回去交换一下双方查到的信息。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傅霖这次没再跟上前去。 谁还没个脾气?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边界感!看我还理不理你! 江洵浑然不知身后的傅霖在想什么,只当是方才说的话奏效了,那人果然没再凑上来。 他们向村里的人打听之后,得知戏台与孙家相隔有一段路程,不过好在还有条小路可以通往戏台,更近一些。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远远地便望见了瑶卿的倩影。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天气寒冷异常,但她手中却握着银蛇,在身前轻轻地摇动着。 而在她身旁,乔诀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另一边则是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的许廷宽。 也许是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正朝着自己这边张望,瑶卿那双美丽的眼眸警惕地转头望了过来。 待到看清来人竟是江洵后,她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欢快地抬起手打招呼,示意他们走快些。 “哪来的木偶?忒丑了点儿。”瑶卿边说边想伸手拿过去看看。 江洵见状递了过去,说道:“孙家的木偶,同我昨晚遇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欸?你脖子怎么啦?” 瑶卿突然间瞥见了江洵领口的血迹,那伸出去的手没接住木偶,而是径直地掀开了衣领,目光落在脖子上的红痕上。 江洵没有躲,任由她动手。 又想到,瑶卿可能会担心,便同她解释了一下这伤痕的来龙去脉,顺便分享了上午得到的线索。 乔决皱着眉头听完后,点了点头,礼尚往来的同江洵陈述了一下他们这边的进度。 这村子里还知道当年那件火灾的人其实并不多,因为在场的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过来看傀儡戏的外乡人。 这都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再想挨个去问,并不现实。 而从一些知情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也能推测出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在最后一场傀儡戏表演完以后,孙时权和胡伯驹就安排着观众有秩序地离席。 犹记得,当时有一个客人的玉佩丢了,还说那玉佩是传家之宝,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便嚷嚷着让大家都先别走,留下来帮他一块找。 可他不走,有的是人赶着离开,哪还有时间留在这儿陪一个陌生人寻东西。 眼看着台下要乱成一锅粥了,村长钟其盛出面让刚表演完的傀儡师帮着一起找,至于那些着急离开的观众则先挨个儿搜身,查明没有问题后可以先行离开。 至于回后台收拾整理的活儿,就交到了胡夫人身上。 因着怕收拾东西的时候放错了位置,后台屋子里的蜡烛便多点了几盏。 可不知怎么回事儿,等众人闻到一股烟味儿的时候,那屋子已经着了火。 胡伯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夫人那温柔的面容和亲切的笑容,不顾一切地要去救火。 然而,当他跑到水桶边儿时,发现桶里空空如也,原本满满的一桶水不知道被谁给倒掉了。 绝望之下,胡伯驹转身冲向后台,可后台的门竟然被紧紧地反锁着,无论他如何用力拉扯,那扇门始终纹丝不动。 更糟糕的是,就连窗户也被人用钉子死死地钉住了,仿佛要将所有的生路彻底封死。 胡伯驹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胡夫人的名字:“子衿!子衿你在里面吗?你在里面的话就开口说句话!你别怕!你别怕昂,我这就进来救你!” 他的声音在滚滚浓烟中回荡,但回应他的只有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越来越猛烈的火势。 第96章 异父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地逃命,就连那个之前一直在嚷嚷着找玉佩的人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就在胡伯驹感到无比绝望的时候,他突然瞥见了草丛里有一把被丢在那的锤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弯身捡起锤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板狠狠地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终于,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门被生生地砸开了一道容人钻进去缝隙。 胡伯驹迫不及待地冲进屋内,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房间,浓烟弥漫,透过烟雾,他看到了昏倒在火海中气息微弱的陶子衿。 