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风的来意》 第1章 我怀了姜总的孩子 七月,武汉已经进入蒸烤模式。 医院急诊室外的走廊,冷青靠着墙,周围穿梭着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耳边充斥着啼哭声、叫嚷声、吵闹声……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二十八岁生日这天,会出现在这里!!! 一切都还要从中午的那通电话说起。 “我怀了姜总的孩子。” 冷青生日,中午请全公司吃日料,整个办公室里都是芥末的味道,电话就是那时候打来的。 打电话来的人,冷青并不陌生,是她男友姜涛的秘书,好像是叫林若晴,依稀记得是个刚毕业没多久,清秀可人的小姑娘。 没想到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内容这般炸裂。 “姜总让我打掉孩子,可是我舍不得。我在你公司的天台,五分钟之内,你如果不上来,我就……” 冷青不动声色,大口吃着三文鱼,听她说完,才淡道:“你应该去找姜涛,找我做什么?” 说着,她忽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姜涛每年都要卡点在这天的上午七点十五分给她打电话,如果实在忙,也会发个生日祝福信息过来。 可今天一上午都是安安静静的。 着实反常。 “你说你在天台上,你想干嘛,想跳楼?” 冷青语气百无聊赖,现在的小姑娘没点新鲜花样吗? “……” 也许是冷青过于淡定,站在天台上,已是满头汗珠的林若晴举着手机呆了几秒,她明明都是按照姐姐说的做的,怎么电话对面的“对手”完全不接招。 冷青:“小姑娘,我提醒你一句,无论你想要任何东西,你都应该直接找姜涛。今天外面最高气温三十九度,武汉的三十九度体感是超过四十度的。你一个孕妇站在天台上超过五分钟就等于慢性自杀。你死了不要紧,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唯一的筹码,孩子如果没了,无论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总而言之,就彻底没得玩了。” “以上,我说完了,祝你能赌赢。” 说罢,挂了电话。 姜涛还真他妈会给人制造惊喜! 她给姜涛发微信,手指飞快:「你秘书在我天台要自杀。哦,她说她怀孕了。」 发完,她看了一眼窗外的炎炎烈日,有些担心。 比起林若晴和她肚子里孩子的死活。 她更怕林若晴真的出事,殃及到悦己。 三年前,冷青辞掉月薪两万的工作,创业成立了“悦己”,卖女性内衣,从最初的孤注一掷,四处举债,到去年双十一营业逆跌成为电商平台内衣品类前十的设计师品牌,她用了三年。 成绩不好不坏,能支撑到现在,多亏创业时,姜涛借给了她八百万。 所以原则上,姜涛也算是悦己的股东,只是一则他自己事业忙,二则他对这行毫无兴趣,所以从未插手过悦己的内务。 除了他这个金主,悦己清一色都是女性员工,冷青对此十分满意,悦己是她的心血,更是她的未来。 林若晴要真在她公司天台出了事,悦己只怕很难独善其身。 …… 不得已,冷青撑着一把伞上了天台,刚走出楼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她在天台四处找了找,没看见林若晴,以为她走了,转身正要离开时,却听见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最终在出口门后死角位置的阴影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林若晴,正捂着肚子痛苦呻吟。 林若晴额头满是汗珠,抓住她裙角:“冷总,救救我……我怕……” 确实应该怕,刚毕业,就怀孕,出了事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是该怕的。 可既然怕?还跟老板滚床单? 林若晴和她背后的人,显然还不知道姜家的水有多深,妄想跟姜涛一夜情上位,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冷青不想掺和这趟浑水,可架不住林若晴那么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也不怪姜涛顶不住,是个男人都顶不住。 冷青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最后还是给她叫了救护车,因林若晴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她也就稀里糊涂出现在了这里! 太魔幻了! 男友劈腿,小三怀孕,她这个正牌女友送小三来医院。 …… 她收回思绪,看看四周,医院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她不太喜欢,冷气也不太大,怪闷的,她想出去透口气,这时手机响了,薛庆芳打来的。 “青,我给你哥打电话他没接,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冷青戴着蓝牙耳机:“他一个大男人,二十八岁了,能遇到什么事?” 冷青和冷昊是龙凤胎,冷昊是哥哥,薛庆芳每年都是先给冷昊打电话,然后再给女儿打。 她听母亲声音有些担心,心又软下,安抚道:“好了,我一会儿不忙了,给他室友打个电话问问。” “那太好了,对了,你今晚回家吃饭吗?我做你爱吃的红烧肉,糍粑鱼。” 薛庆芳永远记不住,喜欢吃糍粑鱼和红烧肉的,只有冷昊。 冷青倒也并不讨厌这两道菜,只是远达不到喜爱的程度。 她爱吃什么,薛庆芳永远记不住,又或者并不大关心,毕竟家里有一个需要她操心的丈夫,和并不省心的儿子。 冷青不怪母亲,一个人的爱和精力都是有限的。 “晚上我不回去了,我要跟姜涛聊点事情。” “什么事非要今天谈?” 冷青在心里冷笑:人命关天的事! 听见冷青生日不回家吃饭,薛庆芳原本是要生气的,可听说她约了姜涛,便不好说什么。 冷青和姜涛是大学校园情侣走过来的,姜涛家在武汉本地颇有些门道,父亲是江汉区的法院院长,母亲是大学教授,两边父母都有经商成功的亲兄弟姊妹,政商结合实力可谓非同一般。 而且,姜涛和冷青在一起八年了,感情稳定,姜涛明里暗里帮了冷家很多,平时的帮衬还有逢年过节的大包小包自不必说,就连冷青哥哥冷昊的工作也是姜涛帮忙找的。 更别说,冷青创业初期遇阻,姜涛直接拿了八百万给她,就这份心意,也是世上罕有的。 薛庆芳是小学老师,冷枫经营了一家不到三十平的水果店,以冷家的门户,冷青能找到姜涛这棵大树,便已经算是祖上积德。 “你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八了,你跟姜涛也该好好……” 冷青一听就知道薛庆芳又要催婚,平时她还可以忍受,可今天,她是一个字都不想听,很不客气道:“妈,我很忙,没事我挂了。” 薛庆芳最后才想起来:“青,生日快乐。” 呵呵,一点都不快乐! 挂了电话,冷青便在通讯录里找到备注为“废物”的号码,打过去,没有人接。 “长本事了,我的电话都敢不接!” 冷青正要再打过去,忽然听见一声急促的:“让让!有车祸患者,麻烦让一让!” 第2章 人间尤物 有伤患被送了进来,男医生跨坐在伤患身体上方,正在实施紧急抢救,按压伤患胸口,伤患一只手从病床上滑落,鲜血顺着手指滴落。 过路的家属和病人都纷纷避让。 病床旁还有一大一小随行,大的那个身高一米八五,肤色是城市很少见的健康小麦色,五官深邃,眉眼冷峻,有一种少数民族特有的英气感。 穿深色格子衬衫,头发微长,半扎了一个既狂野又文艺的啾啾。 一米八五的身高,配上那么硬气的轮廓,第一眼给人很硬朗的感觉,可偏偏那双眼睛实在漂亮,线条流畅,眼神更是难得的清澄明亮。 和姜涛身上那种锋芒毕露,不桀又张扬的气质是完全不同的。 他跟跑在移动病床的一侧,朝着冷青这个方向跑来时,她觉得自己好似站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中,茫然、对大自然心生畏惧,此时,迎面吹来一阵温柔的晚风。 人群之中,过于瞩目了。 她脑子里不知怎么的,想起冷昊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人间尤物! 人间尤物的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看起来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皮肤也黑黑的,看相貌也不是汉族孩子,孩子一边跑一边哭,哭得很凶。 地上太滑,小尾巴突然摔了一跤。 冷青走过去搀扶起那个孩子,也因此当移动病床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时,她连病患的脸都没看一眼。 冷青找纸巾给男孩擦了眼泪。 男孩哭得更凶了。 冷青很不擅长哄孩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刚才那名病患已经被送进了急诊室,人间尤物被隔绝在外能等待时他才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不见了,找到走廊时,正好看见冷青在给男孩擦眼泪。 人间尤物皱眉走过去,半蹲下身体,给男孩打手语问:「没事吧?」 小男孩摇摇头,打手语问:「他是不是要死了?我看他出了好多血。」 说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子默了默,给小男孩打手语,鼓励道:「别哭,他会没事的。我们一起为他祈祷,他一定会没事的。」 小男孩这才点点头,情绪慢慢得到安抚。 冷青不懂手语,看不懂两人在比划什么,只是这幅画面冲击力太强了。 悦己虽然是主打女性内衣的品牌,可是产品也涉及男性内衣内裤,家居服,因此出于职业原因,她接触过很多身材很好的男性模特,可眼前的人间尤物,即使是和立体感最好的欧美模特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两人是一对聋哑父子吗? 冷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看见这么好看的男人打手语,而且是在医院这种生老病死的地方,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完美! 一个长得帅的男人,打手语,简直满分。 全天下好看的男人就多余长了张嘴! 手语,男人最好的医美! 她想起悦己秋冬季的新品的宣传册和网图马上就要拍了,还没找到合适的模特,眼前的“哑巴父子”简直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 不会手语,根本难不倒她! 冷青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下一行字:想赚钱吗? 第3章 阿信 她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将手机屏幕拿给他看。 男人回过头来,目光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字,眉心微蹙,有些不解地去看打出这行字的女人,一抬眸,呆住。 为表诚意,冷青难得的露出一个浅笑,看见男子的反应,一时怔住。 又打下一行字:我想请你做模特,帮我拍几组照片,价钱好说,这个孩子是你儿子吗?如果方便的话,也想邀请他出镜?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冷青打完,正要将内容展示给男子看,忽然听见一个磁性明朗的声音。 “你是,冷青?” 冷青看看四周,又看看眼前的人间尤物:“刚刚,是你说话?” 男人一脸莫名地点了点头。 “……” 不是哑巴吗?你不早说,打什么手语? 男人好似明白了她的表情,看看桑杰:“他叫桑杰,是聋哑儿童。” 原来如此,打手语是为了和小男孩沟通,冷青忽然想起他刚才叫自己的名字,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 男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这种事,还有模棱两可的答案? 男人盯着冷青看了好一会儿,眉心一直微微蹙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急诊室,似乎是有话想说,又有些难以启齿,正要开口。 一位护士走出来:“林若晴家属在哪里?” 没有回应。 冷青刚才已经给姜涛发了微信,告知林若晴住院的消息,并发了医院定位,只是没想到姜涛这么久还没来。 冷青有些头疼:“我,我是。” 护士问:“你是她什么人?” 冷青面无表情:“哦,她肚子里怀了我男朋友的孩子。” 护士呆住。 一旁的男人眸光流转,静静地看着冷青。 护士愣了愣,一时忘了原本该说什么。 “冷青!” 是姜涛的声音。 冷青斜眸看去,姜涛一脸急色走了进来,男人一米八三,黑色西装套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整个人气场冷峻,走在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和其他官二代相比,姜涛是争气的,人也长得够冷峻够锋芒,别的不说,这副皮相确实没得挑剔。 毕竟曾经也是轰动一时的华科校草。 姜涛看见冷青,急步过去,顾不得四周什么情形,先开口解释:“是我的错,那天公司签了个大单,大家一起聚餐,我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是我对不起你。” 他讲得很急,完全不是平时冷静自持的样子。 却一个字不提此时正在急诊室里被抢救的林若晴。 不知是没想起来,还是心虚,又或者是根本不在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说出那句,是她勾引我。 否则,冷青真要怀疑自己的眼光——毕竟,当年是她在新生欢迎会上,对大她两届的姜涛一见钟情,之后,也是她主动出击,拿下了姜涛。 算起来,二十八年了,姜涛是她的初恋,也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是早已在她的未来蓝图中安营扎寨多年的男人。 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姜涛一口气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友的反应。 冷青听他说完,只是对护士笑了笑:“孩子爸爸来了,找他吧。” 护士默默看了一眼匆匆赶来的英俊男子:“你是林若晴的家属?” 姜涛额头都是汗珠,他看了一眼冷青,见她不想跟自己说话,只得问护士:“她怎么样了?” 护士:“林若晴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小姑娘身体有点虚啊,后续可能还需要住院几天观察一下,你先去办住院,这是缴费单。” 姜涛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冷青,有些不甘心地往缴费处的方向去了。 听见护士说孩子没了,冷青苦笑两声。 玩砸了! 果然,武汉的夏天会平等地惩罚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事情有了结果,冷青就准备走了,转念又想起刚刚发掘的人间尤物,一回头,看见男人就站在她身后,眼睛还一直在她身上。 男人看见她转身过来,主动开口:“我叫阿信,是冷昊的朋友。冷昊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摄影师都喜欢跟帅哥美女做朋友。 冷昊果然有点子气运。 只是,冷青不理解,冷昊为什么要把她的照片拿给人间尤物,不,拿给阿信看。 冷青回过神来,忽然注意到阿信的肩上背着一款熟悉的富士单反相机,相机套是特意定做的,有lh的名字缩写。 相机和相机套是冷青送给冷昊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 冷昊痴迷摄影,钱都花在买摄影器材上,他相机很多,可最宝贝的还是这款,用的频率也很高,平时连碰都不让人碰。 怎么会在阿信身上。 而且细看,相机套的带子上还有深色斑点,好像是……血迹。 冷青心中翻腾起不好的预感,语气严肃问道:“这个相机是冷昊的,怎么在你身上?” 第4章 亲妹妹 阿信正要开口,这时,又有护士出来了:“冷昊家属在哪里?”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冷青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他们俩送进来的那位手流血的伤患,是冷昊? 怎……怎么会…… 阿信已经走到护士面前:“冷昊怎么样了?” 护士问:“他要立刻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我应该可以……” 若是冷青不在,他可以签字,可是冷青在这里,他就不能不问一下她的意见。 冷青定了定神,走过去:“我来签。” 护士问:“你是冷昊什么人?” “妹妹,亲妹妹。” 之后,一名中年男医生简单地和冷青说了冷昊的情况——他因为车祸导致左腿被倾轧严重,需要立刻做截肢手术。 听见截肢两个字,冷青骤然心脏一紧。 阿信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怕她支撑不住,可她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冷静。 医生说完,冷青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手抖了一下。 签完字,她忍不住往急诊室大厅走,想亲眼去看看冷昊此时的样子。走了没几步看见冷昊被推了出来,浑身都是血,左腿血肉模糊,骨头裂开,骨渣和血肉混在一起,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她脑子里回想起冷昊打篮球的样子,骑自行车的样子,和她斗嘴欺负她的样子…… 截肢后,冷昊还能活蹦乱跳吗? 他才二十八岁啊。 “冷昊?”她轻轻唤他。 经过抢救,冷昊此时已经短暂的恢复了一些意识,只是五感都很微弱,可他还是听见了妹妹熟悉的声音,手指微微动了动。 阿信注意到这一细节,提醒冷青:“他手指动了。” 冷青正在伤心,反应过来赶忙抓住冷昊的手,陪在病床一侧往手术室的方向转移。 冷昊费力地抬了抬眼皮,视线只能模糊看见天花板一闪而过的白炽灯,嘴一开一合,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因为身体太虚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俯身,把耳朵凑过去,听见一个很虚弱很熟悉的声音。 “小青,生日快乐。” 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几乎微不可见的浅笑。 冷青习惯了冷昊嬉皮笑脸,不着调的样子,实在是不能适应他在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刻,笑着跟她说生日快乐。 情绪再难抑制,眼泪夺眶而出。 她一直抓着冷昊的手,直到他被送进麻醉室,忽然脱力,脚下一软。 阿信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了她。 冷青借着他手掌传过来的力道才站定,之后扶着墙,走到不远处,蹲着身子环抱住自己,红着眼睛在心里祈祷冷昊不要有事。 桑杰看阿信一个人呆站着,走过去牵住他的手。 桑杰打手语问:「她是谁?」 阿信手语回:「她是冷昊的妹妹,亲妹妹。」 桑杰面露愧色,低下头。 阿信将他抱起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安抚他:「这里的医生很厉害,冷昊不会有事的。」 桑杰点点头。 手术开始后不久,三人转移到温馨家园等待手术结束,冷青情绪稳定了一些后,主动走到阿信面前质问。 “冷昊是怎么受伤的?” 阿信垂下眼眸:“他是为了救桑杰,才会出车祸的。” 冷青淡淡地看了一眼桑杰,桑杰虽然听不见二人的对话,却读懂了冷青的眼神,比了一个手语。 阿信:“桑杰说,对不起。” 冷青深呼吸,没有说什么,来回走了几圈,又问:“你跟冷昊怎么认识的?” 阿信眸心微颤,他看了冷青一眼,回答道:“两年前,他去西藏那边采风的时候,我捡到了他的钱包,在拉萨那边见过一面。” 钱包里有一张冷青大学毕业时,冷昊和她的合影,照片上冷青穿着学士服,手捧鲜花站在绿荫大道上,笑容自信大方。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第5章 你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我能做到 冷青又问:“就这?” 就这就值得冷昊奋不顾身地去救一个帮自己捡了钱包的男人的儿子? 甚至,要为此赔上一条腿? 阿信解释道:“这两年,冷昊一直在资助桑杰念书,这一次,我刚好过来忙点事情,冷昊听说我们来了,一定要请我们吃饭。吃完饭,桑杰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摩托车突然开过来……” 比起冷昊出车祸这件事,更叫冷青惊讶的是:冷昊这个穷鬼居然在资助学生? 她问:“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西藏,林芝。” 冷青问:“他资助桑杰多久了?” 阿信:“快两年多了。” 两年前的话,刚好是他放弃自由摄影师的工作,想找个正经班上一上,冷枫两口子于是在姜涛面前提了一嘴,没想到姜涛还真很快就给找到了一份不错的稳定工作, 主要负责给一些政府活动拍拍照,工作内容相对简单轻松。 冷青原以为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冷昊会不屑去这种死气沉沉,三十年如一日的单位上班,更不屑接受姜涛的好意,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踏踏实实做了下来。 为了谢姜涛,还特意斥巨资送了他一个大榴莲。 当然,还是冷青买单。 不过即使去了国企之后,平时他也还是很喜欢捯饬摄影的东西,冷青公司的摄影活儿也都是他一个人包干,就算挣个零花钱,兴趣两不误。 难道冷昊是为了资助这个叫桑杰的孩子,才想找个正经班上的? 这些,冷昊从未提过。 冷青一直以为哥哥是个自由不羁,散漫又不靠谱的摄影狂魔,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一面。 没多久,冷青手机响了,是姜涛打来的。 她看了一眼,接起来,不等那头说话,先开口,话锋很冷:“冷昊出车祸了,在做手术,我现在不想说话,你最好不要烦我!!!” 说罢,毫无留恋地挂了电话。 不到十分钟,姜涛就气喘吁吁找了过来,关切道:“冷昊什么情况?” 冷青不想跟他说话,只是撑着头,等待着。 姜涛看了一眼不远处抱着孩子的阿信,便走了过去。 冷青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也懒得听。 姜涛和阿信简单聊了几句,便清楚了事情来由,他回到冷青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不到两个小时,冷昊被推了出来,医生告知冷青,手术很顺利,冷青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撑着墙,大口地深呼吸。 姜涛伸手想去搀扶她。 感受到慢慢靠近的熟悉的气息,冷青抬眸,很锋利地瞪了他一眼:“别碰我!” 姜涛愣了两秒,冷青是第一次用这么陌生冰冷的语气同他说话,他有些意外,又有些受伤地收回了手。 不远处,桑杰因为下午哭了太多,此刻已经搂着阿信的脖子睡着了。 阿信眸光安静地落在冷青身上,又看了一眼姜涛,那就是冷青的男朋友? 他想起冷昊今天吃中饭时,偶然间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家小青什么都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太行。” 冷昊说的就是这个男人吗? 看二人姿态,似乎是在闹别扭。 阿信抱着孩子,走到冷青面前,伸出一只手:“缴费单给我吧,冷昊是为了救桑杰才出事的,医药费我来承担。” 冷青看他一身潦草,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自己孩子念书都要靠冷昊来支援,想必日子不会太好过。 “不用。” 阿信却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什么也不说,目光温和而执拗地看着冷青。 冷青看他眼神,仿佛她要是不答应,他就要一辈子像这样伸着手。 互相僵持了几秒。 姜涛从冷青手里夺过缴费单:“还是我来吧。” 住院单只在姜涛手里停留了一秒不到,就被阿信飞快夺走,他动作又轻又快,临走时,还看了一眼冷青。 冷青见他如此坚持,没再阻挠,最多等冷昊醒来,以后找机会把医药费还给他。 冷青去病房等着冷昊睡醒过来,顺便给薛庆芳打电话,告知冷昊车祸,且已经手术成功的状况,那头薛庆芳一听便慌了,天塌了也莫过于此。 问了是哪家医院,马上就要过去。 挂了电话,冷青往医院门口的方向走,从家里打车过来十分钟不到,她要去医院等薛庆芳两口子。 姜涛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电梯里没有别人,姜涛站在角落里:“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冷青:“如果我喝醉了,跟别的男人睡了,你会原谅我吗?” “……” 别说睡了,哪怕只是别的男人碰冷青一下,姜涛都不能接受! 冷青忽然就笑了:“看吧,你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我能做到?你问这个问题很奇怪,如果我一点都不生气,我还能原谅你,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你才应该生气吧,说明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可是怎么办,我做不到,我很生气!” 姜涛看她眼圈红红的,心疼得一塌糊涂,她平时对谁都是一副很冷漠的模样,让人误会她是个冷血动物,可姜涛跟她在一起八年了,他很了解她。 她其实很容易心软,也很脆弱。 此刻,她整个人仿佛蒲公英一般,一阵风就能吹散。 姜涛正欲开口,手机响起,他接过来:“……我这边走不开,你找别人……行,我知道了,我半个小时后回来。” 挂了电话,他有些头疼,按说冷昊出了这种事,他应该留在医院陪着冷青,可刚好公司有了一点棘手的状况。 “对不起,小青……这样,你先冷静冷静,林若晴那边,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公司有点事,我明天再来看冷昊。” 说罢,匆匆而去。 第6章 靠她个屁,她还不是靠姜涛 冷青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经过缴费处,她看了一眼,没看见阿信和桑杰。 要是没记错,缴费单要一次性缴费三万多,也许是数目太大,吓跑了那个叫阿信的男人? 他不好意思再回去将缴费单还给冷青,又不知道怎么面对苏醒过来的冷昊,明明冷昊是为了救桑杰出的车祸,他却连医药费都拿不出,因此选择了不告而别? 冷青没有心力去计较这些了,行尸走肉地又去找护士开了一张缴费单,缴完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看见薛庆芳和冷枫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了。 冷青走过去,领着二人往住院部的方向走,路上简单地跟二人说了一下冷昊受伤的情况。 夫妇两人听得也是云里雾里,什么学生,什么父子……敢情冷昊是为了救人才受的伤? 冷昊住的是单人病房,术后还未苏醒。 薛庆芳和冷枫夫妇俩进了病房,看着病床上失去大半条腿的儿子十分心疼,薛庆芳看着儿子的断腿,泪流不止,冷枫也直叹气。 两人正伤心着,忽然听见一旁的女儿旁若无人的打电话,谈生意。 “不行,上次找的那个叫小七的网红,说是全网粉丝两千多万,可你看她发的带货视频,转化率太低了,报价还那么高,不划算。” “工厂那边把样品拿过来了吗?你们觉得怎么样?” “高温补贴?最近天气是很热,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这样,午休时间延长二十分钟,我叫厨房那边准备冰绿豆汤……汪厂长,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可我也不容易啊,你帮帮忙,这批货我真的月底赶着要……” 冷青手机没有断过,全都是工作。 平时倒也罢了,偏偏冷昊此时出了事,身为父母的薛庆芳和冷枫此刻正是伤心难过,心生烦躁之时,听见女儿满脑子只有挣钱,忽然就很不舒服。 冷枫瞪了女儿一眼:“就知道挣钱,你哥现在躺在床上,只剩半条命啊。” 冷青心想,那是你们没看见他截肢前的样子。 嘴上还是说:“所以我才要多挣点钱啊,难道要靠你们两个养他一辈子?” 这就是打冷枫这个一家之主的脸。 冷枫一口气上不来,只能干瞪着女儿。 “妈,我公司有点事,我要立刻回去处理一下。住院费我交过了,冷昊醒来了,给我打电话。” 薛庆芳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由着她去了。 冷枫烦躁地在身上摸了摸,冷青瞥见他动作,提醒了一句:“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 冷枫简直要气炸:“你女儿真是好样的。” 薛庆芳:“她说得也没错,冷昊这样了,以后这个家指不定真要靠冷青了。” 冷枫:“靠她个屁,她还不是靠姜涛!” 冷青就站在门口,听见这话,嗤笑一声,离开了。 …… 冷青刚回公司,所有人都忍不住偷偷看她,又不敢张嘴问什么,还是助理默默跟她最亲近,胆子也大:“姐,中午那女的,好像是姜总秘书?” 冷青白她一眼:“徐默同学,你知道武汉的就业环境有多恶劣吧?” “岂止是恶劣,简直是令人发指。” “那你想换工作吗?” “……” “帮我找个男看护,要身体好,负责任,价钱好说。” “姐,你家里有人生病了?” 冷青没说话,回办公室继续工作,一直忙到深夜十一点多才忙完。 下班后,她打车去医院。 来到病房门口看了一眼,病房里黑漆漆的,此时已经过了探视时间,薛庆芳两口子都回去了,两人什么时候走的,微信上也没有跟她说一声。 她不想打扰冷昊休息,却也不想回家,因为姜涛一定在门口等着她。 好累。 好烦。 今天不是她二十八岁的生日吗?姜涛出轨,小三怀孕,冷昊车祸……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 她行尸走肉般地走到电梯口,整个人只觉得疲惫不堪,看见那里有一排长椅,便坐下,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月光。 一个鼓鼓的信封被送到她眼前。 她抬起头来,眼前的男人,是阿信。 他不是拿着缴费单和他儿子消失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见她没反应,阿信将信封塞到她手里:“我下午去缴费的时候,发现手机忘了拿。后来我带着桑杰回去取手机,再回来的时候,缴费处的护士说费用已经结了。我取了钱,给你。” 冷青有些意外,抬眸看了他一眼。 夜里病房走廊的灯已经关了,只有窗外淡淡的月光洒进来,男人就站在窗户前,目光从容淡定,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她没有接那个信封,心累,身体更累,连抬个手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举了片刻,便将信封硬塞到了她包里,顺势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四周安静极了,偶尔能听见病人翻身的呻吟声。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冷青的肚子忽然叫了叫,是饿的,这一天下来,她就没怎么吃过东西。 阿信想起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袋小面包,递过去:“桑杰的零食,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垫一垫。” 冷青真的饿了,没有客气,接过,撕开,吃了起来,吃完又问:“还有吗?” 阿信摸摸口袋,摇了摇头:“你等一下。” 说罢,便按了电梯,下楼去了。 冷青张了张嘴,想叫住他时已经晚了。 不到十分钟,他又回来了,手上拎着一袋子零食,还有冰可乐,冰雪碧,还有一份三明治,都是医院门口的便利店买的。 武汉的夜里也很热,他跑这一趟风风火火,额头都是汗。 冷青猜他是因为对冷昊的车祸愧疚,才会这般的殷勤,没有多想,接过来,先喝了半罐可乐消消暑,之后在袋子里翻找时,忽然看见了一盒黑森林蛋糕和一盒草莓蛋糕。 阿信解释:“哦,我听冷昊说,你跟他是龙凤胎,同一天生日。便利店只有这两种口味,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就都买回来了。” 冷青看他一眼:“……我哥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她没有吃蛋糕,而是先吃起了三明治,狼吞虎咽,不顾形象。 “桑杰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太困了,我先送他回酒店休息了。” 还有钱住酒店,想必经济条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吃完饭,阿信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连纸巾都买了,男人有这般细心的,倒是少见。 冷青接过,擦了擦嘴,起身进了电梯,阿信跟在她身后也进了电梯。 第7章 草原的风 两人从医院出来,夜空一轮明月,万里无云,是个很晴朗的夜晚。 只是,热气腾腾的,浑身粘腻,惹人不痛快。 武汉就是这点不好。 见冷青要打车回家,阿信主动开口:“你去哪里,我开了车,可以送你。” 冷青意外:“你有车?” 阿信:“嗯,我开车带桑杰从林芝过来的。” 冷青没有做什么期待,可看到那辆看外观根本看不出车龄的黑色皮卡时,还是内心惊了惊,车身的漆掉了不少,车前窗裂开,用宽胶带固定着,像是上世纪不堪一击的老古董。 “你说你从哪儿过来的?” “林芝。” “你开着这车,走318?” 318川藏线,高原地带,因山路崎岖,天气多变,路上经常会遇到泥石流,道路塌方,极端的雷雨天气等棘手状况而闻名。听说很多越野车都要折在这条路上,冷青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叫阿信的男人,是怎么开着这样一辆快散架的车从林芝来到武汉的。 只能说,牛逼。 阿信已经坐上驾驶座:“破是破了点,能开的。” 他倒是乐观得要命! 冷青倒也并不介意,她坐上副驾驶座,车里倒是比她想象干净很多,也没有杂味,甚至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和花露水混合的清香,车头还放了一排很可爱的多肉植物。 冷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不是真的多肉,是黏土做的,很精巧,叶片肥嘟嘟的,栩栩如生。 “你做的?” “嗯。” “手真巧。” “还行吧,闲的。” 阿信又问:“你去哪里?” 冷青:“往左转弯,开两公里左转,有一家希尔顿欢朋,停在门口就好。” 阿信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回家,要去酒店住,启动车子,沿着她说的路径开出去。 车子开起来,已经快零点了,武汉的风还是热的,冷青将车窗关上,在手机上玩游戏:“开空调吧,太热了。” 阿信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空调坏了。” “……” 早知道,还不如打车。 夏天在武汉打车,如果车子里没有空调,以武汉人的脾气,搞不好会发生流血事件。 冷青半开玩笑道:“武汉这么热,没有空调,是会死人的。” 阿信想了想:“是很热,这个季节,草原上很舒服。我来这边也不太适应。” “有什么不同吗?”冷青问。 阿信没想到冷青会好奇,他将所有窗户都打开,尽量让风流动起来。 夜风轻轻灌入,虽然不至于十分凉爽,但到底流动的气息能带走一部分皮肤表面的水分,吸走一部分热量。 比白天还是舒服得多。 冷青忍不住将手伸出去,感受着风在指尖流淌而过,她把头也伸出去一些,闭着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夜风。 武汉这个点,还是很热闹的,有很多餐厅食肆都还开着,一直能开到深夜三四点。天气太热,很多店门口都有板凳和圆桌,到了晚上人们就更愿意在外面约上三五好友在,在露天的位置吃东西。 吃的也大都是一些重口味的东西,小龙虾、鱼火锅、蟹脚面、跳跳蛙、甲鱼…… “城市上人太多了,也太拥挤了,草原上很安静,有牛有羊有马,还有很多小动物……” 冷青问:“那草原上的风是什么样的?” 阿信认真地想了想,这几年来,他无数次的一个人站在草原上,有时候会拉拉二胡,有时候画画,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山坡上发呆。 大自然是最好的画家,天空是画布,即使是晴空万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细微的变化,许是大鹰飞过,许是云卷云舒…… 他什么也不做,能看一整天,闭着眼躺在草地上,听着微风拂过草丛,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夏天的风尤其不同,这一秒温柔如水,下一秒地动山摇。 要怎么形容草原上的风呢,阿信在心里想。 “很孤独,也很自由。”最后,他这样说。 孤独又自由的风。 冷青没有感受过,她只知道武汉的风,是带着辣椒和卤味的。 …… 车子到了希尔顿欢朋门口,冷青下车来,说了一声谢谢,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酒店大堂。 阿信正要启动车子时,忽然看了一眼冷青坐过的副驾驶座位。 冷青在前台订房时,阿信忽然追了过来,刚刚他留了心眼,在副驾驶座位四周找了找,果然发现了冷青故意留下来的那个信封。 冷青答应坐他的顺风车,就是为了找机会把钱还给他,她还特意藏了个角落,没想到居然也被他发现了。 阿信将信封塞到她手里,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好似想起什么,折返回来:“生日快乐,冷小姐。” 冷青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还有五分钟,今天就过去了,他这声生日快乐,不算超时。 “……谢谢,叫我冷青就行。” “那……晚安。”他很认真,接近虔诚地说出她的名字:“冷青。” 冷青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和别人叫出来完全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她看他背影,又看一眼手里拎着的零食,还有那两盒蛋糕,鬼使神差叫住他:“那个谁……阿信?” 阿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冷青走到他面前:“钱我不要,我想请你帮个忙,这就当是酬劳。” “……当模特?” 冷青见他还记得这回事,轻松道:“就拍几组照片就行了。” 阿信很认真地想了想。 冷青耐着性子看他,这种事还有什么好想的,这不就是白送钱吗? “不太方便。”他这样说,语气很淡。 冷青有些奇怪,这是什么回答,如果不想干,就说不行,说什么不太方便,拍个照是需要方便的事情吗?莫非用他的脸还涉及侵权吗? 行吧,冷青翻个白眼,忽然又想起什么:“那让桑杰给我拍,行吧?” “可以。”阿信不假思索。 “……” “不过要等两天,我明天要去一趟上海,最快也要三天后回来。” 冷青说:“今天周一,那我们约周五,上午十点,你带桑杰过去我公司。咱们先加个微信,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 阿信主动掏出手机,加冷青的微信。 他用的还是苹果11,屏幕已经裂开好几条缝,手机屏幕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加完微信,冷青指指他那辆破车:“你不会是要开那辆破车去上海吧?” 阿信笑笑:“除了空调坏了,没别的大毛病,能开。” “……” 冷青不知道该夸他心大,还是该佩服他的乐观,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去上海做什么?” 阿信眸心微颤,久久凝视着冷青的眼睛。 冷青被他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末了,阿信忽然移开目光,只是说:“带桑杰去上海玩玩,顺便……看一个老朋友。” 第8章 我决定,跟姜涛分手 冷青在酒店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家门铃上是装了监控的,她打开手机上的监控,和她猜的一样,姜涛就站在她家门口,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 姜涛是知道她家密码的,知道屋里没人,没有贸然按密码进去,而是一直倚着墙,时不时看一眼电梯的方向。 她看了一眼时间,姜涛在她门口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却唯独没有颓废。 就在她看着监控画面时,姜涛忽然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慢慢走近。 看着手机屏幕上,慢慢靠近的男人,冷青心脏漏了一拍。 “小青,你在看对不对?你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找你,我们好好谈一谈。” 男人蹙着眉,语气却很软。 怕自己心软,冷青立刻退出监控画面,躺在床上发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 过去八年,二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像电影画面一般在冷青脑海里一一闪现,姜涛是很好的,长得帅、人聪明、有能力、没有像一般的官二代胡作非为,虚度人生。事业上够上进,又有家庭的助力,在武汉这样的城市,已经是同龄人中的天之骄子。 姜涛是她初恋,是她这二十八年里唯一的男人,几乎和亲人无异。 如今要分手,和要她半条命没有两样。 八年,二十岁到二十八岁,几乎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好的八年了。 从女孩蜕变到女人,从青涩的学生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创业女老板……一直都是姜涛陪伴着她,鼓励她。 可以说,没有姜涛,她和悦己都走不到今天。 屋子里安静得要命,空虚和无力感无孔不入,渗入身体每个细胞,仿佛在提醒她,她离不开姜涛。 她忽然恨极了姜涛,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也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平静和冷血。 像姜涛这样男人,遇到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意外,她认识很多富太太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人在外面玩得再花,只要肯回家,只要钱还在家里,一切便不算太糟。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讲感情,只有利益。 可冷青不是她们,更不想活成她们。 过去八年,她和姜涛感情好得如同老夫老妻,她总以为,姜涛和这世界上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原来,只是她的妄想。 …… 当晚,她一夜没睡,在看手机上二人的照片和视频,手机内存很大,保存最早的一个视频还是她当初创立悦己时,姜涛给她录的一个视频,她站在自己的办公桌之前,对着镜头自信地笑笑。 “姜涛,我今年二十五岁,我想好了,三十岁以前,无论悦己做不做得起来,我都要嫁给你。所以你要……” 视频里忽然出现姜涛的声音,他开心地打断:“所以冷总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我一定会娶你的。 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一切美好,恍如昨日。 永远都回不去了。 翌日清晨,冷青退了房,打车回悦己,悦己有她专门的休息室,方便她偶尔加班到太晚,不想回家,可以临时休息一下。她日常也会备两套换洗衣服在那里。 换好衣服,她化了淡妆,开始在微信上一个叫“悦己四大霸王花”的群里,发了一条语音:“来我办公室开会。” 所谓的四大霸王花,是悦己最初创立之时的四位骨干。 财务总监林蔷,设计总监文檀,销售总监张曼。 四人看见群里的消息,第一时间风风火火赶到冷青办公室。 设计师文檀的办公室就在冷青办公室隔壁,第一个过来,她个性散漫惯了,工作时间非常弹性,走明艳大美女路线,一头微卷长发只用了一根铅笔盘起,垂下几缕点缀,不多不少,风情和性感平衡得非常妙。 文檀仗着底子很好,不爱打扮,敲门进来时,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一边打哈欠,一边递给冷青一个盒子:“生日礼物,昨天下午你不在,忘了给你。” 是高档护肤品的礼盒,打开来,护肤品不见了,拉菲草上放了一把泛着冷光的锋利匕首。 冷青拿出来:“海蓝之谜的盒子装匕首?” 文檀打了个哈欠:“听说姜涛给你戴绿帽子了,换了把刀,切了他子孙根,斩草除根。” 冷青:“……” 你们设计师都这么随性的吗? 要不还是海蓝之谜吧。 至少顶点用! 第二个进来的是林蔷,穿很周正的职场装,踩十厘米红底鞋,戴金丝眼镜,气场十足,一开口便是一口纯正的财务味:“姜涛打算怎么道歉,要我说,先让他拿出个百八十万的赔赔罪,看看诚意。最近财务部缺钱,先拿他开刀!” 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文檀笑了:“林蔷,你不提钱会死啊?这种错误能用钱来解决吗?劈腿诶,烂黄瓜!” 林蔷看了一眼桌上的匕首:“你送的?真暴力!” 文檀切了一声,懒得理她,又问冷青:“小青,你自己怎么想的?” 文檀比冷青还大两岁,又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与她最是亲近,即使是在公司,也还是像从前那般叫她小青。 冷青喝着咖啡,正要开口,门又开了,最后一位销售总监张曼姗姗来迟,张曼身材微胖,是跑着过来的,进门后,依旧在喘气。 张曼正要开口,三人异口同声:“闭嘴!” 张曼一脸无辜:“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只许你们俩个吃瓜,不许我吃?” 文檀冷哼一声:“你是姜涛的脑残粉,是他们俩最大的cp粉头子,你能说出什么好话?” 林蔷翘着二郎腿,看看刚做的法式美甲:“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搞钱才是真的!让他多出点血,长长记性!” 张曼翻了个白眼,看一眼桌上的刀,又看看林蔷:“你们俩一个想要人姜总的命,一个想要人姜总的钱,肤浅!” 两人:“不然呢?” 张曼:“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转头对冷青:“冷总,你听我的,你趁着姜总现在对你很愧疚,立刻嫁给他,这样他的钱和人不都到手了。” 林蔷和文檀双双无语摇头。 张曼:“你们听我说完嘛,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姜总婚后肯定狗改不了吃屎,到时候我们就抓住他的把柄,让他净身出户,顺便把他踢出悦己!到时候我们再开香槟庆祝。” 林蔷,文檀:“……”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林蔷:“你这是脱粉回踩?我就说吧,让这种人当销售总监,悦己迟早完蛋。” 文檀:“张曼,你不应该当销售,你应该去当短剧编剧,还是最狗血的那种。” 一直沉默的冷青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三双神色各异的眼睛同时看向她。 冷青淡道:“我决定,跟姜涛分手。” 第9章 绿了他 窗外,炎炎盛夏,绿植的光影落到屋子里。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三人刚刚七嘴八舌说了半天,无论是文檀送的那把匕首,还是林蔷让她趁机勒索姜涛一笔,亦或是张曼让她长线作战,无非也就是从他身上榨取更多。 没有一个人,劝她分手。 倒也并非关系塑料,只是他们仨都知道冷青和姜涛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说伉俪情深也不为过。 何况,二人不仅有八年感情,悦己也离不开姜涛。 至少,此时还不行。 想分手,并没有那么容易。 身为财务总监的林蔷第一个要厘清要害:“那姜总呢,他是什么态度?” 冷青很果决:“他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跟他分手,彻底分手!” 一听到彻底两个字,林蔷头疼起来:“那姜总之前给悦己投资的八百万呢?我告诉你,账上没多少钱了,而且秋冬款马上要上市,用钱的地方多得很。你就算要跟姜总分手,能不能分手不分家?或者,你缓一缓,等双十一过了再分。既然姜总是过错方,我相信他不会说什么的。你就暂时为了悦己忍辱负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文檀大笑起来,头上的铅笔摇摇晃晃:“林蔷,你会跟你前男友合伙开公司吗?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男人,不分留着过年吗?我们应该鼓掌,我们拥有一位非常冷静清醒的老板。” 林蔷:“那然后呢?工厂的货款不用付吗?工人的工资不用给吗?悦己这么多人,不用吃饭吗?要不然这样,冷总,你要是不想面对姜总,我去跟他沟通,看怎么把这件事对悦己的影响程度减少到最低。他是商人,在商言商,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文檀皱眉:“分干净也好,最多就是从头再来咯。没有钱了,就再找别的投资人,去年双十一悦己卖得不错,之前不是有投资人对悦己很感兴趣吗?” 林蔷露出一个“你懂个屁”的表情。 张曼从包里拿出一袋小薯片,暴力撕开包装:“渣男。” 三人虽然各有立场,但到底也都是为了冷青和悦己考虑。 林蔷:“冷总,你再想想吧。” 张曼:“对啊,为什么犯错的是男人,兵荒马乱,收拾烂摊子的永远是我们女人?对了,姜总秘书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三双眼睛霎时犀利地看向冷青。 “没了。” 张曼一拍大腿:“孩子没了好办啊。之前姜总的妈妈不是一直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吗?现在出了这种事,我看姜家自知理亏,搞不好就接受你了。” 林蔷:“我觉得分手可以,但分钱不行。你离得开姜总,悦己不行。” 文檀看冷青脸色实在是差,给林蔷和张曼使了使眼色,让二人适可而止。 冷青沉吟片刻:“总之,林蔷你把公司账上的钱尽快归拢一下,留出一个月的流动资金,剩下的告诉我一个数。你跟姜涛比较熟,辛苦你下午跑一趟他公司,跟他商量一下,之前他投给悦己的钱能不能缓一缓,如果他愿意接受分期最好,如果不接受,请他多给一点时间,总之,这笔钱一个月之内我一定会还给他。” 张曼惊呼:“一个月,冷总你疯了吧?” 林蔷也很意外:“对啊,一个月,你哪来的八百万还给他?” 就连最站在冷青这头的文檀也跟着摇头,似是不太赞同此举。 冷青已经做了决定,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吧,林蔷,接下来辛苦你了。” 三人往外走,冷青忽然叫住文檀:“檀姐,你留一下。” 文檀正要起身,又重新坐下来,等林蔷和张曼都走了,才换了一副关切的口吻:“你跟姜涛在一起这么久,你舍得跟他分手?” “如果是你呢?” 文檀耸耸肩:“这么巧,你怎么知道我有这方面的经验。” 冷青皱眉:“真的假的?” “就你哥之后那个,小眼睛,一米七五,小福建,没有念过大学,高中就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 冷青想起来了:“你跟小福建分手,不是因为他太抠门了吗?” “那是我要面子好吗?他把我绿了。” 冷青好奇道:“他那么挫,他绿你,凭什么?” 文檀笑着说:“凭他是个男的,凭他还没挂在墙上!” 冷青:“……那你当时怎么做的?” 文檀拿出上课的姿态:“第一步,先趁着他对我还有几分愧疚的时候,让他写了一封保证书,写下出轨的详细经过,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轨,然后狠狠勒索了他一笔钱。不过他太抠门了,给了我一张信用卡,额度两万!!!!靠!这一点,跟姜涛没得比;” “第二步,我找了个身高一米八八,有腹肌有人鱼线的小鲜肉一夜情,把他绿了,顺便发了照片给他;” “第三步,我把他的保证书打印出来,用他的工作邮箱发给了所有跟他有邮件往来的邮箱;” “最后,姐把他甩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冷青默默鼓掌:“你当设计师,屈才了。” 文檀很有大将之风地摆摆手:“嗨,我跟他从认识到在一起加起来不到半年,你跟姜涛不是一回事,你们两就差没领证了。” 冷青的关注点都在旁的事情上,末了,忽然问了一句:“一米八八,有腹肌人鱼线的小鲜肉,哪里找的?” …… 文檀暧昧地看她两眼,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就之前给公司拍内裤宣传册的模特,叫什么来着,小柯,对,小柯。反正很帅,而且活儿特别好。我跟你说啊,男人跟男人真的不一样。小柯是内蒙的,他们从小吃牛羊肉长大的。” 冷青不解:“吃牛羊肉长大的,怎么了?” 文檀笑得暧昧:“吃牛羊肉长大的,很不一样。就那一夜,够我记他一辈子!可惜,后来去上海了。” 冷青无语:“……我不是让你不要对公司的模特下手吗?” 文檀马上转移话题:“你问这个干嘛,你也想绿姜涛?” 冷青呵呵两声,没有搭腔,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我昨天下午不在,是因为冷昊出车祸了。”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文檀一愣,语气很随意地问道:“死了?” “……” 文檀还有一个身份,冷昊前女友。 冷青早已习惯了文檀的毒舌:“左腿截肢了。” 文檀起身时,咒骂了一句我艹:“可惜了……一条好腿。” 走到门口,又问:“哪家医院,我改天去落井下石。” “正好,我中午就要过去,一起啊。” 第10章 徐佳慧 冷青趁着午休的时间,带着助理找到的男看护去了医院,才走到病房门口,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冷枫很热情的声音。 “看,家里这点事,还要麻烦您亲自过来,真是太感激了。我们当父母的,就是操心命啊,哪像您,有姜涛这么好的儿子。” 接着便是一个洪亮的声音,讲的是普通话,没有本地口音。 “我刚好在附近办点事,听小涛说了冷昊的事,就过来看看。” 是姜涛的妈妈,徐佳慧,大学教授,虽然已经快六十了,身材保持得很好,看外表还是很知性的高知女性打扮,眉宇间自带一股子上世纪知识分子的傲气,很提气。 与坐在病床边,正为缺了腿的儿子的未来而担忧的薛庆芳完全不像同龄人。 没有受过生活磋磨的女性,看着永远年轻些。 冷青要是没记错,这是徐佳慧第一次主动来见自己的父母,来医院办事,是指处理林若晴的事情吗? 冷枫很客气地应承::“看您说的,这大热天的,干什么都出一身汗,麻烦得很。您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太感激了。” 徐佳慧看看四周,问道:“冷青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冷枫忙道:“她忙,忙着工作呢。这孩子就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她哥都躺这儿了,她还天天忙着工作,不省心,我跟她妈就盼着她早点跟姜涛结婚,我们也就放心了。”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不等徐佳慧说话,一直沉默的姜涛马上接过冷枫的话头:“叔叔放心,结婚的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的。冷青她有事业心是好事,我也很支持她。” 徐佳慧忽然玩味地看了儿子一眼。 病床上的冷昊一言不发地喝着母亲带来的大骨汤,情绪不太高。 冷青沉了口气,推门进去,没有看姜涛母子一眼,径直走到病床边,问冷昊:“醒了?” 冷昊轻轻嗯了一声:“听说昨天是你给我签的字,谢了。” 冷青目光扫了他一眼缠着纱布的断腿,心还是一阵一阵的疼,沉了口气:“对了,爸,妈,这是我给冷昊请的看护,张哥,试用期三天,有任何问题,你们跟我说。张哥,这是我哥,刚做完截肢手术,麻烦你了。” 姓张的中年看护点了点头:“冷总就放心吧,我照顾病人很有经验的。我力气大,没问题。” 薛庆芳又开始心疼钱:“你花这个钱干什么,我跟你爸轮换来就行了。” 冷青:“爸爸要看店,你的腰又不太好,你们俩能照顾几天,别到时候冷昊还没好,你们两个先累倒了。” 冷枫见冷青自从进来后,便没有跟姜涛打招呼,也没有看贵客徐佳慧一眼,马上替女儿说好话:“这孩子从小就孝顺,省心。冷青,你还没跟姜涛妈妈打招呼呢?” 说着,疯狂使眼色。 冷青这才看了徐佳慧一眼,淡道:“徐阿姨好,好久不见。” 确实是很久不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 徐佳慧一反常态,很亲昵地拉过冷青的手,拍了拍:“我听姜涛说你公司做得很有起色,真了不起。不过忙归忙,还是要注意身体,你看你最近瘦了很多。吃中饭了吗?我正好没吃,正好姜涛也在,我倚老卖老,让你们两个大忙人抽空陪我吃顿午饭,不过分吧?” 冷青很不能适应如此热情的徐佳慧。 当年冷青大学毕业时,徐佳慧一直劝她念个硕士,女孩子有文凭傍身,总归不是坏处。后来冷青工作两年后要辞职创业,徐佳慧也是不太看好,还总是说,一个女孩子卖内衣,是什么很值得说道的事情吗?还说姜涛给她投钱,就是拿钱打水漂,跟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是一个道理。 一直到去年,悦己有了起色,徐佳慧的声音才小了些。 冷枫一听说徐佳慧主动邀请冷青吃饭,马上替女儿应道:“冷青,你愣着干嘛。赶紧去啊,这儿不需要你。” 姜涛礼节性地问道:“叔叔阿姨,你们吃中饭了吗,要不要也一起?” 冷枫眼毒,一眼看出徐佳慧母子今天来看冷昊是假,来找冷青是真,虽然不知道徐佳慧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如此大,但人家既然肯给台阶下,冷家就没有不接招的道理。 姜涛这么问,就是客气客气。 “我们都吃过了,你们去吧。我们两口子陪陪冷昊。” 姜涛点点头:“那好,下次有机会。” 说罢,满眼期待地看着冷青。 冷青挤出一丝笑意:“好啊,去哪里吃?” 第11章 谈判(一) 徐佳慧是自己开车从任职的大学过来的,出了医院,便叮嘱姜涛:“冷青坐你的车,老地方,晓得吧?” 所谓的老地方,就是姜涛的舅舅在东湖附近开的一家名为“素味”的私房菜馆,平时姜涛宴请一些重要客户什么的,都是在那边。 徐佳慧自己在前面开车先走了,冷青拉开姜涛车子的副驾驶座,忽然想起什么,又坐到了后座。 车子行驶起来之后,姜涛把空调开大了一些,不断从内视镜中观察坐在后座的冷青。 车子经过十字路口,车速放慢,姜涛试探地开口:“我给林若晴介绍了新工作,还给了她十万块钱。她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跟我面前,你可以放心。” 冷青看着窗外,忽然笑了笑。 正是午后,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窗外烈日炎炎,路上的人并不算多,芸芸众生蝼蚁一般为生计奔波。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昨夜阿信说过的那句,草原的风,孤独又自由。 不知此时此刻,武汉的风是什么样子的。 她忽然按下车窗玻璃,将手伸了出去,车窗降下来的那一刻,灼热的阳光毫无遮掩地照在皮肤上,像个小火炉一般熏烤着皮肤。 姜涛从内视镜中看见这一幕,有些不解,又有些陌生:“你不是最怕晒的吗?” 冷青把手伸出去,感受着午后的风,缓慢流动着的,灼热的气流。 持续的灼热感化为轻微的焦疼感,她一直忍着疼,没有收回手。 姜涛刚才的意思是林若晴的事情他已经解决了,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真的可以吗? 如果林若晴昨天没有去她公司的天台闹着要自杀,而是悄悄和姜涛私下达成某种协议,而不是等孩子没了,失去了谈判的筹码,才不得已草草收下十万块,仓促离场。 也许,冷青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也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处,可偏偏,事情就这么水灵灵地发生了。 …… 到了地方,姜涛下去帮她开车门,第一时间拉过她的手来看,手背刚才被晒的地方有些发红。 “你心里不舒服,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跟你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 冷青扒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往餐厅里走。 姜涛跟上去,语气很随意地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一夜。去文檀家了?” 他知道冷青很喜欢去找文檀玩,偶尔还会留宿。 “没有,去花园道找了家夜店,喝酒,看帅哥去了。” 姜涛脚步顿了一秒,表情明显窒了一瞬,眼神吃人一般,很快,松了松领结,强忍着情绪:“……然后呢?” “都是假酒,不好喝,也不醉人。帅哥倒还不错,可惜,不是我的菜。想找个人给你戴顶绿帽子,都找不到。” 两人沿着走廊往包房的方向走,两旁是古色古香的镂空门窗,午时人不多,两旁的包房几乎都是空的。 几乎是下一秒,姜涛一只手拽上冷青胳膊,撞开旁边的包房,将她抵在门后,一位服务生经过,正想出声阻止,看见男人是老板的外甥姜涛,店里的大主顾,又对上他吃人的目光,吓得低着头跑开了。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空气慢慢灼热起来。 “我昨晚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一夜,提心吊胆了一夜,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可昨晚我才知道,我很怕失去你。所以我早上一醒来就去找我妈。我妈答应我了,以后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 下一秒,姜涛捧起女人的脸,吻了起来,疾风骤雨一般。 冷青有些恶心地将头别过去,姜涛的吐息在她脖颈间停留了几秒,忽然制住她双手,咬了咬她耳朵,沿着耳后的敏感点,一直吻到脖子。 姜涛吻技很好,又熟知她的身体,以往二人在这方面都很合拍。可只要一想到,某个夜晚,姜涛也碰过另一个女人,一股凉意蔓延心底,她忽然想推开他,可双手被他制住,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她很用力地挣了挣,双方力量差距太大,这方面,她根本不是姜涛的对手。 “林若晴怎么样?是处女吗?” 她这么一说,姜涛停下了动作,喘息沉重。 “看来是了。你们男人还真是从一而终,无论多少岁,都喜欢处女。” 姜涛:“我当时喝醉了,我真的……” 冷青冷笑起来:“喝醉了?你们男人喝醉了就只会睡秘书,没听说哪个男人喝醉了,睡领导的?也只听说男人喝醉了,打女人的,没听说男人喝醉了,打警察的。” 她凑到他耳畔:“少拿喝酒了当借口,那样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说罢,推开姜涛,整理整理衣服:“别让你妈等久了,走吧。” 说罢,出门去了。 姜涛用力地捶了一下墙壁。 二人走进雅间时,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 徐佳慧正在玩手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留意到后面进来的姜涛神情有些沮丧,又看了一眼冷青,热情道:“冷青,过来我这边坐。” 冷青本来坐得离徐佳慧很远,听她这么说,只得移动到她身旁的空位上。 徐佳慧给冷青倒茶:“那个女孩子的事情,我听说了。事情确实是小涛做得不对,我以茶代酒,替他跟你道个歉。” 冷青有些意外,她以为徐佳慧会说一些诸如“男人嘛,偷吃很正常,都是那个女孩子勾引他”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没想到她开门见山,先将态度表明了出来。 明事理得让冷青怀疑,眼前的徐佳慧和过去八年,那个不待见她的女人是否是同一个人。 可徐佳慧到底是长辈,她这么说了,又象征性地喝了口茶水,冷青便不能回避这个问题。 “徐阿姨,姜涛已经是成年人了,他自己犯的错误,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徐佳慧用异样眼神看着冷青,露出欣赏的神色:“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冷青沉吟两秒,开口:“我要分手。” 第12章 谈判(二) 姜涛愣了两秒,有些意外又有些无语,他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冷战一段时间,然后和好,无论如何,怎么样也不至于要分手。 他没想到,冷青会说出分手两个字。 更没想到,这么快! 而且语气,这么冷静! 他好似第一天认识冷青一般,有些陌生地看着她,只问了一句:“你舍得吗?” 徐佳慧倒是很冷静,只问:“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跟他分手,那为什么还要出来跟我吃这顿饭?” 冷青:“因为我欠姜涛八百万。我跟他不仅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们还是合伙人。比起感情,钱的问题更棘手。” 徐佳慧:“这是你和姜涛之间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要是没记错,三年前是疫情时期,姜涛的公司那时候也正面临困境,他能在那时候一次性拿出八百万支持我创业,其实是很困难的。我要是猜得没错,那笔钱应该是他找您和姜叔叔拿的吧,又或者是借的。总之,那笔钱不会是他的,是你们的。” 徐佳慧笑了,冷青比她想象中更坦率更聪明:“所以呢?” 冷青:“所以,我愿意出来跟您吃这顿饭,因为您才是我真正的债主。我想告诉您,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的,只是我现在手头有点紧,希望您能看在过往相识一场的情分上,宽限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您。” 姜涛知道冷青和徐佳慧本就不太对付,可她宁愿这么放低姿态求徐佳慧,也不愿意跟他好好坐下来谈谈,哪怕是利用他此刻的愧疚,减少一点债务,或者是拖延拖延时间都不肯。 她连一丝机会和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给自己,更没有给他。 她这样的态度,比骂他打他更让他难受内疚。 姜涛有些泄气地开口:“钱是我借的,跟你没有关系。这笔钱当时给你的时候我就说了,就当是我投资悦己的,不管是亏了还是赚了,我都认。从前我没有插手过悦己的事情,往后我也不会插手。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把这八百万发挥最大的作用。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如果你不想见我,我最近也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我们都冷静一下。” 他退了一步,先给彼此一个台阶。 说罢,沉了一口气:“至于你说分手的事情,我不答应!” 语气还是胜券在握,势在必得。 冷青态度决绝:“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答应!”语气很执拗。 包房里落针可闻。 徐佳慧看看桌上的菜,忽然开口,打破僵局:“姜涛,我想吃你舅舅厨房做的那个糖蒜,好久没吃了,你去帮我拿一碟过来。” 姜涛看了一眼冷青,应了一声,起身出去。 徐佳慧:“冷青,我要是没记错,你跟姜涛在一起八年了吧。这八年里,你知道我们给他安排了多少相亲吗?这些女孩子的背景都很厉害,跟我们家也算门当户对。可是他一个都没去见过。”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是有点王婆卖瓜的意思 。他确实是错得很离谱。我要是你,我也很难接受。可是呢,他是我儿子。他长这么大,求我的事情并不多。可他一早上为了你,跑到我办公室去求我。他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你说我能看着他痛苦吗?”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看得出来在这件事上,姜涛他成长了很多。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可以帮你一起监督他!我今天既然过来了,就是传达一个态度,我跟他爸爸同意你们结婚。我们姜家也愿意接纳你。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我们往前看。” 她见冷青没有说话,语气更加十拿九稳:“就算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悦己考虑,听说你今年上半年刚刚接手了一个工厂,算上悦己的员工,也就是说每个月有小一百个人等着你开工资,你压力应该也不小吧。” “还有你父母,包括……你的哥哥。我要是没记错,他的工作就是姜涛托关系帮忙找的。他现在出了这种事,以后他的路要怎么走?你父母年纪大了,这些都是你未来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知道,你还年轻,而且你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可是一个人的能量毕竟有限,姜涛不一样,他身后还有我和他爸爸。我不说我们多么厉害吧,但至少比一般家庭强太多。你也至少不必那么辛苦。” “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徐佳慧说完,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窗外无休止的蝉鸣。 和姜涛不同,徐佳慧的话很现实,正因为现实,也更打动人。 冷青沉吟片刻,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开口:“徐阿姨,我听姜涛说,您在大学教的是金融,您肯定知道金融学上有一个词汇叫沉没成本。” 徐佳慧微愣,她约莫猜到冷青后面要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冷青反应这么快,更没想到她如此清醒。 “做重大决策时,沉没成本是不参与考虑的。” “所以,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至于未来,您所说的那些,无论是你们姜家的人脉还是隐形财富,这些东西,我能用多少,都要看你们的脸色,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掐着脖子,捏住命脉的感觉。我这个人很简单,我爱他的时候,别说八百万了,他就是给我一个亿,我也敢要。同样的道理,现在我不爱他了,您就是给我一个亿,我也不会回头的。” “更何况,我知道,你们不会给我一个亿。你们这样的家庭,最多就只会给我画一个一个亿的大饼,但绝不会真的给我一个亿。因为你们从骨子里就看不起我这样出生底层的人,你们觉得能给我画个一个亿的大饼,就已经足够喂饱我了,我就该感激了。这是过去八年,我和你们姜家打交道得到的唯一有用的经验。” “就好像现在,你看似是在劝我跟姜涛和好,可事实上,你释放出来的讯息是:我都已经给你台阶下了,你要是再不下,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徐佳慧有些意外地看着冷青,随后淡定自若地喝了一口茶。 冷青:“一个月之内,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姜家。言尽于此,告辞了。” 说罢,离开了。 没一会儿,姜涛拿着一碟子糖蒜走了进来,见冷青的位置空了,问道:“冷青呢?” 徐佳慧神态自若地吃着菜:“走了。” 姜涛放下糖蒜,转身就要去追。 “别追了,她铁了心要分手,来不及了!” 姜涛皱眉看着母亲:“是不是你跟她说什么了?” 徐佳慧:“你在这时候还能甩锅给我,我都知不知道应该欣慰,还是应该头疼。姜涛,你也快三十岁了,做事有点脑子。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姜涛不解地看着母亲。 “第一,你既然知道自己喜欢冷青,就不该睡那个女秘书,你连最基本的自控力都没有;第二,睡就睡了,还让事情闹大,任由那个小秘书舞到了冷青面前,这说明你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第三,女人都是慕强的,你因为以上两个错误,暴露出了太多的问题,所以她不爱你了。” 姜涛听得似懂非懂:“那我应该怎么办?” 徐佳慧老练地笑笑:“只有小孩子才会问妈妈,自己应该怎么办。” 姜涛:“……” 徐佳慧:“还真是有点可惜。” 姜涛:“可惜什么?” 徐佳慧若有所思:“我之前一直以为她跟你在一起是图钱,没想到,她真的很喜欢你。否则不会在这种时候做这样愚蠢的决定。是我和你爸爸识人不清,不该一直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冷青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姜涛一脸丧气地坐在椅子上,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干什么去?” “把她追回来!” 姜涛走得急,没听见母亲在他走后,微不可闻地讥笑了一声。 第13章 摊牌 冷青从「素味」回来,直接回了医院,推开病房房门,薛庆芳和冷枫都还在,正在向姓张的男看护打听他的工资。 冷昊吃了饭,死气沉沉地看着窗外。 她一推门,一屋子人都回过头去看她。 冷枫有些意外:“这么快吃完饭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不多陪陪徐教授。难得人家请你吃饭,你这孩子,抓住机会不会来事。” 薛庆芳觉察出女儿脸色不太对劲。 病床上的冷昊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妹妹。 冷青看了一眼男看护:“张哥,我跟我爸妈有话要说,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姓张的男看护如蒙大赦,溜之大吉。 病房了只剩下冷家四人。 冷青:“我跟姜涛……分手了。” 薛庆芳呆了。 冷枫麻了。 冷昊倒是很冷静,好似这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意外。 空气几乎要凝固。 薛庆芳第一个问:“分手,什么时候的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冷昊轻轻扯了扯薛庆芳的衣服,免得她这时候火上浇油,给冷青添麻烦,可薛庆芳根本管不了这么多。 昨天冷昊的半条腿没了,如果今天姜涛这个乘龙快婿没了,那他们冷家才真是要天塌了。 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冷青说:“就……刚刚分的。” 冷枫拿出父亲的姿态:“冷青,不是我说你,一点点小问题,动不动就提分手,你们年轻人就是太随心所欲。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有摩擦,要相互体谅才行。还有你这个脾气,不是我说你,也就是姜涛,除了他,全世界哪个男人受得了你。” 忽然想起什么来,紧张道:“等等,徐教授知道吗?” 冷青忽然想笑,她跟姜涛分手了,冷枫这个当爹的不关心她,反而关心徐佳慧知不知道,她犹豫了几秒,没有说姜涛出轨的事,给他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嗯,知道了。” 冷枫瞬间气炸,抬起手来想打人。 冷昊忽然开口:“爸,你够了!” 冷枫这才放下手,指着冷青,又气又急:“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晓得吗?你哥现在出了这种事,你还要跟姜涛分手?你以为姜涛这种男人,那么好找的吗?你不要,外面大把人要!你要不是上大学跟他一个学校,你上哪儿认识他这种阶层的人。你倒好,你居然要跟他分手,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薛庆芳也问:“对啊,青,你为什么要跟姜涛分手啊,姜涛人挺好的,他上个月还给你爸爸买了一把按摩椅,两万多呢。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挺好的。他对我们也挺好的。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冷枫叉着腰,很生气:“还能为什么,我看就是她太作了!你是不是做了几天生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你就是个卖内衣的!说出去很好听吗?来,你跟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跟姜涛分手,你今天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给我去找姜涛道歉,跟他说你错了,不要分手。否则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冷青眼圈红了,没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事业,在至亲心中如此不堪。 更没想到,他们竟然要她去给姜涛道歉。 她深吸一口气:“你们为什么宁愿信任一个外人,都不肯相信我。冷昊的腿没了,我可以照顾你们,也可以照顾他。为什么你们从来不肯相信我,就一定要把我塞给姜涛,我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你们听不清吗?以后姜涛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薛庆芳哭道:“你是想要我跟你爸爸的命吗?” 冷青自小要强,不想在父母前面哭,尤其是这种时候,可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一直沉默的冷昊忽然开口:“姜涛搞大了他秘书的肚子。” 冷昊语气很平静,说出口的话却跟往平静的湖水中扔下一颗深水炸弹无异。 冷青诧异地看了一眼冷昊,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薛庆芳停止了哭泣,愣住,她没想到过错方是姜涛,更没想到姜涛会犯这种错误。 冷枫倒是很平静:“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男人做生意,难免的呀。再说姜涛这种条件,那肯定是那个女秘书勾引他的。我相信姜涛,他是个好孩子。” 都是那个女人勾引他的。 冷青没想到,自己最讨厌的这句话,没有从姜涛和徐佳慧嘴里说出来,反而从自己的父亲嘴里说出来,就为了给姜涛打掩护。 很滑稽。 说到底,冷枫和薛庆芳倒也未见得多喜欢姜涛,无非是喜欢他这棵参天大树。 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仔细想想,若不是姜涛,悦己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父亲的立场。 整个病房里一片愁云惨雾,冷青有些无语地笑了笑,索性连辩解一句都懒得开口。 第14章 胡善 驱车九小时,阿信终于开着那辆破车抵达了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 桑杰虽然已经在武汉见识过无数的高楼大厦,可来上海,还是不免兴奋,因为空调是坏的,他们只能把车窗都打开。 阿信还特意给桑杰买了一把小风扇让他拿着,车上也备了冰水,防止中暑。 到了上海后,二人先找了家性价比很高的快捷酒店入住,吃过晚饭,天黑后,阿信带着桑杰去外滩附近转悠。 上海的夏天比武汉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沿海,还更加湿润。 翌日清晨,阿信给桑杰买好了零食和水,安顿好了他,又在酒店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把白玫瑰,之后驱车来到陵园。 他找到胡善的墓碑,墓碑上的半褪色的照片很年轻,一张生气勃勃的脸。 他用随身带的湿纸巾擦了擦沾了灰的墓碑,简单打扫了一下墓碑,才放下那把白玫瑰。 “小善,又过一年了,最近怎么样?我今年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带了一个学生。他叫桑杰,是个聋哑儿童。不过人特别聪明,很善良。” “对了,给你带了点吃的,你之前说武汉冷记的鸭货好吃,我正好去武汉,给你带了一点。天气太热,也不知道坏了没有,你将就将就。” 他说着,一边将一袋子密封袋装的卤货撕开来,放在带过来的盘子里,他不能吃辣,只吃了一块藕,辣得脸都红了,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太辣了,你一个上海人这么能吃辣,我真是很不理解。” 他在墓碑前静静地坐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对了,小善,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吗?” 那个,在大雨中,给你撑伞的女孩子。 四年前的今天,七月十七。 那时候他和胡善都还很年轻,年轻到觉得世界就在他们脚下,唾手可得。日子醉生梦死,白天尚且能保持一点清醒,一到晚上便是数不尽的派对和酒精。 阿信有好几年都是那么度过来的,陪伴他的人除了白英,就只有胡善。 那一晚,他喝了很多,胡善将他搀扶上车,阿信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你不是喝酒了吗?你还开车?” 他记得胡善虽然来得晚,可好像也是喝了几杯的。 “我没喝酒,我喝的是水。” 阿信拽住他胳膊:“不不不,老周他们几个灌你来着,我都看见了……你你你,找代驾。” 胡善:“找什么代驾,你信我,没事的。我八岁就会开车了,别说一杯了,我就是喝一瓶我都没问题。” 阿信拗不过胡善,还想阻止,头实在疼。 一路还算相安无事。 路上正好过了零点,一脸微醺的胡善忽然十分开心:“到零点了,白英生日到了,我们去她家给她过生日吧,给她个惊喜。” 副驾驶座上的阿信趴在车窗上一边吹风一边醒酒。 “先回家吧,你醉驾还要跑那么远,你找死啊。” “不,去找白英。”胡善醉意上来了,很坚持。 这时,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绿灯忽然变红,胡善一时情急,错将油门当刹车,车子冲出人行道,撞上一辆大货车。 阿信惊恐地睁大双眼,浑身血液往头顶冒。 …… 阿信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得头疼得很,车子已经翻过来了的,他被卡在副驾驶座上,驾驶座位上的胡善头上磕出了血,栽倒在方向盘上。 大雨倾覆,附近虽然不算太郊区,可这么晚了,没有多少人经过。 “小善?胡善?胡善?” 阿信伸手摇了摇胡善的手臂,胡善毫无反应。 “胡善?” 阿信头上在滴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出一只手去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给120打电话。 “喂,我需要救护车……这里出了车祸……地址是……” 挂了电话,他费了很大的劲才用手肘撞开车窗玻璃,顾不得马路对面侧翻的货车,他踉跄着去砸驾驶座位旁边的车窗,手肘处的血留在车窗上,每撞一下都疼得钻心挠肺。 他看看四周,马路太干净,连块砖头都找不到,他不断用手肘撞击玻璃,终于等车窗裂开了缝,他用脚用力踹了一脚,把头伸进去解开胡善身上的安全带,一点一点将他拖出来。 胡善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子,阿信费了很大的劲才将他从车子里拖出来,他将他安置在路边,一边喘气,一边拍打他的脸。 “胡善?胡善?” 大雨淋在胡善脸上,他慢慢找回最后一丝清醒,嘴一开一合。 阿信把耳朵附到胡善耳边,听见他气若游丝:“告诉白英,我也很喜欢她……很喜欢。” 四周的一切声音仿佛都停止。 胡善微胖的脸上露出一个释怀的笑:“信啊,以后少喝点酒,喝酒真不行……” 说罢,笑容慢慢凝止,手从身侧垂了下去。 阿信颤抖地伸出手去,探了探朋友的鼻息。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样,也要被这场大雨慢慢浇化,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小善?小善?”他不信,像从前那样叫胡善的名字。 他声音陡然变高,情绪崩溃:“死胖子?你醒醒,你自己跟她说啊……死胖子,你醒醒……” 就在他沉浸在失去朋友的悲伤之时,忽然看见不远处侧翻的货车里似乎还有动静,有一只手动了动。 他很不舍地放下胡善的身体,跑到马路对面去救人。 货车侧翻在绿化带里,阿信拖着流着血的身体穿过马路,来到货车旁边,车内只有一位司机,腿被夹住了,头上都是血。 好在车窗是开着的,他忍着手臂的疼痛,将司机救了出来。 雨越下越大,救护车也在这时赶来。 看见慢慢靠近的救护车,阿信心中忽然充满希望,过了两秒,才又想起来胡善已经没了,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胡善。 胡善的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女人,撑着一把伞,挡在胡善上方。 路边还停了一辆私家车,看见救护车来了,私家车里的男人朝着撑伞的女人说了一声:“好了,救护车来了,我们走吧。” 女人还有些不舍,隔着马路她看了一眼对面正搀扶着货车司机的阿信。 天太黑,虽然有路灯,可隔得太远,阿信又过于狼狈,头发几乎都遮住了眉眼,根本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阿信却一眼记住了女人的样子。 “好了,走了,冷青。” 催促她的人是姜涛,两人来上海旅游,没想到玩得太晚,撞见了车祸。 冷青犹豫了几秒,将那把伞放在地上,那把伞刚好替胡善保全了最后一丝体面,也是她此时唯一能做的。 是一把明黄色的伞,伞面还有一只皮卡丘,在这样一个残忍冰冷的雨夜,有这样一抹明亮的颜色,近在咫尺的死亡好似也变得轻了一些些。 阿信很感激对方这个小小的善举,隔着一条马路,隔着雨帘,他看着女人上了车。 很快,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从阿信手中接过受伤的货车司机,阿信一下子脱力,跪摔在地上,倒在地上时,他正面躺在冰冷的地上。 掏出手机给白英打电话。 忽然又想哭,今天是她生日,这一天,全毁了。 “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干嘛?要是来说生日快乐的就免了,我不过生日……喂?阿信?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喂?” 阿信举着手机,望着满天的雨珠,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扎向自己。 “胡善……他让我跟你说,他喜欢你。” “阿信,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忽然哭起来,声音颤抖。 “胡善……死了。” 第15章 白英 日头渐渐高起来了,气温也在上升。 阿信站起来,决定离开,刚转身,迎面而来一抹倩影,怀中捧着一大束白玫瑰。 白英穿了一身度假风的长裙,头发却盘得很大气,和衣服格格不入,那是因为那条裙子是她大学时,和胡善、阿信一起去新疆旅游时买的。 她日常个性风风火火,其实不太喜欢这些过于文艺仙女的衣服,那天是阿信说好看,又拉过胡善来一起帮腔,两人都说好看,她才决定留下的。 这裙子买了就没有穿过,一直到胡善过世后,每年的这一天,胡善的祭日,也是她的生日,她会将裙子找出来,认真地穿一次。 穿来给胡善看。 也……穿给阿信看。 她已经穿了四年,阿信也看了四年,第一年心如刀割,第二年心痛不已,第三年欲言又止,到现在……毫无波澜。 白英将那束白玫瑰放在墓碑前时,看见了阿信带来的鸭货,有些意外:“你去武汉了?” “嗯。” “就为了给胡善买这个?” 阿信说:“去见一个朋友。” 白英似是有些意外地笑了笑,好奇道:“你在武汉还有朋友,我认识吗?” 阿信说:“不认识。” 白英还等着他主动跟她说一说那个她不认识的朋友,从前他们几乎无话不谈,没有秘密,可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等到。 她看看阿信,四年了,他好似变了很多,头发长了,胡茬也冒了出来,眼神也多了一丝沧桑和忧郁,若非是她亲眼见过他光芒万丈的样子,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明珠蒙尘,无过于此。 白英在心底叹了口气:“念生,你还在生我的气?” 念生? 很久远的名字了。 阿信歪着头,眸光淡淡地看着白英:“还是叫阿信吧。” 李念生,十六岁便开了个人画展的天才少年画家。 当年三人大学毕业后一起创业,胡善出钱,白英出力,靠着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李念生”三个字开始做艺术培训,在上海做得风生水起。 胡善家人脉广,胡善脑子也活,很快又将业务范围从培训转到艺术品买卖上,加上白英是学营销的,执行力非常强,两人强强联手,将“李念生”三个字打造成了少数名族少年天才画家的代名词。 营销鬼才白英觉得比起埋头画画,阿信更应该站在台前来,展示如何画画,谁不想看一个超级大帅哥专注作画的样子。 何况,李念生也并非浪得虚名,他母亲就是国画大师,可谓家学渊源。自幼耳濡目染对色彩,对审美,对结构都有着独特的见解,非一般家庭想走艺术路线的孩子可比。后来九岁时,母亲便将他介绍给了自己的老师,阿信就是那时候去的北京,跟着一位央美以严苛出名的老教授学习画画。 可阿信不喜欢站在台前来,除了他的画,他不希望被人以任何别的方式记住。他想要表达的一切,都在画里。 白英拗不过,才不得已放弃了这条挣快钱的捷径。 三人当时成立的工作室叫“一佳”。 胡善死后,其兄胡明耀接手了他在一佳的股份和职务,胡善因为当初出钱最多,占了工作室的大头,又是法人,因此是绝对的主导者。 胡明耀顺理成章成了工作室的新话事人。 胡家人认为是李念生这个私生活放荡的艺术家带坏了胡善,而且他明明知道胡善喝了酒,竟然还放任他开车。 胡善的死,他至少应该负一半责任! 阿信不辩解,默默接受一切。 胡明耀其实并不在乎这个工作室,他很随便的就寻到了理由,他让阿信以李念生天才画家的身份去电视台参加选秀。阿信不肯,两人因此爆发争执,阿信本就对胡善的死心怀愧疚,又听说胡母在胡善过世后,病重住院,因此面对胡明耀的故意挑衅选择了默默忍受。 他也确实觉得自己应该得到一些惩罚。 “从今天开始到合约期终止的那天,你不能以李念生的名义在外面作画,交易。你画的每一幅画都只能属于一佳。而且,我会向银行申请冻结你的银行账户。这些钱有很大一部分是胡善帮你挣的,你难道花的心安理得吗?” 阿信没有否认,也没有反驳。 当初签合同时,他和一佳签了十年,到合同期终止,还剩四年。 对一个画家而言,四年,不算漫长。 临走时,他问自己当时的女友白英:“要跟我一起走吗?” 其实是明知故问。 他很清楚,白英与他和胡善都不一样,胡善是富二代,阿信即使不当画家,也有别的退路。而白英是小镇考上来的,家中没有助力,只有累赘,她需要这份事业。 他知道答案,却还是厚着脸皮问出了口。 谁知白英问他:“去哪里?” 像是做梦一样,两人去了色彩斑斓的新疆,去看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的美景。 他们在新疆待了一整个秋季,那可真是个漫长又短暂的秋天,叶子每天的颜色都不一样,能在一片叶子上清晰地看见四季的更迭。 后来气温慢慢降低,冬天来临的一天,白英忽然跟他说:“我要回上海了。” 阿信挽留她:“即使我不当画家,我也可以养活你的。” 白英不怀疑,可是她问:“我知道你可以。可是,我为什么要靠你养活呢。我不喜欢这种生活,更不喜欢这样子的你。” 这段时间,阿信每天都会去游客多的地方给人画画,一张画二十块钱,运气好的话,一天能挣到三四百。 挣了钱,阿信就给她买石榴,买囊,买新鲜的肉,买好看的裙子。 白英喜欢吃石榴,尤其喜欢喝石榴汁。 那个秋天,她每天早晨醒来,床头都会有一瓶粉色的石榴汁。 外面卖的石榴汁太甜,很齁嗓子,要加一点冰块中和一下甜味才好喝。 阿信每天都会给她准备一瓶,她醒来时,里面的冰块刚好还没有化完,喝起来,爽口又甘甜。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白英还觉得浪漫。 到了第三个月,白英受不了了,不是受不了阿信每天最多只能挣三四百,是她发现阿信真的很享受这样的日子,甚至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可她不行,她是来陪他度过这段特殊的日子,然后重振旗鼓的。 她可以陪他四年,却不能接受李念生真的变成阿信,那个一幅画只能卖二十,安心当一个普通人的阿信。 她看着他慢慢从胡善的死中走了出来,听他绘声绘色描述对未来的期待,他的未来里,没有李念生。 他的想法常常天马行空,一时想去当个老师,教孩子们画画,一时想开家小店,卖卖手工艺品,一时想开家餐厅,因为他觉得自己做饭也还不错。 可白英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我很爱你,但这并不是我要的人生。” 白英忽然鼓足了勇气,新疆的夕阳落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 “而且我不觉得爱情是很了不起的东西,过去我们在一起工作,我们的利益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我觉得很有安全感。可是现在,你忽然就不是李念生了,你告诉我你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可我不喜欢普通人。四年,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的四年很宝贵,我等不了。” 说罢,离开了他们住了一个秋天的出租屋,是他们一点点布置起来的家。 在一个夏季的雨夜,胡善死了。 在秋天最美的时候,白英离开了他。 当时是九月,如梦似幻的九月,她走后,新疆便下了一场大雪,几乎是一夜之间,冬天来了。 那之后,阿信在新疆也呆不下去,这里有他们的回忆,他连夜开车逃回故乡,在家中浑浑噩噩度过了一个冬天,后来偶然的一个机会,去了林芝的一所学校当老师。 这四年来,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能见一面。 却是双方都最伤感的日子。 …… 白英问他:“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阿信释然地笑了笑。 “都过去了。我听说一佳现在挺好的,你应该早就财富自由了吧,恭喜。” 白英问他:“你呢?” 阿信说:“我也挺好的。” 白英问:“还有三个月,你就自由了。你没有什么打算吗?” 阿信沉了口气,四年,这么快就过去了。 “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李念生这三个字,即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也没什么可惜的。” 说着,最后看她一眼,离开了。 走到拐角处,忽然又站住:“对了,白英,这四年来我都没有跟你说过一句,生日快乐。从明年开始,我不会每年都过来了。” “我想,胡善也不想看见我们两个变成这样子。” 说罢,彻底离开。 白英久久地看着他的背影,内心难以平静,她看了一眼胡善的墓碑。 “你说,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第16章 一条腿没了,尊严也没了 冷青最近都在忙着归拢资金,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一切不必要的开支都被砍掉了,缺口还是很大。 这天,她趁着午休去医院看冷昊,推开病房的门,冷昊不在病床上,洗手间传来重重的一声,还有一声低沉的痛苦叫声。 冷青赶忙放下东西,去了洗手间一看,冷昊整个人跌在地上,裤子褪到大腿往下,看样子是想小解,扶着墙保持单脚平衡,只是没想到地比较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碰到了伤口,正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冷昊看到冷青进来时,眼神有一瞬而过的慌乱,又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只觉得无地自容,羞愧欲死。 冷青搀扶着他站起来,冷昊一米八,一百六十斤,冷青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他弄起来,她将他裤子提起来,穿好。 她做这些事时,冷昊一声不吭,心想还不如死了。 冷青给他穿好衣服,架着他一只胳膊,搀扶着他一蹦一蹦地往外走。只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冷昊坐回到病床上时,浑身便已经湿透了,胸膛剧烈起伏。 一条腿没了,尊严也没了。 冷青回去卫生间,将毛巾打湿,拿出来递给他,让他擦擦身体,一边说:“张哥呢?” “试用期过了,我让他走了。” 冷青很不解:“为什么?” 冷昊:“以你的个性,你要跟姜涛分手,第一个要还他钱。你现在只怕比我还穷!” 冷青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不起谁呢,我大小也是个老板。” 冷昊没有理会她,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 冷昊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没多少钱,就是意思意思。拿着吧,以后记得还我。” “还有,以后花钱不要这么大手大脚,创业没那么容易的。尤其是一个女孩子。没了姜涛这座大山,你以后要一个人单打独斗了。” 冷青捏着那张卡,鼻子一酸,冷昊现在像极了薛庆芳唠叨的样子,和他平时嘻嘻哈哈,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不同。 叫人全然陌生,又心酸。 “行,一年之内,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冷青忽然想起什么:“你什么时候知道姜涛出轨的?” 冷昊:“就半个月以前,约朋友吃饭,刚好撞见姜涛和他秘书,本来想过去打个招呼的,没想到听见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冷青:“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冷昊:“我当时提醒你来着!” 冷青:“你什么时候提醒我了?” 话说出口,冷青忽然想起来了,半个月前的一个深夜,冷昊有一天晚上凌晨一点多忽然给她打电话。 “我今天看见姜涛跟他秘书怪怪的……” 冷青当时还在加班,冷笑两声:“你不是想跟我说姜涛给我戴绿帽子吧?我告诉你,我出轨,姜涛都不可能出轨,你别瞎想了。” 那头的冷昊沉默了几秒。 “你真打算跟他结婚啊?” “不跟他结跟谁结?搞笑哦。你到底有事没有,没事我挂了,忙着呢。” 说罢,也不等冷昊说话,便将电话挂了。 现在想想,冷昊当时话虽然说得隐晦,但也是尝试过提醒过她的,只是她太过自信而忽略了。 现在想想,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冷昊。 敲门声响起。 冷青说:“进来。” 文檀推开门,拎着一袋垃圾食品走了进来。 一看见文檀,冷昊慌忙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冷青看懂他的眼神,动作自然地用被子盖住了冷昊残缺的左腿。 文檀看见冷青的动作,还有两人异样的神色:“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她将手里的垃圾食品递给冷昊,还是以前那副没心没肺的口吻:“我听小青说你被车撞了,怎么样,还好吧?” 冷昊强撑着笑了笑:“命大,死不了。让文大才女失望了。” 他看了一眼文檀带过来的垃圾食品,都是他以前爱吃的:“记性真好,还记得前男友喜欢吃什么。” 文檀看了一眼被被子盖住的左腿,从小腿腿根往下,被子便压了下去,那里都是空的,她看得心口一疼,很快移开目光:“赶快好起来,别给小青添麻烦。” 冷青这时手机响了,是林蔷打来的,她走到窗边打电话。 没多久,薛庆芳和冷枫来了,看见冷青也在有些意外。 自从那天冷青当众宣布要和姜涛分手之后,最近几天薛庆芳和冷枫就好像是约好了一般,来探望冷昊时尽量不和冷青撞在一起,来之前还会问冷昊,冷青在不在,要是在的话,两人便会在楼下大厅坐一会儿。 冷青也很自觉,都是非饭点来看,尽量错开时间。 薛庆芳刚才在楼下要问冷昊来着,可冷枫非说要上厕所,等不及了,楼下的公共厕所人太多,两人便顾不得直接上来了。 没想到,就这么不巧。 冷枫没有说话,先去了洗手间,看见洗手间的凳子摔在地上,猜到是冷昊刚才不小心摔倒了,叹了口气。 病房里,薛庆芳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面对女儿,正好看见文檀也在,忽然热情起来,一个劲的问她最近的状态。 文檀家原本和冷家是邻居,都住江岸区,两家孩子也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一直到后来初中时,文檀父亲因为工作调动去了青山区,两家这才疏远,但多年来大人们一直都有联系,可谓知根知底。 文檀比龙凤胎大两岁,小时候冷青和冷昊就是她的两条小尾巴,总跟她在屁股后叫她“檀姐姐”。后来冷青考入大学,两人联系才又频繁起来。 冷昊和文檀是什么时候谈恋爱的,冷青毫无察觉,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要分手了,他们特意请她去作见证。 文檀:“小青,你给我做个见证,我要是吃回头草,我就是小狗。” 文檀从小最怕狗!这是个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实则很毒很毒的诅咒! 冷青丝毫不关心诅咒,只好奇:“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一起多久了?” 冷昊:“冷青,你也给我做个见证,我冷昊就是这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再跟这个疯女人在一起。否则我出门被车撞死。” 话音未落,冷青反手一巴掌甩过去:“呸呸呸,乌鸦嘴,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说,呸呸呸。” 冷昊不说。 冷青举起手威胁,冷昊翻了个白眼:“呸呸呸!” …… 当时玩笑,不想如今竟然一语成谶。 冷青和林蔷打着电话,想起往事,恍了恍神,窗台太阳直射过来,她看了一眼,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不知是累的,还是困的,头重脚轻,重心一下不稳,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上。 啪嗒一声。 文檀和冷昊闻声回过头去时,只看见冷青晕倒了在窗边。 …… 冷青再次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文檀,低头一看,手腕上打着点滴。 文檀正在手机上玩游戏,看见她醒了,扶她坐起来:“你怎么搞的,这么不注意?” 冷青听她这副不肯苛责的语气,心一沉,完蛋了,莫非是……怀孕了? 她才跟姜涛分手,若是现在怀上他的孩子,那就太狗血了。 文檀看她表情怪怪的:“你什么表情,放心,死不了,医生说你最近太累了,身体吃不消。让你平时注意休息,多补充营养。” 冷青终于松了一口气。 文檀看她几秒,联想自己刚才的语气:“你不会……以为你怀孕了吧?” 冷青心虚,没说话。 “姜涛也配!” …… 第17章 不太方便 翌日,冷青刚走到公司楼下,一辆黑色的破车跟在她身后进了园区,停在悦己楼下。 车子停好后,阿信和桑杰下了车来。 冷青看二人风尘仆仆的:“从上海回来的?” 阿信点了点头。 冷青领着二人出了电梯,花容月貌的前台小姑娘赵涵正在闲聊,听见电梯门开了,抬眸一看,呆住。 冷青走在前面,她今天穿得比较休闲,穿了一身宽松的米色苎麻长裙,整个人不似往日锋利,柔和许多,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身高一米八五,一头半扎长发,五官立体,眉眼俊秀不失温柔,身材更是高大俊朗,该有的都有,穿一身清爽格子衬衫,搭配牛仔短裤。 男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和城市长大的男孩完全不同,五官深邃,眼睛墨黑,眼神很清澈,正新奇地四处乱看。 三个人,都是妥妥的颜霸,走在一起,画面简直不要太和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呢。 “冷总,有你的快递。”赵涵递给冷青一份快递,眼神忍不住偷瞟阿信,小声问道:“冷总,谁啊?” 冷青看着快递上的寄件人,漫不经心问道:“哦,我找的模特。还行吧?” 赵涵疯狂点头,小声地兴奋道:“太行了,比之前春夏季找的那个爱尔兰男模还帅啊。” 冷青摇摇头:“我说的是……那个小孩。” “……” 悦己的入口有一大面创意墙,上面有悦己每一季的设计手稿,还有设计师寄语,墙的另一侧专门有悦己的大事记,三年前悦己成立,冷青自己一个人穿着装修工人的服装,在粉刷墙壁,对着镜头比耶,之后是她顺利组建成第一个团队,经费有限,团队里只有四个人,设计师文檀,负责销售的张曼,财务林蔷……那时四人都还青涩。 后来人员才越来越多,一直到现在,悦己整个公司已经有了三十多人,部门分工明晰,各司其职。 阿信认真看着每一张照片,这些照片记录了冷青三年来的成长,从最开始的有些懵懂和青涩逐渐成长为目光坚定,可以独当一面的女老板。 冷青看他看得认真,打了个响指:“好看吧?” 阿信含笑,毫不避讳自己的欣赏:“好看啊。” 冷青会错意,一脸自豪:“当然,这里的每一个员工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不说个个人比花娇吧,但绝对是各有特色。不过美丑这种事,各花入各眼,你们男人是视觉动物,不指望你们审美统一。” 阿信微愣,他刚才只顾着看照片上冷青的变化,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长什么样子,听见冷青这么说,他又认真看了一眼悦己的员工团建的照片。 确实是百花绽放,各有特色,既有明艳大气的职场精英,也有盘靓条顺的性感美人,还有走暗黑萝莉风的少女…… 没有一个男人。 冷青忽然好奇:“你怎么不问我,照片上为什么一个男人都没有?” 阿信问:“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跟男人一起工作。” 阿信:“……” 冷青领着二人往化妆室的方向去:“你点头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太强势,还是觉得我不可理喻?” 阿信:“不会啊,我觉得你很厉害,也很有魄力。” 有魄力,很厉害。 冷青创业以后,这样的评价其实听过不少,只不过夸她的那些人大都只是场面上的敷衍,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悦己是靠着姜涛才能活下来的。 没有姜涛,没有姜家,就没有今天的冷青。 即使姜涛从不插手悦己内务,即使三年,对一个初创公司而言能实现盈利已经很厉害,即使这三年来,冷青几乎全年无休,精力全部耗在工作上,就连新冠阳了居家办公时期,也坚持每天办公十二个小时……可外人不管这些,他们只看到悦己身后站着的是姜涛。 如今,她和姜涛分手了。 悦己也要和姜涛剥离,悦己的未来如何,无人可知。 见冷青眸光慢慢变冷,阿信问:“怎么了?” 冷青摇摇头,振作起来,领着二人去了化妆室,其间经过直播室,听见里头两个女主播正激情四射地在介绍一款黑色性感文胸。 桑杰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什么都新奇,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直到阿信牵了牵他的手,跟他打手语:「走了。」 冷青将二人带到化妆室,交代化妆师几句,便去了隔壁的摄影棚,那里正在拍摄冬季的家居服,全是白人面孔的少女模特,这个年纪的模特正是花期巅峰,照片怎么拍都好看。 她没有看很久便回了自己办公室。 不一会儿,文檀突然很八卦地跑了过来敲门:“摄影棚那个尤物,哪来的?” 冷青盯着电脑屏幕,头都懒得抬:“摄影棚里个个都是尤物,你说哪个?” “带孩子那个。” “他是冷昊的朋友,叫阿信,儿子叫桑杰,冷昊就是为了救桑杰才会出车祸的。” 文檀更感兴趣了:“他们俩搞基?” 冷青只差要吐血。 “冷昊在资助桑杰念书。” 文檀哦了一声:“现在九年义务教育不是不花钱吗?” “生活费吧。” 文檀有些意外:“看不出来,冷昊这人,还挺热心肠的。” 冷青想起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车祸发生以前,她一直以为冷昊很不靠谱,是个只知道自己畅快的利己主义者。没想到,他这么善良,这么热心……可惜,却是通过一场车祸才知道的这些。 “那个叫阿信的,看起来蛮顶的,你怎么不找他来当模特?” 冷青冷笑:“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被拒绝了。” “拒绝,为什么?他儿子读书都要靠资助,看起来很缺钱的样子啊,为什么不干?脸皮薄觉得丢人?” 都不是。 冷青想起当时阿信拒绝她时的神情,她记得很清楚,他说的是:“不太方便。” 二人虽说不算熟,可就短暂的接触来看,冷青觉得他个性并不扭捏。 他说的那句,不太方便。 实在是很令人费解。 文檀又问:“我刚经过财务室,没看见林蔷,她人呢?” 冷青:“哦,我这几天凑够了三百万,让她先拿去还给姜涛了,顺便商量一下后面剩下的五百万怎么还。” 文檀好惊讶:“你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儿凑的三百万?” “哦,我把房子卖了。” 文檀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把房子卖了?那你之后住哪里?” “先在公司住一段时间过渡一下吧。” “不是,你就算要卖房子,也没有这么快就卖出去吧?现在武汉的房市很差的,你是不是卖亏了?” 冷青:“我之前就打算把这套卖了,再换一套大一点的,所以房子一直在中介挂着,之前有人来看,价钱谈不拢。正好出了这事儿,就赶紧卖了。亏是亏了点儿吧,总得想办法还钱啊。” 文檀点了点头,有些敬佩地看了她一眼:“我说……你别睡公司了,你去我那儿住吧。我次卧还空着,不收你房租,夏天付个空调费就可以了。” 冷青笑:“不耽误你往家里带男人吗?” 文檀:“这你就不了解我了吧,我虽然喜欢玩儿,但我从来不往家里带男人,那些男人不配。” 冷青:“行,我考虑考虑。” 第18章 你跟本就配不上她 电梯门打开,林蔷一身精致,手里拿着一杯咖啡,脚踩十厘米恨天高,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昂首而入。 姜涛大学学的是建筑,毕业后从舅舅手里接手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建筑公司,改名“青藤建筑”,青是冷青的青。 做工程最要紧是要有关系,姜家最不缺的就是关系,姜涛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比之同龄人轻松太多。 林蔷刚走进青藤,便有不少从前的老同事跟她打招呼。 “林蔷,变了个人一样。” “林姐,气场好强,越来越漂亮咯。” 林蔷一一微笑回应,顺便将在楼下甜品店买的蛋挞和老婆饼递过去:“给大家带了些点心,不用客气。” 三年前,冷青创业,缺个财务。对创业公司来说,财务可大可小,姜涛怕她被骗,特意从青藤抽调了一位信得过的财务专员给她,那个人便是林蔷。 转眼便三年了,林蔷也从最开始的财务专员,成长为了悦己的财务总监。 她去敲姜涛办公室的门,门内传来一声:“请进。” 她推门进去,有人正在姜涛汇报工作,那个人转过头来,是之前做财务的同事,对方看起来还是和三年前没有任何区别,看见林蔷一身干练精英装扮,眼神很复杂。 姜涛看见林蔷,对那名财务人员道:“你先出去吧。” 那人离开后,姜涛关掉电脑:“你坐。” 林蔷:“不坐了,我来就是想问一句,我昨天下午打给青藤的三百万,你们收到了吗?” 姜涛并不意外:“冷青让你过来的?她自己怎么不过来?” “冷总很忙的,这种小事我们底下人代劳就好了。”林蔷又问:“钱,收到了吗?” 姜涛喝了一口咖啡,语气很随意地问道:“收到了。你们悦己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吧,这么短的时间,她上哪儿凑的三百万?” “她把房子卖了。” 姜涛移动鼠标的手忽然定住,抬眸看了一眼林蔷,有些不可置信:“她把房子卖了?” 林蔷喝了一口咖啡,等于默认。 姜涛沉了口气:“钱我收到了。” 林蔷继续道:“冷总说后面的五百万,她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凑齐。” 姜涛没有耐性地打断,松松领结:“你告诉她,剩下的钱不用还了,我下午准备退股合同,签完字给她送过去。” 林蔷有些意外,五百万不用还了,还有这种好事,转念又说:“冷总的个性你也知道。她说要还,天打雷劈也要还的。还有,我建议您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林蔷虽是笑着说的,可话语里却有淡淡的威胁和嘲讽。 姜涛忽然笑了:“林蔷!” “你忘了,是我把你介绍给冷青的,悦己的其他人站在她那边也就算了,你也要背叛我?” 他目光幽深,忽然小声警告:“还有,你别忘了,你这三年来,可是领着两份薪水的。你左手拿冷青的钱,右手拿我的钱,你不能拿了我的钱,胳膊肘往她那边拐吧。” 林蔷微微一愣,做了美甲的纤细手指撩了撩额前碎发,话锋一转。 “是,是你把我介绍给冷总。可你这么做,不是为了让我帮你看着她吗?你怕冷总背着你在外面有别的情况,但你又不好意思自己问她,显得你虚伪又善妒。” “这三年来,我确实拿了两份薪水,可我也干了两份活儿啊。我没有告诉你冷总的一举一动吗?只不过人家冷总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乱七八糟的情况罢了。不像某些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冷总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奔着结婚去的。只不过她想等悦己的事业再稳定一点。呐,现在是你自己出了问题,林若晴还舞到了正主面前。冷总要跟你分手,你一点都不冤枉啊。关我什么事?” “不过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告诉你,以后不用给我发工资了。你这边的工作,我不干了。我之前在你们公司做了三年,也只是个小财务专员,我去冷总身边做了两年,就成了财务总监。真要说起来,冷总对我的恩情比你大。” “我这个人很实际的,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咱们对事不对人。” 说完,明媚一笑。 姜涛用异样眼光看林蔷几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哪种人?” 姜涛:“你不怕我把这事告诉冷青?” 林蔷愣了愣,忽然笑起来:“你以为她不知道吗?” 姜涛呆住:“她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蔷很坦诚:“她升我做财务总监的当天,我就跟她坦白了。” 也就是说,冷青已经知道自己在她身边安插卧底一年多了。 那这一年多来,她连问他一句都没有。 是懒得跟他计较,还是压根就不在意。 想到这里,姜涛后背直冒冷汗,手指不自主地快速敲敲桌面。 林蔷:“冷总不跟你摊牌,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她很爱你,所以即使她不喜欢你这么做,她也还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安心。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虽然脚踩两只船,但我有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我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实话。冷总人家清清白白,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破事。而且,冷总也觉得我能拿两份工资挺好的,又能让我挣钱,又能让你安心,她没有理由捅破窗户纸的。” 姜涛问:“那你现在为什么……” 为什么不干了,为什么不继续领两份薪水。 林蔷完全猜到他要说什么,撩了一下刘海:“别看我这么爱钱,我也是有良心的。姜总你的钱……有点脏。” 人在很生气很无语的情况下,只会想笑。 姜涛此时便是如此。 林蔷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神情认真:“姜总,你想知道,作为一个跟你工作三年,也跟冷总工作过三年的人,我对你们的评价是什么吗?” 姜涛脸很黑,一言不发。 “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说罢,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冷总说了,你的钱,最多一个月,一定全额还给你。她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姜涛已经顾不得愤怒了,好笑道:“一个月?一个月她上哪儿凑这么多钱?” 林蔷笑了:“你太低估一个女人想跟自己讨厌的男人划清界限的决心了。” 第19章 老子玩不死你 到了下午,冷青骑着自己的平衡车去摄影棚看看拍摄进度。 摄影棚不大,约莫四五十平米,被布置成了温馨的家居场景,此刻正在拍摄的一家三口的亲子装,桑杰就在其中。 阿信站在摄影师身边,不断引导桑杰多笑笑,怕他放不开,不时地夸奖他,十足像个好父亲。 阿信看见冷青走进来,朝她点了点头,他留意到她脸色不太好,眉心也微微蹙着,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 冷青对他点了个头,走到电脑前大致扫了一眼上午拍的照片,成片还不错,她和摄影师嘱咐了几句。 这时,前台的赵涵拎着几大袋子的奶茶走了进来:“冷总,你订的奶茶到了。” 冷青拍拍手:“大家休息一会儿吧,我买了奶茶,大家分一下。休息会儿,下午再拍。” 赵涵将奶茶分发给棚内的工作人员。 冷青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棚内太吵,她走到外面走廊的僻静处去接电话。 “学长,好久没联系了,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 那头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去南湖办点事,正好经过你公司楼下,你要不要下来喝一杯?” 冷青犹豫了几秒,问:“好啊,你在哪里?” “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冷青说:“你等我五分钟。” 她回办公室,将拖鞋换下,换上日常的高跟鞋,又对着镜子补了妆容,确认自己没有不妥之处,才下楼去。 楼下的咖啡厅人不算多,是谈事情的好去处。 男人坐在角落里,长相很斯文,身材略胖,眼角眉梢透着精明,看见推门进来的冷青,主动朝她挥挥手。 冷青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见他只点了一杯咖啡,自己扫码开始点单,一边玩笑道:“高学长最近在哪儿高就呢?” 高斌扶了扶眼镜::“刚调到了土地管理局,当个小科长,也就忙点几千万几个亿的小项目,跟你自己做生意当老板不能比。对了,听说你到处找人借钱,都借到老同学头上了,怎么没想着找我呢。太见外了吧?” 冷青看了一眼高斌的无名指,虽然没有戴婚戒,可是戒指痕迹很重,明显是一直戴着婚戒,临时取下来了。 呵呵。 冷青:“我这点小买卖,哪敢麻烦高科长。” 高斌其实是姜涛的同学,比冷青大两届,毕业后就考公进了市政部门工作,在父母荫庇下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这声高科长叫得高斌极为受用,好奇道:“你不是跟姜涛在一起吗?他们家那么有钱,他舍不得借给你,还是你太要面子,不好意思找他张口?” 冷青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高斌眼睛一亮,马上移动凳子,向冷青靠得近了些,语气很关切地问道:“分手?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们俩都要结婚了呢。” 冷青说:“个性不和吧。” 高斌见冷青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更加好奇:“你们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现在都快三十岁了,才发现个性不和,姜涛这不是耽误你青春吗?你没找他找青春损失费?” 说话间,顺势将手搭在冷青肩头。 冷青胳膊不着痕迹地滑了一下,躲开了那只咸猪手,话锋一转:“土地管理局这种单位不少捞吧,学长,你方便的话,借我点呗,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服务生送来热咖啡,冷青喝了一口,口红印留在咖啡杯杯沿上。 高斌看见红唇印,身体一阵燥热,又被冷青戴了高帽子,飘飘然地问:“你要借多少?” “不多,五百万。” 听见五百万,高斌刚刚入口的咖啡只差要吐出来。 冷青:“五百万没有的话,四百万,三百万也可以啊。你放心,我半年之内肯定还给你。学长你家底殷实,过手都是几千万几个亿的大项目,这点钱你肯定不放在眼里的吧。” 高斌尴尬地笑了笑,一边将凳子拉得更近,许是冷青找他开口,让他有了几分底气,手再次不安分地伸过去,这次更大胆,直接放在女人的腰间:“钱是小事,你知道从大学的时候就觉得姜涛配不上你。” 冷青不动声色地问:“所以呢?借钱吗?” 高斌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了冷青的腰一把,语气暧昧道:“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冷青撑着头看着高斌,笑颜如花:“我当然很有诚意。” 这时阿信正好走了进来,目光无意识扫过角落的位置,正好看见这一幕——男人将手放在冷青腰间揩油,冷青熟视无睹,还满脸笑意地看着男人,似乎是在进行某种秘密交易。 阿信眨了眨眼,犹豫两秒,走到二人相邻的空位上,若无其事地点餐。 冷青余光瞥见阿信的动作,没有理会。 许是冷青的反应刺激了高斌,高斌内心的小九九开始蠢蠢欲动:“冷青你就是聪明。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冷青故作惊讶:“不是吧,大白天的。” 高斌:“大白天的才有情趣,附近有家新开的四季。” 冷青忍着笑,点点头。 高斌马上打个响指:“酒店我来订。我在这方面很大方的。” 冷青从善如流:“学长真是破费了。” 高斌在手机上开始订房间,很快弄好,急不可耐地起身来:“咱们走吧?” 冷青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什么:“学长,要不你先过去洗个澡,我上去给手下人交代交代工作。” 高斌看她两眼,有些怀疑:“你不会玩儿我吧?” 冷青:“你是官我是民,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敢玩儿你吗?我玩得过你吗?再说了,我是生意人,我就想借个钱周转周转。学长你愿意借钱给我,我付出一点点,算什么呢。” 这番话讲得实在挑不出问题来,高斌信了,鬼鬼祟祟地出去了,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冷青送了个飞吻。 冷青笑着同他挥手,转头冷着一张脸,看向邻桌的阿信:“看热闹不花钱啊?” 阿信做出才看见她的样子,一脸天真:“冷总,这么巧?” 冷青无语道:“要是你的话,这种情况,去不去?” 阿信:“去啊,为什么不去?” 冷青:“……” 阿信笑:“看热闹又不花钱。” 冷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时,手机正好响了,是高斌发来的酒店房间号。 阿信看她表情,问道:“上钩了?” 冷青玩味地看他一眼,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自语道:“姓高的,老子玩不死你。” 说罢,打了个电话:“你有高斌老婆联系方式吗,把她微信推给我。” 挂了电话,收到对方发来的微信名片,加过去,等了一会儿,对方通过了,立刻拨打语音过去。 “你好,你老公高斌刚才性骚扰我,还要跟我开房,我把录音和截图都发给你,把柄你有了,接下来怎么做看你自己了。” “什么,我是谁?重要吗?总之你记住,我对你老公没兴趣。证据和监控我也有,我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 “对质?”冷青哈哈大笑,“高太太,我觉得你老公不会想见到我的,但凡他要脸,以后应该也不会主动出现在我面前。至于我嘛,你放心,我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说罢,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最后心满意足地哼起歌儿。 “这么开心?” 冷青站起身,准备回去:“为民除害,当然开心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外面太阳正烈,冷青抬了个头,不知怎的,突然一阵眩晕,下一秒,失去重心,身体重重地朝地上摔去。 视线九十度旋转,逐渐模糊,只看见走在前面的阿信突然转过身来,朝她奔来。 第20章 重男轻女 冷青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文檀。 “醒了?感觉怎么样?” “医生怎么说?” 文檀放下手上的漫画书,将冷青的病床调节坐起来:“放心,死不了。身体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血糖有点低,营养不良,你最近是不是天天熬夜?” 冷青抬手想要揉揉头,却发现手上打着点滴,她想起什么,问:“阿信呢?” 文檀:“回公司了,桑杰还在拍照,估计要拍一天呢。他跟我一起把你送到医院就回去了。” 冷青了然,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你没告诉我爸妈我晕倒了吧?” “我哪有那么八卦……”说到这里,文檀忽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冷青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什么情况?” “我告诉冷昊了。” 冷青一阵头疼,冷昊嘴里能藏住什么事? “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了吗?” “打完点滴就可以了。” 冷青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还未拨出去,被文檀夺走。 “你现在需要休息,又想干嘛,到处找人借钱?这几天能借的都借了吧,借到钱了吗?” 不仅没借到,还被咸猪手揩油。 想想都恶心。 冷青讽刺地笑了笑:“一开始都说没问题,可一听说我跟姜涛分手了,立马就不借了。要么就是八卦我们为什么分手,明里暗里地的觉得是姜涛嫌我年纪大了,把我甩了。我现在才知道,这些人以前是怎么看我的。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离开了姜涛,屁都不是。” 文檀没有意外,皱皱眉:“所以呢?你还欠他五百万,打算怎么还?” 冷青破罐破摔地问:“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人傻钱多的富二代拆二代什么的,介绍给我。” 文檀:“现在的男人很抠门的,骗感情可以,骗钱绝无可能。尤其是你,你这人道德感太强了。想骗男人钱,你还是回薛阿姨肚子里回炉重造一下才行!” 冷青长叹一口气。 文檀:“你怎么不找叔叔阿姨借点,他们这些年应该有点积蓄吧。” 冷青呵呵一声:“我爸是个守财奴,找他要钱等于要他的命。你有多久没有去过我们家了?” “快二十年了吧。怎么了?” “嗯,你现在去我们家立刻就能时光穿越,回到二十年前。”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家具还是那些老家具,摆放的位置也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前几年家里的冰箱坏了,买了个双开门新冰箱,其他一切都没变。我爸到现在喝茶还是用搪瓷碗,电视机还是长虹……我每次回家都觉得回到了九十年代。他把钱存起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冷昊。冷昊现在还没结婚,他们前两年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婚房,而且是在二环内,挨着地铁,一百三十平。我那个小房子还是我自己买的呢。” 文檀点了点头:“叔叔阿姨是有点重男轻女,我记得他们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冷青很认真地想了想,小时候薛庆芳和冷枫确实没有重男轻女。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薛庆芳去外面吃酒回来,带回来一块蛋糕,也要切成两块,两个孩子一人一块。冷青从未觉得父母偏心,甚至因为自己是女孩,而且是妹妹,家里的宠爱还更多些。 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同的呢。 大约是高考之后,冷青考上了华科,冷昊只上了个专科,刚好那时冷枫因为饮酒过度,酒精中毒,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以后,一切就不同了。 冷枫的偏爱有恃无恐,理由是,老子以后还要靠你哥哥养老的,难不成靠你吗?你是要嫁人的。 冷青很不甘心,那时候她还太小,不明白为什么生了一场重病,对一个人的改变会这么大。她只知道要证明自己,于是从大学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做些小生意。 一开始是去汉正街批发一些小商品,拿去学校商业街摆摊。后来业务范围慢慢扩大,什么好卖就卖什么,考研资料、四六级笔记、偶然间还意外发现了文胸隐藏的巨大市场。 当还在大二的她挣到第一个十万时,她兴高采烈地拿着自己挣的钱给薛庆芳买了羊绒围巾,给冷枫的水果店换了新招牌,给冷昊买了新手机,那是她第一次由衷的感到自豪。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没想到冷枫半调侃半玩笑地说了一句:“这么能干,嫁妆都省了。” 后来冷青和姜涛在一起后,冷枫更加笃定,冷青已经完全不需要他操心。他心安理得地给冷昊买房,心安理得的为了冷昊的工作去求姜涛,心安理得的为了各种小事去麻烦姜涛,全然不顾冷青的脸面…… 现在,冷青和姜涛分手了。 冷枫只怕以为天都要塌了,这时候他捂紧裤腰带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借钱给她呢。何况他们一直认为,冷青的生意一直是靠着一口气吊着的,这口气就是姜涛。 现在冷青和姜涛分手,他们更加不相信冷青能把悦己做起来,自然不会借钱给她,在他们眼里,这跟站在长江大桥上往下撒钱没有区别。 “他们不是重男轻女,他们也很爱我,只是……一碗水端不平。他们不给我买房子,是觉得姜涛家太有钱了,不需要给我买。给冷昊买,是怕他没房子娶不到老婆。说我自己就能养活自己,本事大,冷昊不行啊,冷昊就是个废物。什么废物,我看他活得惬意得很。” 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毕竟冷昊刚刚经历了车祸,没了半条腿。 冷枫即使有钱,也会想要把钱留给冷昊吧。从前冷昊活蹦乱踢的,尚且能轻易得到偏爱,如今他左腿没了,自然不必说了。 冷青看看自己的腿:“你说我要是半条腿没了,我爸妈会心疼吗?” 文檀:“心疼是心疼的,血浓于水嘛,不过借钱就另说了。” “……” 第21章 求婚(一) 输完液,冷青在文檀的陪同下回了公司。 摄影棚的拍摄还没有结束,阿信正站在门口回复消息,抬眸看见冷青面色苍白地回来了,走上前去,问了一句:“没事吧?” 冷青摇摇头,有些疲惫地回复一句:“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说罢,便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阿信追过去,关切道:“你不回家休息休息吗?” 文檀听出阿信语气里的关心,心中纳闷,你们两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冷青没有回答,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刚推开门,便看见林蔷和张曼等在办公室里,似乎是有话要说。 张曼见冷青面色很差,紧张:“冷总你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文檀:“身体没问题,就是营养不良,没休息好。” 林蔷抱着双臂,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张曼:“还是你说吧。” 张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文檀:“文姐,还是你说吧。” 冷青坐下后喝了口水,直觉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太对劲,打开电脑时看看三人。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有什么话就说,别磨磨蹭蹭的。” 三人相互传递眼神,最后还是文檀站出来:“你打点滴的时候,我们三个商量了一件事。” 冷青:“什么事?” “我们决定带头降薪,帮你暂时缓解一下压力。只是暂时啊,不是真的要降薪。” 冷青抬眸看向三人,目光有些复杂:“降多少?” “这个嘛,意见不太统一,我说百分之五十,张曼说百分之三十,最抠的就是林蔷这个铁公鸡只肯降百分之二十。” 张曼:“对啊,林蔷你怎么好意思,你是财务,公司什么状况,你最清楚。” 林蔷:“你好意思说我,你们销售部门如果能争点气,提高提高业绩,我也不需要降薪了。还有你文檀,你一个白富美站着说话不腰疼。” 文檀:“你现在肯承认我是白富美了,之前是谁说我是恃靓行凶,迟早栽个大跟头。” 林蔷:“真记仇。” 文檀摇摇头:“对了,还有件事,我们三个……” 忽然有人敲门进来。 “姐,姐,姐……” 是助理默默,着急忙慌的样子,一推门看见文檀、林蔷、张曼三人也在,顿时被四人的气场所震慑,一下子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 林蔷:“徐默,你怎么回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冷总。一天到晚姐姐姐的,冷总都被你叫老了。她也就比你大五岁而已!” 比冷青只小五岁的助理徐默马上改口:“冷总……” 冷青看了林蔷一眼,问徐默:“有什么事吗?” 徐默指指窗外:“你要不要自己看一下。” 文檀离窗户最近,脖子一伸,往外看了一眼,呆住两秒,随后有些无语地冷笑了起来。 林蔷见文檀反应,意识到什么,也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 张曼也看了一眼,气急之下,直接飙出一句武汉话:“个斑马,老子信了你的邪!” 文檀破罐破摔地接了一句:“红滴像番茄!” 三人回过头来,只见冷青还在电脑上查看后台销售数据,正盯着报表看得很认真,完全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林蔷:“心真大。” 张曼:“往好的方向想,冷总是办大事的人。” 冷青抬头看了一眼三人:“你们什么表情,外面有什么?” 文檀冷笑:“有人犯贱!没什么好看的。” 说罢,将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三人还是虎视眈眈盯着冷青,怕她不冷静。 冷青一脸莫名看着三人,以为三人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忙说:“我一会儿五点就回去休息了,放心吧。” 下一秒,手机忽然响起。 姜涛打来的。 三人看见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姜涛两个字,警铃大作。 冷青意识到什么,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果然看见姜涛站在楼下的草坪上,身边是用玫瑰花瓣铺成的一个巨大的爱心,他站在爱心中央,捧着一大束红玫瑰,手里举着手机,正看着她办公室的方向。 他如此招摇地站在楼下,整个园区差不多都知道了。 办公楼里悦己和其他公司的人都纷纷聚在走廊,等着看热闹。 “那不是姜总吗?他在干什么,求婚,还是道歉?” 摄影棚里此时也正好是休息时间,有不明就里的员工跑进来,兴奋道:“你们快看,姜总在楼下求婚。” 众人表情各异,阿信听见这话,好奇地跟随大家来到走廊,于是便看见了底下的这一幕,他看向冷青办公室的方向。 冷青此时就捏着手机,站在窗边,看着底下的姜涛。 虽然已经四点多了,可武汉的太阳还是很毒,气温也还维持在三十七八度,热气翻滚,草坪上几乎毫无遮挡,站在那里,简直就是向老天爷挑衅。 啊,这么看的话,姜涛跟林若晴还真是有点子默契。 不结婚,可惜了! 冷青看着都觉得热,默默把空调温度开得更低。 文檀、林蔷、张曼三人看她动作:“……” 手机还在响。 冷青按了接通键,不说话。 姜涛仰着头,额头满是汗珠,看见手机接通了,惊喜地举起:“冷青,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冷青:“你跟林若晴还真是默契,一个站在我公司天台晒太阳,把孩子晒没了。一个站在我公司楼下,干嘛,你也想晒出个好歹找我索赔?姜涛,一把年纪了,别搞这种苦肉计,很没意思。” 姜涛确实已经汗如雨下:“不是苦肉计,我想跟你求婚。” 神金! 冷青在心里骂了一句,立刻挂了电话,转头就看见文檀、林蔷、张曼三人质疑又考究的目光。 “你们三个……不会以为我刚刚心动了吧?” 三人开始轮番上阵地阴阳怪气。 文檀:“你当初辞职创业,其实也有一部分是想做出点成绩,好让反对你和姜涛在一起的姜家人闭嘴吧。” 林蔷:“毕竟是八年的感情,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呢。” 张曼:“这就好比我之前有一款很喜欢吃的牛肉干,突然有一天这个牛肉干味道变了,可是……仔细想想,就算味道变了,也比外面的其他牛肉干好吃。毕竟,一分钱一分货!” 冷青和三人已经彻底无话可说,做了一个“请出去”的手势。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冷青,嫁给我!” 声音很大,即使窗户是关着的,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冷青,嫁给我!” 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声音听起来满满都是恳切和诚意。 不出意外,整栋楼都听到了。 冷青决定下去解决一下,姜涛不要脸,他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可她这里的房租交到了年底,她还要在这个园区混呢!!! 烦死人,为什么这些男人总是自以为是地做出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其实根本就不是惊喜,是惊吓,惊恐,惊布! 而且,都分手了还跑来求婚,这是什么地狱脑回路? 求婚的是他,社死的是她冷青啊! 冷青在心里痛苦纠结,无地自容的时候,落入另外三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三人见冷青要下楼去,马上默契地堵住门,三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冷青。 文檀第一个放狠话:“你要是敢下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林蔷:“好马不吃回头草。” 张曼:“牛肉干味道变了,真的就回不去了。外面还有很多好吃的牛肉干!” 说罢,三人一齐将门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第22章 求婚(二) 冷青有些无语地摇摇头。 “让开。” 三人默契摇头,誓死不让。 “他在楼下这么闹,整栋楼的人都看见了,很丢人的。我下去处理一下。” 文檀:“这种有害垃圾,你打个电话,保安就过去把他叉走了。” 冷青很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姜涛呢,好歹是悦己的债主。” 林蔷:“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 张曼:“对啊,他自己出轨,现在你们分手了,他来求婚,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脸。” 冷青抬起手来,打断三人的话:“事情闹大了,对悦己没有好处的。而且,以我的了解,我要是不下去,这件事很难收场的。总之,你们三个放心,我就算找阿猫阿狗阿——” 文檀:“外面刚好有个阿信!” 冷青:“总之,我跟姜涛,不可能了。” 说罢,将手伸进文檀和林蔷身体缝隙的中间,找到门把手,将门拉开,昂首,走了出去,经过走廊时,正好看见一群人在看热闹,阿信也在其中。 悦己的员工看见冷清冷着一张脸出来了,都纷纷回到工位,等她走远,又忍不住交换眼神,继续趴在窗边看热闹。 冷青走到电梯口,等电梯。 阿信看她背影,鬼使神差地追过去。 冷青看他一眼:“干嘛,在楼上看热闹还不够,还要下去凑近看?” 电梯来了,二人走了进去。 冷青忽然问了一句:“桑杰的妈妈呢?” 很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 阿信看她两秒,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桑杰很小的时候,不到两岁吧,说是出去打工,出去了就没有回来过。” 冷青哦了一声,又问:“为什么?” 为什么? 阿信心想,他哪里知道为什么,只是偶尔送桑杰回家时,听桑杰的奶奶提过几句,约莫还是丈夫死了,儿子天生残疾,穷怕了。 “可能是……太穷了?”他看看冷青,也不太确定这个回答是否符合冷青的期待。 冷青看他一双眼睛荡漾着清澈的愚蠢,心想,你不是当事人吗,这种问题还有模棱两可的回答吗?转念一想,不重要。 又问:“所以,你现在是……?” 又是很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 阿信却马上说:“单身。” 单身? 额……倒也没错,只是中华文字博大精深,冷青说话做事都讲究一个准确!这种情况应该说是离异单身?或者是丧偶单身?或者是…… 似乎都不太准确。 不重要,总之,单身就对了。 冷青了然,点了点头。 草坪外围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了,还有人举着手机拍视频,冷青从电梯里走出来时看见这一幕,心想,你们这些人都不用上班吗? 她要是这些人的老板,通通扣钱。 冷青一路走到了姜涛面前,伴随着她的出现,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一片骚动。 姜涛脸上有欣喜的神色:“我就知道,你会下来的。” 他喃喃:“我知道。” 冷青看看四周,只觉得社死:“有意思吗?” 姜涛:“当年在大学,是你主动追的我。当时你就站在教学楼楼下,你跟我说,你好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男朋友。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胆子这么大的女生。” 四周有起哄的声音。 阿信看着不远处冷青的背影,想象着姜涛所说的那一幕,忽然就笑了一下。 冷青拿手挡住太阳,脚指头已经开始抠地了。 求婚就求婚,为什么要当众翻旧账啊。 这跟当众鞭尸有什么区别,真想刨土把自己埋了! 姜涛忽然单膝下跪:“冷青,嫁给我。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以后只爱你一个人,如果我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可以净身出户。” 冷青问:“你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还了你三百万之后来,干嘛,突然发现我有偿还能力,怕了?姜涛,你别幼稚了,我们之间回不去了。你这样……很丢人的。” 姜涛:“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嫁给我!” 四周有不少人起哄:“嫁给他!” “嫁给他!嫁给他!” 冷青吼了一句:“谁喊的谁嫁!你们几个,隔壁天辰生物的是不是,我有你们老板微信,要不要我把你们拍下来发园区的群里,现在工作很好找吗?还有你们几个,哪家公司的,工号报给我!!!” 那些看热闹的人马上全都散了,只剩下不远处的几个清洁阿姨,冷青指指她们:“你们几个,每个月我给你们攒那么多纸盒子,这个月的还想不想要了?” 阿姨们马上赔笑,各自跑开。 最后,只剩下阿信一个人。 冷青看看阿信,指了指他,算了,他看的热闹太多,也不在乎这点了。 姜涛:“我真的很有诚意,我知道错了。” 冷青目光变冷:“姜涛,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委屈?你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姜涛没有说话,等于默认。 “我问你,你跟林若晴上床当晚,真的一点意识都没有吗?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睡她吗?你睡完什么感觉?爽吗?有多爽?” “你想过有一天我知道这些,我心里有多难过多痛苦吗?” 姜涛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没有勇气再说。 当晚他喝多了,司机和林若晴送他回家,林若晴将他搀扶上楼后,司机便离开了。当时他意识模糊,整个人头重脚轻,被酒精麻醉的身体或近或远地贴着年轻女孩的身体,似有若无的身体接触仿佛丝丝缕缕的电流蔓延全身,然后他闻到对方身体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香味。 廉价香水和年轻女孩汗液的混合气味。 并不诱人,但……新鲜。 第23章 求婚(三) 事后,他很后悔,他将一盒避孕药和一扎一万块的钱一起交到她手里,林若晴当着他的面吃下了药,却不肯要钱。他当时脑子很乱,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钱塞到她手里,将她打发走了。 他本来打算再等几天,就将林若晴介绍去朋友公司工作,对外只说她另谋高就,这么一来便能将这件事无声无息地盖过去,也不会惹人怀疑。 只是,他没想到,林若晴会怀孕。 “姜涛,从你跟她发生关系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欠你的钱,我会连本带息地还给你。请你以后不要骚扰我。” 姜涛从地上站起来,可能因为跪在地上太久,加上晒太阳太久,头晕眼花,身体晃了一下,他走到冷青面前,已经换了了个人,像个精明的生意人。 “回答我!你不爱我了吗?” 他一时情急,用力抓住冷青手臂:“回答我。” 冷青看他一眼,很平淡道:“嗯,不爱你了。” 姜涛心如刀割,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你永远都是这样,说喜欢我的是你,说要嫁给我的人也是你,说要创业的也是你……你要做什么我没有支持。我只是一不小心,你就……” 冷青甩开他的手:“是,我就是这样,我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遇到喜欢的人,我就去追。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是你劈腿,是你乱搞,我们都已经分手了!” 姜涛信誓旦旦:“我没答应!!!” 冷青安静地看了他几秒,忽然开口:“可是,怎么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罢,非常潇洒地转身,走到不远处的阿信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勾住他脖子吻上去。 姜涛目瞪口呆的表情。 风一吹,冷青回过神来,摇摇头,太癫了! 姜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小动作,完全不懂她在想什么。 冷青头都开始疼了,心想,随便吧,岂料,姜涛接下来自顾自说了一句:“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也还是你的债主。你这辈子休想摆脱我!是你先招惹我的!” 说罢,忽然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拥住。 冷青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阿信看冷青不太情愿,正要抬脚过去,忽然定住。 “这么大热的天,搂搂抱抱的,你也不嫌自己一身臭味。” 是文檀的声音。 冷青趁着姜涛分神的时候,打了他一巴掌,并趁机推开了他。 张曼:“打得好!” 林蔷:“漂亮!” 姜涛捂着脸,不悦地看看文檀三人:“这是我跟冷青之间的事情。” 文檀:“不不不,这是你跟悦己之间的事情。” 姜涛:“有什么区别吗?” 文檀:“当然有区别!” 说罢,打了个响指。 文檀拿出一张银行卡:“我们三个最近商量了一下,费了些时间筹够了五百万,我凑了三百万,林蔷和张曼一人凑了一百万,一共五百万,还给你!密码是冷总生日,我们恭喜冷总在这一天看清了你这个渣男的真面目。我们也恭喜,从今天开始,悦己就是一个彻底全女性公司,从上而下,没有一个男人。从今天开始,我们冷总不再需要你,悦己更不再需要你!” 冷青看看三人,一时又震惊又意外:“你们……” 文檀就算了,林蔷和张曼也是这两年手头才宽裕一些的,这一百万怎么来的。 而且…… 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心里这么想,眼眶却好似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不知怎的,很想哭,碍于姜涛还在,忍住了。 阿信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轻轻笑了笑。 张曼:“所以,姜总,从今天开始,无论是冷总,还是悦己,都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了!很感激你过去三年对悦己的帮助,不过你也不亏,去年年底的分红你也小赚了一笔。” 林蔷:“后续的退股手续,我会跟进,还请姜总拿了钱,走人!” 姜涛目光冷冽地扫过几人,再看看自己的手里的玫瑰花和戒指盒,只觉得既可笑又不甘,他最后看向不远处的冷青。 眸光安静,似有无限眷恋和不舍。 夕阳下,冷青最后朝他轻轻颔首,又或者不是朝他,而是朝自己的八年时光,朝自己的初恋,郑重地告别。 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悦己大楼。 冷青从阿信身边经过时,阿信看了她一眼,跟了过去。 一行人相继离开后,天空忽然变暗,乌云汇聚,云层深处传来轰鸣的雷声。 文檀转过身来:“快走了,再不走,老天爷都要劈你了!” 张曼转过头来:“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劈死算了!” 姜涛一直站在原地,一直到这场雷雨真的降落,急雨打在他怀中的花束上,花束中间放了一个装钻戒的小盒子,绒面外壳很快被雨水打湿……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心有不甘地离开。 这场仓促的求婚,和他们这场八年的爱情长跑的结局是一样的,狼狈收场。 第24章 世界是我们的牡蛎,我们将以利刃开启 窗外,大雨倾盆,仿佛要将整座城市重新洗牌。 冷青办公室里,空调正肆无忌惮地呼呼的吹,每个人的表情都畅快极了。 文檀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大雨倾覆,姜涛在雨中落寞离开的背影,长长地松了口气。 “终于走了。” 冷青还没从三人借钱的壮举中回过神来,久久地看着自己的三位新债主:“你们三个……” 文檀:“别看我,不是我的主意,我只负责出钱。” 冷青问:“你哪来的三百万?” 文檀:“看不起谁呢,我好歹也是个本地白富美好不好?” 林蔷说:“是我的主意。我不是白富美,我把这两年的积蓄全赌上了,还薅光了支付宝,京东,美团的借款额度。以后做美甲都要肉疼了。” 张曼:“我把我爸妈给我买房的钱拿出来了。以后零食也要少吃了!” 冷青鼻子一酸,心中某处被什么东西慢慢充盈。 沉吟片刻,她在心里做了某个决定,郑重开口:“这样吧,这五百万我算是你们入股悦己,如果盈利,我年底给你们分红。如果两年之内没有盈利,这五百万算是我欠你们的。我下半辈子就算是砸锅卖铁,坑蒙拐骗也会把这些钱还给你们。” 三人都笑起来。 文檀摆摆手:“砸锅卖铁,坑蒙拐骗倒是不需要,就你这条件,去哪个直播平台注册个账号,擦擦边,很快就挣回来了。” 三人:“……” 冷青忽然想起什么:“你们既然早就做好决定了,为什么今天才把钱拿出来?” 文檀:“你以为五百万那么好凑啊。” 张曼:“费了老劲了。” 林蔷:“我们三个商量好了,刚才姜涛跟你求婚,你要是敢答应他,敢吃回头草,我们就当没有这回事,把自己的钱揣好。是看你铁了心,要跟他划清界限,我们才决定挺身而出的。因为,悦己不仅是你的心血,也是我们三个的心血。” 文檀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总之呢,小青,我们相信你,也相信悦己一定会越来越好。与其给你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 张曼:“对,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年公司年会上,冷总你说过的那句话。当时你说出那句话时,我就决定,我这十年跟定你了。” 冷青一时脑子还没转过来,不知道张曼说的是那句话。 三人已经异口同声地念起来。 “世界是我的牡蛎,我将以利刃开启!” 语气还有些不好意思,大约是觉得中二。 冷跟着她们一起,又念了一遍:“世界是我的牡蛎,我将以利刃开启!” 第二遍,三人的语气已经认真了许多,坚定了许多。 四人抱成一个圈,忽然开心地念起来,声音越来越高亢,自信。 “世界是我们的牡蛎,我们将以利刃开启!” “世界是我们的牡蛎,我们将以利刃开启!” “世界是我们的牡蛎,我们将以利刃开启!” 大厅里,正在忙碌的其他女性员工全都听见了冷青办公室发出来的声音,像是某种奇怪的感染一样,都跟着笑了起来,也有人跟着轻声念起来。 世界,是我们的牡蛎! 我们,将以利刃开启! 阿信从摄影棚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听着她们念的内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冷青的办公室,若有所思地会心一笑。 这时,冷青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冷青满血复活地走出来。 “各位,我隆重宣布一下,从今天开始,设计总监文檀,财务总监林蔷,销售总监张曼正式成为悦己的合伙人。” 如雷一般的掌声,欢呼声。 冷青:“今晚一个都不许走,我请客,庆祝悦己,重获新生!” 众人欢呼:“老板万岁!” 大厅里一片沸腾,就连摄影棚里的摄影师等人都出来分享这份喜悦。 隔着无数欢呼声,作为此刻在场的唯一男性,阿信也受周围的氛围感染,他含笑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冷青,眸中满是欣赏和敬佩。 冷青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无意中对上阿信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 阿信嘴角含笑,隔着来来往往的身影,久久凝视着她。 人群中,她那么的光彩夺目,像一颗泛着冷光的钻石。 气氛慢慢冷却,女孩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冷青等人散了,朝着阿信的方向走去。 “晚上我请客,你带上桑杰一起吧。” 阿信笑起来:“我又不是你们悦己的员工,再说了,我是个男的。” 冷青:“今天是悦己的大日子,见者有份,算你运气好,赶上了。” 阿信皱皱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25章 好奇 这场雷雨一直持续到晚上。 下了班后,大家来到万松园这边的一家海鲜酒楼聚餐,万松园是武汉这边的一条烟火气很足的美食街,天一黑,整条街都是觅食之人,稍微生意好一些的店都要拿号排队。 因为气候原因,武汉人喜食辣,冷青他们去的这家店招牌是蟹脚面,蟹钳和各种特色烧烤。 为了来吃这家店,冷青他们是提前下班,两层楼的店,人挤人,悦己的人占了小半层楼。 阿信和桑杰还有拍男款内衣的一名男模特三人很有眼力见地单独坐了一桌。 因为都是女生,也没有人敬酒,更没有侃侃而谈,大家都在聊一些很家长里短的话题,亦或者说一些追星、综艺、追剧的轻松话题。 主桌那边,文檀搂着冷青一直喝啤酒,文檀是出了名的酒鬼,冷青酒量也不差,大学时期就是学生会外联部的成员,喝酒不在话下。 喝了酒,便要猜拳,玩游戏。 阿信不能吃辣,桌上的菜就连凉拌毛豆都是辣的,他能吃的,也就只有卤水花生,那名男模特大约是觉得无聊,饭没吃几口就借口跑掉了。 一整个晚上,阿信掰着花生,一颗接着一颗地往嘴里丢,眼神有意无意地看主桌的冷青,连桑杰都看出不对劲来。 「你干嘛老是看她?」 阿信看了桑杰一眼,想了想,打了一个手语:「她好看啊。」 桑杰捂着嘴笑个不停。 这一幕正好落入不远处文檀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文檀指指阿信:“他们好像在说你。” 冷青朝着阿信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他和桑杰在笑,醉醺醺道:“两个臭男人,不用管。” 文檀明显喝大了,一定要过去问了一下,拎着酒瓶歪歪扭扭地过去了,坐在阿信和桑杰对面的空位上,指指二人。 喝多了,手都不稳。 “你们俩,刚才比划什么?” 桑杰听不见,只能看向阿信。 阿信继续吃着花生,淡道:“说一些男人才能听的话。” 文檀惋了他一眼,看见他们这一桌的菜几乎没有动筷子,只有桑杰吃了一些蟹脚面,阿信甚至连一次性筷子都没拆开,面前的卤水花生壳倒是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干嘛只吃花生?不给面子吗?” 还残存着一丝清醒的冷青过去拽文檀:“不好意思,她喝多了就这样。” 阿信摇摇头。 冷青搀扶着文檀往回走,腿不小心被旁边的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上半身重心不稳,头就要磕到桌子一角,忽然一只手伸到了桌子角上,掌心朝上,及时托住了她的头。 他身子不偏不倚,嘴里还在嚼花生,伸手的幅度并不大,冷青的头撞上他的手掌时,其实是有些力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往他心里撞了一下。 阿信目光淳淳,不轻不重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冷青心脏漏了一拍,四周的一切嘈杂仿佛都消失。 店里生意很好,人来人往,送菜的服务生来来往往的往返于大厅和后厨之间,悦己的大部分人也都还在聊天,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桌的这一微小的动作。 只有桑杰狐疑地看着这一幕。 阿信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先移开了目光。 文檀踉跄着走了几步,没有看见冷青,回头叫她一声:“小青。” 冷青马上回过神来,小声开口想说一句谢谢,可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嘴比脑子快,一出口就成了:“不客气。” 不客气! 不客气! 不客气什么啊喂! 冷青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阿信看她眼神,好似能明白她要说什么,抿着嘴想笑,努力压了压,压不住,说了她原本想说的:“嗯,谢谢。” 冷青站在原地,大囧特囧。 阿信起身来:“我和桑杰吃好了,先回酒店了,你们慢用。” 说罢,便牵着桑杰的手离开了。 冷青回到座位,看见阿信开车离开的身影,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十点多,万松园的人流不减反增,小雨丝毫阻挡不了食客们的热情。 此时悦己的大部分人慢慢散去,文檀叫了代驾,林蔷和张曼也都相继打车离开。 冷青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打车,因为附近人流太多,打车要排队,前面排了二十多人,等待时,她目光梭巡,忽然注意对面街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信撑着一把印着广告的廉价伞,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目光正看着她。 隔着一条街,隔着店里的窗户,隔着来往的人群,他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好似是在等待她一般。 又好似,等了很久。 四周的人流慢慢静止。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去而复返,出现在这里? 是为了来接她吗? 长那么帅,往街上一杵,撑把破伞都那么有氛围感。 冷青心脏猛跳,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上头的原因,身体忽然有些燥热,她站起来,走出店里。 阿信看见她起身了,穿过马路,撑着伞来到她面前。 冷青主动出击:“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信很有坦率:“怕你打不到车,刚好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冷青看看四周,没看见他那辆破车:“车呢?” “这边不太好停车,停在前面路口了。” 阿信撑着伞,两人并肩走在丝丝扣扣的夜雨中,雨气被车灯一打,如一粒一粒的小珍珠,泛着光的白雾一般。 下了雨,就连武汉这样的城市也变得温柔了些,很不可置信。 冷青忽然问:“你们草原上这个点,有这么热闹吗?” 阿信:“没有,基本都睡了。” 冷青笑:“那你们岂不是没有夜生活?像你这种年轻人呆得住吗?” 阿信:“也不是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的。” 冷青忽然很好奇:“比方说?” 阿信:“林芝以农牧业和旅游业为主,我们有很多节日,火把节、桃花节,转山节……一些传统的节日我们也过。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参加篝火晚会,唱歌跳舞……” 阿信从小就不太喜欢凑热闹,而且长大过程中有一半的时间跟着妈妈四处旅居,并不算土生土长的西藏人,这些节日他也称不上十分了解。 冷青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冷青问:“那你是藏族人?” 阿信:“算吧,我阿爸是藏族人,我妈是汉族人,重庆人。” 冷青忽然笑起来。 阿信问:“你笑什么?” 冷青想起他吃了一晚上的卤水花生:“你妈是重庆人,你不能吃辣?” 阿信挽尊:“能吃一点点,是你们武汉的菜,太辣了。” 冷青憋着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伞:“这把伞哪来的?” 阿信很老实地回答:“超市门口做活动,填问卷送伞。送的。” 语气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他以为冷青问这个,是要借着酒意挖苦他两句,没想到冷青笑了半天,问他:“哪里的超市,我也去填个问卷,领一把。年底要讨债的时候,我就打这把伞去,看谁敢不把货款结给我!” 阿信被她逗笑,忍俊不禁。 两人一路说笑,走到路口上了车。 “还好下了雨,不然坐你的车还真得热死。” 车子很快上了高速,窗户开着,冷青把手伸出去,飞花一般的雨点轻轻打在手上,夏夜难得如此惬意。 冷青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刚刚说有事要问我,什么事?” 阿信:“没什么,下午你前男友跟你求婚的时候,你在电梯里问我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伸出车外感受细雨的手指僵了一下。 她原先脑子癫了一下,无论是出于报复,还是想断绝姜涛的最后一点念想,想当众轻薄一下阿信来着。 那么亲之前,就要确认一下他的个人状况,所以才有了电梯里那段看似没头没尾,空穴来风的对话。 可到底,生活不能太撒狗血,现在想想,还好没有亲他,不然社死的就不是姜涛,搞不好是她。 几乎是一瞬之间,冷青答道:“对你好奇,不可以吗?” 她说完,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他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半天,阿信也只是自语道:“好奇……” 他眼神洞若观火地看了冷青一眼,冷青有种很奇怪的直觉,阿信是故意问这个问题的,而且他知道答案。 没准,他甚至能猜到她当时想干点什么。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很不好,冷青闭上了眼,开始装死。 阿信也不拆穿,安静地开着车,哼起了歌。 第26章 李念生 翌日上午,阿信去悦己领桑杰当模特的薪水,昨天因为有聚餐,是提前下班,财务让他翌日去领。 远远看见悦己楼下停了一辆大货车,工作人员从货箱搬出大大小小的整理箱,小到纸箱,大到沙发,厨房用品……看样子是在搬家。 冷青一边和林蔷说话,一边监督工作人员将东西搬到悦己的地下仓库。 “姜总的麻烦虽然解决了,可是马上就要月底发工资了。账上倒是有笔钱,但是下个月月初要付给供货商。老张已经很给面子了,咱们拖了两个月了,不能再拖了,再拖老张就该破产了。” 冷青很直接地问:“你就告诉我,缺口还有多少?” “五十万。” 冷青沉了口气,五十万,也不是个小数目。 阿信下了车,朝二人的方向走过去:“早,搬家?” 冷青好似没看见他一般,叫住一个搬家师傅:“师傅,等一下,那幅画给我,不用放进去。” 不等师傅将画递过去,冷青自己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画来,看起来非常在意。 林蔷走过去,好奇地看了一眼,是一幅中等尺寸的油画,画的是一位穿藏服的小女孩光着脚站在雪山之下,长期的高原生活让女孩两颊生出两坨高原红,眼神清澈明亮。 最下面画作的名字,卓玛,旁边有画家签字:「念生」 那幅画的色彩在阿信面前一晃而过时,他一阵心神荡漾,思绪一瞬间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想起了他、胡善、白英在一佳工作室共同打拼,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天马行空,胡善总是着眼实际,白英永远能很好地中和二人的想法。 这幅画,是他当时画给白英的生日礼物,可是后来白英因为需要钱,没有和他商量,将画送去画廊寄卖。等阿信知道,想再买回来的时候,画廊的负责人告诉他,画已经被卖了。 而且卖出了史无前例的一百万。 对于一个年轻画家而言,这几乎可算天价。 多亏了白英会炒作,她告诉画廊经理,这幅画是李念生送给初恋女友的,是真爱的象征。 阿信不置可否,他曾问过画廊老板买家的身份,想要将画买回来,可老板出于职业原因,没有透露买家身份。 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这都是阿信心里的一根刺。 没想到,是姜涛买了这幅画。 林蔷想起什么:“这就是姜总当年在上海花了一百万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疯了,花一百万买幅画。” “这可是李念生的画!” 冷青看这幅画,满心满眼都是喜欢,简直要奉若神明。 “李念生,没听过。”林蔷嗤之以鼻。 “是个天才,十几岁就开了个人画展。” 林蔷问:“你不是学工商管理的吗,你怎么对画感兴趣?” 冷青说:“文檀是学设计的啊,她以前也是美术生,她说画画也好,设计也好,最重要的就是培养审美。我刚上大一的时候,她已经大三了,她经常约我去看画展,刚好那时候时间多就去了。一来二去,懂了一点点皮毛。” 林蔷对这些毫不关心,只关心:“那这幅画现在值多少钱?”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涨价了!李念生这几年封笔了,负面新闻太多,什么嗑药啊、滥交啊,还有人说他年轻时候玩得太疯,江郎才尽,现在手抖得连画笔都提不起来了……” 说话的人是文檀。 文檀戴着墨镜,斜挎着一个很慵懒的草编包,头上扎着一个丸子头,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文艺又随意地走过来。 文檀说到李念生手抖到连画笔都提不起来时,正好从阿信身边经过,阿信也正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你看什么,你又不是李念生?” 阿信默默把手放下去了。 林蔷问:“文檀,你见过李念生?” 文檀:“我上哪儿见,他都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他最开始红起来的时候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透明,估计只能找到他十几岁的照片吧。没准现在早就长残了。而且他私生活很乱的,我听我一个开画廊的朋友说他以前在北京啊,上海啊这些地方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整个人恨不得泡在酒精里。没准,真的废了。” 林蔷问:“那他的画怎么还越来越贵了?” 文檀:“就因为封笔了,以后不画了,所以他以前的画作才值钱啊。这跟画家死了,画越来越贵是一个道理。你就当李念生死了,一样。” 阿信默默看看天空,原来外界是这么看他的。 当他死了。 阿信有些无语地摇摇头,看冷青还盯着那幅画,问:“你喜欢李念生的画?” 冷青:“嗯,很有生命力,色彩又大胆又诡异,你看这幅卓玛,你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卓玛的眼睛好像都是看着你的。而且你看卓玛身上穿的衣服的细节,还有色彩的搭配……都很完美。就是……” 阿信问:“就是什么?” 冷青:“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画,太悲伤了。但这幅画是个例外,这幅画洋溢着一种近乎不可能的生命力,画上的女孩虽然衣衫褴褛,光着脚丫,但你看她的眼睛,看一眼,便能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这幅画和他的其他画都很不一样,所以我看第一眼就很喜欢,姜涛当时看我喜欢,才会买的。” 阿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些。 他以为买画的人是因为白英为了炒作,赋予这幅画的“真爱”含义,没想到,冷青喜欢这幅画,是因为这个原因。 冷青:“虽然网上找不到他太多的个人信息,但我猜他应该是你半个老乡,也是个藏族人。” 阿信:“怎么讲?” 冷青:“他画笔下的西藏还有西藏的那些人和风景,都仿佛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性。透过他的画能看出来,他对西藏很有感情。” “一个人的一生只会对两个地方很有感情,来处和去处。来处就是我们的故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去处就是向往之地,是真正的诗与远方。你看李念生的画,画里既有来处又有去处,所以我能断定,他至少也是你半个老乡。” 阿信忽然笑了笑,嘴里念着:“来处,去处……有点意思。” 文檀:“有什么意思,你趁早打消这种念头!艺术家十个有九个半是渣男。” 林蔷问:“还剩半个呢?” 文檀:“多半不举!” 林蔷:“………………” 阿信眨了眨眼,只能看看天。 “我想,李念生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好好生活吧。” 冷青专注地看着那幅画:“他的画很有生命力,我相信画画的人,也是一样。画家死了,画才更值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时代,容得下一个有过去的画家。” 阿信心头一动,他内心仿若一片寸草不生的焦土,冷青的话恰如一阵清风,温柔地拂过每一寸漆黑的土地。 这几年里,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在劝他回去,劝他向胡家低头,劝他不要荒废人生,把时间虚耗在一个看不见希望,根本就不属于他的地方。 一开始,他是走不出胡善的死,走不出被白英抛弃的痛苦。 后来渐渐的,他在平淡的生活中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所有人都劝他回去,只有与他素不相识的冷青说,他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好好生活吧。 这话,轻轻柔柔又无比精准地击中了他。 …… 林蔷才懒得管这些:“既然这么值钱,把画卖了,发工资。” 文檀看冷青:“你舍得吗?” 冷青:“画是姜涛买的,我跟他都分手了,这幅画留着也就没有意义了。找个闪送,把画给他快递过去。” 阿信马上开口:“我想……” 他想说,他想买。 可是话说出口,忽然就后悔了,他想买,他拿什么买。之前的银行账户被冻结了,他之后靠着教书和做其他工作挣的钱,根本就买不起这幅画。 自己画的画,自己却买不起。 资本的镰刀,平等地收割每个人。 冷青抬头看他:“你想干嘛?” 阿信:“我想……去下洗手间。” 说罢,脚步匆匆往公共厕所的方向走,一边开始打电话:“江湖救急,能不能借点钱?” 电话那头一个高大清俊的背影站在落地窗前,金发,瘦削,光脚,手里还拿着一杯清水。 “嚯,太阳从南边出来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画家,居然还有找我借钱的一天。” “废话那么多,到底借不借?” “不借!除非你回北京给老子磕个头,道个歉。我再考虑一下咯。” “你要不要这么记仇!!!” “你借钱干什么?” “买一幅画。” “谁的画?” “……我的。” 那头安静了两秒,忽然哈哈哈大笑,笑得在地上打滚。 “行了,你现在不自由,我去帮你买吧,画在哪里?” “武汉,一个叫姜涛的男人手里,我把他个人信息给你发过去。” “好,等我好消息。” “不用,你买了之后,寄给白英,地址我发给你。” “还念念不忘呢?”金发男子嘀咕了一句:“怎么最近情圣这么多。全天下就我一个是渣男吗?” 阿信这时已经走出园区,站在车水马路的街边。 “早放下了,只是,这是当年送给她的礼物,就当是画个句号吧。等我银行账户解冻了,我把钱还给你。” “钱就算了,我最近也在学画画,有时间教教我呗。” “你?学画画?你省省吧!” 语气很不屑,说罢,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那头的金发男子看着手机:“看不起谁呢。” 说罢,走到窗边的画架面前,画布上只有一个线稿轮廓,约莫能看出一个坐在窗边的人影。 第27章 债务 阿信重新回到园区时,冷青还在盯着搬家的人,文檀已经上去了,只剩下为钱发愁的林蔷。 冷青忽然想起什么:“那个谁,三洋的李真全李总,他去年不是欠我们两百万的货款吗?找他要!这都半年了,赶紧找他要!” 简直就是天降奇财! 林蔷头疼起来:“我每个星期都催一遍,现在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冷青:“他公司呢?” 林蔷:“去过了,说老板这半年都在游山玩水,财务说要等老板签字才能给钱。我三月份出卖了一下色相,勾引了一下对方的财务部门老大才知道,李真全已经把公司法人改成了妻子,他名下已经没有任何财产了。好像两口子打算把公司卖了,套现走人。现在问题是,根本找不到他人在哪里。” 冷青问:“不能走法律程序吗?” 林蔷:“李真全是汪厂长的妹夫,你刚接手服装厂,虽然你派了人过去盯着,可工厂那些人和业务到底是汪厂长在管的,你现在跟他撕破脸,他再给你使点小绊子,工厂停工,你月底怎么交货?当初就劝你不要接手那个厂,吃力不讨好。你确定要跟李真全撕破脸,得罪汪厂长,走到打官司这一步?” 冷青想了想:“一码归一码。” 她开始给汪厂长打电话,说的是地道的武汉话:“喂,汪厂长,我是冷青。什么冷厂长,你莫笑话我咯。” “没有,厂子有你在,我绝对放得心 。我最近手头紧,想起来李总,就是你妹夫欠我两百万货款,你晓得跟你莫得关系,我也不是要找你要钱,我就想打听哈,你知道我在哪里能找到李真全吗?很着急啊,十万火急。” “你为难不咯?莫得事莫得事,你要是为难,我再想别滴办法,你放心,一码归一码,我分滴清。” “好好好,那就麻烦你啦。” 阿信其实不太喜欢武汉这座城市,路况太差,路人太疯,开个车每天都能遇到不守交通规则的人,出门转一圈,每个路口都能遇到吵架的人,感觉武汉人均火药桶,一点就着。 网上都说武汉美食多,可他不能吃辣,不仅无福消受,还饱受折磨。 可冷青在他面前说武汉话,语气和那些他在路上听见到的行人吵架的语气也差不了太多,可听她说话,张弛有度,不疾不徐,方言的魅力一览无余,完全就是享受。 …… 阿信领完桑杰的报酬,冷青正好拎着包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他,追过去:“去哪里?” “去医院,看看冷昊。” “正好,坐个顺风车,不介意吧?” 阿信说:“不介意。” 文檀这时从茶水间走出来,看见冷青要出门:“小青,你去医院啊,正好,我给冷昊买了几本杂志,闲着没事给他打发时间,你帮我给他带过去。” 说罢,快速跑回办公室,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冷青。 冷青看了一眼,没有接,只是问阿信:“多个人坐顺风车,不介意吧?” 阿信看看文檀:“我倒是不介意,就不知道文小姐,吃不吃得了苦。” 文檀马上拒绝:“医院那种地方很衰的,我不去了。” 冷青:“那你自己给他吧。” 说罢,转身和阿信离开了。 文檀看看手里的袋子,犹豫两秒,还是跟了上去。 …… 刚走到楼下,文檀就后悔了——车也太破了! 冷青很熟门熟路地跳上副驾驶座,上了车还把玩了一下那些黏土多肉,文檀看她动作,不要太熟谙,显然不是第一次坐! 车子启动后,文檀问开车的阿信:“为什么不开冷气?” 回答的人是冷青:“顺风车还这么挑剔!” 文檀敏锐地察觉出什么,抱臂靠着车后座,盯着坐在前面的二人。 她给冷青发微信:「你饿疯了????」 冷青看完,斜眼看了一眼开车的阿信,侧脸线条很流畅,眉骨挺秀,这要是被某个女画家遇到,绝对是男缪斯。 她很喜欢他的眼睛,冷峻,凌厉却一点锋芒都没有,反而还有那么一丝忧伤。 用冷昊的话说,很有故事感。 姜涛的眼睛其实也生得好看,剑眉星目,只是侵略性和目的性太强,什么都藏不住。 阿信察觉到身旁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冷青朝他笑笑:“小心开车。” 一边给微信上回复:「你想太多。」 文檀翻个白眼:「呵呵,我雷达比狗鼻子还灵。」 上楼前,冷青去楼下水果店买了些水果,又特意在微信上问了冷昊,薛庆芳和冷枫在不在楼上,冷昊让她等十分钟。 冷青和文檀坐在阿信的车里,一边流汗,一边拿手扇风,目光盯着医院门口。 果然,没有过很久,薛庆芳和冷枫两口子便从医院大厅出来了,那么热的天,两人舍不得打车,走了几百米,走到医院旁边的地铁口去坐地铁。 等他们走远了,阿信才开车进了医院停车场。 冷青推门进去时,桑杰正在陪冷昊玩扑克牌,她将水果放下,问道:“这两天怎么样?” 冷昊精神不佳,看见文檀也来了,颇有些意外。 文檀将那个纸袋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买了几本杂志和小说,给你打发打发时间。” 冷青手机这时候响了,是汪厂长打来的,她走到窗边接起。 “汪厂长……是我……大昭寺?好,我知道了。” 听到大昭寺三个字,阿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冷青。 冷青挂了电话,神情有些凝重,文檀问她:“找到李总了?” 冷青若有所思:“汪厂长说他每年生日八月十二号这天都会去西藏拉萨的大昭寺刷金。刷金是干什么?” 冷青很自然地看向阿信。 一屋子人都看向了阿信,这里只有他来自西藏。 阿信对这些其实也不太了解,只能尽量解释:“大昭寺是整个西藏历史最悠久最负盛名的一座寺庙,也是整个藏传佛教的朝圣之地。刷金是一种祈福的仪式,通过购买金粉,融化成金水,然后给佛像的脸上和身体上刷上金水,以此来表达内心的虔诚,得到神明的庇佑。” 冷青在心里念叨:“八月十二。” 说罢,开始在手机上查机票。 冷昊忽然问:“你要去拉萨?去干什么?” “有个人欠我两百万,我要去把钱要回来!” 冷昊问:“不能起诉他吗?” “走司法程序很麻烦的,而且,他名下要是没有财产执行,我费尽心力打赢官司,又有什么用。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找到他!我还就不信这个邪,非找到他不可。” 冷昊若有所思:“既然你要去拉萨,可以顺路帮我办一件事吗?” 冷青问:“什么事?” 冷昊拉开病床旁的柜子抽屉,拿出一个钱包,钱包内侧有一张照片,递给冷青。 冷青从他手里接过照片,是张风景照,蓝得像一面镜子的天空,朵朵白云,远方是皑皑雪山,绿油油的山坡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戎戎孑立。 蓝天,白云,雪山,草坪,大树…… 扑面而来的夏天草木茂盛的气息。 透过照片仿佛能听见古老的歌声,嗅到青草的芬芳。 看着便令人莫名心静。 冷昊:“我两年前在这棵树下埋了个盒子,上面有一把锁,钥匙在我这里,你找到后,给我送回来。” 文檀听得直皱眉头:“什么东西,搞这么神秘?” 冷青盯着照片上的风景,心生神往:“这是哪里?” 第28章 出行 冷昊看着照片上的那棵树。 “格聂神山。” 冷昊:“你反正要去拉萨,而且时间很充裕,你就当是帮我。正好,阿信要回林芝,你可以坐他的顺风车。你一个人跑那么远去讨债,爸妈要是问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交代。阿信好歹也算半个本地人,有他陪着你,我也放心。” 说完才看向阿信:“阿信,麻烦你了。” 冷青正在手机上查询格聂在哪里,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冷昊已经自作主张安排起了她的行程,不仅安排她,还要安排阿信。 她见阿信好似也有些意外,忙解释:“不用麻烦他,我自己坐飞机过去就好了。我查过路线,到了拉萨,我再找人陪我去格聂,时间很充裕。” 她凑到冷昊耳边小声:“你别道德绑架人家!” 阿信看了一眼冷昊的腿,淡道:“我没问题,冷小姐要是不介意坐我的车,我很乐意效劳。