胡伯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和不舍,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向着陶子衿冲了过去。 他深知,这一步踏进去,很有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呛的人根本无法呼吸,他也已经精疲力竭,没有力气再抱着陶子衿出去。 在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深爱的妻子,他本来可以转身就走,但他不想自己的妻子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不然,他的子衿该有多绝望啊。 电闪雷鸣间,大雨顷刻而下,没多久便浇灭了这场火。 翌日,众人回来收拾房子的时候,看到了废墟里抱在一起的尸体,依稀能分辨出,是一个人用宽大的臂膀护住了怀中的人,到死都没有将他们分开。 当时这场火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妥,就连胡伯驹的儿子都以为那是一场意外。 但是如今仔细想来,却又有着许多经不起推敲之处。 比如后台的门为何会被反锁? 比如房子的窗户为何会被钉死? 比如水缸里为何没有水? 东一言西一语拼凑出的东西,本就带有主观上的思绪,因为他们往往会加上一句:好像、似乎、我不确定、我也是听说的....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所以,没有人可以确切的说出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也没有人可以证明那火究竟是有人故意放的,还是陶子衿不小心撞翻了蜡烛。 “胡伯驹的儿子是谁?”傅霖问道。 “昨日带我们来村子里的那位——胡世宣。”乔诀接话道。 江洵知道眼下只有胡世宣最有可能是幕后做局之人,但有一点他有些不解,“可他一个很少出村子的人,是怎么学得这种禁术?” 瑶卿摇了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胡世宣同街坊邻居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他又是一个人住,至于他整天都在家里忙些什么,具体是什么时间出门、又是何时归来的,旁人也一概不知。 而最为关键的问题在于,胡世宣自己清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倘若真是单纯的意外所致,那么胡世宣不太可能是幕后的操纵者,因为他没有动机和理由去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如果是人为造成的悲剧,那么在他已然掌握了傀儡术之后,为何没有即刻为他的爹娘报仇? 要知道,连江洵都会不慎中招,那么他若是想再除掉一个普通人,应当轻而易举才对。 就在这时,江洵皱着眉头开口问道:“有打听到晚上那群木偶最终都跑到哪儿了么?” 瑶卿微微颔首,指向她身后那座略显陈旧的戏台子。 她刻意压低嗓音,轻声说道:“住在这附近的有户人家跟我说,昨儿个夜里,他起夜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来。那声音虽说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格外清晰。” “这人好奇啊,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口,透过门缝朝这边张望。只见那原本空荡荡的戏台子上,站满了木偶,一个个动作整齐,仿佛是在演戏。” “那场景实在诡异,吓得他不敢再看,‘砰’的一声关上卧房的门,又钻进被窝里,甚至都忘记自己要去如厕这事儿了。” 江洵听闻此言,看了眼台子上几个正在排练的傀儡师,追问道:“傀儡戏是明晚才正式开始表演吗?” 一直在一旁呼呼大睡的许廷宽终于悠悠转醒。他一边揉着那迷迷糊糊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回答道:“嗯嗯,没错,就是明天晚上。戌时开场,亥时结束。” 瑶卿轻轻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分析起来:“依我之见,如果那人想要有所行动的话,极有可能会选择在明晚动手。” 届时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聚集在此观看傀儡戏,场面必定十分混乱,是下手的好时机。 想到此处,瑶卿不禁暗暗感叹,没想到小小的招寿村,当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连这种被明令禁止的邪术都有人敢碰。 “你这两日一定要时时刻刻的跟着我!听到没有?以防万一,晚上我同你睡一间好了。” 瑶卿十分严肃地看着江洵,继续说道:“我倒要看看那人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给你下咒!被我逮到,头给他打爆!” 瑶卿越想越生气!她可是答应了江挽和陈叔会照顾好江洵的,这下可好,万一江洵有个什么好歹,她还怎么回去跟他们交代! 江洵刚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有损姐姐声誉,而且他已经这么大个人了,会照顾好自己。 