大昭寺那边,我应该也能帮上一点忙,多个人多个帮手,总比你一个人过去强些。” 冷青还是不喜欢麻烦人,尤其是阿信,含笑拒绝:“真的!不用!” 阿信也笑着看她,眼神却多了几分执拗:“真的!不麻烦的!” 文檀看着二人,呵呵,药丸! 冷青忽然想起什么:“文檀,我要是走了,公司那边……” 文檀:“离了你,悦己不会破产,武汉不会降温,地球更不会爆炸。可你要是不把这两百万追回来,悦己是真的会完蛋的!你放心去吧,有我、林蔷、还有张曼三个大股东在,悦己暂时还撑得住!咱们电话联系!” 冷青想起阿信那辆连空调都坏掉,昨天还直接熄火的破皮卡,便十分头疼。 她要坐那辆破车去格聂的话,可能半年都到不了。 …… 冷青和阿信约好,明日出发,早上七点在悦己楼下见,她今天要先回悦己安排好接下来一周的工作,然后收拾行李。她要走时,回头看见文檀还坐在病床边,正从冷青给冷昊买的水果袋子里掰下一根香蕉, 冷青问:“你不跟我一起回悦己吗?” 文檀撕开香蕉皮,吃起来:“我还有点事要跟你哥聊一聊。” 冷青在心里咋舌:聊一聊? 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她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冷昊:你自求多福,她肯定是来落井下石的! 冷昊完全读懂了妹妹的眼神,悲壮地点点头,让她放心。 冷青离开后,冷昊白了文檀一眼:“你在一个刚刚断了腿的前男友面前吃香蕉,会不会有点杀人诛心了?” 文檀:“我靠,吃个香蕉你就破防了。那以后你戴了义肢,闲言碎语更多,你受得了?” ……话糙理不糙。 冷昊没好气道:“吃我香蕉,还要骂我!滚!” 文檀看看香蕉,乐开花:“你的香蕉????” 冷昊心想,干脆死了算了。 文檀这张嘴无论怎么工作,都能轻松要他命! “冷昊,你是不是出车祸把脑子撞坏了?介绍一个鳏夫给你妹,你妹什么人不知道?” 冷昊脸红地反驳:“我当然知道,我们家冷青外冷内热,对待感情很认真。跟某些渣女不一样!” 忽然想到什么,定了定。 “鳏夫?哪来的鳏夫?” 文檀:“阿信啊。桑杰不是他儿子吗?” 冷昊忽然哈哈哈大笑。 文檀意识到什么:“他们不是父子?” “阿信是桑杰的老师啦!” 哈? 人设这么快塌了? 文檀想到这样两个孤男寡女要踏上一条孤旅,更完蛋了。 …… 翌日清晨,悦己楼下。 冷青看着自己收拾出来的两个行李箱,还是很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就要出远门了! 而且,不是去旅行,是去追债! 太不真实了! 阿信帮冷青将行李箱放进车子的后备箱,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冷青拎着一大包零食和水果出来了。 从她手里接过东西:“你买这么多吃的干嘛?” “路上吃啊。”说罢,从袋子里头拿了一盒洗干净的葡萄递给坐在副驾驶座的桑杰:“桑杰,给。” 桑杰开心地接过,马上就要打开来吃。 阿信一凛。 桑杰马上比划了一个:「谢谢姐姐」 冷青看阿信,阿信说:“他跟你说谢谢。” 楼上的文檀、林蔷、张曼三人下楼来送冷青。 文檀递给冷青一个纸袋:“送给你的,用得上,不客气。” 林蔷:“我上午跟公司的人说过了,公司遇到一点问题,这个月的工资会延迟半个月。汪厂长那边也说了,大家都知道你现在什么处境,也没说什么。月底工厂那批货赶出来,回款快的话,也能回来一部分,所以你不要太有压力。正好你最近身体也不太好,就当是出去放松放松吧。” 张曼:“川西很多美食的,一定要不要错过。公司这边你就放心吧,我们三个一定给你守好。” 三人拥抱惜别。 冷青最后上了车,车子缓缓离开园区。 她注意到脚下放了一罐4l的矿泉水,硬邦邦的,冷冻过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也放了三罐。 驾驶座位,因为要开车,没有放。 有了这四大罐冷冻水,车里的气温确实降了一些。 “你还挺会想办法。” 阿信递给她一个手持小风扇:“到了成都就好了,山里气温没有那么高,从武汉到成都,你先将就一下。” 冷青接过小风扇:“还挺细心。” 正是早高峰的时间段,车子在二桥下辅路的十字分岔路口堵着,前方一辆小轿车和一辆电动车撞到了一起,没说两句,便开始互相问候祖宗十八辈。 “你看莫子看,看个%¥*……” “投胎都莫得你赶,老子日你¥%&*……” 周围的路人没有人劝架,并非冷漠,早已习以为常。 武汉民风,向来彪悍。 冷青津津有味地看他们吵架,忽然问:“阿信,你觉得武汉怎么样?” 阿信看她一眼:“蛮有意思的。” 等车时,他忽然想到什么,递给冷青一张纸,冷青打开,是一张手绘路线图,从武汉到格聂,再到拉萨大昭寺。 全程十天,有详细的行程规划,还有每天要去的地方,包括当地有什么美食,景点都一五一十地描述出来了,画风简洁可爱。 在武汉的起点位置,还画了卡通版的三人,非常mini可爱。 冷青惊叹:“你画的?你居然会画画。” “呃……一点点吧。” 冷青觉得神奇,忽然想到什么:“那你也是学美术的?” “学过几年。”他语气很淡。 “那昨天我们说李念生的画,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阿信心想,你们一群女人当着他的面议论他的私生活和画,他这个当事人能说什么? 难不成说我就是你们口中的私生活混乱,手抖得都拿不住画笔,且极有可能“死了”的李念生吗? 他也没办法自证自己就是李念生。 除了装死,也没有别的体面选择了。 冷青兴致勃勃地问:“你觉得李念生的画怎么样?” 阿信说:“不怎么样!” 冷青白他一眼:“……没眼光!” 第29章 尴尬 一路从武汉至成都,全程高速接近八个多小时。 冷青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跟阿信说,中间阿信好几次尝试跟她搭话,她都直接无视。 到了路程后半段,车里的那几大罐矿泉水几乎化成了水,车里热得能蒸桑拿,车窗打开吧,吹进来的也是热风。 车里这么热,桑杰后半段居然睡过去了。 阿信自己也被热得满头大汗,他一直开车,下午光线最强的时候,他连个墨镜都没戴。 冷青懒洋洋地撑着头,决定暂时放下私仇,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墨镜盒,递给他。 阿信说:“不用。” “你不会嫌弃这是女款吧,我这可是名牌,迪奥。很贵的。借给你戴的,又不是送给你。还不用,我也就是看你这双眼睛长得好看,瞎了怪可惜的。” 冷青一边嘀咕,一边很没耐性地拿出墨镜,架在他双耳上。 阿信拉了一下车内镜,看着自己戴着名牌的女款墨镜的样子,很想笑,忽然想起什么:“我还以为你打算这一路都不跟我说话了呢。” 冷青还是不说话。 阿信:“就因为我说,李念生的画不怎么样?你就不高兴了?” 冷青:“我有不高兴吗?我高兴得很。你喜不喜欢李念生的画,关我屁事。我喜欢就好了。” 阿信调侃道:“他名声那么差,你还喜欢他?” 冷青:“我说的是他的画!他的画!画和人要分开!” 一激动,更热了。 天热要人命! 冷青忙深呼吸,嘴里念念有词:“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到底还有多久才到成都?” 阿信看了一眼导航:“快了。” 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上一次还是一年前,疫情刚解封,姜涛有个同学结婚,他们飞去三亚参加婚礼,是个沙滩婚礼,她还记得婚礼进行到尾声,新娘抛手捧花的环节,姜涛挤在一群女生中间,高高瘦瘦的,非常瞩目,新娘抛出洁白的铃兰捧花时,姜涛借助手长脚长的身形优势,最先接住捧花,然后隔着很远的距离,将那束铃兰捧花送到她面前来。 跟她说:“冷总,什么时候不忙了,考虑考虑嫁给我的事情。” 那天也是个大晴天,和今日没什么区别。 仿佛就在昨天。 阿信看她忽然神情黯淡,问道:“想什么?” 冷青摇了摇头。 姜涛已经过去,能出来走走也好,能快些将他这一页翻过去。 下午三点多,车子终于抵达成都,按照行程,他们要在成都逗留一晚,翌日一早再出发,冷青在来的路上已经订好了酒店。 是家五星酒店。 桑杰睡了一下午,本来还有些恹恹的,可一进酒店大堂,立刻看呆,给阿信比划:「这是皇宫吗?」 酒店大堂里空调开得很大,三人大汗淋漓地站在距离出风口很近的位置,安静地享受着冷气,这一刻,又活过来了。 冷青:“我宣布,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就是空调!” 桑杰张开手臂,小脸上的五官都舒展了,每个细胞都透着舒爽。 阿信取下墨镜,注意到四周异样的目光,咳嗽了一声。 …… 冷青订的是两间标准间,两间房挨着。 “这样,我们先回房间休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在大厅集合,出去转转,顺便吃点东西。”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阿信:“你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吗?” 阿信:“我早上在武汉吃了一大碗热干面,还好。” 冷青:“你爱吃热干面?” 阿信:“还行。” 冷青摇摇头:“热干面是我的童年噩梦,我妈小时候很忙,做早饭都是热干面,因为热干面最简单。我吃了没有几千碗,也有几百碗了,真的吃腻了。而且热干面太干了,又糊嘴,后来我就发誓我这辈子都不要吃热干面了。” 阿信听她讲起童年趣事,笑了一下,又想起什么:“对了,酒店的钱……” “我来付,你是我请的司机和导游,那自然这趟旅程的钱就应该我来掏。” 阿信:“那多不好意思,既然这样,吃饭的钱我来付吧。” 冷青:“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有钱。” 阿信:“我也有钱。” 冷青看他神情,心想,你能有几个钱? 看他眼神坚定,知道拗不过,只好点了点头。 阿信再说一遍:“我有钱的。” 冷青心想,呵呵,你还是留着养儿子吧。 她想象着自己吃饭,阿信来付钱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吃的每一口东西都很有罪恶感。他都那么惨了,老婆跑了,儿子是个聋哑人,自己还要花他的钱。 算了,还是吃点便宜的吧。 来到房门口,阿信将冷青的行李箱还给她,还有文檀临走时给她的那个纸袋。 冷青接过来:“谢谢。” 她一只手拿房卡,一只手拎过行李箱,那个纸袋放在上头,一下子没立稳,从行李箱上掉了下去,里头的东西撒了一地。 冷青刚打开门,低头便看见这一幕。 要死了。 阿信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也愣了两秒,赶紧将桑杰推进房间,将房门关上。 两人看看彼此,很尴尬。 一地的杜蕾斯。 冷青在心里骂,文檀有毒! 剧毒! 她以为文檀送她的是什么药品之类的旅行必备用品,没想到是这玩意。 而且还当着阿信的面,就这么水灵灵地撒了一地。 文檀知道她要坐阿信的车,还送她一袋子杜蕾斯。 即使阿信是个正人君子,看到这一幕大概也要忍不住想入非非。 啊…… 现在死,来得及喝孟婆汤吗? 想换个星球生活啊。 阿信倒是比冷青想象中平静很多,也没有开玩笑,没有讽刺,只是弯着腰帮她去捡起那些东西,一一装进袋子里,最后递给她。 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说。 太诡异了,太不正常了。 冷青内心慌得一批,面上依旧是十分冷静地笑笑:“谢谢。” 阿信忽然笑了:“这回说对了。不客气。” 说罢,进了房里。 冷青风中凌乱,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前两天喝醉了,把谢谢说成了不客气。 他还真是……记性好。 冷青等他进房后,才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捂着被子,身体蜷缩成一个弓字。 一边给文檀打电话:“老娘差点被你害死!你还我一世英名!” 声音大了,她忽然警觉地看一眼隔壁,两间房挨着,搞不好她声音大一点,阿信都能听见。 啊……要疯了! 那头文檀非常淡定:“我这叫未雨绸缪!你用不上你就带回来还给我咯,总比你们到时候要用的时候没有,或者男的跟你说买不到,你们两一个擦枪走火不小心……总之,这种事情吃亏的是我们女人。我给你准备好了,你就可以尽情享受这趟旅程,不需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girls help girls,不用谢!” 第30章 火锅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大厅集合,阿信和桑杰先下楼来,等了约莫十分钟,电梯门打开,冷青急急忙忙从里面出来,正在打电话,一边眼神跟阿信和桑杰道歉,一边往外走,步履匆匆。 冷青特意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职业装,决定用很正经的女老板形象消除一下刚才在房间门口非常尴尬的那一幕。 阿信听她讲电话的内容,似乎是聊工作上的事情。 不能再正经了。 三人先去吃饭,阿信开车,冷青一会儿给工厂打电话催进度,一会儿问张曼今天的销售成绩,一会儿又去问林蔷要上个月的财务报表…… 一直到火锅和菜被端上桌,冷青的电话才结束,刚才她一心都在打电话上面,无头苍蝇一般跟着阿信和桑杰,怎么来的这家店都不知道。 只记得下了车,来到店里,人很多,三人先是等位等了半个小时,才被领进来。 “什么店,很好吃吗?” 阿信给桑杰擦手:“还行吧,朋友推荐的。你电话打完了?” 冷青擦擦手,很是心虚道:“差不多吧。” “你都出来了,还这么忙?” “操心命,闲不下来。” 冷青在手机上查了查,观音桥老火锅祥和里店,看评论还不错,很多本地人推荐。 当然,她查这个主要是为了看人均,不想让阿信出血太多,否则她内心实在过意不去。这家店还好,人均不到一百。 还好,还好,应该吃不穷阿信。 菜是阿信点的,冷青拿过菜单,准备再点一些,正看着菜单,服务员陆续把菜送上来了,冷青看了一眼,又是一愣,毛肚、海带、贡菜、莲藕、牛肉、竹笋、豆干……刚好都是她爱吃的。 阿信问:“你要加什么?” 冷青:“……” 要加倍小心。 她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阿信微愣:“都是你喜欢吃的吗?正好,咱们口味差不多。” “……”冷青看看一锅子的红油和辣椒,又问:“你不是不能吃辣吗?你吃火锅?没有鸳鸯锅吗?” 阿信:“在成都吃鸳鸯锅,会被鄙视的。” 冷青看他拿了一碗水,吃之前就拿水涮一遍。 吃鸳鸯锅会被鄙视,难道这样吃,就不会被鄙视吗? 冷青吃了一口,辣度直冲天灵盖:“你确定你点的是微辣?” 阿信点点头。 冷青在心里默默佩服了成都人民几秒。 一顿微辣火锅吃得三人皆是大汗淋漓,桑杰不太能吃辣,阿信给他点了小酥肉、糍粑、凉面之类的不辣食物,可他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翻滚的红油辣汤。 很想吃。 阿信给他也倒了一碗清水,让他吃之前,放在水里洗一洗,即使这样,桑杰吃了一口辣牛肉,还是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又猛吃一大口冰粉解辣,小脸辣得红通通的,还是忍不住去锅里捞吃的。 逗得一旁的冷青直乐。 阿信看冷青辣得眨眼睛,问:“会不会太辣了?” 冷青喝了一口水:“没想到成都的微辣这么可怕,是我太菜了。” 吃完饭,外面天还没黑,阿信问:“其实成都值得去的地方还挺多的,不过咱们只能待一晚,你看看最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说着,起身先去结账。 冷青在车上烤了一天,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回酒店躺尸,三人便折返回酒店。等红绿灯时,阿信忽然想起什么。 “明天咱们就出发了,后面的路不太好走,而且天气也说不好,你东西带够了吗?” 冷青昨晚特意查过天气,川西这边夏季气候还算舒适。 “你带登山鞋,登山服了吗?还有雨衣雨伞,羽绒服之类的?” 冷青完全懵了:“需要这么多东西吗?夏天也需要羽绒服?” 阿信看看四周:“那边有个商场,我陪你下去买一点吧。有备无患,等离开成都,这种东西就不太好买了,乡镇上买的又未必符合你的审美。” 进了商场,三人直奔户外楼层,冷青挑中一套粉灰配色的登山服,拿给阿信看,阿信摸了摸,觉得太薄了:“一套可能不够,川西早晚温差大,最好厚的也再来一套。” 冷青点点头,又挑了一套厚的。 冷青看了一眼标价,四千多,默默放下了。 她并非大手大脚之辈,买东西主要讲究一个老娘高兴,可最近出血太多,悦己又到处需要钱,她难免也要勒紧裤腰带。 她很不舍地放下那件衣服,问店员:“有打折款吗?” 阿信看见这一幕,默默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冷青指指那件衣服,信誓旦旦:“姐一定挣够钱,买你回来!” 阿信被她逗笑。 一共转了好几家店才将所有的东西挑齐全,冷青手里拿了五六张店员开的单子,忽然目光一定,看见店里五颜六色的背包特别好看,挑了几个颜色,开始试背,又问阿信和桑杰哪个颜色好看。 两人很捧场,每个颜色都说好看。 …… 选完衣服,手机响了,是薛庆芳打来的,她接起,找了个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去讲电话。 阿信和桑杰在店里等她,没过多久,商场广播响起,提醒大家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停止营业,如果没有结账的顾客请尽快结账。 店员提醒阿信:“先生,你太太这么多单子,要快点去结账了,到点人多,免得排队。” 阿信愣了愣,看看不远处打电话的冷青,又看看冷青刚才为了试背背包,放在店里沙发上的单子。 “先生?” “哦,我知道了。” 阿信拿起那些单子,他对桑杰比划:「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结账,马上回来。」 桑杰眨了眨眼,比划:「这不是冷青姐姐的账单吗?」 阿信:「她在打电话,商场马上要关门了。」 桑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阿信拿着单子,小跑着跑去柜台那边结账。 第31章 墨镜 柜员正要扫码之际,冷青着急跑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的单子,喘着气道:“这张一起,刷我的。” 一边问阿信:“你怎么不提醒我?差点就又要麻烦你了。” 冷青扫完码,无意中看见阿信皮夹里那张印着格桑花的银行卡,忍不住赞叹道:“哇,好漂亮,是你的画?” 阿信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合上皮夹。 冷青按照单子一一返回那些店铺领自己的商品,最后来到一家店里领了一款户外墨镜,递给阿信。 阿信有些意外:“给我的?” 冷青点点头:“开车很晃眼睛的,你还是保护一下吧。你不会是想一直蹭我的迪奥吧?” “……多少钱?我把钱给你吧。” 他知道她现在很缺钱,不想给她增加额外的负担。 冷青:“你陪我逛了这么久,就当是我谢谢你啦。你看看喜不喜欢?” 阿信打开盒子,有些害羞地试戴了一下。 冷青和桑杰很捧场地双双竖起大拇指。 …… 回到酒店洗完澡,还不到十一点,冷青夜猫子属性大爆发,加上第一天出门,多少还有些兴奋,便拉着文檀、张曼、林蔷三人开视频线上会议。 视频一打开,另外三人都是一脸暧昧的笑。 冷青敷着面膜问:“你们仨怎么这副表情?” 文檀正躺在床上,打着哈欠:“我们正在打赌,你跟阿信这一路上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冷青:“我刚刚失恋,你们能不能做个人。” 张曼在那头啃鸭脖子:“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林蔷在那头拿着美容仪做脸:“一夜情不适合冷总这么纯情的人。” 张曼:“什么一夜情,正经谈恋爱不行吗?” 林蔷:“谈恋爱可以啊,但是阿信不行!虽然姜涛是个混蛋,可他好歹有钱有势,场面上罩得住,又会来事,也舍得给女人花钱,我不是要洗白他啊,他确实是个渣男,但你要拿他跟阿信比,那就有点降维打击了吧。阿信有什么?他除了长得比较可口,还有一个聋哑儿子,他还有什么?看男人不能只看脸。” 张曼:“姜涛倒是钱多,不也照样渣得明明白白。” 林蔷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我之前看阿信填的资料,他跟我一年的,今年三十岁。可你看桑杰,至少八岁了吧,也就是说他年纪很小,在我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就有孩子了。少数民族结婚这么早,教育程度肯定不会太高。我不是学历崇拜,也不是歧视少数民族,但是最起码的门槛要有吧,他好歹得念过大学吧。” 知道些许内情的文檀笑而不语。 张曼:“我觉得阿信挺好的,那天他带桑杰来拍照,那么多女生围着他,你看他那么害羞,一看就是涉世未深,没有被社会大染缸污染过。这种男人哪里找!” 林蔷:“这种男人原始部落多的是!那不叫涉世未深,那叫清澈的愚蠢!” 冷青在想,阿信愚蠢吗?好像也没有。 但他身上确实有一股子让人莫名心静的能力,好似站在他身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还有那么一丝丝神秘和忧伤。 是因为老婆跑了,自己带娃太悲催的原因吗? 翌日早上九点多,三人离开了成都,沿着国道朝着新都桥的方向而去。 因为昨晚和文檀她们八卦到凌晨两三点,冷青快到天亮时才睡着,上了车便开始睡觉。 她坐在后座,没有系安全带,阿信怕打扰她睡觉,开车格外小心,尽量不紧急刹车,保持最小的晃动。 车速也慢了许多。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桑杰吃着冰淇淋,觉得很奇怪,问阿信:「你怎么开这么慢?」 阿信戴着新墨镜开车,一路开车带风,嘴角微微扬起,因为开车没办法打手语,只是笑着看看桑杰,眼神指了指在后座睡觉的冷青。 桑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冷青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风貌已经和城市彻底没有关系,目之所及的青翠群山,因为是夏季,阳光很好,视线几乎没有遮挡,能看见很远的山,很多山顶的积雪都还没有化。 气温也比城市里低了好几度。 果然不需要开空调。 她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二点了,离新都桥还很远,阖眼准备继续睡。 “前面就是二郎山隧道,很漂亮的,你要不要看看?”阿信提醒她。 冷青看向窗外,隧道就在前面,入口处还有重兵把守。 车子进了隧道,和冷青想象中很不一样,隧道是椭圆形的顶,行至中间还有五星红旗彩灯装饰,非常壮观。 “二郎山常年积雪,地址位置很特殊,我小时候这边的路很不好走,从康定到成都光是开车都要走两天。这条隧道修好之后,方便了很多。我阿爸年轻时候当过兵,也参与过川藏线的建设。阿爸说当时为了修这条隧道死了很多人,他们都很了不起。所以每次我们从这条隧道经过,都会在心底祈祷,怀着敬畏之心。” 冷青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过了隧道,视线豁然开朗,一座高耸入云的红色大桥位于眼前,车子从桥上经过时,能看见桥下是湍急浑黄的大渡河。 冷青将车窗降下,一股带着丝丝凉意的清劲的风灌入车内。 和城市里的风,确实是完全不同。 这一刻她忽然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是已经离开武汉了,前方道路的一切风景都是未知的。这一刻,一切的烦恼仿佛都被抛诸脑后。 迎面而来的风,是自由的。 她忽然朝着窗外叫了一声:“啊……我自由了……” 阿信从内视镜中看见她的笑颜,此刻风吹起她的长发,每一根头发都仿佛在飞舞。 她贪婪地看着四处的风景,看着峭壁上的电塔,以前她在乡下的田野间看见过,庞然大物一般杵在田野里,可此刻这些电塔立在山间,简直不值一提,像是插上去的一个小玩具。 她忍不住感叹道:“你说那么陡峭的地方,电塔是怎么架上去的?” 阿信:“这条路上,有很多奇迹,都是人创造的。” 冷青有些钦佩地点点头,朝着窗外叫了一声:“牛逼!” 第32章 黄色围巾 过了隧道和大桥,便是数不尽的群山峻岭,偶尔能看见城镇村落,建筑风格和湖北那边全然不同,带些藏式特色。 到新都桥要下午了,中午三人在康定休憩觅食。 康定坐落在山谷之间,整座城市沿着折多河两岸而建,河水奔腾不息,给人一种非常壮丽豪放的感觉。 河道两岸则是藏式楼房,目之所及的藏式特色越来越多。 “康定,是不是有首歌。” 三人走在河道边,冷青看着奔腾的河水,忽然兴致很高:“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呦,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呦。” 阿信轻声附和:“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呦。” 歌声叠着笑声,河水奔腾的声音。 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了。 桑杰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可看二人脸上的神态,也跟着开心的笑。 沿着折多河一直走,处处风景都不同。 冷青拿出专门为了这趟旅途而带出来的单反相机,可惜不太会用,平时拍照的机会太少了。 “阿信,你会用相机吗?” 阿信说:“会。” 冷青很自然地将相机递给他:“那你帮我拍几张。” 阿信帮她拍了几张,许是太久没有出来旅游,又是第一天上路,兴致格外高,这儿逛逛,那儿看看,一会儿还拉着桑杰拍起来。 康定不算大,三人逛了一个多小时便累了,阿信领着二人去一家当地很出名,专门吃菌汤锅的火锅店。 店面不大,因为过了饭点,客人也不算多。 还是阿信点菜,大都是一些本地特色的菌子,锅底是拿牦牛肉熬煮的,下菌子之前,阿信还特意给她盛了一碗。 “尝一尝原味的。” 冷青尝过了一口,确实很鲜美,肉香味很足。 阿信将菌子下了锅,冷青趁着等候的时候,拿出相机翻看刚才拍的照片,看了几张,发现拍得很不错:“不错啊,阿信你有两把刷子啊。” “不愧是学美术的,构图很好,审美好就是不一样啊。” 阿信:“怎么,要请我当摄影师啊?” 冷青:“不是不可以啊,你算便宜点就行。司机,导游,现在还要兼职摄影师……生产队的驴也没你这么能干。” 阿信笑起来:“老板赏光而已。” 店里的广播站一直放着《康定情歌》,冷青又跟着哼了起来。 不一会儿,菌子汤好了,三人大快朵颐起来,美美吃了一顿,吃过饭,三人便要启程,路上看见有几个在阿姨在跳民族舞,冷青刚刚喝了汤,此刻浑身都是劲儿,跟着在队伍的最后面跳了起来。 阿信拿着相机给她拍照,过了会儿看了一眼手机:“该走了。” 冷青意兴阑珊地跟上二人,走远了还有些依依不舍,不时地回头看。 阿信问:“舍不得走了?这才第一站,你要是每天都舍不得,那咱们可能要走半个月才能到格聂。” “倒也不是舍不得这里,可能还是舍不得此刻的好心情吧。” 说着,在风中转了个圈。 阿信有些依恋地看着她的背影。 上车时,桑杰忽然拉了拉阿信的衣角,给他比划着什么。 阿信问冷青:“桑杰说他有点困,想坐后座睡会儿。你方便吗?”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坐前面就好了。我上午都睡够了。” 冷青从后座上下来,跳上了副驾驶座,趴在车窗上。 桑杰也很开心地上了宽敞的后座。 阿信要上车之际,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父亲打来的,他对冷青说了一句:“我接个电话 。” 说罢,走到不远处去接电话了。 冷青趴在车窗上看着阿信的背影,阿信今天穿了一件很宽松的灰色t恤,搭配条纹衬衫,下身是麻色中裤,衬衫不算厚,站在有光的地方,能看见内里身材的轮廓很好。 比姜涛也不差。 不知道…… 细风一吹,不知怎么的,冷青忽然想起来文檀之前说过的那句——吃牛羊肉的男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这个念头刚出现时,冷青便开始自嘲:果然是失恋了,现在是个男人看着都眉清目秀。 可怕。 阿信这通电话说了约莫十几分钟,等他再回来时,后座的桑杰已经睡着了,他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正要启动车子,发现副驾驶座的安全带没有扣上,他正准备提醒冷青,扭头却看见她趴着车窗上睡着了。 他小声叫了一声:“冷青?” 冷青睡得很沉。 阿信忽然笑了下,刚刚是谁说自己上午睡饱了,不会再睡了。 他把身体移过去一些,拉出安全带,他动作很小心,尽量避开冷青,可安全带从冷青头的一侧带过时,她还是感受到了细微的动静,睁开眼来。 扯着安全带的阿信愣了愣。 四目相对,两张脸隔得太近,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冷青心态很快,阿信这张脸她已经看了无数次,却是第一次隔这么近的距离,细看,五官更优越,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鼻梁挺拔,眉眼秀美,难得的是皮肤虽然是小麦色,但并不粗糙,还挺细腻的。 魔怔一般,脑子里又冒出来文檀那句话——吃牛羊肉的男人不一行,很不一样。 要死了,她觉得自己脸都开始烫起来了,眨了眨眼,干脆假装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继续装睡。 她居然真的就当着阿信的面闭上了眼,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动作非常娴熟。 阿信嘴角抿了抿,很想笑,一边将安全带扣好,不知是紧张,还是心虚,扣了好几次才扣好。 车子启动后,冷青还一直在装睡。 阿信一路上不时回头看她,见她还在“睡觉”,一时既佩服,又有些哭笑不得。 434省道,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柏油路,前方隐隐可见一座座延绵不绝的的雪山,雪山下又是另一番风景,目之所以草木丰盛,溪水潺潺,山野烂漫,野花绽放。 冬季和夏季在这里完美交融。 “外面风景很好,你不确定不看一眼?” 阿信提醒一直在装睡的冷青。 冷青鬼鬼祟祟撑开一条缝,瞄了一眼,假装睡醒一般打了个哈欠,撑个懒腰,又对阿信很友好地笑笑。 阿信问:“睡得好吗?” 冷青笑答:“好啊,你开车太稳了,我睡得很好。” 阿信笑而不语。 窗外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美景,天空蓝得像一面镜子,空气也很清新。 “哇,好像宫崎骏动画里的风景,像开了滤镜一样,这么一想,我们天天在城市里过的是什么日子。阿信,你每天都能看见这样的风景吗?” 阿信:“嗯。” 冷青有些羡慕地看他几眼:“那你是不是看腻了?” “不会。”他回答得很肯定,没有任何犹豫,“桑杰这个年龄,也许会好奇外面的世界,可我已经看过外面的世界了,最后还是选择回到了这里。对我而言,这里才是我的家。” “前面是雅拉山口,你要不要下去打个卡。” 冷青兴奋道:“要!有免费的摄影师,我干嘛不用。” 雅拉山口有一块黑色石碑,白色字体写着“雅拉山口”,海拔四千一百一十八米,旁边还有一条小河,河边开满不知名的野花,黄的、紫的、蓝的、白的…… 太阳还有点晒,冷青先去后备箱那边打开行李箱,找了墨镜和一条明黄色的围巾,倒弄了好久,才走到石碑前打卡。 阿信一直在调试相机的参数,忽然,画面中出现一抹明亮的黄色。 他看着相机屏幕上的女人,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胡善车祸当晚,冷青留下的那把明黄色印着皮卡丘的伞。 冷青摆好pose,见阿信一副失神的样子,叫他一声:“阿信?” 阿信回过神来,对她笑笑:“往左一点,对,很好。” 风太大,冷青将那条围巾或围着,或披着,或高高举起,随风飞舞…… 阿信一直盯着画面中的那抹明黄色,间或抬头看一眼冷青,她长相不是那种明艳大美女,鹅蛋脸,五官舒展大气,这张脸即使是以他美术生的审美来看也挑不出太大的问题,标准的三庭五眼,眉峰挺拔,山根很高,嘴唇有轻微的凸起,美人三分龅,不仅不影响侧颜的流畅性,反而多了一分个人特色。 她眉眼淡淡的,看谁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偏偏笑起来却很甜。 冷青这个名字,取得也很好。 青色,很难被定义的颜色。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那抹明黄色飞了出去。 “啊,围巾……” 风太大了,冷青一个没抓住,手里的围巾被风吹走,在风中飘啊飘,最后落到了旁边的小河里。 阿信放下相机,跑过去帮她捡围巾。 冷青怕他跳进水里去捡围巾,赶忙道:“算了吧,我不要了,不用捡起来的。” 阿信认真说:“会污染河水。” 冷青默默闭嘴,为自己刚才很不环保的念头默默忏悔了两秒。可是围巾掉落的位置离河边有一定距离,要怎么捡起来呢。 她有些无助地看着阿信,只见他跑回车边,打开后备箱,在后备厢里找了找,最后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户外钓鱼竿,拉出来,勾了勾,终于将那块明黄色的围巾给勾回了河边,拧干水,递回给冷青。 冷青接过来,很抱歉地说:“我下次一定注意,不弄丢东西,不给大自然添麻烦。” 阿信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好笑:“好了,大自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那么小气。围巾还能用,别扔了,挺漂亮的。” 冷青笑笑,很乖巧地点点头。 第33章 高原反应 有了这段小插曲,冷青不太好意思继续逗留,三人继续上路。不知是兴致不高,还是累了,冷青一路都是病恹恹的。 外面的风景再美,好似也提不起劲来。 阿信看她越来越没有精神头,将车子停在路边:“冷青,你是不是高原反应?” 冷青摸摸自己的头:“是高原反应吗?我不知道,头很晕很重……很难受。” “怪我,刚才应该提醒你的,不要太剧烈运动。”说罢,去后备箱找了找,很快找出一盒药和一瓶矿泉水:“把药吃了。” “什么药?” “抗高反的药。吃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新都桥就好了。” 冷青看着他递过来的药片和矿泉水,心头一动,他和桑杰长期在高原生活,肯定是不需要这种药的,那么,他是给她准备的? 她接过药吃了,喝了口水。 “晚上气温冷,你要不要换一件厚点的衣服?在哪个箱子里,我帮你拿。” 冷青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大箱子里。” 阿信去后备箱的大箱子里给她找了一套昨天买的加厚款冲锋衣,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 天擦黑的时候,三人终于抵达新都桥。 冷青因为高反吃了药,下午在车上一直在睡觉,到了新都桥才想起来没有订酒店,连忙在网上找酒店。 “不用订酒店,我有熟人。” 冷青了然了,回头看了一眼后车座,发现桑杰不见了,惊道:“桑杰呢?” 阿信指指路边的一家名叫“金玉满堂”的客栈,看建筑外观是藏式风格,可这名字却非常汉族。 冷青推开车门,下了车,刚下车便打了个哆嗦,太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晚上气温有点冷,你多穿点吧。” 冷青将厚衣服拿出来披在身上,瑟缩着身子,顾不得欣赏四周的风景,跟着阿信进了客栈内。 客栈内有地暖,非常暖和。 客栈里面和冷青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是那种很古老很传统的客栈,装修风格非常年轻活力,而且审美很好,现代化的简洁风格。 前台处,一位穿着藏服的中年妇女正在泡茶,桑杰在旁边围着妇女转,手里拿着糖果。 “阿佳,好久不见。”阿信主动打招呼,语气非常亲切。 中年妇女转过身来,冲阿信笑了笑:“又去上海了?” 阿信点点头,主动给冷青介绍:“这位是客栈的老板娘金玉,是我们的藏族美女阿佳,阿佳就是姐姐的意思。老板叫王满堂,汉族人,所以这家店就叫金玉满堂。阿佳,这是我朋友,武汉人,冷青。” 金玉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名字:“冷清?” 冷青说:“是青色的青。” 阿信:“阿佳,两间房。一间标间,一间大床房。忽然想起什么,大床房要朝东,安静一点。” 金玉含笑看了一眼冷青:“好的呀。” “冷小姐真漂亮,看着精神不太好,是高原反应?” 冷青点了点头。 “吃药了吗?” 阿信说:“吃过了。” 金玉:“酒店有医用的制氧机,要不要给冷小姐用用?” 阿信看了冷青一眼,说:“也好。” 金玉叫来一个客栈的服务人员,让去工作间取医用制氧机,一边递给冷青一杯刚泡好的茶,茶汤很浓郁:“尝尝,我们藏族的特色黑茶。” 冷青接过来,先是闻了闻,高反反应还未完全褪去,她怕现在喝茶影响睡眠,却又不好拒绝金玉的美意,硬着头皮抿了一小口。 金玉也给阿信递了一杯。 阿信一饮而尽,问冷青:“喝得惯吗?” 茶汤比想象中醇厚一些,并不涩口。 “还好。喝了晚上会不会失眠啊?” 阿信笑了:“我们这边很多人拿黑茶当安神汤来喝的,喝了好睡觉。不过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你还是少喝点吧。喜欢的话,明天上午再来喝。” 冷青吸了一晚上的氧,翌日清晨五点多便醒了,整个人好似比昨天清爽了些,她洗了个澡,打开窗帘。 窗外的天空是很安静的薄蓝色。 冷青的窗外就挨着一条溪流,溪水潺潺流动,看起来活泼又澄澈。 她打开侧窗,带着丝丝凉意的晨风灌了进来,窗户的隔音效果很好,她昨晚睡觉一点都没有听到溪流的声音,此刻窗户一打开,溪水的声音骤然生动不少。 溪流上架着一座木桥,木桥另一侧是一大片绿色草甸,一直延伸至远处的青山,薄雾袅袅,山风岚岚。 这么寻常的一个早晨,却给人一种最原始的生机勃勃之感。 冷青闭上眼睛,用力呼吸,尽情感受着晨间新鲜干净的空气。 忽然,传来嬉闹声,她睁开眼,看见阿信正抱着桑杰在客栈外面的露天阳台上玩耍,画面非常的温馨。 这时,桑杰看见站在窗边的冷青,朝她开心地挥挥手。 阿信放下桑杰,走近窗边,问她:“吸了一夜氧,现在感觉怎么样?” 冷青点点头:“好多了,谢谢。” 阿信笑着说:“不客气,八百块。” “……” “酒店的吸氧机都是租的,按次收费,一次八百。” 八百?确定不是打劫吗? 冷青又问:“那要是买氧气瓶,多少钱?” “二十块一瓶,一天用一瓶差不多。” “……那你昨天干嘛不提醒我,我用氧气瓶不就好了?” “吸氧好得快一点嘛。而且……总得让你长点记性!八百块,不多不少,正好。下次记得,去高原一定要准备充足,否则有你苦吃!” 冷青一脸无语,正要将窗户关上。 “我们要去镇上吃早餐,你要不要一起?” 冷青问:“客栈不提供早餐吗?” “不提供,不过有厨房,冰箱里有菜,你可以自己做。” 冷青摸了摸肚子,昨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晚上又睡得早,现在确实挺饿的,她语气软下来,问:“镇上有什么吃的?” 阿信笑起来:“什么都有!” 冷青:“等我十分钟。” “五分钟,过时不候!” “你是司机,我是老板,你要不要这么拽?” 阿信把手放在嘴边当喇叭:“就这么拽!” 一边说一边往客栈外走,想起什么,转过身来:“记得穿外套,早上很冷!” 因为没注意脚下,险些摔了一下。 冷青忍俊不禁,笑着点点头,回屋简单洗漱,换了身户外装,出门前还特意画了个淡妆,急急忙忙往外走,经过客栈中庭的院子时,忽然看见院子里挂着自己昨天那条落了水的明黄色围巾,用衣架晾着,放在通风处。 金玉这时候正好经过:“冷小姐醒了,这围巾你的吧,昨晚你睡了之后,阿信洗干净了晾在这里的,已经干了,你可以围起来。小姑娘配亮色好看。” 冷青心头一动,将围巾拿过来,围在脖子上。走到门口,外面太阳已经出来了,阿信靠在车门上,戴着墨镜,指了指手表。 “不是说好五分钟吗?都快半个小时了。” “我已经很快了,等半个小时而已就不耐烦了。你这种人活该单身。” 阿信摇摇头,一抬眸,看见冷青脖子上围着的明黄色围巾。 冷青走到他面前,故意炫耀了一下围巾,说了一句:“谢了。” “不客气。”嘴上又说:“系紧点,免得又被风吹走了。” 第34章 失踪 新都桥镇上的市集很热闹,阿信将车子停在一家本地特色的早餐店门口,非常熟络地点菜。 “两份酥油茶手冲咖啡,两份牛肉小笼包,一份奶渣饼,对了,要三份糌粑酸奶,差不多就这样。” 不一会儿,早餐就上齐了。 手冲咖啡是现场制作,点完餐,一位穿着藏服的男子便拿着手冲杯和细嘴壶走了过来,先萃取一杯咖啡原液,再倒入做好的酥油茶中,一杯奶香味十足的酥油茶手冲咖啡便制作完成。 冷青端起闻了闻,还是抿了一口,觉得不错,才大口喝起来。 阿信很会点菜,点的奶渣饼和牛肉小笼包都还不错,冷青吃得津津有味。 “我去下洗手间,你帮我看一下桑杰。” 冷青跟他比了个让他放心的手势,阿信便起身去了卫生间。 阿信只点了两份酥油茶手冲,桑杰吃着碗里的糌粑酸奶,眼珠子一直好奇地看着冷青没有喝完的咖啡。 冷青注意到他的眼神:“这个小孩子不能喝。” 说完,才想起桑杰听不到,她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小孩子不能喝咖啡」 桑杰看懂了文字,默默吃着碗里的糌粑酸奶。 这时,冷青手机响了,是薛庆芳打来的,她接起。 “青啊,我听你哥说你出去玩了,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大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出去玩儿。” 冷青捏捏眉心:“你确定冷昊说的是我出来玩了,不是说我出来散心了,或者是我出来帮他取个东西?” “我听你哥说了,你把姜涛的钱还给他了。你现在担子很重,正是忙的时候,怎么还有心思往外跑?” 冷青:“一个星期就回去了。” “你哥过几天就出院了,我们打算把他接回来照顾一段时间,你哥的房间一直当杂物室,我也懒得收拾了,先让他住你之前的房间,你没意见吧?” 冷青说:“没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 这根本就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而是通知。 冷青决定卖房子时,还曾考虑过回家里住,现在是彻底回不去了,要么睡公司,要么去跟文檀挤一挤。 挂了电话,冷青深吸一口气,一抬头,对面位置空了——桑杰不见了! 冷青看看四周,在店里找了一圈,没有看见桑杰的影子,她赶忙走到柜台前,去问收银的小妹:“你好,刚才有个小男孩跟我坐一桌,大概这么高,八九岁的样子,穿蓝色上衣牛仔裤,你有看见他吗?” 收银小妹摇摇头。 冷青回到座位,又去问旁边桌的客人,问了一圈,终于靠近门口的一桌的一个小姑娘给她提供了有用的线索。 “他好像出去了,出门往左的方向。” 冷青正要出去寻人,阿信这时候从洗手间出来了,看见冷青一脸急色,叫住她:“怎么了?” “桑杰不见了。有人说看见他出门了,往左去了,我去找找。” 阿信:“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 说罢,先去前台那边结了账。结完账,两人出了小店,往左的方向开始一边问沿街的店家和路人,一边寻找。 找了约莫半个小时,也毫无线索。 冷青很愧疚:“对不起啊,都怪我,我接了个电话,他就不见了。” 日头渐高,气温慢慢上来了。 冷青:“要不我们去报警吧?” 阿信:“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派出所不给立案的。” 冷青:“那请他们帮忙找找,总可以吧?” 阿信想了想:“去试试吧。” 两人问了路人,来到最近的派出所,找到当值的警员。 阿信:“我们有个孩子刚刚弄丢了,能帮忙找一下吗?” 警员问:“多大的孩子?” 阿信:“八岁,男孩,不会说话……” 他想起什么,在手机里找到桑杰的照片:“就是他,刚刚弄丢的,就在市集东面的那个修车厂附近。” 警员问:“孩子失踪多久了?” 阿信看看冷青,说:“没多久,就刚刚。不过我们是游客,孩子失踪了现在很着急,我知道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不能立案,不过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们能帮忙找一下吗?很着急。” 冷青也是一脸急色地说:“对,桑杰他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真的拜托了。” 警员看看二人:“你们是孩子的父母?” 两人异口同声:“不是。” 不是? 冷青匪夷所思地看着阿信。 “我是他的老师,他家里情况比较特殊,爸爸不在世了,他妈妈很早就离开了。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孩子太小,拜托了。” 警员一边找了个登记表给阿信,让他先填,一边和他加了微信:“你把孩子照片发给我。我转发到商户群里,让大家都帮忙留意一下。” 阿信拿着单子去填,冷青还没有从阿信不是桑杰的爸爸 的余震中回过味来。 仔细想想,阿信确实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桑杰的爸爸。 是冷青从一开始就误会了。 也就难怪,他当时在电梯里说他是单身了。 可如果,只是老师的话,未免也太细心周到了些。很多亲爹都做不到这么细心和耐心地对待自己的儿子。 看两人在一起,比亲父子还亲。 阿信填好了表格,警员也将照片发给了各大本地的生活群里:“放心,我这手机里十几个群呢,覆盖面很广,一定能帮你找到孩子,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阿信:“警察同志,您怎么称呼?” 警员:“我姓刘。” 阿信:“刘警官,我坐不住,要不这样,我先去街上转一转,找一找。咱们反正加了微信了,微信保持联系。” 新都桥镇上不算大,街道情况不算复杂,阿信开着车,载着冷青沿街一直梭巡,看见人多的地方,便会停下,拿着桑杰的照片询问路人。 一直找到中午,镇子上的几条街已经被来回问了三遍,依旧是一无所获。 冷青回到车里,阿信从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两瓶冰矿泉水,递给冷青一瓶。 冷青很愧疚:“对不起啊,都怪我没有看住桑杰,我要是不接那个电话就好了。” 阿信喝了一口水,没有责怪冷青,只是说:“我们先回早上那家店看看,你也别太自责。也许他只是跑出去玩迷路了。” 正要启动车子,忽然手机响了,是刚才那位刘警官打来的微信语音。 阿信赶忙接起来:“刘警官,是不是有桑杰的消息了?” 第35章 巴珠 挂了电话,阿信立刻将车子开回派出所,刚下了车,便看见派出所门口站着一个本地的中年男人,男人抽着烟,丝毫不顾及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 中年男人看见阿信,突然将抽完的烟蒂丢在地上,用脚底捻碎,上下打量他。 阿信和冷青从他身边经过时,男人还啐了一口。 阿信进了派出所,便看见桑杰抱着一个女人的大腿不撒手,眼睛哭的肿肿的,左脸还有一道不深的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 女人也是本地人,穿简式藏服,皮肤偏黄,头发挽起,身材干瘦,嘴唇干裂,是那种常年劳作的女性形象。 阿信觉得女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桑杰!” 阿信来到桑杰身边:“你没事吧?” 桑杰只是抱着女人的大腿哭,也许是看见阿信来了,情绪没绷住,哭得更大声,想给他比划什么,却又担心自己一松手,女人便要跑掉了。 冷青赶忙说:“桑杰,你先松开这位阿姨的手,这里是派出所,她不会跑的。” 说完,冷青便有些后悔,她总是忘了桑杰听不见。 那女人也看了冷青一眼,说:“他听不到。” 阿信跟桑杰打手语,让他先松开女人,桑杰还是不肯,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 阿信只好问他:「她是谁?」 桑杰不肯松手,仰起头无限温柔,泪眼汪汪地看着女人。 阿信看明白了,他站起来,问女人:“你是他妈妈?” 妈妈? 冷青想起阿信说过,桑杰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不是说出去打工了吗?可新都桥离林芝,也不算很远吧。 桑杰哭得小脸通红,那女人脸上却未有半点动容,眼中只有麻木和疲惫。 她问阿信:“你是哪个?” “我是桑杰的班主任。” 女人一脸冷漠,不耐烦道:“你跟他说,我不是他的妈妈。他认错人了。” 那位刘警官这时也从外面进来了:“你回来了,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孩子?是这位巴珠大姐送来的,说这孩子突然跑到她家里,看到群里的微信,就赶紧送来了。你看看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是认错人了?” 阿信:“你叫巴珠?” 大姐嗯了一声,有些警惕,不客气道:“有问题啊?” 阿信对桑杰家的情况其实并不太了解,此时唯一能肯定的是,桑杰的妈妈肯定不是叫巴珠。 阿信又问:“你是新都桥本地人?你去过林芝吗?” 巴珠马上否认:“没有。” 门口的中年男子这时终于忍不了了,抱着孩子走进来:“有完没完,把人送过来就好了,讲个没得完,回家做饭,我肚子饿了。出来这么久,家里的活不用干了?” 巴珠好似很害怕丈夫,见丈夫有些不耐烦,马上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阿信:“你把这个娃娃弄走,我不认得他,我要回去弄饭了。” 阿信见此情状,只好蹲下身子,给桑杰打手语解释:「桑杰,她不是你阿妈,不是的。」 桑杰摇头,拼命摇头,死不松手。 阿信心很疼,却还是耐着性子打手语:「你莫拉(奶奶)说你阿妈走的时候,你还太小,你没有见过你阿妈对不对?你只见过她的照片,她只是长得很像你阿妈。相信我,相信我。」 阿信抱住桑杰的头,一只手慢慢去掰开他的小手,其间桑杰哭得很伤心,声音撕裂,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一个不能说话的孩子,想叫妈妈,叫不出,想留住妈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尽浑身力气去表达自己的激动和委屈。 小脸充血一般,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 冷青忍不住擦泪,刘警官也转过身去,唯独巴珠的丈夫非常不耐地看着这一幕。 “快点,我肚子都饿了。” 巴珠丈夫怀中抱着的男孩倒是被这一幕吓得不轻,搂紧了爸爸的脖子。 许是桑杰的哭声过于悲恸,巴珠好似也有些动容,她吸了吸鼻子,因此当桑杰的手慢慢松开后,她第一时间忘了要走。 还是她丈夫吼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丈夫赶忙离开了。 桑杰还想去追,阿信用力抱紧他,不让他逃离自己的怀抱。 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失去用武之地。 桑杰平复了很久才冷静下来,冷青特意去派出所外面买了冰淇淋,想让他心情好一些,分散分散注意力。 这几天她观察下来,发现桑杰很喜欢吃冰淇淋。 她买了三种味道的甜筒回来,桑杰正坐在凳子上发呆,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坐着,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 不远处,阿信正和刘警官交谈着什么,似乎是在问巴珠的情况。 冷青拿着冰淇淋走到桑杰面前,半蹲下身子,给他挑选。 桑杰摇摇头,一点兴趣都没有。 冷青看着心都要化了。 第36章 设计 三人回了金玉满堂,阿信陪着桑杰回了屋,将他哄睡。 下午,冷青在房间里待不住,在客栈里四处溜达,昨晚因为高原反应,头疼得厉害,没有细看客栈里的装修风格。 白天看金玉满堂,好设计和巧心思一览无余,藏式风格和现代简约感结合得很好。四周都是原野,这样一座设计感十足的白房子立于田野之中,自成风景。 她拿着相机四处拍照。 金玉正好在外面的栈道上泡茶:“冷小姐,过来喝茶吗?” 冷青正好有点累了,便过去一同品茶。 金玉递给冷青一杯茶,茶汤比昨晚的那杯黑茶明显淡了一些。 冷青抿了一口,觉得可以接受才放心地喝起来。 金玉问:“我看你一直在拍照,拍什么呢?” 冷青放下茶杯,给她看自己拍的照片。 “你拍那么多客栈的照片干什么?”金玉翻了很久,都没看见冷青的自拍,都是客栈的一些细节,门窗、摆件、特殊花纹的抱枕、还有房间内的光影变化…… “我觉得你们客栈的设计很棒,很有品味,而且和四周的环境结合得很好。金玉姐,方便问一下,这家客栈你们请的哪位设计师做的室内设计?” 金玉笑起来:“哪有什么设计师,都是阿信帮我们弄的。你要这么说起来,阿信就是金玉满堂的设计师,是他出的图纸和设计稿,我和满堂不懂这些,我们相信他。” 说罢,拿出手机,在手机里翻出一张客栈的老照片来,是改造之前的照片——是那种本地随处可见的藏式楼房,虽然也不丑,但很普通。 “这是我家祖上留下来的老房子,当时我和满堂结了婚,我阿爸就把这房子当做嫁妆传给我了。我和满堂就想把这房子改成客栈,我们去镇上的装修公司问了,出的方案我和满堂都不满意。正好,阿信那时候回了林芝,我想着学美术应该也懂设计,就请他帮忙。果然人家就是有两把刷子的。我和满堂一看那个效果图,就喜欢上了。” 冷青看着原来朴实无华的老宅和现在金玉满堂的对比,不能说改头换面,只能说脱胎换骨。 心中着实有些被阿信的才华所震撼。 想不到,他还有这本事。 不是,他既然可以做设计,干嘛还要去当老师?做设计不比当老师挣得多吗?何况,他的审美放在新都桥这种乡镇地方,简直可以说是对本地装修公司的降维打击。 冷青又问:“金玉姐,你跟阿信是……” 金玉:“算是半个邻居吧,他妈是个画家,小时候在我们村子里采风,住过半年。他也在这边生活过半年,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妈很少做饭,回家的时间也不固定,我阿妈看他一个小孩子怪可怜的,经常喊他去我家吃饭,一来二去就熟了。” 冷青好奇道:“阿信的妈妈也是画家?” 金玉:“不止啊,好像还挺厉害的,现在在大学当教授呢。” 一听到大学教授四个字,冷青立刻想到了同为大学教授的徐佳慧。 便没有再好奇地继续问下去。 这时,阿信从房间里出来了,看见二人在喝茶,走了过去,在两人旁边的空位坐下。 金玉递给他一杯茶:“桑杰睡啦?” 阿信:“嗯,睡了。” 冷青好奇地问道:“那个巴珠,到底是不是桑杰的妈妈啊?” 阿信:“我问过刘警官,巴珠不是本地人,她丈夫是本地人。几年前去甘肃那边打工的时候,遇到了巴珠,后来两个人结婚生了孩子,为了照顾孩子和老人,两人就留在了家里,现在开了一家小杂货铺为生。更多的,就不知道了。毕竟也不涉案,没办法调取巴珠的更多个人资料。” 冷青:“我看巴珠的男人挺凶的,她是不是怕她老公才会不敢承认的啊。又或者,她老公根本不知道巴珠还有个儿子,所以巴珠更不敢承认了。我看他们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养活一个儿子都费劲,要是巴珠突然多出来一个儿子,家里的压力会更大吧。” 金玉想起什么:“你们说的巴珠,她老公是不是叫扎西彭措?他们还有个儿子,四五岁的样子。” 冷青点点头。 阿信:“阿佳,你认识巴珠?” 金玉:“不认识,不过镇上的人都知道巴珠,她挺不容易的,一个外来人嫁来这里,也没个娘家人帮忙。她老公好吃懒做,家里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干的。孩子也是她带,老人也是她照顾,她还要看店。她老公还喜欢跟人聚在一起炸金花,每次输了钱,回家就喝酒打人。镇上的人都知道,妇联的人都去过好几次了,没什么用。” 冷青皱起眉头:“那这么说的话,如果她真的是桑杰的妈妈,她不认桑杰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桑杰也太可怜了。” 阿信思忖着什么,他问冷青:“可以在这边多待一天吗?” 原本三人应该下午离开,赶往下一站,冷青猜他这么问,是想弄清楚巴珠是不是桑杰母亲的事情,爽快道:“可以啊,又不赶时间。” 阿信点点头,又问金玉:“阿佳,你能帮我找人要一下巴珠的联系方式吗?” 金玉:“应该可以,不过你要她的联系方式干什么?” 阿信:“找个机会,约她出来单独聊一聊。” 金玉马上摆手:“她不会的。她胆子很小,而且她老公是个醋坛子,心眼很小。别说一个人出来见陌生男人了,她就是跟你多说几句话,被她老公看见,都不得了。你别给她添麻烦了,她日子够难了。” 冷青:“这种男人,不能离婚吗?” 金玉叹了口气,看着冷青笑了笑:“冷小姐,我们这里离婚率很低的。不是大家夫妻感情好,而是离婚的代价太大了,想要离婚是很难的,要取得父母的谅解和支持,还要男人家是个明事理,这两个条件缺一个,都很难离得成。如果有孩子,就更麻烦了。你们大城市的女孩子都有主见,经济独立,能养活自己,离婚也很常见,你们想离婚就可以离婚。可是,小地方的女人想离婚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搞不好,是真的要出人命的。” 金玉的话,听得冷青一身冷汗。 一辆小货车在门口停下,司机从车上下来,看见阿信停在门口的那辆破车,热情地冲金玉和阿信挥挥手。 “阿信来了?” 阿信站起来:“满堂哥,回来了。” 金玉给冷青介绍:“王满堂,我男人。去成都进货刚回来。客栈生意不稳定,他不忙的时候跑跑运输,贴补贴补家里。” 阿信:“满堂哥,我帮你。” 阿信起身过去帮王满堂卸货,都是一些很常见的副食和日用品之类的东西。 冷青看金玉一身乡间贵妇打扮,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天在田间喝喝茶,拍拍照片,还以为她和王满堂开这家客栈就是为了打发时间,享受生活。 没想到王满堂还需要跑运输来贴补家用。 王满堂身材粗犷,穿的是工人服色,衣服上还印了广告,整个人灰扑扑的,看起来和乡镇上打零工的男人没有区别。 如果不是知道他和金玉是夫妻,这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是很难想象他们晚上睡一个被窝。 金玉:“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嫁给王满堂?” 冷青笑了:“爱人如养花,满堂哥把你养得这么好,肯定是个好男人。” 金玉:“阿信也不错啊。” 冷青尴尬地摆摆手:“他不是我的菜。” 金玉很认真地再说一遍:“他真的很不错。” 冷青笑得摇摇头,目光看着不远处帮王满堂卸货的阿信,阿信正好这时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别开目光。 下午,金玉找同乡要到了巴珠的手机号,她将手机号发给了阿信。 阿信拨过去,电话没有人接。 杂货铺的二楼,房间里有些乱,衣服和玩具四处散落,房间里有一股陈旧的味道。 床上躺着一位面如菜色的年迈老者,巴珠正给对方喂饭,她嘴角淤青,是从派出所回来后,被丈夫打的。 老人是巴珠的婆婆,她伸手颤颤巍巍去摸巴珠的嘴角,用藏语说:“孩子,擦点药吧。” 巴珠眼泪掉在碗里,摇摇头,继续给老人喂饭。 这时,巴珠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擦了擦眼泪,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她摁了挂断,装作没看见,继续给老人喂饭。 这时,刚吃完饭的彭措走了进来,一进来先是用藏语叫老人妈妈,然后便开始靠着床边用汉语问巴珠要钱。 老人听不懂汉语,但看儿子无耻的样子,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无奈地叹气。 巴珠说:“我没钱了,钱都在楼下柜台抽屉里,都被被你拿走了。” 彭措:“少废话,老子要钱。你肯定偷偷藏起来了。” 巴珠木然地站起来,把手张开,让彭措自己在她身上搜,彭措很不客气地在她口袋里掏了掏,后面忽然停下动作,啐了一口:“你肯定不会藏在身上。不想挨打,就把钱拿出来。” 老人咳嗽了一声,用藏语艰难地解释:“巴珠没有钱了,你不要找她的麻烦。” 彭措见老人咳嗽起来,放下了手,用藏语说:“妈,你不要生气,医生说你不能动气。” 这时,巴珠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彭措听见声音:“怎么不接电话?” 巴珠说:“陌生号码。” 彭措把手伸出去,巴珠无奈,将手机拿出来,递给彭措,一边继续给老人喂饭。 彭措看了一眼陌生号码,接起来:“你谁啊你,你找我女人什么事?” 那头阿信听见彭措的声音,马上意识到什么,用藏语说:“我们这是保险公司,先生可以考虑一下……” 那头彭措一听是卖保险的,马上将手机挂了。 “保险,我需要的是保险吗,我需要的是钱。银行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骂骂咧咧说完,最后目光盯住巴珠耳朵上的银耳环,很不客气地直接上手去抢。 巴珠早已习以为常,木头人一般站着,免得自己动起来,搞不好他动作粗鲁,还要弄伤自己的耳朵。 老人看见彭措抢巴珠的耳环,伸手去打儿子,奈何力气太小,软绵绵的。 “妈,我去挣钱翻本啊,挣了钱,我就给你买包子吃。”说罢,疯了一般地出去了。 彭措走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巴珠继续给老人喂饭,眼泪忍不住往碗里砸。 老人替她擦眼泪,用藏语喃喃道:“苦了你了。我死了就好了。” 巴珠摇摇头,看着窗外的远山,一脸绝望地喃喃自语:“是我自己的报应。” 手机在这时又震动起来。 巴珠看了一眼,还是刚才的号码,她沉了口气,走到窗边,疲惫道:“我不买保险。” 电话那头传来阿信的声音。 “是我,我是桑杰的老师。” 巴珠呆住,正要挂掉,忽然听见那头的阿信说:“别挂,听说你们家是开杂货铺的,可以送货上门吗?” 巴珠愣了愣,忙说:“可以的。” 阿信:“我想买两箱泡面,红烧牛肉的,再来……” 他说了一大串,巴珠在那头很用心地记住。 阿信:“下午三点,送到金玉满堂,可以吗?” 巴珠想了想,说:“好。” 挂了电话,巴珠呆呆站在屋子里,远山如黛,有清风拂过,她知道阿信这时候来找她买东西,绝不只是简单的买东西而已。 可是,如果被彭措知道她偷偷去见阿信,免不了又要一顿打。 转念又一想,这是一笔很大的生意,她挨打一顿就可以换来这些钱,也是值得的。 “妈妈,我要出门送一趟货,你可以帮忙看下店吗?” 老人点点头。 巴珠赶忙将老人搀扶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搀扶下楼,坐在柜台前,然后便从后院将三轮车开出来,在后面的小屋子里找到阿信需要的货物,方便面,零食,小吃……一一放在三轮车的车厢里。 巴珠干活很麻利,不一会儿便完成点货。 五岁的儿子这时从屋里跑出来:“妈妈,你去哪里?” 老人叫了孩子一声:“小普巴,过来奶奶这里。” 叫普巴的男孩来到奶奶身边。 巴珠看了一眼儿子:“妈妈去送货,你跟奶奶看店,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普巴点了点头。 第37章 新婚 下午两点多,太阳正烈。 冷青坐在遮阳伞下,正在研究金玉的茶叶,茶罐里放了好几种茶叶,发酵度不太一样,她每一样都要拿起来闻闻。 阿信这是从房间里出来:“冷青,桑杰快醒了,你能帮我在房间里陪陪他吗?一会儿巴珠来了,别让桑杰跑出来看见。” 冷青看了一眼金玉满堂客栈门口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你确定巴珠会来吗?” 阿信将房卡递给冷青:“我买了快五百块的东西,应该会来吧。” 冷青接过,喝了口茶便进去了。 没有过很久,烈阳下,巴珠便开着三轮车过来了,她头上裹了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三轮车在金玉满堂门口停下,阿信过去帮她卸货。 金玉这时出来了,看见阿信买的东西,问道:“这些东西店里都有,你花这个钱干什么?” 抬头时,看见来送货的人是巴珠,马上明白了什么,同为女人,年龄也相仿,两人站在一起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金玉精致到了头发丝,一身浅紫色泛丝光的博拉裙穿得一丝不苟,手上还涂了好看的指甲。 巴珠穿的是很常见的衣服,因为洗的次数过多,早已褪色,穿着打扮倒是其次,金玉精神奕奕,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贵妇的慵懒,巴珠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只剩疲惫和木然。 金玉从店里的冰柜里拿了一瓶冰水递给巴珠:“喝点水吧,巴珠妹子。” 巴珠没有接。 金玉将瓶盖拧开,塞到她手里:“你就喝吧,一瓶水而已。” 巴珠看见瓶盖都拧开了,只得接过,咕噜噜喝了起来,她是真的很渴,在太阳下晒了太久。 阿信问:“一共多少钱?” 巴珠从腰包里拿出单子,递给阿信:“一共是五百一十二……”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给五百一十就行了。” 阿信问:“我扫你?” 巴珠有些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阿信很爽快地扫码。 看见阿信扫过来的钱,巴珠这才露出笑容:“谢谢了。” 阿信问她:“我问过刘警官了,他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情。其实你就是桑杰的妈妈吧,只不过你不想让你现在的丈夫知道你以前还有个儿子,所以你一直假装不认识他。” 巴珠将手机塞进腰包:“我不是他的妈妈。” 阿信又问:“我在桑杰家里看过你的照片,你就是他妈妈,桑杰他很想你,你……” 巴珠很不耐烦地打断:“我是他妈妈又怎么样?我现在有丈夫,有儿子,我家里还有老人,全家就我一个人挣钱。你想要我怎么样?我光是活着就很累了。你还想让我多带一个拖油瓶吗?桑杰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从出生起就不会说话。我带着他我这辈子还怎么过?” 一旁的金玉也有些动容,见阿信还想说话,开口劝道:“阿信,让巴珠先回家吧。” 巴珠吸了吸鼻子,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塞到阿信手里:“桑杰小时候喜欢吃甜的,这个给他吃。” 说罢,鼻子一酸,上了三轮车,正要启动车子,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骑着摩托车慢慢靠近的熟悉身影,顿时眼神流露出一丝惊恐。 是彭措。 彭措在街上与人赌博时,看见了开着三轮车出门的巴珠,马上便追了出来。 他等不及停好摩托车,便气势汹汹来到了巴珠面前,看看巴珠,又看看手里拿着糖的阿信。 金玉知道彭措的脾气,赶忙解释:“彭措,你来的可真巧,我们客栈缺点东西,巴珠来给我们送货的。巴珠妹子特别实诚,价钱比外面还厚道很多,以后我这客栈缺什么东西,我就找她订了。” 彭措听说有生意,倒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只是指着阿信问金玉:“他是你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 金玉说:“是我弟弟,跟亲弟弟一样的。” 彭措冷笑一声,忽然话锋一转:“你弟弟勾引我女人。” 巴珠想将彭措带走:“你不要乱讲话。” 彭措用力甩开她的手,一副混不吝的语气:“还说什么老师,我早看出来了,小哑巴是他儿子,他儿子看上你了,想让你回去给他当妈妈。这不,这男的就来勾引你了,想把你拐跑。” 在场三人脸色皆是十分的尴尬。 金玉:“彭措,你这可真是误会大了。我们真的只是找巴珠妹子买东西。” 彭措大声道:“放屁!你们客栈从来没有在我们店里买过东西。你弟弟来了,就突然要买东西,还一买就买这么多,骗谁呢?当我彭措是那么好骗的吗?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我让乡里乡亲都看看,你和你男人,还有你弟弟,你们都是什么德行,破坏别人的家庭,简直丧良心!” 金玉深呼吸,也有些生气。 这时,四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霸气十足的声音。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还他勾引你女人,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冷青戴着自己的迪奥墨镜,头上围着明黄色的围巾,抱着双臂,很拽地从里面走出来。 她手指将墨镜往下扒拉一点,目光如炬地打量彭措,又打量巴珠,问她:“巴珠阿佳,你从哪个垃圾桶里找的极品?” 彭措一听就急了,扬手就要打冷青,手还未落下,被一只手臂牢牢抓住,他尝试动了两下,动不了,胳膊好像被钳死一般。 阿信抓着他的手臂,一脸轻松,看起来毫不费力。 “你松开我!是这个女人先骂人的。” 冷青:“那也是你先口无遮拦的。” 彭措:“我说错什么了?他就是勾引我女人。” 冷青看了一眼阿信,又看看巴珠,今天这个误会要是不解释清楚,只怕巴珠回家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放屁!他是我老公,他为什么要勾引你女人!” 彭措呆住。 身为女子,金玉完全明白冷青此时撒谎的意义,有些钦佩地看了她一眼。 阿信却是眸心颤动,定定地看着冷青。 彭措不死心:“你们结婚了?” 冷青主动挽住阿信的手臂:“是啊,新婚,出来度蜜月。是吧,老公?” 她说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看着阿信。 阿信还呆愣在原地,手上却不自觉失了力,彭措趁机收回自己的手,甩了甩。 阿信这个人吧,虽然看起来好脾气,但其实有时候很一根筋。 冷青很怕他这时当众拆台,一边笑着,一边疯狂朝他使眼色。 彭措也狐疑地看着阿信。 过了几秒,阿信淡淡开口,搂住冷青肩膀,笑说:“是,我们新婚。” 两人默契地同时朝彭措露出一个可以直接拍结婚照的标准笑。 第38章 渣男 彭措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指指冷青。 “好好管管你老公!” 冷青直接朝他竖了个中指。 彭措看不懂什么意思,又不好意思问,瞪了一眼巴珠,凶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想喝喜酒啊?” 扶起路边的摩托车,歪歪扭扭地骑着走了,走了一段距离还要回头看巴珠,眼神不耐烦地催促她:“快点!” 巴珠看了一眼阿信:“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那了。” 说罢,骑着三轮车追了过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冷青和金玉同时叹了口气。 金玉忽然看见阿信搭在冷青肩膀上的手,暧昧地笑起来。 阿信连忙把手拿开:“刚才……谢了。” 冷青摆摆手:“小意思。” 说完,两人都有些尴尬,一转身,看见桑杰站在客栈的门口,正痴痴地望着巴珠远去的背影。 阿信和冷青面面相觑。 一整个下午,桑杰都闷闷不乐的,冷青怎么哄他都哄不好。 阿信将巴珠给他的糖果放在桑杰手上:「巴珠给你的。」 桑杰看着糖果,哭着打手语:「她不要我,是不是因为我听不见,也不能说话?她有了一个健康的孩子,所以她不要我了?大人都不喜欢我这样的孩子。」 阿信:「老师喜欢!老师很喜欢桑杰。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善良的孩子。巴珠她有自己的苦衷和难处,没有父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桑杰泪光闪闪地看着阿信。 阿信将桑杰小小的身体抱在怀中,轻轻抚摸他的头。 通过二人的肢体语言,冷青仿佛也能读懂二人的手语内容。 阿信给桑杰撕开一颗糖,将糖果放进他嘴里。 甜甜的糖果慢慢安抚了桑杰那颗躁动受伤的心。 阿信:「现在我们知道巴珠就是你妈妈,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 桑杰含着糖,点了点头。 阿信:「你也看见了,巴珠已经很辛苦了,我们要体谅她,好不好?」 桑杰点了点头。 阿信:「以后你要是想见巴珠,老师就陪你过来,偷偷看她。但是我们不要打扰她,好不好?这个糖果就是巴珠给你吃的。她说你小时候爱吃甜的。」 桑杰看着糖果,又要哭起来。 阿信:「我们继续往前走,好不好?」 桑杰呆了好几秒,最后用力点点头。 阿信看了一眼冷青,冷青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行李箱都没打开过,随时可以走。” …… 不到二十分钟,阿信便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好重新出发。 金玉站在门口送三人,满堂将刚才阿信刚才花钱买的那些泡面和副食搬出来,要放进阿信的后备箱。 阿信:“满堂哥,放在你们这里吧,你们这儿客人多,我也吃不完。” 满堂:“吃不完就放在学校里,给孩子们吃。或者你给桑杰的爷爷奶奶送点儿,反正你挣钱也不容易。” 阿信拗不过,只能帮着满堂将那些东西重新搬回车上。 冷青问金玉:“金玉阿佳,房费怎么付?” 金玉:“自家人付什么房费,你是阿信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以后有机会来新都桥,记得来找我们。” 冷青想起自己昨晚还吸过氧:“一码归一码啊,再说了,我昨晚还租用了医用制氧机,一个晚上八百块,不便宜的。” 金玉:“那个钱阿信付过了,你不用放心上。” 冷青:“付过了?” 金玉冲她挤挤眼睛:“考虑考虑啊,阿信很不错啊。” 冷青:“……” 三人都上了车,车子缓缓离开金玉满堂,冷青在微信上给阿信转了八百块。 阿信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这么客气?” 冷青:“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我虽然现在是很穷,但是八百块还是有滴。” 阿信没再拒绝,只给她打气道:“冷总威武。” “必须威武!” 车子从乡间柏油路很快开到了镇上,隔得很远,忽然看见路边有不少人围在一起,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冷青和桑杰原本看了一眼,并没在意,是桑杰忽然很着急地拍阿信的肩膀,还做了一个“停车”的手势。 冷青看向窗外,这才看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彭措,他手里正用力地拖拽着什么东西。 彭措:“钱给我!你个臭婊子,我要钱,手机给我……” 巴珠被打倒在地上,头上的布已经在打斗中被扯掉,除了嘴角的伤,脸上又添了新伤,头上和衣服上都是灰尘,衣袖也被扯掉了半截,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狼狈,一直死死抓着自己的腰包,腰包里有她的手机和钱。 是她的命根子。 “你把钱都拿走了,店里怎么周转?我们要靠着这个店生活的呀,普巴和妈妈怎么办?妈妈要吃药,要看医生的。” 她声嘶力竭,却并没有哭。 杂货铺里,彭措的母亲一脸心焦地看着这一幕,藏语:“别打了,别打了……畜生,造孽啊……” 老人想过去帮一下巴珠,可身体太差,行动不便。 小普巴看着爸爸和妈妈打架,吓得在奶奶怀中哭泣。 老人摸着孙儿的头,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阿信把车子靠边停下,一边嘱咐冷青:“你帮我看着桑杰。”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冲过去,穿过人群,将彭措拉开,挡在二人中间。 车子里面的桑杰看见巴珠被打得嘴角出血,心疼得流眼泪,想下车去,冷青赶忙下车去抓住他的手,怕他乱跑。 阿信:“有事情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动手,当街打女人,你算什么本事?” 冷青牵着桑杰的手走过去,桑杰很懂事地将巴珠搀扶起来,看见她手掌擦出了血,眼泪又落下来。 巴珠不想让彭措看出她和桑杰的关系,站起来后,便撇开桑杰。 阿信问巴珠:“你没事吧?” 巴珠摇摇头,将腰包咬在嘴里,麻利地将头发梳好,感激地看了一眼阿信。 彭措:“死女人,把包给我。” 冷青忽然拿出手机对着彭措:“来来来,大家看看这个家暴渣男啊……他当街打老婆……” 彭措看见冷青录视频,瞬间气焰不再,有些顾忌地看看四周,刚好这时刘警官骑着电动车赶来了,他这才放下了拳头。 第39章 星星 “我说彭措,你怎么又打老婆了?上次跟你说没说?不长记性是吧?大街上这么多人,还有游客看着,像什么样子?” 刘警官呵斥了几句,彭措只是摸了摸头,嘴里还不断地狡辩:“我没打她,我就是轻轻推了她一下,不信你自己问她。” 冷青:“刘警官,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他打巴珠了,我看他就是个家暴惯犯,至少也得把他关进去几天,让他长长记性。” 彭措不以为意:“你算老几,这是我的家务事,我女人还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你讲话!” 他将巴珠扯到几人中间,有恃无恐地问她:“我打你了吗?当着这么多邻居和游客的面,我问你,我打你了吗?” 冷青抱着双臂,手机插在衬衫口袋里,摄影镜头还一直对着彭措。 巴珠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说:“他只是喝多了,他没打我。” 彭措得意地搂着巴珠:“看吧,我们两口子的事,关你们两口子什么事。” 冷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巴珠,忽然拽住巴珠:“巴珠,你到底怕什么,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后也还会有的。你要被他欺负一辈子吗?” 巴珠撇开冷青的手,看着她干净的脸,漂亮的衣服,光洁的黑发,没有任何劳作痕迹的双手,心中百味杂陈。 末了,她缓缓开口:“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刘警官看不过去,告诉巴珠:“巴珠,虽然你不是我们本地人,但你还是要相信警察。还有,既然日子还要过,就好好过。不要天天吵来吵去,还有你,彭措,一天到晚赌博,不干正事……” 忽然,哇一声嚎啕大哭。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小普巴摔在了地上,原本抱着他的奶奶闭上了眼,双手垂于两侧。 彭措最先反应过来:“阿妈,阿妈……” 巴珠异常平静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忽然离世的老人,眼角慢慢滑落下一行泪,几秒后,忽然又笑了,用藏语喃喃道:“阿妈,你终于解脱了……” 她走过去,抱起小普巴,安抚着受了惊吓的儿子。 不远处,桑杰正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巴珠看着桑杰,抱着小普巴,转身进了店里。 现场一片默然,只剩下彭措痛苦大哭的声音,像是嘶吼又像是无助,像个孩子一样。 冷青看着彭措伤心的样子,不像是演戏,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为了母亲的离世这般的伤心,那么,他的怒火又将燃向何处? 不用想,只能是巴珠。 想到这里,冷青忽然说:“要不,我们在新都桥再住一晚吧。” 阿信也有这个担心,点了点头。 …… 当晚,彭措便带着母亲的骨灰回来了,他一直喝酒,一边喝一边跟母亲的照片说话。 “阿妈,我还没挣到大钱让你享福,你怎么就走了呢……” “阿妈,我好想吃你做的糌粑……” “阿妈,你不要儿子了是不是?” 最后就只剩下一声声脆弱而无助的呼唤:“阿妈,阿妈,阿妈……” 巴珠等他喝醉了,进来收拾地上的空酒瓶,又将他往床上拖,给他盖被子。 彭措将女人压在身下,浑身酒气地去解她的衣服:“我错了,我以后跟你好好过日子,巴珠,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就是混蛋……” “我是混蛋,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巴珠木然地接受这一切,好似每次都是这样,他打过人之后,总要后悔一下,偶尔还会给她下跪,自己扇自己的耳光。 但……都不能当真的。 她被彭措解了衣服,压在床下时,双眼还依旧看着老人的黑白照片,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彭措阿妈这个年纪,更不知道行尸走肉地活到这个年纪,究竟是开心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 如果再逃一次呢?结果会和上一次会有所不同吗? 她已经遗弃了桑杰,难道还要再遗弃小普巴一次吗? 不能,她不能。 所以,这就是她的命,这就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彭措在她身上发泄着男人最原始的欲望,最终,她选择了闭上眼。 …… 当晚,三人又回到了金玉满堂,晚饭是在客栈吃的,金玉特别做了一桌藏式好菜,可三人都兴致缺缺。 夜里十点多,冷青睡不着,出来散步,看见阿信躺在露台外面的地上。 和城市上相比,新都桥的夜很静,繁星点点。 冷青坐到阿信身旁:“你在看什么?星星?” 阿信双手搁在头下,嘴里叼着一根草:“嗯。” 冷青看了一眼:“有这么好看吗?” 阿信:“好看啊。” 冷青盘腿坐在他身边:“怎么个好看法?” 阿信:“你可以把天空和这些星星当画布,然后你就要想想,怎么在这张画布上画出你想要的画。有很多种画法的,想画什么就有什么。” 冷青又仰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你开玩笑的吧?” 阿信问:“那你想画什么?” 冷青故意刁难他:“皮卡丘!” 阿信想起雨夜中,那把撑在胡善尸体上方的印着皮卡丘的黄色小伞。 冷青问:“阿信?” 阿信回过神来:“没问题。你躺下来,手给我。” 冷青半信半疑地躺在他身下,将手抬起来。 阿信抓住她的手,掰出她的食指当画笔,然后开始在画布上做连线游戏,冷青盯着食指运动的轨迹,一开始不以为然,慢慢发现竟然真的是皮卡丘。 这么眼花缭乱的画面,他居然能在其中找到一只皮卡丘。 像是在一堆繁星中挖宝藏一般。 夜里气温有点低,阿信的手却很暖,两张脸凑在一起,两只手抓在一起,气氛非常暧昧。 冷青:“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阿信:“你问。” 冷青:“是在一张空白纸上好作画,还是在一张像这样的……” 她指的是天上的星星。 “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好画画?” 阿信读懂她眼神:“你是想问画画,还是想问巴珠?” 第40章 前女友 夜风很静,群星闪烁。 阿信看了一眼繁星密布的夜空:“如果是画画,我觉得没什么差别,在一张白纸上画,只是看起来更自由,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但自由有时候也可以等于茫然,过度的谨慎和小心翼翼,反而是另一种限制。如果画纸上有了这些像星星一样的点点,看起来确实是条条框框多了,可也提供了思路,不至于一点方向也没有。当然,相对的,能画的内容也就少了很多,毕竟,条件太多。” “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吧。我觉得无所谓。” 冷青用异样眼光看了阿信一眼,这个男人懂设计,有爱心,虽然桑杰不是他的孩子,可他们相处起来和真正的父子没有差别,甚至,很多亲生父亲都做不到像阿信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他还会做黏土小玩具…… 他的答案随性又洒脱。 好似没有什么能真正难倒他。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来自穷光蛋的顶级松弛感。 阿信又问:“换我问你,你要是巴珠,你会怎么做?” 冷青:“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其实是个假设性的问题。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一张真正的白纸,就好像我们每个人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是带着痕迹的,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虽然都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可他们的人生从出生起,就注定不会一样。” “所以,我不会是巴珠。我没办法站在我的立场回答这个问题。我的任何回答,都是对她的不尊重。因为我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 “不过,我要是遇到彭措这样的男人……” 阿信忽然笑了笑,笑声打断了冷青的话。 “你笑什么?” 阿信:“你不会遇到彭措那种极品,站在世俗角度来说,姜涛已经比彭措好一千倍一万倍,你发现他出轨,二话不说,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跟他分手。所以你要是遇到彭措,不用想,吃苦头的肯定是彭措。” 冷青问:“你是说我霸道,很不好惹?” 阿信听她语气,连忙求饶:“我是夸冷总你有主见,不拖泥带水,手起刀落,够干脆利落。” 冷青:“很难吗?” 阿信:“很难的。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两个人能做到。” 冷青问:“还有一个是谁?” 阿信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另一个人是白英。 白英当初在新疆离他而去,将他丢在那个冬天,和冷青当初甩姜涛,几乎可谓一模一样。姜涛出轨,他在白英眼里不上进。 都是犯了男人大忌! 冷青看他神色,以为触碰到了什么不能聊的隐私话题:“你不想说就算了。” 阿信很坦诚地说:“是我前女友。” 冷青很好奇:“她把你甩了?” 阿信看她兴致勃勃的,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语,只得“嗯”了一声。 冷青问:“为什么?” 阿信笑道:“还能为什么,嫌我没出息呗。” 冷青从地上坐起来,抱着双臂打量他:“可是你长得还行啊。” 阿信问:“什么时代了,长得还行能当饭吃吗?再说了,长得还行只能吃吃青春饭,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冷青很实诚:“不是啊,我认识很多富婆喜欢你这个类型的。你努努力,没准真能吃上这碗饭。” 阿信问:“哪碗饭?” 冷青忍笑:“你说呢?” 阿信一脸清澈的愚蠢:“不懂。” 两人笑过一阵,都觉得能这样敞开聊天的感觉非常好。 冷青:“跟你聊天,还真是挺开心的。” 阿信想起白天在派出所时,刘警官问他们是不是孩子的父母时,阿信回答不是时,冷青讶异的样子,忽然问道:“你之前一直以为桑杰是我儿子?” 冷青:“怪我吗?是你自己没有说清楚,随便谁来看,你们都是一对父子啊。对了,我还想问你,我听金玉阿佳说,金玉满堂的设计是你做的?” 阿信:“是啊。” 冷青:“你看你,又会带孩子,又会画画,又会设计屋子,审美也很好,还会做黏土……你会这么多,为什么还要教书?你随便干点什么,不比当老师挣得多?也不至于让你前女友嫌弃你没出息啊。” 这些,不是白英要的出息。 阿信苦笑:“只是一些拿不出手的小爱好罢了。” “油腻!!!” 冷青冷笑地摇摇头:“过分谦虚就是显摆。还是说,你当老师是有编制的?” 阿信笑起来,跟冷青聊天确实很有意思,她这个人很实际,风花雪月不了一点点。 “没有编制,只是义务支教。” 冷青更加不解,调侃道:“那你还真是……视金钱如粪土,不食人间烟火啊。难怪你前女友嫌弃你。” 阿信:“所以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我挣的钱也够花,没有那么多物欲。” 冷青:“那你以后不结婚,不养孩子吗?” 阿信扭头看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句玩笑:“不是刚刚新婚吗?孩子都要考虑了?” 冷青正想问他什么时候结婚的,转念一想,他是在拿下午的事开玩笑,瞪他一眼。 “你再拿这件事开玩笑,我就扣你的钱!” 阿信问:“什么钱?” 冷青:“你给我当司机和导游,我不用付你薪水吗?” 阿信:“不用,你是冷昊的妹妹,冷昊的腿我也有责任,再说路上住酒店不也是你花钱。而且,我那辆破车都快报废了,还要收你的钱,那我也太不要脸了。” 冷青:“那不行,一码归一码,等我讨债成功,我一定要付你薪水,暂时就一天三百吧。” 阿信也不跟她客气:“冷总,咱们这交情,两百就够了。” 冷青:“好啊,那一百。” 阿信:“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这个价……” 手机响了,阿信看了一眼,是北京的号码。 应该是为了他之前嘱托对方买画的事情。 那头的人告诉阿信:“我帮你问过了,那个姓姜的不卖。多少钱都不卖,我都开到两百万了,他还是不卖!气死我了!两百万,你的画要是值这个数,我现在就把你抓回来关起来天天给我画!最搞笑的是,姓姜的哥们还问我,我是不是想洗钱,哈哈哈哈……你别说,武汉人民警觉性还蛮高的。” 阿信说:“是啊。” 那头问:“为什么?” 阿信:“武汉很多搞诈骗的!” 那头:“………………” 阿信又问:“他为什么不卖?你最近很缺钱吗?两百不行,你继续加。” 冷青听他语气,两百,继续加? 好似是在买什么东西。 只是,两百块,需要搞得这么紧张吗,还要专门打电话? 那头:“老子缺德缺命,就是不缺钱!是那个姓姜的说那幅画对他有特殊的意义,多少钱都不卖!” 阿信语气不屑:“什么特殊意义?” 那头:“他说他女朋友很喜欢这幅画,虽然两个人现在分手了,不过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把她追回来,把这幅画再送给她。” 阿信无语地笑了笑,没想到姜涛还真是个情种。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哼着歌儿的冷青。 冷青还浑然不知阿信的这通电话和自己相关,见他用奇怪眼神看着自己:“你看着我干什么?” 电话那头听见电话里突然传来冷青的声音,忽然一定:“我去,你有女人了?” “闭嘴吧你!” 说罢,挂了电话。 冷青问:“你跟谁讲电话?” 阿信说:“代购!” 冷青十分好奇:“有什么东西是值两百块,还需要代购的?” 阿信一脸真诚:“过去。” 冷青:“……” 第41章 礼物 翌日,彭措家举行了简单的丧礼,按照规矩,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要他家吃一顿饭。 巴珠不想办酒席的,实在是没钱,彭措非说要将自己送出去的帛金都收回来,没有酒席怕什么,家里多的是快过期的方便面,正好不吃浪费了。 巴珠没办法,光有方便面未免太寒碜,她一早去菜市场买了鸡蛋,五点开始在家里煎鸡蛋,准备到时候加在方便面里面。香味吸引了醒来的小普巴,巴珠给他拿了一个放凉了的煎鸡蛋,怕他乱跑,用布巾将他包好,背在背上。 煎完鸡蛋,还要洗青菜、泡茶、打扫屋子,再准备一些瓜子花生糖果之类的零食招待客人。 等她忙完,天亮了,却是个下雨天。 看见下雨,巴珠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楼上,将放在走廊上的一盆车矢菊移到室内,虽然只是随处可见的野外小花,可巴珠养得很仔细,花开得很好。 除了普巴外,这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喜欢的东西。 下了雨,来吊唁的客人少了许多,门前冷落,一直到九十点,才有稀稀拉拉的客人上门来,巴珠这才上楼去叫还未睡醒的彭措。 彭措换了身干净衣服,洗了把脸,去柜台那边拿了几包烟揣进兜里,然后才开始招待客人,主要是陪着男人们说笑,时不时吐几口唾沫。 彭措平时人缘很一般,来吊唁的人不太多,大都是一些远房亲戚还有附近的商户。虽说人不太多,但要留下来吃饭的人也有二三十人。 巴珠十一点半就开始烧水,切菜做一些准备工作。附近商户家的女人们见巴珠一个人背着小普巴,还要一个人准备那么多人的午饭,虽然只是方便面,也一下子做这么多,也足够忙碌,便主动过去帮忙。 有了帮手,巴珠总算轻松了许多,不至于晕头转向。 到了中午的时候,该吃饭了,彭措没吃早饭,和客人们坐在一桌,看见方便面里多了一个鸡蛋,还以为是巴珠给他一个人家的,心中还有些高兴,可转头看见每个人碗里都有,脸上便有些不好看。 他将巴珠拉到一旁,怨怼道:“你家印钞票的?一人一个荷包蛋,你可真大方。平时我找你要点钱你小气得很,我阿妈死了,你倒是大方了。鸡蛋留着给娃娃吃不好吗?臭婆娘,家里这点钱迟早让你糟践光。” 巴珠:“人家都是给了帛金的,咱们连酒席都没有。而且很多都是亲戚,不能太寒碜。” 彭措:“老子不管,那当初他们家死娘死老子,我是给了钱的。我现在就是想把钱要回来!还要一人赔出去一个鸡蛋,你看那个张老四,他全家都来了,四个人,四张嘴,四个鸡蛋,他就出一份帛金,亏死了……” 巴珠无语了几秒,回去继续干活了。 彭措看着巴珠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来,他掏出手机:“那个……我是彭措,我阿妈去了,你们要不要来送她一程?” …… 到了中午,雨越下越大,间歇伴有雷雨。 此时,金玉满堂客栈的餐厅里,五人正在吃饭。 王满堂挂电话时,还有些匪夷所思。 金玉问:“谁的电话?” 王满堂:“彭措的,他让我们去他家参加丧礼?咱们家跟他们家也没什么往来啊。对了,他还让阿信和冷小姐一起去。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看看大家。 阿信若有所思。 “什么意思?”金玉笑了两声:“想钱想疯了呗。你们别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走,我看这个彭措不是好应付的。” 