可看到瑶卿那笃定的样子,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当务之急,是先看看你身上这傀儡术能不能解,我传信给老大,问问她那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瑶卿边说边召唤出木鸽,等写好信以后立马将木鸽送了出去。 此地离献岁阁不远,用木鸽传信倒还快一些。 “孙时权在那边,要不要过去问问话?”乔诀瞥了一眼那位离他们不远处的男子。 傅霖觉得此时人多眼杂,问起话来不太方便,倒不如等一会儿人都散都了以后,直接敲晕了带走审,会更省事儿一些。 乔诀虽然觉得这个办法有点鲁莽,但也没有多置喙什么。 毕竟他都爬过人家屋顶了,这时候再来指责傅霖做事儿不够地道,属实有些贼喊捉贼。 忙活到现在,几人都还未用饭,便先随便找了个能看到孙时权位置的饭馆儿,点了些吃的。 因着明日有傀儡戏的演出,已经有不少外乡人纷纷赶来招寿村了。 此时虽未到饭点儿,但这家饭馆儿里也坐了不少人。 江洵他们特意找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能将对面的戏台和正在忙活的孙时权看的一清二楚。 等菜的时候,听到隔壁桌讨论起招寿村这两日发生的怪事儿来。 “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搞出来的噱头?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他们村看傀儡戏、顺便再买些傀儡回去?”一男子分析道。 “那这戏做的也太全套了吧,那傻子我今日可是恰好见到了,完全不像是演的。” “那人兴许一开始就是傻的呢?如今再随意编个谎话糊弄一下咱们,也未可知啊。” “欸,你说的这个好像也有道理,但前提是得全村人都配合着一块儿演,不然万一有人穿帮了咋整?” 来给江洵这桌送菜的小二,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后,手脚麻利地将一道道菜肴摆放在桌上,同时嘴里也没闲着。 小二接过话头说道:“哎呀,客官您这话可真是冤枉人咯!那任初平日虽说不太爱讲话,可人家也是正儿八经跟着孙叔手底下做事儿的。要真像您说的那样是个傻子,孙叔哪还能乐意带他一块儿挣钱哟!” “欸?等等……” 傅霖一听小二这么讲,连忙打断道,“你刚说的孙叔是谁?难不成是那个孙时权?” 只见小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嘿!可不是嘛!咱这村子里头姓孙的本就不多,还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可就只有孙时权一家。” 江洵心中忽地一动,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向小二,问道:“小哥,你可有印象任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孙叔做生意的?” 那小二听他这么问,想了一会儿才回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八九年前。” 八九年前..... 胡伯驹及其夫人离世至今也有九年之久,而在差不多的时间,任初便开始跟随孙时权做起生意来。 难道只是巧合?亦或是他们二人之间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 而在他们问话期间,瑶卿率先抢下了桌上的两只鸡腿儿,一只毫不犹豫的放入自己嘴里,一只则贴心的放到了江洵的碗中。 江洵留意到了瑶卿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任初同胡家的胡世宣关系如何?” “客官,咱们招寿村呢,地方不大,居住的人也不算多。年龄相仿的孩子那是打小就在一块儿玩,彼此间的关系自然都非常要好。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哪家跟哪家闹翻过脸。”小二言罢,便匆匆忙忙地下楼继续忙碌去了。 既如此,任初作为胡世宣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孙时权那几年抢了胡家大半的生意,却依旧愿意在他手底下做事儿。 “一个命丧黄泉,一个变得痴傻,还有一个只贪图他的钱财。甚至连他所谓的亲生儿子,实际上也是在帮他人抚养。如此看来,这个孙时权所展现出的风光无限恐怕也不过只是浮于表面吧。” 许廷宽听师兄这么说,嘴里东西都没咽下就接了一句:“但他女儿是亲生的啊。” “那个白眼狼,就算是亲生的又有什么用?” “啊......师兄说的有道理。” “动了。”一直盯着孙时权的乔诀说道。 只见楼下的孙时权与身旁之人结束交谈后,便开始左顾右盼起来,待再三确认之后,他才鬼鬼祟祟地朝着戏台后方的林子走去。 此人步伐匆匆,每走几步就要迅速张望一番,似乎生怕身后有人尾随跟踪。 瞧他这般心虚的样子,若是此刻回头朝上望一眼,恐怕就能发现饭馆儿二楼有几道锐利的目光正在紧紧地盯着他。 “他这是想去哪?还是说是要去见谁?”瑶卿好奇地将身子探出窗外。 “一会儿有的是时间审,先吃饭吧。”傅霖怕再不多吃点,这桌上的好菜都被三阁的这两位给吃完了。 待到众人茶足饭饱之后,原本的计划是前往林子里捉拿孙时权,可中途却撞见了正坐在地上玩木偶的任初。 也不知道他娘知不知道这小子偷跑出来了,竟任由他就坐在那里,惹得路过的人看到都要笑话他几句。 但只有年幼的孙玉州没有一点儿嫌弃他的意思,还特意凑上去同他说话,甚至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陪着他一起玩儿。 