冷青问:“可是我们走了,巴珠怎么办?” 窗外一道惊雷劈下,风骤雨急。 金玉看着窗外的天色渐黑,叹了口气:“她的苦难并不是你们带来的。你们也帮不了她,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她自己不想从这场暴风雨里走出来,你就算把她一把伞也是没用的。” 金玉说完,饭桌上的人都沉默了。 窗外雷声不止,雨声不歇,似命运的狂吼。 …… 吃完饭,冷青还是决定去看望一下巴珠,昨天他们就那样走了,她始终有些不放心,怕彭措将失去母亲的愤怒发泄在她身上。 阿信在门口等了她十分钟,便看见她换了一身黑色长裙,头发也盘了起来,化了提气色的淡妆,脚上踩着一双八厘米的粗跟凉鞋,戴着那副迪奥的墨镜。 一身黑,冷着脸。 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惹。 阿信:“你穿成这样要去炸碉堡吗?” 又见她手里拎着一个装礼盒的盒子:“什么东西?” 冷青耸耸肩:“不好空手上门,一点薄礼。” 两人要出门时,金玉追出来,她知道二人要去吊唁,从厨房里找出一根火腿:“帛金就算了,给了钱都被彭措那个混蛋拿去赌了,你把这根火腿带过去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小普巴还在长身体,给巴珠补一补。” 桑杰也想去,阿信给他打手语:「雨太大了,你在客栈等我们,好不好?」 桑杰:「我为什么不能去?」 阿信摸摸他的头:「巴珠家里死了老人,她正在伤心,你去了,她说不定会更伤心。」 桑杰听到这里,低下了头,不再要求跟去:「那你们早点回来。」 阿信点了点头。 …… 两人冒雨开车到镇上,到的时候,午饭已经吃完了,院子里一片狼藉,很多客人都走了,只剩下几个男人在雨棚下一边抽烟,一边斗地主。 巴珠正在厨房洗碗,抬头时,看见阿信和冷青撑着伞,拎着礼物走了进来,愣住。 两人站在杂货铺的门口,和整个小镇都格格不入,像是突然闯入的模特,往杂货铺门口随便一站,便轻易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正在打牌的彭措看见二人手里都拎着礼物,马上将牌递给旁边围观的男人:“帮我打一下,来客人了。” 说罢,便喜出望外地去门口迎接二人,态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阿信将金玉准备的火腿递上去:“金玉阿佳的一点心意,给孩子和巴珠补补身体。” 火腿很大,而且是金华出产,看包装是很名贵的好东西,彭措虽然不太满意,却到底不是空手而来的,不要白不要,沉甸甸地接过来:“来就来了,还这么客气。” 彭措将火腿递给巴珠:“好东西,快拿进去。” 巴珠很不好意思地接过火腿,对阿信说:“帮我谢谢金玉。” 打牌的男人们看见这么大根火腿,都开玩笑道:“好东西啊,彭措,打开给我们尝尝呗。” 彭措不理他们,又看向冷青,冷青手里拎着一个很精美的盒子,从她走进杂货铺时,彭措就看见了。 冷青拿出礼盒:“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彭措很开心地接过来,打开来,是一套悦己,高端线的白色蕾丝文胸套装,内衣下面还有一套淡蓝色的博拉裙。 彭措直接看呆了。 这还不如火腿呢!!! 第42章 冷老板 阿信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对冷青竖起一个大拇指,十分佩服。 “你比金玉姐还行。” 火腿,没准要被彭措一个人吃了,又或者因为没拆封,被他拿去卖了,然后继续赌博。 可是文胸和衣服,都是女款,只能给巴珠穿。彭措一个大男人应该也不会好意思拿去卖,且这种东西卖不出什么价钱。 阿信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博拉裙?” 冷青:“之前冷昊去西藏玩,回来送给我的,我想着这次出来玩,就带了。” 昨天她看见巴珠一直穿着褪了色的衣服,连镇上女人很常见的博拉裙都没有一身,便想将这身衣服送给她。 彭措很不高兴,垮起脸:“我家里死了老娘,你送这玩意?” 冷青将墨镜拔下来一点,看着他:“很贵的,光这套文胸八百块呢。” 彭措伸长脖子,气极反笑:“八百块,真会吹牛逼。你怎么不说八千八万呢,就这么几块破布,就值八百?你当我彭措是傻子吗?” 冷青翻出内衣上的标签,原价是一千二:“看清楚,我还给你打了八折。” 彭措:“价签上的数字都是随便印的,你肯定是被骗了!这东西你八十块钱给我,我都嫌贵。” 冷青被彭措的无知逗笑:“八十,我给你八十,你给我买一套来!看清楚,这可是高档法式蕾丝,纯手工的。你再看看这个品牌。” 彭措看了一眼:“悦己,没听过。” 冷青很无语地问:“你听过什么内衣品牌?” 彭措还真认真想了想:“什么芬,就镇上谁开的那个内衣店……还有什么妮什么娜……你至少取个洋气点的名字嘛,你肯定是被骗了。” 冷青已经很无语了,这时,阿信忽然掏出手机,找到电商平台上这款蕾丝文胸的产业详情页,配合电商活动,最近全网统一价869。 阿信将页面拿给彭措看了一眼:“这里有销售量,看见了吗,月销一百多。” 彭措还有些不信,再看看手里的内衣,很是不解:“你们城里女人的钱也太他妈好挣了。这就是奸商!几块破布卖这么贵!” 奸商两个字,说得很用力! 冷青取下墨镜,揉揉眼睛。 阿信问她:“怎么了?” 冷青:“白眼翻多了,眼皮抽筋。” 阿信被她一本正经搞笑的样子逗笑。 冷青很用力地眨眨眼,满血复活,含笑看着彭措:“你嘴里的这个奸商,就是我。” 彭措又是一愣,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冷青将墨镜推到头顶,很做作地撩了一下额前碎发,露出一个顶漂亮的笑:“我,就是悦己的老板,唯一的老板。” 明明是很做作的动作,落入阿信眼中,却觉得十分可爱。 彭措瞪大双眼,很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他看看阿信,想向自己的同性求助。 阿信很实诚地点点头:“她说得没错,她在武汉有一百多个人给她打工呢。不信你可以自己在网上查。” 彭措要问的却是:“你不是她老公吗?不是应该你才是老板吗?” 阿信眨了眨眼,想起昨天二人撒的善意的谎言,从善如流:“哦,是,我们刚刚新婚,但我就是一吃软饭的。” 彭措露出一个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眼神,打量阿信几眼,再看看一身黑的冷青,最后看向门口停着的那辆破车。 阿信面不改色:“哦,之前在外面乱搞被她发现了,她把我的宝马车没收了。所以……凑合开呗。她说我表现好,下个月送我兰博基尼。” 又触碰到了彭措的知识盲区,他很真诚地问:“兰……兰博基尼是什么?” 冷青:“就是很贵的跑车,傻逼!” 阿信小声问她:“戏是不是过了?” 冷青:“呵呵,这种人,你越是对他不屑,他越是信你。你给他好脸色,他没准觉得你犯贱呢。” 阿信无话可说。 彭措果然没有追究冷青叫他傻逼,反而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后便腆起一张笑脸:“老板好老板好,老板姓什么来着?” “我叫冷青。” 彭措弓着腰将二人迎进门:“我彭措真是走运捏,阿妈刚走,家里就来了贵人。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请进请进,贵人踏贱地,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到蓬荜生辉,自己还要感叹一句:“冷老板一来,我连成语都会说了。” 说着,又对在雨棚下打牌的男人们炫耀道:“看,武汉来的大老板,人家手底下一百多个人打工呢,我彭措的朋友!” 那些人都朝冷青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彭措不理他们,笑得合不拢嘴,又唤来巴珠,将礼盒递给巴珠, 巴珠没好意思接。 彭措塞到她手里:“拿着,人家冷老板的一点心意。可贵了,好东西,一千二呢。我这辈子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巴珠接过来,没敢打开,要还给冷青:“不用的,我衣服够穿。” 冷青:“内衣,一年四季都可以穿的。” 巴珠又说:“我怕……穿不了。” 她讲得很隐晦,店里还有其他男人,当众说这些,她还是很不好意思。 冷青信誓旦旦:“穿得下,我干这行很久了,看一眼就知道你穿什么号,错不了。不信你上去试试。里面还有一套博拉裙,你跟我身形差不多,应该能穿。” 彭措为了哄“贵人”开心,马上跟着说:“是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去试试。冷老板一片心意。” 巴珠脸很红,她身上还背着小普巴,手上满是油污,浑身上下只剩窘迫。 “不要了,我活儿还没干完呢。” 彭措一反常态地主动解开布巾,把儿子接过来:“我来照顾儿子就好了,你去试一下,别扫冷老板的兴。” 巴珠拗不过:“那我上去试一下。” 冷青跟上去:“我帮你看看哪里不合适。” 巴珠见冷青跟上去了,还有些不适应,求助地看了一眼彭措,彭措摆摆手,让她放心去。 两人上楼后,彭措忽然问阿信:“昨天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把巴珠认成什么人了?” 阿信马上警惕地看了一眼楼上,小声说:“嘘!桑杰是我私生子,我骗我老婆说是我学生。昨天桑杰把巴珠认成了他亲生妈妈了。我就怕我老婆发现我的秘密。” 彭措一副听到大八卦的样子,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问:“这么大的事,你瞒着冷老板?” 阿信很苦恼:“没办法啊,她要是知道我有儿子,肯定不要我了。我上哪儿吃软饭去。” 彭措露出一脸的佩服,拍拍他肩膀:“你也不容易啊。那桑杰的亲妈去哪儿了?你有照片吗,我看看,跟巴珠长得有多像?” 第43章 丧父 巴珠领着冷青进了一间稍大一些的主卧,房间收拾得还算齐整,桌上摆了两人的婚纱照,是在县城摄影棚拍的,照片上,巴珠虽然用手掩着的肚子,可还是能看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冷青正要拿起来细看,却被巴珠一下拿走,放进抽屉里。 “小镇拍的,很难看。” 冷青留意到她说这话时,神色不太自然,没有强求。 巴珠将那个盒子从袋子里取出,打开来,看见的第一眼,完全被那一片纯白所惊艳。 不是小镇上常见的土气款式,是那种很优雅的法式内衣,两条细细的肩带,没有钢圈,光面材质,很轻薄,胸前缀了一圈很精美的蕾丝,搭配着成套的同款内裤。 白色很柔和,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珠光,摸在手里滑滑的。 巴珠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内衣,可丝毫不妨碍她欣赏这款内衣的美,她小心翼翼地摸着,看见自己刚刚洗了碗,不太干净的手,还有些窘迫。 人对美好的,贵的东西,会天然有一种虔诚感。 何况巴珠从未穿过超过三位数的文胸,在她亲眼见到这件文胸之前,她都不能想象内衣还可以这么漂亮,这么轻柔,这么高级。 她内心甚至滋生一丝自卑和不配感。 这么好的东西,穿在她身上实在是太浪费了。 给谁看呢,彭措,那遭殃的还不是她? 想起昨晚,巴珠有些嫌弃地将那套蕾丝内衣收起来了,转头又看见下面还放了一件淡蓝色的博拉裙,是天空的颜色。 那件博拉裙就那么干干净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位睡美人。 她记得,当初和桑杰爸爸云瑞结婚时,买过一件正红色的博拉裙,只在结婚当天穿过一次,后来因为颜色太艳丽,没有机会再穿了。再后来,生了桑杰,桑杰是个聋哑儿童,家里愁云惨雾,更没有机会再穿,那件衣服也就一直压箱底。 嫁给彭措是没有婚礼的,连新衣服都没有买一件,完全的“裸婚”。 不对,那时候她肚子里怀了小普巴,比裸婚还要更凶险一些。 巴珠将衣服原样放进盒子里:“这么好的东西,冷老板你自己留着吧。” 冷青问:“你不喜欢吗?” 巴珠说:“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糟践了。我要干活,也没有机会穿。” 冷青:“内衣是穿在里面的,别人又看不见。穿博拉裙也可以干活。你又不是要种地,只是看看店,照顾孩子,穿得精神一点,给客人一个好印象,没准店里生意也会好一点。” 巴珠摇摇头:“彭措不喜欢我打扮。” 冷青:“我送给你的,关他屁事。再说了,男人就好个面子,你穿得漂亮,他也有面子。你就试一下嘛。” 巴珠还是有些警惕:“你为什么要送我衣服?” 冷青笑道:“因为我欠了一屁股债,没有钱给帛金。就算我有钱,我也一分钱都不想给,给了彭措,他也会拿去赌,还不如喂狗。” 巴珠很不解,小声道:“……你不来不就好了。” 冷青:“那你呢,你离开他不就好了?跟着这样一个家暴、烂赌、几乎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男人,生活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你到底图什么?” 巴珠的头低下去:“他是普巴的爸爸,他对我……挺好的。” 说到后面,几乎没有声音了。 冷青:“我今天已经翻了很多白眼了,眼皮都开始抽筋了,你能不能不要逗我笑?对你好?打是亲骂是爱,当街揍你更相爱?爸爸?爸爸是那么好当的吗?贡献个小蝌蚪就算当爸爸了?呵呵……你要不要看看阿信是怎么做的,他还不是桑杰的爸爸,只是他的老师,他都能做到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体贴他,为了跟他沟通还特意学了手语。我不说彭措做到这种阿信这种程度吧,他连最基本的榜样都做不到,他怎么当爸爸的?你觉得小普巴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他从小看着爸爸打妈妈,而妈妈一点都不反抗,你觉得他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你不会还指望他长大了,给你养老吧?他不揍你就不错了!在这种畸形家庭长大的孩子,多半也是个家暴犯。” “巴珠,你不是在养孩子,为祖国培养人才,你在亲手培养,制造另一个彭措。你在助长犯罪。二十年后,会有另一个可怜的倒霉女人重复你的命运,如果她跟你一样选择忍受,她的人生会永远暗无天日,继续这种可怕的变态循环,可如果她选择反抗,鱼死网破,那倒霉的就是你儿子。” “无论是哪种结局,总归,今天的你!都是罪魁祸首!” 巴珠完全被震撼住,结巴道:“不……不是的,普巴和彭措不一样,他是个好孩子。” 冷青微微一笑:“也许吧,他现在是个好孩子!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我可以跟你打赌,他是个正常人的概率比你走在街上遇到原子弹的几率还要低!” “他还不如桑杰,桑杰有善良的爷爷奶奶,有阿信这样的老师曾经温暖过他,就算他一辈子是聋哑人,可他是善良的,温暖的,感恩的。至于你的小普巴,就不好说咯。在一个不称职,甚至是可以称之为人渣的父亲的身边长大,还不如丧父!” 第44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楼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阿信和彭措坐在小卖部前,嗑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彭措手里拿着一张白英、胡善和阿信的合影,看了半天:“这就是桑杰的妈妈?你小子桃花运可以啊,不过这也不像巴珠啊。” 阿信只是笑笑:“年纪差不多吧,桑杰只要看见这个年纪的女人,都当做是他妈妈。” 彭措哦了一声,指着照片上的小胖子问:“那这个是谁啊?” 阿信神色黯淡了一瞬:“哦,我朋友。” 噔噔噔,高跟鞋下楼梯的声音。 阿信故作慌张,伸出手去要照片,彭措赶忙将照片还给他,还很贴心地提醒道:“快快快,收好,别让冷老板发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呢。” 冷青从楼上下来,见二人鬼鬼祟祟,问道:“你们俩干嘛呢?” 阿信来不及掏出皮夹,只能将照片捏在手心,照片不能被冷青看见,至少现在还不行。 阿信敏锐地察觉到冷青有些挫败,问道:“巴珠呢?不是要换衣服吗?” 冷青一脸随意,耸耸肩:“哦,她害羞。” 彭措马上恭维起来:“乡下女人是这样的,哪有冷老板你这么大方呢。这么漂亮还这么厉害,兄弟你真是捡到宝了。” 一边说,一边捶了阿信胸口一下。 阿信捂着胸口,皮笑肉不笑,没办法解释,谁让他现在的人设就是软饭男。 冷青:“行吧,我累了,我们回金玉满堂吧。” 阿信非常忠于人设,主动给冷青拉开副驾驶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彭措厚着脸皮送出去:“冷老板,你在新都桥待几天?我们这边可好玩了,你要不要多玩几天,我可以给你当向导,我带你去看雪山啊……” 冷青冷笑:“别,我怕你揍我。我可是亲眼看过你当街打人的。” 阿信趁着二人说话的空隙,将照片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冷青上了车,阿信正要回驾驶座上,彭措鬼鬼祟祟跟着他:“哥们,我可是帮你保守秘密了,你不能忘记我的好。咱俩加个微信呗。” 阿信原本想拒绝的,转念一想:“也好。” 两人加了微信,彭措够着脖子看着那辆破车远去的背影,啧啧感叹:“你特么这是吃软饭吗?都快吃上满汉全席了!哎呦……人比人,气死人。” 冷青看着车后镜中越来越远的彭措:“你们俩刚才鬼鬼祟祟说什么呢?” 阿信:“为了给你搭戏,撒了一个小谎。” 冷青沉了口气,不再说话,后视镜中彭措家的杂货铺二楼走廊的位置,巴珠站在那里,正将一盆因为下雨移到室内的车矢菊放在窗台上。 蓝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小花随风摇摆。 是那个家里唯一的一点彩色和生机。 巴珠放好那盆花,走到窗边,目送他们远去。 冷青想起刚刚看到的结婚照,忽然问了一句:“我之前问你,巴珠为什么会丢下桑杰。你说是因为太穷了。可是你看,彭措家也很穷。而且彭措还是个渣男。你说她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呢,就因为她儿子?可是……” 阿信:“你是不是在她家里发现什么了?” 冷青:“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阿信:“什么?” 冷青把墨镜带上,疲惫着靠着靠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开窗开着,她把手伸出去,感受雨后湿润的风在指尖静静流淌。 两人回到金玉满堂时,桑杰就坐在门口的门槛上,一边玩石头一边不时张望,像是在等待二人。 隔得很远的距离,看见阿信的车子,桑杰兴奋地跑到小路上,以笑脸相迎。 阿信下了车,抱起桑杰转了个圈,桑杰无声地笑起来。 冷青没有下车,坐在副驾驶座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内心其实很犹豫,一开始她想着巴珠抛弃桑杰,固然可恨,可这不能成为她现在遭遇的一切的理由。 所以她才会今天以吊唁的借口上门,其实是想试探一下巴珠的态度。 没想到她固执愚蠢到这种程度。又或者是天长地久的折磨让她麻木了…… 总之,冷青觉得巴珠没救了。 所以才会说出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金玉说得对,她自己如果不想从这场暴风雨里走出来,旁人即使想帮她,也是没办法的。 没有人可以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只是可惜了那套一千二的法式蕾丝内衣! 回家路上,她一直在想,离开新都桥最好,这种事眼不见为净。可她又无法忽视那张结婚照,太诡异了! 此刻看见桑杰稚嫩天真的脸庞,这几年桑杰的爷爷奶奶想必已经接受巴珠抛家弃子,即使这两位老人再善良,日子长了,也难免会有一两句怨言,再加上周围人的闲言碎语,桑杰虽然听不见,可情绪这种东西,不一定需要语言的刺激,人们的目光,神情,还有文字……桑杰一定知道自己是被巴珠遗弃的。 可即使如此,他在昨天吃早饭时,第一眼看见了从早餐店门口经过的巴珠时,还是想也不想地追了过去,哪怕她根本不认他,嫌弃他,可他每次看见巴珠,眼神都是那样的动人。 阿信见冷青一直不下车,还以奇怪的目光看着桑杰,他将桑杰放下,让他自己去玩,走到车前。 冷青在心里叹了口气,取下墨镜,最终还是开口:“你可以帮个忙吗?” 阿信问:“什么忙?” …… 第45章 蓝色博拉裙 当天夜里,巴珠洗了澡,回到房间里准备休息,彭措在一旁数白天收到的帛金,像是在数自己的命根子。 “还不到五千块钱,我阿妈死的真不值。” 说着,又数了一遍。 灯泡忽闪忽闪的,彭措一边数钱,一边很不耐烦地命令:“你瞎了吗?看不见这灯泡在闪,换个灯泡,晃得老子眼睛都花了。” 刚在床边坐着,还在擦头发的巴珠赶忙起身,她去楼下取了一个新的灯泡,搬了把凳子,站上去将坏的灯泡换下来,换上新灯泡。 新灯泡很亮,屋子里一览无余。 巴珠站在凳子上,看着屋子里老旧的陈设,床榻上睡着的小儿子,最后是数钱的男人。 一贫如洗的家庭,一眼便能望到未来的日子。 她又将目光移回床榻上的小儿子,看着儿子入睡的恬静模样,小普巴很健康,也很善良,每次彭措打她,他都会帮她擦眼泪,她干活累了,他也会帮她揉肩膀,他马上就要上小学读书了,只要读了书,好好读,明事理,他一定不会成为第二个彭措。 彭措连小学都没读完,她自己也只念到初中,普巴一定要读大学,读了大学,离开新都桥,去更大的城市…… 无论如何,他一定不会成为第二个彭措。 一定。 巴珠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这一晚,巴珠失眠了,夜里凌晨三点,她悄悄起身,在黑暗中走到衣柜门口,她动作很轻,不想惊醒正在打鼾的彭措。 她打开衣柜柜门,手在最下面的格子里摸到什么东西,拿出来,出了房门,下了楼梯。 她来到一楼后院,打开后院的灯光,借着昏黄灯光和淡淡月光,再次打开那个冷青送给她的盒子。 手指轻轻抚摸,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 四野都很安静,镇上的人大部分都正陷入沉睡。 巴珠却从未有过的清醒,看着这套内衣和博拉裙,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原本以为早已忘记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忽然又在脑海鲜活起来。 她小时候就喜欢鲜亮的衣服,可家里穷,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有什么东西都要紧着哥哥,甚至她穿的很多衣服,都是哥哥淘汰下来的。她从小就穿哥哥的旧衣服长大,直到有一年大丰收,家里的麦子收成好,阿爸去镇上卖了麦子,回来时给她买了一套黄色的连衣裙。 那时候正是她长身体的时候,裙子只能穿一年,可那条裙子她硬生生穿了三年,穿到裙子慢慢变短,一开始裙摆能到膝盖,慢慢往上,一直到母亲察觉到周围同龄人孩子奇怪的目光,才提醒她不要再穿了。 巴珠将灯关了,在黑暗中脱下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换上那套内衣,她动作很轻,好似自己稍一用力,就会扯坏一般。 穿好内衣,她又将那套博拉裙套上。 换好衣裙,她重新打开灯,家里没有落地镜,她走出杂货铺外,穿过安静的马路,一直走了两百米,有家舞蹈培训机构,客厅有一面墙的镜子。 舞蹈培训机构已经关门了,巴珠站在门口,借着微弱的路灯,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样子。 淡蓝色的博拉裙很修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她觉得头发太乱,将头发尝试挽起来,看看整体效果。 她端详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一个干净,整洁,体面的巴珠。 喜悦,心动,开心慢慢灌满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好似忽然活过来了。 看着看着,忽然就哭了,她擦眼泪时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什么时候流的,她不知道。 身后的国道上,偶尔会有货车经过,车灯一阵一阵地打过来,亮一下暗一下,不知第几辆货车经过时,镜子里,已经没有了巴珠。 翌日,天亮,巴珠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除了眉宇间多了一点点神采,她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做饭时,她背着孩子,哼起歌儿。 彭措从楼上下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撑懒腰,他简单洗漱完,便开始坐在门口嗑瓜子,他听见身后的歌声,回头看了一眼巴珠,似乎是觉得她哪里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来。 …… 上午十点,冷青被敲门声惊醒,她去开门,看见阿信一脸急色站在门口。 冷青打着哈欠:“大清早的,你干嘛?” 阿信:“巴珠出事了。” 两人风风火火赶去杂货铺,隔得很远看见彭措又在发疯,他站在二楼,将巴珠的东西往楼下扔,梳子、发夹、衣服…… 衣服一件件散落在地上,其中还有女士内衣和内裤,吸引了不少男人看热闹。 “你个烂货,你给我滚……老子把你当宝,你就这么对我!!!我彭措是整个新都桥的笑话。你给我滚,烂女人,不要脏了老子的房子……” 一开始巴珠还顾忌颜面,去将那些内衣内裤捡起来,用塑料袋装好,免得被周围邻里看热闹,可后来,忽然就觉得疲惫,干脆坐在地上,等着他结束。 冷青和阿信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冷青看着坐在衣服中间,好似已经麻木的巴珠,又看看四周邻里男人们各异的目光,吼道:“看什么看,自家死了人了?这么喜欢看?” 一个男人捡起脚边的黑色文胸,肩带已经起球泛白,正要藏起来,一抬头,发现冷青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 “干嘛,还想拿回家藏起来,你没老婆啊?你老婆不穿内衣啊?神经病!” 说着,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巴珠的内衣。 阿信去附近的烟酒商铺借了个纸箱,回来帮巴珠将地上的杂物收进纸箱里,一边朝着彭措喊话:“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彭措不复昨天的热络,看见阿信红了眼睛,恶狠狠地指着他:“就是你!你跟巴珠你们两搞破鞋!” 说罢,又对冷青说:“冷老板,你被这个小白脸骗了!他是不是说那个小哑巴是他学生?” 冷青抱着双臂,想看他又要作什么妖:“是啊。” 彭措忽然就哭起来:“他骗你的!桑杰是他儿子!是他和巴珠的儿子!” 阿信:“……” 巴珠直接背过身去,不想多看彭措一眼。 冷青问:“凭你的智商,能发现这么大的秘密,真是难为你了。你怎么发现的?” 彭措一边哭,一边拿出一张照片,是巴珠抱着婴儿时期的桑杰,在桃花下的合影,照片背面写了桑杰的出生日期。 还有一行藏语,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落款是巴珠的名字。 “那个小哑巴就是她的儿子!我说那孩子怎么一看见她就抱着她的腿不走了!我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被她蒙在鼓里,她从来没说过她还有个儿子!!!还是个哑巴!” “这还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还有多少个。” 越说越离谱了。 周围围观的人有嬉笑,有惊讶,更多的是默默吃瓜,没人同情彭措。 彭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脸无辜地看着冷青。 “冷老板,我被骗就算了,我没得文化,可是你不一样,你别被这个小白脸骗了,他就是个吃软饭的!” 冷青看了一眼阿信,阿信已经将巴珠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捡起来装进了纸箱里。 听见彭措的话,他叉着腰,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冷青问彭措:“你怎么知道他是桑杰的爸爸?” 彭措越说越委屈:“他昨天自己说的。他还给我看了一张照片,骗我说上面的女人是桑杰的妈妈,我他妈还被他骗了。放屁,就是巴珠!人家照片上的女人那么漂亮,人家能看上你!” “冷老板,你要小心他。他背着你,在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乱七八糟的情况呢。这小子不老实!” 冷青抱臂看着阿信:“是吗?” 阿信:“我没有。” 冷青:“照片是怎么回事?” 阿信:“……” 第46章 火焰 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阿信有些心虚地看看四周,露出一个很老实求放过的笑容。 “我可以解释,我们回去再说。” 彭措马上说:“你别听他的!他一个吃软饭的,他就会骗你。” 阿信头很大,还想解释,却突然听见冷青朝着彭措喊话:“我不听他的,听你的?你一个酗酒、家暴、烂赌的大龄文盲。你说别人之前,要不要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啊?对了,你长得还丑!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你强!” 彭措直接呆住。 冷青得意地朝他笑笑,一把搂过阿信:“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你嫉妒啊?嫉妒他能吃软饭?人比人,气死人!是个男人都比你强!也就巴珠喜欢在垃圾桶里找男人!不然你这种人,活该打光棍一辈子!上帝最大的仁慈和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你这种废物来到世界上!” 彭措目瞪口呆:“你……你……” 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有病吧!” 就在冷青和彭措斗智斗勇时,巴珠已经拿着那个纸箱子往杂货铺走了,冷青抓住她的手:“他都把你赶出去了,你还要回去?” 巴珠面无表情,疲惫道:“我走了,谁来给普巴做饭?谁来照顾他?桑杰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好老师……普巴什么都没有。” 说到普巴,巴珠神情晦暗无奈。 冷青很认真地看着巴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巴珠,你回去的话,就没有出路了。你没有出路的话,你的普巴更不会有出路。” 巴珠只是说:“我不是你。” 两人对视了几眼,一个失望,一个绝望,各自都笑了笑,最后冷青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巴珠朝她微微颔首,便要搬着箱子往里走,走了没几步,彭措随手操起一个花盆砸下去,刚好就砸在巴珠面前,还好阿信眼疾手快,拉了巴珠一把,否则巴珠便要头破血流。 哐当一声,花盆砸在地上,是一盆巴珠从田野里挖来的车矢菊,花盆碎了一地,蓝紫色的黄色的车矢菊插在花泥上,迎风微微颤动,还浑然不知疼痛。 冷青记得,昨天她离开时,巴珠就在给这盆车矢菊浇水。 应该是她很喜欢的花吧。 巴珠定定地看着那盆花,她蹲下身子去捡那盆花,手碰到泥土,定了几秒,忽然就嚎啕大哭,哭声凄厉而绝望。 她一哭,四周都安静下来。 “巴珠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彭措怎么打她,从来没看她当众哭过,今天怎么哭了?” 四邻的街坊邻居都纷纷指责彭措。 “彭措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谁能跟他过日子过这么久,挺难为巴珠的。” “摊上这么个男人,日子还有盼头。” 彭措听见四周指责的声音,大声反驳:“你们都有没有同情心,被骗的人是我!这个女人是个骗子!她生了个聋哑憨头,我都不晓得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看,我要带普巴去好好检查检查,没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疾病。” 说到检查,彭措忽然激动起来:“不对,我要带着普巴去做亲子鉴定!我现在都怀疑普巴是不是我儿子!老子才不要稀里糊涂帮别人养儿子!” 说罢,从里屋抱起一直在哭泣的小普巴,要下楼去做鉴定。 巴珠听他说完,边笑边哭,眼泪止不住地流。 彭措抱着普巴下楼来,正好撞见巴珠绝望的目光。 巴珠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好几秒,最后笑了笑,笑着笑着,忽然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将头发扎好,擦了把脸,抹去眼泪,动作非常干脆利落。 “不用去做亲子鉴定,我来告诉你实话,普巴不是你的儿子!” “还有,我告诉你,桑杰就是我生的!我结过婚!” 说罢,她指了指阿信:“跟阿信老师没关系,他只是桑杰的老师。桑杰的爸爸叫尕松,尕松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他是个快递员,为了救一个孕妇死了。他跟你这种烂人不一样,他是个好人,是个英雄!他死的时候,我肚子里怀着桑杰。这就是为什么,那张照片上只有我和桑杰,没有桑杰的爸爸,因为他那时候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说着,四周都沉默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走进杂货铺,走向柜台。 彭措以为她要拿钱,伸长脖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你敢拿一分钱试试!” 巴珠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柜台,拿走了柜台上的一个打火机,又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白酒,用牙齿咬开,走到路边,将白酒倒在那个纸箱里。 然后走到一个男邻居面前:“给根烟。” 说罢,不等对方说话,取走对方耳朵上夹着的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 打火机不太好使,摁了好几下才点火成功。 彭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你……你会抽烟?” 巴珠其实不会,她只是需要一个火点,她点燃了烟,当着彭措的面,手指轻轻一送,刚刚被点燃的香烟掉进了纸盒里。 被淋了高度白酒的衣服和杂物接触到火星,瞬间被点燃。 熊熊燃烧的火焰,点燃的是巴珠的过去,是自由的火焰,是巴珠自绝后路的勇气。 冷青满眼欣赏地看着巴珠,为她鼓掌——她终于自己迈出了这一步。 所有人目瞪口呆,有女商户在一旁喝彩:“巴珠,好样的。” 彭措直接傻眼了。 火焰在巴珠瞳孔中跳动,升高,蔓延开来。 巴珠吸吸鼻子,随后从呆若木鸡的彭措手里接过普巴:“普巴不是你的儿子。现在,我要带他离开这里!你要是敢追过来,我就杀了你!” 现场一片哗然,决计想不出来这话会从平时唯唯诺诺的巴珠嘴里说出! 彭措眼珠子瞪得很大,第一次用陌生惊恐的目光看着巴珠:“你……你敢……” 巴珠笑容瞬间变冷:“你试试,看我敢不敢!大不了就是一起死嘛,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说罢,擦了眼泪,走到那盆花旁边,她将孩子放下,将地上的那盆花捧起来。 冷青回车里,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塑料袋递给她。 巴珠将那盆花捡起来,用塑料袋装着,然后牵起普巴的手,一步一步离开了。 阿信忽然想起什么,冲进屋里去。 第47章 火腿 彭措看着熊熊燃烧的纸箱子,又看看四邻或鄙夷或嘲讽的目光,再看看巴珠和孩子的背影,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追出去。 冷青看着阿信的背影,心中很是纳闷,这傻子冲进去干什么,巴珠自己都自绝后路了,不要这些过去的东西了。 正想叫住阿信,转头就看见彭措要去追巴珠母子,一下挡在彭措的前面,叉起腰,挺直腰杆。 彭措被兔子一般敏捷,突然窜出来的冷青吓了一跳,紧急刹车,往后退了两步,又很不甘心地看着冷青,手指着她。 他不敢打冷青,得罪不起,嘴里嘟嘟囔囔半天。 他往左,冷青往左。 他往右,冷青往右。 彭措眼见着巴珠和孩子越走越远,心中越急:“你让开!!!你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冷青打开手机,按了录影键,对着彭措:“谦虚什么,你不是最会打女人吗?” 彭措被她一激,很窝囊地举起手来。 阿信从里面出来,看见这一幕,正要过去阻止,下一秒,忽然看见冷青一个顶膝送胯,朝着彭措的关键部位就是一记致命重击。 彭措捂着下体,整张脸憋得通红,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冷青看向四周的街坊邻居:“你们可都看见了,刚才是他要打我,我正当防卫。” 阿信呆住,下一秒,默默看了一眼自己身下。 冷青回头去看阿信,见他手里抱着昨天金玉送的那根金华火腿,还有昨天她送给巴珠的那套礼盒。 原来他是去拿这些东西了! 黄鼠狼进村也没他这效率! 阿信本来以为找这些东西,要费一些精力,没想到刚进了院子,便看见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放在三轮车的车厢里,看样子,巴珠似乎是准备要将这两样东西送回金玉满堂。 倒是省了阿信去翻找的工夫。 冷青看他抱着火腿,一副傻气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默默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阿信很是同情地看一眼疼得如蚯蚓般扭曲的彭措,对冷青露出一个很友好的笑容:“冷老板,请上车。” 说罢,将东西放进后车厢,主动拉开车门。 冷青上了车,阿信坐回副驾驶座上,车子启动时,忽然把手伸出去窗外,往外丢了什么东西。 “你丢的什么东西?” “哦,钥匙。” “什么钥匙?” 阿信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一行人离开后,四邻慢慢散去,只剩下燃烧完的纸箱子,一堆灰烬。 彭措稍微缓过来劲儿后,便弓着腰走去后院,想骑三轮车去追他们,好不容易爬上三轮车座椅,一看,钥匙不见了! 下一秒,气急败坏,浑身颤抖:“混蛋!!!!!” 一用力,身下又开始疼,疼得冷汗连连,叫苦不迭。 …… 车子开出去没多远,便到了田间,隔得很远,看见巴珠蹲在路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看见巴珠正将那几株车矢菊种在田间的野草丛中,没有铲子,她用手刨出一个小坑,将花插在里面,盖好泥土。 因为昨天下过雨,泥土很湿润,并不费劲。 蓝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菊花随风晃动,快活极了。 巴珠笑了,笑中带泪,她在旁边的水洼里洗了把手,在衣裙上擦干净,牵起儿子的手,一转身,看见停在路边的车子。 巴珠走过去,弓着腰对车内的二人道:“谢谢你们。” 说罢,便要走了,阿信开车追过去,保持着很慢的速度跟在二人身边。 冷青趴在车窗上:“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巴珠:“正在想。” 冷青:“桑杰在金玉满堂,你想见见他吗?” 巴珠:“我没脸见他。” 冷青:“可他很想见你。见一面吧,哪怕就见一次,最后一次。” 巴珠慢慢停下了脚步。 …… 桑杰还是像往常那样等在金玉满堂的门口,这一次,回来的车子里却走出一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巴珠从后车座上下车来,她手里还牵着小普巴。 桑杰站在门口,愣了几秒,揉了揉眼睛。 阿信朝他打手语:「巴珠特意来看你的。」 下一秒,桑杰朝着巴珠飞奔而去,巴珠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他。 小普巴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金玉从里面出来,看见这一幕还有些意外。 冷青从后备箱里拿出那根大火腿,朝着金玉高高举起:“金玉阿佳,肚子好饿,有没有中饭吃?可以加个菜!” 金玉笑了笑:“有,就等你们回来呢。” 第48章 有点腻 冷青很自来熟地领着巴珠进了客栈,看她有些狼狈:“吃饭应该还有一会儿,你先去我房里洗个澡,我给你找一套干净衣服。” 忽然想起阿信冲回去拿回来的那套衣服,正想回去车里后备箱取出来。 一只手忽然将礼盒递了过来。 像是某种默契一般。 冷青看他一眼,接过来,递给巴珠:“就穿这套吧,庆贺你终于走出了这场暴风雨。” 暴风雨? 巴珠似懂非懂,她此刻很茫然,还没有喜悦。 冷青将巴珠送到自己的房间,便一跑一跳,哼着歌儿去了厨房。 阿信看她欢乐的背影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一时很有些怀疑刚才在杂货铺门口顶膝送胯,差点断送彭措老二的是否是同一个人! 冷青去了厨房,看见金玉正在拆火腿,取精华部分切了薄片生吃,又拿火腿切块,加了竹笋,毛豆和排骨一起吊了汤。 午饭本来是已经准备好了的,可金玉难得看见冷青和阿信将巴珠领了过来,且巴珠看起来那么狼狈, 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她虽然不知道巴珠经历了什么,却能从她的眼神明白:她能出现在这里,非常不易。 金玉临时决定要多加几个菜,好好庆贺一下。 比年夜饭还要忙活。 冷青想起来之前在新都桥镇上吃过的酥油茶很不错:“阿佳,你会做酥油茶吗?” “会啊,藏族女人没有一个不会做酥油茶的。你想喝啊?” 冷青点点头。 金玉:“难得啊,很多汉族女生都不喜欢喝酥油茶的,觉得味道太重。你喜欢的话,我给你做。” 冷青问:“会不会很麻烦?” 金玉:“怎么麻烦?” 冷青做了一个上下捣杵的动作:“我小时候看课本上画的插图,做酥油茶就是要……这样的……” 金玉被她逗笑:“那都老黄历了。简单得很,放心吧。” 冷青搂着金玉亲了一口:“谢谢阿佳。” 金玉手头上正好有事在忙,朝着外面喊了一句:“阿信。” 阿信闻声过来。 “冷小姐喜欢喝酥油茶,我要看着火,你来做?” 冷青忙说:“那算了,下午再喝也可以,不着急的。” 阿信已经在厨房里开始找工具了,听她这么说,回头笑道:“怎么,我做的有毒?” 冷青白他一眼。 阿信对金玉满堂很熟悉,很快便找到砖茶、豆浆机、盐和用塑料瓶装起来的酥油。 “过来,我教你。” 冷青:“你还真会啊?” “我们这里五岁孩子都会的。” 阿信将水壶递给她:“帮我倒点水,要纯净水。” 冷青接过水壶,在净水器下接了水:“要多少?” “今天人多,多做一点,你看着装。” 阿信从砖茶上掰下一小块,丢进装满水的水壶,点火烧上。 茶烧开沸了几分钟,还要再焖一会儿,等到茶汤成了浓郁的红褐色,用一个细漏勺过滤茶叶,只取茶汤。 将茶汤放进豆浆机,放酥油,再加盐,启动豆浆机工作。 “你要是喜欢甜的,可以加点糖。酥油也是,看个人喜好。” 金玉在一旁微笑地看二人忙活,怎么看都很般配。 酥油茶做好,奶香味和醇厚的茶味扑面而来,金玉拿来一套手工茶具,瓶身捏了很漂亮的各种花,茉莉花、栀子花、玫瑰花、鸢尾…… 一套有十二只。 颜色非常鲜亮,上面的花做得很逼真,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冷青惊叹:“哇,好漂亮啊。阿佳,你哪里买的,链接发我一下。” 金玉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阿信:“这可买不到。” 冷青有些莫名地看着金玉,又看看阿信。 阿信只好解释:“前几年没事跑去景德镇那边,一个老师父教我做的。刚好阿佳和满堂哥结婚,我就做了一套送给他们。” 金玉:“你送了我之后,我还没用过呢,只拿出来跟小姐妹炫耀过。看过的各个都说喜欢,羡慕得不得了。” 阿信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阿佳,够了。” 冷青拿起其中一个杯子,看上面彩釉的颜色,还有花瓣的细节:“你在景德镇待了多久?” 阿信:“三个月吧。” 冷青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阿信:“三个月,你就能做出这种程度的成品?” 阿信:“只是看起来很复杂,其实上手之后,不太难的,没你想得那么厉害。全靠师父会教。” 不厉害吗? 冷青虽然不懂这些,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套杯子很漂亮,不是淘宝货,任何东西的价值都体现在细节之处,这套杯子的花色逼真,花型惟妙惟肖,就连花瓣上的纹理都肉眼可见。 如果他车上放着的黏土多肉,还可以说是小乐趣,可他一个外行三个月就能做出这种品质的成品,动手能力简直可怕。 有这本事,干点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阿信看她不说话:“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去景德镇,给你做一套。这种软陶只有那边才有。不过太久没做,手有点生,可能得去住个十天半个月才做得出了。” 十天半个月……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冷青:“……你这语气,好凡。” 阿信:“好烦?” 冷青:“凡尔赛啊!” 冷青将杯子洗了一遍,然后倒上刚刚做好的酥油茶,怀着神圣的心情,小尝了一口。 阿信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味道怎么样?” 冷青心不在焉:“还不错。” 阿信这才笑了:“那我拿出分给大家尝一尝。” 冷青看阿信端着茶壶出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走到金玉身边,问道:“他到底,何方神圣?” 金玉耸耸肩:“我也想问,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冷青小声八卦:“他说他前女友把他甩了,嫌他没出息?” 金玉一副听到了不得大八卦的样子,可语气却非常淡定:“是吗?哪个女人这么瞎!” 冷青噗嗤笑出声来。 忽然想起彭措方才振振有词的话。 ——他还给我看了一张照片,骗我说上面的女人是桑杰的妈妈,我他妈还被他骗了。放屁,就是巴珠!人家照片上的女人那么漂亮,人家能看上你! 莫非,阿信到现在手里还藏着前女友的照片?而且关键时候,还将前女友的照片拿出来应付难题? 看来,他还是忘不了这个前女友啊。 呵呵…… 关她屁事。 想到这里,手里的酥油茶都不香了。 金玉看她放下酥油茶:“怎么不喝了?” 冷青:“有点腻。” 第49章 因为,我不想让你误会 当天中午,金玉满堂热闹极了,金玉还特意邀请住店的其他客人一起吃饭,一共十几个人,挤满了整个厨房的公共区域。 巴珠换好衣服走出来,她将长发绑成了一个麻花辫垂在身体一侧,整个人看着恬静很多。 原本正在玩儿的桑杰和小普巴看见焕然一新的母亲,眼睛发光一般。 众人也都眼前一亮,金玉喊她坐下吃饭,巴珠不好意思,要去帮金玉盛饭,分发筷子,金玉将她按在座位上坐下:“你今天是客人,客人就好好坐着。” 冷青拿起茶壶给巴珠倒了一杯酥油茶:“尝一尝。” 桑杰和小普巴很乖巧地坐在巴珠身体两侧。 金玉:“巴珠啊,你这几天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先在金玉满堂住几天。客栈别的没有,就是空房间多。你帮我们住一住,增加点人气。” 巴珠知道金玉是好心,可她看金玉满堂装修不错,想必房费不低:“那怎么好意思。你这里肯定不便宜。” 金玉:“那你就帮忙干点活呗,打扫打扫卫生,帮我做做饭,陪我说说话什的么。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你再走,也不着急的。” 巴珠眼眶有些湿润:“谢谢金老板。” 金玉:“都是女人,客气什么,叫我金玉姐就行。” 冷青:“哇,我们金玉阿佳真是高原小天使,人美心善又能干。” 金玉:“就你嘴甜。” 金玉一边说一边给她盛了一碗老鸭萝卜汤。 “她不吃萝卜。”阿信忽然开口,一边从金玉手里接过那碗汤。 王满堂、巴珠等一桌子人都敏锐地看向冷青。 冷青尴尬地笑笑:“小时候挑食,萝卜吃多了放屁。” …… 一桌子人笑过一阵,冷青越想越不对劲,阿信怎么知道她不吃萝卜,她给阿信发微信:「萝卜怎么回事?」 阿信看见微信时,抬眸看了她一眼:「哦,冷昊说的。」 吃过饭,女生都在帮忙金玉收拾残局,阿信看见冷青两只手并用端了三盘剩菜,耍杂技一般:“我帮你拿一个吧。” “不用!我们武汉人从小就会一手多用。别说三个盘子,再来两个都放得下。”冷青不理他,直接进了厨房。 阿信听她语气怪怪的,看向金玉。 金玉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阿信皱了皱眉。 …… 下午的时候,冷青戴着迪奥墨镜,躺在一张躺椅上,在遮阳伞下晒太阳,顺便给冷昊打电话兴师问罪。 “你有没有搞错,你为什么要跟阿信说我不吃萝卜。哪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你还跟他说什么了?” 冷昊躺在病床上,很认真的想了想:“好像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冷青警铃大作:“什么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冷昊:“就是你三岁穿开裆裤尿床,五岁在幼儿园亲小男生,八岁六一儿童节表演跳舞裙子开线,十二岁……“ 往事不堪回首。 冷青生无可恋脸:“冷昊,你给我等着,回去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说罢,挂了电话,整个人蜷缩成蚯蚓——冷昊你有病吧!!!! 阿信在这时好死不死地走过去:“那个……照片的事情……其实……” 冷青余光瞥见他靠近,马上躺好,不动如山,一听他要解释,马上打断:“打住!你干什么?” “……跟你解释照片的事。” 冷青哭笑不得:“就是说啊,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我为什么要听你解释?咱们俩撑死就算是雇佣关系,你是我的导游加司机。” 忽然强调起来,语气很正经:“还是顺风车司机!你会跟你的顺风车司机解释你为什么还保存着前女友的照片吗?关我什么事,我一点都不好奇。” 阿信听她语气,分明口是心非,笑着点点头,正要开口,巴珠这时出来了,看见二人在说话,就要离开。 冷青马上坐起来,将墨镜推至头顶:“巴珠,你来了,过来啊。” 巴珠:“你找我?” 冷青点点头。 巴珠看了一眼阿信:“会不会打扰你们说话?” “说完了。你坐。”她拍拍旁边的椅子。 巴珠看阿信表情,坐下:“你们吵架了?”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巴珠:“……” 冷青连忙解释:“之前我在彭措面前说的那些,什么新婚的,都是骗他的。我是怕彭措误会你跟阿信的关系,到时候又把气撒在你身上。其实我跟他……” 阿信抱臂看着冷青,等着听她怎么总结他们的关系。 顺风车司机?导游?普通朋友?雇佣关系? “我跟他……比矿泉水还干净。”冷青展现出惊人的语言天赋。 阿信憋了两秒,又被她逗笑。 巴珠也笑了笑:“冷小姐,你真会说笑。” 冷青:“不说他了,男人有什么好说的。说说我们女人的事情。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巴珠低着头,不想给别人再添麻烦,只能先敷衍道:“先找个活儿干吧,总要养活孩子的。我们这里到处都是宝,人勤快一点,也饿不死的。我可以去挖虫草,很值钱的。而且……” 阿信一听就明白巴珠的意思,正要开口,冷青已经抢先打断:“挖虫草不是只有夏天才行吗?其他季节你怎么办?而且现在西藏这边好像也提倡环境保护,想挖虫草也没什么容易。而且挖虫草的人也很多,你去挖虫草谁来带孩子?” 阿信没想到冷青还懂这些。 巴珠也有些讶异。 冷青:“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问题是,你要在哪里生活?是新都桥,还是回林芝?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你如果在新都桥,以后就免不了要和彭措打交道。你要想好,他这个人脸皮很厚,你走了,没人给他做饭洗衣服,也没人看店做生意,他习惯了被你伺候,现在没人伺候他了,他肯定是受不了的。没准过几天就会来找你了。” 巴珠说:“我不会回去的。” 冷青:“他要是给你跪下呢,哭着给你道歉?或者是给你写保证书什么的?又或者是利用你儿子,小普巴,跟你说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他保证会对小普巴好,你怎么应付?” 巴珠很坚决:“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的。” 冷青:“可你们还是夫妻。” 巴珠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其实……我们没有领证的。” 冷青和阿信双双傻眼了。 巴珠:“我是在成都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彭措,他在工地上做工,我在那附近的餐厅当服务生。他常去吃饭,都是藏族人,也算半个老乡,就认识了。后来……” 巴珠哽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我怀孕了,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所以我托人办了个假的结婚证。” 冷青问:“生孩子不是要办准生证的吗?普巴的户口又是怎么上的?” 巴珠小声说:“生孩子没有去医院……” 冷青:“……” 巴珠:“普巴的户口是我花钱,找人办的。” 冷青:“……彭措一直没发现吗?” 巴珠无语地笑了一下:“他哪里管这些。这种事你跟他多说两句他都烦。” 冷青越听越迷惑:“为什么?就因为你不想让他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你既然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巴珠:“因为当时我有了普巴……我已经抛弃了一个孩子,不想再造孽了。” 短短的几分钟,冷青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自己真实的感受,今夕何夕,这还是2024年吗? 阿信问道:“那你想回林芝吗?” 巴珠马上摇头,几乎不假思索:“不要!” 阿信又说:“其实桑杰的爷爷奶奶都很善良的。你回去……” 巴珠脸色大变,马上站起来:“我死也不会回林芝的。我去帮金玉姐做事了,你们聊吧。” 说罢,匆匆而去。 冷青看着巴珠的背影,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阿信顺势在巴珠刚才的座位坐下,同样思忖状。 冷青:“你说巴珠为什么……” 为什么一提到林芝,反应就这么大呢,是因为尕松?还是因为不想回去面对过去? 好像都不对。 阿信说:“我没有放不下我前女友,那张照片上有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是三个人的合影,我们三个是很好的朋友。” 冷青呆了呆,没想到阿信又把话题绕回到了那张照片上。 阿信说完,看她很久,观察她的反应。 冷青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 阿信有些失落,起身进了店里。 冷青其实心跳很快,他刚走,她捂着胸口,嘀咕了一句:“干嘛……要说这个……我又没有很在意……” 下一秒,她本以为已经走远了的阿信忽然折回来,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因为,我不想让你误会。” 第50章 躺平,就是我的活法 冷青因他骤然返回,心跳更快,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轻轻转动脖子,问他:“你是在……撩我?” 虽然是疑问句,可她语气非常镇定,仿佛是在问,你确定,你要撩我? 阿信眸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不可以吗?”嗓音轻柔而磁性,如羽毛轻轻划过。 冷青心如擂鼓,面上依旧是浅笑:“我刚刚失恋,还欠了一屁股债,你撩我?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不吃亏的。我承认,你是有几分姿色,但你想骗我感情可以,骗我钱没商量!而且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你看姜涛,我追他就是因为他有钱长得又帅。我看男人眼光很高的。” 冷青说完,四周静了几秒。 田野间,有微风拂过,伴着潺潺溪流声,惬意得很。 阿信若有所思,点点头:“行吧,我努努力。” 冷青懵了懵:“你,你努力什么啊?” 聊天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阿信看着她的眼睛:“我努努力,让你快点忘记姜涛。” …… 冷青用异样冷静的眼神看着他,突然鼓起掌:“哇哦,就你这脸,这身材,这撩人功力,你不吃软饭,我都替那些富婆可惜!有句话很适合你,天生丽质难自弃,你前女友还是看走眼了,就你这资质,你想躺平也躺不平。周围桃花不少吧?祸害多少小姑娘了?你别说,你找的这个赛道,还是蛮小众的。” 语气里没有嘲讽,都是欣赏。 完全是八卦的语气。 阿信:“少胡说啊,我单身,而且我也没祸害小姑娘。张嘴就来,你也太会给人扣帽子了。我给你解释照片的事情,你跟我扯些有的没的。我跟你风花雪雨,你就跟我谈软饭经济。行,那咱们说点正经的,你觉得巴珠为什么不想回林芝?” 冷青重新躺下来,看着天空。 “不知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说她都已经抛弃桑杰了,去了成都打工,她后来怀了普巴,为什么就不可以告诉彭措?她丧夫,且已经做好了抛弃儿子的打算,她又没打算再回去,为什么还要隐瞒这段过去呢?就算她告诉彭措,也不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生活啊。难不成彭措还会嫌弃她?彭措现在这么生气,是因为觉得自己被骗了,他觉得自己被巴珠当成了傻子。事实上,巴珠确实一直拿他当傻子。” 末了,补充一句:“当然,他本来就是个大傻逼。可是你说,一个人的过去,有那么重要吗?” 阿信想起了自己很少提及的过去。 胡善、白英、李念生三个人隐秘而潮湿过去。 肆意张扬的青春…… 友情和爱情慢慢失去边界…… 名利与虚荣,现实与魔幻,酒精与金钱…… 浮生若梦,人生好像一场华美泡影,没有任何意义。 那时的他好像坐在一辆高速列车上,四周的风景确实很美,可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窗外的美景每一秒都和上一秒不同,可再美的风景都只是一瞬而过,舍不得上一秒的美景的同时,也在失去下一秒的美景,总是在失去,总是在追逐,总是在叹息,继续下一个循环…… 一直到胡善的死,这辆列车终于紧急刹车。 于是,一切戛然而止。 冷青久久没有等来回答,扭头看见阿信一脸沉思的样子,眼神很哀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悲伤的往事。 “阿信?” 听见冷青的声音,阿信应道:“我在。” 语气很自然,很不见外,甚至是有点暧昧。 冷青歪着头,很好奇地打量他:“你刚才在想什么?” 阿信:“一个朋友。” 冷青没有多想,只说:“想念的话,你可以去见他啊,或者打个视频给他。” 阿信看着一脸天真的冷青:“他死了。” “……” 一阵午后的轻风拂过大地,拂过青草,拂过溪流……最后落到冷青脸上,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阿信释然笑了笑:“你不用这个表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猜他现在已经变成一颗星星,或者一阵风……他有点胖,所以我看到大颗一点的星星,肥一点的风,都会想起他。” 本来是很悲伤的话题,可他这么一说,死亡仿佛也没那么沉重,甚至还有点好笑。 冷青:“只听说过东南西北风的,风还分肥瘦呢?” 阿信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当然!你把手伸出去感受一下,瘦的风就比较轻柔,你能感觉到气流的流动,肥的风就比较急促、笨重、阻力感很强……你感受一下,现在的风是肥是瘦?” 冷青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伸出去的,什么时候伸出去的。等她指尖感受到风的流淌时,已经来不及了。有那么一瞬,她看着举着手的自己,在心里叹息:神经病啊!冷青,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干什么! 不远处,在溪边玩的小普巴和桑杰看见这一幕,也都跟着学起来,将手举起来,然后看看彼此,跟着傻笑。 冷青听见孩子们天真的笑声,头顶仿佛有一群乌鸦飞过。 太丢人了。 转头看见阿信这厮还一脸真诚地期待着她的回答。 冷青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三分肥七分瘦,烧烤最好,加点酸菜,用包菜包起来,再来杯啤酒,完美。” 阿信愣了两秒,哈哈大笑。 冷青把手伸回来,白了他一眼:“很好玩吗?” 阿信耸耸肩:“生老病死,很平常的。迟早都要死。与其谈死色变,不如想想怎么活?” 冷青:“你都躺平了,你还想怎么活?” 阿信:“躺平,就是我的活法。” 冷青:“你这么无所不能的,躺平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阿信:“你指我做杯子,做黏土,设计那些爱好?” 冷青点点头。 阿信:“这些都是我躺平之后才发现的一些乐趣。躺平之前,我对这些毫无兴趣。” 冷青问:“那你躺平之前,对什么感兴趣?” 一阵清劲的风拂过,带来记忆中的喧嚣——夜店的声音,酒杯相碰的声音,画笔在画布上画下绮丽的色彩,觥筹交错,拍卖所一锤定音,他在每一张画角落里龙飞凤舞地签下lns。 “我们恭喜李念生获得全国青少年油画绘画组第一名。” “李念生作品「远山的烈阳」五十万最后一次!成交!” “李画家,你现在可是我们画廊最炙手可热的新星,少年天才说的就是你。我不夸张说,你要是现在死了,你绝对名扬千古!” 无数人呼唤他的名字。 振聋发聩,如痴如狂。 最后,是车祸的声音,一切戛然而止。 他浑身一股凉意,额头直冒冷汗,清风拂过,他躁动不安的心才慢慢安宁下来。 阿信:“成功,名利,女人。” 很世俗的东西。 任何年轻人都无法抗拒的东西。 冷青认真看他好几眼,最后得出结论:“你躺平之前……是不是进传销了?” 第51章 你长这么丑,就不要想这么美 阿信噗嗤笑出声来。 冷青很善解人意:“谁还没点过去,放心,我不歧视你。进过传销而已嘛,除了有点丢人现眼,其实还好啦,又不是作奸犯科,杀人放火。” 阿信很艰难地想忍住笑,点点头:“谢谢冷老板不嫌弃,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冷青笑得合不拢嘴。 不远处,金玉站在窗边,一边嗑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他们有说有笑的聊天。 王满堂把头凑过来:“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金玉:“是不是很般配?” 王满堂很惊讶:“阿信在追冷小姐?” 金玉翻了个白眼:“真稀罕,这都被你发现了?” 长了眼睛都看得出,好吧? 王满堂:“他不是在教书吗?九月就开学了,他打算到时候异地恋?这不自找苦吃吗?” 金玉磕cp正在兴头上,骤然被泼了一盆凉水,直接没了好脸色:“就你长嘴了,就你会说!多余长了张嘴!” …… 下午,巴珠在打扫卫生时,看见了前台的房间价目表,最便宜的标间都要两百八十九。 她心中非常不安,当晚怎么也不肯住在客房,金玉没办法,让她住在义工的房间,房间里只放了一个上下铺,方便寒暑假有些大学生过来体验生活,金玉简单收拾了一下,母子两便住下了。 翌日清晨,阿信在门口锻炼,便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客栈外墙的边缘,时不时探出头来看几眼。 是彭措。 阿信坐过去在:“你来干嘛?” 彭措他今天是特意收拾过的来的,整个人穿得很干净,还剃了胡子,理了头发,整个人看着没往日那么潦草。 看见阿信,彭措赔了个笑脸:“我来找巴珠。” 阿信:“她走了。” 彭措:“不可能,我问过了,有人看见她上了你的车,就在金玉满堂。” 阿信:“昨晚就走了。” 彭措笑起来:“那你让我进去找找?” 阿信防住他去路:“没完没了是吧,这里是金玉满堂,不是你家,你想进去就进去?” 彭措:“我……我住店不行吗?” 阿信伸出手来:“那好,给钱。” 彭措舍不得给钱,懒得同他废话,一把推开他:“巴珠是我媳妇,你们把她留在这里,你们这跟拐卖人口没什么区别。你们这是拆散家庭。” 彭措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嘴里一边嚷嚷:“巴珠,小普巴……我来找你们了,巴珠?巴珠?” 阿信直接挡在门口,抱着双臂,不让他进去。 彭措在门口上蹿下跳:“巴珠?” 巴珠习惯性起得很早,此时正在后面的厨房给大家做早饭,听见彭措的声音,她定了定,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出去。 看见巴珠穿着昨天那身蓝色博拉裙走了出来,彭措眼睛都看直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无名之火蹿出,可转念一想,又先摁了下去。 “巴珠,我昨天一夜没睡,我想清楚了,昨天是我混蛋,我不该说小普巴。他长得那么像我,他肯定是我的种。你别闹了,跟我回家吧。” 巴珠:“我不会跟你回去了。你走吧。” 见巴珠要走,彭措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巴珠的腿:“巴珠,我真的错了,我知道错了,我阿妈已经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亲人了,你和普巴就是我的亲人。你跟我回去吧?” 说着,哭了起来。 阿信怕桑杰和小普巴看见这一幕,走到一旁,跟金玉交代了几句,让她看着两个孩子,别让他们出来。 冷青这时从外面晨跑回来,看见这一幕,冷笑两声,她走到门口踢了彭措一脚,让他让开一些,她要进去。 彭措昨天被她顶膝那一下,现在下体还隐隐作痛,俨然有了阴影,很识时务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冷青进门时,看了巴珠一眼,没有说话。 彭措看见冷青走远了,似乎是不打算多管闲事,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忽然便放心大胆地哭起来,哭得很委屈:“过去是我混蛋,我跟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对你好,我们踏踏实实过日子,小普巴是我儿子,我要把他培养成人才,我要送他上大学。我也会对你好的。我以后要是再赌,我就……我就……” 一把菜刀递了过来。 菜刀还沾着菜叶子,是冷青刚刚从厨房拿来的,都来不及洗,她手里还拿着一块西瓜,正吃得津津有味。 “想戒赌的话,最快的办法是把手剁了。我之前认识一个大哥,也是烂赌,后来他老婆剁了他一根手指,他就再也没有赌过了!你既然说不赌了,要不意思意思一下?整只手就不用了,你以后还得干活呢。你就剁个小拇指,不为难吧?” 彭措呆住了,眼泪还挂着脸上,笑话一般。 冷青吃着西瓜:“干嘛,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就想让巴珠跟你回去?巴珠,看见了吧,这就是男人!嘴上说的再好听,一到实际行动就萎了。全身上下嘴最硬!” 彭措忽然站起来,指着冷青骂道:“姓冷的,你有病吧,你这么喜欢管别人家的闲事!她是我媳妇,我们夫妻俩的事情关你屁事啊。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吗?你不就是有钱吗,养个小白脸还给你养出优越感了!不害臊!他喜欢的是你的钱,你以为他喜欢你的人啊,像你这么霸道不讲道理的女人,全天下不会有男人喜欢你的!送给我我都不要!” 阿信正要开口教训他几句,冷青已经抢先:“没人喜欢就没人喜欢呗,我有钱就好了。还有我告诉你,追我的男人可以从这里排到大昭寺,老娘懒得搭理罢了。我有钱,我就是任性,我有钱,我就是可以为所欲为!钱有什么不好,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全部加起来,都不如钱来得重要!” “送给你?你长这么丑,就不要想这么美!” 她指着阿信:“最后,他不是我老公!他是我花钱请的司机加导游!所以你看,只要我肯付钱,多的是男人愿意给我打工!钱再给得多一点,谈恋爱哄我开心也可以。” “钱是全世界唯一没有缺点的东西,无论男女老少,在钱面前,一律平等。” 说罢,露出一个顶漂亮顶自信的笑。 第52章 巴珠的哥哥洛桑 彭措半天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时,一把拽住巴珠的手,就要将她拽走。 阿信要去阻止,被冷青拦住:“你帮得了她一回,帮不了她一辈子的。” 彭措仗着力气大,已经将巴珠拽出金玉满堂的大门,来到了门口,巴珠不想走,他死活拖拽着她,两人在门口扭打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田间开来了一辆半旧的小轿车,车子停在门口,从车上下来一对中年男女,穿简易藏服,看着和金玉满堂夫妇俩差不多的年纪。 隔得很远,男人便看见彭措拖着巴珠,车子刚停稳,男人下了车一把过去推开彭措,挡住巴珠身前。 巴珠只注意和彭措扭打,没留意到来人,见有人帮她,正想跟对方道谢,一抬头,呆住,眼眶一下就红了,窘迫、不安、还有那么一丝丝恐惧。 冷青问阿信:“谁啊?” 阿信:“巴珠的哥哥洛桑。” 名叫洛桑的男人人高马大,呵斥彭措:“你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洛桑的妻子阿丽娅帮着巴珠整理好被彭措扯开的衣服,关切问道:“还好吧?” 巴珠看了一眼嫂子,摇摇头。 彭措打量突然出现的夫妇两,不客气道:“你谁啊?” “我是巴珠的哥哥,亲哥,我叫洛桑。你又是谁?” 彭措睁大眼睛,他从未听巴珠说过她还有哥哥,他看了一眼巴珠,见她不否认,连忙换了副嘴脸:“我是巴珠的男人,我叫彭措。” 洛桑很嫌弃地看看彭措上下:“男人?你是说,你跟巴珠结婚了?” 彭措正要开口,阿信忽然走过去,对洛桑说:“我叫阿信,是桑杰的老师。昨天是我打电话给你的。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洛桑握住阿信的手,很感激地说:“太谢谢你了,我一接到你的电话就包车过来了,我们家已经找了我妹妹很多年了,我阿妈眼睛都快哭瞎了。” 巴珠听见洛桑提起母亲的眼睛,眼眶红了,问道:“阿妈的眼睛怎么样了?” 洛桑说:“还不是想你想的,你这些年跟家里没有任何联系。家里人都很担心你。” 巴珠又问:“阿爸呢?” 洛桑叹了口气:“前两年疫情,没抗住,走了。” 巴珠背过身去,靠着嫂子的肩膀轻轻哭了起来。 洛桑抱住多年未见的妹妹,轻轻拍她的后背:“肯定是阿爸在天有灵,让我又找到你了。阿爸,你看到了吗?我找到妹妹了,我找到巴珠了……” 说着,也擦了擦眼泪。 现场所有人都很动容。 彭措见巴珠忽然多出来一个强化的哥哥,顿时心生畏惧,赔着笑说:“大舅哥,我是巴珠的丈夫,咱们都是一家人。” 冷青故意大声说:“巴珠她大哥,这位彭措可是新都桥出了名的怂包!烂赌、酗酒还家暴,他经常喝醉了,输了钱,就回家打巴珠,我们都看到过好几次。巴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他现在又想来带她过去。巴珠不肯,他就生拉硬拽,你刚刚也看见了。我们外人,也不能多管。你是自家人,你可得管管!” 彭措听得心惊肉跳,有那么一瞬间,都恨不得拿什么东西堵住冷青的嘴。 冷青说完,洛桑听得也很愤怒,问巴珠:“他打你?” 巴珠没有说话。 彭措伸手去拽巴珠的衣服:“巴珠,你说句话啊,我对你还是不错的,是不是?” 巴珠看了彭措一眼,冷笑。 彭措一看巴珠这副样子,仿佛有了家人撑腰,便了不得的样子便十分来气,习惯性地便要举起拳头来,下一秒,洛桑直接一脚朝着他胸口踢过去。 这一脚力度十足的重,彭措直接被踹飞,倒在地上捂着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 冷青噗嗤笑出声来。 洛桑指着彭措:“我警告你,我要带巴珠回林芝,你要是敢再出现在她面前,信不信打死你。” 彭措捂着胸口:“我们是夫妻。” 巴珠看了一眼洛桑,内心挣扎了几秒,鼓足勇气:“彭措,我跟你不是夫妻。结婚证是假的,我花钱找人办的。” 彭措完全傻眼:“假……假的?” 巴珠:“嗯,假的。我们之间,只有小普巴是真的。” 彭措:“……” 洛桑握住巴珠的手:“跟我回去吧,阿妈听说你的消息一夜没睡,她很想你。你跟我回去看看阿妈好不好?” 巴珠有些犹豫,神情还有些警惕。 冷青敏锐地察觉出不太对劲,小声问阿信:“你觉不觉得,巴珠和洛桑不太对劲?” 阿信:“嗯,巴珠好像不太想回林芝。” 可是,刚刚看洛桑教训彭措,看他说起阿爸阿妈,又不像是做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洛桑见巴珠还有犹豫,拍拍妹妹的肩膀,继续说道:“上个月,我带阿妈去医院,医生说阿妈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巴珠一听便有些着急,顾不得许多,便要跟着洛桑回去。 彭措眼见巴珠要跟洛桑回去,她这一走,估计就不会回来了,心中着实一急,顾不得对洛桑的害怕,一把死死抱住巴珠的腿。 “巴珠,你走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你不管我了?” 第53章 强奸犯 彭措泪光闪闪,有了几分真诚和后怕。 巴珠看着这个与她做了五年夫妻,却连结婚证都没有过的无能男人。 “你真的不想让我走吗?”她问。 彭措用力点头。 “你不恨我骗你?” 彭措摇头:“你不要跟他们走,留下来,留在我身边。结婚证是假的有什么关系,我们的关系是真的。孩子也是真的。结婚证嘛就是一张纸,大不了,我们再去补办一张。而且,我们这算是事实婚姻,孩子都这么大了,事实胜于一切!” 巴珠看彭措说得一脸赤诚,忽然讽刺地笑了起来。 人,怎么可以无耻、健忘到这种地步。 彭措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巴珠,觉得她似乎是疯了。 冷青无语:“他这么个文盲,居然还知道事实婚姻!” 桑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洛桑,飞奔到他怀中,洛桑将他高高举起,掂量掂量:“这孩子,好像又重了。” 巴珠看桑杰这么喜欢洛桑,有些意外。 阿丽娜也说:“你哥哥一有时间就会去看桑杰,桑杰是他看着长大的。我们都很喜欢桑杰。” 巴珠有些感动:“谢谢你,阿哥。” 洛桑爽朗道:“都是一家人,尕松是个好人。” 小普巴没了玩伴,这时也跑了出来,扑到妈妈的怀里,巴珠抱起儿子,跟小普巴说:“普巴,这是舅舅,叫舅舅。” 小普巴十分乖巧:“舅舅。” 洛桑微愣,脸上一瞬而过的震惊,看了看巴珠,像是求证。 巴珠点了点头。 洛桑叹了口气,笑着逗了逗孩子,他放下桑杰,伸出手去,从巴珠怀中接过小外甥,逗他笑了笑,随后走到彭措面前,将孩子还给了彭措。 彭措目瞪口呆地接过孩子,还没反应过来,见巴珠要来抢,马上将儿子搂在怀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洛桑要把孩子还给他,可这个儿子是他此刻唯一能抓紧的东西,也是巴珠最牵挂的人,只要小普巴在他手里,不愁巴珠不跟他回家。 “阿哥,你做什么?”巴珠责问洛桑。 洛桑不理会巴珠,将她往车上拽,阿丽娜也在一旁劝:“小妹,你就听你哥的吧,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还会害你?” “这个娃娃,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你带着他,以后也不好生活。孩子就给这个男人养,以后你想看,你有时间也是可以回来看的。” 彭措抱着小普巴去追洛桑一行人,苦苦哀求他们不要带走巴珠。他怀中的小普巴被这阵势所吓,十分惊恐,哭着叫妈妈,哭声听着让人十分心疼。 巴珠听见普巴哭,心都要化了,更加舍不得就此离开。 阿信看不过去,正要过去阻止这一幕,帮帮巴珠,冷青忽然抓住他手臂。 “再等等,再看看,很不对劲。” 阿信心软,皱眉,很不解地看着冷青,发现她目光没有看洛桑、巴珠、阿丽娅、彭措一行人,而是一直盯着停在不远处的那辆小汽车。 “看见没,奔驰。” 阿信:“……奔驰有什么问题?” “车子虽然是老款,但是你看车子保养得很好,而且这款车当年上市的时候可不便宜,买得起的非富即贵。” 阿信:“……所以呢?” 冷青摇摇头:“亏你还是男人,这种东西不是应该你比较了解吗?这车这么老了,还在开,还保养这么好,只能说明车主很喜欢这车,开得很仔细,保养得很好,而且家底肯定不菲。这种车主,是不会拿自己的车做包车生意的。也就是说……” 阿信小声:“洛桑撒谎?” 冷青点点头。 阿信问:“为什么?他不是巴珠的亲哥哥吗?而且,我听桑杰的爷爷说,洛桑经常去看桑杰的,打听桑杰的情况。所以桑杰才会那么喜欢他这个舅舅。” “小孩子都是很好骗的,而且……” 她小时候还觉得薛庆芳和冷枫对她和对冷昊是一样的呢,甚至还觉得自己更受宠些。 倏地,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冷青的脑海。 她摇摇头,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也许他不是去看桑杰呢?” 此时,巴珠终于挣开了哥哥,过去抱住普巴,彭措也将失而复得的妻子紧紧抱在怀里,好似从未这般爱过她,宝贝她。 很讽刺,又很戏剧的一幕。 洛桑气愤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头,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车子,叹了口气,只能又折回去:“巴珠,跟我回家吧,阿妈还在等你,你想想阿妈,她眼睛都快瞎了,你总得让她在闭眼之前看看你吧?” 巴珠想起远在林芝的母亲,她那可怜的快瞎眼的母亲,眼泪便止不住地流。 就在她犹豫不定时,洛桑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拽了过来。 彭措也拽住她的手,用力拉扯。 双方一左一右地拉住她的手,很用力,都不放手。 一边是巴珠的原生家庭,是她的亲哥哥,说要带她回林芝,去看快瞎眼的母亲。 是生她的人。 一边是巴珠的第二任丈夫,她的第二个家庭,那里有她最放心不下的小儿子小普巴。 是她生的人。 两边都有和她血脉相连,不能割舍的人,两边互相拉扯,似乎是要将她撕碎,摧毁。 她耳边回忆起母亲苍老的声音:“巴珠,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另一侧,又传来小普巴的声声呼唤:“妈妈,妈妈,妈妈……” 巴珠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一颗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倒计时上的时间正在快速接近终点,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 “啊!”巴珠突然发出一声嘶吼,像是爆鸣声,又像是从心底最深处的深渊里发出的求助一般。 现场所有人都被吓坏了,停下了动作。 巴珠泪流满面,忽然保住小普巴哭泣不止,她最终,在生她的人和她生的人中间选了后者。 “我跟我哥回去,看看我阿妈,很快就回来……小普巴,你乖,听爸爸的话……”巴珠抚摸着儿子稚嫩的脸颊。 彭措很不舍:“你别走,巴珠,你走了他们就不会让你回来了。” 洛桑的耐性被耗光,一脚踹开彭措:“让她回来干什么?回来跟你这个强奸犯过日子吗?给你这个强奸犯当老婆?” 就在洛桑说这话时,巴珠几乎是本能地紧紧捂住了小普巴的耳朵,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自己最不堪的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自己最亲的人突然公之于众。 过去彭措总是打她,她从不流泪,亦从不在乎周围的目光,因为她内心早已麻木……可此刻,她感觉到一颗心被撕碎成一片一片的,血肉模糊,耻辱、羞愤、不堪…… 原来,痛苦是没有止境的。 彭措心虚地看看四周。 在场所有人集体呆住。 第54章 过去 洛桑:“当年尕松走了,桑杰还小,巴珠是为了挣钱才不得不去成都打工。半年后她回来了,她说肚子里怀了孩子,我们当时还奇怪,后来问了好久才知道她是被……你这个畜生!” 说着便又要去揍彭措,彭措本能地往巴珠身后躲了躲。 巴珠心如死灰,突然抬头,冷静得可怕的眼神看洛桑:“他是畜生,那你和阿爸呢?” “你们是什么?” 洛桑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有些愤恨,又有些自责。 阿丽娜还什么也不知道,她问丈夫:“你们在说什么?” 巴珠笑了笑,揩去眼泪:“嫂子,你知道我哥娶你的钱是从哪儿弄来的吗?你阿爸当初说要一百头最肥的小羔羊,还要两万块现金,才会考虑把女儿嫁给我哥。他是故意刁难,他知道我们家拿不出来。你嫁进来我们家这么久,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们家这么穷,我阿爸和我阿哥是从哪里弄到的这笔钱?” 阿丽娜问:“你哥说是找亲戚借的?” 巴珠笑起来,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看我们家有这么阔气的亲戚吗?我来告诉你,钱是哪里来的!我阿爸和我阿哥十万块钱把我卖了!!!卖给一个有钱的老头做老婆!那个老头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我阿爸怕我逃走,在我腿上锁了链子。我求我阿妈,我阿妈不忍心,把我放了,我这才逃了出来……后来我去了成都打工,要不是我阿妈,我根本不敢想等着我的是什么日子。” 冷青听到这里,约莫猜到奔驰车的主人是谁了。 她看向巴珠,如同看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和生存环境。 “我本来以为我去了成都,我只要好好挣钱,一切总能过去。我每天担惊受怕,生怕被我我阿爸和阿哥抓回去,我做梦都梦见我嫁了个老头子。我没有被我阿爸和我阿哥抓回去,却遇上了彭措,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老实人,他每天做完工,都会去那家小饭馆吃饭,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我没有跟他说我的过去,我说我是理塘人,父母都死了,他也没有怀疑过。” “我一开始也没有拿他当回事,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愚蠢,那么不起眼,那么好骗……可我不知道,老实的男人也是会变成禽兽的。” “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雨,我被困在店里,一直到很晚很晚,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彭措这时候来吃饭,我说厨师下班了,他说他只想吃碗面,太饿了……我就给他开了门……” “我真傻,哪有人凌晨一点多来吃面的……他根本就是趁人之危!” “一个月后,我发现我怀孕了,我很害怕,我想我阿妈,想桑杰……” “我本来以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了,我阿爸和阿哥肯定已经把亲事退了,结果我偷偷跑回去,却看见我阿哥在结婚,婚礼很体面很隆重~~我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钱。我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永远都回不去了。我阿哥收了人家的钱,娶了媳妇,我回去只有一个下场……” “当时我想打掉这个孩子的,可是我又舍不得……我没有选择,最后我找到了彭措。” “我跟彭措刚在一起的时候,我阿爸和我阿哥就找到了我打工的地方,还好当天我在放假,店里的姐妹告诉我这件事后,我连夜和彭措回了新都桥。” “我为什么要办假的结婚证?我防的不是彭措,是我阿哥和阿爸,我怕他们根据这些信息找到我!” “我为什么可以忍受彭措?因为他只是我命里最轻的一道劫。跟尕松的突然离世和我至亲的背叛,甚至是桑杰的天生残疾相比,彭措这个烂人算什么?” 巴珠说完,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久久不能平静。 冷青鼻子一酸,深呼吸几秒,随后便要朝着那辆奔驰车走去,阿信拉住她手臂,问:“你要做什么?你之前不是说,只有她自己才能走出这场暴风雨吗?” 冷青看着不远处的巴珠:“之前是我低估了这场暴风雨,她活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她现在精疲力竭,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阿信看了她几秒,慢慢松开了手。 冷青:“放心,我有分寸。” 说罢,走到那台奔驰车旁边,看了里头几眼,后座没人,只有一名司机,副驾驶座位上坐了一个人,看不清相貌。 她拉开副驾驶座旁边的车门,里头坐着一位穿藏服,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藏服颇为讲究,不是日常款式。且身上带了很多首饰,成串的绿松石和蜜蜡挂在脖子上,最为名贵的是手上的翡翠扳指,色和种水都很好。 冷青打量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老变态啊?” 男人在车内一直盯着冷青,看见她来拉开车门,还有些荣幸,笑眯眯地下车来:“我叫阿布隆,你说的是我爸,他已经过世了。” 阿布隆主动伸出带着翡翠扳指的手来,白生生的,不是干活的手。 “小姐,怎么称呼?” 冷青没有伸手:“我叫冷青。” 阿布隆笑起来:“青涩的青?” 冷青:“鼻青脸肿的青。” 阿布隆:“……冷小姐真是幽默。” 不远处,阿丽娜还在因为洛桑一家的野蛮行径而生气,但因为人多,也不好发作,洛桑在一旁心烦意乱,转头便看见阿布隆下了车,他赶忙走过去。 “你怎么下来了,我不是说我没问题吗。” 冷青看了一眼阿布隆:“是你授意的?” 阿布隆笑道:“不关我的事。我跟洛桑是好朋友,我只是顺路送他过来找他的妹妹。我是最讲道理的。” 冷青冷笑两声:“你也太谦虚了,洛桑和阿丽娜是跟你过来的,这里你是老大,巴珠的事情源头在你这里。你们远来是客,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聊吧?别打扰客栈做生意。” 洛桑正要开口拒绝,阿布隆抬手,笑道:“听冷小姐的。” 冷青点头,回头叫了金玉一声:“金玉阿佳,有没有能说话的地方,要安静一点的?” 金玉想了想:“去后院吧。” 金玉领着阿布隆一行人往后院的方向走,阿布隆满眼欣赏地看着金玉满堂:“老板,你这客栈修得不错啊,审美很好,有点东西。” 洛桑和阿丽娜跟在阿布隆身后,无心欣赏四周的美景,洛桑见阿丽娜还在生气,拉了拉她的衣服,阿丽娜没有理他。 他们一行人进去后,巴珠还跌坐在地上。 彭措很老实地去搀扶她起来,巴珠撇开他,自己拍拍身上的灰,牵着小普巴的手走了进去。 他们都进去后,阿信这才拨了个电话:“胡警官,我是阿信……” 第55章 阿布隆大人 未到中午,后院晨光正舒适,院子上空装饰了密密麻麻的五彩经幡,随风飞舞,太阳大的时候,也能当做遮蔽,屋檐下随处可见精心养护的野花野草。 怕有蚊虫,即使是室外,也一年四季燃着藏香。 完全是一方世外桃源。 众人却无心欣赏,除了阿布隆,他好似来旅游一般,拿着手机这儿拍拍,哪儿拍拍,惬意得很,也讽刺得很。 金玉问:“贵客们是想喝咖啡、茶、或者酥油茶?” 阿布隆:“我要咖啡,拿铁就好。” 金玉又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没说话:“那就酥油茶了。” 不一会儿,金玉送来酥油茶和咖啡,给每个人都分发了一杯。 阿布隆品着咖啡,问冷青:“冷小姐是这里的……?” 冷青:“住客。” 阿布隆意外道:“我还以为你是这里的老板娘呢。” 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倚在门边,环抱双臂的阿信。 “他是你什么人?” 冷青:“司机。” 阿布隆更意外,刚才他在车里,目光一直盯着冷青,见她和阿信说话的神情,还以为二人是情侣,没想到只是司机。 阿布隆玩味一笑,语气随意地问道:“冷小姐跟巴珠很熟吗?” “不熟。” 阿布隆:“不熟,那就是路见不平,多管闲事了?这年头像冷小姐这么有个性有热心的女士,很少见了。我很欣赏。” 冷青:“那我开门见山,你这趟来,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人?” 阿布隆马上摆手,语气很傲娇:“冷小姐,你别误会,我虽然未婚,但我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跟我结婚的女人,必然得是门当户对,父辈叔伯们都认可才行。要么……除非是我自己很喜欢,除此之外,我不会随便结婚的。” 冷青:“那你亲自过来干嘛?听你语气,你们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家族,讨债而已,要需要你这个继承人亲自过来?” 阿布隆:“冷小姐,话不是这么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我父亲当年给洛桑和他爸的十万块,并不是借的,而是结婚的彩礼。我父亲喜欢巴珠,他们家收了钱,他妈却放跑了女儿,后来又不肯把钱退回来。你说,这是不是厚颜无耻?我父亲当时年纪大了,直接就被气死了。” 巴珠呆愣住,没想到自己离开后,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她不敢想象,这些年来擅自放走她的阿妈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是她害了阿妈。 想到这里,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洛桑也叹了口气。 现场一片沉默,唯独阿布隆脸上并无伤心,依旧噙着淡淡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阿布隆:“十万是小,我父亲的死,总要有一个交代。这么多年了,洛桑和他阿爸每年过年都要保证,一定会找到女儿,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是钱也没有退回来,人也没有找回来。那我们家,能咽得下这口气吗?我身为我们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我当然要来解决这件事,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阿布隆自觉自己的话讲得很有大家族未来族长的气势和担当,可一旁的冷青听着也只是不屑地冷笑。 冷青开始给阿布隆挖坑:“十万?原来十万就可以买一个女人。人命在你们那个地方,还真是不值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那儿没解放呢。你们这个阶级在解放前叫什么,贵族?奴隶主?” 阿布隆连连摆手:“冷小姐,天不能这么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可是倒背如流,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四周一片沉默。 轮到冷青不会了,这个阿布隆看起来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滑不留手的泥鳅,一点缝隙都没有。 觉悟和警惕都高得吓人,冷青的坑算是白挖了。 冷青只得走到彭措面前:“喂,你听到了,人家阿布隆大人对巴珠没意思,你只要拿出十万块,巴珠就自由了。你刚刚不是要死要活地不让她走吗?你既然这么爱她,拿出十万块,没问题的吧?” 阿布隆一听冷青叫自己大人,无论是调侃还是玩笑,总归又是个坑,笑着想打断,没找到机会。 彭措一听急了:“我……我哪来的十万块?” 冷青:“你不是还有房子吗,还有一间店面,卖了,总能凑够?” 彭措警铃大作:“那可是我家祖屋,卖了我靠什么吃饭?” 冷青:“可是你刚刚不是跪在地上哭着喊着不让巴珠走吗,现在有机会了,你又舍不得钱了?好,就算你舍不得房子,那你写个欠条,分期付款,哪怕每个月最低还一千,还个十年八年的,也就还完了。你有手有脚,遇到巴珠以前,还会去工地干活,说明你是可以挣钱的。为什么反而跟巴珠在一起之后,你却游手好闲起来了?总之,一千,不算多吧?” 彭措结结巴巴,忽然就豁出脸去:“……我……我凭什么要替她还钱,又不是我欠他的。再说了,欠债的人是洛桑,又不是巴珠,凭什么让巴珠还钱。那十万块钱,又没有花在我身上?” 冷青笑了笑,说:“好,那咱们就不说钱,就说这位阿布隆大人的父亲被巴珠气死的事情吧,这总和巴珠有关了吧,你打算怎么帮巴珠?” 第二次了。 阿布隆很不能忍,含笑:“冷小姐,阿布隆就阿布隆,不要加大人。你不会是想让我再背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 冷青抬手:“不必!” 第56章 血债血偿 冷青含笑等待着彭措的回答。 阿布隆看懂了冷青看彭措的眼神,从善如流,亦含笑看着彭措:“对,我父亲临终前还嘱咐我,一定要把巴珠给他带回去,血债血偿!我父亲死的时候,真的流了很多血……” 彭措被血债血偿这四个字吓得脸色惨白,又见阿布隆笑得不寒而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冷青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阿布隆,他明明刚刚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现在却如此反常,如果不是本性暴露,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看穿了她的意图,而且在帮她。 冷青趁热打铁,继续威胁彭措:“彭措,你听见了,阿布隆要把巴珠带走的话,巴珠就死定了,血债血偿呢……你是家里的男人,顶梁柱,你这时候得撑住吧?拿出你一家之主的气魄来!!!” 冷青用力拽着彭措,要将他往阿布隆的方向送,五官都在用力,样子十分滑稽。 阿信倚着门边,不自主地就笑出了声。 冷青余光瞥见他在偷笑,瞪他一眼:“看热闹不花钱啊?” 阿信耸耸肩。 彭措实在受不了,用力甩开冷青,冷青失力,在反作用下,后退了几步,阿布隆怕她摔倒,伸手就要过去搀扶她。 阿信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撑住了冷青的后腰。 阿布隆看了阿信一眼,堪堪收回手。 冷青感受到有一只大手放在自己后腰,很稳地拖住了她,她往前挪了挪,后背离开那只手,也不回头,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声多谢。 阿信站在她身侧,问彭措:“彭措,你到底什么意思?” 彭措战战兢兢:“我跟巴珠都没有领过证。” 阿信将彭措刚才在外面说过的原话还给他:“你不是说你们是事实婚姻吗,事实胜于一切,有没有结婚证,又有什么关系?” 彭措被自己飞出去的回旋镖扎中,依旧是嘴硬:“什么事实婚姻,要不是她当年怀了孕找到我,我都不会跟她在一起的。她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要把孩子生下来。养孩子很辛苦的,我一点都不想过这种生活。” 冷青:“养孩子是很辛苦,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巴珠回到新都桥后,店是她在看,孩子也是她在照顾,她还要照顾你这个巨婴。你以前还工作,有了巴珠和孩子后,你基本就没有工作过了。你养什么孩子?小普巴是巴珠和你妈两个人拉扯大的。你只会给她们的生活带来无尽的痛苦。她帮你养了这么久的儿子,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只是让你站出来,帮她解决一个很小的麻烦,你就可以继续跟她在一起,过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窝囊废生活,继续享受她的照顾,这么有性价比的事情,你居然都不愿意?” 几乎所有人都鄙夷地看着彭措。 彭措彻底豁出去:“我跟她没关系!没关系!” 冷青:“怎么证明呢?” 彭措:“从现在开始,她是她,我是我。我要……” 冷青:“口说无凭,你这个人说话一向跟放屁似的。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头脑发热……” 彭措:“我写下来,白纸黑字,赖不掉。” 冷青勉为其难:“也行吧!” 她正要转身去拿纸笔,阿信已经递过来了,不知是何时准备的,好似就等在这里一般。 彭措拿起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冷青:“我来说,你来写吧。本人彭措,男,括号,写一下你自己的身份证号……和女子巴珠,括号,写巴珠的身份证号……” 彭措:“我不知道她的身份证号码。” 冷青:“空着,一会儿巴珠自己写。我们二人生活多年,育有一子普巴,今年五岁。我二人个性不和,感情破裂,且多年来从未领证,感情基础薄弱,今日经过双方友好协商,断绝关系。以后婚丧嫁娶,互不干扰。我二人之子普巴由我抚养……” 巴珠正想去阻止,她不能将抚养权交给彭措,阿信拦住她,冲她摇摇头。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彭措说:“我不要!我自己都养不活了,我还要养孩子。” 冷青:“你不要,确定,那就给巴珠了?” “她怎么养,她都要……”彭措很警惕地看了一眼阿布隆。 冷青:“好啊,那就你来养嘛。孩子总归是你的,以后还能给你养老呢。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啊,你一个单亲爸爸带孩子,鉴于你之前的种种恶劣行径,妇联和相关部门肯定是要紧密关注你的。你可要小心啊,你要是哪天喝多了,忘了给孩子做饭,饿坏了孩子,或者不送孩子去念书,接受义务教育……你就是虐待儿童!养活他,送他读书,这两件事都是你最基本的责任,你要是连这些都做不到,那你就是虐待孩子。别说妇联了,派出所都会找你的!” 彭措的脸一阵黑一阵白,不耐烦道:“给她给她,我养不了。” 冷青:“那你写下来嘛,白纸黑字。” 彭措叹了口气,继续写。 冷青:“既然孩子给巴珠养,你是不是多少得给点抚养费呢?” 彭措很头疼:“我哪来的钱?” 冷青:“没钱你去挣啊,你有手有脚,家里还开杂货铺,要是你不想开杂货铺,你把店面租出去,或者你自己出去打工,怎么挣不到钱啊?就算去打官司,你也没地说理去。你不给钱的话,说明你跟巴珠还在共同养育孩子,共同生活。那你既然是她男人,当然要替她分担一下了。正好,小普巴不能没有妈妈,你就代替巴珠,跟阿布隆大人走吧。” 彭措马上:“行,我给,我给 ,一个月五百,最多了。” 巴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冷青。 冷青:“行吧,五百就五百!写下来。” 彭措歪歪扭扭地写完,巴珠自己从他手里接过笔,在空的地方填下自己的身份证号,她手都在颤抖。 冷青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是鼓励,也是安慰。 冷青:“你们俩先别签字,还需要一个见证人。” 彭措很无语:“你们这么多人,不都是见证人?” 冷青:“我们又不是本地人,没几天就走了。见证个屁。” 彭措指指金玉和王满堂。 冷青:“他们还不够。还需要一位重量级,有身份的人士来当这个见证人。” 阿布隆以为冷青说的是自己,整理整理仪容,昂首上前一步。 忽然听见阿信说了一声:“胡警官来了。” 阿布隆堪堪后退了一步。 第57章 欠条 这时,金玉领着胡警官和另一位小警官走了进来。 胡警官看见依靠在门口的阿信:“阿信。” 阿信挥挥手:“胡警官,来了,这边。” 现场所有人听见来了警察,脸色都有所变化,洛桑有些头大,阿丽娜虽然刚才还在生丈夫的气,此刻却也开始担心丈夫的处境。 阿布隆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依旧是满脸如沐春风的笑。 彭措却是如获救兵,一看见胡警官,立刻就扑过去抓住胡警官的手,热泪盈眶:“胡警官,你可来了。这些人……这些人……” 冷青将彭措亲笔写下的保证书递给胡警官:“胡警官,你来得正好,这里正好需要一个见证人。有你见证,我们都再放心不过了。” 胡警官接过那张纸看了看,他看了一眼众人,又问彭措:“彭措,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彭措点点头:“这个女人一直在骗我……我真的受够了……” 胡警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巴珠,点点头:“行吧,我就来当这个见证人。” 彭措和巴珠分别签了字,胡警官也在文件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指纹。 冷青:“这份文件给你们两谁保管都不合适,就请胡警官将这份保证书交给妇联的人,让她们来代为保管,如果有人不遵守这张纸上的约定,大家也有凭据。” 胡警官将保证书折起来,放进口袋里:“交给我,没有问题。” 冷青看着彭措:“你跟巴珠都没关系了,你还呆在这里干嘛?” 彭措最后看了一眼巴珠:“我当初要知道你这么多事,我才不会碰你。” 说罢,唾了一口,出去了。 巴珠一点也不生气,惶惶不安地看着彭措越来越远的背影,感觉像是走在漆黑不见十指的隧道里忽然看见了一丝丝的光亮。 很刺眼,前方是完全未知的,她止不住的期待,却又有那么一丝害怕,脚不沾地的感觉,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她终于……摆脱彭措了吗? 当初她怀着想和他好好过日子,抚养孩子长大的一份侥幸,没想到彭措见她大着肚子回来找他,心中更加笃定她无处可去,笃定她离不开他,至此便吃定了她,本性也慢慢暴露,开始光明正大地不去工作、好吃懒做、酗酒、嗜赌…… 她的期待落了空,却也因为孩子和过去,回不去故乡,又离不开新都桥,至此生活陷入一滩深不见底的泥潭。 可如今,她解脱了。 她没有喜悦,神经还是麻木的,只是觉得很轻松。 冷青轻轻拍她的肩膀:“按说这种垃圾,应该送进去吃牢饭的。可是一来时间太久没办法取证了;二来,他到底是小普巴的爸爸,为了孩子着想,现在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巴珠哽咽着点了点头,她含泪看着冷青:“谢谢你,冷小姐。” 冷青:“客气什么,都是女人。再说了,也要谢谢阿布隆大人的配合。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 阿布隆很谦虚地摆摆小肥手:“举手之劳,好玩而已。” 人命关天的事,阿布隆却说好玩。 冷青看在他帮了自己的份上,没有说什么,转头想起什么:“彭措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我们说说那十万块钱的事情。” 阿布隆:“你们把警察都请来了,我能说什么呢?” 冷青:“欠你钱的人是洛桑,你就算想抓人还债,也应该抓洛桑。另外,令尊的离世,也和巴珠没有关系。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应该谢谢巴珠,如果没有巴珠的逃走,间接导致了令尊的过世,只怕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当你们家族的话事人。其实你过来,也不过是应个景儿,给家里长辈一个交代。我猜,洛桑去找你,告诉你他找到巴珠了,当时应该还有其他人也在吧,在这些人的压力之下,你才会陪着洛桑过来的。否则我看你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十万块钱,对洛桑而言,也许很多,可还没你手上这个翡翠扳指贵。所以你其实也很不想过来。而且,你也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这一切,都跟巴珠没关系。而且你刚才也听到了,巴珠也是受害者,罪魁祸首就是洛桑和他阿爸。” 洛桑马上站出来:“冤有头债有主,当初那笔钱是我阿爸找他们家借的,现在我阿爸死了,怎么也轮不到我一个人来还这笔债吧。” 冷青冷笑:“钱是你阿爸借的,可是一分不少全都进了你的口袋,花在了你身上。你现在还想拉巴珠跟你一起还债?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刚才我听阿信说,你经常去看桑杰,其实你根本不是去看桑杰,你只是想过去看看巴珠有没有偷偷跟桑杰联系。你刚才讲那么多劝巴珠回去的话,左一句阿妈右一句阿妈,就是想利用巴珠对母亲的思念和牵挂,把她骗回去。你这个哥哥,真是当得好啊。” 洛桑羞愤不已,反驳道:“跟我没关系,都是阿爸决定的。我只是……我只是……” 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眼泪也无声滑落。 冷青:“把一切推给你死去的阿爸,并不会让你显得无辜?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当年确实是你阿爸做的主,把巴珠给卖了。那你呢?你做过什么?你帮过她吗?没有,因为你是受益者!你现在拥有的生活都是你阿爸当年出卖巴珠换来的,你现在过得每一天好日子,都是用巴珠的苦难换来的。” “这五年来,巴珠有家不能回,有苦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彭措那么欺负他,她都没有想过回去。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了,没有家人。如果她一出生就是孤儿,倒还好了。可偏偏你们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被自己的至亲出卖的感觉,巴珠她经历了无数次。” “你阿爸过世这么久了,你有想过找巴珠吗?你有想过她在外面过什么样的生活吗?没有,你甚至还一分钱都没有还过,因为你笃定,只要你找到巴珠,你就可以不用还这笔钱。这和吃人有什么区别?” 洛桑捏着拳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巴珠默默流泪,面对彭措,她还能愤怒,恨自己,也恨彭措,可当坏人变成了自己的至亲,变成了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保护她爱护她的哥哥,她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甚至有些想笑。 洛桑刚出现在这里时,她是有几分警惕的,可看着洛桑替她教训彭措,看着洛桑抱着桑杰,看着洛桑一再提起瞎了眼的阿妈……有那么一瞬间,巴珠觉得过去是什么样子已不再重要,洛桑还是她的好哥哥,是那个小时候给她摘野果,陪她骑马,会将她高高举起的哥哥。 可忽然,这一点点的愿景都成了假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回去帮他还债! 后院起了风,气氛却非常窒息。 一直沉默的阿丽娜此时开口了:“这十万块,我们来还吧。” 巴珠满脸泪水,不敢置信地看着陌生的嫂子。 洛桑也有些意外地看着阿丽娜,他想劝一句:“阿丽娜,我……” 阿丽娜不耐烦地打断:“好了,就这样吧,做人要讲良心。” 阿信刚才在一旁已经跟胡警官小声说了整件事情的大概来龙去脉。 胡警官看了一眼洛桑:“欠债还钱确实是天经地义,欠钱的人虽然是你阿爸,可钱既然花在了你们两口子身上,那就应该你们来还。洛桑,你如果不想打官司,就还是老老实实还钱吧。” “不如这样,今天我来做个见证,这个事情很好解决嘛,十万块钱洛桑来还,如果实在拿不出来,那就分期付款,利息嘛,按照银行……” 阿布隆连忙站出来:“利息就算了。还个本金,我跟家里有个交代就行了。” 冷青将笔递给洛桑:“欠条你自己来写吧。写完让阿布隆大人和胡警官签个字就好了。” 洛桑叹了口气,看着这么多人都站在巴珠那边,无奈开始写欠条。 阿布隆趁机挪动肥胖的身子,走到冷青身边,小声嘀咕:“这就对了嘛,其实之前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洛桑一直拖着不肯还钱,总说要找到巴珠。” 冷青:“这么说,阿布隆大人还真是明事理呢。” 阿布隆摆摆手:“钱的事情结束了,我还是要带巴珠回去林芝的,要给我父亲一个交代啊,我这几年总是梦见我父亲,他死不瞑目啊。冷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过去,就当是观光旅游?” 冷青问:“去林芝要多久?” 阿布隆:“开车的话,三十多个小时。” 冷青在心里算了算。 阿布隆问:“怎么,冷小姐还有别的行程?” 冷青:“嗯,我要去一趟格聂,之后还要在八月十二号之前赶到大昭寺。” 阿布隆:“大昭寺?你要去刷金?” 冷青微微一笑:“讨债!” 转头又问:“大昭寺的菩萨很灵吗?” 阿布隆点了点头:“灵得很。冷小姐想求什么?姻缘还是……” 冷青不假思索地打断:“发财!发大财!!!” 阿布隆愣了愣,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冷青忽然想起阿信,四处看了看,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第58章 顺风车 冷青忙完后面的事情,找到客栈门口时,阿信正在洗车。 “事情搞定了。我们很快就要动身了。” 阿信问:“接下来去哪里?” 冷青:“先去格聂,然后去林芝。” 阿信点点头:“巴珠呢?” 冷青:“阿布隆大人说要带巴珠回去给他父亲一个交代,但我看他人还不错,应该也不会怎么为难巴珠。洛桑也答应还钱了,这样巴珠就可以回林芝,重新开始想想以后怎么生活,养孩子。而且,林芝还有她阿妈在等着她……” 阿信:“阿布隆他们就开了一辆车,我请满堂哥开车送巴珠和两个孩子回去吧。你跟我去格聂,那边路不太好走,中间一来一回,要比他们晚一天才能到林芝。” 冷青点点头:“好,那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她转身往里走,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叫了他一声:“阿信?” “我在。” 冷青想起他没有和她商量,就请来了胡警官,又仿佛知道她和彭措一直交涉的目的,提前准备好了纸笔,好似他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一般。 她遇到危险,他也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后,而且在她不需要时,又消失在一旁,也不需要她说谢谢。 她习惯了一个人单打独斗,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你好像很了解我?” 阿信:“有吗?” 冷青想起冷昊之前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些从小到大的糗事:“冷昊除了跟你说我不爱吃萝卜,还跟你说什么了?” 阿信做认真思考的样子:“该说的,不该说的,好像都说了。不然我怎么会这么了解你。” 冷青面上含着笑,紧紧咬着后槽牙,脚指头已经开始抠地了,想飞回武汉狠狠揍冷昊一顿,别人是坑爹,他是坑妹! 阿信看她几秒:“不逗你了,你哥没那么闲。他都是夸你。” 冷青不信:“他?夸我?夸我什么?” 阿信:“夸你聪明啊,读书又好,个性活泼讨人喜欢。还夸你能干,大学就开始做生意,挣钱,比大部分男生都厉害。你哥,他很以你为豪的。” 冷青想象不出这些肉麻的话会从一向嘴毒的冷昊嘴里说出来。 阿信:“还愣着干嘛,还不回去收拾东西?对了,你多带些氧气瓶,免得路上高反。” …… 中午一行人在金玉满堂吃了中饭,下午便起身往林芝。 洛桑和阿丽娜还是坐阿布隆的车子,王满堂开车载巴珠和两个孩子,冷青坐阿信的车子。 金玉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条崭新的火腿,塞进王满堂车子的后备箱里,后备箱里还塞满了各种其他东西,零食、水、一些自热火锅之类的方便食品…… 金玉:“巴珠,这些都是给你的,回了林芝,好好过日子,养孩子,往前看,日子还长着的,你的福气在后头。” 巴珠含泪点头,和金玉抱了抱。 阿布隆突然小跑到阿信他们那一车前,主动帮冷青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冷小姐,我也好多年没去格聂了,反正你们去了格聂,之后也要回林芝,不如我坐个顺风车?咱们一路上还能做个伴儿,说说话,解解闷,是不是?” 冷青:“你有股东奔驰车不坐,要来坐我们这破车?干嘛,体验生活啊?” 阿布隆:“冷小姐,你不要误会,我这个人虽然腰缠万贯,但我很接地气的。” 冷青笑得肩膀直耸,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阿信:“你问他吧,他是司机,这趟行程他说了算。” 阿布隆马上笑眯眯地走到阿信面前:“阿信师傅,我出一千块,坐你的顺风车,油费和过路费我来掏。” 阿信很捧场地鼓鼓掌:“真阔气。” 阿布隆:“好说好说。” 说罢,便去奔驰车上拿自己的水杯和包,一转身,阿信开着车子已经上了田野小道。 阿布隆:“……跑得……也太快了……” 垂头丧气回到了自己的奔驰车副驾驶座位上,系安全带时,命令司机:“给我追上前面那辆破车!快!” 金玉站在客栈门口,目送三辆车相继离开。 车队从田间开过,午后的风很暖。 巴珠坐在后座,她将车窗降下,把头放在车窗处,第一次真正欣赏起自己生活了五年的这方土地,绿油油的田野,青山环绕,田间野花盛放。 车子从新都桥镇上经过时,她心中还是骤然一紧,隔着很远看见了那间小小的杂货铺,门脸并不大,她在这里生活了五年,第一次发现杂货铺的门很像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洞…… 现在,她解放了。 店门开着,有人来买东西,看见店里没人,偷偷从柜台上拿了一根糖果,看见没人,跑掉了。 如果是以前,她看到一定会去追,无论追多远,都要把钱要回来。 可现在,这一切都和她没有了关系。 车子走远了,她从后视镜中看见彭措追了出来,去追那个偷糖果的人,追了没多远,大约是追不到,骂骂咧咧回来了,看着载着巴珠的车子远去的方向。 小普巴看见彭措,跟巴珠说:“是阿爸……” 巴珠不知道彭措有没有看见她,即使看见了,她也不再需要害怕,她轻轻拍了拍小普巴的身子:“我知道。” 她知道,她终于走出了这场暴风雨。 她知道,遥远的前方,有阿妈在等着她回家。 眼泪忽然夺眶而出,这一次,却是开心的,这辈子好似没有这般的痛快过,轻松过,她终于能放心大胆地哭出来了。 王满堂从镜子里看见这一幕,吓得递给她一包纸巾。 巴珠笑着接过:“谢谢。” 第59章 格聂神山 三辆车前后上了318国道,一路朝着理塘的方向而去。 天气很好,天空蓝得像镜子一样透彻,无忧无虑的云彩,青山草木旺盛。 新都桥被彻底抛在脑后,风也变得清新了几分。 冷青拿起阿信车上那个多肉的黏土玩偶把玩,哼着歌儿,偶尔从后视镜中看见后面紧追不舍的奔驰车:“你干嘛不让阿布隆大人坐你的顺风车啊?” 阿信:“你很想让他跟我们一起去格聂吗?” 冷青故意说:“我无所谓啊。多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阿信笑了笑,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好啊,前面找个地方,我把车停下来,让阿布隆上来,陪你聊天。你们聊个够。” 冷青嗅出这话里淡淡的酸味,扭头看了他好几秒,一边笑一边逗他:“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敲方向盘的手定了两秒。 后面,奔驰车突然追上来了,副驾驶座上的阿布隆趴在车窗上,他目光自动忽略开车的阿信,朝他身旁的冷青热情地打招呼。 “冷小姐,你饿不饿啊,我这里有超好吃的牦牛肉干,纯手工制作,没有一点添加剂,外面吃不到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冷青想起吃货张曼以前总说好的牛肉干可遇不可求,一听阿布隆这么说,虽然不久前才吃过了中饭,可还是有些动心。 正准备开口讨点来吃,却看见阿信冷着一张脸,好似不太高兴,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阿信目视前方,余光将她的心理活动尽收眼底,很自然地换了一只手开车,把左手伸出窗外,做了一个“拿来”的手势。 阿布隆笑眯眯地拿了一大包牛肉干递过去。 阿信接过来,递给冷青。 冷青对着窗外的阿布隆比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下一秒,车窗忽然升了上去,与此同时车子突然加速,全速前行,和奔驰车拉出距离。 阿布隆还想问冷青牛肉干好不好吃,没想到阿信接过牛肉干,就把车窗升了上去,不给他一点沟通的机会,而且还故意加速。 “开个破车拽什么拽!给我追上去!”阿布隆再次命令司机。 奔驰车火力全开,又追了上来。 阿信撑着头,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哼着歌儿。 因车速过快,冷青一只手抓着把手:“你们俩,一个开破车,一个开古董车,都离散架回收不远了,还要在路上飙车,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阿信:“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坐我的车,你放心。” 冷青:“……” 阿信:“你不是想吃牛肉干吗?吃啊。” 冷青翻了个白眼,你开这么快,怎么吃? …… 黄昏时,车队抵达理塘,双方分道扬镳。冷青中途睡了一觉,醒来时头便有些疼,又有点高反了。 好在这次有经验了,氧气瓶储备充足,她拿起一罐吸起来,看看车窗外热闹的理塘县城。 “天都黑了,今晚不住理塘吗?” 阿信:“理塘海拔太高,在这边住你高反会更严重。再开两个多小时,就到格聂镇了,那边海拔低点,没这么难受。你先忍一忍,肚子饿了的话,先吃点牛肉干垫一垫。” 冷青确实有点饿了,从那袋牛肉干里拿了一小袋,撕开,第一块先递到阿信嘴边。 阿信有些意外,张嘴咬住了牛肉干。 冷青缩在角落里,举着氧气瓶,巴巴看他吃肉,虚弱问道:“好吃吗?” “还行,你怎么不吃?” “没食欲。你喜欢吃多吃一点,开车很累的,你还要吗,我给你剥。” 阿信听她声音气若游丝,便知她难受得紧,没了白日里的张扬,此刻像只小奶虎一般可可爱爱:“别剥了,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冷青嗯了一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翌日清晨,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看四周,似乎是哪里的民宿,窗帘拉得太紧,房间里太暗,什么也看不见。 她下床去,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目之所及是便是一座雄伟的雪山。 格聂神山。 还未大亮,天是灰蒙蒙的青色,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草甸。冷青将窗户打开,用力呼吸感受清晨的微风。约莫因为是山脚下,海拔不算太高,也约莫是昨晚睡了个好觉,此刻冷青浑身都是劲儿,唯独是有些饿了。 她简单洗漱后便打算出门去吃点东西,走出房门,走到客厅才发现住的是家小民宿。 前台没有人,她走出民宿门口,呆了呆。 她以为自己是在格聂镇,走出去便能找到餐馆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没想到目之所及是一片乡野,最近的房子看起来也有几百米,不像是镇上,更像是村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的民宿,是一户矮而大的民居,村里的房子最多只盖到二楼,房门口停了一些越野车,旁边还有一个马栏。 阿信这是把她带到什么地方了? 正无助时,看见了阿信的车子停在民宿门口的空地上。她鬼使神差走过去,看见躺在驾驶座上睡觉的人时,敲了敲车窗。 正在睡觉的阿信听见声音,将座椅调回正常状态,下车来,打哈欠,撑懒腰,活动筋骨。 “你干嘛睡车里?”冷青问。 “店里客满了,只有一间房,我懒得再跑,就在车里对付了一夜。” 冷青:“你傻呀,你开了一天车,你晚上怎么能睡车里,你要好好休息的呀。再说了,一间房怎么了,房里不是有沙发吗?你睡沙发也比睡车里好啊,这边晚上这么冷,你感冒了怎么办?” 阿信拉伸双手:“我要是睡沙发,你早上醒来发现房间里还有个男人,就算不报警抓我,也会大呼小叫,搞得好像我占你便宜似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冷青刚才那点担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我有那么不讲道理吗?” 阿信忽然看着她的眼睛:“我没睡房里,你很失落啊?” 冷青直接给了他一脚。 “冷老板龙精虎猛的,看来是休息好了,没事了?” 冷青问:“这是哪儿?” 阿信指指不远处的格聂神山:“这就是你要找的格聂神山。” 冷青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问的是,这里是哪里,你昨晚不是说要住在格聂镇吗?这里怎么看也比较像是村里吧?” 阿信打个响指:“下则村。我想反正都来了,就住得近点儿。” 第60 可那是我最喜欢的小马 民宿的老板叫甘森,甘森有个女儿叫阿秀,是个很灵动的藏族小姑娘,早餐就是她做的。 冷青和阿信吃饭时,阿秀在一旁盯着冷青看。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从哪里来的?” 冷青说:“武汉。” 阿秀很兴奋:“我知道武汉,武汉有个大学叫……华中农业大学。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就是这所学校的。” 冷青:“华农啊,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去玩,他们学校很漂亮的,旁边还挨着南湖。” 阿秀眼睛透射出某种光芒:“不仅有南湖,旁边还有野芷湖,听说他们学校还有很多学生专门学习怎么种地,姐姐你说,种地还需需要学吗?” 说着哈哈大笑,她见冷青和阿信都没笑,大约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无知,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冷青问:“你还知道野芷湖,你去过武汉?” 阿秀摆手:“没有,我在手机上看的。” 冷青问:“你还在念书吗?” 里屋传来婴儿的声音,阿秀走进去将孩子抱出来,是个不到一岁左右的小婴儿。 阿秀:“小顿珠,叫哥哥,姐姐。” 冷青问:“这是你妹妹?” 阿秀哈哈大笑:“姐姐,这是我生的娃娃。” 冷青呆住,她认真看看阿秀,以她的经验来看阿秀应该不超过十八岁吧,孩子都有了??? “你……你多大啊?” 阿秀:“二十一。” 还好,还好,虽然二十一生娃也很早,但至少不挑战法律底线。 冷青努力控制表情,不让自己露出意外的神色:“……那你丈夫呢?” 阿秀:“他在镇上做工,我在他家待不住,就回来帮帮我阿爸。” 这时,甘森牵着一大一小两匹马回来了,看见有客人在吃早餐:“吃饭啊,吃完饭要不要骑骑马?” 冷青看过去,两匹马都很漂亮,皮毛发亮,高一些的是棕色的,小一些的是白色的了,她眼球一下子被那匹小白马吸引住:“小白马会不会太小了,我怕压坏它。” 甘森哈哈大笑:“我们小天南虽然长得矮了一点,可不是小马哦。” 冷青:“它还有名字啊?小天南?” 甘森:“我们家两匹马,天南地北,都是公马,差不多大。你放心,压不坏它。” 冷青本来就因为阿秀二十一岁生孩子的事情弄得没什么食欲,现在看了两匹马,更加吃不下去了,干脆把碗放下,走出去,看着那匹漂亮的小白马。 她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又有点怕,问甘森:“它不会踢我吧?” 甘森:“哎呀,我们小天南是脾气最好的白马王子。” 冷青这才放心地将手伸过去,顺着后背轻轻摸了摸,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很顺滑,马毛偏硬,贴着皮肤,细看有一层光泽感。 甘森鼓励道:“坐上去试试?” 冷青跃跃欲试,正要坐上去之际,忽然问。 “骑马要钱吗?” 甘森笑起来:“客人的警惕意识还很强,” 阿秀:“放心吧,你是民宿的客人,不用钱。随便骑。” 阿信这时候也吃完了,走到外面:“老板,你去忙吧,我来牵马就行。” 甘森看阿信长得也像本地人:“你也是藏族人?” 阿信:“算半个吧。我阿爸是藏族人,老家在拉萨。” 甘森这才放心地将两根马绳递给他。 阿信:“我不骑,一匹就够了。” 甘森看看二人,误以为二人是情侣,阿信这么说,是想和冷青骑一匹马,暧昧地笑笑,牵着地北往马栏去了。 阿信牵着天南,带着一人一马在草甸上闲步。 晨风很轻柔,冷青坐在马背上,一开始还有些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可很快就适应了。 坐在马背上,又是另一番心境,再看神山、草甸、野花野草……没什么不一样,但心中十分轻灵和通透,天地仿佛都宽阔了。 她看前面牵着马的阿信,高大英俊像个骑士一般。 “你为什么不骑啊?”马背上的冷青问。 “七八岁的时候吧,被一匹小马从背上甩下来过,还踢过我一脚,幸亏是匹小马,要是大马,我估计就没命了。后来就有心理阴影了。” “那你现在牵着马,不怕吗?” “倒也没有这么怕,只要不上去就行。” 话是这么说,阿信心里还是有点虚,他看了一眼天南的眼睛,露出一个“你最好安分一点”的眼神。 冷青点了点头:“那小马为什么要把你甩下去啊,还要踢你?” 阿信:“受惊了吧。我也不知道,它平时都很乖的。” 冷青:“后来呢?” 阿信神情黯淡了一瞬:“后来我阿爸就把那匹马卖了。” 冷青:“你阿爸还挺疼你的。” 阿信:“可那是我最喜欢的小马。” 冷青:“它踢了你一脚,你还喜欢?” 阿信:“它又不是故意的。” 他还记得当时从医院刚回来,就听到大家议论达央要卖掉那匹小马,他跑到草原上去求达央不要那么做,达央却说伤人的畜生不能留。 他抓着那匹小马的马绳,不让他们送它上货车后车厢。 “阿爸,丹青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也是我喂大的,它是我的好朋友。它那天只是受了惊,你不要卖它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达央摇了摇头,两个大人从他手里夺过马绳,将丹青赶上货箱。 货车启动,慢慢离开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 当时年幼的他就这么看着丹青消失在草原的尽头,从此,他也没有养过马,更没有骑过马。 冷青听完:“丹青,给马取这种名字,你小时候就喜欢画画?” 阿信回过神来:“我妈取的,她喜欢这些。” 冷青忽然想起什么:“李念生十五岁的时候画过一幅国画天马图,他画的那匹马好像就是一匹会流泪的马。你看过那幅画吗?” 阿信有些意外,问:“我记得他不是以油画出名的吗?他还会画国画?” 冷青:“他国画也很厉害的,不过太学院派了,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他油画就很有灵性,尤其是色彩运用方面。嗨,扯远了,总之我猜他应该是小时候就涉猎很广吧,什么都会一点,长大了才选了油画这个赛道专研深耕,所以他后来成名后就很少画国画了,毕竟油画太出名了。那幅天马图我也是在一次画展上看见的,当时展出了他十几幅画,就一副国画。那幅画好像是不卖的,只展出,现在应该是在上海。” 阿信:“你这么了解他?你没见过他本人吗?” 冷青笑起来:“为什么要见他本人啊,万一他长得很丑呢,不对,我听文檀说他长得很帅,但是!以我的经验来看,跟偶像还是要保持距离。” 阿信问:“为什么?” 冷青撩了撩被晨风吹起的碎发,看着近在眼前的格聂神山:“当我在大二挣到第一个十万块时,我对大学里曾经我很崇拜的那些学长学姐,集体祛魅。后来我自己创业,挣到第一个一百万,公司账面上的流水过千万,再后来我自己给自己买房,总之那之后,我基本上就对全人类祛魅了。” “人嘛,就那么一回事。” “有些人,就只适合活在幻想里。我喜欢他的才华,我就攒钱买他的画就好了,至于他那个人,谁爱喜欢谁喜欢去。” 说罢,弯腰凑在阿信耳边,神神秘秘说了一句:“而且,以我的经验,有天赋的人,多半都有病!我听文檀说,艺术圈很乱的,李念生更是乱上加乱……他封笔这几年,业界都在传……” 阿信:“……传什么?” 传他死了,传他在国外生活,传他酒驾车祸,传他结婚生子……阿信听到的版本就已经不下十几个。 早就不新鲜了。 冷青叹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又很同情的样子:“传他得了脏病,大受打击,灵气全没了。离谱吧,我只听过他死了,没想到还有比死更离谱的。” 阿信原地呆愣了几秒,内心震撼得无以复加。 脏病! 胡明耀还真是……想得出! 第61章 你不想努力了? 算了,也就几个月了。 马上就能恢复自由了。 阿信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转头一看,马不见了,冷青也不见了。 刚才天南趁着阿信分神,没有抓紧马绳,忽然加快脚步,奔跑起来,冷青抓着座椅上的抓手,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在慢慢变快,阻力感越来越强,好像飞起来了。 冷青第一次如此切身感受到,自由如风四个字。 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兴奋地叫了一声。 “阿信,我飞起来了。” “好神奇啊。” “再快一点……” 阿信转头看见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赶忙追过去,想要牵住缰绳,可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四条腿,没几步便落了下风,他转身折回到客栈,准备开车去追,车子刚开出来,便听见一阵口哨声。 甘森闻声从屋里出来了,吹了一记很长的口哨。 那匹小白马听见声音慢慢减速,又折回去,慢慢走回到了客栈门口。 阿信下车去,第一时间问冷青:“你没事吧?” 冷青刚刚在马背上上上下下的,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当然有事啊,屁股疼,头晕。” 她搭着阿信的手从马背上跳下来,又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天南的毛发,然后才将马绳交给甘森。 甘森还有些后怕,刚才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一幕,吓得心脏猛跳,这要是出点事,可了不得,他对阿信感慨:“好嘛,你女朋友胆子也太大了。” 冷青揉着头,没有否认。 阿信还提心吊胆的,也没有说话。 甘森牵着天南回了马栏。 阿信看着冷青:“对不起啊,刚才分了心,没牵住。” 冷青捂着心口,知道他是自责,开玩笑道:“那我还要谢谢你,不然我也体会不到骑马的乐趣。” 阿信沉了一口气:“很危险的。你刚才应该第一时间就喊我。天天阿信阿信的叫,关键时候哑巴了?” 冷青是第一次看阿信生气,习惯了他平时好脾气的样子,他骤然发火,还有些新奇。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肩膀:“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而且,骑马真的很……开心啊。” 阿信语气软了些:“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刚才出事,那匹叫天南的马就惨了,还有这家客栈的老板也惨了。” 冷青:“……” 所以,他是在担心那匹马,担心甘森? 真是……直男! 阿西还要说话,冷青抬手打断:“没完没了了,是吧?明明是你自己没牵住马绳。刚才牵马绳的要是甘森,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是你自己非要过来牵马绳的,马绳没牵住,你还要来说我。干嘛要说我,我现在心跳还很快呢。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我要是被那匹马摔下来了,你下辈子就要你负责!还有那匹马,也要你负责!”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指责别人! 她一鼓作气说完,简直不要太解气,刚说完,便听见阿信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好啊,我负责。” 冷青:“……” 阿信吃错药了? 昨天在车上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他还在装死。 怎么,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冷青不动声色,问他:“你不想努力了?” “我不是一直在躺平吗?我什么时候努力过?” 阿信抿紧唇,很想笑,问她:“刚刚甘森说你是我女朋友,你为什么不否认?” 他一句话就突然拐到赛点了! 气势上不能输! 冷青尽管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面上依旧很镇定,气势拉满,抱臂。 “这种事为什么要我否认啊?不是应该你第一时间站出来否认吗?你是我的司机和导游,我付钱给你的。现在有人污蔑我们的关系,我的名誉受到了损害,你就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否认,替我撇清关系。就算我们不是雇佣关系,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这种时候你也应该站出来否认啊,这应该是你们男人的自我担当和觉悟。虽然,大部分男人都不行,但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谁知道你也不否认,你简直让我失望。” “总之,我凭什么要否认。” 阿信听得目瞪口呆:“你这口才,果然天生是当老板的料,我都想给你鼓掌了。” “……”冷青虽然讲得理直气壮,可其实心虚得很。 阿信清清嗓:“我跟你道歉。刚才我以为以你的个性,你会第一时间否认,我没听见你否认,心里很高兴。下次,我会注意。” 语气很诚挚,眼神含笑,如盛夏晴朗夜空会发光的星星一般。 “……” 冷青心跳漏了一拍,以她对男人的了解,大部分男人听她这么说,一般都会直接甩头走人,说着骂她两句,没想到阿信会这么正式的跟她道歉。 而且,他居然说,没听见她的否认,心里很高兴。 高兴什么,这算表白吗? 最重要的是,道歉就道歉,没事笑什么。 还有刚才说他负责,负责什么? 迎面而来的晨风吹动她头顶碎发。 阿信忽然走近一步,更靠近她一些:“所以,你可以不要对我失望吗?” 不知是他声音变了,还是语气变了,总之他说这话时,整个人都很不一样,冷青心跳很快,眨了眨眼。 “行……吧,下次好好牵绳子。” 说完,自己都觉得矫情,转身进了民宿。 阿信看她背影:“冷青。” “干嘛?” “方向错了。民宿在这边。” “……我,我上山不行吗?” 谎话太拙劣,阿信也不拆穿:“山高路长,你最好先换身户外装备。” “……” 冷青硬着头皮返回去,从他面前经过时,加快脚步。 阿信含笑跟上去,一边提醒:“慢点走,小心脚下。” 第62章 二十八岁,正是兴风作浪的年纪 冷青回了房就开始给文檀打视频求助。 文檀那头还在睡觉,接下视频后将手机立在枕头前,继续睡觉。 “才七点多,你要死啊。” 冷青举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步:“才七点多吗?我都已经起床,吃完早饭,还出去骑了一圈马,现在马上要出门去爬山了。你居然还在睡觉?” 文檀:“你大清早过来拉仇恨啊?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冷青将最近她和阿信之间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冷青:“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时候看着挺真诚的,可他又不捅破窗户纸,虽然我是不讨厌这种暧昧了,可是……他到底几个意思啊?” 文檀翻了个身,继续睡:“你都出门几天了?我算算,也有快一个星期了吧,一个星期,你们两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什么也没发生。亏我天天还等着吃瓜呢,你在这儿给我搞纯爱?一把年纪了,别这么纯情了。” 冷青:“你什么意思?” 文檀:“我什么意思不重要,他什么意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怎么想的,你如果喜欢他,你就去喜欢,去表白,如果不想搞这么复杂,不想负责任,你就把他睡了,我不是给你准备好东西了吗?有什么怕的。要是他喜欢你,那你们正好捅破窗户纸,开开心心谈个恋爱。要是他不喜欢你,那更好了,你把他睡了,你也不吃亏,反正我看他身材和脸都是你的菜。” “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要猜男人的真实想法。没有意义,全天下的男人脑子里就两件事,钱和女人。上半身想钱,下半身想女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猜男人在想什么,还不如想想晚饭吃什么!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我问你,你喜欢他吗?” 冷青:“……” “那就是喜欢了。听我的,爬完山回来就把他睡了!” 冷青:“哈?你说真的?” “没准你睡了,觉得大失所望,立刻就不喜欢他了。距离产生美,反之亦然,太近的距离就只会产生厌恶!对一个男人祛魅的最好方式,就是跟他在一起!” “好了,文老师课程结束,我要继续睡回笼觉了。” 说罢,就要挂了视频。 “别挂!”冷青急道:“我哥最近怎么样?” 文檀很不耐烦:“我又不是你嫂子,你干嘛不自己问他?” 冷青:“我给他打电话,他报喜不报忧的。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嘛,毕竟你们曾经交往过,你也算了解他。” 文檀睁开眼,沉了口气:“换了谁,能那么快接受现实呢。日子还长着呢。多给他一点时间吧。对了,我听说他把工作辞了。” 冷青没有很多意外,问:“就因为工作是姜涛介绍的?” 文檀:“不完全是吧,我看他也是真的不想做了。我听说他们单位本来给他批长假的,还给他组织了一场捐款,听说还要褒奖他助人为乐,救了那个聋哑孩子,准备拿他当典型来好好宣传一下。可是他自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提了辞职。可惜了,到底是个铁饭碗。” 说到这些,文檀也睡不着了,起了床,走到窗边打开窗帘,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车鸣声,热闹声。 生活好似密不透风。 “你那边好像很安静?”她问。 冷青走到窗边,给她看窗外的神山和草甸:“这边早上很冷,我一会儿要上山,估计还要穿羽绒呢。” 文檀看了一眼自己开了一夜的空调:“呵呵,世界还真是大。武汉要是不开空调,可是会死人的。行了,你好好享受你的旅程吧。” “二十八岁,正是兴风作浪的年纪,加油!” 说罢,挂了视频。 冷青笑着摇摇头:“兴风作浪?” 她打开行李箱,找了一身红色的户外服,换上之前在成都买的登山鞋,戴上遮阳帽,拿上登山杖,确认带够了水和氧气瓶,背上背包,便起身离开。 她走到门口,看见阿信只背了一个背包,衣服和鞋子都没换。 “山里冷,你不换身衣服?” 阿信:“我就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出来,没得换。” 冷青睁大双眼:“那你不早说,上次在成都就给你一起买了。” 阿信:“不用,我在这里长大,什么山没爬过?不需要那些装备,我也跑得比你快。” 冷青指指他脚下的那双运动鞋:“那你总得换双鞋吧?” 阿信:“我后备箱就一双人字拖。” 冷青:“……你穿多大码的鞋子?” 阿信:“四十四码。” 冷青走回店里,问正在逗孩子的阿秀:“阿秀,甘森大叔穿多大码的鞋子?” 阿秀说:“四十五码。” 冷青:“四十五……也行,我们要上山,他……他没带鞋子,能不能借一双甘森大叔的鞋子给他,能防滑就行。” 阿秀很快找来一双男士登山鞋:“这双鞋可以,不过四十五码没问题吗?” 冷青爽快:“没问题!我能搞定!” 不一会儿,冷青将那双登山鞋递给了阿信:“甘森大叔的鞋子,你试试?” 阿信看着鞋子后跟内侧垫着的淡粉色的东西,捏了捏,是软的,他问:“这什么玩意?” 冷青撩了一下头发:“胸贴。这样既不会伤脚,大小也合适。我是不是很机智?” 阿信默默伸出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冷青:“客气。” 第63章 登山 冷青拿着冷昊给她的那张照片,递给阿秀看,问她认不认得这个地方。 阿秀看了照片半天:“姐姐,神山太大了,除了雪山就是草甸和大树,这张照片给出的信息太少了,我也不知道这里具体是哪里?” 阿信换好鞋走过来:“走吧。” 冷青点点头,跟阿秀说了谢谢,便启程离开了。 两人绕着雪山开始步行,冷青对着照片,一边看一边抬头观察雪山,寻找最近的目标路线,可越靠近雪山越是真实地感到雪山的雄伟庞大,威严庄重。 走在雪山脚下,心旷神怡,大气都不敢出。 心中却一片安宁,什么嘈杂的声音瞬间都不存在了,灵魂得到了洗涤。 是很新奇,又很不真实的感觉。 冷青掏出手机给冷昊打视频:“我现在到了格聂神山了,去给你拿那个什么小盒子。你给点提示呗,你之前是从哪个地方上山的?走了多远,走的什么路线?还能记起来吗?” 冷昊那头已经回家了,躺在家里的床上,身下铺着凉席:“那么多年了,早忘了。” 冷青:“不就两年前吗?两年前的今天你中饭吃了什么,你肯定是忘了。可两年前你爬山,你怎么能不记得呢?你好不容易找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来埋那个盒子,不是说明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对你很重要吗?至少也得有点意义吧。你肯定记得,你就是现在不想告诉我。” 冷昊翻了个身,回忆了一下:“看见溪流了吗?” 冷青:“看见了,我和阿信就在这边走着呢,旁边就是溪流。你看……是这儿吗?” 冷昊看了一眼:“你把手机转一下,我看看旁边。对,是这条路,继续往前走……” 有了冷昊的远程带路,两人上山的路走得很顺畅,只是冷青每走十几分钟,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后面海拔高了,空气稀薄,偶尔还要坐在路边吸吸氧。 为了保持手机电量,冷青也不敢一直举着手机视频,打一会儿,确认好方位便要挂掉,继续走,走到下一个节点,再打过去…… “要不你把照片给我,我去找,你在这儿等我。”阿信看冷青脸色不太好,主动帮她分忧。 “我没事,撑得住。” 是个阴天,天一直灰蒙蒙的,空气很潮湿,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阿信看看附近,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走吧,一会儿下雨了,那边有树林,往那边走,一会儿还能避避雨。你把背包给我。” “很沉的。” 阿信上手替她取下背包,反背在胸前,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用背包后,冷青确实轻松不少:“现在要是出现山体滑坡,或者雪崩,我教你一个逃生的办法。” “什么办法?” 冷青做了一个乌龟缩头的动作:“你前面后面都有背包,你到时候就把头一缩,怎么滚都不怕。” 阿信笑了笑:“别说话,保存体力。” 两人刚走到一片树林下,便下起了雨,因为有大树遮蔽,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阿信见下了雨,在自己的背包里找了找,找到那把黄色的伞,是四年前冷青在胡善车祸现场留下的那把。 他犹豫了几秒,正要拿出来,转头却看见冷青已经取下遮阳帽,将自己户外服的帽子拉了起来,正伸着手接水玩儿。 伞似乎是有些多余了,他放下伞,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冷青。 大雨覆盖整个神山和草甸,整个天地间仿佛都只剩大雨的声音。 冷青一边喝水一边望着大雨感慨:“还好让你穿了登山鞋,一会儿下了雨,路更滑,你要是摔了,我扛也扛不动你,背也背不动你,就只能做个坏人把你丢在这里喂狼了。” “呵呵……那要是你摔在这儿了呢?” 冷青举着氧气瓶,不屑冷笑:“我装备齐全,身体矫健,除了有高反,没有任何问题。” 阿信看她一副病殃殃的,抱着氧气瓶不撒手,默默鼓掌:“冷总威武。” 冷青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录音键。 “做什么?” “我偶尔失眠,要听着雨声才能睡着,正好赶上了,录一录,还能不能用得上。” 阿信摇摇头:“要用专业的收音设备才行。” “……是吗?那不录了,省点电。” “放心,我带了充电宝。” “你不早说。” 冷青将手机连上充电宝,给冷昊打视频:“下雨了,我们在避雨,接下来要怎么走?” 冷昊在那边看了半天:“你们是按照我说的走的吗?我怎么对这片树林一点印象都没有。” “废物昊,你给我看清楚,我走了两多小时才走到这里来,半条命都快没了,你要是敢跟我说走错了,等我飞回武汉你就死定了!” 冷青一急,“废物昊”三个字就蹦了出来。 冷昊从小到大最讨厌的黑称,换做从前,冷昊一定会鲤鱼打挺坐起来,跟她大战一百零八个回合。 可现在听着,却觉得十分讽刺。 看见那头忽然沉默的冷昊,冷青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举着手机一时尴尬不已。 阿信见状,从她手里将手机拿过来,切换成了语音,走到一旁去和冷昊确认路线的细节。没多远,他回来了,将手机递给冷青。 “怎么办,好像真的走错了。你把那张照片给我看看。” 冷青心不在焉地将照片递给他。 阿信拿着照片认真查看,时不时看看远处的神山,说是格聂神山,其实由数座高山组成,山顶常年积雪,冷昊的照片上只拍到了一座山峰的侧面,确实很难确认。 这场雨仿佛没有尽头,冷青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 “冷青。” 阿信忽然叫她的名字。 第64章 要不,你帮帮我? “看,有彩虹。” 冷青耳边还能听见雨声,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还下着雨呢,哪来的彩虹。” 下一秒,一只手放在她户外服的帽子外,将她的头轻轻别过去,朝着远方看去。 这片树林确实还在下雨,可不远处的另一座高峰的密林处已经雨过天晴,山峰和草坪间架起了一座五彩斑斓的彩虹。 冷青从小到大亲眼看过的彩虹屈指可数,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原生态的大自然里。 这边树林背阴还在下雨,那边就已经出现了彩虹,大自然还真是神奇。 冷青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久违地发了个朋友圈,配文:什么破彩虹,美成这样。 两人站在树下,安静地看着那道彩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巴珠吗?” “girls help girls?” 冷青笑了笑:“因为我跟她很像,我父母其实也是重男轻女的,但我一直自欺欺人,不肯承认罢了。我经常安慰自己,他们只是一碗水端不平。他们手里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才需要在我和冷昊之间做抉择。我经常安慰自己,不是他们的错,要是他们是有钱人,他们对我和对冷昊,肯定是一样的。” “我因为对他们不满,所以就很讨厌我哥,不是字面意思的讨厌,是真的很讨厌。当然我也很爱他,但我爱他,一点都不妨碍我讨厌他。” “他从小读书就不太行,我就叫他废物昊。我明知道他很不喜欢这个黑称,可每次只要一不高兴,还是会这么叫他。以前叫倒还没什么,可现在他没了半条腿,我刚才那么叫他,他心里肯定很难受……” 眼泪不自觉就流了出来。 阿信拿出纸巾递给她。 冷青:“其实,我爸妈重男轻女,关他什么事。性别这种东西,又不是他能决定的。而且冷昊一直对我很好,高中的时候,我们在一所学校,我上重点班,每天都要多上一节晚自习,十点才放学。冷昊九点多就放学了,他每天都要等我放了学,一起坐公交回家。有时候公交没了,我们就走两站地回家,家里有好吃的,他永远都留给我……” “你说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阿信想起胡善的车祸,喃喃道:“是啊,这么好的人,可惜了……” 他见冷青眼睛红红的,问道:“巴珠已经从她的暴风雨中走出来了,你呢?” 冷青:“我?我的路还长着呢,我要是要不回这两百万,悦己估计很难撑过下个月。文檀她们三个刚刚拿出全部家当入股悦己,我不能看着悦己在这时候出事。再说了,冷昊以后的生活,我不能全让我爸妈负责吧,得帮他们分担分担。还有悦己的一百多个员工,他们都在等着我发工资呢……” 阿信看着她的眼睛:“我问的是,姜涛?” 冷青:“关他屁事,他也配让我烦。” 说罢便立刻站了起来:“雨停得差不多了,咱们往哪儿走?” 阿信看她反应,便知道她还没有完全忘记姜涛,站起来指指彩虹那边:“往那边走走吧。” 两人沿着山的背面,朝着彩虹的方向走去,因为下过雨,空气非常清新,还伴着泥土芬芳,草甸像海绵一样吸足了水分,走上去水踏踏的。 “你慢点走,小心路滑。”阿信在她身后小心提醒。 雨过天晴,处处都是美景,冷青拿出手机四处拍摄,拍了几张准备发朋友圈时,忽然看见刚才发的那张彩虹照下第一个点赞的人是姜涛。 还有留言:「你出去玩儿了?」 冷青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心脏停了一瞬,这一个星期她都没这么想起姜涛,也几乎忘了自己刚刚失恋,可现在看见他的留言和点赞,心中还是一阵恍惚。 阿信看她突然不走了,关切道:“怎么了?” 冷青摇摇头,点开了姜涛的头像,犹豫两秒,最后选择了删除联系人。 阿信拿着照片,走到前面去带路,冷青跟在他后面用登山杖当拐杖,还是老样子,走个十几分钟便要歇一会儿,吸吸氧,吃吃牛肉干。 每到一片草甸,阿信便要拿照片认真比对细节一番,发现不对后便要继续向另一片草甸靠近。走到下午两点多,冷青脸色煞白,说话时几乎只剩半口气,全靠氧气瓶续命。 “还走吗?”阿信不知第几次问她。 冷青也不知第几次抬头看他,心中感慨:吃牛羊肉的,果然不一样,体力太惊人了。 “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先去前面看看。” 阿信将两个背包都留下,自己先去探路。 冷青因为太累,雨后阳光正好,很快便靠着石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鼻尖痒痒的,想打喷嚏,睁开眼,看见阿信拿着一小捧野花放在她鼻尖。 “送给你。” 冷青接过:“谢谢啊。你在哪里摘的?” 阿信拿起那张照片:“在这里摘的。” 冷青看他额头的汗珠,瞌睡虫一下子全醒了:“你找到了?” 阿信笑着点点头:“走,我带你过去。” 冷青兴奋地站起来,因为坐久了,起得太急,一阵头晕目眩,阿信搀扶住她,关切道:“没事吧?” 她摇摇头,顺便看了一眼手机,这才发现已经快四点了。 也就是说,阿信一个人找了两个小时,找到了地方才跑过来叫她。 “你为什么不干脆帮我把东西挖出来,免得这样一来一回的,还要多跑一趟。” 走在前面的阿信回过头来:“我以为你想亲手挖出来。这种事情,怎么能假手于人呢。而且你放心,我回来的时候找了条近路,穿过那片树林,可以节省半个小时。” 话是如此,冷青到底脚程慢,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当冷青看见照片上的美景近在眼前时,仿佛是做梦一般。 冷青飞奔过去,确认没有找错地方后,便从包里找出小铲子挖了起来,一边挖一边还要唱:“在小小的森林里面挖呀挖呀挖,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花……” 阿信在一旁看着她,刚刚还累死累活的,突然就像极了一只快乐的土拨鼠,问:“需要帮忙吗?” 冷青没空搭理他,挖了不到二十公分,小铲子便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她忽然兴奋地大叫了一声:“挖到了!” 是个方方正正的小铁盒,冷青看着眼熟,像是冷枫店里小时候拿来放钱的,盒子最早是放曲奇饼干的,后来拿去店里当收银,为了防止有人偷钱,冷枫特意找人在外面安了挂钩,用来锁上。 冷青拿水冲干净上面的土,拍了张照片发给冷昊:「是这个吧?」 发完信息,她顾不得地上雨水多,直接原地躺下,看着天空。 没多久,冷昊回复:「嗯,辛苦你了。」 冷青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对阿信笑笑:“托你的福,终于找到了。” 这趟出行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冷青此刻整个人神清气爽,也终于能安心地坐在山坡上好好看看四周的风景。 阿信往她身旁一坐:“其实就算你找不到这个盒子,冷昊也不会说什么的。他只是拿这个当借口,想让你来这边看看。他好像很喜欢这边。” 冷青问:“你怎么知道的?” 阿信:“他自己说的。我第一次在拉萨捡到他皮夹的时候,他非要请我吃饭,当时他就邀请我跟他一起来这里。他说他大学就想过来了,一直没有机会。还说本来是想让你跟他一起过去的,可你一直忙着挣钱没空。你上次在医院说要去大昭寺,冷昊说让你帮他取这个东西,我当时就猜到了。” 冷青沉默了,她想起来两年前冷昊确实邀请她一起去西藏自驾游,可她忙着工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两年前,冷昊让她出来玩,应该是想让她好好放松一下,休息休息。 而现在,应该是希望她能借由这趟旅程,尽快从这场伤筋动骨的失恋中走出来。 她看看云,看看蓝天,看看树,再远一点的地方是山脚下的村子…… 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在大自然面前,人太渺小了。 那点子情情爱爱又算什么。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想到这里,她忽然站起来,朝着山下大喊一声:“姜涛,你个王八蛋,老娘瞎了眼了,喜欢你这么多年……” 接着便是一长段稳定输出的脏话。 很熟悉的武汉口音。 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过后,冷青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像是要晕,又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阿信从她包里拿出氧气瓶递给她。 冷青没有接氧气瓶,而是忽然捧着阿信的脸,看入他那双她第一眼就很喜欢的眼睛:“我好像没那么快忘记姜涛,要不,你帮帮我?” 她虚弱地眯着眼,视线从他双眼下移,山峰一般的鼻翼,再往下…… 姜涛在悦己楼下跟她求婚当天,她就想过要亲他。只是当时人太多,她又太清醒,可此刻她头晕脑胀的,整个大脑晕乎乎的,四野寂静。 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她忽然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第65章 表白 日落黄昏,山风如许。 就在冷青主动吻过去时,阿信的唇却往旁边移了移,及时错开了一个很微妙的距离。 ……这就是他的回应? 冷青明白了,吐息轻轻喷在他脖颈处,放开他的脸,尴尬地举着手:“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说罢,深呼吸几秒,将铁盒放进自己的包里,背起背包,往山下的方向走。 阿信原地站了几秒,拿起背包追上去,跟她解释。 “你不要误会,我刚才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冷青这辈子第一次主动吻一个男人,居然被拒绝了!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冷青抬手打断,很无所谓地笑笑:“我高原反应,脑子不正常。你不要误会。” 话是这么说,明显是生气了,阿信伸手去拿她的背包:“下山路不好走,背包给我吧。” “不重,我自己能背。” 阿信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走到一半的路程,远方天际红霞似火,夕阳正好。 冷青看了几眼,继续往山下走,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在地上。 阿信赶忙蹲下去搀扶她,关切道:“有没有摔到骨头?” 冷青很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自己撑着草甸站了起来,草甸上都是泥水,手掌上也沾了很多泥污,她两只手都弄脏了,不太好去后面的背包里拿纸巾。 阿信从背包里拿出湿纸巾,递给她。 又不喜欢她,还要这么细心。 贱死了。 冷青没有接,直接在衣服上擦了擦,反正回去能洗,有什么大不了的,擦完手,继续往前走。 天擦黑的时候,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民宿,一句话也没有说。 阿信先去前台问阿秀,有没有多出来的房间,阿秀说没有。 冷青没有管他,直接回房,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换了身真丝吊带睡裙,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在山上主动吻阿信那一幕,还是尴尬到想原地消失。 敲门声。 冷青身子一僵,不出声。 “是我。” 冷青从床上坐起来:“睡了,干嘛?” “你还没吃东西吧,我煮了泡面,你要不要吃一点?” 呵呵,一顿泡面就想让她忘了刚才的奇耻大辱吗? 做梦! “不吃!” 下一秒,肚子叫了叫。 算起来这一天下来,冷青还是早上吃过饭的,而且也没吃几口,这一天净吃牛肉干了,现在肚子确实很饿。 “我数十秒,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就拿走了。十,九……五……” 门打开了。 冷青套了一件外套出来开门,看见阿信手里端着一碗方便面,里头加了鸡蛋和牛肉,西红柿,青菜。 荤素搭配,看起来颇为丰富,口舌生津。 冷青喉咙咽了咽口水:“你做的?” “嗯。咱们回来太晚了,民宿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我问阿秀借了厨房,车里刚好还有很多泡面,煮了一点。” 冷青接过那碗面:“谁跟你咱们,你是你,我是我。一碗面而已,我付钱就好了。” 阿信还站在门口。 “干嘛还不走?” “阿秀说没有多的房间,我能借你的卫生间洗个澡吗?” 他昨晚在车里睡的,没办法洗澡,今天刚刚爬了山,确实出了一身汗,再不让他洗个澡,确实说不过去。 “行吧,看在这碗面的份上。” 冷青端着那碗面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脑,一边看白天的销售数据,一边吃面,没一会儿,阿信拿着衣服过来了,见她在工作,没有打扰,进了浴室。 浴室传来淋浴的声音。 冷青看了会儿数据,给张曼打电话,询问一些工作上的问题,面没敢多吃,怕长胖。 阿信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时,冷青还在打电话,他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等他走后,冷青这才挂了手机,松了口气。 没几分钟,敲门声又响起。 又干什么? 冷青去开门,语气很不耐烦:“干嘛,刚刚没洗干净,还要再洗一遍?” 阿信手里拿着吹风机:“我看你头发没干,晚上睡觉会头疼。” 还真是心细如尘! 冷青没好气地从他手里接过吹风机,正要关门,一只手撑在门上。 冷青尝试关门,关不上,抬眸再看他时,眼神里多了一丝警惕。 阿信看入她的眼:“我刚才在山上躲开,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吻我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别的男人。你吻我,我很开心,但是……” “但是什么?” “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吻我?” 白天拒绝她,晚上跑开挡门,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冷青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这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语气很诚恳。 “……为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你。” 语气很干脆,没有任何犹豫。 冷青呆住,脑子完全懵了:“你……你是在表白?” “是!我本来是打算再等等的,你刚刚失恋,我不想趁人之危。” 民宿走廊灯光昏黄。 光影从男人头顶落下,他眼睛落在暗处,此刻却深情凝视着她,他忽然往前一步,离她更近,呼吸近在咫尺:“冷青,你回答我,刚才在山上,为什么要吻我?” 不知是他嗓音太魅惑,还是声音太磁性,冷青被他问懵了,她本来是在骂姜涛,问候他祖宗十八代,骂完之后觉得浑身清爽,再看身旁的阿信更加觉得眉清目秀,鬼使神差地就问了那句话。 早知道,不提姜涛了。 确实是有些不尊重人。 冷青很心虚地摸摸鼻子:“对……对不起,我当时可能真的是鬼迷心窍,我……我没有要拿你忘记姜涛的意思,我……” 下一秒,眼前一片阴影倾覆而来,是阿信捧着她的脸吻了起来。 第66章 雨夜 他吻技好得出奇,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勺,一手揽住她腰,柔软的唇含住她唇瓣,一点一点品尝,或轻或重,很珍惜的感觉,并不热烈,却很虔诚。 他吻了很久,却很克制地没有伸舌头。 和姜涛那种吻不了几秒便要进入正题的风格完全不同。 “我……” 冷青微微喘息,余光瞥见门还开着,一阵心惊,打断他:“你先把门关上。” 阿信抬脚往后踢了一脚,将门关上,仍旧是看着怀中满脸潮红的女人。 她的手还撑在他胸口处,能感受到他均匀起伏的胸膛,还有跳得很快的心跳声。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喘息声。 “把他忘了,他不值得。” “如果你一定需要和另一个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才能忘了他,我不介意当这个人。至少,你不讨厌我,对不对?” 怎么会讨厌呢。 冷青从大学就开始做生意,和各种人打交道,什么心机算计没见过,她喜欢姜涛,是因为他直率又优秀,大学时期的他是学生会主席,在一众潦草亦或只知学习和打游戏的理工科男生中简直不要太瞩目,看着他在台上讲话便是一种享受。 可阿信和姜涛完全不同,他像远方旷野出来的一股清风,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她每次最狼狈的时候,他都在现场。 第一次是她生日当天,他给她买了蛋糕,跟她说生日快乐。明明那天可以列入她人生最糟糕一天,可他在那天结尾的时候,给那天画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 第二次是他从上海回来,领着桑杰去拍照,在楼下看见高斌约她开房…… 再然后,他们一起踏上旅程…… 他还是很像一阵风,清劲、温柔、凉爽……抚平了她的疲惫,不知不觉间也慢慢真的从失恋中走了出来。 她要是讨厌他,怎么会敞开心扉跟他说那么多自己家里的事情。 “……不讨厌。” 听她这么说,阿信嘴角轻轻上扬,贴在她耳畔,嗓音暗哑:“我知道。” 两人挨得太近,气氛很暧昧。 冷青抬眸看他,伸手去描摹他的脸,他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是半干,被水浸泡过的小麦色的皮肤摸着手感正好。 他的眼睛也生的好看,很善良,很明亮,如沙漠中一汪清泉。 鼻子如山峰高耸,她手指顺着山脊慢慢往下,在鼻尖轻轻点了点。 阿信喉结滚动,忽然抓住她的手:“别摸了。” 冷青不解地看着他。 他贴在她耳畔,嗓音低沉克制:“再摸,我有反应了。” 冷青哦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下慢慢支起的小帐篷,很老实地把手放下了。 阿信双手搭在她肩上,让她身体离开自己稍微远一些:“今天爬了一天山很累了,你先睡一觉,等明天你醒来,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冷青问:“什么事啊?” 阿信:“很重要的事情。” 冷青听他呼吸有点重,问:“那你今晚睡哪里?” “车里。” 昨天开了大半天的车就是睡车里,今天爬了一天山还要睡车里。 身体真好! 冷青送他到门口,忽然不忍心,叫住他:“你睡觉打呼吗?” 阿信转过身来,看了她几秒才明白这话的意思,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不打。” “沙发给你睡。” 阿信还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 “放心,我第二天不会报警,也不会大呼小叫。” …… 冷青爱干净,行李箱里随身带了两套床品,昨晚忘了铺,她现在找出来要换上,另一套递给阿信。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我睡沙发就行,不用铺东西。” 冷青没说什么,自顾自铺好床。 爬了一天山,两个人约莫都很累了,很快便入睡了。 翌日清晨,冷青醒来时,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她换好衣服,洗漱完,将行李简单收拾好。 刚走到门口,却发现外面下了雨。 她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车子离门口还有点远,她正想拎着行李箱走过去,一个声音传来。 “冷青。” 冷青抬眸望去,阿信从车上下来了,手里拿了一把伞,撑开。 是一把明黄色的伞,伞上印着皮卡丘。 冷青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她终于想起来了,四年前的那个雨夜。 当时她和姜涛去上海找同学玩儿,有天夜里回酒店的路上撞见了一起车祸,下了很大的雨,她不忍心看着死者的尸体就那么暴露在大雨之中,撑着伞下去给尸体撑了一会伞,后来姜涛一直催促她,加之那时救护车也赶到了,她便放下那把伞就离开了。 依稀记得,她离开时,看见马路对面有个男人,扛着一个伤者模样的男人,隔着一条马路,隔着瓢泼大雨看她。 只是,雨太大,男人的头发都被大雨打湿,遮住了眉眼,没有看清长相。 原来……是他。 难怪,他说他有个朋友死了,是个胖子。 几乎是一瞬之间,冷青脑子里很多不相干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他第一次在医院看见她时的眼神。 还有……他说,他跟冷昊认识是因为他就在拉萨捡到了冷昊的钱包,她要是没记错,冷昊的钱包里面夹了一张她大学毕业时,冷昊去参加她毕业典礼的合影。 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地找到冷昊,还他钱包,和他做朋友…… 他是故意的? 看着阿信撑着伞向自己走来,冷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阿信看清她的动作和脸上的质疑,眸心微颤,没有继续向她走去,而是撑着伞,站在雨里。 两人一个站在廊下,一个站在雨中,隔着大雨看着对方。 第67章 划清界限 九点多,办好退房手续,二人再次踏上去往林芝的行程。 距离国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山路不太好走,车子在大雨中艰难前行。 车内气氛很压抑,冷青没有坐副驾驶座,而是第一次主动选择了坐在后座,上车后便一直看着窗外,从始至终没有跟阿信再说一句话。 阿信开着车,时不时从内视镜中观察她的反应。 “我没有打算骗你,我今天撑那把伞就是想告诉你的。一开始,我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冷昊当时出了车祸,我没办法那时候跟你说,我在四年前就见过你。” 冷青看着窗外,轻轻嗯了一声。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相识的全部过程,他确实没有什么机会开口解释这种不算愉快的过往,只是她还是觉得细思极恐。 约莫等于,她这段时间在他面前一直是真空状态。 他从冷昊嘴里已经知道了她的很多事情,她的喜好,她的个性,她的成长过程……所以他才会那么细致,那么熨帖,连开玩笑的尺度都拿捏得刚刚好。 只是她很难去分辨,他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还是擅长揣摩人心,知道她喜欢,才会变成她喜欢的样子靠近她。 而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在过往的二十八年里,她习惯了主动,无论是在生意上,还是在爱情中,她从不害怕主动出击,更不害怕失败,她追姜涛的时候,就想过,如果姜涛不接受她,她也就不喜欢他好了。这么没有眼光的人,喜欢干嘛。 可现在,男主角换成了阿信,她成了被动的那个人。 他像一个成熟老练的猎手,她连自己什么时候掉进他的陷阱的都不知道。 她完全处于劣势,掌控不了自己的心。 这种对自己人生失控的感觉才是她此刻最害怕的。 “嗯,是什么意思?”阿信问她。 “没什么意思。你昨天说有事要跟我说,就是这件事?” 也许是冷青语气太冷静,阿信有些意外地嗯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很公事公办的语气,和她平时接公司同事的电话如出一辙,带着一点点威严和上位者的松弛。 和昨晚在房间里,说不讨厌他的样子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你还有别的要跟我说的吗?”冷青决定主动出击,将一切导回正轨。 阿信将车子停在国道的路边,转过头来,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冷青:“你把我送到林芝,之后你回家,我去拉萨找人,不用你陪。你算一下,这一路上花了多少钱,我应该付你多少薪水,全部算清楚,告诉我一个数字。” 大雨霹雳哗啦地打在车窗上,车子里只有雨声。 阿信:“你什么意思?” 冷青很冷静地看着他:“字面意思。我赶时间,请你开车。” 阿信:“你这么怕我?” 冷青抬眸,直视着他:“不应该怕吗?我连你是谁,你的过去,你跟你那个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一无所知,你却对我十分了解,我的家庭,我的事业,我的喜怒哀乐你全看在眼里,我哥是你的好朋友,还为了救你的学生没了一条腿,我和姜涛分手你也几乎都在场……我在你面前,完全没有秘密。这跟一丝不挂站在你面,供你欣赏供你偷窥供你慢慢攻略,有什么不同吗?” “我没有!”他语气很固执,却也只说了这三个字,没有继续辩解。 两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我就是这么霸道的人!你要是觉得委屈,我现在下车,我自己打车过去林芝。你要么把车门打开,要么继续开车,我们相安无事。” 阿信捏着方向盘,几秒后,重新启动车子。 …… 一路风景迤逦,壮丽秀美更胜以往,冷青却没有半分欣赏的兴致,要么在车上玩手机,要么躺在后座上睡觉,要么干脆装死。 两人到点便吃饭,晚上一个睡民宿,一个睡车里,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真正回到了雇佣关系。 抵达林芝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冷青在路上订好了酒店,阿信将她送到酒店门口,便打算要回自己家了,可刚走出酒店大堂,手机微信上就收到一条转账信息。 冷青给他转了一万。 他沉了口气,转身回到酒店大堂,看见冷青进了电梯,追过去,电梯门就要关上时,他伸进去一只手挡住。 冷青正在手机上回复信息,听见动静,抬眸看了他一眼。 阿信走进轿厢,举着手机页面,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哦,我懒得算了,给你个整数。你要是觉得不够,你说个数字,我再你添点儿。” 阿信问:“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不是还要去找巴珠他们吗?” “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冷青将手机装进兜里:“我的意思是,我们的雇佣关系到此结束了。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关。后面我要做什么,也和你无关。” 阿信看着她好几眼,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留恋也好,不舍也罢,可什么也没有。 “不需要给这么多。”他知道她现在也很缺钱。 “多的就当是谢谢你哄我开心了。” 电梯门很快打开,冷青拎着两个箱子走出轿厢。 阿信还站在轿厢里,看起来有些失落。 电梯门慢慢合上,一个决然地走向自己的房间,一个无声地垂下眼眸。 …… 翌日,冷青按照巴珠发来的定位打车过去,巴珠他们所在的镇子叫巴林镇,距离林芝市区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想着晚上还要回来,她没有带行李箱,一大清早便打了车子过去。 车是新车,车里还算干净,只是司机是本地人,爱抽烟,车上有一股烟味。林芝海拔高,高山比较多,路上并不算好走。 司机开车也很彪悍,动不动就急刹车,突然提速,冷青全程提心吊胆,抓着把手,好不容易走到平稳一点的公路,心中十分怀念阿信,至少他开车从来都是稳当的,除了和阿布隆斗气那一回,其他时间,即使她在车里睡觉,也能睡得着。 到了村口,忍了一路的冷青一下车便走到路边开始呕吐。 这时一只小手递过来一瓶水。 这小手一看就是桑杰,冷青以为是巴珠,接过来,先漱漱口,这才喝起来,喝了水整个人终于好受一些,一侧头,看见身旁的人,呆住。 阿信抱着桑杰,含笑看着她。 明明只是一个晚上未见,却好似已经分开了很久。 桑杰开心地朝冷青比划着什么。 “桑杰说,欢迎你来林芝。” 也是他想对她说的话。 “……他说,你今天很漂亮。” 这句,桑杰没有比划,是他自己临时加的。 冷青对桑杰笑了笑,轻轻捏捏他的脸蛋。 阿信抱着桑杰在前面带路,往村子里走。 冷青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绿色的连衣裙,长发散在身后,化了淡妆,走在路上十分打眼,过路的村民都忍不住去看她。 “阿布隆的家族今天要举行祭祀,村里很多人都去他家吃席了,巴珠他们应该在佛塔那边。” “佛塔?”冷青还是忍不住好奇。 听见冷青肯主动开口跟他说话,阿信还有些意外,特意转头去看了她一眼,解释道:“阿布隆的父亲是虔诚的佛教徒,他死后采用的是塔葬的方式。他们家族专门修了一座塔,用来供奉他的骨灰。” 第68章 只是忽然觉得你很陌生 穿过一片草甸,上了山坡的最高处,目之所及是一片碧绿的湖泊,像是在沙漠里突然看见绿洲一般。 湖边有一个巨大的五彩经幡,经幡下修了一座三米高的佛塔,远远看来气势恢宏。 此刻,经幡四周围满了来看热闹的村民。 几名穿着绛红僧袍,手持法器的僧人正围着佛塔念经,似乎是在举行某种祭祀仪式。 一身华丽藏袍的阿布隆忽然看见了穿绿裙子的冷青,眼睛一亮,因旁边还有很多族中长辈在场,只敢挥挥小胖手跟她打招呼。 冷青也朝他挥了挥手,朝着经幡走了过去。 湖泊的更远处,有一大排白色的矮房子,此时很多牧民围在一起,女人们在湖边忙碌,男人们分工合作将羊群从羊圈里赶出来。 冷青问:“他们在干什么?” 阿信:“那边有个牧场,今天是村里一年一次剪羊毛的日子,这个季节剪羊毛羊不会挨冻,正好新长出来的毛还能保护它们过冬。” 冷青问:“那些女人在做什么?” 阿信:“做饭。” 冷青点点头,三人继续朝着佛塔的方向走去。 那几位僧人围着佛塔走了几圈后,又在佛堂前坐了下来,继续诵经。这时一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长老看了一眼巴珠,请她上前。 阿布隆也走到佛堂前,用藏语说:“阿爸,我把巴珠给你找回来了,她对你的死非常愧疚,我已经狠狠责备她了。接下来,她要血债血偿!” 很多阿布隆同族长辈都齐声用藏语喊道:“血债血偿!” 冷青本来并不担心的,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下,这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喊着口号,还真有些唬人。 ”他们不会真的拿巴珠怎么样吧?” 阿信笑道:“这边已经解放很多年了。” 长老端来一个盘子,走到巴珠面前,盘子里有匕首还有银针,巴珠选了银针,扎了自己的手指一下,手指滴出血来,阿布隆拿一个碗接过。 然后又拿起一个酒瓶,往碗里倒了一杯酒。 冷青问:“这是干什么?” 阿信:“听说阿布隆阿爸喜欢喝高度青稞酒。” 阿布隆举着那碗加了一滴巴珠血液的青稞酒,饶有架势地洒在佛塔前。 阿布隆:“阿爸,喝酒了……喝了酒,你就原谅巴珠吧,佛祖会保佑你的。也放过我吧,不要给我托梦了。” 众人:“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冷青:“……这就是,血债血偿?” 阿信:“嗯。” 冷青:“或许……他们有看过一个电影叫加勒比海盗吗?” 阿信:“……” 冷青看着祭祀仪式,鬼使神差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场车祸,她忽然问:“你那个朋友,为什么出了车祸?” 阿信有些意外,没想到冷青会主动跟他聊起四年前的那个雨夜。 “酒驾。” “酒驾?那你当时……” 阿信垂下眼眸,神色黯淡:“我也喝酒了,劝了他,没劝住。” 冷青恍然大悟,她之前从未见过阿信喝酒,她以为是因为他要开车,没想到是因为朋友的过世。 远方湖水波光粼粼,有游客在那边拍照。 阿信将桑杰放下,让他去找巴珠,他见冷青穿得漂亮,主动问:“需要过去湖边,帮你拍照吗?” 之前他都是她的专职摄影师,拍的照片也好看。 细风和畅,冷青客气地拒绝:“不用了,谢谢。” 她是笑着说谢谢的,可这两个字落入阿信耳中,却格外的刺耳。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没有,只是忽然觉得你很陌生。” “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喜欢冒险的。世界是你的牡蛎,你习惯以利刃开启。怎么到了我这儿,利刃就收起来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冷青将碎发撩起来:“我只是不喜欢失控的感觉。现在的局面,就有点失控。” 阿信笑了笑:“姜涛出轨,我也没看你失控。我只是跟你表了个白,隐瞒了一些事,你就失控了?何况我不是有意瞒你,我更没有想过伤害你。你为什么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你想拒绝我很简单,你说一句你不喜欢我就可以了。” “……”冷青捏着裙摆,有些招架不住他这样直白的攻势。 “冷青,回答我。” “我不喜欢你!行了吧。” 这一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四周的风声仿佛静止。 阿信呆愣几秒,讽刺地笑了笑,后退几步,离开了。 此时祭祀结束了,阿布隆和巴珠开心地冲冷青挥手,冷青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远去的背影。 仿佛某种默契一般,阿信脚步顿了顿,回过头去,山坡上已经没有了冷青的身影,他心中针扎一般,迈步离开。 阿布隆远远看到冷青一个人还有些意外,看看四周,没有看到阿信,若有所思,走到冷青跟前来,热情道:“冷小姐,又见面了。” 阿布隆一身华贵藏服,脖子上戴着藏族特殊的夸张首饰,整个人看起来金光闪闪。 “阿布隆大人今天真是……富贵逼人。” 阿布隆摆摆手:“冷小姐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吧,咱们巴林可是好地方,有山有水有牛羊,还有美人光临。我就说今天的天怎么格外的蓝,空气也格外的清新,原来是冷小姐大驾光临。” 冷青一脸“有被油到”,仍旧是耸耸肩:“阿布隆大人谬赞了。” 巴珠在一旁看着二人玩笑,她没看见阿信,问道:“阿信老师呢?” 冷青指指山坡后面:“他往那边去了。” 阿布隆忽然想起什么:“冷小姐,你等等啊。” 说罢,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对一位随从说了句什么,那名随从跑到不远处的牧场,很快抱着一头小羔羊回来了,递给阿布隆。 阿布隆将小羔羊抱给冷青。 是一只雪白绒绒的小羊,看个头和眼神,还是个小婴儿,长得很乖,看着就让人想摸一摸。 “牧场上个月产的小羔羊,我一猜你们女生就喜欢。特意让人抱过来给你看看。可爱吧?” 冷青开心地接过来抱在怀里,跟抱着一个婴儿一般小心细致。 因为刚出生没多久,毛色粉白粉白的,鼻子也是粉嫩嫩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眼神纯真,看得人心都化了。 冷青摸了摸小羊的头:“它好可爱啊,好乖,它有名字吗?” 阿布隆显然被问住了,他问随从:“有名字吗?” 随从摇摇头:“谁给牲口取名字啊?” 阿布隆从善如流,马上说:“这只羊既然能得冷小姐喜欢,那就是它的福气,这么有福气的小羊,怎么能没有名字呢?冷小姐,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冷青:“我?” 阿布隆点点头:“你来,你是它的福星。” 冷青:“……” 福星?可她最喜欢的就是烤羊肉串啊。 让她给小羊取名,怎么感觉像是鳄鱼的眼泪啊。 太罪恶了。 阿布隆还一脸真诚地等待着冷青的取名。 冷青眨眨眼:“就叫它……青鸟。” 阿布隆愣了愣:“青鸟?好名字!好名字!” 冷青眨眨眼,当然好了,又不是她取的。古籍有云:羊一名胡髯郎,又名青鸟。 第69章 湖边谈心 阿布隆家族因为有祭祀活动,准备了丰盛的酒席宴请全村人,全村人围坐在地上,阿布隆领着冷青过去时,村民们看见冷青抱着那只小羊来吃饭,都笑起来。 每个人都被分到装着食物的盘子,盘子里放着的食物,灰色的一团,看起来像是面团,又像是常温冰淇淋,完全不认识。 巴珠:“这个叫玛哇,冷小姐,你尝尝。” 巴珠主动坐到冷青身边来,冷青将青鸟放在地上,青鸟很乖地盘坐在地上,依偎在冷青身边,听话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 冷青尝了一口玛哇,味道还不错,甜甜的,粘粘的,还有一股很浓的奶香味:“这是用糌粑做的?” 不等巴珠开口,阿布隆热情地给她解释:“冷小姐就是会吃,这个玛哇是拿糌粑,酸奶,酥油加了白糖做的,所有原材料都是咱们牧场自己产的,完全可以放心。吃了代表吉祥的意思,你多吃一点。” 冷青很会抓重点,问:“湖边的牧场是你家的?” 阿布隆点点头。 “失敬失敬,土豪!” 阿布隆谦虚地摆动小肥手:“别这么讲啦,一点点小家业啦。祖辈庇佑。” 巴珠小声告诉冷青:“整个巴林的牧场有一半是阿布隆他们家族的。” 冷青很没出息地半张着嘴,再看阿布隆时,整个人仿佛开了一层金光滤镜,富贵太逼人了。 阿布隆问冷青:“还没问,冷小姐是做哪一行的?” 冷青不敢怠慢,放下玛哇:“我是做服装行业的,有一个品牌叫悦己。” 阿布隆:“服装?成衣?” 冷青笑:“内衣。” 因为大家都是聚在一起吃饭,冷青说出内衣时,周围好几个村民都好奇地看向她,还有阿婆掩嘴笑起来。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奇奇怪怪的目光,冷青淡定自如地继续吃饭。 阿布隆倒是很有商人觉悟,在电商品台上搜到了网店的页面:“是这个?” “是!这是我的店,我的品牌!”冷青语气很骄傲。 阿布隆翻看了几页,神情很认真,没有亵玩的神色:“销量还不错啊,只做线上吗?” “目前是只有线上,不过线下我有个工厂,设计贴牌代工一条龙都可以做。厂子小,讨口饭吃不容易,大单小单都接,阿布隆大人要是有需要,想着点我。” 说罢,端起手边的酥油茶,主动敬了敬阿布隆,一饮而尽。 阿布隆很懂礼数,见冷青一口气喝完,自己也一口气喝完。 阿布隆若有所思:“原来冷小姐是做生意的,我说气质这么独特。” 吃过饭,冷青抱着青鸟去湖边散步,巴珠在一旁陪着他说话,不远处桑杰和普巴在湖边玩耍。 湖边水草丰盛,冷青将青鸟放下,让它去吃那些鲜嫩的小草。 青鸟撒欢地跑起来。 只是几日不见,巴珠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想来是多年心结打开,又离开了彭措,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冷青问巴珠:“见到你阿妈了吗?” “嗯,见到了。” “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还好,就是眼睛不太好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跟我嫂子商量过了,嫂子他们同意,让我把桑杰和尕松父母接过来一起住,大家都能有个照应,这样我也方便照顾两个孩子。” “那你自己呢?” “我吗?我就只想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在我妈还在世的时候多陪陪她,希望桑杰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孩子,希望普巴能考上大学……我这辈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冷青停下脚步,看着天上的太阳,不说话,心里堵着难受。 