身旁的小厮看到后连忙要把他抱走,让他离傻子远点,但却被小家伙拒绝了。 孙玉州嘴里嚷嚷道:“他不是傻子,他就是这里变回小孩子啦!” 说罢,便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儿。 任初看着眼前孩子的动作,也笑嘻嘻模仿他,用手去指自己的头,只是那手指似乎不太听他使唤,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食指还是中指。 “你好呀,我们又见面了。”许廷宽笑着走来同孙玉州打招呼。 孙玉州看到眼前几人,立马就认出他们是昨天站在自己家门口的人。 只是在看到乔诀之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用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叔叔,你昨日给的东西被姐姐扔掉了,对不起。” 他昨日就想道歉的,但是碍着有孙玉珍在,就没好意思多说什么。 可晚上睡觉的时候,脑子里却一直在想这件事儿,甚至在梦里都是跟在乔诀身后说对不起。 “不碍事儿,叔叔再送你一个。”乔诀说罢就要再掏出一个信号筒给他。 但被孙玉州赶忙摇头拒绝了,悄声说道:“不用不用,我早上又偷偷捡回去啦,如今就好好地在我枕头下藏着呢。” 任初看到孙玉州的动作后,又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你认识这位叔叔吗?”许廷宽蹲下身来,指着一旁的任初问道。 “认识呀,他是任叔叔。” “那他同你爹关系好么?” 孙玉州听他这么问皱了下眉头,撅着小嘴说道:“嗯......不太好,爹爹总是骂他,有时候还动手打他。” 许廷宽疑惑地“哦”了一声,继续追问道:“为什么骂他呢?” “爹爹说他不听话!还说他......” 就在孙玉州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被一旁的小厮看到急忙捂住了嘴,然后一把抱起,想要把他往家带。 孙玉州本想再玩一会儿,推搡着要下去,但那小厮说时辰不早了,回去晚了夫人会担心的。 孙玉州便只好作罢,没再反抗。 临走时,那小家伙还不忘趴在小厮的肩膀上同几人笑着挥手道别。 “都是一个家庭长大的,怎得性格就千差万别呢?” 瑶卿感慨道,一想到那个用鼻子看人的孙玉珍就觉得头疼。 “虽说生长在同一个环境下,但他们异父也异母啊。”傅霖耸耸肩,满不在意的回道。 第97章 交易 就在这个时候,任初那原本僵如木棍般的手指,猛地朝着后方的林子方向直直地指了过去!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想要急切地说些什么,但愣是没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 几人见状,突然间意识到一个事情——孙时权好像还没从林子里出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心头,于是乎,没有丝毫犹豫,几人默契地拔腿向着林子里跑去。 可这片荒芜的林子实在是太大了,一些长得高的野草和枯枝交织在一起,严重阻碍了他们寻人的视线。 为了能够尽快找到孙时权,五人不得不分散开来搜寻。 而江洵,越是往林子深处走去,就越发感觉呼吸沉重,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重压,让他每次吸气和呼气都变得艰难。 紧接着便是心脏部位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种感觉像是有人正在用手去握紧他的心脏,心脏每跳动一次都会伴随着刺痛。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女子嬉笑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江洵的脑海里浮现出迎姗的那张脸。 毕竟,她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挖人的心脏。 突然之间,一道亮光在眼前划过。随后,一只传信的木鸽缓缓地降落在了江洵的肩膀上…… 许是感知到脚下之人状态有异,那只木鸽再次振动翅膀腾空飞起,最后稳稳当当地停歇在了江洵面前。 只见它正微微歪着小巧玲珑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少年。 江洵自然认得这是来自三阁的木鸽,其额头之上赫然镌刻着一束娇俏可人的兰花图案,煞是好看。 于是,江洵强撑着身体的不适,上前解开了绑在木鸽纤细脚爪上的纸条,并小心翼翼地取下旁边那个精致的小瓷瓶。 欲解傀儡术: 操纵人,杀之。 傀儡丝,斩之。 另有险招,需靠自身灵力冲破束缚在其身上的丝线,亦可解之。 一护心丹仅能护心脉十二时,保其被操纵时仍持有意识。 江洵一看就知道这是师父的字,纸条还没看完就倒出来吃了一粒。 就是不知道这药丸是用什么炼制的,入口后,一股血腥味儿弥漫在口腔。 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用,这才没过多久,心脏处的疼痛就缓解了不少。 江洵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那木鸽的小脑袋,哑着声音说道:“信已收到,快回去吧。” 木鸽似是听懂了,点点头又啄了啄江洵的手心,像是在同他告别,随后才振动起翅膀跃身飞去。 江洵等身体好些了以后才继续向前走,恍惚间,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动静儿像是有人在故意摇晃着树枝。 而声音的源头,恰恰来自于头顶…… 就在江洵抬起头朝上张望之时,一幅令人惊讶的景象映入眼帘:孙时权正毫无支撑地悬浮于半空之中。 此时的他,整张面庞涨得通红,仿佛被人紧紧扼住了脖颈,而他地手还在身前慌乱的拽着什么。 丝线? 可不知是丝线太细,还是怎么的,仅凭肉眼,并不可见。 锋利如刃的丝线无情地划过孙时权手掌上厚厚的老茧,又深深地嵌入肉里,刹那间,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掌心。 随着丝丝缕缕的鲜血不断浸染到丝线上,原本透明无色、难以察觉的丝线渐渐显露出它的形状。 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一滴鲜红的血液自高处滴落而下。 江洵见状,身形一闪,迅速避开了这滴血珠。 好险……只差那么一点点,孙时权那厮的血就要落到他肩膀上了。 江洵紧皱双眉,面露厌恶之色,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啧”声。 与此同时,右手利索地一挥,眨眼之间便召唤出了献岁,寒光闪烁,杀意腾腾。 可就在他即将有所动作之际,一道银光如同闪电般从他的头顶急速掠过。 展开的银扇以惊人的速度斩断了那两根染血的丝线,扇面上的那条蛇更是张开了嘴巴,正吐露着信子。 待孙时权脖子上的丝线被尽数斩断以后,银环又如同一道流星般飞旋而归,稳稳落入其主人之手。 “姐姐,下次出手前劳烦先打声招呼行吗?” 他甚至都无需回头去看,便已然知晓身后之人定是瑶卿。 江洵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得亏今天没有簪发,不然得被那六亲不认的攻势削掉。 这种既鲁莽又强劲无比的打法,放眼四周,除了瑶卿再无第二个人能够使得出来。 遥想当初,也正是这把扇子,硬生生折断了周翰架在他脖子上的钢刀。 此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略显尴尬的笑声,“嘿嘿,放心啦,姐姐我可是心中有数,绝对不会伤到你一根头发丝儿的!” 再看另一边,孙时权的处境可就有些不妙了。 他脖子处的丝线虽已被斩断,但那些紧紧束缚在身体其他部位的丝线却依然存在着,将他整个人牢牢地架在了半空之中。 许是听到了下方有人正在交谈,孙时权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嘴里开始不停地大声呼喊着:“救命啊!救救我!” 江洵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后,缓缓转过头来望向瑶卿,并开口问道:“姐姐能看到上面的丝线吗?” 这一回头,把瑶卿给吓得不轻。 只见江洵此刻面色惨白,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额头上更是有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其模样看上去比上方被困住的孙时权还要糟糕几分。 “你你你你......你这咋了!!” 江洵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何模样,但想也清楚大概不会太好看。 “吃了师父送来的药,已经好多了。当务之急,咱还是先将上面那人放下来吧。” 瑶卿闻言后,松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如果说当丝线沾染鲜血之后才能显现出来,那么是否意味着通过相同的方式给丝线染上颜色,也能够达到类似的效果? 这个念头在瑶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只见瑶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盒盖后,里面装着一盒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脂粉。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心疼之色,但还是将整盒脂粉都倾倒在了自己的手掌心之中。 紧接着,瑶卿深吸一口气,倾注灵力,将手中的脂粉朝着孙时权所在的方向猛地撒去。 刹那间,粉色的脂粉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形成了一片美丽而又朦胧的雾霭。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原本难以察觉的丝线虽然极其细微,但一旦沾上了颜色,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多多少少还是能够看清楚一些轮廓的。 瑶卿没有片刻耽搁,再次招出银环。它的动作轻盈灵活,宛如一片随风飘落的树叶,在空中优雅地舞动着身姿。 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孙时权的身体周围快速盘旋起来,将紧紧缠绕在孙时权身上的丝线就如同脆弱的蛛丝一般,利索地斩断。 没过多久,束缚住孙时权的丝线便被银蛇清除干净。而失去了支撑的他也随之从高处直直地坠落而下。 眼看着他就要重重地摔到地面上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至。 