巴珠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冷小姐,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做出一番事业的。我现在能站在这里,看着这片湖水,晒着太阳,桑杰和普巴都在我身边,这样的人日子,对我而言,就已经是上天恩赐的好日子了。” 冷青看着巴珠:“我这趟出门是为了去大昭寺,你知道我去干什么吗?” 巴珠摇头。 “去要债!有个人欠了我公司两百万,我公司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只能维持最基本的运作。如果我要不回来这两百万,可能我公司就真的要破产了,到时候我也欠了一屁股债,没准还要成为老赖。这些都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巴珠有些意外:“那你还天天在外面玩儿,你心可真大。” 冷青笑起来。 巴珠:“你还笑得出来。” 冷青捡起一块石头,后退两步,用力飞出去,石头没飞多远就掉进了水里:“不笑难道哭吗?哭是最没用的,老天爷就是个死变态,从来不会因为你会流泪,流泪多,就对你好一点,反而,看你好欺负,就狠狠欺负你。老天爷就是这么个德行!我偏要笑!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跟你炫耀我欠了一屁股债,更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不容易。你不用羡慕我,我天天失眠睡不好,我父母也重男轻女,我哥刚刚出了车祸,没了一条腿。我前男友上个月还出轨了,刚刚分手,为了跟他划清界限,我现在的生活摇摇欲坠,一个搞不好,就要粉身碎骨,从头再来……所以你看,咱们两半斤八两。” “但生活还要继续啊,不能因为老天爷是个死变态,就认输。” “尽管放马过来,我才不怕。” 说着,又飞出去一块石头,这次石子在湖面打了几个停顿,飞出去更远,她开心得跳起来。 巴珠也捡了一块石头,学着冷青的样子,用力飞出去:“嗯,放马过来!” 阳光下,两个人在湖边开心地玩起打水漂的游戏,不远处,青鸟撒欢地吃着水草,桑杰和普巴自在玩耍。 打水漂的声音,青鸟奶奶的咩咩叫,孩子们嬉闹的声音…… 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 第70章 扎基拉姆 巴珠知道冷青晚上还要回林芝,下午便主动提出要带冷青去镇上逛一逛,没有带两个孩子。 两人坐车到镇上,先去蜜雪冰城,巴珠买了两个甜筒,两人一人一个,边吃边逛,像一对闺蜜。 “我也有好几年都没有回来了。变化还蛮大的,以前这些奶茶店都没有的,现在好多,尤其是那些学校附近,太多了。” 冷青:“武汉也一样。不对,是全中国都一样。” 两人都笑起来,走到镇中心看见一栋藏式建筑,门口挂着巴林民俗纪念馆的牌子。 “这什么地方?” 巴珠:“这个我知道,本地修的一个纪念馆,当时建好的时候还挺轰动的。这个纪念馆的馆长听说是个文化人,从外地调来的,当时为了建这个纪念馆还亲自到下面的村子去找那些很旧的东西,桌子板凳,盘子罐子什么的,说只要是有藏族特色都可以,反正弄了好久,还去过我们村子呢,听说阿布隆他们家族捐了很多古董……” 冷青很感兴趣:“进去看看。” 建筑是藏式特色,不收门票,需要在门口预约一下,两人在手机上完成预约,领了门票,走了进去。 很熟悉的藏香的味道。 刚走进大厅,便看见一整面墙的巨幅壁画,画的是个女菩萨,周围有很多信徒,整个画面色调非常丰富,一大片的红色为底色,女菩萨一袭蓝色彩衣,头戴金冠,一手捧着一个吐着舌头的面具,一只手拿着金元宝。 走近了看,女菩萨神情高傲,眼神却一片悲悯,人脸的细节勾勒得很好。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色彩,大片的红色和蓝色,黄色,却融合得很好,又诡异又漂亮。 冷青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 “巴珠,这画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巴珠已经在拜了:“这是我们藏族的女财神,扎基拉姆娘娘。对了,冷小姐,你是做生意的,一定要拜拜。很灵验的。” 一听说是女财神,冷青冰淇淋都不吃了,直接全部丢进嘴里,狼吞虎咽,随后从包里拿出酒精喷雾,喷喷手,搓一搓,然后深呼吸,以最虔诚的姿势,拜了三拜。 两人拜完,冷青还看着那幅画,感慨道:“你们巴林卧虎藏龙啊,这壁画画得真好。” “听说是馆长出面,请了一个很有名的年轻画家画的。画了足足一个月呢。” 巴珠在壁画上找了找,最后在最角落的位置里找到一行藏族文字:“这里有画家的签名。” 冷青不认识藏文,只是看了一眼。 巴珠念着上面的文字:“李念生。这个画家叫李念生。” 冷青一个激灵,赶紧去看那行文字,她拿手机拍了下来,放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记得李念生的画最下面的签名都是以名字的拼音缩写为主,可这幅壁画的画家签名却是一串藏文,更像字母和符号。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念生用藏文签名。 她看看四周,看见展览馆的一位工作人员,兴奋地走过去询问:“麻烦问一下,这幅壁画的画家李念生,是那个年少成名,封笔多年的李念生?” 工作人员很意外:“难得,你认识李画家?” 冷青摇头:“没有,我很喜欢他。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他,听说我们馆长认识他母亲,特意请他过来画的。为了这幅画,特意延迟了一个月的开馆时间。” 得到确认的答复,冷青开心不已,她重新走到那幅画面前,看着藏文下面的日期。 是四年半前画的,也就是他封笔的半年之前。 冷青再看这幅画,心境都变了,有种朝圣的心情。 “李画家很热心的,这幅画完全没有收钱,纯公益的。为此他还在咱们镇上住了一个多月。” 冷青问:“那你见过他吗?” 工作人员:“我前年才来,这些都是听馆里的同事说的。” 冷青不免失落,继续和巴珠在馆内逛了逛,看见有卖周边的柜台,卖一些藏族特色的印章、钥匙扣、冰箱贴胸针之类的小玩意,还有藏族特色的羊绒围巾。 冷青买了一个格桑花样式的胸针,别在胸口,又买了两个小印章送给巴珠,让她送给小普巴和桑杰玩儿。 巴珠不太好意思。 冷青给她塞进口袋里:“这又不花钱,刚才你还请我吃冰淇淋呢。” 出了纪念馆,两人继续在镇上闲逛,巴珠接到一个家里的电话,站在路边说起电话。 说的是藏语,冷青完全听不懂,她视线被街边的一家小店吸引,门脸很小,门口种了一株黄色的黄蔷薇,几乎爬满了正面外墙,门口挂了一个木雕的牌子,写着“一家小店”。 仅从店的外观来看,完全看不出是卖什么的,倒是很像那种小众咖啡馆。 看起来有点文艺,和镇上其他商家的店铺风格完全不同。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图,走到窗口,看看里面,柜台上摆的商品大部分都是和绘画相关的器材。 她推开门,门口的风铃响了响。 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躺在柜台后的轮椅上玩手机,听见声音,也不抬头,继续专注打游戏:“随便看,全部大甩卖。价钱好说。” 店并不大,不到二十平米,塞得满满当当的,画框、画笔、各种素描本,水彩,还有各种画册。 小镇上专门学美术的人不太多,约莫是生意难做,店里还摆了很多文具。 少年抬眸看了一眼冷青,眼睛一亮:“姐姐真漂亮,要不要画个画。我们这里有很棒的画家哦,刚从外地回来的,被你赶上了。” 冷青摇摇头。 少年不死心,放下手机,从柜台后拿出一大本素描本,打开来,给冷青展示:“看,都是我们家大画家画的,不错吧?” 是一幅幅的人物素描图,大都是一些藏族老人。 画得很细腻,表情也都很生动,难得的是还画出了情绪,只是看着素描上的人物,脑内便忍不住开始勾勒画上人物的生平。 巴林镇还真是卧虎藏龙。 冷青问:“多少钱一幅?” 少年:“年轻人二十,老人的话,五十。” 冷青问:“老人为什么更贵一点?” 少年:“姐姐,我没说完呢,年轻人画画,要给我们家画家二十。老人画画嘛,我们家画家给五十。” 冷青惊讶:“这是什么规矩?” 少年:“我们家画家的规矩。他经常去村子里给老人画画,每个人给五十,村里的老人都可喜欢他了。他会画两幅,自己留一幅,再给老人一幅。” 村里的老人是最受社会忽视最边缘的一个群体,很多摄影师都喜欢拍摄这个群体,因为苦难和悲情在他们身上具象化,是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的。 更多的原因是,拍这些老人不用花钱,甚至不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现在的年轻人基本都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算没有接受过,也会上网,知道自己具有最基本的肖像权,要是拍他们,不仅需要沟通,可能还需要额外付费。 拍老人,就不会有任何的麻烦,效果还更好。 但其实,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霸凌和漠视。 这个画家倒是有意思,他如果想画这些老人,这些老人肯定也不会拒绝,没准还觉得新奇。可他偏偏要多此一举给老人们五十块钱。而且付了钱,没有画完画就走人,还要多画一幅,送给老人。 老人们得到了钱,又得到了画,可以想象有多开心,也难怪老人们喜欢他。 一时之间,冷青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图什么,为了画画,还是为了做慈善? 这家店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挣钱的样子,他画这么多老人,一个人五十,也撒出去不少钱。 只能说,是个不差钱的善良人儿。 “好,我画一幅。” 少年一听,一拍大腿,朝着后院喊去:“师父,来活儿了。” 冷青继续低头翻看那些素描,每张画都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是一个时代的印记。 后院传来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青?” 第71章 经常送给女生? 冷青大约已经知道这是谁的店了。 巴林镇还真是小。 她合上画册,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巧。” 阿信脸上还是惊讶居多,愣了几秒,问:“你要画画?” 冷青本来是想画的,主要是想看看这位神仙画家到底长什么样子,当然也好奇他笔下的自己,只是这一切都在听见阿信的声音那一刻有了变化。 她上午刚在山坡上说了不喜欢他,转头就来找他画画,实在不像话。 “我……” 巴珠打完电话,没看见冷青,这时找进店里来,看见阿信颇为惊讶:“阿信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阿信对巴珠笑笑:“哦,这是我开的店。” 少年见两位女客人和阿信认识,赶忙问:“师父,你朋友啊?” 阿信:“这位是桑杰的妈妈巴珠。” 少年惊讶得叫出声:“诶!桑杰的妈妈?” 阿信:“这是我徒弟罗布,大惊小怪的,你们别介意。他马上上高中了,还在放假,闲着没事过来帮我看店。桑杰经常跟他一起玩儿。” 巴珠赶忙对罗布点了点头:“谢谢你陪桑杰玩儿。” 罗布脸上的惊讶还未完全褪去,但也礼貌地对巴珠点了点头,之后便看向冷青,没听见阿信介绍,望向阿信。 阿信回过神来:“哦,这位是冷小姐,是我朋友。” 罗布看阿信反应,暧昧笑了笑,马上嘴甜道:“冷姐姐好。” 冷青点了点头,拉着巴珠便要离开:“我们还有事,就不……” 罗布很有眼力见,不等冷青说完,便开口:“进门是客,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吧。师父,你愣着干嘛,泡茶啊。” 阿信反应过来:“那你们等一等,我去泡茶” 走了几步又回来:“你们喝什么茶?” 冷青:“不麻烦了,我们……” 罗布又打断:“师父你看到美女傻了?当然是喝咱们巴林镇的特产桂花乌龙藏茶啦,加了我们林芝本地人参,非常好喝的,美容养颜,两位美女给个面子,试一试。” 阿信怎么收了这么个油嘴滑舌的小徒弟。 罗布一边说,一边领着二人往后院走,后院有一方天井,种了各种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还种了葡萄,这个季节的葡萄已经开始成熟了,不是超市里的那种紫色葡萄,带一点清透的绿色。 葡萄长得一般,很多都被鸟吃了。 院子里还放了一个小货架,货架上摆了很多盆不同种类的多肉。 和阿信车上的很像。 冷青好奇地走过去,用手捏了捏,软软的。 是真的多肉!!! 阿信进了厨房去泡茶,罗布便热情地给二人擦桌子,动作非常麻利,又不知从哪里搜罗出一些零食,摆在一起,转头看见冷青对那些多肉感兴趣。 “姐姐你干嘛呢?” “……我以为是假的。” 罗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坐过我师父的车。” 冷青:“……” “黏土做的哪能放在这里啊,长期暴晒会裂开的。” 冷青:“车里暴晒就不会吗?” “也会啊,所以他经常换,开裂了就丢掉,再做新的,反正他手巧,什么东西看两眼就会了。你喜欢黏土多肉的话,那间工作室里有很多,姐姐你喜欢的话,我送你几盆。” 冷青摇摇头。 罗布:“不用不好意思,我师父经常送多肉给女生,不花钱,不要白不要!” 经常送给女生? 冷青笑着摆摆手,对四周不再好奇,坐下,安静等喝茶,喝完赶紧走人。 这一幕正好被端着茶具走出来的阿信看见。 汗流浃背。 阿信瞪了罗布一眼:“让你看店,一天到晚打游戏。” 罗布收起手机,又问冷青:“姐姐,你还画吗?” 冷青肯定道:“画!” 为什么不画! 她倒要看看阿信画画到底几斤几两,连李念生的画都说一般! 说罢,在微信上给阿信转了四十块钱:“钱转过去了,给我和巴珠画一幅吧。两个人,四十,对吧。” 阿信的手机收到了提示,他没有看,给二人倒了茶,抬眸看了冷青一眼,淡道:“好。” 午后阳光正好,巴珠和冷青坐在廊下。 阿信很快取来素描本,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给两人画了起来。 巴珠是第一次画画,还有些紧张,一动不动。 阿信:“巴珠,你可以动的,放松一点。” 冷青倒是很放松,眼神四处扫来扫去,工作室的门敞开着,能看见里头的货架上放了不少的多肉黏土的成品。 经常送给女生? 还真是储备丰富。 “你开这家店挣钱吗?”冷青语气拿捏得很随意。 阿信专注画着画:“我不缺钱。” 冷青:“不缺钱,不换辆好点的车?” 阿信:“能开就行。” 冷青:“现在的小姑娘不好追哦,很看重这些门面功夫的。不是你送两盆小玩意就能拿下来的。” 阿信手上的画笔停了一秒,抬眸看了她一眼,半天只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巴珠听二人语气古怪,小声问冷青:“你们吵架了?” 冷青喝了一口茶,正想反驳,忽然发现茶很好喝,有一股乌龙清香,口感醇厚中夹着一丝回甘。 阿信抬头时,正好看见她这个表情。 茶太好喝,冷青忍不住多喝了好几杯,还有一个原因,借着喝茶,可以光明正大避免和对面画家的眼神接触。 阿信问:“晚上镇上有篝火晚会,很热闹,你要去看看吗?” 他知道冷青喜欢凑热闹。 冷青:“不看了,我晚上要回林芝。” 再抬头时,他注意到她刚刚在民俗馆买的格桑花胸针:“你们去民俗馆了?” 巴珠讶异:“你怎么知道?” “那个胸针是民俗馆定做的,只有那里才有卖。” 冷青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别告诉我,这个胸针也是你做的。” 阿信专注在笔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 阿信忽然抬眸看一眼冷青,犹豫了几秒,开口:“民俗馆有一幅壁画,你偶像画的,看见了吗?” “看见了。” “喜欢吗?” 这话问得很奇怪,喜欢还能买下来吗?可一想到阿信不喜欢李念生,她便要唱反调:“喜欢得很!” 阿信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攒钱买下来?” 冷青笑出声来:“你可真会聊天。” 这时,巴珠手机响了。 巴珠看了一眼来电人,是阿布隆,她有些纳闷地接起。 “哦,在的……”巴珠将手机递给冷青,说:“阿布隆打过来的,说找你有急事。” 冷青接过,她瞥了一眼阿信,故意很热情:“阿布隆大人,什么急事?”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冷青脸色一变,站起来:“好,我马上过去。你等等我。” 说罢,将手机还给巴珠,一脸开心:“巴珠,我们回村里。” 巴珠有些奇怪地看着冷青:“怎么了?” 冷青:“阿布隆大人说有生意要介绍给我。快,我们回去。” 阿信站起来:“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 冷青回过头来,很客气道:“不麻烦了,你忙。” 阿信:“那这张画……” “哎呀,你随意,别耽误我挣钱。” 丢下这句话,便拉着巴珠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念叨:“巴珠,你们那个女财神扎基拉姆娘娘真的好灵验啊。绝了!果然是girls help girls。” 罗布看见二人从后院出来:“这么快画完了。” 阿信坐回到凳子上,看着那幅没有画完的画,叹了口气。 罗布:“师父,她们怎么走了?” 阿信本来是有些失落的,看见罗布,忽然想起他刚才的多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问你,我哪有经常送女生东西?你以后再乱说话,我就扣你工钱。” 罗布:“上次那几个高中女生说好看,你不是送了她们两盆吗?” 阿信叉着腰:“那你说清楚点,不要说女生,你说高中生不行吗!!!” 罗布摸着头:“有什么区别吗?高中女生不是女生吗?” 阿信懒得理他。 …… 第72章 生意 阿布隆所谓的生意,其实和今天村里的大日子剪羊毛相关。 “是这样啊,我们牧场每年都会剪一次羊毛,会有专门的人来收这些羊毛。也就是二道贩子。我接手家里的生意之后了呢,就想跟上游的供货商搭上线。因为我们家在这边有十几个牧场,每年的羊毛产量不是个小数目。我想着要是我们能直接把羊毛卖给供货商,是不是中间就能少被人薅一层羊毛,落到牧场和村民手里的钱也能多一点。” 冷青问:“你是想让我帮你介绍靠谱的供货商?” 阿布隆摆动小胖手,目露精光:“这条路我这两年走过了,我发现这些供货商都很精,给出的价钱刨去运输费,其实也没有多很多。我今天看见你,我有了另一个想法。” 冷青问:“什么想法?” 阿布隆:“我想把羊毛卖给你。” 冷青:“我们工厂都是直接采购布料,再做成成品的。原材料这块,没有涉及。” 阿布隆:“你听我说完嘛,我羊毛卖给你,我不需要你给我钱。你可以拿你的产品来换。” 冷青问:“什么产品?” 阿布隆:“秋衣秋裤,还有保暖衣保暖裤。咱们这儿冬天很冷,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需要这些东西,秋衣秋裤,保暖衣保暖裤的需求很大。我们有自己的卖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卖不出去。我光是给我自家的牧民和村民,还有工人发福利,都能发出去几百套呢。” 冷青露出一个大为失敬的神色:“你还卖这些呢?” 阿布隆:“什么好卖卖什么,冬天就是秋衣秋裤这些好卖,刚需。这买卖你做吗?实不相瞒,我在你的网店上看过了,你们家产品口碑还不错,我相信你的质量。” 冷青一边从手机里找了一份秋冬产品类的清单和相关数据,微信发给阿布隆。 “可是我拿你的羊毛,没用啊。我还得找人来收羊毛,还得运到武汉,这中间的运输成本和人力成本都不划算啊。” 阿布隆:“可是我的羊毛质量好啊。” 冷青:“我的产品质量也没话说啊!” 想了想:“这样,我帮你找一个供货商来收你的羊毛,价格保证让你满意。你从我这儿采购秋衣秋裤,我给你市场最低价,量大优惠。” 阿布隆犹豫起来:“这……” 冷青:“你的诉求不就是想把羊毛高价卖出去吗?我的诉求是卖给你秋衣秋裤。这样一来,我们双方的问题都能解决。你要是怕囤货,卖不出去,那咱们换个方式,你可以先拿货,卖出去多少算多少,卖不出去的,你给我退回来。” 阿布隆在心里一合计,又开始问价钱,两个人前前后后拉锯战很久,阿布隆最后很爽快地一拍大腿。 “行!就这么决定了。我让人给你准备合同。” 冷青仍旧觉得做梦一样,这世上还有这么简单的生意?就这么成了? 阿布隆转头一停顿:“不过……这生意想做成,还得一个人点头。” 冷青问:“谁?” 阿布隆:“我二叔,牧场这边主要是他在负责。他这个人比较老派,不爱冒险。我想想怎么说服他。” 冷青问:“他在哪儿?我去跟他谈。” 阿布隆:“晚上村里有篝火晚会,他爱凑热闹,肯定在。可是你今晚不是要回林芝吗?” “不着急,我搞定他再回去。” 阿布隆面露担忧:“这可难了,我二叔那个人,老顽固来的。” 冷青问:“他有什么爱好吗?” 阿布隆:“喝酒。” 冷青一听便觉得稳了:“喝酒我没问题啊,我酒量很好的。” 阿布隆:“冷小姐,还是算了吧,你一个女孩子……” 冷青很江湖气地拍拍他肩膀:“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不能喝酒,不能做生意?你就看着吧,你二叔交给我了。你这份合同,我要定了!” …… 为了能和阿布隆的二叔打成一片,拉近距离,冷青特意找阿布隆借了一身女式藏袍,打扮成了本地女子的装扮。 到了晚上,和阿布隆他们一起来到篝火晚会。 一轮圆月,清辉洒遍天与地。 湖边的草地上,一团篝火熊熊燃烧,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围聚在篝火旁边,有人闲话有人载歌载舞,还有青年男女在湖边散步。 阿布隆指着坐在地上,正在一起吃肉喝酒的一群中年男人:“看见没,那个瘦瘦的,戴帽子的,就是我二叔苍云。” 冷青点点头。 阿布隆拿出一个酒瓶:“青稞酒,给你准备好了,你悠着点儿,我特意给你换成了白开水。你一会儿别演砸了。” 冷青一个激灵:“白水?” 阿布隆:“那几个,都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酒鬼,你过去找我二叔谈生意,他们看你一个小姑娘,肯定会为难你的。你应付应付他们就得了,保存点实力。” 冷青沉了口气:“这种把戏我大学就干过,当场就被拆穿了。酒就是酒,水就是水,气味都不一样,那些酒鬼一闻就闻出来了。被发现就更没得谈了,搞不好还要自罚三杯,我不能自讨苦吃,给武汉女人丢人。” 阿布隆默默伸出来一个大拇指:“冷老板,你行!那怎么办,我让人回去换酒?” 冷青:“不用,人家那儿不就有酒吗?” 阿布隆:“那可是高度的青稞酒!” 冷青深呼吸,从口袋里掏出解酒药吃了两颗,笑起来:“别说高度青稞酒了,就算是纯酒精,我也得喝啊。谈生意,不就这点流程吗?我熟。” 阿布隆领着冷青到了苍云他们那一桌,小声在他耳边跟他提了提两人的想法,因为说的是藏语,冷青也不太懂,只能面带微笑,等待着苍云的反应。 阿布隆在旁人面前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在苍云面前却十分收敛,甚至还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 苍云看起来年纪不大,四十多,听完阿布隆的话,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冷青。 冷青微微一笑:“您好,我是冷青。” 苍云问:“你今年多大了?” 冷青一愣,怎么一开口就是问年龄的。 “……二十八岁。” 苍云点点头,认真思考几秒,开口:“我侄子阿布隆比你大一岁,你考不考虑嫁给他?” 什么鬼? 不是谈生意吗,怎么变成说亲了? 冷青第一反应是看向阿布隆,是不是刚刚他用藏语跟苍云说了什么。 第73章 谁还能不喜欢钱呐!!! 阿布隆也是一脸错愕,什么鬼,他刚刚明明是在说生意。 苍云这是……会读心术吗? 阿布隆赶忙解释:“二叔,我跟你说的是生意,你瞎说什么呢。人家冷小姐,我们才见两次。而且……而且……” 苍云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给你说的亲,你都没兴趣。我们都以为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呢。可听村里人说,你对这个冷小姐很不一样啊,忙前忙后,还给她小羊羔子玩儿。现在还要跟她做生意,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生意吗?你这不是喜欢她是什么?你想跟她做生意,不就是想跟她常联系嘛,常联系不就是为了找机会在一起?我现在帮你把中间的过程都省略了,直奔主题。这样不好吗?” 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完全说中了阿布隆的心事。 血脉压制,太可怕了。 冷青尬笑:“这个苍云叔,我在武汉,我的事业也在武汉,我不会离开武汉的。” 苍云:“那简单啊,我把阿布隆送给你。让他跟着你做生意,我们家族的生意,我按照分红,每年按时给他。当然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都给你。但你要保证,你一辈子不能跟他离婚。总之,你要是愿意跟他结婚,我保证比你做生意挣得多。” 冷青很有骨气地笑起来,什么时代了,还搞这套。但一边又实在忍不住好奇,终是很不要脸地问出了口:“那是……多少钱啊?” 阿布隆见她主动开口,似乎是有些心动,顿时眼睛一亮。 苍云凑在冷青耳边说了一个数字,冷青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又默默看了一眼浑身金光的阿布隆。 ……富贵真他妈逼人啊,他还是穿得太低调了!!!! 苍云:“怎么样?不亏吧?” 冷青拿了个空酒杯,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感慨道:“确实是好买卖。” 苍云:“你愿意?” 冷青:“不愿意。” 苍云:“……那就没什么好谈的。” 冷青:“是这样,苍云叔,我给你交个底,我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呢,我要去拉萨追债。我公司也半死不活的,我爸妈就是普通小老百姓,指望不上,我哥刚刚还出了车祸,没了一条腿。我身上到处都是坑,阿布隆大人心地善良,一看就是佛祖心肠,你忍心让他跟我这种吸血鬼在一起吗?” 不等阿布隆开口,苍云说:“他血厚,够你吸。” 也对,就冲刚才苍云说的那个数字,他们家族是血厚。 靠!在投胎这个赛道,阿布隆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人比人,气死人! 冷青又喝了一杯,开口:“苍云叔,是这样,我不喜欢男人。” 她说完,四周都静了静。 喝酒的男人们停下了动作。 阿布隆也呆了呆,表情一言难尽。 苍云非常平静:“那你也不喜欢钱吗?” 要死了。 怎么这么会聊天,每一句都清清淡淡的,说出口却是绝杀! 谁还能不喜欢钱呐!!! 冷青:“喜欢啊,谁不喜欢钱,我就是喜欢钱,我才要想做这笔买卖的。我不能嫁给他,我不喜欢他,我怎么嫁给他。” 苍云笑起来:“哦,你有喜欢的人了?” 冷青忽然想起她前几天在格聂山上,主动去吻阿信的画面。 还有阿信洗完澡,在民宿的房间里跟她表白,说:“我很喜欢你。” 还有那个点到为止的吻。 早不冒出来,晚不冒出来,偏偏这时候冒出来! 她猛地摇摇头,好似是想将阿信甩出自己的脑袋。 “苍云叔,一码归一码,我们谈生意,行不行?” 苍云自顾自喝了一杯酒:“不感兴趣。” 说罢,继续和那几个男人喝了起来,再也不理会冷青。 阿布隆小碎步踱到冷青身边,面带愧意地笑笑:“对不起啊,二叔这个人吧……” 冷青摇摇头,走到稍远处,问阿布隆:“你不是你们家的继承人吗?你们家生意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你二叔说了算?” 阿布隆尴尬道:“分事。” “怎么分?” “小事我说了算,大事我二叔说了算。” “……你们家这么有钱,小事的天花板是?” “十万。” 呵呵。 难怪他要跑去新都桥讨洛桑欠的十万钱,原来十万是他能管的极限! 第74章 斗酒 冷青叉着腰,在四处着急地找了找,最后看见巴珠,跑过去:“巴珠,能请你帮个忙吗?” 巴珠正在陪两个孩子玩,看见冷青穿着一身藏服,惊叹道:“冷小姐,你穿我们藏族衣服好漂亮啊。” 冷青摆摆手:“先不说这个,我一会儿要跟阿布隆大人的二叔喝酒,我怕我喝多了出事,毕竟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你能帮忙看着我吗?要是我喝醉了,你帮我打个车,送到镇上的酒店,我把我身份证给你。” 巴珠问:“你要跟苍云叔喝酒?” 冷青:“嗯,我有笔买卖要跟他们家做,阿布隆大人做不了主,得苍云叔点头。” 巴珠很担忧:“冷小姐,不要了吧,苍云叔出了名的能喝,他边上那几个也都是大酒鬼,你喝不过他们的。他们也不会看你是女孩子就心软的。” “钱难挣屎难吃,这年头,没办法。” 说着,将身份证递给了巴珠,拍拍她肩膀:“那就拜托你了。” 巴珠:“你放心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保证不会有事。” 冷青点点头,走回到苍云那桌,坐下:“苍云叔,我还是想挣钱的。咱们在商言商,好好谈谈?阿布隆大人刚刚跟我算过一笔账,我们……” 苍云抬手打断:“没兴趣。” 冷青:“这笔买卖双方都有得挣,你为什么连听一下都不肯呢?” 苍云用藏语说:“因为我不跟女人做生意。” 说罢,一群男人很轻蔑地哈哈大笑起来。 冷青问阿布隆:“他们说什么?” 阿布隆不敢翻译。 冷青于是用英语说了一句:“让这种愚蠢的男人管钱,我看你们家族离破产也不远了。” 阿布隆听得脸色大变。 苍云听不懂英语,但隐约觉得冷青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问阿布隆:“她说什么?” 阿布隆更不敢翻译,瑟瑟发抖。 冷青:“你现在好奇我说的什么了?我说我能帮你们挣钱,你却因为我是个女人而故意刁难我。你目光这么狭隘,这么偏见,你们的家族怎么与时俱进?你自己不在乎这点钱就算了,你是大地主,你是有钱人,可村里的牧民呢?如果这桩买卖做成了,他们也能分到更多的钱。” 她又问喝酒的那几个男人:“你们是村子里的牧民吗?你们难道不想多挣点钱吗?” 那几个男人都愣了愣,最后都露出不以为意的讽笑。 “满嘴跑火车!” “女人的话也能信?!” “外面的世界疯掉了。” 众人一阵说笑,语气尽是嘲讽和不解,这时苍云却忽然抬头看她:“你过来,跟我好好讲讲。” 冷青愣了两秒,盘腿坐在地上,问道:“不喝酒吗?” 苍云严肃道:“谈生意,喝什么酒!谈完再喝!” 冷青信心十足地将自己和阿布隆的计划说给了苍云,苍云其间一直发问,冷青从容以对,苍云偶尔也问问阿布隆。 阿布隆耐心解释,配合着冷青。 双方偶尔争执,偶尔互相嫌弃,偶尔又几乎要谈崩,一整个晚上都在拉锯战。 一直到湖边的篝火已经添了好几拨木头。 最后终于谈到钱,苍云直接推翻之前二人的定价,给了一个更低的价格。 “苍云叔,你给这个价,我没得赚的。” 苍云:“就这个价!” “你再加点?我真的亏本在做了。” 苍云:“你们做生意的都这么说。我还不懂你们这些小把戏。亏不了,我心里有本账。” 冷青不想割肉,她这趟出来就是搞钱的,不能放过眼前的肥肉,但也不能让利太多,她不是做慈善的,更不是来扶贫的。 不对,谁扶谁还不好说呢。 干脆,把心一横:“要不这样,我喝酒。你要是赢了我,按照你说的价格,我亏本给你。我要是赢了,按我的定价来!” 苍云很有些意外,又有些敬佩:“好啊。你放心,我跟你保证,你要是喝醉了,没人敢对你做什么。” 冷青:“好,我先来。” 冷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苍云也提了一杯。 苍云和冷青斗酒的消息很快传开,不少村民都围聚过来看热闹。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苍云喝了五六杯,依旧是面色如常,他看冷青已经有了醉意:“要不我让人给你准备点醒酒汤,或者是酸奶之类的东西?” 冷青酒量不差,但也都是靠硬扛,此时已经有些上头,脸也开始红了。 “不用,我不能输。这才多少?再来。” 说罢,又喝一杯。 喝到十几杯时,冷青视线开始模糊,脑子晕晕沉沉的,要靠左手使劲捏着大腿才能保持一丝清醒。 苍云这时候也有了些许醉意:“冷小姐,要不算了,这也喝了不少了。” 冷青摆摆手:“不行。再来。” 刚喝进去,忽然一阵作呕,吐了出来。 一股恶心的味道扩散开来,四周不少村民掩鼻退让。 巴珠连忙走过去,帮冷青拍着后背,又给她倒了杯水:“冷小姐,要不算了,你不能再喝了。” 苍云也给了一个台阶:“要不这样,咱们一人退一步……” 冷青用袖子擦擦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豁出去,倒了进去,好几次想吐,拼命忍住了,眼泪都出来了。 苍云愣了两秒,只得也陪了一杯。 冷青颤抖着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举起,一只大手抓住她手腕。 冷青斜眸看过去,看清来人是谁时,想甩开他,但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阿信从她手里夺过那杯酒,在她身侧盘腿坐下,对苍云道:“差不多得了吧。” 苍云问冷青:“他谁啊?” 冷青脑子晕乎乎的,摇头:“不认识。不知道。不管他,我们……继续喝。” 苍云说:“她说不认识你。我们在谈生意,关你什么事。” 阿信看冷青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心中一阵心疼。 “当然有关系,我喜欢她。” 第75章 真好,有他在 他当众说出这话,四周不少起哄声和说笑声。 冷青醉得晕晕乎乎的,歪着头去看他,篝火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动,眸光深处仿佛野火燎原。 真好看的一双眼睛。 比夜色还醉人。 阿布隆听见阿信不假思索地当众示爱,一时很是意外,隐隐还有些醋意,又有些敬佩。 阿信:“苍云叔,你给句话,今天这事怎么算完?” 苍云摆摆手:“你现在带她走,也算完啊。” 其他男人都跟着起哄笑了起来。 阿信:“我的意思是,怎么才能算她赢?我跟你喝,不太公平。你欺负她是女人,我欺负你年纪大,没什么不同。” 苍云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我可没欺负她,是她自己非要跟我比的。她想挣钱!行,你想英雄救美,是吗?很简单,你把这瓶酒一口气干了,我就算她赢。” 苍云拿过来一整瓶没有开封的青稞白酒。 冷风一吹,冷青清醒了几分,急道:“他不行,他不喝酒的。” 转头拽住阿信的手,一脸醉意地跟他说:“我没问题的。你不要……” 不要喝酒。 至少不要为了她,喝酒。 她知道他因为胡善的车祸,四年没有喝酒,没有必要为了她破坏自己的原则。 “我不要欠你……这么大的人情。不要。” 她摆摆手,自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苍云叔,我们继续喝。” 一边喝,一边猛掐大腿。 大约真的是酒喝太多了,掐大腿竟然一点疼感都没有,看来神经都被麻痹了。 巴珠小声提醒冷青:“冷小姐,你掐错人了。” 冷青低头一看,自己刚才那么用力掐的是阿信。 要死了! 他一声不吭地忍受着疼痛,其实并不是很疼,因为人喝多了,是使不上太大的劲儿的。 冷青咬住下唇,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脸比桃子还红,声若蚊蝇:“对……对不起啊……” 说着,又要吐出来,可看着阿信的脸,使劲捂着嘴,最终还是忍住了,咽了回去。 她偷偷瞟了瞟四周各异的目光,今天真是丢人丢大了。 苍云也喝了一杯,喝过之后,又轮到了冷青。 阿信直接将那瓶没开封的青稞酒用嘴咬开,下一秒便要灌入,冷青想去阻止时已经来不及,就在阿信正要入口时,手里的酒被一只手夺走。 是阿布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阿信一口闷,没想到阿布隆会突然站出来。 阿布隆:“二叔,够了!冷小姐远道而来是客人,喝了一晚上了,你适可而止。你们再这么喝下去,谁有个好歹,我都没脸了。草原人好客,我们不能这么对待贵客。” 苍云愣了几秒,拍拍大腿,站起来:“行吧,既然阿布隆都说了,那咱们还是按照冷小姐你的价格来。冷小姐,算你赢了。” 说罢,走到不远处,加入了载歌载舞的行列。 阿信看了一眼阿布隆:“谢谢。” 阿布隆没好气:“不用谢,我主要是不想让冷小姐欠你这么大人情。” 冷青没听见二人聊什么,趴在桌子上,还没反应过来:“我……我赢了?巴珠,我赢了。” 说罢,开心地捧着红彤彤的脸蛋儿傻笑起来。 阿信和巴珠将冷青搀扶起来,往村子里走。 阿信:“巴珠,你家里有没有空房间,给她休息一下。” 巴珠:“可是冷小姐说她要是喝醉了,让我送她去镇上找家酒店住下来。” 阿信:“她喝太多了,需要人照顾。还是在你家里休息一晚吧。” 巴珠:“可是我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啊。” 阿布隆这时追过来:“我家民宿有空房间,跟我来吧。” 巴珠和阿信面面相觑。 阿信:“跟他去吧,没事,有我在。” 巴珠点点头。 阿布隆领着三人来到一栋湖边的民宿,直接带到最大的湖景套房。 …… 好不容易将冷青安置在床上,盖上薄被,阿信和巴珠都松了一口气。 阿信坐在床边,眼睛只看着冷青。 巴珠看看阿信,又看看阿布隆。 阿布隆也看着二人。 三个人,都不肯走。 巴珠是受冷青所托,虽然知道阿信和阿布隆都是好人,但毕竟男女有别,不敢将她一个人丢给两个大男人。 阿布隆则是不放心阿信,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实在是困,打个哈欠:“隔壁有个卧室,我去睡会儿。” 说罢,进了套房的次卧。 阿信见卧室里有个沙发:“巴珠,要不你在沙发上睡一会儿。我看着她就行了。” 巴珠点点头:“那有事你叫我。” 巴珠从床边拿了毯子,走到沙发上躺了下去。 阿信将房间里的灯关了,坐在床前的地毯上,抓着冷青的手,也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听见一声很小声的呼唤:“阿信……” “我在。” 即使是难受得紧,听见熟悉的回应,心中还是有一瞬而过的安心。 真好,有他在。 第76章 养鱼达人? 房间里黑漆漆,静悄悄。 阿信倏地睁开眼,附耳过去:“哪儿不舒服?” 她说不出话来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吐。 阿信打开床头灯,搀扶着她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冷青跪在地板上。抱着马桶狂吐不止,阿信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他拿手扇了扇,按下冲水键。 吐了很久,一直吐到舌尖发苦,浑身难受得紧,吐完喘着气看着身旁的男人,打了个有味道的酒嗝。 怎么每次丢脸的时候,他都在。 两人的声音惊醒了巴珠,巴珠揉着眼睛走到卫生间门口:“需要帮忙吗?” “你去睡吧,我照顾她就可以了。” 阿信已经将毛巾用热水打湿,递给冷青:“擦把脸吧。” 冷青接过来,擦完脸,闻见洗手间里自己呕吐物残留的味道,有些难堪,可阿信脸上没有任何的嫌弃和不耐烦。 阿信搀扶着她往卧室的方向走。 “我头有点晕,想吹吹风。”她小声说。 阿信搀扶着她往套房的客厅走,穿过客厅,外面就有阳台。 阳台上摆了双人观景沙发,他扶她坐下,又进去给她拿了瓶矿泉水漱口。 夜凉如水,远方湖边的篝火还在燃着,仍有不尽兴的村民在跳舞唱歌喝酒。 声音夹着夜风一起送来,有点人间烟火的意思。 冷青喝了水,吹了风,酒醒了不少。 “冷不冷?”阿信脱下自己的衬衫给她披上。 冷青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刚才如果不是阿布隆大人阻止,他没准真的就要将那瓶白酒干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她清了清嗓子。 阿信:“你和巴珠的画画好了,来送画的。” “画呢。” “落在车里了,明天给你吧。” 他原本是来送画的,车子开进了村里,听见两个从篝火大会回去的阿姨说大城市来的小姑娘拒绝了苍云的说媒,现在在跟苍云比喝酒,他马上就近停了车,赶去湖边,一去便看见冷青在一群人簇拥下在呕吐,呕吐完还要喝。 一时心境复杂,他知道她要强且缺钱,却不知道她可以为了做生意牺牲到这种地步。 今晚,他又重新认识了她。 …… 天上月亮很圆,夜空很蓝。 冷青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给那些老人五十块钱画一幅画。” 阿信:“因为想看他们发自内心的笑。给钱是最简单的方法。” “……”冷青笑了笑:“你倒是坦率。” 阿信笑不出来:“你以前谈生意都是这么谈的?” 冷青:“你说喝酒啊,也喝啊,谈生意哪有不喝酒的。” 想到谈成了买卖,忽然傻笑起来。 冷青:“其实划算的。我喝了一顿酒,这个冬天工厂都不用担心订单了。秋衣秋裤,保暖衣这些东西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阿信满眼都是心疼:“为了挣钱,命都不要了?” “我提前吃过药的,而且我知道阿布隆大人喜欢我,他不会真的看我喝死的。像他这种温室里的花朵,其实很心软。我喝的越多,就算拿不下苍云叔,也能在阿布隆大人那里拿到同情分。总归还是有点用的。” 她没有避讳自己利用阿布隆的小心思,十足的坦诚。 阿信眸光幽深:“你知道他喜欢你,为什么不干脆答应苍云嫁给他?” “别提了!我已经在后悔了。你知道阿布隆家有多有钱吗?我本来以为他就是个小土豪,没想到他们家这么有钱。仓云叔跟我说,只要我跟阿布隆结婚,每年就给我一大笔钱,好大一笔……我差点就心动了。我当时就想,我要是喜欢阿布隆大人该有多好。” 这倒真是实话。 “为什么不喜欢他?” 冷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傻笑起来:“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那我算好看吗?” “……” 她没有回答,静静看着月光。 阿信深深凝视着女人,她穿着红白藏袍,长发盘在脑后,月光如水,朦朦胧胧给她蒙了一层透明细纱,他不自觉地看得痴迷。 “可惜了。” 冷青回眸,看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毫不掩饰自己沉醉的眼神,不知是月光醉人,还是他的眼神太惑人,又或者是脑子里的酒精还未完全褪去,忽然有些害羞:“……可惜什么?” 阿信将她的羞赧落入眼中,轻轻笑了笑:“可惜我没有带纸笔,不然我真想把你现在的样子画下来。” “……” 她忽然想起什么下午在他店里,那个叫罗布的少年说过的话,顿时又有些不太舒服。 “你经常送女生东西?” 阿信一听她语气,就知道她还是误会了,想解释,忽然又想起她上午在山坡上说的狠话。 “你又不喜欢我,问这些干什么?” 冷青白了他一眼,嘴上不甘示弱:“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关心一下自己鱼塘里面的鱼不行吗?” “……” 阿信撑着头,含笑看着她:“养鱼达人?” 冷青信誓旦旦:“正在学习的路上。” 阿信好奇道:“那你鱼塘里现在有几条鱼了?” “就你一条。”说着,伸出一只手指。 孤零零,硕果仅存的一只! 阿信笑:“一条鱼,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养鱼的?你的阿布隆大人不算条大肥鱼吗?” 冷青摇摇头:“阿布隆大人现在我尊贵的客户,我这个人有底线的,我们做生意的,最忌讳爱上自己的客户。所以,他不在我的鱼塘里面。我以后要拿他当财神爷供起来!” 又开始说醉话了。 冷青:“我要努力。” 阿信忍着笑:“努力什么?” “努力多养几条鱼,慢慢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天天脑子里都是你,烦都烦死了。” 说罢,颤颤巍巍从藤椅上站起来,要回房去。 阿信听到她的某句醉话时,眸光倏地一定,下一秒忽然起身从身后抱住了冷青,一只手揽住她细瘦的腰,一只手臂揽住她肩头,沉重的鼻息喷在她脖颈处。 冷青上半身被他禁锢住,后背贴着他强壮起伏的胸膛,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 “再说一遍。” 他嗓音喑哑,声音几乎贴着她耳畔,传入她耳中,浑身酥酥麻麻的,比酒劲儿还大。 “……什,什么?” “刚刚讲的话,再说一遍。” 冷青大脑还是雾蒙蒙的,她刚刚讲什么了? “……我忘了。” 下一秒,她被吻住了唇瓣,和上一次在格聂山下小民宿房间里的吻完全不同,他舌尖灵巧直接撬开她的牙关,侵入她的口腔,一路长驱直入,不给她一点呼吸的空隙。 冷青被他吻得丢了呼吸,一想到自己喝大了,刚刚还吐过,他现在就这么亲过来,还是这么大尺度的深吻,顿时又窘迫又羞耻。她抬起双手想要推开他,被他推至头顶牢牢制住,男女力量差距太大,她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她成了他的猎物。 吻到两人几乎要窒息时,他才松开她,目光灼灼盯着她:“想起来了吗?” 哈? 他刚才那么激烈吻她,就是为了让她想起来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脑回路?! 冷青酒是醒了,却被他那个吻弄得更晕晕乎乎的,她擦了把脸:“我……我要休息了。” 想进去,手臂却被他抓住,力道不轻。 “你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巴珠就睡在主卧的沙发上,她尊贵的客人阿布隆也就睡在次卧,她只要一出声,便能获救。 他笑:“刚才怎么不叫?” ……刚才怎么叫?! 嘴被你堵得严严实实的。 两人干瞪眼瞪了几秒,远方湖边的歌舞声不知何时慢慢消失了,村民陆续回了家,四周一片寂静。 夜风一吹,冷青打了个哆嗦。 阿信这才放手,让她回去休息,他没有进主卧,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将将对付了一夜。 第77章 两幅画 翌日,二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提昨晚在阳台的小插曲。 巴珠要照顾两个孩子,一早起床后看见冷青没事,便急急地回家去了,因此吃早饭时就只剩下阿信、冷青、阿布隆三人。 虽然是村子里的民宿,修得却一点也不比城市上五星酒店差,餐厅里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正好能看见外面的碧绿色的湖泊,视野非常开阔。 早餐也是自助餐,各种早点都有,很是讲究。 冷青洗漱得慢,下楼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早餐,中式的油条豆浆,小笼包,西式的三明治,咖啡,火腿,藏式的糌粑,酥油茶,牛肉饼…… “也太丰富了吧?” 阿布隆笑眯眯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拿的。” 冷青:“阿布隆大人,这家民宿也是你们家产业?” “嗯,你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玩儿。” 阿信大喇喇地在冷青旁边的位置坐下,伸手去拿小笼包,阿布隆马上将小笼包拿到冷青面前:“这是我给冷小姐拿的。” 阿信又伸手去拿油条,还是同样被拿走。 “行,我自己去拿。” 阿信取了餐盘,拿食物的时候,正好看见阿布隆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冷青哈哈大笑。 回到座位,冷青看他只拿了一盘子沙拉:“大清早的,你就吃一盘草?” “我不饿。” 阿布隆皮笑肉不笑:“不饿你刚刚抢我的小笼包!” 阿信:“不是你给她拿的吗?怎么就成你的了?” 说罢,很顺手地从冷青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个她刚刚夹的小笼包,放进嘴里。 阿布隆眉头皱得老高:“你……” 阿信吃着小笼包,问冷青:“你介意吗?” ……你都吃进去了,难道说介意的话,是要吐出来还给她吗? 简直有病?! “不介意。” 嘴上这么说,桌下的手很用力地拧了拧他的大腿。 阿信面不改色地咀嚼着小笼包,故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就这点力气。” 阿布隆目光盯着状似亲密的二人,心里不是滋味,他对冷青笑笑:“冷小姐,我吃好了,一会儿我二叔还有几个长辈要过来,跟你商量一些合同的细节。你最好准备一份你们的产品目录,还有详细资料给他们介绍。你放心,价钱不会变了,我跟你保证。你先吃,我去准备一下。” 说罢,笑眯眯地离开了。 冷青等他走后,打了个电话给助理默默,让她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一份详细的秋冬产品简介发给她。 “大清早的,你又抽什么风?” 阿信撑着头看着她:“你刚刚跟他聊什么,笑那么开心。” “聊生意的事情啊。” 她刚才笑得很开心吗?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阿信了然:“你还真是满脑子想着做生意,要是我能给你介绍生意呢?” 冷青本来觉得阿信是信口胡说,他一个在巴林镇躺平的支教老师,开了一家看起来入不敷出的文具店,上哪儿给她介绍生意,有这人脉拯救拯救自己的人生不好吗? 可转念又想到他的种种不凡之处。 半信半疑地问:“多大的生意?” “你想多大,就有多大。” 冷青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想从线上到线下,让悦己成为国内,不,全世界最好的内衣品牌,让所有女人都穿上我的内衣,自信放光芒。” 她看了一眼阿信:“你有这种生意介绍吗?” 阿信喝了一口酥油茶:“我考虑考虑。” 冷青笑得直摇头。 阿信忽然想起什么:“你等我一下。” 说着,走出民宿,过了几分钟又回来了,递给冷青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是昨天在店里给她和巴珠画的画。 “上面这张给巴珠,下面这张给你的。” 冷青看了一眼,点点头,抬头来发现阿信很认真地看着她,又说了一遍:“别弄错了。这张是你的,这张是巴珠的。” “有什么不一样吗?” 冷青觉得他今天很奇怪,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画,还要特意强调一番。 “嗯,小时候玩过找不同的游戏吗?找到有惊喜。”他眼神熠熠生辉。 冷青认真扫过两幅画,完全是一模一样啊! “你的惊喜如果是要送我一盆多肉,就免了!” 罗布那张臭嘴,看来不解释不行了。 “我没给别人送过礼物,就是有两个高中女生来买文具,看见我在做多肉说喜欢,我就送了她们俩一人一盆。别的没有了。” 冷青哦了一声。 阿信故意逗她:“看吧,我这条鱼还是蛮有觉悟的。” 冷青没理他,拿手机将两张图拍了下来,最后确认一遍:“这张给我,这张给巴珠,是吧?” 阿信点点头。 第78章 青鸟 一整个上午,冷青都在跟阿布隆,苍云等人开会,详细介绍秋衣秋裤,保暖衣保暖裤的品类的详细信息。 与会人员大都是一些中年男性,阿布隆已经是其中年龄最小的。 因为没有随身携带的样品,冷青的介绍做得很认真。 苍云和昨晚喝酒的样子又有些不同,问了很多关于产品的详细问题,具体到含绒量的不同会不会影响手感之类,亦或哪种颜色买的最好。 冷青全部都一一回答,好不容易基本敲定了细节,苍云等人忽然翻到产品目录后面附带的内衣内裤等产品目录,有好几位男士看见各种繁复设计的女士内衣都露出了暧昧的笑意。 冷青说:“这些都是我们网站卖得很好的一些款式,我想着你们既然有自己的渠道,其实也可以搭一些内衣内裤来买。一年四季都是刚需,而且我保证我的内衣绝对比你们乡镇上看到的产品更漂亮,更舒适。” 男士们一阵哄笑。 阿布隆站起来,咳嗽一声:“都别笑,我觉得冷老板说得很有道理。女人生意本来就挣钱,再说了,我觉得这些内衣很好看啊。我们也可以采购一些来卖一卖嘛。不过问题是……” 苍云取下眼镜:“太贵了。” 冷青:“苍云叔,我还没说价钱呢。” 苍云:“我昨晚回去看过你那个网店的产品,产品是不错,定价太贵了。你那个价钱在大城市里卖卖还行,在我们这儿,不行。” 冷青一听有戏,马上给苍云介绍起来:“我可以再做一个品牌,然后可以请我的设计师另外设计一系列的产品样图。价钱好说。只要您有兴趣,我们都可以详谈。” 苍云:“好啊。这样吧,这个月二十号,我和阿布隆过去一趟武汉,我们去参观一下你的工厂和你的公司,顺便看看产品,到时候你给我们详细的说说你的计划。” 冷青爽快道:“欢迎,我和武汉都非常欢迎。” 吃过午饭,冷青便要回林芝了,阿布隆主动说要送她,冷青推脱不了,只得答应了,临走时,想起那幅画还没给巴珠。 “阿布隆大人,你知道巴珠家在哪儿吗?” 阿布隆:“知道,你有事啊,我领你去。” 阿布隆领着冷青沿着河边往草甸上走,经过那片草甸,看见有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围在一起赛马,好不热闹。 冷青眼尖,看见巴珠领着桑杰和小普巴,就在湖边看他们赛马。 冷青问:“巴珠在那里!” 阿布隆眯着眼睛找了很久:“还真是,你眼真毒。” 阳光很晒,风却很大,两人逆着风走向草甸。 阿布隆今天特意换了身低调了很多的日常藏袍,不知是不是因为冷青快走了,想留个好印象给她,忽然鼓足勇气说:“那个,冷小姐,昨天我二叔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不过我确实挺喜欢你的,但昨天的那些话绝对不是我的意思,我……” 此时巴珠看见了冷青,朝她挥了挥手,冷青热情回应,没有注意到阿布隆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 冷青从包里拿出被她小心翼翼夹在产品目录中间的那两张图,愣了愣,最后随便给了巴珠一张。 巴珠看着惟妙惟肖的画像,由衷赞叹:“这是昨天阿信老师画的?” 冷青好奇地看着骑着马英姿飒爽的年轻人:“嗯。” “他好厉害啊。” “还行吧。” 不远处,几个年轻人站在了同一战线,摩拳擦掌,远方几名牧民正拉起一条长绳,看起来是在布置终点线。 冷青问阿布隆:“他们是要比赛吗?” 阿布隆:“村里的几个孩子,十几岁,就爱比来比去。” 冷青问:“比赢了有什么奖品吗?” 阿布隆:“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就是玩儿呗。奖品根本不重要。” 这时,一位牧民爷爷抱着那只叫青鸟的小羊羔出来了,从阿布隆面前经过时,阿布隆赶紧把小羊抱过来,给冷青去抱一抱。 冷青接过来,对牧民爷爷说:“谢谢啊。” 牧民爷爷开玩笑道:“小姑娘你喜欢哦,喜欢多摸摸,过一会儿就给这些小家伙烤了吃了。” 冷青一下就傻了:“哈?” 吃了? 冷青摸着怀中的小青鸟,心中很是不忍,求救地看向阿布隆。 阿布隆马上板起一张脸:“我们青鸟这么小,谁要吃?吃什么吃。” 牧民爷爷指指不远处骑马的少年中间的最强壮的一个:“贡央今天十八岁生日,他就要吃烤乳羊,就这只大小合适。” 阿布隆马上走到叫贡央的骑马少年前面,端出大人的架子:“贡央,那小羊不能吃。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钱,你自己领着你朋友们去吃。别打那小羊的主意。” 贡央哈哈大笑:“我偏要吃。我阿爸说了,我十八岁生日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要吃这只羊。” 阿布隆:“你个臭小子,长本事了是不是?我说不准吃就是不准吃。我跟你阿爸说去!牧场是我们家开的。” “可这只小羊是我们家的。是我阿爸养的。” “我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话,我找你阿爸说去。” 贡央马上骑马挡住他去路:“阿布隆阿哥,你要是跟我骑马赢了我,我就不吃了。否则,我就算今天不吃,我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一定要吃。” 说着,一群少年哈哈大笑。 阿布隆:“骑马?你欺负人是不是,谁不知道你去年拿了赛马冠军。我一身肥肉摔下来,你赔得起吗?” 贡央指着阿布隆,不屑地高声讽笑:“他不敢!那这只小羊羔,我就吃定了。” 其他孩子们也都跟着笑起来。 这时,忽然一个磁性明朗的声音传来:“我跟你比。” 声音是从冷青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并不陌生。 她一回头果然看见阿信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要骑马? 冷青将青鸟递给巴珠,过去追阿信:“你搞什么?你要骑马?你不是有童年阴影吗?” 在格聂神山下,他自己亲口说的! “……阴影面积不太大。”语气很平淡。 冷青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想起昨晚他要喝酒时,自己内心的悸动,一下抓住他手臂:“你一把年纪了,他们都是半大孩子,你跟他们比,你这不是找虐吗?再说了,你人高马大的,你要是摔下来有个好歹,怎么办?” 阿信笑了:“那正好啊,我就赖上你了。”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开玩笑。 冷青也骑过马,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虽然是自由无羁,可也确实很危险啊,何况他说他这么多年没有骑过了,冷青简直要提心吊胆。 “你别闹了。”她恳求道。 他看出她是真的担心,心头一暖,轻轻拍了拍她放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相信我。” 冷青心情很复杂,很担心阿信,同时又觉得为了一只羊不值得:“只是一只小羊而已……” 阿信看了一眼巴珠手里的青鸟:“可是,它有名字,它叫青鸟,是你喜欢的小羊。” 冷青:“也没有……很喜欢。” 阿信:“一点点也够了。我没有留住我的丹青,但我可以帮你留下你的青鸟。” 冷青眸心颤了颤。 第79章 赛马 阿信拍拍她肩膀,让她放心,随后走到那群少年中间:“你们谁的马给我骑一下?” 贡央示意一个骑着棕色大马的少年下马来,把位置让出来给阿信。 阿信走到那匹马前,摸了摸马背,马好似很不高兴一般,忽然扬起双蹄,扬天一声嘶吼,往前跑了几步,幸好阿信勒了勒手里的缰绳,追跑了几米,又将马牵了回来。 在场所有人都深呼一口气。 阿信安抚地抚了抚那匹马,深呼吸几秒。 冷青提心吊胆地看着他踩上脚蹬,骑上大马,勒了勒缰绳,仍旧是很不放心,忽然走到少年们中间,仰头看着为首的贡央,太阳太烈,她拿手挡住眼睛。 “你叫贡央是吧?你也十八岁了,我跟你做笔买卖,这样,你开个价,那只小羔羊我买了。你说多少钱都可以,我保证不还价。” 贡央说:“你是草原的客人,按说我应该答应你。可是今天是我生日,我已经说了要请他们吃烤乳羊。我是男人,男人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么点孩子就开始张口闭口的男人,烦死了。 冷青还是笑着说:“我给你买双耐克aj。” 男人至死皆少年! 冷昊曾经说过,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耐克! 何况是aj! 冷青自信这一招不会失手,没想到贡央摸摸头:“耐克我知道,aj是什么?不过我爱国,我不穿这些外国鞋。我穿李宁。” 冷青:“……” 她想起冷昊有一鞋柜的耐克,呵呵,不爱国! ……扯远了,什么跟什么。 阿信看她头疼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笑了笑:“好了,你让开吧。在旁边给我加油就好,要是太紧张不敢看,你就去湖边走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了。” 说罢,看了贡央等人一眼:“比就比吧,怎么个比法?” 贡央指指大约一千米直线外拉起的绳子,上面系了一根红色的布条,非常醒目:“那就是终点。谁先到谁赢了。” 阿信看了一眼旁边的圆形跑道:“太短了吧,再比远点。” 贡央等人哈哈大笑,都笑阿信不自量力:“跑短点就是给你放水,你还要再远点,你说要多远?” 阿信指指圆形跑道的对面,刚好半圈的位置:“就那儿吧。” 贡央:“半圈对你这种新手可不好跑。” 阿信:“我喜欢挑战。” 冷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猜不透他到底想干嘛。 半圈也好,一千米直线距离也好,怎么看他都没有半点赢面。 十八岁的半大孩子,浑身上下胆子最大,跟他们比,简直就是找虐。 比赛很快开始,伴随一声口哨声,众少年骑着马冲出赛道,犹如洪水开闸一般,数头矫健马匹齐头并进,其中贡央骑的大黑马英姿勃发,很快跑在最前面。 马太多,挤在一块,冷青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阿信,身侧忽然传来阿布隆的吐槽。 “也……太不要脸了。” 冷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阿信没有跑圆形跑道的半圆路径,而是直接从起点走直径,朝着终点而去,如此一来,距离确实大大缩短,可是…… 这样可以吗? 阿信骑着马一路穿过跑道,直奔半圆终点,贡央这时也注意到他的意图,双腿用力夹马腹部,想让马跑快点。 四周围观的牧民都笑了起来。 “他怎么跑中间,作弊。” “一个大人,怎么好意思。” 说什么的都有。 冷青不顾四周的各种声音,大声给阿信加油:“加油啊。” 就在阿信快要抵达终点时,刚才给他让马的少年突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阿信骑的马听见口哨声,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嘶吼一声,倏地收住疾驰的马蹄,阿信因为惯性被甩了出去,摔在地上。 最近下了雨,草地不算太硬,阿信重重地摔在地上,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小时候被丹青甩在地上,因此骨折过的痛苦经历。 他摸了摸自己的腿,好在是没有伤到关节,只是落地时脚踝拧了一下。 脑子里嗡嗡嗡的,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信……”是冷青在叫他。 冷青看见阿信被马甩下来,摔在地上那一刻,双腿不听使唤穿过草地朝着他飞奔而去。 阿信看见冷青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红绳,不到十米了,他支撑着站起来,顾不得腿上的伤,一瘸一拐地朝着终点跑过去。 他要赢。 一定要赢。 左腿刚才被马摔下来时跌了一下,虽然没有大碍,到底是有些疼。 他忍着疼,看着终点越来越近,忽然,红布被飞驰而来的贡央一下扯走。 就差一点点! 当阿信因错失良机沮丧不已时,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冷青。 四目相对。 一个脸上写满担心。 一个有些狼狈和愧疚。 不远处是少年们庆贺贡央夺冠的欢呼声。 阿信试图用玩笑化解尴尬:“抄近路还输了,今天丢人丢大了。” 冷青满眼都是心疼,一开口却是:“腿断了没有?” 阿信笑了:“崴了一下,一会儿揉一揉就好了。” 冷青气势汹汹走到那群少年中间:“刚才是谁吹哨子?谁,给我站出来!” “你们是不是输不起?输不起就别比啊,他那么大个人从马上摔下来,摔出点问题怎么办?” 刚才吹哨子的少年躲在一堆人里面不敢出声。 贡央很有担当:“是他自己耍赖在前。亏他还是个大人,丢人死了。” 阿信正要开口,冷青抬手,不让他说话,一本正经地开始表演强词夺理:“他哪有耍赖,他那叫灵活变通。你们比赛的时候又没有说一定要沿着跑道跑,说的是,谁先到终点谁就赢。你们数学老师没有教过你们吗,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近。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阿布隆听得目瞪口呆。 一众少年们更是以一种“现在的大人已经癫成这样了吗?”的眼神看着二人。 阿信看看四周各异的目光,轻轻拽了拽冷青:“你好歹给我留点脸。” 冷青瞪他一眼,他不说话了。 第80章 不舍 贡央见冷青不依不饶的:“赛马比赛本来就是跑赛道的,这不是常识吗?” 冷青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果然是刚成年,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我告诉你,社会很复杂的,没有常识这种事,比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赢。他刚刚给你们上了成年人非常宝贵的一课!而你!” 她手指精准地指着那个吹口哨的少年:“就是你!你居然在背后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害得他从马背上摔下来。” 少年有些心亏,但仗着四周自己人多,理直气壮道:“刚刚不是你说,比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赢。那我想要贡央赢啊,我又没有做错。” “……” 回旋镖! 阿布隆好奇地盯着冷青,想看看她还能胡说八道到什么程度! 阿信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却也不敢在这时候拆冷青的台。 冷青还是面不改色:“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不能害他受伤啊。现在我来给你上成年人社会的第二堂课,刚才你吹口哨,你的马因为你的口哨,而将他摔下马背,他受了伤。他要是对你提出起诉,你就是故意伤人罪!!!还好他现在没事,不然你搞不好要坐牢的!为了赢,值得吗?” 少年:“……” 少年们脸上都写满了“现在的大人怎么这么烦”的表情。 贡央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不吃烤乳羊了。那只小羊羔子给你好了。” 冷青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忽然指了指那个吹口哨的少年:“还有你,你还没道歉呢?” 少年一脸无语,对阿信点了下头:“对不起。” 阿信挤出一丝很善意的笑,摆摆手,其实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少年们很快散去,冷青转过身来,对阿信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阿信很捧场地伸出一个大拇指。 目睹全程的阿布隆白眼已经快翻上天了。 …… 事情总算结束,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刻。 阿布隆将那只叫青鸟的小羊羔送给了冷青,冷青交给了巴珠代为抚养。 “放心,你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帮你好好养青鸟。” 冷青轻轻摸了摸青鸟:“青鸟,我要走了,你要好好长大哦,不要被吃掉。” 巴珠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冷小姐,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宰了你的青鸟吃,我会让它好好生活一辈子的。” 冷青感激地点点头。 不远处的村口,阿布隆站在他的古董奔驰车前,含笑等着冷青。 冷青最后抱了抱巴珠:“保重好自己。” 巴珠含泪看着冷青:“我听阿信老师说了,你哥哥的腿是因为桑杰受的伤,我真的很抱歉。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武汉亲自谢谢他。” 冷青:“我很欢迎啊。” 巴珠又一次紧紧抱住冷青,用藏语说:“真的谢谢你,冷小姐。” 冷青给她擦了擦眼泪:“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老天爷是个渣男,才不会心疼你。要笑,多笑笑。” 巴珠笑中带泪,点点头。 冷青最后看了一眼阿信,他一直站在路边,安静地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和裤子刚才因为摔在草地上,沾了不少泥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的脚。 “放心,没事。” 为了让她放心,他特意走了两步:“你回林芝?” “嗯。” 阿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布隆:“不用我送你?” 冷青:“大客户的要求,不太好拒绝。” 阿信:“我陪你去拉萨吧。你一个人去要债,我不放心。多个人,多个帮手。” 冷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不用,我自己可以。” 语气一如既往的倔强。 阿信点点头:“今天五号,你要找的那个人十二号才去大昭寺,中间这段时间打算做什么?” 冷青:“先去拉萨转一转吧,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做点生意,挣点钱什么的。” “只有挣钱?” 冷青:“嗯,我二十岁之后难得恢复单身,而且又难得出一趟远门,我想一个人好好享受享受我的单身时光。” 阿信不好再阻拦:“那……祝你旅途愉快。” 冷青笑着点点头,穿过马路,要上车时,忽然听见对面的阿信叫了她一声。 “我给你的画,你看了吗?” 冷青点点头:“看了。” 阿信看她这么平静,猜她没发现他特意留下的信息,心中一阵失落,却也不好在马路上多说什么。 冷青看他神情有些沮丧,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一路顺风。”他抬手,跟她挥了挥手。 冷青看着他,已经有些不舍,很快还是上了奔驰车。 巴珠抱着青鸟,目送着车子远去。 阿信看着车子离开,嘴里嘀咕了一句:“还说自己是李念生的粉丝,这都发现不了,笨死了。” “咩……咩……” 阿信瞪了被巴珠抱在怀里的青鸟一眼:“别叫了,人都走了。” …… 回林芝的路上。 冷青坐在阿布隆车子的后座,翻看相机里的相册,大部分都是阿信帮她拍的,康定的折多河,海拔四千一百一十八米的雅拉山口,还有在金玉满堂,格聂神山…… 他拍照很会选角度,同样的姿势,不同的构图,不同的光影可以拍出很多张。 明明只在一起待了一个多星期,却好似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 她看到一张阿信在金玉满堂偷拍她睡着的照片,忽然笑了起来,习惯性地问开车的人:“你什么时偷……” 车子里静了几秒。 司机扭头看了冷青一眼,不确定地问:“你跟我说话?” 冷青极力控制着脸上的尴尬,摇摇头,心里一阵怅然若失,她将相机收起来,放进包里,看着窗外。 心里一阵空空落落的。 像是某个夏日午后突然睡醒了,发现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寂寞和茫然无孔不入。 阿布隆从内视镜中小心翼翼地偷看冷青。 一阵清劲的风吹来。 像一根羽毛轻柔地在她脸上抚了抚。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次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在医院第一次见,他给她买蛋糕,送她去酒店……他在旅途中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还有,那两次完全不同的吻。 忽然,她拍了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阿布隆的肩膀,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好像落了点东西,可以回去一下吗?” 阿布隆扭头看她:“你要回去找那个叫阿信的支教老师?” 冷青没有否认。 阿布隆很不解:“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呀,他很穷的。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可是你就算要喜欢,也应该喜欢一个配得上你的人嘛……他除了个子稍微高点,长得稍微好看点,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在意的。” 冷青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以我的直觉,他应该不是个穷人。” 穷人没他这么松弛。 没他这么……自由。 穷人会不自觉地掩饰自己的贫穷,他不会。 而且,他说过自己不缺钱,不像是逞强。 阿布隆:“他还不穷?!他那辆破车都快散架了!而且我问过了,他在镇上的那家店根本入不敷出,生意很差的,他付不付得起房租都另说。他要是不穷,他三十出头干嘛活成这样?” 冷青:“可能这就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呢。” 阿布隆看她神情,支支吾吾地问出:“你,你真的喜欢他?” 冷青没有回答,脑子里很乱。 心更乱。 第81章 你不许走 阿信回到店里,先去后院的洗手间洗了个澡,将脏衣服换下来。 没有洗衣机,他将衣服丢进盆子里,撒了点洗衣粉,用脚踩踩,想起他刚才摔倒时,冷青跑向他的样子。 那么急切,她脸上的关心不是假的。 可她还是走了。 洗完衣服,晒好,他在院子里坐了会儿。 “师父,我出去玩会儿,你看下店啊。”罗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阿信应了一声:“你去吧。” 他看着天空,午后蝉鸣不止,叫得人心里空空落落的。 在巴林镇的日子又回到了原本的轨迹,画画、看店…… 可似乎一切都回不去了。 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的漫长,距离暑假结束,还有好久好久。 突然闲下来,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些时间。 他看着天空,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坐起身来,走到后院的卧室,打开衣柜,换了身清爽的白t短裤,又找了两身没有在冷青面前穿过的衣服,一并装进行李箱里。 上一次和桑杰出门很随意,就随手拿了两身衣服,这一次他特意去洗手间,拿了剃须刀、毛巾、牙刷还有一些男士洗漱用品。 收拾东西时,特意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觉得有点干燥,找了找,找到一瓶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润肤乳,挤出来一点,闻了闻,确认没有奇怪的味道,才擦在脸上。 弄完便准备拎着行李箱出门,忽然听见门口的风铃响了。 “不好意思啊,不做生……” 他一抬眸,定住。 进来的人是冷青,穿绿裙子的冷青。 冷青看他拎着行李箱,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你……你要出门?” 目光扫过他刚刚收拾得干净利落的脸,从上至下都是焕然一新:“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打扮这么干净,不知道又要去见谁。 说罢便要转身。 阿信眉心拧起,心中一急,丢了手里的行李箱,步子很急地穿过狭窄的走道,将她拽入自己怀中:“不要走。” 冷青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感觉他心跳很快:“你……” “你不许走。”他再次强调,带着命令的哀求。 下一秒,他将她的身体掰正,迫使她面对着自己,寻到唇,捏着她的下颚,动情地吻了起来。 她后背被迫抵着门,心跳得很快,大脑很清醒,也很愉悦,慢慢闭上了眼,尝试着去回应他的吻。 他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回应,慢慢加深了这个吻,还腾出一只手去拧上了大门的保险栓。 他搂着她,吻着她,将她往后院的方向带,店太小走廊太狭窄,他怕她的头磕到货架,用一只手护在她脑后,自己的脚和后背却好几次撞到磕到。 很轻的疼痛感正好提醒了他,这一切不是做梦。 他将人跌跌撞撞地带进了卧室,动情的吻痴缠更深。 冷青是第一次进他的卧室,比她想象中要干净一些,至少比冷昊从小到大的房间干净了不少。 一张一米五的床靠着窗户,床上铺着新换好的薄荷绿渐变色的床品,窗外是一片绿荫,一眼望不尽头的田野,景致很好。 冷青很快就躺在了这张床上。 “为什么又回来了?”他侧卧在她身体一侧,爱抚着她的脸,喘息着问。 她很顺从很享受地往他手心蹭了蹭:“你老实说,你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我满脑子都是你。” 他看入她的眼,欲望在她面前显露无疑。 “我爱你。” 她一点也不扭捏,看他深情款款的样子,笑出声来:“还没做呢,你就开始走流程了?” “什么流程?” “你们男人不是喜欢做的时候说这句话吗?搞得自己跟情圣似的。” 他目光幽深:“你说姜涛?” 冷青想起二人之前的不愉快,怕他不高兴她在这种时候提起前任,很主动地勾住他脖子,吻了过去。 她的主动大大的刺激了他,他搂着她的腰,吻得格外动情,吻到她身体慢慢软下去,依偎在他怀中。 “喜欢吗?” “嗯。” “我跟他,谁比较好?” 毫无疑问,他指的是吻技。 冷青听他这么问,慢慢染红的脸吃吃地笑起来:“你刚刚吻得太短了,我还没品出来,要不,你再吻吻?拿出你的看家本事。” 阿信故意挠她咯吱窝:“你在这儿给我搞雄竞呢?快点说,我好还是他好!” 说罢,不轻不重地含住她耳垂。 冷青脚背一下绷直,仰了仰脖子,眼神也多了几丝迷离。 “文檀给你的东西呢?”他沿着耳后一直吻到脖子,声音又回到她耳畔,已经哑得不像样子,传入耳中,很是要命。 “……在……在林芝。”她丢了呼吸:“你没有吗?” 他的吻慢慢停下,有些惭愧地老实交代:“没有。” 她看了一眼他身下,呼吸一滞,嘴上却很实诚地问:“多久了?” 他秒懂,坦诚相告:“快四年了。” “……那怎么办?”她故意一脸可怜又天真地看着他,咬着下嘴唇。 “你等等,我现在去买。”他受不得她这样的撩拨,动作很急地要下床去。 “骗你的,我带了。” 她指指刚才进门时,被她顺手丢在床头的包。 阿信将包递给她,忽然想到什么,歪着头看她:“你随身带这个干嘛?” “……” 房里静了几秒。 冷青面不改色:“……自己准备的,比较放心。” 阿信佩服地点点头,忽然又问:“你带了几盒?” 语气一本正经。 “………………” 冷青默默伸出一根手指。 “不够!我去买。” 说罢便出了房门。 冷青等他走后,长松了一口气,嘴里嘀咕起来:“一盒还不够……是有多饥渴。” “不会是故意逞强吧。” 呵呵,是骡子是马,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82章 我也很饿 房间里静悄悄的,午后的风暖洋洋的。 她目光在他房间里梭巡,桌上摆了一些很文艺的小玩意,墙上贴满了手绘的地图,窗边放了一排透明酒瓶,里头放了干净的水,插着新鲜的野花。 她想象着他每天在学校上完课,或者去村里画完画,回来晚上就睡在这里,伴着花香和夜风入睡。 一点烦恼都没有。 也难怪,身上一点班味都没有。 她试着躺下,看着床头迎风招展的野花儿,哼起歌儿,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夏季漫长的午后,玩累了找到一个无人打扰的角落,可以放肆地睡一整个下午。 …… 阿信满头大汗拿着买好的东西回来时,冷青已经在他床上睡着了。 他将东西随手丢在床边,拿了张干净的夏凉被给她盖上肚子,最后动作很轻地在她身边躺下,撑着头,痴恋地看着她睡着的样子。 冷青难得的睡了个午觉,再次醒来时,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暗了许多。 她从房间里走出来,百无聊赖地四处晃晃,没看见阿信,叫了一声:“阿信?” “你醒了?” 声音是从卧室旁边的工作室传出来的。 冷青走到工作室门口,倚在门边,打量起来,屋里放了一张很大的方桌,一面墙放着做好的各种品种的多肉,颜色非常漂亮,造型也很逼真,以这里的规模可以专门开家店了。此时阿信正在画画,因为画框背对着冷青,她看不见画了什么。 “刚刚……我睡着了?” 阿信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嗯,你不多不少睡了四个小时零十七分钟。” 这么久。 难怪睡醒了浑身舒畅。 冷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 阿信抬眸看她:“你这是什么表情,什么都没发生,很失落啊?” “不失落,只是没想到,你还是个正人君子呢。” 冷青抱起双臂:“你说一盒不够,还特意出去买,我以为你兴致很高。” 阿信笔下一顿,含笑道:“你没兴致?” 她脸不红心不跳,耸耸肩:“我还好吧,我又没有空窗四年,再说了……你前面调子起得这么高,搞得我很期待,后面要是不行,很减分的。” 她话锋一转,以过来人的口吻掏心掏肺地劝道:“做人,尤其是你们男人,最好还是低调一点。” 阿信含笑看了她几秒,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外面水龙头去洗手:“那你现在睡醒了吧?” 他洗手动作很快,擦干净,正要朝她走过去时,她肚子忽然叫了叫。 冷青摸摸肚子,尴尬道:“肚子有点饿了。” 他皱皱眉,明火执仗地看着她:“我也很饿。” “……我,我想吃饭。” “可我不想吃饭。” 冷青看他目光蓄势待发,一副山雨欲来之势,脑子里忽然冒出来文檀说过的那句:吃牛羊肉长大的,很不一样。 她刚刚睡醒,脑子这时候还没完全清醒,浑身无力,她可不想就这么被吃干抹净。 早知道,刚才不刺激他了。 她忽然讨好地笑起来:“不吃饭,我没有力气。” 阿信将她的求饶看在眼里,抱着双臂,故意说:“我有力气就行了。” “……” 油盐不进。 冷青忽然鼓起腮帮子,抓住他手臂,天真又可怜地看着他:“阿信老师,我真的饿了。” 声音娇滴滴,软萌萌,婉转又带着一丝恳求。 阿信是第一次看她撒娇,听得浑身骨头都酥了,很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邪念:“你跟谁学的撒娇?” “撒娇还用学吗?女生都会啊。可惜做生意撒娇没用,不然我天天撒娇,也就用不着喝酒了。” 阿信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以他对男人的了解,撒娇应该是比喝酒更管用的,只是难登大雅之堂。 她看了一眼他身下,咽了口口水:“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啊。” 阿信恨恨地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又有些窘迫:“你去门口等我,附近很多好吃的,你看看想吃什么,我换身衣服就来。” 冷青还不肯放过他,故意问:“你是进去换衣服啊,还是要进去灭火?” “你要看啊?”他不耐烦地往屋里走,掩饰自己的窘态。 “好看吗?” 她跟上去,双眸明亮,语气轻佻,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阿信被她撩得快要着了,嗓音沉重:“你是魔鬼吗?我提醒你,你再不出去,我就真的拿你泄火了。” 说罢,将她推出门外,自己靠着门,看了一眼身下,窘迫地摇摇头。 要命了,这个女人。 …… 冷青在店门口等了没多久,便看见阿信换了身长裤又出来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调侃道:“这么快?神速啊。” 阿信一只手放在她头上,转了转,让她看看四周的店铺:“让你看想吃什么,你在这儿看我笑话。很好笑吗?有你哭的时候。” “谁哭还不知道呢。”冷青挑衅了一句。 “你确实是妖精。” 阿信使劲揉揉她的脸:“快点想,吃什么。” 冷青一点都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我脸上有妆,你别给我揉花了。” 阿信看看自己的手:“你不早说,我刚洗的手。” 冷青:“我的化妆品都是国际大牌,很贵的,你的手跟着沾光了好不好?” 阿信又被她逗笑:“你这张嘴还真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冷青指指不远处一家贵州菜:“那家怎么样?” 阿信说:“好像还不错,开了很多年了。” 冷青:“不是,我是说,他们家有没有你能吃的菜,你不是不能吃辣吗,贵州菜很辣的。” 阿信心头一暖:“这么替我着想?” “那当然,我养鱼可是很专业的。” “……” 又来了,一句话噎死人。 两人嬉闹着进了店里,老板认识阿信,看见他和冷青手牵着手,眼睛一亮:“阿信老师,你女朋友啊,真漂亮。” 老板说话带贵州口音,人非常热情。 阿信看冷青:“是吗,女朋友?” 冷青不理他,问老板:“老板,他有没有带别的女生来你们家吃过?” 老板马上摆手:“阿信老师来了三年多了,身边就只有几个半大小伙子,罗布,桑杰他们几个,别说女生了,小女孩都没看到过。你是第一个跟他手牵手的。吃什么,我请客。” 阿信:“别别别,生意还是得做。她有钱,人家是富婆。” 老板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马上热情地给二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阿信把菜单递过去:“富婆,给。” 冷青问老板:“老板,有没有不辣的菜?” 阿信:“你点你吃的就行,我自己来点。” 冷青听他这么说,点了贵州特色的酸汤鱼,豆花面,小炒黄牛肉,野生菌火锅。 阿信又点了一份清炒时蔬和一碗牛肉粉。 等菜时,两人撑着头看着对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阿信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给你的那两幅画,你找出不同了吗?” 第83章 你怎么就确定我的画只值二十 冷青摇摇头:“没找到。我走的时候已经把画给巴珠了,不过我拍了照,可以好好比对比对。要不你干脆把结果告诉我好了。你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吗?” 阿信:“……算吧。” 提前说应该算惊喜。 要是像上次那把伞那样,搞不好就是惊吓了。 阿信在心里酝酿着怎么开口,忽然听见她问。 “你来这里三年了?” “嗯。” “那之前呢?” “之前在新疆,后来……到处旅游,去过云南、广西、安徽,甘肃,最后就在这里停下来了。” “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 “在这里住过,觉得很舒服。” 他给民俗馆画壁画的时候,曾在这里住过一个月。 冷青压根没往那边想,想着金玉曾说过阿信的母亲是画家,阿信幼时曾跟着母亲四处游历。 她自然而然地以为这里也是他儿时跟随母亲住过的地方。 阿信看了她半天,见她没反应,鼓足勇气:“其实我……” 冷青又问:“那再之前呢,你在哪里啊?” “……上海,北京都待过……” 冷青点点头,又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阿信正要开口,店员送来酸汤鱼锅。 冷青兴奋地拿起筷子:“好久没吃了,闻着就香。你也试试?很好吃的。” 阿信默默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看着红通通的辣汤,摇摇头。 “其实这个酸汤鱼不是很辣的,这个汤看着很红,但跟四川重庆那种辣不一样,是发酵过后的酸辣味。对了,你妈不是重庆人吗,你也算半个重庆人,你怎么能不吃辣呢?” 阿信说:“我妈是重庆人,但她也不能吃辣。一点点都不能吃。” 冷青无话可说了。 锅里很快沸腾起来,冷青伸手找阿信要碗:“我给你夹一块。” “你自己吃。藏族人不吃鱼。” 冷青愣住,看看四周,这才注意到店里来吃饭的人大都是游客居多,本地人确实很少见:“为什么?” 阿信给她舀了一勺汤:“不是饿了吗?你先吃。” 冷青没有管他,自己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藏族人信教,佛教不提倡杀生。” 冷青反驳:“可你们吃牛羊肉啊。” “一头牛羊可以让十个人吃饱,可十条鱼就未必能让一个人吃饱。在活着和信仰中间,你怎么选?” 冷青点点头。 “从古至今,很多藏民就认为,水是很珍贵神圣的东西,鱼是水的守护神,吃鱼是对神明的不敬。还有,藏族有一种水葬方式,就是人死了,会将人的尸体放进水里,鱼会啃食尸体,吃鱼就等于吃祖先的尸体。其实现在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有很多人也是吃鱼的。我只是从小习惯了,不爱吃。” 冷青问:“那你还有别的不吃的东西吗?” 阿信摇摇头。 冷青了然,记下了。 阿信问:“你呢,你除了不吃萝卜,还有什么别的不吃的吗?” 冷青:“冷昊没跟你吐槽吗?我这个人挑嘴得很,很不好伺候的。” 菜陆续上齐,阿信吃着青菜和牛肉粉。 “我不吃任何动物内脏,不喜欢吃气味很大的东西,胃口短,还有不喜欢吃姜,不喜欢吃芹菜,冬瓜,蒜薹……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阿信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冷青给他夹了一块小炒黄牛肉,用清水洗了洗,递到他嘴边:“你尝一尝,很好吃的。” 黄牛肉是拿泡椒和辣椒炒过,闻着有一股辛辣的辣椒味。 可她一直举着筷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慢慢张开嘴,将那口牛肉吃了下去,虽然拿水洗过,还是有点辣,但味道确实不错,他吃完,喝了一口水压了压。 “好吃吗?” 他点点头:“好吃。” 吃完饭,两人手牵着手在附近散步,小镇上的夜晚也很热闹,广场上有很多跳广场舞的阿姨。 冷青没有带洗漱用品,两人进了一家超市,买了一些牙刷,毛巾之类的东西,去结账的时候,负责结账的女店员看见阿信眼睛一亮,热情起来。 “阿信老师来啦。” 一看阿信放在柜台上的东西全都是女士用品,眼神马上奇怪起来:“这么多女孩用的东西,你妹妹来啦?” 阿信还没说话。 冷青抱着一大包零食飞奔而来,放在柜台上,双手抱着阿信的胳膊:“一起结。” 女店员看看阿信,又看看冷青:“这是你妹妹?” 冷青看了女店员一眼,问阿信:“妹妹?你有很多妹妹吗?” 阿信一边扫码一边笑:“妹妹倒是有一个。这个不是。” 女店员问:“那她是……” 阿信顺嘴一答:“哦,我在追她,她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 女店员:“……” 阿信扫完码,女店员丢给他一个塑料袋,也不帮忙装,直接走开了。 冷青帮他装好东西,看那女店员的背影,挤了挤他:“你桃花不错啊。镇上应该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他笑:“彼此彼此。” 两人沿着小路往家里走,冷青撕了一包薯片吃起来,倒着走,问他:“你在那些大城市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在北京念书,在上海……当画家。” 冷青哈哈大笑:“画家?你?像你这个年纪的画家想出头很难的。你一张画卖二十,养得活自己吗?你前女友就是因为这个跟你分手的?所以你大受打击,才会开始到处旅游,最后选了这么个小地方躺平?” 阿信:“……你怎么就确定我的画只值二十?” 冷青:“那你说,你最贵的一幅画卖出过多少钱?” 阿信想了想:“三百……” 冷青没等他说完后面的单位,便开始笑:“三百块和二十块,没有本质差别。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李念生了,算起来,你们年纪应该差不多,文人相轻,是不是?” 路上车多,骑摩托车的人也多,阿信将她身子往马路内侧轻轻推了一下:“你好好走路。” 冷青:“你最擅长什么画?” 阿信:“油画。” 冷青:“这么巧,李念生也是画油画。他一出道就站在了你们这些年轻画家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终点。有些人的存在就是降维打击。人比人气死人。你哪天有时间,给我画一幅油画呗。” 阿信没好气道:“我画得又没有李念生好,你去找他给你画啊。” 冷青没听出他话里似有若无的醋意,笑起来:“我倒是想啊,我上哪儿找他画?” 阿信含笑看她几秒,决定跟她坦白:“你找我给你画也是一……” 冷青手机忽然响了,她将薯片递给阿信,让他帮自己拿着,走到稍远的地方去接电话:“喂,林蔷……” 阿信等在一旁,听她讲完电话,问道:“公司出事了?” 冷青摇头:“哦,没事,一点小问题。你刚才要说什么?” 阿信摇摇头,将薯片还给她,她顺手放进购物袋里。 冷青看他神情不太高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总是提起李念生,我以后不提他了。” 阿信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冷青以为他吃醋了,主动勾住他脖子,一下子跳起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贴在他耳畔说:“我现在只喜欢你。” 阿信手里拎着购物袋,双手抱住她大腿。 四周街坊都认识他,偶尔会有一两个熟人经过,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是你什么人?” “鱼塘里的鱼啊。” “……” “好了,是男朋友,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帅气逼人的男朋友。” 声音和夜风一起卷入他耳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他眸色越深,目光灼热看着眼前的人:“你吃饱了?” 她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嗯,有力气了。” 