这股风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了正在迅速坠落的孙时权,然后又轻柔地将他平稳地放置在地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要是摔一下,可得在躺床上个把月儿呢。” 只见许廷宽急匆匆地朝着这边奔跑而来,那放在胸前的双手还结着法印,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而在许廷宽的身后,则跟着步伐不紧不慢的傅霖。 此时,瑶卿轻盈地蹲下身子,将她手中的银环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孙时权的肩膀。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老老实实讲出来吧,孙老板!”她故意装出一副严肃审讯的模样,想要给孙时权施加压力。 孙时权似乎仍未从刚才所受到的惊吓之中完全恢复过来。 正瞪大着双眼,惊恐万分地看着周围的这几个人,嘴唇微微颤抖着,但却久久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看到这种情形,傅霖不禁皱起眉头,朝着孙时权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略带嘲讽地说道:“怎么?也被吓傻了?” 听到这话,瑶卿冷哼一声,不屑地撇撇嘴。 “傻?依我看,他可精着呢!说不定正在心里盘算着哪些事情可以说出口,哪些事情又得死死地守住呢!” 江洵趁他们谈话的时候蹲下身去,仔细查看着那些从孙时权身上掉落下来的丝线。 暂且不提其他的丝线如何,单就拿最初那两根沾染了鲜血的来说,它们与咸石村那些用于穿挂心脏的红绳就极为相似。 只不过,这些丝线更为纤细,而且隐匿性极高,如果不是特别留意观察,根本难以发现其存在。 莫非,迎珊真的没有死?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他脑海里激起层层涟漪…… 可倘若迎珊并未死去,那么当初她是以何种方式逃脱的呢? 要知道,其心脏已然被江洵狠狠地一刀捅穿,并且连尸体也是由他亲眼看着陈文谦收走的。 但这一切,目前也仅仅只是他个人的猜测罢了。 毕竟,擅长使用丝线之术的人数不胜数,又岂止迎珊一人呢? 想到此处,他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去深思这些毫无头绪之事。 于他而言,最为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如何安然无恙地渡过眼下之事。 师父之前送来的护心丹数量仅有区区三颗而已,就算全部用上,顶多也只能够保他三十六个时辰罢了。 时间越是向后推移,局势便会越发不利于他。 方才召唤出献岁之时,他便已然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出现了些许阻滞不畅的状况,如若不然,他又怎会让瑶卿抢占了先机? 不仅如此,就连挥刀的右手都逐渐产生了轻微的僵硬之感。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他又怎么支撑到明日戌时? 江洵抬起衣袖擦拭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水,尽可能地让自身看上去显得稍微轻松一些。 而在另一边,那几个人还在讨论着孙时权,未曾留意到他这边的异常情况。 孙时权言辞凿凿地表示自己此番前来这林子,乃是应了某位客户之约,可这话显然无人愿意相信。 正常情况下,谈生意理应选在茶楼饭馆等热闹场所,又怎会约至如此荒僻郊外的林子里? 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必定有鬼!可孙时权却还毫不犹豫地亲身赴约。 自孟春离世之后,孙时权的生意可谓每况愈下。他那仓库之中,堆积如山的木偶竟连一个都未能售出。 若非近来傀儡戏即将开场,恐怕他制作完成的那批提线木偶,依旧只能在仓库里蒙尘积灰。 就在数日前,孙时权意外收到一封神秘书信。 信中提及想要向他定制一批高度约为三尺左右的木偶,并将所需的样式与雕刻容貌皆绘制好,一同放置于信封之内。 起初,孙时权对这笔订单并未太过上心。 只因这类活儿不仅耗时费力,所获利润也颇为微薄。万一对方中途反悔变卦,他岂不是白白浪费一番心血却无处诉苦? 可翌日一早,家门口又放着一封书信,同时还有一个包裹。 那字迹能认出来,依旧是之前那人,就连所提的要求也是分毫不差。 而这封信中的内容更是直截了戳穿了孙时权内心深处的想法,并且表示愿意先行支付一部分定金。 虽说只是定金而已,但当孙时权打开包裹时,却惊讶地发现里面沉甸甸的并非白银,而是金子! 即便是如今家境已然颇为宽裕的孙时权,看到如此数量之多的黄金,也不禁暗暗咂舌,感叹对方出手过于阔绰了。 尽管心中有所震撼,他仍保持着警惕,没被这眼前的财富冲昏了头脑。 他能够一路打拼到现在这个地步,靠的从来都不是运气,而是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又深思熟虑。 因此,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他向对方提出了一个条件——必须要亲自与之见面详谈后,才能确定是否要接下这笔订单。 没过多久,那人便迅速回了信,表示同意与孙时权当面碰头。不过,关于会面的地点,则需要由那人来做决定。 于是乎,才有了今日孙时权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悄悄来到此处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