第84章 是我好,还是姜涛好? 黑暗中,他抱着她跌跌撞撞回了家,连店里的灯都没开,穿过狭窄的走廊,一路进了卧室,才打开床边的台灯,将她放在床上。 窗外是一片漆黑旷野。 室内灯光昏黄,风吹得窗边的野花摇摇晃晃,在灯光下投射到卧室的墙壁上,如砰砰砰跳动的心脏。 他眼神贪婪地看着她,嘴上仍旧问道:“想好了?” 她坐起来,跪在床上,捧起他的脸,手指在他眉骨上轻轻抚了抚,在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说着,主动吻了吻他的眼睛,她的唇落下时,他轻轻闭上了眼。 阿信到底是久旷之身,经不起这样的撩拨,后背绷直,下一秒,脱掉身上的t恤,露出小麦色的精壮身体。 冷青身上还穿着那件绿色连衣裙,拉链在后背,她把身子转过身去:“你帮我一下。” 他伸手捏住最上面的拉链扣头,慢慢往下,呼吸也跟着动作急促起来。 女人后背露出的内衣是红色的,她皮肤白,红色泛着光泽的细肩带落于轻薄的肩头,毫不费力地夺走了他的心跳。 她听见他越发沉重的呼吸声,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向他展示内衣的正面,很简洁的经典款式,没有任何繁复设计,但颜色很高级,不是那种土气的正红色,也不是玫红和枣红。 带一点点丝柔光泽和浆果颜色,像自然界成熟度刚好的饱满果实。 她双手攀上他肩膀:“好看吗?” 他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坦诚道:“好看。” 冷青马上得意起来,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当然好看,这个颜色可是我和文檀讨论很久的,光是一个红色我们调了五十多个版本,公司所有女同事聚在一起选,选了三轮,最后才确定下来这个颜色比例。这款去年上市的时候卖疯了,卖得最好的就是这个颜色,连黑色和白色都没这个颜色多。我去年年会,给公司的女员工每人送了一套。” “不止斩男还斩女!” 一说起这些,她兴致高昂和传销头子没什么两样。 阿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想着更进一步,箭在弦上不过如此,她居然还在兴致勃勃地讲业务,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你的东西呢?”他声线暗哑。 冷青去包里拿东西,拆开,递给他,嘴里还在炫耀自己的战绩:“你是画家,你对颜色肯定很敏感,你觉得是这个颜色好看,还是黑色好看?” 他哪有心思想这些,将东西塞在她手里:“你来。” 哦。 她倒也并不抗拒,接过来,很顺手地帮他弄好,嘴上还在说工作:“这种经典款不愁卖的,我们每年都会出,但每年都要有点小心思,不能出一模一样的。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别的颜色比这个颜色好看的?宝蓝色?紫色好像也不错……” 他有些报复地将她抱起来,直奔主题,回家路上二人吻了很久,前戏已经做足,可她脸色还是忽然大变,叫出了声,抓紧他肩头。 “等等……”她忽然小声请求,声音不复刚才的激情,完全变了。 他却一脸坏笑:“怎么了?” 她浑身紧绷,脸已经开始红了,呼吸也乱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吻了吻她的侧脸:“你跟姜涛做的时候,也这样?” 她咬着下唇,勾着他脖子,脸上一半媚态一半窘迫:“哪样啊?” “讲你的生意经啊?” “……也,也说啊。”她是很爱说,不分场合。 阿信笑起来:“他没被你搞得阳痿啊?” “你……”她气红了脸,狠狠咬了他脖子一口。 阿信见她还有力气咬他,应该是适应过来了,倏地直奔主题,冷青不自主地叫出了声。 “怎么不讲了?” 他动作幅度很大,应该是很耗费体力的,可此刻他除了声音哑了些,语调和语速和寻常没有任何不同,仿佛一切做起来毫不费力。 冷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牙关都在打颤,他捧住她的唇蜻蜓点水地吻:“喜欢吗?” “……还,还好。” “那就是不够好了?” 下一秒忽然一阵狂风骤雨,她用力抓着他肩膀,手指嵌入皮肉,指节发白。 “是我好,还是姜涛好?” 她完全依附在他身上,浑身滚烫,身体摇摇晃晃:“……” “说话!” 她咬紧牙关,眼睛红了。 他还是笑得如沐春风,亲了亲她的眉眼,哄着问:“那你快说啊,是我好,还是姜涛好。” “你欺负人。”声音带着哭腔。 “你不就是给我欺负的。” “……” 冷青见撒娇不管用,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你要这么聊天是吗? 她看他两眼:“你这么厉害,是你自己悟性高,还是前女友调教得好?” 阿信含笑看她:“你一定要这么煞风景吗?” 冷青完全一副破罐破摔的语气,她眼角还挂着泪,眼神却在坏笑:“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第85章 你才是魔鬼 他报复性地将人放在床上,脸上神情完全换了个样,站在床前,将她揽入怀中,换了个姿势重新开始。 冷青头埋在枕头里,双手死死抓着枕头边缘,好几次她斜眸瞥到墙上二人的影子,烫得挪开了眼睛。 这个过程超出她想象的漫长,身后的男人却半点疲惫没有,且每做一会儿,便要在最高处停下来,凑在她耳畔问她:“他到过这里吗?” “这里呢?” “这里呢?” “喜欢跟他做,还是跟我做?” 每隔一会儿还要观察她的身体语言,看她身体紧绷起来,会将她捉起来吻一吻,哄孩子一般,可温柔不了多久,便又要开始野兽行径。 冷青干脆整张脸埋进枕头里,觉得自己好像一具供他研究的身体,他钻研得不要太认真,很难说享受更多还是羞赧更多,战线拉得太长犹为磨人:“……死鱼,你有完没完啊?” 他动作幅度一下加大,语调也变了:“死鱼?嗯?” 见她抓紧了床单,又将她掰正过来,与她十指相扣:“冷青,看着我。” 她仰头看着他,眼神已经完全和之前不同,多了小心和害怕,还有动情的不舍。 “我爱你。” 她将他搂紧,贴在他耳畔,浑身都仿佛在水里浸过一般,碎发贴着皮肤,嗓音柔媚带着哭腔:“阿信,我……我快到了,我们一起到。” 耳畔传来的声音太魅惑,内容太刺激他神经,他应了一声:“好,我们一起。” …… 事后,她瘫倒在床上,缓了很久才能说话:“你才是魔鬼。” 他在她身侧沉重地倒下,吻了吻她的手:“你觉得怎么样?” 她踹了他一脚,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你有这本事,你前女友还舍得把你甩了,简直就是吾辈楷模啊!” 又来了! 他一下将她腿捉回来:“冷小青!我今天非要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提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警铃大作,她此刻身上还没缓过来,他还是生龙活虎的,忽然明白他说的那句,一盒不够确实不是逞强,她很惜命地往角落里躲了躲,嘴上很不怕死地狡辩:“死鱼臭鱼烂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提姜涛就可以,我提你前女友就不行,你讲不讲道理?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是欺负人。” 高大的阴影慢慢逼近,笼罩住她的小角落。 冷青瑟瑟发抖,脸上依旧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下一秒,阴影又恢复了光亮,阿信下床去,穿好衣服,从皮夹里找到那张和胡善、白英三人的合影。 他将照片递过去。 冷青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缩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他,眼角的泪痕未干。 “干嘛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放过你了还不高兴?要不,再来一次?” 他说着又要欺身过来,脸上的笑十足恶劣,让人不寒而栗。 她飞快接过那张照片。 他穿好衣服,转过身来,呼吸紧了紧,移开目光:“……把衣服穿好,别感冒了。” “我没带睡衣,你给我找一件你的旧t恤或者衬衫穿一穿。”她顺势拿被子裹了裹,眼睛盯着照片上的白英:“你艳福不浅啊,你前女友是一等一的大美女。” 阿信在衣柜里找了找,找到一件没有穿过的棉麻上衣,递给她:“新的,洗了没穿过。” 她接过,随意套好,顺势躺在他大腿上,看着那张照片:“她叫什么名字?” “白英。” “白英,白色蒲公英?”冷青问:“名字很好听诶,看起来也很有主见。她做什么工作的?” “之前自己创业,做艺术品买卖的。现在……应该已经财富自由了吧。” 这几年他虽然没怎么主动接触过原来的圈子了,可偶尔还是会有朋友打电话过来问他的近况,闲话之间,自然要聊到白英,关于白英的消息或多或少也还是能传到他耳中。 多半是夸奖和羡慕,还有人专门来找他牵线搭桥,想要认识白英。 胡善死了,他几乎等于人间蒸发,只有白英一个人在坚守三人当年共同打拼起来的事业。 他相信,白英这么努力,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 胡善要是知道白英现在的成绩,应该也会为她高兴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 冷青不知怎的,觉得他笑得有些忧伤,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庞:“你们以前,很相爱?” 阿信顺势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都过去了。” 冷青又看着照片上的胡善,想起四年前的那场大雨,问他:“他叫什么名字?” “胡善。善良的善,上海人,他特别好玩,对艺术一窍不通,但一点不妨碍他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跟你很像,是个小财迷。” 说起胡善,阿信脸上更加松弛。 和说起白英时,是完全不同的神态。 她想起他之前说要去上海,再想起四年前的那个雨夜,脑子里豁然开明:“你去上海,就是为了去看他?” “嗯。七月十七,他的祭日。” 也是,白英的生日。 冷青看着这张照片,想的却是,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白英跟你分手,是在胡善车祸之前,还是车祸之后?” 阿信回过神来,仓促答了一句:“之后。” 冷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阿信:“怎么了?” 第86章 就会说好听的! 冷青从床上坐起来,抚摸着他瘦削的脸:“你那段时间肯定很难受吧,最好的朋友过世了,你心里很愧疚,明明你可以阻止这一切,却还是在你眼前发生了。后面白英也离开你了……所以你后来才开始自我放逐?” 阿信抓住她的手,释然地笑笑:“没那么惨,都过去了。” 许是聊到了死亡,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冷青知道这时候应该岔开话题,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在意照片上的女人,鬼使神差又问了一句:“你们真的是因为,她嫌你没出息而分手的吗?” 阿信与她对视了几秒:“你确定要聊她?” 冷青并不打算逃避这个话题:“分手见人品,聊一聊不可以吗?” 阿信很认真地想了想:“她很好,我们与其说是分手,不如说是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只是我们毕竟在一起过,很难做回普通朋友了,但我还是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毕竟真的认识很多年了。当年小善离开后,她知道我很内疚很痛苦,陪了我很久。如果没有她,我应该没那么快放过我自己。是我后来心境变了,没有达到她的期望。她很好,很有事业心,也很有主见,执行力很强,想要什么一定会拼尽全力做到最好。是我们选择了不同的人生。” 冷青原本还有些怅然若失,一对金童玉女因为这样的理由分道扬镳,难免叫人惋叹,可品到后面,越来越不是滋味:“等等……我怎么感觉,白英跟我是一个类型的。” 阿信:“你们个性是有点像。” 一开始他捡到冷昊的钱包,还给他确实只是因为她在胡善离开的那个雨夜的一个善意的小举动。 后来,冷昊每次跟他聊天,都会闲扯几句冷青,他一开始也不太感兴趣,可越听越觉得她和白英很像。 不自觉的就被吸引了。 慢慢地,吸引变成了在意,在意变成好了奇,好奇又慢慢变成沦陷…… 不可否认,冷青和白英很像。 更不可否认,他们这段感情开始的真正起点,并不是因为她的善意,而是她像白英。 冷青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犀利地打量着他:“你不会是拿我当她的代餐吧?” 阿信笑了,捧住她的脸,将她的嘴挤成一个o字型:“冷小青,你就是你,你不是任何人的代餐,你是全世界我最喜欢的你。” 嘁! 就会说好听的! 冷青跪起来,反捧住他的脸,看入他的眼,含笑道:“我们丑话说在前面!我现在色令智昏,是很喜欢你,但是我警告你,你不要掉以轻心,我这个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全世界我最喜欢的人,但你要是做了让我伤心的事情,我也不会有任何留恋的。我怎么甩姜涛的,你也看见了。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她穿他的衣服,宽宽大大,有些透光,两条细长白皙的腿,跪在床上,被衣摆堪堪遮住,即使说着难听的话,他也觉得好听得很,余光瞥见她胸口风光,咽了口口水:“我改主意了。” 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她问:“改什么主意?你想打退堂鼓?我告诉你,晚了,你已经落在我手里了,现在想跑,来不及!除非我玩腻了你,否则你别想逃。” 阿信抿着嘴笑个不停:“你一个女孩子,你上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干嘛,只许你们男人说,不许我说啊。你刚才说改什么主意?” “我说的是……”他故意贴在她耳畔,嗓音暗哑,一字一句:“我今晚不想放过你了。” 冷青一阵头皮发麻,身体的本能远超过条件反射,想逃时,已经来不及了。 窗外夜风悄悄灌入,野花摇摇晃晃,一夜情事缠绵。 …… 第87章 散财童子 翌日,冷清醒得很早,房间里有点冷,窗户已经关了,她不记得自己关过窗,应该是阿信半夜醒来关的。 她后背贴着男人,将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慢慢拿开,跪在床上,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晨风灌进来,清清凉凉的,带一丝田野才有的潮湿的泥土气息。 “醒了?”他睁开眼:“做什么?” “等日出啊。”她蹲趴在窗边,像个虔诚天真的信徒,脚丫子撒欢地动来动去。 他披着被子把她裹进自己怀里,用身体给她取暖:“早上冷,别感冒了。” 她身体贴着他温暖的怀抱,紧紧依偎在他胸膛里:“今天的日出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是我们在一起,看的第一个日出。” 他在这里住了三年,看过很多次日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充盈,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他忽然吻了吻她的额头:“谢谢你,小青。” “谢我什么?” “谢谢你此时此刻,陪在我身边。” 冷青往他怀里蹭了蹭:“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你想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冷青:“那你往年放暑假都在做什么?” 他说:“画画,看店,开车到附近转转。” 冷青:“嗯,那要不我陪你去村子里画画?” 阿信:“很无聊的,不如我陪你回林芝,林芝是地级市,比这里好玩很多。” 冷青:“不要,我想多了解了解你嘛,我们去画画。” 阿信:“真的很无聊的。” 冷青揉了揉他的脸:“跟你在一起不会无聊,我光是看着你的脸,就可以看一整天。” 阿信:“花痴。” 远方天际旭日慢慢升起,像个调皮的孩子,先是慢慢冒出脑袋,金灿灿的,红彤彤的,天地也为之而亮。 又是一个全新的早晨。 两人在附近的店里吃了早餐,罗布早早来看店,才走到门口,就看见阿信正将素描本和一些户外装备放进后备箱。 “师父,你要出门啊?” “嗯,去甘彭村画画。” “去画画,晚上不回来了?不然你带帐篷干什么?” 冷青穿着一身阿信的旧衣服大喇喇从屋里走出来,棉麻上衣,宽松短裤,昨天在超市买的女士拖鞋,和往日靓丽的形象完全不同,头顶还扎成一颗饱满的丸子头,正在狂喷防晒喷雾。 罗布看清烟雾笼罩之下的那张脸:“姐姐,你……师父……你们……” 阿信拍了一下他的头:“叫师娘。” “师娘好!!!”用力鞠了一躬。 冷青干笑:“不用行这么大礼,受不起受不起。” 罗布目瞪口呆:“我去,师父你下手也太快了吧。” 阿信上了车,戴上墨镜,忽然想起什么,从车窗将店门钥匙丢给他:“你好好给我看店,有事打电话给我。” 说罢,驾车而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叫甘彭村,在巴林镇的西北角,开车要一个小时。 村子很漂亮,有一片澄清的湖泊,村子里的白房子几乎都围绕着湖泊修建,村落身后是一片连绵,长满绿树的山脉。 如江南一般的风情。 车子在一家新开的露营基地停下。 阿信取了素描本和一应器材,熟门熟路地往村子深处走去。 “这里空气真好。” 穿过小路,跨过溪流,走过石子路,两人来到湖边的亭子边。 阿信在手机打开一个微信群,发送语音:“阿婆阿公,我来村子里了,在湖边凉亭里,你们要是想画画的话,就过来找我吧。不着急哈,手头上有事情的,就先把事情做完再来。” 发完语音,撑了个懒腰。 如画一般的村子里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冷青不禁好奇:“你发个语音,真的会有人过来找你画画吗?” 阿信已经开始削铅笔了:“附近十几个村子我都去过,这个村老人最多。而且我在巴林镇还有个外号。” “什么外号?” “散财童子。” 冷青笑了笑,看他熟练地拿美工刀削铅笔:“你怎么还用美工刀削铅笔啊,现在有那种很高级的电动削笔刀,像个小房子一样,铅笔放进去,转啊转,削出来又整齐又漂亮。” 阿信:“我比较老派吧,那样削出来的铅笔没有灵魂。” 他一连削了两根铅笔,还要继续削。 “你削这么多用得完吗?” “一会儿人就多起来了,忙起来没时间削,先准备在这儿。” 冷青看他削铅笔的动作非常认真,且有自己的标准,有些跃跃欲试:“你还有别的小刀吗,我帮你削。” 他将美工刀递给她,不放心地嘱咐,语气和煦温柔:“小心点,别弄到手。” 他这样温声细语,如沐春风的样子,和昨晚完全不同,巨大的反差感让冷青都恍惚,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你跟你的学生也这么轻声细语地说话吗?” 阿信笑:“我学生都皮得很,天天扯着嗓子喊,我每天脑子都疼。要不我喜欢桑杰呢,他最安静最乖。” 冷青:“桑杰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去专门的聋哑学校?” 阿信:“小时候去过,听说他自己不喜欢,很抗拒,手语就是那时候学的。我刚去的时候,他也很孤僻,后来我学了手语,能跟他沟通之后,他才慢慢开朗了很多。现在好了,巴珠回来了,我看他高兴了不少。” 冷青削铅笔的时候,阿信将削好的铅笔笔尖在地上来回摩擦,隔一会儿便再在纸上画几下,来回反复,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线条感觉方才算好。 “画个素描也这么麻烦?” “不麻烦,是我毛病多。你想学吗?” 第88章 画画 冷青摇摇头。 “我看你画就好了。” 两人一边削铅笔,一边说笑,不一会儿便准备好了七八支铅笔,这时冷青手机响了,她走到一旁去接电话,电话没有说很久,远远看见有老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有人拿着小马扎,有人拿着坐垫、板凳、还有人拿着保温杯、瓜子、水果和零食。 老人们三五成群,陆续朝着湖边小亭子的方向来了。 “快点快点。上次那个傻小子又来了。” “什么傻小子啊,人家是画家。” “那也是傻画家。” “你说他这么花钱,以后哪有姑娘肯嫁给他。怎么娶媳妇?” “长那么漂亮的小伙子,还怕找不到媳妇吗,我要年轻个五十岁,我就嫁给他了。” 老阿婆们笑成一团。 冷青听见她们说笑的内容,乐不可支。 老人们来了之后都围着阿信,很热情地问他吃过饭没有,怎么好像瘦了之类的话题。偶尔也扯些家常,或塞些零食给他吃,牦牛肉干,奶疙瘩,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 阿信顺手将零食用双手捧着递给冷青,语气宠溺:“给你吃吧。” 冷青在老人们的注视下接过那些他们投喂给阿信的零食,老人们目光如炬,看见二人眼神,马上露出一副过来人的慈爱模样。 “阿信老师,这个女孩子是谁啊?” “是你女朋友吗?” “哎呀呀,肯定是了,这么漂亮,很相配啊。”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场面一下就热闹起来。 冷青扫一眼这些老人们,在心里默默数数,一个人五十,这里至少有二十多位老人。 阿信今天又要大出血。 阿信站起来:“大家先找地方坐,还是老规矩,按照年龄来,年纪大的先画,画完找我拿上次画的画,然后找她拿钱。不着急啊,今天肯定能画完,我一个一个画。”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冷青:“钱都在这里,一会儿我画完一个人,你就给一张。” 信封里都是五十一张的崭新纸币,应该是特意去银行换的,移动支付虽然已经普及,可在村子里还是有很多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人,纸币对他们而言更有用也更保险。 最重要的是,实实在在拿到钱的感觉,非常棒。 “你每次都要换这么多纸币吗?” “看手头紧不紧吧。” 阿信没有多说,很快进入状态,老人们也都很默契,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对彼此的年龄很熟悉,年纪最大的阿婆主动找了个位置坐下。 “阿婆不用紧张,放松就好,画完就有钱了。” 阿婆背对着湖水而坐,或拘束或微笑或腼腆地等待着画画结束的那一刻。 阿信像一位老熟人一般和老人们打着招呼,偶尔闲话几句,说些不咸不淡的问候和家里的变化,老人们都很喜欢他,也很愿意跟他说话。 “秀珠阿奶最近精神不错哦……” “顿珠爷爷听说你孙子考上大学了,恭喜啊……” 冷青在一旁安静地看他工作,他画画的时候很专注,也很安静,有一种艺术家的迷人气质。在他笔下,冷青第一次看见,原来即使是年过古稀的老人们脸上也有着很丰富的表情。 藏于苍老面容和皱纹下的,也是一个个鲜活的灵魂。 平时好像忽略了这个群体。 她总以为人老了就会变得很平静,可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些老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无人关注罢了。 而阿信将他们的样子和这些被忽略的情绪,用自己的画笔一笔一笔地勾勒了出来,像是魔术师一般。 她之前问过他,为什么要给老人五十块钱给他们画画,他说是为了让老人开心,可现在看起来,他自己似乎更开心。 人在开心的时候,是不需要大笑的。 只看眼神,便能看出来。 后面又有老人陆续赶来,有的还特意穿了有特色的民族特色。阿信笔触又急又快,很快速的几笔就能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加以雕琢,笔下动作大开大合,落在纸上却神奇地豁然开明。 每一笔都落在冷青意想不到的地方。 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作画方式。 每画完一幅画,他会从另一个素描本里找到上一次来巴彭村画画时,给他们画的画。他当天在现场画的画,是他自己要保留的。而回家后,他要根据白天画的画,再画一幅。这些画,他自己留一张,下一次来的时候再送给老人留作纪念。 冷青就负责给钱,每个拿到画,又拿到钱的老人脸上都是笑着离开的。 偶尔无聊的时候,冷青就会坐在一旁吃牦牛肉干,奶疙瘩,一边顺手往阿信嘴里塞,她塞什么,阿信看也不看张嘴就吃,一旁的老人就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笑。 阿信:“你累不累?累的话,去车子里躺一会儿。” 冷青摇头:“我什么都没做,累什么,你累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脖子?” 阿信:“你真的不觉得无聊吗?” 冷青:“那你画画会无聊吗?” 阿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会无聊,我是怕你一个人无聊。你可以玩手机的。刷刷视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画完陪你去吃点东西。” 冷青撑着头,拿星星眼看他:“我不无聊,你喜欢画画,我也喜欢看你画画啊。你不知道你画画的样子特别帅。” 阿信轻轻笑了笑。 “笑什么?” “你把耳朵凑过来。” 冷青把耳朵凑过去,他眼睛要看着老人,手也要描画,神情非常专注,见她将耳朵凑过去来,嘴却一点都不老实:“我艹你的时候不帅吗?” 周围还有很多老人在,他就这么水灵灵地问了出来,冷青虽然脸皮厚,对这种事并不扭捏,却也一阵脸热,她看看四周,做了一个抬手要打人的姿势:“你闭嘴!” 阿信看她害羞的样子笑了笑,空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谢谢你陪我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冷青叹口气,坐在他身旁:“要是我像他们这个年纪,还能有人花五十块给我画画,我应该也会很开心的。阿信,你在做很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呢,很了不起。” 阿信:“了不起谈不上,图个高兴。你不嫌我败家?” 冷青:“这哪叫败家,你这叫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而且,你花的是你自己的钱,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花钱不就是为了开心?我买个包,买件衣服,买化妆品也是为了开心,而且我通过买包买衣服得到的开心,远没有你这样得到的开心来得持久和深刻。所以,你就算是败家,你也是败得物超所值,败得明明白白,败得……功德无量。” 阿信一边画,一边笑得很不好意思:“色令智昏,冷小青啊,你有纣王那劲儿了。” 冷青好奇地看着他:“你多久来一次村里?” 阿信:“有时候一个星期来一次,有时候半个月来一次,不一定,看忙不忙吧。” 冷青:“一个人五十,我就算你一天撑死画一百个,也才五千,一个月算你两次,也就是一万。一万还不够我买个包。我买个包背出去几次新鲜劲儿也就过了……算起来,我们阿信老师已经很勤俭持家了。” 阿信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好几次停了停笔,看她几眼,稳了稳心神,才能继续画下去。 “你别说话了,你一说话我就容易分心。” 她“哦”了一声,乖乖在一旁看着,偶尔走到湖边打水漂,拍拍花花草草,最后拍他,找各种角度不耐其烦地拍,还会想方设法地把自己也拍进去,各种比耶笔芯,玩得不亦乐乎。 …… 到了下午,为了赶进度,阿信后面画得很快,因为来村子的次数多了,对每位老人都很熟悉,只需要看看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快便能完成一幅画,不在细节,只在神韵。 他画完,冷青看了一眼信封,还剩下几张五十纸币。 他问:“还剩几张?” 冷青数了数:“三张。”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将铅笔装回笔筒,背起画框:“你肚子饿不饿?” “还好。” “那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冷青点点头,有些纳闷,都画完了,还要去哪里。 阿信在前面带路,穿过湖泊,来到其中一栋民居前,村里的房子大都不关门,他站在门口,朝着内里叫了一声。 “有人吗?” 屋里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有些讶异地看着阿信。 “我是之前来村子里画画的画家,您还记得我吗?上次也是我送卓玛奶奶回家的?” 男子依稀有那么点印象,点点头:“我阿妈走了,你找她干什么?” 阿信脸上没有过多意外:“上次给她画的画,画好了。本来应该今天给她的。她没来,所以我就冒昧上门了。这是她的画,你要是不想留着,可以烧给她。” 一边说着,打开了画夹,在无数张老人的画稿中找到了卓玛奶奶的画像,画像上的老人看起来有些虚弱,但笑得很慈祥。 男人看到那张画像时愣了愣,母亲生病以后,他便很少见她笑了,总是说吃药很苦,嘴里很苦,他平时也很忙,要忙着给孩子们挣钱,他也因此疏于对母亲的照顾,脑子里记得的也大都是母亲孱弱而哀苦的面容。 没想到,在母亲过世后,久违的,看到了母亲慈爱而熟悉的笑。 “谢谢你。”中年男人抹了把泪,捏着那张画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画多少钱?” 他以为阿信上门来送画,是为了要钱。 这年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不用钱。您节哀,我先走了。” 第89章 阿信,我在 夕阳西斜,阿信在房车营地附近的山坡上扎好了帐篷。 冷青在一旁做饭,用卡式炉煮方便面,敲两颗鸡蛋进去,再放一些青菜。 因为阿信不能吃辣,她煮面没有放调料包,打算等面盛起来后,再酌情添加调料。阿信不能吃辣,调料只加一半。 做完后冷青尝了一口,味道着实一般,和上次阿信在格聂山下给她煮的那碗面,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阿信从后备箱拿出一罐老干妈递给她。 冷青如获至宝,她舀了一大勺老干妈放进面里,又问阿信:“你要一点吗?” 阿信摇头,吃了一口面:“我吃挺好的。” 两个人坐在山披上,一边看夕阳一边吃泡面。 “你经常面对这种情况吗?” “哪种情况,你说死亡?” “嗯。” “生老病死,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冷青点点头,有些羡慕他此刻的豁达和通透:“这就是你喜欢的生活?” “嗯。” 阿信回答完,等了几秒,见冷青没说话,主动问:“没有了?我还以为你要点评一下呢。” 冷青吃着面:“上次我为了和苍云叔做生意,跟他们喝酒的时候,你其实也很生气的吧,站在你的角度肯定会觉得我很市侩,为了挣钱什么都不管不顾。一个女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群男人喝酒。总归不太安全,更不体面。” 阿信:“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心疼你。” 冷青:“你不用着急否认,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应该不缺钱,至少不是外面看起来的这么落魄。你现在在做的事情,真正的穷人是做不出来的。你只是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你的过去,我没有参与过,也没有资格评价。但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喜欢的也是这样的你。释迦牟尼之所以佛祖,不仅仅是因为他付出了什么,也因为他舍弃了什么。而我,我没你那么高的精神追求,我还在追求那些你放弃的世俗的成功和金钱。你不会觉得我俗气吗?” 阿信淡道:“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能用自己喜欢的活法过一辈子,挺不容易的。” 冷青点点头:“嗯,我就是喜欢挣钱,我也需要挣钱。” 阿信看了她很久:“我也没你说的那么高尚。” 冷青笑起来:“高尚也不可耻啊。你放心高尚你的,世俗的事情我来做,我最喜欢世俗,最喜欢红尘。我大俗,你大雅,正好绝配。” 她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和在武汉初见时那个即使男友出轨,依旧冷静自持的女老板,完全不同了。 阿信心尖震了震,含笑看着她:“再说一遍。” 她说:“我大俗,你大雅,我们就是绝配啊。” 他目光扫过她的脸,她今天没有化妆,只出门时喷了很多的防晒喷雾,一张脸难得清清淡淡的,夕阳下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比过往任何一天都美。 他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白英。 当时,他们在阿勒泰的时候,也是很开心的。 开心到某些瞬间会忘了他们不久前才永远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于是,开心变成了罪恶,变成了更加沉重的东西。 白英陪了他一个夏天,阿勒泰的秋天很美很美,却也很短暂,前一天大自然还是五颜六色的,翌日醒来,外面已经飘起鹅毛大雪。 她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个冬天。 冷青和白英这么像,不知道有一天,她会不会也丢下他。 冷青看他眼神有些黯淡,和昨晚说起白英、胡善时是差不多的样子,她放下碗筷,走到他身边,半蹲下:“需要我抱抱你吗?” 他笑起来:“不用,我没那么脆弱。” 冷青还是很心软,摸了摸他的眉骨:“阿信,人要往前看。胡善不会希望看见你这样的。还有很多关心你爱你的人,还有我啊。在今天陪你来这里之前,我对你还是有很多疑问的。你的过去,你的生活方式,你的喜怒哀乐……你就像一个谜。可是来了这里之后,这一切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她站起来,看着远方火红的夕阳,安静的村子,平静的湖泊,现在是晚饭的时候,袅袅炊烟弥漫在天地之间。 阿信问:“为什么?” 冷青:“这年头,连老干妈的味道都不如小时候了。世界上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傻子。阿信大傻子,你看那夕阳美吗?” “美啊。” “你说夕阳为什么这么美呢?” 阿信没太明白她的意思,还很认真地想了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冷青:“放屁!!!!夕阳每天都有的,人家只要天气晴朗,准时上班。是我们这些俗人屁事太多,没空去看人家一眼。看见了感慨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关人家夕阳屁事,人家夕阳就是这个点上班,就是这个点美!美就是美!美没有理由!同样的道理,你就是你!我觉得你很好,就跟这个夕阳一样好!我不管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但你这个样子我很喜欢。就连你偶尔的脆弱,我也很喜欢。” 阿信放下了手里的食物,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一下将她打横抱起。 “夕阳没有你美。” 冷青看懂他眼神,她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扭捏,甚至比他还大胆,很不客气地问:“昨晚还没吃饱啊?” “前菜而已。” “哦,故意隐藏实力啊?” “怕太禽兽吓到你。” 她凑到他耳畔挑衅:“瞧不起谁呢,昨晚是我轻敌,姜涛花样很多的,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你别让我失望。”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身体到底还残存着昨晚的记忆,还是有点露怯。 可人的基因里就刻着对快乐的最原始的渴望。 有黄昏作催情,两人在帐篷里一次次抵达快乐的终点,他和昨晚完全不同,温柔得和昨晚的禽兽判若两人,也不再问起姜涛,只是一直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她喜欢听他满足时的低喘,一次次用颤抖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他一次次的答。 “阿信。” “我在。” “阿信。” “我在。” …… 第90章 拉萨 之后的几天,冷青又陪他去了另外几个村子,每天乐滋滋地看他画画,帮他发钱,帮他找图给那些老人,再看着那些老人心满意足地拿着照片,颤颤巍巍往家里走。 偶尔也会面对一些老人来取不了照片的状况。 冷青便陪着阿信找到老人家里,去送照片,这样的场景见多了,冷青也慢慢习以为常。 有时候赶上下雨,来不及做饭,会有老人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吃的都是很家常的饭菜。吃完饭,冷青和阿信会主动帮忙收拾碗筷,尽量不白吃饭。 吃完饭,他们会找个风景很好的地方扎帐篷,看夕阳,下雨的时候,就躲在帐篷里听雨点打在帐篷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天然的白噪音,催眠神器。 自从和阿布隆谈成大生意之后,这几天冷青睡眠质量越来越好。 帐篷太小,做爱只能用最传统的姿势,可情欲和爱欲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彼此一个眼神便能沉醉。 时间过得很快。 因此,当阿信有一天忽然提醒她:“冷青,我们该去拉萨了。” 她才想起来,自己这趟出门是来要债的! 她八月十二号要去大昭寺,有两百万在等着她。 意识到自己竟然完全把这么重要的事抛之脑后时,她才忽然理解了“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千古名言的含金量。 温柔乡不止斩男,也斩女。 两人收拾好东西,先回林芝,去酒店取行李,在酒店前台结账时,冷青还是有些肉疼,算起来她在这间酒店就住了一晚,翌日她就去了巴林镇,当时本以为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来,没想到先是天降生意,后来又被阿信美色所惑,完全忘了行李还丢在酒店里。 酒店中途有打电话询问过她的意思,说可以代为存放行李,可她那天临出门前,根本没有收拾东西,行李箱就那么散着,卫生间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化妆刷之类的东西就那么放着。 她不太好意思,也不放心让人进去看见那幅画面,便一直延期。 阿信上去帮她收拾东西,看见满屋的狼藉,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这么淡定?” “冷昊说过,你是乱室佳人。” “……” 两人又踏上从林芝去往拉萨的行程,路上能看到的房子全部变成了藏式楼房,比内陆的楼房色彩鲜明很多。 路上,阿信看见冷青在手机上找酒店。 “不用订酒店,住我家就可以了。” “你家?你家在拉萨市区?” “不在,不过我阿爸很早就在拉萨给我买了房子。说要给我当婚房,一直空着,等回去之后,收拾一下应该能住。” 冷青好奇道:“你阿爸只有你一个孩子吗?” 阿信:“哦,我阿爸跟我阿妈很早就离婚了,他后来再婚,又有了一个女儿。很小,现在才上初中。” 冷青想起在超市时,那个女店员问他妹妹的事情,当时她还以为是店员瞎猜的,没想到他真的有一个妹妹。 “那你父母离婚,对你有影响吗?” 阿信:“小时候不太理解,但他们对我的爱没有改变过,我阿爸再婚之前还特意问过我和我阿妈的意思。我想,人都有好好生活的权利。大人也有大人的生活。” 冷青又问:“那你放弃之前在上海的生活,回到巴林镇当老师,他们有说过什么吗?” 阿信:“他们没说什么,倒是恩珠经常说我。哦,恩珠就是我阿爸后来生的小妹妹。” 冷青:“她说什么?” 阿信:“说我没有以前那么帅了。” 冷青想起那张和白英、胡善三人的合影上的阿信,眼角眉梢都是少年得意又不太张扬的笑。 她虽然不能想象从前的他过的具体是什么样的人生,但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那时候的阿信,想必是春风得意,事业有成,世俗的名利和成功,他可能都唾手可得,甚至真的得到过。 胡善的车祸和白英的离开,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看着窗外:“还是住酒店吧,省事,我不喜欢收拾。” 阿信没有多问,点点头:“行,那你用我手机来订,手机密码和支付密码是一样的。” 他说了六个数字,很容易联想到是某个特殊的日子。 冷青问:“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阿信看了她一眼,说:“是我,胡善,白英三个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一直在用这串数字,即使是在胡善离世,他和白英分手之后。 他也没有改过这个习惯。 人遇到痛苦的事情,会习惯性的选择遗忘,慢慢放下痛苦。 他每天都要输入这串数字,冷青难以想象,他输入这串数字时,会不会想起胡善的车祸,会不会再埋怨自己一遍,还有白英…… 她分不清他到底是自我折磨,还是真的习惯成自然,改不掉了。 冷青在手机上随便找了个离大昭寺不算远的快捷酒店,要输密码时,他说:“给我看一眼。” 她把页面给他看一眼。 “替我省钱啊?我记得大昭寺附近有一家香格里拉。” 冷青看了一下,大床房要一千四一晚,她在心里算,这些钱阿信可以拿去给三十位老人画画了,可以让三十位老人开心很久很久。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罪恶。 她看向窗外:“我没那么娇气,住快捷酒店就可以了。” 阿信看她情绪有些低落:“我钱够用,你不用给我省钱。该花就花。” 冷青:“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画一幅画才能挣到二十块,而且你当支教老师,工资肯定也不高。你还要付房租……你偶尔还要出去当散财童子……” 阿信故意挠了挠她下颧骨下的软肉:“我钱够用,你放心花!要是喜欢的东西,跟我说,我给你买。” 她怕痒,被他手上动作弄得下巴很痒,躲了躲,笑着问:“什么都可以吗?” “都可以。” “爱马仕也可以吗?” “可以啊,不过要等几个月。” 等那张冻结的银行卡能解除限制。 冷青没有多想,只当他是要攒几个月才能买得起的意思,一边笑一边摇头,并在心里庆幸:还好她自己能挣钱,不需要真的靠他买个包。 不必因为这种事情,而对他失望,对一段自己很喜欢的感情失望。 也许,这就是挣钱的意义。 …… 下午二人抵达拉萨,先去酒店办理入住。 进了房,阿信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晚上要去看我阿爸和恩珠,你想一起去吗?” 冷青从行李箱里拿自己的床品出来换,一边铺床单一边问:“我不去的话,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啊。你不想见就不用见,那晚饭我就不陪你吃了。” “我没有不想见,只是吧……” 总觉得他们在一起才没有几天,就要见父母,多少有些太快了。 冷青小心观察他的表情:“可是我难得来一次,如果不去见的话,会不会有点说不过去啊?” 他摸摸她的头:“以后有的是机会。” “要不你陪我下楼去买点见面礼,你帮我带过去。” “不用这么见外的。下次再说吧。” 第91章 一百分 阿信没有在酒店耽搁太久便自己回家了,冷青难得一个人,马不停蹄拿出电脑,开始忙工作,久违地给其他三人打视频开会。 视频那头,三人不在公司,都在各自家里。 冷青第一反应是:“哇,你们三个趁我不在造反啊,不用工作吗?” 文檀穿了一身清凉的家居服,正在打游戏,直接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张曼在那头啃咬鸭脖子:“冷总,你是不是在外面把脑子玩坏了,今天周日啊。” 林蔷正在家里躺尸:“原来你心里还有工作啊,我们还以为你谈了个大单就人间蒸发了呢。老实交代,最近几天干嘛去了?” 文檀冷笑一声:“还用交代,看她红光满脸的,肯定是睡男人去了呗。” 张曼手里的鸭脖子都不香了:“冷总,你有艳遇?” 林蔷:“还需要艳遇?” “阿信!!!!!”张曼惊呼。 文檀那头输了一局,丧不过两秒,忽然一脸好奇地看着视频那头的冷青:“验过货了,怎么样?” 三双眼睛全都紧紧盯过去。 冷青:“……” 你们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林蔷和张曼见她没反应,都冲文檀挤眉弄眼,让她去问,她胆子最大。 文檀身负重托,问道:“十分满分的话,打多少分?” 冷青:“……你们三个有完没完,聊工作。” 文檀:“工作有什么好聊的,聊男人比较有意思。快说嘛。” 冷青:“一百分。” 文檀:“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满分十分!” 冷青:“我听了,满分十分,我给他一百分。” 另外三人同时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复杂表情。 …… 聊完工作和八卦,冷青又在房间里睡了一觉,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阿信给她发微信,说他在回来的路上了。 冷青刚好还没吃晚饭,便让他到了酒店楼下给她打电话叫她下楼,两人一起去吃宵夜。 一直等到十点半,阿信才发来微信,说自己到楼下了。 冷青套了一件户外外套兴高采烈地下楼去,进了电梯,开始在手机上浏览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电梯中途打开,进来一个人,看鞋子是中年男人。 冷青没有在意,继续浏览手机页面,发现附近有一家烧烤评分不错,看了看地图,也不太远,便将链接发给了阿信。 发完微信,抬起头,在镜子里整理整理头发,目光无意间一扫,扫到刚刚进电梯的男人,看背影看身高,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真全!!! 两百万!!! 今天是八月十号,酒店离大昭寺不到五公里,他可能是提前来了这里,等八月十二号再去大昭寺刷金。 冷青深呼吸,随后试探性地拍拍李真全的肩膀。 李真全背了一个背包,戴着蓝牙耳机,正在手机上玩游戏,有人拍他,他转过身子去,第一眼没有认出冷青。 倒也并不奇怪,冷青日常在武汉穿衣风格更干练精致,每天去公司也都是全副武装,全妆,高跟鞋,香水,由上至下无不精致,脸上永远绷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可此刻李真全眼前的她,穿了一身户外装,素面朝天,扎着丸子头,戴了副黑框眼镜,浑身上下都写着松弛。 确实是,很难认出来。 本身,也没有很熟。 冷青笑了笑:“李总好,我是悦己的老板冷青。去年中秋节我还去你公司拜访过你的,你还记得吗?” 李真全打量她几眼,想了想,做出才想起她是谁的样子:“哦,冷总,这么巧,来旅游啊?” “对,旅游。” 冷青干笑,脑子里快速思考讨债策略:“那个,这么晚了你出去啊?我正好也没吃饭,咱们一起吃个饭吧,难得这么有缘?” 李真全客气地敷衍:“改天,改天。” 电梯马上就要抵达一楼,冷青怕他逃走:“别改天了,中国这么大,咱们都能碰到,这就是缘分啊。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李真全很有警觉地撇开她:“冷总,真谢了,我一会儿还有事。” 电梯门开了,李真全快步而出。 冷青一下挡在他面前,伸出手来拦住他去路:“李总,那个你们公司还欠我们两百万的货款,您要是方便的话,您给公司那边财务说一声。我不是要催您哈,您生意做得大,这点钱对您而言就是九牛一毛……” 不等冷青说完,李真全不耐烦地打断:“冷总,我已经不是公司的法人了,这些业务上的事情我也不过问了。” 冷青:“可是你们公司的财务说要有你的签字才行。” 李真全看她有备而来,联想到什么:“冷总,你不会是……特意来堵我的吧?汪建新跟你说我在这儿?” 汪建新就是汪厂长,也是李真全太太的亲哥哥。 冷青还是保持着笑脸:“对,我想着大家都是熟人,场面上不能闹太难看。听说你太太打算卖掉公司,欠着这么大一笔钱,不太好卖吧。你也不想我在这时候跟你们三洋打官司吧?” 李真全直接说:“这些事情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说罢,直接踢开冷青,朝着大门走去,走的时候手机响了,像是网约车司机打来的。 冷青去追李真全,抓住他胳膊:“李总,我真的是遇到难处了,才会找你的。你就帮帮忙嘛,只是两百万而已,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对我而言却是救命的钱。” 李真全试图挣脱她,挣了几下没有挣开,用力一甩,冷青摔在地上。 酒店内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迅速走过来。 李真全大约也有些愧疚,皱着眉头:“你真的别追了,我没钱。” 说罢,匆匆而去。 冷青想追过去,脚崴了一下,一站起来就疼,她赶紧给阿信打电话,电话却一直都没有接通。 她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远远看见阿信站在酒店的门口,目光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 就在阿信身后不远处停了一辆网约车,李真全从酒店出来,上了那辆车。 “阿信,帮我拦住那辆车。”她叫了一声。 阿信听见冷青的声音,好似忽然回过神来一般,他看看四周,李真全坐的车子就在这时从他身边离开了。 冷青一脸可惜地那辆远去的车子。 阿信看见冷青提着左脚,扶着酒店的玻璃门,眉心微蹙,赶忙过去:“脚怎么了?” 冷青还看着那辆车远去的方向:“李真全。” 阿信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李真全是谁,也终于明白她刚才喊他是为了让他帮忙拦那辆车,面上浮现一丝愧疚:“对,对不起啊。” 冷青看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你撞鬼了?” 阿信正要开口,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干练好听的女人的声音。 “阿信。” 第92章 偶遇白英 冷青循声望去,是刚才阿信看着的方向,忽然眼神一定。 那个方向,站了一个女人。 头发是好看的醋栗色,长长的,直直的,风一吹,发丝飞扬,整个人在路灯下发着光。 白英穿了一身中长款白色干练风衣,手里拎着一个lv的行李箱,看样子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 冷青忽然就明白了阿信刚才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那个方向。 也明白了,他此刻的异样。 白英含笑走到阿信面前,想起刚才冷青叫他的名字,他紧张而去的背影,这才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身旁的陌生女人。 两个女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交锋。 白英:“你朋友?不介绍介绍?” 冷青不说话,等着看阿信的反应。 阿信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冷青肩上,没有回白英,而是先跟冷青做介绍:“小青,这是我朋友白英。你看过照片的。” 说罢,才看了一眼白英:“我女朋友,冷青。” 冷青很大方地伸出一只手来:“你好,冷青。” 白英很自然地伸出手来,与她轻轻握了握手,脸上看不出半点意外和不悦。 “你好,白英。” 声音也很好听,简练,自信。 冷青留意到她手指上的法式美甲,大面积的裸粉色,搭配指甲边缘的白色,很显气质。 目光暗暗打量白英,休闲度假风,身上配饰不多,是冷青不怎么认识的小众设计款,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 阿信说她是做艺术品买卖的,品味和气质确非寻常白领可比。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普通游客。 早知道有这一出,她刚才就该好好画个妆,至少也要换身体面的衣服下楼了。 白英见冷青脚受伤了,主动问道:“冷小姐,你脚怎么了,没事吧?” 冷青尴尬地笑笑,这问题问的,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追债被推了一下,摔在地上了吧。 怎么早不遇到,晚不遇到,偏偏在她追李真全的时候遇到了! 啊,人生。 她笑了笑:“没事,崴了一下。白小姐,你来旅游啊?” 白英微微一笑,忽然看了一眼阿信,毫不避讳:“我来找他。”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冷青却从她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挑衅。 是错觉吗? 按说不应该吧。 阿信听说白英是来找他的,有些意外:“你找我干什么?” 他真以为她是来旅游的。 白英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冷青。 阿信:“她不是外人。” 白英显然没拿冷青当自己人,淡道:“没什么,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想跟你聊聊。这么巧,你们住这里?” 阿信:“嗯。” “来……旅游?” 冷青瞥向阿信,等着听他怎么回答。 阿信笑了笑:“不是,她过来忙工作的。是我顺便想带她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冷青在心里默默鼓掌,这回答,不愧是满分十分,她给了一百分的男人。 完美,实在完美。 白英看了阿信很久,他和上个月在上海,二人在胡善墓碑前相遇时完全不同了,眼神变了,人也不太一样。 说不在意,是完全不可能的。 白英笑笑:“那正好,省得我去巴林找你了。我刚下飞机,今天有点累了,等明天吧,我们再好好聊聊。” 说罢,又看向冷青:“冷小姐,抱歉,今天实在太累,就不跟你多聊了,很高兴认识你。” 冷青笑笑:“那你早点休息。” 白英朝她点了点头,便进了酒店大堂。 阿信看她背影,眉心微蹙,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他回过神来,发现冷青正安静地盯着他。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奇怪,她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冷青没说话。 阿信:“你脚要不要紧?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一看?” “不用啊,就是崴了一下。”说罢,转身进了酒店。 阿信在旁边扶着她:“你不是说饿了吗?要不我陪你出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呵呵。 他不止没有注意到她给他打了电话,连她在电梯里发的微信都没看见。 中间相隔的时间,莫非两个人就站在酒店门口上演白月光回归,久别重逢的狗血戏码。 要不是看在他刚才回答满分,挑不出半点瑕疵的份上,她早就翻脸了。 “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情圣。”冷青撇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 阿信看她有些吃醋,一下将她打横抱起来,从酒店大堂穿过,进了电梯。 冷青挣了几下完全没办法:“放我下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的。” 阿信:“要什么脸,这里又没人认识你。” “你不是人啊。” “我不是死鱼吗?” 说笑间,进了电梯。 …… 这一幕正好被正在前台办入住的白英看见,一直到二人进了电梯,她还看着那个方向,有一瞬间都恍惚。 阿信刚才抱着她,是在笑吗? 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见他这样清澈直率的笑是什么时候了。 胡善死后,他就很少笑了。 第93章 你……你怎么突然变成李念生了 回到房间,阿信将冷青放在沙发上,查看她脚踝处的状况,还好没有红肿。 他坐在地毯上,轻轻给她揉着:“对不起,我刚才在楼下有点分神,你那个债主怎么回事?” “就忽然在电梯里碰见了呗。” 冷青撑着头看他:“你不要转移话题!” 房间里落针可闻。 阿信给她揉脚踝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我就问你一句,你如果还放不下她,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他抬眸看她,眼神很坚定:“我没有。” “我又不瞎。” 她更相信女人的直觉。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更不需要和法院审理案件一样,证据链完整,还遵循疑罪从无的原则。 男女之间,当一方有点苗头,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往往事情就已经不对劲了。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一旦放过,吃亏的就是自己。 跟做生意是一个道理。 冷青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即使只有阿信刚才站在酒店门口的那一个眼神,也足以让她现在提出这样毫无实证支撑的疑问。 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无论是阿信之前说起白英的神态,还是他刚才看见她的眼神,说他们只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冷青是不信的。 阿信抓住她的手:“我上个月才从上海回来,我七月十七那天在小善的墓碑前见过她,当时我就已经跟她说了,我以后都不会特意去上海了。这四年来我们每年都只见一面,就是小善的祭日。” “你相信我,我真的已经放下了。我们认识十几年了,还一起创业,一起工作,我确实是没办法将她当成陌生人。” 他声音在微微颤抖。 冷青看了他很久:“只是朋友?” 他点点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现在和以后,都只会是朋友。” 冷青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阿信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她也不好揪着不放。 但,只要想起他刚才的眼神,心里总归不太舒服。 阿信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这才看见未接来电和微信信息,瞬间明白了她生气的来由。 “对不起啊,你发微信的时候,我应该是在停车没看见。这个电话,我确实是走神了。” 冷青:“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但愿是多想。 阿信找到那家烧烤店的页面,递给冷青:“想吃什么,自己点。” 点完餐,阿信将她从沙发抱到床上,又找了个枕头垫在她腰下,冷青一下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深意:“干什么,想将功折罪?” “不想。” “那你干什么要……” 阿信在她身旁坐下,语气忽然很正式:“想让你坐得舒服点,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冷青有种不好的直觉,拿起沙发上另外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先给自己找一点安全感。 阿信对上她一脸考究的目光,心里也有些没底,沉吟几秒。 “你知道很多作家都有笔名吧,其实有很多画家也经常用笔名。” 冷青:“你笔名叫什么?” 阿信看着她的眼睛:“李念生。” 他说出这三个字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冷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四周空气凝止,冷青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李念生?” 语气半信半疑,带着几分试探和不能置信。 “对,李念生。” 冷青语调变了:“李念生?” 那个李念生?????? 阿信语气还是很平静:“嗯,李念生。” 就是你想的那个李念生。 冷青往沙发的角落里挪了挪,开始在脑子里梳理相关线索。 阿信是李念生?! 是她从大学时代就开始喜欢的天才画家李念生? 李念生在给她当司机? 她居然还把李念生给睡了! 这是什么为她量身定做的杀猪盘吗? 也不对,谁家诈骗集团请得起李念生当诱饵。 等等~~ 冷青半天只问出来一句:“你……你怎么突然变成李念生了?” 玩儿cos呢。 阿信:“我一直就是李念生。” 冷青还是觉得他在玩抽象,再次确认:“我们说的是同一个李念生吗?” 忽然哭笑不得:“你要是那个李念生,你怎么能忍住不告诉我呢?” 你们男人,做出屁大点成就都恨不得世人皆知。 如果他真的是李念生,怎么可能这么淡定? 好可怕! 好变态! 但是,好……刺激…… 疯了,疯了…… 阿信好似能看穿她所思所想:“我给你和巴珠画的画呢?” 冷青顾不得脚踝还有点疼,跳下沙发去行李箱里找出来,递给阿信。 他看了一眼便说:“我还特意叮嘱了你两遍,让你不要弄错,你还是弄错了。这张是给巴珠的。” 冷青问:“有什么不同吗?” 忽然想起手机里拍过图片,她从相册里翻出来,认真比对。 阿信看她眼珠子紧紧盯着画上的两个人,一副很想找出隐藏信息的认真架势,怕她真的找到地老天荒,忍不住提醒:“看签名!” 冷青更无辜:“我又不认识藏文。” 两张图最下面的签名都是藏文,冷青有些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扫到给了巴珠那张图的签名时,忽然定了定,又在相册里翻出之前在民俗馆拍的扎基拉姆娘娘的壁画签名。 反复认真比对,一模一样。 不是那种很规整的一模一样,是笔锋和一些笔划的特定书写习惯,下笔轻重缓急所呈现出来的个人风格完全一样。 随后拿起手里那张画的签名,问:“这是?” “我的名字,阿信。” 她又指指手机上那张原本应该属于她的画上的签名:“这个呢?” “也是我的名字,李念生。” 第94章 你是李念生,又不代表我会失去阿信 冷青脑子一下炸开,无数的碎片化信息同时涌进来,在她脑海里拼凑半天也拼凑不出个所以然,问题太多,她一时竟不知该先问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开始在脑海中回想和李念生有关的记忆。 第一次,是在悦己楼下,搬家那次。 她忽然想起文檀对李念生的诸多辣评。 负面新闻太多,私生活太乱,嗑药,滥交……最离谱的是,说他手抖到连画笔都提不起来了!!!! 当时阿信就在! 这算不算贴脸开大?! 冷青默默看了一眼阿信的手,这只手不仅能画画,能做饭,能扎帐篷,甚至还能让她开心。 想起过去这几天的放纵,罪恶了。 她居然睡到了李念生,这气运! 克制!克制! 再然后,每次只要她说起李念生,阿信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她之前以为阿信是个落魄画家,嫉妒李念生年少成名,可现在一想,满脑子只剩感叹号和无穷无尽的省略号。 这货真能装啊! 冷青更加用力地抱紧枕头,忽然想到什么,神情一滞,陷入了很深的沉默。 阿信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她的主动开口,终是有些不安:“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冷青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眸光愈冷,几秒后,开口:“如果不是白英突然出现,我又发现不了你留下的这么隐晦的提示,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你就是李念生?” 阿信有些惊讶于女人的直觉。 他突然跟她摊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英。 “……我没有要打算瞒你。” 语气很肯定。 他确实没打算隐瞒,之前在巴林镇的时候,试过找机会跟她坦白,可好几次都被打断了,后来他们去了乡下画画,那段日子太幸福了,幸福到偶尔让他觉得不真实。 他本来以为冷青不会喜欢这样的他,更不会喜欢陪他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可没想到去了乡下,两人感情反而更好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她越来越爱他,她说出那句“你大雅,我大俗,我们是绝配”时,阿信便知道,他这辈子都离不开她了。 他沉浸在这种最简单最朴实的幸福中不能自拔。 那段时间,她也没有再提过李念生,他也慢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坦白自己就是李念生这件事。 “那你是觉得骗我很好玩?我不懂,你既然知道我喜欢你,干嘛不早说?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是吗?你要确定我喜欢的是一无所有的阿信,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一身才学的李念生?干嘛,在我身上找存在感啊?你这种行为跟那种自以为是的有钱人装穷找真爱,处处试探别人,就想找个不贪图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同?神经病!怎么,怕我讹上你啊?你觉得好玩吗?每次我说我喜欢李念生,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房间里很安静。 阿信等她情绪平复了些,才开口解释:“我没有想过要试探,玩弄你的感情。我对你很认真,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 冷青:“我只看到你对白英的在意,她一出现,你方寸大乱。你变得让我陌生。” 她眼神锋利地瞪视着他。 很理智很冷静。 比起他是李念生这件事,她更不能接受的是,他是因为白英的出现,才突然决定临时跟她坦白。 她没办法接受,他们才刚在一起,她爱他爱到让自己都觉得陌生,他却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出现而兵荒马乱。 “小青,我决定现在跟你坦白,是因为我不想你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我就是李念生这件事。白英是来跟我谈工作的,我们三个人开了一家公司,胡善死后,他哥哥胡明耀接手了这家公司。胡善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胡明耀找了个理由冻结了我的银行账户,他想让我为胡善的死付出代价。我跟公司的合同还有不到四个月就到期了,到时候我就自由了。我猜白英是来跟我谈这件事的。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四年来,李念生这三个字真的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我没有洋洋得意,我有什么可洋洋得意的,我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如果那天我多劝他几句,如果那天我没有跑去喝酒,如果……” 他忽然说不下去,转身走到窗边,沉默地看着外面的城市夜色。 窗外灯火惶惶。 他背影看起来很悲伤,也很孤独,又很无助。 冷青是第一次看他情绪失控,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聊起胡善的死,还是在新都桥的时候,他当时说人死了,会成为天上的星星,会成为风…… 这段时间二人说起胡善的车祸,包括她陪他去村子里画画,他也能坦然面对那些老人的突然离世。 她以为,他能如此看淡生死,是早已将一切都放下了。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他没有放下,过往的一切不过是他在强撑。 阿信眸光安静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失控的情绪仿佛在他心口撕开了一道裂缝,他又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 想起胡善临死之前笑着跟他说。 “信啊,以后少喝点酒,喝酒真不行……” 他眼神黯淡,视线内蒙了一层浅浅的水汽。 一双手忽然从后环住他的腰,女人的脸贴在他后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小腹。 “好了……都过去了,胡善不会怪你的。” 她嗓音轻柔,抱着他的身子轻轻摇晃,像哄孩子入睡一样的有耐性。 淡淡的哀伤弥漫在整间房内。 室内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阿信看着二人的投影,手指忍不住去触碰,眼神慢慢破碎。 “对不起,我把你也拉进这个漩涡了。” 冷青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嗯?” “我可能一辈子都很难走出来,陪在我身边的人,也要面对这些。” 是很沉重,很无解的一部分。 冷青绕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看着他的眼睛:“这四年来很辛苦吧。以后不要一个人硬撑,想哭就哭。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 他轻轻揽住她腰:“这样你也会很累的。” 冷青眼明心亮,尽量用很轻快的口吻说:“不会。我这个人共情能力很差的。不然我怎么当老板,做生意?你放心,你的情绪影响不到我。你这样梨花带雨的站在我面前,我只会觉得你很好推倒,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你悲伤你的,我花痴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 阿信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转移话题,她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很敏感,她如果共情能力真的很差,是说不出这番话来的。 她故意讲得这么轻松,是为了帮他缓解此刻痛苦自责的情绪。 “你不生气吗?” 冷青勾住他脖子,跳起来,阿信顺势抱起她两条大腿,她很开心地挂在他身上。 “生气什么?你是李念生?是有点生气,不过,说实话,好像还是开心更多。” “你是李念生,又不代表我会失去阿信。这样正好啊,我再也不用担心我的阿信在外面做散财童子会破产了。” 阿信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的阿信?” “对啊,你不是我最喜欢的阿信吗?”说着,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阿信:“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我要介意什么,傻瓜,我又没有失去什么。你放心,我这个人不矫情,很实际的。这么简单的账,我会算。我有了一个阿信,现在老天爷送我一个李念生,买一送一,我赚大了。” 她故意说得津津有味,想一股脑趁热打铁将他的负面情绪全部赶跑,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打开美颜相机:“阿信,看这里。” 说罢,趁着他不注意,用力亲了他一口,几乎同时,按下拍摄键。 阿信问:“做什么?” 第95章 死鱼,你变态啊 冷青不太费劲地挂在他身上,手指在手机上编辑:“我才没你这么低调,我要发个朋友圈。” “发朋友圈干什么?” “炫耀一下,我泡到了李念生。” 说着,很豪放地笑出了声,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阿信被她的快乐所感染,心头的阴霾扫去很多:“你朋友圈又没有几个人知道李念生,发这种东西炫耀有用吗?” 冷青一脸“你还是太嫩了”地摇摇头。 “没人几个人知道才好啊,说明你逼格高啊。画家诶,还是活着的画家诶,你以为满大街都是吗?而且你又不是一般的画家,你是天才画家李念生。” “再说了,别人不知道,我正好安利一下。帮你打开知名度。” 这句就明显是鬼扯了。 她说完自己都笑得直摇头。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阿信很怕她发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将她放在床上,把头伸过去不放心地瞥一眼:“你别乱编辑,我不是什么天才画家,只是小时候运气比较好拿过几个奖。” “发完了!” 她一脸按捺不住的开心,倒在床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哼起歌儿。 “你发了什么?” “你自己看朋友圈啊。” 阿信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配文是:介绍一下,我男朋友,画家李念生。 还算正常的文案。 发的图是冷青刚才挂在他身上,偷亲他的合影,照片上的冷青眼角眉梢都是爱意和欢喜,反而是照片上的他看起来有些没搞清状况的傻气。 阿信定定看着那张照片,作为画家,他看一幅画除了最基本的构图和色彩和光影之外,更关注的是人物的神情,和照片所传达出来的情绪。 这张照片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蓬勃生命力。 真好。 冷青哼歌不过几秒,便等不及打开朋友圈,果然看到无数点赞还有各种流言。 ——什么情况? ——李念生?阿信是李念生? ——哇,恭喜冷总,好甜啊。 ——哇,配一脸啊,恭喜恭喜。 ——冷总撒狗粮了。 ——冷青你可以啊,都泡上画家了。 …… 无数留言雨后春笋般弹出。 下一秒,手机响了,是文檀打来的,别人也许不知道李念生是谁,文檀肯定知道,想象着文檀看到她官宣文字的震惊成都,冷青清清嗓,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住。 根本低调不了嘛。 “你刚才那个朋友圈是什么意思,阿信是李念生,那个李念生?” 听见文檀的声音不复往常平静,冷青十分淡定地说:“对啊。” 阿信看她嘴角咧到了天上,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去!冷青,你这是什么气运?我还以为你把姜涛甩了,要消停好一阵子呢,居然给你泡到了李念生!!!” 文檀一边说一边将空调开得更大,情绪很激动,额头直冒汗,武汉的夏天很要命。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李念生?” 冷青马上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侧的男人:“他敢不是!” 说罢,问阿信:“喂,大画家,文大设计师怀疑你是冒牌的。你怎么澄清一下?” 阿信伸出手来,问她要手机。 冷青大方地递过去。 阿信一本正经地问那头的文檀:“你怎么证明我不是李念生?” 那头文檀静了两秒,开始发起攻势:“李念生第一次办个人画展是几岁?” 冷青虽然不知道二人具体说了什么,可以她对文檀的了解,她肯定是在刁难阿信。 她丝毫没有要解围的意思,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在心里疯狂叫唤:打起来! 阿信看她眼神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嘴上慢条斯理地回答:“十六岁,在北京一家叫青朋的美术馆,一共展出十六幅画,十张油画,三张国画,还有三张抽象画。需要我详细说出每张画的名字和我画的时间吗?” 文檀:“……” 原本以为还要几个回合才能验出真假。 没想到一个问题就给她答服了。 如果阿信是故意假扮李念生,不会知道这么详实的细节。他十六岁时,网络信息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透明。 只有当事人才会这么快地说出这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已老实。 电话那头明显静了几秒。 “哦……祝两位幸福!下次回武汉,方便的话,给我签个名。” 语气还是很傲娇,只是大概自己也觉得羞耻,说完就立刻挂了。 阿信还拿着手机,正要说:“……好……” 那头传来手机挂断音。 冷青在旁边憋了太久,噗嗤笑出声来,又去揉他的脸,捏圆搓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笑意慢慢变淡,最后手指轻轻地抚了抚他的眉骨。 “傻瓜阿信,以后不要一个人扛着,心里也不要藏事,有什么秘密都可以告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永远两个字,又轻松击溃了阿信的心理防线。 一颗心几乎要融化在她的眼神中,哑声道:“好,不藏事。” 冷青手指顺着他下巴,慢慢往下,划过喉结,再继续往下:“那我以后是要叫你阿信啊,还是叫你李念生?” “随你高兴。” 他主动解开衬衫的纽扣,方便她手指继续畅通无阻地往下。 她也不含蓄,一只手撑着头看他,一只手很不老实地继续往下,俏皮问道:“哦,阿信?” “我在。” 声音哑了些,喉间发出一声忍耐的闷哼声。 “李念生?” 她嗓音清亮莹润,带着一丝丝的玩味和诱惑。 “我在。”他胸膛开始起伏。 她忽然贴在他耳畔,柔声道:“老公?” 阿信喉结滚动,喉间干涩,下一秒忽然将她压在身下,制住她双手,目光重重地看入她的眼:“再叫一遍。” “叫什么?”她一脸天真无辜。 “再叫,乖。”他轻轻喘息着,哄着她。 她一脸俏皮,故意问:“叫什么啊。” 他了然,恨恨地点点头,含笑看着她:“好啊,你一会儿别哭。” 说罢,吻住她的唇,手也开始不老实地四处游走。 冷青手机这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武汉的。 手机就放在床头,她伸手想去够,还差一点点距离,二人正在深吻,阿信余光瞥见她居然还能分心去拿手机,关心一通陌生电话,故意用力地含住她的唇瓣,舌尖伸入她口腔内,肆无忌惮地煽风点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很不容易够到手机,看了一眼那个号码,一点印象都没有,按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那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其实仔细听,是能听到对面有男性深呼吸的声音。 几乎是一瞬之间,冷青已经知道电话是谁打过来的,她脑海里第一反应是,姜涛怎么会这个时间打过来。 她记得,自从上次他在朋友圈给她留言后,她就把他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这是他的新号码? 转念又一想,他这时候打来,是因为她刚才发的朋友圈? 虽然她把姜涛拉黑了,可二人朋友圈还有很多共同认识的朋友,保不齐就有有心之人看见发了截图给他,一点也不奇怪。 阿信感觉到身下之人的异样,见她举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好似也猜到电话那头是谁。 他目光幽暗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怔忪,忽然发狠地含住了她耳垂,她耳后很敏感,被他一吻,喉间发涩,身体也一阵紧绷。 意识也被迫回到当下,想说什么,阿信吻住了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电话那头姜涛忽然鼓足勇气,开口:“……我听说你去了拉萨,什么时候回来?” 久违的冷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冷青听见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有一瞬间几乎尴尬到想死。 阿信忽然从她手里夺过手机,眼睛猩红地看着她。 冷青咬着下唇,有些求饶地看着他。 阿信看了一眼屏幕,没有挂断这通电话,只是轻轻一丢,丢到更远的位置。 冷青还未反应过来他这通操作是什么意思,干嘛不直接挂断就好了,下一秒,男人做了更恶劣的事情,她浑身一个激灵,想叫却只能拼命忍着。 这种时候,他服务意识倒是格外的好,她忍得实在辛苦,身体和脑子欲仙欲死,紧咬着牙关,嘴唇都几乎要咬破。 “冷青?” “小青?” 冷青心跳很快,羞臊欲死,伸手想去挂掉这通打得很不是时候的电话,手还未碰到手机,便被抓了回来,牢牢制住,危险而暧昧的气息笼罩着她。 男人宽肩窄腰,很轻易地利用身型优势将她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身侧,与她唇舌交融,不给她一点机会去结束这一切。 “小青,你说话啊?” 姜涛的声音不厌其烦地从手机传来,有些焦急,又有些茫然。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冷青想推开阿信结束这场难堪,可浑身软得不成样子,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喘息声也慢慢加重,她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可偏偏阿信这货好似故意跟她作对一般,专门挑她敏感的地方亲,亲的格外的用力和动情,疼也好,难耐也罢,好似一定要弄出点声音来。 冷青憋得整张脸都红了,又过了几秒,那头姜涛的电话终于挂了。 全世界都安静了。 冷青在心底长长地松了口气。 “忍得这么辛苦干什么,怕他听见?”阿信沉哑的声音在这时自她耳畔传来。 冷青咽了口口水,想起他刚才的可恶行径,捶了一下他胸口:“死鱼,你变态啊。” “我还可以更变态。” 第96章 稀烂的早晨 翌日清晨,阿信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冷青穿着浴袍,正对着镜子化妆。 她头顶还缠着毛巾,看起来是刚洗了澡,还顺便洗了个头。 他看了一眼手机,才六点,打个哈欠:“这么早,你要出门啊?” “下楼吃早餐啊。” 女人正对着镜子贴假睫毛,动作看起来十分高难度。 阿信下床去,走到书桌边,看见散落在书桌上的瓶瓶罐罐,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冷青这么大阵仗:“嚯,还贴上假睫毛了,你又不出酒店,吃个早餐至于这么隆重吗?” “你懂个屁。跟你吃早餐当然不需要这么隆重,可是白英现在在这家酒店,我们去吃早餐,很可能会碰到的。” “所以?” “我昨晚没有机会发挥,今天要拿回我失去的!!!” “……你失去什么了?” “作为女人的,自尊心和胜负心。” 阿信哭笑不得:“至于吗?” 冷青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呵呵,至于吗?那昨晚姜涛打电话来的时候,你在干嘛?” 阿信好似失忆一边看着她。 冷青:“还至于吗?!你自己什么德行,还好意思说我!我警告你,要是见到白英,你还是像昨晚那样失魂落魄,你别说你是李念生,你就是肖战!金城武!赵寅成!玉木宏!目黑莲!都不好使!我不要三心二意的男人!” “……” 说罢,再看着阿信的头发,他刚睡醒,长发还有些乱,虽然脸还是帅的,可看着就是没平时顺眼。 “你去洗个澡,头发弄弄,一会儿别给我丢人。” 阿信老实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看见冷青在画全包眼线,手抖得不像样子,一看就很不娴熟,他在一旁看得战战兢兢。 “你小心点,我都怕你把自己戳瞎了。吃个早餐,不至于。” 冷青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等她化完妆,又从行李箱里拿出卷发棒时,阿信目瞪口呆地直摇头。 …… 八点,冷青一身dior经典款小黑裙,胸前挂着绕了数圈的珍珠项链,踩着十厘米尖头细高跟,全副武装地陪阿信去楼下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 阿信在一旁穿着衬衫牛仔裤,觉得自己十足像个保镖。 虽然餐厅里也有很多人在吃饭,但大都是刚睡醒,还有人穿着拖鞋,冷青走在其中不要太吸人眼球。 阿信看着四周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强撑着微笑罢了。 “你是来吃早餐的,不是来走红毯的,会不会用力过猛啊?” “闭嘴!” 虽然穿得隆重,但冷青神情慵懒,不要太松弛,眼神有意无意地四处乱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阿信看她两眼,欲言又止。 两人找了个靠窗,且能看见餐厅入口的位置。 冷青一坐下就开始拿手机自拍,一边说:“你去帮我拿吃的。” 阿信问:“你吃什么?” 冷青不耐烦道:“哎呀,随便啦。” 十分钟,阿信端来两碗螺蛳粉,直接给冷青看懵了。 她今天化了小烟熏妆,有全包眼线加持,整张脸艳光四射,气场十米八,她看了那两碗螺蛳粉,又看看阿信,觉得这厮就算是李念生也不行。 太减分了。 “你故意的?我穿这样,我吃螺蛳粉,你随便拿点三明治,咖啡什么的,不就好了。” 阿信没理她,自己吃了起来,吃得很香,抬头看她:“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 冷青正襟危坐,裙子太近,要提着劲儿,看见他吃得开心,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我嘴上涂了tomford这个季度最火的颜色,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粘着口红。” “……那要不,我给你弄杯咖啡?” 太减分了!!!! 冷青:“你怎么不说你喂我吃呢?” 阿信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粉。 冷青看着那一大坨沾着辣油的粉,心如死灰:“……太多了。” 阿信很有耐心地挑了一根粉,送到她嘴里。 冷青动作很小心地吃着粉,眼睛盯着餐厅入口的方向。 阿信:“你吃早餐就专心吃,我帮你看着呢。” 冷青:“我不是为了看白英,李真全也住这家酒店,我得盯紧点,别让他再跑掉了。” 吃完一根,冷青擦了擦嘴:“不行,裙子太紧了,最近没做身材管理,裙子都小了。都怪你!我在武汉每天称体重的!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你就吃一根粉,就饱了?” 冷青一本正经:“气饱了。” 阿信看她挺直腰杆,很努力保持优雅姿态的样子,好几次欲言又止,想提醒她什么,最后都很识趣地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虽然早餐没吃多少,但两人结结实实坐到了早餐就餐时间结束。 无论是白英,还是李真全,一个也没有出现! 小黑裙,白穿了。 假睫毛,白贴了。 全包眼线,白化了。 …… 稀烂的早晨。 回房的时候,冷青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把高跟鞋脱了,张开手:“抱抱,走不动。” 阿信抱着她进了电梯。 冷青鼓起腮帮子开始抱怨:“太欺负人了,他们俩凭什么不来吃早餐!!!” 凭什么!!! 第97章 早去早回,我会想你的 阿信将她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冷青一下子将裙子脱掉,换了一件很宽松的睡裙,往床上一趟:“累死我了。” 阿信犹豫几秒,还是老实交代:“白英从来不吃早餐的。” 房间里落针可闻。 冷青静了几秒,从床上坐起来,默默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昨晚还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眼底升腾起一丝滚烫杀意,下一秒,操起手边的枕头朝他砸过去:“你他妈不早说!” 阿信敏捷地接过枕头:“我说了,你是不是要问,连人家吃不吃早餐,你都记这么清?我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冷青很无语地吹了吹头发:“你现在是马甲掉了,装都不装了是吧。你也太狗了,难怪你像看傻逼一样看了我一个早晨!你知不知道,假睫毛很难贴的!!!眼线也很不好画!!!我为了卷这个头发肩周炎都要犯了!我跟你拼了!” “……” 换了舒服的裙子,冷青要去楼下大堂蹲守李真全。 “万一他很早就出门了呢,你在下面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不管去了哪里,他总归是要回来的吧。我就等到他回来!” “说不定他昨晚碰见你,觉得这里不安全,换了酒店住呢?” “……那我不管。拉萨那么大,我上哪儿找他去。明天才是他生日,他明天才去大昭寺。我觉得他应该是在酒店里。” 阿信:“你第一次来拉萨,要不我带你四处转转?” “没兴趣,我只对我的两百万有兴趣。” 阿信没办法,只能陪着她在酒店大堂里守株待兔,中午的时候,白英主动打电话来约阿信喝下午茶,地点在拉萨的一家网红咖啡厅。 挂了电话,阿信问冷青:“白英约我喝咖啡,你不上去换你的战袍?” 冷青戴着墨镜,正惬意地抱着一杯奶茶:“呵呵,你前女友约你喝咖啡,我去干嘛?不去!” 阿信又不懂了:“你早上全副武装,不就是为了见她吗?现在人家自己主动送上门,你不去?那我回来我说得清吗?” 冷青一脸淡定:“我是那种疑心很重的女人吗?” “……” “我是那种男朋友去见前女友聊公事,都要疑神疑鬼的女人吗?” 阿信完全看不懂了,不耻下问道:“……那请问你早上是?” 冷青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早上我们在餐厅碰到,那叫偶遇。什么叫偶遇,就是一点都不刻意。” 阿信:“……” 小黑裙,烫头发,高跟鞋,化全妆,香水浓到能熏死大象。 还……真是一点都不刻意!!! 冷青看见他脸上藏不住的嫌弃和鄙视,话锋一转:“现在她约你喝咖啡,我跑去宣誓主权,这叫打上门去。太露怯了!对付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她。至于你,呵呵,你自己看着办。” 她说看着办时,牙齿用力地咬着奶茶的吸管,眼神很不善良。 阿信瑟瑟发抖:“要不,你还是去吧?” 冷青冷笑起来:“干嘛,怕我不在,把持不住啊?” 阿信轻轻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冷小青,你现在真的,歪死了!” 歪是武汉方言,原本用来形容社会不正风气,后来也用于孩子太调皮,会说孩子太歪。 冷青大惊:“哇,你会说武汉话?加分!” 阿信头疼地转身要走。 冷青忽然叫住他:“死鱼!” 阿信转过身去。 冷青忽然冲他甜甜一笑:“早去早回,我会想你的。” 阿信心跳漏了一拍,深深地点点头:“好。” 第98章 世界确实疯了 阿信准时来赴约,白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他开着那辆破车向自己靠近,隔着窗户,冲他轻轻挥了挥手。 阿信进了店里,坐在白英对面,正想扫码点喝的,店员送来两杯咖啡。 一杯美式,一杯拿铁。 白英:“拿铁,你口味没变吧?” 阿信:“都行。巴林镇没什么像样的咖啡馆。我也很久没喝咖啡了。” 车里没有空调,中午开车还是有点热,他着实是有些渴,大喇喇喝了口咖啡,一抬眸,注意到白英戴了一对珍珠耳钉,珠光莹润,顶级成色的澳白珍珠,点位在11mm左右。 很多年前,阿信去日本参加画展时,特意买回来送给她的。 只是记忆中她没有戴过,说珍珠老气。 白英注意到阿信的目光,脖子侧了侧,撩起头发:“好看吗?” 阿信笑笑:“你人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语气太客气,怎么听都刺耳。 “你一个人过来的,冷小姐呢?” “她忙得很,懒得过来。” “……” 白英喝了一口咖啡:“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阿信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听朋友说胡家这两年的日子不太好过,疫情之后餐饮行业大受打击。他们家生意还好吧?” 他语气平静,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白英看了他几眼,问道:“冷小姐哪里人,做什么工作?” 连假客套都省了。 阿信审视着白英:“武汉人,自己创业做服装生意。” 白英:“服装?” 阿信:“内衣内裤,家居服这些。” 白英问:“有品牌吗?” 阿信:“悦己。” 白英马上在电商平台上搜了搜,找到悦己的网页,大致扫了一眼:“审美还行啊。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阿信见她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刚在一起。你还记得四年前我跟你提过一个人吗?小善车祸当晚,下了雨,有个女孩给小善撑了一把伞。” 白英:“就是你一直留着的那把黄色的伞?” 阿信点头:“嗯,那个女孩就是冷青。” 这倒是出乎白英的意料。 阿信沉了口气:“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白英还在想着什么。 “白英?”阿信又叫了她一声。 白英回过神来,喝了一口冰美式:“哦,那个……我代表一佳,来跟你谈续约的事情。” 阿信坦诚道:“我不打算续约了。” 白英并不意外:“猜到了。胡家最近的日子是不太好过,胡明耀做生意确实不太行,看什么火做什么,做什么亏什么,前两年还跑去投资电影,投了几千万到现在片子还没上映。今年餐饮行业听说差到离谱,胡家的连锁店已经关了一大半。反而是胡明耀从前不太看得上的一佳这几年一直在挣钱。” 阿信点点头:“是你的功劳。” 白英:“我还不至于不清醒到这种地步,其实是你的功劳,李念生这三个字依旧是一佳最大的招牌。” 阿信:“那也得谢谢胡明耀啊,他这四年来各种在背后造我的谣,要么说我死了,要么说我江郎才尽,要么说我私生活混乱……他在外面胡说八道的时候,应该没想过,其实这样反而能提高外界对我的好奇和议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黑红也是红。托他的福,听说我的画都能卖到两百万了?” “两百万……” 两百万,他一幅素描卖二十,要画到二十万幅画才能挣到这个数字,一天画十幅,不吃不喝,也得画两万天,也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 他苦笑着摇摇头:“世界确实疯了。” 白英:“艺术圈一直都是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当画家。再说了,这四年来你的画行情好,除了胡明耀让你名气大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你封笔了。圈里都知道你最近四年人间蒸发,没有画过任何画。物以稀为贵,很简单的道理。” 阿信:“我没有封笔。我一直都在画画。哪天我要是不画画了,只会有一个原因。” 白英:“你死了。” 二十岁时,三人在去拉萨的火车上卧铺车厢重逢。 同一趟火车,不同的站台上车,同一个车间。 阿信睡下铺,从上火车开始便一直在画画,白英睡在他对面,也是下铺,看他一直画画,好奇地问他:“你天天画画,不觉得累吗?” 阿信头也不抬:“我要是哪天不画画了,说明我应该离死不远了。” 白英这才对他产生好奇:“你画的什么,给我看看?” 阿信将自己的素描本递过去,素描本上都是他画的车厢里经过的人,推着小推车卖盒饭的列车员,彻夜坐在走廊不睡觉心事沉沉的男青年,还有和男朋友挤在一张床上的女孩…… 形形色色的普通人物,栩栩如生。 看见什么画什么。 白英认出他的签名,惊讶道:“你是李念生?” 阿信看她一眼,笑道:“稀罕啊,这都能碰见同行?” 白英:“我不是画家,我是学市场营销的,去年暑假在我老家的博物馆做志愿者,参与筹备过一场艺术展,我记得你好像有一幅国画也在那次展览当中。” 阿信:“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李念生?” 白英:“签名啊。” 阿信看了一眼自己画上的名字缩写签名:“就这?” 白英有些心虚地老实交代:“其实是当时做展出的时候,我们博物馆有你的资料,我看见过你的照片。不过,是你十几岁时候的。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阿信点点头,这才说得通嘛。 “你是李念生?” 听见二人聊天的内容,从阿信头上的中铺突然伸出来一颗圆乎乎的脑袋,善良单纯的眼睛。 小胖子扶了扶眼镜,打量睡在自己下铺的阿信。 阿信抬头:“你又是?” 胡善伸出一只手来:“我叫胡善,我们家有一张你的画。巧不巧?” 一个车厢之内,居然能碰到两个有缘人! 阿信问:“哪张画?” 胡善很认真地想了想:“就一个男孩在草原上骑马的画,叫什么来着?” 阿信:“丹青,我的马叫丹青,那幅画也叫丹青。” 胡善:“对对对,丹青。我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见到画家本尊。” 阿信:“你挺有钱啊,当时画廊的老板告诉我那幅画卖出去了,跟我说卖了二十万,我还在想哪个冤大头花这么多钱买我的画。洗钱的吧。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失敬。” 胡善:“不是我买的,是我爷爷买的,他年轻时候在川藏线当过汽车兵,对那地方有感情,看见你的画觉得很亲切,很喜欢。不过,他跟我们说那幅画就花了一万块。原来……二十万啊……” 白英听见阿信的画卖了二十万,露出一个略微吃惊地神色。 对一个在校大学生而言,二十万,是个不小的数字。 阿信哦了一声:“不错,你们两个,一个有钱,一个聪明,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哪站下?” 胡善和白英异口同声:“拉萨。” 阿信笑得更开心:“这么巧,我也是!” 一路上三人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就这么结伴到了拉萨,阿信作为本地人,给二人当地陪,吃吃喝喝,陪聊陪逛,忙得不亦乐乎。 那一个星期,三人结伴,租了车,把拉萨附近能去的景点全去了。 当然,旅途中大部分的开销由胡善负责,他有钱。 旅游攻略,则由白英来做,她心细,执行力也强。 阿信主要负责,画画。 一切,就好似还在昨日。 第99章 你……说人话 往事不可追。 阿信思绪回到当下:“辛苦你大老远过来,我不会跟一佳续约的。到期之后,我就和一佳没有任何关系了。过去的这些事情我要放下。” 说罢,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女人冷静的声音。 “你是想跟一佳撇清关系,还是想跟我撇清关 系?” 阿信倏地顿步。 白英:“你那位冷小姐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你怎么跟她说的?说我嫌你没出息?还是说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你而去。她是不是很心疼你?确实,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画家在顶峰时期害死了自己的朋友,亲眼看着朋友在自己眼前死去,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之后又被公司封杀雪藏,不得已跑到小地方去做支教,每天只能开着一辆快散架的破车,到处画画写生。听上去,是挺让人同情的。我要是冷小姐,我也心动啊。” “不过也对,她怎么会知道呢,连我都不知道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阿信转过身来,久久看着白英。 “是我对不起你。” 白英直视着他的眼睛,冷笑:“你知道就好!” 阿信重新坐下:“胡明耀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帮他?” 白英:“我也是一佳的合伙人,一佳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阿信有些好笑:“我虽然这几年没回去过一佳,我也知道你这几年签了很多画家,以你的本事,好好培养,用不了几年这些人就强过我了。至于胡明耀……” “这四年来他对我的一切造谣和中伤,我都可以不管,更不会追究。我只是想请他不要再拿胡善的死来折磨我了。我对不起胡善,对不起胡家,但我没有对不起胡明耀。胡善死了,再也没人跟他争家产,他当年搞出这么多事,无非是想证明他有多在意胡善这个弟弟。实际胡善死了,他是得利最多的人。” “我不欠他的。” 白英抬眸,直视着眼前的男人,她曾经最深爱的男人。 “那我呢,你也能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欠我的吗?”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讽笑,眼眸深处有泪光涌动:“阿信,你对不起小善,你就对得起我吗?你跟你的冷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你一点都不会想起我吗?想到我,你的心真的不会痛吗?” 怎么不会想呢。 想起来,又如何不会疼呢。 两人此时虽近在咫尺,中间却仿佛隔着万重深山。 白英:“你们两个,一个死了,一个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我一个人撑着一佳,难道我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我自己吗?阿信,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你谈恋爱我可以不管,你爱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但你要回来!一佳不能没有你,我一个人撑不住。续约合同我留在这里了,还有,胡明耀让我转告你一声,你的银行账户已经解冻了,还有这几年的收益,会陆续打到你账户。你记住,一佳是我们三个人的心血,你跟我都没有权利去摧毁它。” 她从包里留下一份合同,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阿信,眼眶慢慢湿润。 下一秒,戴上墨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 那份合同,阿信没有随身带回酒店,而是留在了车内,随手放进了扶手箱。 进了大厅,冷青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那杯奶茶已经喝完了,她坐在大厅不好意思不消费,又点了咖啡,手边还放了水果和零食。 阿信靠近时,她正在手机上看一些市面上新款义肢的简介。 “给冷昊看的?”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冷青一大跳。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阿信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口干舌燥,很顺手地将她没喝完的咖啡端起喝了一口,刚入口便喝出一脸痛苦面具。 “你喝浓缩?” “……提神啊” 冷青见他好似有心事的样子:“你怎么了?白英跟你聊什么?” 阿信说:“她想让我回一佳,继续跟工作室续约。” 冷青没有过多意外:“那你自己怎么想的?” 阿信问她:“我脑子有点乱,你有什么好建议?” 冷青:“这是你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关我什么事?” 阿信很认真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你不想对我负责?” 冷青匪夷所思:“我干嘛要对你负责?” 阿信目瞪口呆:“……” 冷青读懂了他的眼神,马上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对你的未来没兴趣,我说的不对你负责,意思是就算我们在一起,可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各自负责好自己的人生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去干涉对方的人生呢。” 阿信问:“那要是结婚之后呢?” 冷青一个激灵,打量他上下:“你吃错药了?” 冷青眨了眨眼:“你出了一趟酒店,见了一趟前女友,被外星人换掉脑子了?我跟你认识不到一个月,在一起也才一个多星期,我们就要考虑,结婚的事情了?” 她后面还有句话,不敢说,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跟姜涛在一起八年,都没结婚。 虽然她现在到了适婚年龄,接近三十大关,可也不至于如此草率地将人生大事提上行程啊。 阿信静了几秒,人冷静了些。 “我昨天回家见了我阿爸,我阿爸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是,他问我是不是认真的,有没有打算结婚。如果不打算结婚,就趁早了结,不要耽误女方的时间。女人跟男人不一样,没几年好日子。” 这话虽然直男了些,话糙理不糙。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陪我去画画,露营,看日出,看日落,在帐篷里听雨,做爱。我真的觉得我这一个星期特别的幸福,特别的平静。就因为想你,出高速路的时候出错了出口,多绕了二十多公里。所以回来晚了很多。” “我以前觉得幸福一定是轰轰烈烈,大开大合的,我渴望成功渴望名利,可这些东西我很早就得到过了。我的人生比我大部分的同龄人都精彩。可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太容易失去。” 冷青很冷静的打断他:“你……说人话,讲重点,不要煽情。” 四周空气静了静。 阿信看入她的眼,真诚道:“冷青,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冷青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很警惕的状态:“你别告诉我,你要跟我求婚?” 第100章 唯独,很少做情侣 阿信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你觉得太快了?” 冷青干笑:“嗯,比我们国家的火箭还快!你这样……有点吓人。其实不着急的,慢慢来啊。” 阿信:“没有时间了。” 冷青:“怎么没有时间呢,你才三十二,我二十八,怎么就没有时间了。” 阿信:“你很快就要回武汉了。” 原来是说这个。 冷青:“我回武汉,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啊。我周末可以坐飞机来看你,你也可以去看我,无非就是麻烦了点,下了飞机还要坐很久的车……总之,就是异地嘛。你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阿信看她眼明心亮,意识到自己此刻说的话确实是着急了些。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跟你分开。” 冷青:“可是你现在想辞掉工作也来不及吧,最快也要明年了。再说,你不是很喜欢巴林镇的生活吗?你舍得你的学生,舍得你徒弟,舍得桑杰?还有村子里渐渐老去的老人家?” 阿信答不上来。 冷青:“我丑话说前面,我就算再爱你,我也不会为了你离开武汉的,我不会为了任何男人离开我的家乡,我的亲人,我的事业,还有我每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员工。最最最最重要的是,我是武汉胃。武汉好吃的太多了。我舍不得离开。” 阿信:“我没有让你为了我离开武汉的意思,从来没有过。” 冷青:“我知道你没有,但我要说清楚嘛。” 阿信沉了口气,点点头:“对了,我有钱了。” 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冷青:“密码是我生日。” 冷青接过看了一眼,银行卡是定制的,上面印的是一朵格桑花,油画质感。 “你不是说你银行卡被冻结了吗?” “刚刚解除了。胡明耀为了让我续约,做了一点小妥协。” “卡里有多少钱?” “……不知道。” 冷青拿着银行卡看了看:“挺漂亮的,改天我也去定制一张。你给我银行卡是什么意思?” 阿信:“男人挣钱不是给女人花的吗?” 冷青尬笑:“所以,这张卡以前是属于白英的?” 阿信:“……” 冷青看他脸色不太好,猜他和白英的会面不太愉快,马上换了副语气:“是不是我拿这张卡买什么都可以啊?” 阿信点点头:“随便你。” 冷青马上站起来:“那你陪我出去一趟。我有个想买的东西,好久了。” 阿信问:“你不蹲守李真全了?” 冷青笑嘻嘻地推着他往外走:“不着急,明天去大昭寺堵他。”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打闹出了酒店,白英这时正好从外面回来,在网约车里远远看见二人出了酒店,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 阿信的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的停车场,距离大门还有个五十米左右,就这短短的距离,两人还要手牵着手,摇摇晃晃,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般。 冷青时不时地跳起来打一下阿信的头,然后跑远,阿信去追她,继续打闹,直至上了车。 隔得那么远,只看背影,也觉得他们很幸福。 白英想起来她和阿信在一起时,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聊得最多的都是工作,她陪他全世界地看展办展,陪他参加社交活动打开知名度,为他忙前忙后…… 他们是工作伙伴,是合作者,是经纪人,偶尔也是助理…… 唯独,很少做情侣。 胡善死后,阿信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每天也不说话,行尸走肉一般,常去他家做卫生的阿姨说家里没人,门锁的密码改了,进不去。 白英赶去,发现阿信将家里门锁的密码改了,她按了指纹进了门,发现家里一片狼藉,厨房的桌上堆满了外卖包装。 她找遍了屋子没有找到他,最后在浴缸里找到他,她在浴缸旁的柜子里找到了安眠药,这才知道他每天都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 他一直有失眠的问题,之前习惯睡前喝点酒,可胡善是酒驾死的,他怕自己再碰家里的酒,将那些酒全部打开,一口气全部倒进马桶 摆在岛台上的空酒瓶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 白英在浴缸找到他时,他已经很久没有洗澡,唇周新冒出来不短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唐。白英看到他的第一眼几乎都不敢确认,这是阿信。她印象中的阿信一直是意气风发,自信张扬的,从未见过他如此的受挫和痛苦。 看见白英,阿信才勉强振作了一些,洗完澡出来,白英已经将屋子收拾干净。 吃完饭,阿信坐在地毯上打游戏,白英主动过去,难得乖顺地靠着他的肩膀。 阿信打游戏打得很专注,白英主动把脸凑过去,去吻他,却被他躲开了,连游戏都不打了,自己回了房。 胡善死后,阿信再也没有碰过白英。 一开始她以为是阿信还没有从胡善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当胡明耀针对他,两人闹翻的时候,她决定陪他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他们去了新疆,一切都好似在变好,阿信肉眼可见地开朗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多了。 可他还是没有碰过她。 她放下工作陪他来这里疗伤,他却再也不肯碰她。 没有感情能经得起这样的消耗,何况她爱的是光芒四射的李念生,可阿信却告诉她,他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失去爱情有什么可怕。 失去一个男人有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这个男人是李念生,是一佳的核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陪他这么荒废下去,李念生有资格荒废自己的人生,他是李念生,甚至阿信也可以,唯独她不可以。 从最初创业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和阿信,胡善不同,他们都有退路,唯独她没有。 她做好了即使一佳没有李念生,她也要撑起来的最坏打算,回去收拾烂摊子。 至于阿信心里的伤口,一切只能交给时间。 四年过去了,他爱上别人了。 她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 自己竟然做不到全然的放下和祝福。 原来,没有从四年前走出来的人,不是阿信,是她。 第101章 阿信老师 按照地图,冷青带着阿信来到最近的一家4s店,停好车。 “我这车真不用换,我开着挺好的。而且我在巴林镇开个新车太打眼了。” 冷青将他拽下车:“你那破车都能当废铁卖了,赶紧换了。又没有让你开个跑车,打眼什么。你要是真那么怕打眼,你去整个容吧,你这张脸最打眼。站在哪儿都鹤立鸡群,低调不了一点点。” 两人进了店里,阿信很快挑了一辆性能不错的黑色越野车,问冷青:“你喜欢这款吗?” 冷青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我不太懂车。你自己喜欢就好。你要不要再看看?” 销售在一旁说好听话:“先生太有眼光了,这款车就适合像你们这样的新婚小夫妻来用,平时自驾出去旅游,度假都非常的合适。” 一听新婚小夫妻,阿信眼睛一亮,原本打算再看看的,听见这话极为受用,马上说:“这款就特别好,我喜欢。” 销售这点小伎俩根本逃不过冷青双眼。 “你们男人钱真好挣!” 翻个白眼:“行吧,有现车吗,可以办手续直接开走那种?” 销售十分痛快:“太太真痛快,当然可以。请问,怎么付款?” 冷青将阿信的那张卡递过去:“刷卡。” 办完手续,阿信将旧车上的东西转移到新车上,七七八八弄完,天已经快要黑了。 换了新车,阿信心情愉快,主动提出要带冷青去草原上兜兜风。 夜色中,车子朝着郊外驶去,冷青趴在车窗上,感受着窗外的风越来越凉爽。 “新车就是稳当。空调在哪里?开一下试试。” 阿信笑着摇头:“晚上很冷,开什么空调,你还吹风,不怕感冒了?” 冷青:“感冒也开心,终于坐上我们阿信的新车了。” 阿信问她:“你想学开车吗,我可以教你。” 冷青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不分东南西北,只分前后左右的,而且我方向感很差,你确定你要教我?” 之前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姜涛就教她开过车,一开始还是很有耐性的,可后来冷青直接把油门当刹车踩,险些出了车祸。 从那以后,每次冷青说要学车,姜涛就会糗她几句,还送了她个“马路杀手”的外号,叮嘱她千万不要学车,否则还不知道谁要遭殃。 后来进了社会工作实在忙,加上每次出门打车习惯了,姜涛也总是说自己的副驾驶座永远属于她,她也就慢慢放弃了学车的念头。 听阿信这么问,心又痒起来。 阿信笑着看她:“叫老师,我包教包会。” 冷青很爽快地叫了一声:“阿信老师,拜托啦。” 阿信笑得合不拢嘴,将车子开到郊区的一片草原后,便停下,一本正经地给她介绍。 冷青听了几句便打断:“这些我都知道,油门,刹车,挂挡,姜涛教过。” 阿信哦了一声,又问:“他教过?既然他教过,那你怎么还没学会呢?” 冷青知道自己说多了话,憋着笑,快速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你快点教,教不会,今晚别想睡。” 两人换了位置,冷青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浑身僵硬。 “草原上虽然没有大路那么好走,但好在没有人,也不需要管什么交通规则,你放心开就行。有问题就叫我,我在旁边看着。” 冷青点了点头,再确认一遍:“左边刹车,右边油门?没错吧?” 阿信轻轻拍她的肩膀:“对,右脚左边是刹车,右边是油门。你别紧张,学不会也没关系,我给你当一辈子司机。当然学会了更好,以后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冷青启动了车子,开得小心翼翼:“我现在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啊,有钱不就可以。” 阿信笑:“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你放松一点。草原上没人。” 草原上确实没人,四周一片安宁,只有车灯照着前方。 车窗开着,夜风悄悄灌入,冷青逐渐放松。 阿信在一旁很有耐性地鼓励:“开得很好,继续保持……” 后面越来越顺,冷青也逐渐放松,倏地,灯光照到光秃秃的前路不知何时出现一头牛,冷青吓得一声尖叫,慌乱之际,又忘了刹车和油门的位置,怕再次踩错,造成更大的伤亡。 可什么也不做显然也不对,于是只能越来越急,眼见着离那头牛越拉越近,下一秒,阿信踩上刹车,及时将车停下。 前方的牛发出一声“哞~” 冷青吓得不敢抬头,浑身颤栗不止,此时一只大手慢慢放在她后背,轻轻抚了抚,嗓音轻柔地安抚:“不怕,不怕……我在,没事啊……” 冷青心中稍安,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一片漆黑,再看看前面的牛,还在路边吃草,再看看身旁温言相劝的男人。 “没事就好。”她轻轻喘息,小声庆幸。 阿信看她额头都出了汗:“要不要下去吹吹风,冷静一下?” 冷青点点头。 一下车,冷青便拍拍胸口:“我现在不止是马路杀手,我还差点成了草原杀手,我以后都不要开车了。太危险了。” “你别自己吓自己。你开得特别好,真的。就是练车练少了,多练习练习,肯定没问题。” 冷青半信半疑:“真的?” 阿信点头:“当然是真的。阿信老师从不骗人。” 冷青被他逗笑:“那你还敢陪我练车啊?” 阿信:“荣幸之至,我陪你练到会为止。” 冷青又问:“那我要是不想学了呢?” 阿信话锋一转:“随你高兴,这个车也不是一定要开。” 冷青被他逗乐:“当你学生真幸福啊。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卡还给他。 阿信:“给你了,我钱够用。” 冷青摇摇头:“……我现在也没有那么缺钱啦,之后阿布隆大人和苍云叔他们会去武汉考察,等签下他们那笔大单,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再说下半年还有双十一,悦己应该能渡过难关,没问题。” 阿信:“冷昊的事我也有责任,我之前本来就打算后续他的治疗相关费用,都由我来承担。只是之前钱不太够,一直不好意思开口。现在既然有钱了,你拿着,以后用得上。” 冷青:“这是你和冷昊之间的事情,你自己去跟他说。我不当传话筒。” 阿信看着那张卡:“你之前做生意需要钱,姜涛给你八百万,你不也拿了。怎么到我这儿,就生分了?干嘛,怕我的钱不合法啊?” 冷青:“就是因为我拿过姜涛的钱,所以我现在才不想要你的钱。我不是要拿你跟姜涛做比较,我只是刚刚亲身经历过一次这个过程,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所以,钱这方面,还是简单一点好。” 阿信眸色深沉,看她紧张,笑了笑,缓和气氛:“干嘛?怕我出轨?” 冷青气道:“死鱼,你讨打是不是?” 阿信:“行吧,你要是觉得有压力,这卡我收回来。我没有要给你压力的意思,也不是想拿这个卡来绑住你。但我不想看着你为钱发愁,我们说好,你要是缺钱,第一个想到的人一定要是我。不管你缺什么,遇到任何困难,第一个想到的人都只能是我。” 冷青:“不想你我想谁,我身边现在属你最有钱,我要真遇到难事了,也只能来找你。” 第102章 石榴 四年前,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阿信像往常一样,收完摊穿过市集,往租住的房子走。路上经过水果摊,这个季节的石榴正好。 阿勒泰有全世界最好吃最红的石榴。 阿信每天都要买上三个五,带回家给白英。 回到家,他先去厨房把石榴洗干净,拿出刀子,在院子门口坐下,一边剥石榴一边看看院子里那棵好看的银杏树。 这个季节的银杏树还没有变黄,绿色的。 绿色的银杏树也很美,和黄色不同,是另一种生机勃勃的美,一片轻微泛黄的叶片从树上飘飘落落。 阿信伸出手去接住,捏着小小的薄薄的叶片,看着叶片上的纹理看入了迷。 “白英,我捡到一片特别好看的叶子。” 身后没有任何回应。 “你要不要看,特别漂亮,全世界独一无二。” 一边说,一边将叶子放在一旁的盘子里,打算一会儿再给白英看。 又继续剥石榴,身后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还有轮子在地面滑动的声音。 阿信手上动作一停,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白英没有穿她在这边日常宽松的罩衫,而是换回了都市丽人干练的职场装扮。 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 “我要回上海了。”声音很冷静。 阿信不敢抬头,语气依旧如常:“好啊。那你……” 他是想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话只说了个开头,便咽了回去。 “我不会回来了。” 阿信心如刀割,却也并不太意外。 他抬起头看她,想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一些,让她走得了无牵挂,轻轻笑了笑:“石榴快剥好了,吃完石榴再走吧。” 他将石榴剥下来,放进盘子里,从盘子里拿出刚刚那片银杏叶时,心疼得无法呼吸。 他还是装作无事地一样将一粒粒宝石般的石榴放进盘子里。 白英站在门前,低着头看他,看他穿着宽松的衣服,留着长发,小心翼翼给她剥石榴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好陌生,好让人心疼。 可她心疼他了,谁来心疼她呢。 她不能跟着他在这里荒废人生了。 一个石榴实在剥不完,阿信怕白英赶时间,先将半盘剥好的石榴递给白英,却听见她说。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吗?” 阿信举着那半盘石榴,半透明的红,晶莹剔透,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胡善死后,白英已经听过无数次。 “我很爱你,但这并不是我要的人生。” “而且我不认为爱情是很了不起的东西,过去我们在一起工作,我们的利益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我觉得很有安全感。可是现在,你忽然就不是李念生了,你告诉我,你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可是我不喜欢普通人。四年,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的四年很宝贵,我等不了。” 说罢,便离开了。 由始至终,没有看那盘剥得很漂亮的石榴,不敢看,怕自己心软。 白英离开后,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起了一阵风,吹起板凳上那片很好看的银杏叶。 阿信看着那片银杏叶飞了起来,在低空打了几个璇儿,最后落在地上,地上还有其他掉落的银杏叶。 他想去找那片叶子,却看着地上一片的银杏叶,忽然忘了哪一片是刚才的那片。 白英不会回来了。 就如同那片树叶,他再也找不到了。 他久久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心里有无数个念头想去追,想去把她追回来。 可,追回来了,又能怎样。 他没有办法真正留下她,他看见她,就会想起胡善,想起胡善临终前说的那句:告诉白英,我也很喜欢她。 很喜欢。 他们二十岁认识,做了八年亲密无间的朋友,从未缺席过彼此重要的人生时刻,共享喜怒哀乐。 他和白英很早就在一起了,圈内都叫他们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可这八年里,胡善一直默默地付出,他喜欢白英,却从来没有勇气,更没有立场去表达这份爱意。 阿信自幼个性张扬惯了,喜欢什么就会主动争取,他想象不到一个男人默默喜欢一个女人八年,还要看着这个女人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是什么滋味。 过去八年,他但凡细心一些,也许就能发现一些端倪,那些小心翼翼的眼神和关心里,也许就暗藏着胡善饱满的爱意。可他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作为朋友,他很失败。 这八年,胡善是怎么过来的。 他还害死了胡善,胡善却只能在死亡前的这一刻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压抑了八年的爱意。 午夜梦回,只要想起胡善的这句话,阿信还是会恸哭不止。 他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可胡善死后,他害怕睡觉,眼睛一闭,满脑子都是胡善。 他仅仅是作为和胡善认识八年的朋友尚且如此,那胡善的家人呢,他们是看着他出生,长大的。他害得一个家庭破碎,害得世界上少了一个善良的人。 胡善,他明明可以拥有更好更光明的人生。 这一切,都被他毁了。 …… “小善……小善……” 听见身侧传里的呢喃梦呓,冷青翻了个身,在黑暗中找到阿信的脸,轻轻抚摸他的脸,发现他脸上有泪痕。 她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床头阅读灯,轻轻唤他:“阿信?” 阿信睁开眼来,从床上坐起来,看看四周,仍旧心有余悸。 冷青给他拿了一瓶酒店送的矿泉水,拧开:“喝点水吧。” 阿信接过,喝了一口。 “做噩梦了?” 阿信摇摇头:“没有,只是想起小善了……” 冷青问:“你经常做梦梦见他吗?” 阿信:“还好。” 已经很久不会了,可能是今天见到了白英,又牵动了很多记忆。 冷青看他这样子,心疼不已,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阿信摸摸她的头,笑笑:“我没事,睡吧。” 关了灯,冷青轻轻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口:“阿信?” “我在。” “已经过去了,往前看。” “……好。” 第103章 大昭寺 翌日,二人一大清早在酒店吃了早餐,便去了大昭寺。 车子附近的停车场,二人步行过去,隔得很远,便看见一栋屋顶以金色和红色为主,白色墙壁的建筑群。 这便是大昭寺了。 不到上午十点,大昭寺门口的广场已经挤满了藏民和游客,间歇还能看见几个穿红色僧袍的出家人。 此时晨光渐暖,金色的光芒慢慢移动,洒在金色和红色的屋顶上,后面是白云滚滚,淡蓝色的天空,偶尔传来几声钟鸣,仿佛能驱散一切不安。 “先有大昭寺,再有拉萨城,这就是大昭寺。来拉萨的人,十个有九个是为了它而来。” 阿信领着冷青排队进去,隔得很远,看见一队大都是由本地人组成的队伍,都是藏民,人挨人,和游客完全的分开站, “他们在干什么?” “哦,他们不走游客通道,是过来朝圣的。只有早晨才可以朝圣,所以早上人多。” “朝圣?” 不远处,一位身形佝偻的藏族老人领着一个孩子来朝圣,老人背都挺不直了,每走几步还是要跪下来行礼,人太多,怕孩子乱跑,特意用一根绳子系在孩子的手腕处。 孩子很不理解诶老人的行为,但老人趴在地上,举手行礼的时候,孩子也乖乖地站在一旁,双手合十,放在额前,学老人做虔诚的样子。 那些磕头的人大都灰扑扑的,脸上却十分平静。 这一幕对自幼在城市里长大的冷青而言非常震撼,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人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这种最淳朴的愿望。 这样的画面在广场上并不少见。 “这叫磕长头。很多人从家乡一路磕到这里,三步一拜,忏悔,反思,祈福。信仰在这里,是能被看见的。” “围绕大昭寺外面一圈的这条街叫八廊街,每天都有很多游客过来磕长头。” 两人进了寺内,处处可见虔诚的游客,阿信给冷青介绍那些从几个世纪之前流传下来的建筑和壁画。 “我阿爸小时候经常带我来这里,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但就是很喜欢墙上的这些壁画。怎么看都看不够,我阿爸给我买了相机,让我拍了照回去慢慢看。可看照片和看实物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这些壁画,无论我看过多少次,内心还是很震撼。人的眼睛真的很神奇,造物者太伟大了,只有亲眼见过的东西,才能铭记一辈子。” 他说到这里,神色黯淡了一瞬,扭头看了一眼冷青,发现她正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什么。 “求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佛渡有缘人,没那么小气,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冷青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我求佛祖保佑冷昊下半辈子顺顺利利。保佑我父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保佑胡善,下辈子无灾无痛,无忧无虑。” 阿信内心震动非常,她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也并非虔诚的佛教徒,她为冷昊和父母祈祷,他一点都不意外,他以为后面是她自己,或者是他。 他知道自己最近状态不太好,她虽然没有说,可他能感受到她的担心。 他以为,她要祈祷他能早点忘记过去。 没想到,她却是在为胡善祈祷,祈祷他无灾无痛,无忧无虑。 又何尝不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奢望。 “傻瓜。” 他声音沙哑,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阿信,我常常跟你说往前看,因为过去是没办法改变的。我们人活着,今天的我是由过去的无数个我组成的。我没有资格,更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地告诉你,让你忘掉过去。” “人不是电脑,没办法一键删除过去的记忆。万物都有痕迹,我爱上的你,身上就带着过去的痕迹。我不会放弃这部分的你。所以,你也不用强迫自己忘记。慢慢来吧,日子还很长……” 她闭着眼睛在心底祈祷:“希望他们的日子,够长够久,最好长长久久一辈子。” 阿信含笑凝望着她,像是在看一座崭新的神只。 他并不是虔诚的教徒,儿时来这里也是为了看那些令他着迷的壁画,这是他第一次想当个信徒。 “冷青。”他忽然轻轻地叫她。 冷青祈祷完,睁开眼,转头看他,发现他旁若无人地看着自己,眼神比往日都更钟情。 “我想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也有信仰了。” “什么信仰?” “你,你就是我的信仰。” 冷青眯起眼睛,她一向对情话脱敏,可听见他这么认真地说出这话,心尖还是颤了颤。 转头双手合十,对佛祖拜了拜,又很正式地警告他:“佛前不要妄语。” 阿信也双手合十,拜了拜:“佛祖慈悲,知道我的痛苦,所以让我遇到了你。佛祖要是知道我找到了自己的信仰,肯定也会原谅我的。” 两人都虔诚地拜了拜。 冷青发现他一直柔情似水地看着自己:“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阿信:“没什么,就是想永远记住你今天的样子。” 第104章 平安符 十二年前。 三人吃着雪糕,站在阴影处躲太阳,看着那些前来刷金的游客去二楼柜台交钱买金粉,化金,再去佛像处等待刷金。 胡善好奇地问:“刷金真的有用吗?” 阿信嘴里咬着雪糕棍子,坐在角落里在速写本上画画,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当然有用,心诚则灵啊。” 余光瞥见白英正要从包里拿出数码相机拍照。 赶忙提醒:“这边最好不要拍照。” 白英问:“为什么?” 阿信具体也答不上来,只说:“寺里就是这么规定的。估计,对神明不敬吧。” 白英只得将相机收起。 阿信见她有些失落,笔画一顿,主动问道:“你想拍什么?告诉我,我帮你画下来也是一样的。” 白英:“画画能和拍照一样吗?” 阿信:“当然可以。不过最好还是你自己多看看,亲眼所见才最震撼。同样的一尊佛像,一百个画家能画出一百张不同的画。看一幅画,不仅是看画上画了什么,更重要的是看画家的技术和审美。” 他这话讲得洋洋洒洒,非常臭屁。旁人来说可能有自大的嫌疑,但他是李念生,他可以这么说。 不仅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真性情。 白英饶有兴致地问:“你审美怎么样?” 阿信看着她的眼睛:“好得很!” 他那时看她怎么看都好看,怎么看都喜欢。 白英又问:“技术呢?” 阿信一点都不谦虚:“也不赖。” 白英:“那你觉得你能成为顶级的画家吗?” 阿信:“当然可以。” 白英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自信的人,有些敬佩又有些惊叹:“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 “我才二十岁,人生还很长,为什么不能?顶级的画家,很难吗?世界上难的事情多了去了。一笔一笔地画下去,就跟那些来朝圣的人一样,三步一叩首,一路几百公里磕长头过来的多的是,人生嘛,就是一个字,熬。我不信我做不到。” 这话透着超出年龄的通透和豁达。 白英带着几分好奇地问他:“还有什么时候比成为顶级的画家还难?” 阿信抬头看她:“当然有,比方说,鼓足勇气跟自己喜欢的女孩说,我喜欢你。这件事,就很难。” 他说这话时,是看着白英说的,到底还是少年,语气里带着不羁和认真,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天真挑逗。 白英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也不是很难吧,有些人张口就来。” 阿信听她这话,来了兴致:“张口当然不难,单箭头嘛。难的是双箭头。” 不远处,胡善一直听着二人的话,云山雾罩,懵懵懂懂,却根本没听懂二人话外的真正交锋。 “你们两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单箭头双箭头的?” 阿信耸耸肩:“随便聊天。” 白英走到佛前祈祷。 阿信吊儿郎当地走过去,也学着她的样子祈祷。 白英:“等你的画哪天能卖到一百万,应该就是双箭头了。” 阿信:“就这么简单?” 白英:“这还简单?” 阿信:“这还不简单?” …… 四周香火袅袅,白英定定地看着大殿内的佛像。 此情此景,和十二年前没有两样。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从白英身边经过,正好撞了她一下,将她从十多年前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孩子母亲:“对不起啊?” 白英淡然摇摇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来到法物流通处买了一个开光过的属猴的平安符,要去结账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冷昊跟我是属鼠的,你属什么?” “属猴。” 冷青手里挂着一大串六七个平安符,听见阿信属猴,又拿了一个属猴的平安符:“买好了,去结账吧。” 二人一转身,正好看见不远处的白英。 白英看见二人,在心里感慨来一句拉萨还真是小,面上只是淡淡一笑:“这么巧。” 阿信看见白英出现在大昭寺,不免触景伤情,莞尔,朝她释然地笑了笑:“好巧。” 白英看见冷青手里拿了许多平安符,问了一句:“买这么多?” 冷青:“哦,给我爸妈。我哥,还有我三个合伙人,全都买了。” 指指阿信:“他也有份。” 冷青看见白英手里拿着的平安符,捏在手心,看不见属相。 白英:“哦,我也属猴,给自己买的。” 其实是给阿信买的。 她从来不信这些。 白英忽然想起什么,问冷青:“昨天我跟阿信聊了他续约的问题,冷小姐有什么想法?” 冷青:“我没什么想法,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做主。” 白英点点头,看向阿信:“冷小姐都不反对,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如果是对合同的细节有问题,你可以随时跟我沟通。我很有诚意。” 她语气很公事公办,好似二人真的只是在谈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事。 阿信还是很肯定地回复:“我不会续约的。” 白英耸耸肩:“没关系,旧合同要到年底之前才到期,你可以慢慢考虑。对了,冷小姐,你们要在拉萨待几天?” 冷青想了想:“顺利的话,应该这两天就会回去了吧。不顺利的话……这周周末吧。二十号之前一定得赶回去。” 她有些纳闷,白英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她问这个干什么。 白英:“刚好,这个月十八号在武汉有一场艺术展,阿信……不,李念生李老师有很多画都会展出,还有一些是非卖品,平时很难得见到的。你要是有兴趣,加个微信,我有门票。” 冷青一边加白英微信,顺便一脸茫然地看向阿信。 阿信:“我四年没回去了,对那边的工作安排也不太了解。也没人通知我有这个展。” 白英无语道:“因为你把工作群的消息屏蔽了。” 阿信:“……” 白英:“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可以联系主办方那边,在活动流程里面加一个交流环节。你也可以借由这个机会正式回归,有很多很关心你的朋友和你的画迷。” 冷青是第一次听见“画迷”这个词,真要算起来,她也是李念生的画迷,现在本尊就站在她身边,而且是她男朋友,怎么想都觉得很不真实。 再看看身边的“李大画家”,更魔幻了。 阿信问冷青:“你想去看吗?” 冷青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阿信想起什么往事,问白英:“展出的是哪些画?你方便叫他们整理一份目录……” 他话没说完,白英读懂了他的眼神,他们在一起时,他画过很多以她为主题的画,有一些是暗戳戳的秀恩爱,有一些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是他们最相爱,感情最好的时候。 恨不得跟全世界分享自己的爱意。 他不是很想让冷青看见这部分的过去。 白英不等他说完,脱口而出:“晨鸣,红妆,沉睡的黄昏,日落……”白英看着阿信的眼睛,一字不差地一次性说出了十几幅画的名字。 虽说是分内工作,可白英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这么多画的名字,冷青在敬佩之余,还有一丝丝的……膈应。 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不只是画的名字,而是她对他的在意。 她清晰记在脑海里的不是每一幅画的名字,是对李念生的爱。 阿信没有冷青那么敏感,关注点也显然不在这上面,这些画大都是画景居多,他可以放心陪着冷青去看,不用担心遇到任何尴尬的状况。 “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冷青怎么会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点点头:“好啊。” 白英留下一句“那我们武汉见”便离开了,走出大昭寺,回头看了一眼内里,将手上那个属猴的平安符丢进垃圾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05章 讨债 冷青等白英离开后才问:“你有什么了不得的黑历史不能让我看见吗?” “还是你画过她的裸照?” 虽然不是裸照,可是赤裸的爱意和裸照也没什么区别了。 阿信求生欲很强:“我以后画人只画你,行了吧?” “村子里的老人家呢,他们不是人?” 阿信:“……六十岁以下,十岁以上,只画你!够严谨了吧。” 冷青还是不肯放过他,不吃醋,但是非常八卦:“你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给她画过很多画,你怕我去看展看见,所以提前问她要目录。其实大可不必,我没那么小心眼,更不会吃醋。每个人都有过去,谈恋爱又不犯法,是不是?” 阿信:“真的?” 冷青:“比真金还真。” 阿信:“……那我要是告诉你,姜涛之前送给你的那幅叫卓玛的画,实际上是我送给白英的生日礼物,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冷青听得一头雾水:“你送给她的画,还是生日礼物,她为什么拿去拍卖行寄卖?” 阿信:“刚开始创业,用钱的地方太多。” 冷青点点头:“那幅画也算秀恩爱吗?怎么秀的,我怎么没看出来那幅画和白英有关系?” 阿信:“那个叫卓玛的女孩的脸,是我根据白英小时候的样子画的。” 冷青:“……” 阿信:“你自己说不吃醋的,谈恋爱又不犯法。” 冷青依旧口是心非:“我没吃醋啊,我吃什么醋~~不就是一幅画吗。” 阿信听她语气不太对,赶忙求饶:“我的错,以后不提了。” 二人从法物流通处出来,隔得很远,阿信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从长廊下穿过去了。 “我好像看见李真全了。” 冷青:“在哪里?” 阿信指着长廊的方向,游客太多,一眼望去都是穿着藏服戴着帽子的藏民和五湖四海的游客,李真全背着背包走在其中非常显眼。 冷青看了一眼阿信,阿信点点头。 李真全气喘吁吁地来到刷金的地方,和其他游客一起上了二楼,准备排队去买金粉,一只手忽然放在肩膀上。 “李老板,真巧。” 李真全看着一脸自来熟的阿信:“你谁啊你?” 阿信:“哦,冷青是我女朋友。我陪过她过来的。” 李真全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一把推开阿信,跌跌撞撞便要下楼去,还未走到一楼,冷青就守在一楼的楼梯口,想上去,阿信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上不得,下不得。 …… 殿外的长廊下,三人蹲坐在地上,远远看去,和歇脚的游客没有两样。 阿信和冷青一左一右,中间夹着李真全。 寺内香烟袅袅,人声鼎沸。 被二人左右夹击的李真全抱着自己的背包,像夹心饼干中间的夹心:“我真没钱,我要有钱,我还需要求神拜佛吗?” 冷青:“……我都从武汉追到这里了,李总,你做个人吧。” 李真全起身要走,被阿信一把拽回来,摁回原地,力气之大,直让李真全目瞪口呆。 冷青:“我劝你最好别乱动,他学拳击的,手上没轻没重的,要是一不小心把你弄出个好歹,我们可赔不起。” 李真全看了阿信一眼,不可置信问道:“他?学拳击?” 阿信:“不像吗?” 李真全:“不像。” 冷青问:“那你看他想干什么的?” 李真全:“还用猜,你养的小白脸呗,跟你过来旅游的,陪你吃好喝好玩好,顺便嘛……” 阿信愣了半响,最后比出一个大拇指:“大哥有眼光。” 冷青笑得合不拢嘴,几秒后,脸色一变:“还钱!” 李真全:“我真没钱。” 冷青:“你公司有啊,你给你财务打电话。” 李真全:“冷总,难道你不想跟三洋合作了吗?你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吗?我们是合作伙伴,现在也还在合作中,你……” 冷青:“一码归一码。” 李真全看冷青油盐不进,又看阿信很不好惹的样子,只得从包里拿出一沓病历报告,递给冷青。 病历报告上写着李真全的名字,这些病历全都来自不同的医院,大都是北京,上海,广州,成都,武汉这几个城市。 她翻开一份,入目看见一些关键性字眼:“神经退行性非典型帕金森综合症” 她第一反应是:“李真全你唬谁呢,你看起来比我爸还年轻,你就得帕金森啦?帕金森不是老年痴呆吗?我看你活蹦乱跳灵活的很。” 李真全说:“我要是骗你的就好了。我也希望这一切是假的。我跑遍了全国这方面的大医院,说的都一样。而且这病没有特效药可以治,想死还没那么容易,得慢慢熬。我还不到五十岁,就已经开始记忆衰退了。而且医生也说这种病很罕见,几乎都是一些高龄患者才会出现,十万个人里面才有一个。我这个年龄的,几乎没有见过。” 说着,忽然哭了起来。 气氛一时十分的悲伤。 四周上香的游客越来越多,即使是平时并不信这些的人到了这里,都会抱着“宁可信其有”或“来都来了”的心态,双手合十,诚心祝祷。 人,太脆弱了,所祈求不过是衣食温饱,平安顺遂。 求神,就是求个心安。 李真全哽咽起来:“我女儿才十五岁,刚上高中,我还没看见她考大学,没看见她嫁人,我……” 冷青忽然打断他,深呼吸几秒:“你打住!一码归一码,钱还是要还的。你不会打算把我这两百万省下来,给你女儿当嫁妆吧?我很同情你,但是这是你欠我的。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诚信!” 李真全脸上挂着泪,目瞪口呆地看着冷青。 冷青看了他几眼,转过身去:“你别这么看我,谁的日子好过。我是人,不是菩萨。” 李真全把眼泪一擦:“没钱!” 冷青恨恨地看他几眼:“那行,走司法程序!我大不了我跟三洋不合作了!我就不该来找你,浪费时间!” 说罢,转身而去。 第106章 设计稿 回去的路上,阿信开车,冷青在副驾驶坐上给助理默默打电话,语气不太耐烦,车内的气氛非常低压。 “对,起诉,直接起诉,不用管三洋那边。供货商再找其他的……帮我订机票,我要回武汉……” 阿信一路上都没说话,听说她要订机票,才看了她一眼。 冷青想起什么:“对了,订两张,我一会儿把他身份证信息发给你。” 挂了电话,问阿信:“你身份证在哪儿?” “裤子口袋的皮夹里。” 冷青从他口袋里掏出皮夹,又看见那张他,胡善和白英的合影,平时看着倒是没什么,可此刻心底堵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泄,拿了身份证,拍了张照片便塞了回去,又将皮夹塞到他裤子口袋里,动作有些急躁。 回了酒店房间,冷青一进门就开始收拾东西,阿信自己没有多少东西,就几套衣服,收拾好便过去帮她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阿信将那些东西一个一个放进化妆包里:“我没有这么觉得,是你自己这么觉得。” 冷青:“冷血的不是我,是老天爷。” 阿信看她神情黯淡,找到纸巾盒递给她。 “我没有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来要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的病又不是我造成的,他得了罕见病关我什么事。可是这两百万对我很重要啊。他的命是命,别人的生活就不是生活了吗?” 阿信安静听她说完,摸摸她的头:“你没错,不用自责。是他不好。” 冷青坐了好一会儿,才从李真全的事情中回过神来,阿信已经将行李都收拾好了,那头助理发来航班信息。 去机场路上,冷青盯着手机上的航班信息,忽然问:“拉萨飞武汉只有两个航班,一班是上午十点,一班是下午两点多。你说,会不会这么巧,我们在飞机上也能遇到白英?” 阿信:“不会,她忙得很,十八号的展出,她不需要提前这么久过去。应该是先回上海了。” 冷青点点头,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阿信:“月底。” 今天是八月十二,到月底,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 阿信看她神情淡淡的:“怎么,舍不得我?” 冷青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蓝天,白云,草甸,白房子,都是城市上难得一见的画面。 “我只是在担心,我回了武汉肯定很忙,你可以拿出二十四小时陪着我,我肯定是不行的。而且你又不喜欢大城市,我怕你一个人在武汉待得太无聊。” 阿信:“不会,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冷青以为他是哄自己开心,没有多想,到了机场,二人候机时,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中忽然一阵恍惚。 算起来这一趟出门也不过十几天,感觉像是过了半辈子似的。 要回去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飞机起飞后,阿信从包里拿出素描本摊开来,递给坐在靠窗位置正看着窗外的冷青。 冷青以为他递过来的是画,淡淡一扫,先是尬了一秒。 “你画的?”她小小声地问。 阿信难得看她害羞,不禁好笑:“你至于吗?” 画的是文胸的设计稿,虽然每张图上都只画了身体,没有画脸,但冷青一眼就认出模特就是自己,虽然在过往的工作中看过无数的设计稿,也试戴过很多文胸,经常一群女孩子围聚在一起对着一个模型指指点点一整天,但从未有如此刻这般的尴尬。 那些平平无奇的画稿经过他的手,呈现在纸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真实美感,还是太逼真了。最重要的是他画的文胸款式虽然没有什么太革命性的创新,也没有什么繁复的设计,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设计是惊艳的,由他的手画出来,却总觉得有些……羞耻。 冷青看看四周,还好自己坐的是靠窗位置,身边也只有一个阿信,但凡多一个人都要自闭。 “谁让你画这个的?” 语气非常的做贼心虚。 阿信显然不明白她此时的反应,一本正经地问:“不好看吗?” 一句话噎死人。 冷青硬着头皮:“好看是好看,但是你……你画这个,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啊,而且你好歹是有名有姓的画家,被人知道你画这种东西,会不会有点有辱斯文?” 阿信:“画家怎么了?画家不用谈恋爱,不用哄女朋友开心?再说,我这也算是给自己争取福利啊。” 冷青自然是明白他最后那句给自己争取福利的具体含义,一阵耳热。 她心里是开心的,设计稿也是喜欢的,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怎么想起来画这些了?” 阿信凑到她耳畔:“你是想问我哪儿来的灵感,是吗?” 他声音故意压得又低又哑,传入耳中莫名勾人心颤。 “你说我哪儿来的灵感?” 冷青脸都红了,小声吐槽了一句:“不务正业。” 阿信故意伸手过去要将设计稿拿回来:“你不喜欢就还给我。” 冷青牢牢抓住:“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再说了,这种东西你留着有什么用?” 阿信一脸正经:“我留着慢慢欣赏,行了吧。” “你变态!” 第107章 偶遇 飞机落地,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夏天天黑得晚,走在廊桥里,扑面而来的是很熟悉的热浪,潮湿而黏腻,四周偶尔能听见几句很亲切的武汉话。 冷青主动挽起阿信的手臂:“终于回家了。这样,我们先去酒店休息一下,洗个澡,然后回我家,去看看冷昊。” 打车回市内的路上,冷青忍不住用武汉话催师傅把空调开大一点,顺便感慨了一句:“武汉要热死人啊。” 师傅:“这向一直这么热啊。” 也对,武汉一直这么热,是冷青出了一趟门,现在还不太适应,要是在拉萨,这个点气温就开始慢慢回落了,到了晚上,还要穿外套。 她问阿信:“你热吗?” 阿信闻闻自己的衬衫:“快臭了。” 酒店就订在冷青公司附近,两人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出门的时候,阿信不知从哪里拎了一个礼盒。 “哦,我阿爸上次见面给我的茶叶,我第一次去你家,总不能空手吧。” 他这么一说,冷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你是去看冷昊的,不用带这些。再说了,我上次都没去看你阿爸。” 阿信摸摸她的头:“来日方长,有机会的。” 冷青也不同他扭捏:“好啊,下次要是有机会,我去看你阿爸给他老人家送份大礼。” 阿信若有所思:“我阿爸一直想抱孙子。” 冷青瞪他一眼后,不再理他,自己往电梯的方向走:“美死你算了!” …… 天一黑,白天看不见太多人的城市马上热闹起来,熟悉的乡音,空气里飘荡着重油重辣的气味,五脏六腑都跟着饿起来。 冷青带阿信去了离冷家很近的一家川菜馆,徐小钉川味豆花店。 因为来得太晚,门口等位的人不少,年轻人居多。 冷青找服务生要了一张菜单:“他们家都是吃辣的,你行不行?” “……你喜欢就好。我有口饭吃就行。” “要不还是换一家吧。” “你喜欢就行。而且这里离你家很近。别折腾了,这个点是饭点,哪里人都多。等一会儿吧。”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二人进去,店面不大,也没有过度装修,冷青因为已经提前看过菜单,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干煸牛肉,烧椒鸡,干煸藕丝掌中宝,最后给阿信点了一个不辣的青菜和蹄花汤。 “老板,辣的菜都要两份,一份堂食,一份外卖。” 阿信看她点菜点得很熟,问道:“你常来这家店吗?” “嗯,武汉只有两家店,而且都在江这边,我公司在东湖那边,虽然过来也不算太远,但特意来吃还是有点浪费时间。所以我每次回家才顺路来吃一吃。” 阿信问:“给冷昊打包的?” 冷青点头:“这家店还是他带我来吃的。他很喜欢到处拍照,找这种小馆子非常拿手……”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冷昊的腿不复从前,不禁有些伤感。 先上的是烧椒鸡和干煸牛肉,闻着就很辣,冷青馋这一口很久了,菜刚上便已经拿着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好辣……好爽,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干煸牛肉里一大盘都是干煸的干红辣椒段,致死量的花椒,烧椒鸡也是一盘绿油油的烧椒,鸡块和牛肉不见多少。 两盘菜一红一绿,看着都很辣,阿信默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吃吧。” 冷青挑了一块鸡块用清水洗了洗,筷子伸到他嘴边:“尝一尝嘛,很好吃的。” 阿信硬着头皮张开嘴,吃了一口,鲜香麻辣,味道很重,他还未吞咽进去,便被呛了一下,辣得嗓子眼都疼,急忙端起水杯压了压。 冷青去冰柜那里给他拿了一罐冰雪碧,拧开:“你喝个雪碧压一压……” 阿信喝了一口冰雪碧,嗓子才慢慢缓过来。 “对……对不起啊……” 阿信笑道:“其实味道挺好的,我可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这时服务员将青菜和蹄花汤送了上来,冷青赶忙给他盛了一碗汤,看他喝下去半碗才放心许多。 阿信喝汤时,隐隐觉得有一道目光好似落在他们身上,他在店里看了看,看见站在店门口的一个熟悉身影。 姜涛不是平时的西装三件套,只穿了一身篮球服,眼神却十分锐利地盯着靠墙位置的二人。 又有一个穿同款篮球服的年轻男子走进店里,跟姜涛说了几句话,见姜涛盯着某个方向,也看过去,一眼便看见了冷青和阿信。 冷青这时也抬起眸子,定住。 站在姜涛旁边的男子她也很熟,叫黄信中,就住在冷青他们家附近,一个院里,跟冷青也算是发小,后来结婚后也在家附近买了新房。 姜涛还是因为冷青才跟他认识的,成了球友,偶尔会约着在一起打打球。看他们穿的篮球服,应该是在附近约着打完球,顺便过来吃饭。 只是之前也没见他们约几次,怎么这么巧,她刚回来,就在这里撞见了。 黄信中倒是不尴尬,走到冷青那桌:“冷小青,你们两个人,桌子这么大,拼一桌呗。” 阿信一听黄信中叫冷青为“冷小青”,便有些不太舒服地看了他一眼。 黄信中注意到阿信的目光:“这就是你朋友圈那个大画家,你新男朋友?你好,我叫黄信中,我是冷小青的发小。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活的画家。” 阿信微微颔首:“你好,阿信。” “阿信,你不是叫李念生吗?” 冷青没好气道:“大黄狗,你烦不烦,附近这么多吃的,你就非要吃这家啊?饿死鬼投胎是不是?趁我现在心情好,赶紧滚蛋。” 黄信中有恃无恐:“姜涛领我来的。怎么,这家店就只许你们来,不许我们来。大画家,你应该不介意我们拼个桌吧?” 冷青死死瞪着黄信中,眼神吃人一样:“你滚不滚?” 姜涛见冷青有些生气,主动走过去:“信中,我们去别家吧。” 说罢,看了一眼阿信。 第108章 你点头是什么意思? 女老板见四人好似认识,走过来:“你们认识啊,要不要拼桌?” 姜涛和冷青异口同声道:“不用。” 黄信中看看姜涛,又看看冷青:“还是这么默契啊。” 姜涛警告地看了一眼黄信中,黄信中做了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阿信忽然抬头,和煦道:“没关系,一起坐吧。” 说罢,主动将自己放在旁边座位上的茶叶礼盒拿开,放在桌下。 姜涛看那礼盒,猜想他们在这里吃饭,应该是要一会儿去冷家看望冷昊,又是一阵怅然。 黄信中很不客气地在冷青旁边坐下,姜涛沉了口气,在阿信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姜涛点菜的时候,黄信中目光好奇地打量斜对面的阿信,忽然问:“你真的是画家?” 冷青翻了个白眼:“大黄狗,你皮痒是不是?安静吃饭不行吗?” 黄信中对阿信:“看见了吧,她从小到大就这臭脾气,一般人还真拿不住。对了,你当画家的话,一幅画卖多少钱?” 阿信喝着汤,想了想:“姜涛很久之前买过我的画,他应该比你更熟悉我的行情。” 黄信中好奇地问姜涛:“你买过他的画?什么时候买的?” 姜涛看了一眼冷青:“很多年前了。” 黄信中:“那你当时买的时候多少钱?” 姜涛:“一百万。” 黄信中一脸大震,再看一眼阿信,露出一脸失敬的表情,不再调侃了,反而看冷青的眼神复杂了几分。 服务生送来菜,阿信看见姜涛点的菜和冷青点的菜一模一样。 黄信中撑着下巴,也不敢再乱说话了。 倒是姜涛淡定自若地吃着饭,眼神无意中瞥见身旁的阿信一直喝着汤,吃菜也只吃那碗青菜,问了一句:“你不能吃辣吗?” “嗯,吃不了。” 姜涛点点头,片刻之后,突然说了一句:“她无辣不欢的。” 冷青吃饭的动作一顿,阿信看她脸色不太好,给那盘干煸牛肉的辣椒堆里翻出几块牛肉粒,一一夹给她:“你吃你的。” 转头看姜涛:“我对吃这方面要求不太高,她吃得开心就行。而且,饮食习惯这种东西,其实也是可以慢慢改变的。” 说罢,从一堆烧椒中间夹了一块鸡块,放进嘴里,怡然自得地吃起来。 他刚刚只是吃了一块她蘸过水的鸡块就已经辣成这样,冷青不敢相信这一口鸡块下去,他的嗓子得辣成什么样子。 冷青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关切道:“你还好吧?” 阿信对她笑笑,淡定地喝了一口冰雪碧。 黄信中无语地看着二人,一边吃了一口烧椒鸡:“冷小青,你至于吗?就这点辣度,对武汉人来说不就是入门级别吗?你要不要这么紧张?这么宝贝你们家大画家?” 冷青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去结账。 黄信中:“这么快不吃了?” 冷青:“看见你气饱了。” 冷青去门口找老板结账。 姜涛忽然问阿信,语气很较真:“你跟她玩玩儿的,还是来真的?” 阿信慢条斯理地喝着雪碧:“都分手了,还管什么宽?” 这话很不好听,姜涛侧头,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我最近找朋友打听了一些你的事,都不太好听。” 黄信中一脸八卦地竖起耳朵。 阿信淡道:“你的事,就好听啊?” 姜涛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仍旧维持着风度:“听说你现在在做支教,九月份就开学了,你还要回去吗?” 阿信:“回去。” 姜涛点点头,没说话。 阿信明知故问:“你点头是什么意思?” 姜涛毫不避讳地迎上阿信的目光,淡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黄信中在一旁表情生动。 阿信笑了笑:“这么自信啊?” 姜涛也笑了,志在必得样子:“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比你了解她,她这个人——” 阿信笑着打断:“她这个人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就是不吃回头草。你要是真那么想把她追回来,可能得先去投个胎。” 他说话语速很慢,很斯文,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很气人。 姜涛眸光犀利地看着他:“你也不过是趁人之危,有什么好得意的?” 阿信眼明心亮:“我没有得意啊,不过确实要谢谢你,你们要是不分手,我也没有机会趁人之危。” 姜涛不快地放下筷子:“我出去抽个烟。” 阿信看着姜涛离开的背影,转头发现黄信中一直盯着自己。 黄信中调侃道:“我跟你赌五块钱,他去找冷小青了。你不吃醋啊?” 阿信问:“你为什么要叫她冷小青?” 黄信中:“她跟冷昊是龙凤胎啊,从小到大街坊邻居都叫她冷小青,她哥叫冷大昊。” 原来是这样。 黄信中好奇道:“你的画真那么值钱啊?” 阿信看着外面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你要买吗?” 黄信中:“……” 冷青结完账,门口有卖绿豆汤的,她买了两杯,结完账一转身便看见姜涛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青春气十足的篮球服,整个人看着年轻不少,有几分大学时候的风采。 冷青没打算跟他说话。 她往左,姜涛也往左。 她往右,姜涛也往右。 她抬眸,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你有意思吗?” 姜涛看她手里的拿着两杯绿豆汤,心头一动,从前他们来这里吃饭,她也是每次都要顺手买上两杯绿豆汤。 他摁下心底的不快,很认真地问她:“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第109章 一点都不勉强 正是饭点的时候,街上人很多。 冷青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关你屁事。” 姜涛忽然拽住她手臂,语重心长道:“我们才分手没几天,你就跟他在一起。” 冷青无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这么巧,爱情就来了,挡都挡不住。” 姜涛知道自己二人已经分手,且分得很不体面,终究是他对不起她。 他沉了口气,耐着性子说:“我不是要干涉你谈恋爱,但你不要为了气我,就随便找个人……” 他话没说完,被两声冷笑打断。 “姜涛,你以为你是谁啊?我都跟你分手了,我还要立刻找个人来气你?你也太把自己当碟子菜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凡事都要争个输赢?” 说罢,瞪他一眼。 姜涛很识趣地放开了手。 冷青要回店里时,忽然想起什么:“哦,我一开始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完全是我的菜。后来我跟他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他居然就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画家李念生。你知道我喜欢了他很多年了吧?老天爷对我就是这么好。托他的福,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 姜涛:“我听到很多关于他不太好的传闻。” 冷青直接无语了:“所以呢?你好心来提醒我?那我还要谢谢你?照你这意思,是不是我跟他能在一起,也要谢谢你出轨绿了我。为了成全我这段美好姻缘,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姜涛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心如刀割:“小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不要叫我小青!” 冷青后退两步,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身体碰撞:“姜涛,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跟谁在一起,他是什么人,都跟你没关系。” 她顿了顿,想起阿信在村子里给老人画画的样子,想起他和老人们说笑的样子。 “更何况……他是真的很好。” 身后马路上车来车往,姜涛只觉得四周的声音都静止了,他只听见她说,他是真的很好。冷青看人眼光一向很高,姜涛是第一次听她这样夸赞一个男人,没有很华丽的辞藻,很复杂的解释。 很简单的一句,他是真的很好。 姜涛醋海翻腾,忽然又想起什么:“高斌的事,我听说了。” 冷青回过神来,脑子转了半天弯才想起来高斌是谁:“是吗,他怎么了?” “他老婆要跟他离婚。” 冷青说了一句:“活该啊。” 阿信这时拎着茶叶出来了,看见二人站在路边说话,叫了冷青一声。 冷青看见阿信,脸上的黯淡一扫而光,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我买了绿豆汤,武汉人从小喝到大的。这个你肯定能喝,试试。” 插上粗吸管,递到他嘴边:“好喝吧?” “嗯,好喝。” 阿信看了姜涛一眼,和冷青一道走开了。 姜涛久久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冷青挽着阿信的胳膊,看他神情淡淡的,问:“你不问问我跟姜涛说了什么吗?” “看他脸那么黑,八成被你怼了。” 冷青抿着嘴笑:“对了,你刚才吃那口鸡块,真的还好吧?” 阿信如实回答:“吃进去那瞬间还是蛮辣的,很快就过去了,其实蛮好吃的。我觉得我以后可以慢慢适应。” “不要勉强哦。” “一点都不勉强。” 二人一路说笑,小情侣一般来到冷家楼下,他们家还住在那种老房子,楼下有三两个老人家拿着扇子在闲聊纳凉,远远看见冷青过来了。 “这不是冷家老二吗?有日子没回来了?” “越来越漂亮了。” 冷青笑着一一叫人:“张爷爷好,李奶奶好……” “小青,这小伙子是谁啊?你男朋友,之前那个姜家小伙子呢?” 冷青推着阿信往楼道里走:“分手了,以后都别提。这是我新男朋友。” 两人上了楼,楼下又换了风向,马上有人说:“他哥都那样了,我听说她还跑出去玩儿了,还谈上恋爱了,这妹妹当的真不行。” “冷家那两口子太重男轻女了,现在一家子都得靠小青呢。” 阿信听见楼下的议论,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冷青说:“街坊邻居都这样,就爱嚼舌根子。别理他们。” 冷家住四楼,感应灯一楼一楼地亮起,最后在四楼停下。 冷青正要敲门,忽然看见阿信有些紧张地整理衣服:“不用怕,这个点我爸还在看店,我妈这个人很好说话的。再说了,你之前在医院又不是没见过他们,紧张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我现在是你男朋友。” “我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不要抱有让我爸妈喜欢你的期望。” “为什么?” “他们不会喜欢你的,他们这种老思想的人,只喜欢姜涛这种有背景有能力的未来女婿。你别说你是画家,你就算是明星在他们看来都是不务正业,既不够稳定又不够体面。” 阿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别介意,老人家就这样。” 阿信:“不介意,你喜欢我就好了。” 楼道的感应灯熄了几秒,冷青在黑暗中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嗯,喜欢。” 说罢,敲了敲门,感应灯才又再次亮起。 来开门的人是薛庆芳,房间里灯光二十年如一日的不太亮,给人一种很陈旧的感觉。 “青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等冷青进了门,薛庆芳才看见她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薛庆芳看见阿信,颇有些意外,上个月冷昊车祸,薛庆芳在医院见过他,只是没想到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成了冷青男朋友。 阿信主动递上茶叶:“阿姨,好久不见。这是我给您和叔叔带的一点我们藏区产的茶叶,您尝尝。” “来就来,还这么客气。” 薛庆芳接过茶叶,随手放在桌上,一边忙着给阿信倒水:“那个,青,你招呼阿信坐啊。天气太热了,阿信你吃不吃西瓜啊?冰箱里还有雪糕。” 阿信接过薛庆芳递过来的水:“阿姨,你不用忙。我就是陪小青过来看看冷昊。” 客厅里没有开空调,一台很有年代感的老式落地扇呼呼吹着。 房子太小,东西太多,空气还不流通就更热。 冷青热得拿手扇风:“妈,这么热你怎么不开空调啊?屋里都快赶上汗蒸房了。” 冷青在屋子里找了找,没找到空调遥控器:“遥控器呢?” 又看见客厅里放了几个大行李箱和整理箱。 “收拾东西干什么?要搬家啊?” 薛庆芳:“你哥现在这样子,住这里还是不太方便。我跟你爸打算先搬到你哥那个新房子里,那边有电梯。” 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找出空调遥控器,摁了摁,空调毫无反应。 冷青从她手里拿过遥控器,按了几下:“看吧,平时让你们用,不舍得用。这电器就得用,常用常新,太长时间不用,人家不干了,罢工了,坏了!” “算了,我明天找个人来修一修吧。” 听见客厅里说话的声音,冷昊从卧室推着轮椅出来,看见二人:“你们回来了,这么快。” 第110章 听见没,你偶像吐槽你了 屋里灯光昏黄。 冷青是第一次看见冷昊坐轮椅的样子,心口一窒,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房间里没开空调,身上很快出了汗,黏在身上皮肤更加难以呼吸。 她转过身去,微微仰头,不想让冷昊看见自己在哭。 薛庆芳过去抱住女儿:“别这样,你哥看了更难过。” 阿信赶忙推着冷昊回了卧室,卧室里是开了空调,一进门便一股凉爽的冷气,他轻轻拍了拍冷昊的肩膀。 冷昊红着眼睛,点点头。 冷昊现在住的房子是冷青小时候的房间,冷青大学毕业后就很少回家住了,平时多用来放一些杂物,最近冷昊从医院回来,因为这间房离卫生间更近才让他住。 阿信目光在房间里梭巡,看见柜子上还放着冷青小学毕业的合影,他拿起相框,在照片里找了找,最后找到一个眯着眼睛,表情有些烦躁的小女孩。 “她从小就这么歪?” 冷昊淡淡笑了笑:“小时候更歪。她小时候跟个洋娃娃一样,特别好看。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敢扒班上小男生的裤子,那个小男生去找老师告状,说冷青扒他裤子。老师就问冷青,你为什么要扒他裤子。冷青就告状,说是那个小男生先掀她裙子。从那以后,幼儿园再也没有小男生敢掀她的裙子。” 阿信听得笑起来。 这时,冷青端着一盘薛庆芳刚刚切好的西瓜走了进来,看见二人有说有笑的。 “屋里真凉快啊。” 她将西瓜递给冷昊,从里面拿了最中间的一块西瓜芯,递给阿信:“特别甜,我切的。尝一尝。” 冷昊翻了个白眼:“你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太快了吧。” 冷青问:“你们两刚才在聊什么?” 冷昊:“聊你小时候的英雄事迹。” 正在吃西瓜的阿信忽然笑了一下。 冷青警铃大作,很是狐疑地看着冷昊:“你不许跟他说我小时候的事情。我小时候最乖最可爱了。大人们都可喜欢我了。” 冷昊冷笑两声,也不拆穿她,忽然想起什么,又看向阿信:“你这人也太不够意思了,咱们都认识两年了,你早不说你是李念生。” 阿信说:“你也没有问过我啊。” 冷昊看了一眼冷青:“你怎么发现他是李念生的?” 冷青:“我没发现啊,他藏太深了。我们在一起之后,他自己跟我承认的。” 冷昊马上指指她:“哦,你个假粉。人家就在你身边你还发现不了,还有脸说自己喜欢李念生。” 阿信点头表示附和:“我也觉得,笨死了。” 冷青瞪了他一眼,嘴上仍旧是辩白道:“我之前喜欢他的画,又不是喜欢他的人。那你喜欢一只鸡蛋,就非要也喜欢下蛋的母鸡吗?” 阿信小声吐槽了一句:“什么烂比喻。” “听见没,你偶像吐槽你了。” 冷昊说着,又故意逗她:“谈恋爱是挺开心啊,红光满面的,看来让你出门是正确的决定。挺好。本来想让你出去散散心,得了,拐回来个大画家。” “你闭嘴!什么叫我拐回来的,是他自己跟屁虫非要跟过来的。”说着,忽然又转念想到什么,出去了。 她离开后,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瞬间的安静。 冷昊松了口气。 阿信吃着西瓜,跟他说:“对了,桑杰找到他妈妈了,他妈妈叫巴珠,说之后有机会要来看你,感谢你。” 冷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这些小青在电话里都跟我说过了。你呢?” “我?” “你不会是打算跟她异地恋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姜涛现在还三不五时给我爸妈打电话问候呢。我爸妈是真的很喜欢他。” 阿信拍拍他肩膀:“放心,我有数。” 冷昊还想说什么,冷青又进来了,手里拿着那个从格聂神山的树下挖出来的铁盒,递给冷昊。 一边好奇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两年前你要跑那么大老远去埋这个东西,里面不会装着你的黑料吧?” 冷昊将东西随手放进抽屉里,淡道:“没什么。” 冷青和阿信面面相觑,都没有再问。 冷青问:“你新房子什么时候装修的?我怎么记得交房的时候是毛坯来着?” 冷昊低着头,有些心烦意乱地回了一句:“很早就装修好了。” “几号搬家?” “明后天吧。” 冷昊想起什么,问她:“你把房子卖了,之后住哪里?” 冷青:“你就别操心我了,我还能露宿街头吗?文檀说了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这个月我会签个大单,再加上双十一,我买套新房轻轻松松的。别替我操心。再说了,我们家大画家有钱,很有钱。” 冷昊吐槽道:“我发现了,你找男人就没找过穷的。” 冷青:“我二十岁以后就没有穷过,我为什么要找个穷男人。” 冷昊问:“放屁,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知道他是李念生?” 冷青:“我不知道啊,但我知道他不是穷人。” 冷昊:“阿信之前还不穷啊?” 冷青一脸崇拜地看着阿信:“放屁,我们家阿信是我见过精神最富有的人。” 第111章 好像也没有那么神秘吧 九点左右,冷青便有些累了,明天还要上班,今晚要早点休息,可薛庆芳坚持让她待到冷枫回来,至少要跟冷枫打个招呼。 否则冷枫知道她回了家,还带着新男友登门,却跟他打个照面都没有,心里多少不舒服。 一直等到十点左右,冷枫才回来,薛庆芳在客厅看电视,看见他回来,小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才朝着卧室喊了一声。 “青啊,你爸爸回来了。” 冷青这才从卧室出来,打着哈欠:“爸。” 薛庆芳:“青刚从西藏回来,给咱们带了好些东西,还有这个平安符,她特意去那个很有名的大昭寺求的,开过光的。还有,这个茶叶是阿信带来的。” 阿信朝冷枫微微颔首:“叔叔好,好久不见。” 冷枫刚刚收完店,此时看起来还有点累,看也没看冷青和阿信带过来的东西,只是点了点头:“你们坐,我要去洗澡了。” 说罢,进了主卧。 冷青对冷枫这副臭脾气习以为常,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他结计较,拉过阿信的手,跟薛庆芳道了个别,便下楼去了。 薛庆芳送他们到门口,还要送二人下楼。 “阿信啊,你别往心里去啊,冷青爸爸就这脾气。” 冷青呵呵两声,也懒得拆穿如此拙劣的谎言。 楼道比屋里更热,又没有电梯,冷青不想让薛庆芳上上下下又跑出一身汗:“行了,你回去吧,我明天约了人过来修空调,我一会儿把手机号发给你。” 薛庆芳:“不用,我们这两天就搬家了。” 冷青:“冷昊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们照顾一辈子。你们迟早还是要回来住的。” 说罢,下楼去了。 打车回酒店路上,冷青把头靠在车窗上了,闭着眼睛仔细听,耳畔的风声已经变了,城市里的车流声,鸣笛声,喧哗声…… 回了一趟家,身上又是汗津津的。 两人回了酒店,冷青便进了浴室去洗澡,回来才第一天,还没开始上班,便已经开始觉得累了。 阿信进浴室时,冷青站在洗手台前吹头发,等他洗完出来的时候,她居然还在吹头发。 他看她举着吹风机,想起她上次说卷头发卷到肩周炎都复发了,主动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替她吹头发。 “干嘛用冷风吹,怎么不开热风?” 难怪干得慢。 冷青已经有了睡意,顺势抱住他的腰,声音有了几分慵懒:“热风伤头发。我头发很宝贝的,没有染过烫过,最多就是做做造型。谁也不能碰。” 她头发乌黑,发根很粗,有一种很健康,血气很足的感觉。 正给她吹头发的阿信笑道:“我不是人啊?” “你例外啊。” 阿信很有耐性地一直用冷风吹干她头发,才将她轻轻抱到床上。 出门这段时间,冷青习惯了早起。 翌日,冷青起了个大早,洗澡化妆,又在行李箱里挑了一套不那么度假风的套装换上,去楼下吃早餐时,她问阿信:“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陪你去上班啊。” 冷青正在喝豆浆,险些被呛了一口:“你确定?” “不方便吗?” 冷青笑着摇头:“没有什么不方便,就是怕你觉得无聊。” 这语气和当初她要陪阿信去乡下画画时,阿信怕她无聊,说出的话如出一辙。 “不会,我看着你,怎么都不会无聊的。” 吃完早餐,二人打车去公司,电梯里,阿信看着镜子里的冷青,和在旅行中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了,又似乎和之前在武汉遇到时也不太一样。 化了并不过分出挑的妆容,整个人气色也不错,容光焕发,脚上踩着细高跟,一副要去征战天下的架势,好似会发光一般。 他忍不住打趣:“别人上班要命,你上班是真开心啊。” 冷青正在镜子里检查自己的妆容,忽而从镜子里看他还是一副文艺男青年的打扮:“下了班我陪你去买几身衣服吧。” 阿信看着镜子里的二人,站在一起确实是完全的两个画风,他手里还拿着之前阿布隆特意送给冷青的牦牛肉干,看上去确实很像个跟班。 “嗯,好像是给冷总丢人了。” 电梯里没有别人,冷青手指轻轻勾了勾他下巴:“你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不过我可以把你打扮得更帅。” 电梯门开了,二人恢复如常。 冷青神清气爽,大步流星地走向前台,赵涵看见冷青顿时眼睛一亮,马上嘴甜地打起招呼:“冷总回来了,气色真好。” 冷青点点头:“嘴真甜啊。对了,我带了点牛肉干回来,小赵你给大家分了吧。” 阿信将那包牦牛肉干递上去。 赵涵:“谢谢冷总。” 等二人进了公司,赵涵眼神还一直盯着冷青后面的阿信,顺便开始在群里八卦。 「李画家来了,比上次还帅。」 「真的假的?」 「刚走进去。」 因此冷青和阿信前脚才进公司,后脚公共区域的大厅里便开始沸腾。 还没到九点,办公室里人没到齐,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从工位上站起来起哄。 在一声声起哄声中,冷青也是难以维持,她淡淡地挥挥手,示意她们低调一点,赶紧坐下。 阿信在这时忽然朝众人挥了挥手:“大家好,我是阿信,是你们冷总的男朋友。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我也没给大家准备见面礼,这样吧,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马上有不怕死的站出来喊了一声:“谢谢姐夫。” 又是一阵起哄声。 阿信在一声声姐夫中逐渐迷失自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啊。” 冷青:“好了好了,都工作吧。”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阿信一眼,进了办公室。 阿信进了她办公室,还捂着胸口:“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只招女员工了。” 冷青在办公桌前坐下,熟练地脱下高跟鞋,换上拖鞋:“为什么?” “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叫我姐夫,太上头了。别说请吃饭了,就是让我脱层皮我也愿意。听着是挺开心的。” 冷青无语地摇摇头,这时有人来敲门,是助理默默,放下一大沓资料:“冷总,这是你要的资料。最近半个月的销售数据,还有关于你之前说的那笔单子的一些详细资料汇总,你都看看。” 默默对阿信害羞地笑笑:“李画家好啊。” 阿信:“叫我阿信就行了。” 默默马上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翻看数据的冷青,摆摆手,可不敢。 一整个上午,冷青办公室比动物园还热闹,人进人出,大都是来汇报工作的,也有以工作之名顺便八卦的。 阿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宛若一个吉祥物,每个进来的人都要多看几眼。 一直到上午十一点多,文檀姗姗来迟,因为昨晚打了一夜游戏,又没有吃早餐,整个人游魂一般飘进了财务室:“林蔷,有没有吃的,给我续续命。” 林蔷丢给她一包牦牛肉干。 “牛肉干,哪来的?” “冷总带回来的。” 文檀一个激灵:“她什么时候回来了?” 林蔷:“你现在去她办公室就能看见她,还能看见大名鼎鼎的李念生李大画家。你不说他很神秘吗?我看他在冷总办公室坐了一上午,跟个招财猫似的,见了谁都笑。就……很普通一个帅哥啊。好像也没有那么神秘吧。” 第112章 我还有名声吗 文檀露出一个“你懂个屁”的蔑视眼神。 “拜托,那可是李念生。我画画要是有他万分之一的才气和灵气,我都不会当什么设计师。我现在没有成为文大画家,是因为我不想当吗?” 说罢,从包里拿出气垫快速补妆:“没带定妆,你那个e大饼给我用用。” 林蔷从包里拿出一块国产普通粉饼。 文檀翻了个白眼:“你e大饼呢?” “太贵了,舍不得给你用。” “……一块粉饼而已!” “一块粉饼而已,你凑合凑合用呗。这块也很好用,我跟着小红书博主买的。” 文檀:“e大饼!我要去见李念生,你把e大饼给我拿出来!” 林蔷翻了个白眼:“你要去挖冷总墙角啊?” 文檀:“朋友夫不可欺,我是那种没有底线的人吗?” 林蔷:“是!” 文檀懒得理她,也不定妆了,补了个口红,整个人马上支棱起来,挺胸昂首,往冷青办公室去了。 林蔷马上跟着去看热闹,看见文檀来到冷青门口,还特意停了下来,整理整理衣服,清清嗓。 真是见鬼了。 “我还是头次见你进冷总办公室紧张呢,至于吗?” 说着,轻轻敲了敲门:“冷总,文大设计师来了,你不是找她吗?” 门忽然开了,文檀还没做好准备,她先是往里探了探头,看见冷青正在看报表,手机放在旁边,正在播放悦己直播间最近的直播回放。 角落的沙发上,阿信正在手机上浏览着什么。 “小……冷总。” 冷青骤然听见这个十分客气的声音,还有些陌生,一抬头,看见文檀笑眯眯地趴在门边。 “冷总?”冷青还是头回听见文檀叫她冷总,看了一眼林蔷,问:“她吃错药了?” 林蔷抱臂看好戏:“哦,她这是来朝见偶像,羞涩了。” 冷青一脸无语,继续低头看报表:“李老师,有人找你。” 阿信正在手机上浏览附近这一带房子的信息,听见李老师三个字,还以为冷青叫的是别人,半天没反应。 “死鱼!” 他倏地抬头来,看向冷青。 “文檀来了。” 阿信这才看见文檀一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习惯了她平时泼辣直爽的样子,骤然看见她笑眯眯的,还怪吊诡的。 文檀朝他挥挥手,笑颜如花:“李老师,久仰大名。” 只听她声音和语气,冷青和林蔷便同时翻起白眼,十足默契地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动作。 阿信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起身,回礼:“你……正常点,正常点。” 两人握手时,文檀看见阿信的手,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当着他的面说—— 李念生这几年封笔了,负面新闻太多,什么嗑药啊,滥交啊…… 还有人说他年轻时候玩得太疯,江郎才尽,现在手抖得连画笔都提不起来了…… 私生活很乱…… 没准,真的废了…… 你就当李念生死了,一样…… 还有最致命的一句,艺术家十个有九个半是渣男,剩下半个,多半不举!!! 就在悦己楼下,言犹在耳。 人在尴尬到极致的时候,是会大笑的。 文檀一手握着阿信的手,一手拍拍阿信的肩膀:“李老师,看起来……真健康。” 阿信还很懵,眼神默默瞟向冷青求救。 冷青,林蔷:“…………” 文檀:“看你这么健康,真为你感到高兴。” 林蔷给冷青发微信:「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癫。」 冷青:「米兔」 文檀根本没注意到四周空气飘荡着致死量的尴尬,且自己就是罪魁祸首,还在笑容晏晏地询问:“李老师最近还有创作吗?” 阿信毛骨悚然地点点头。 文檀正要接着问,冷青忽然想起什么,打断她,问道:“秋冬季的新品量产了吗?工厂那边备了多少货?” 文檀反应也是快:“还没开始量产,秋冬季刚上新,还在预热阶段。先照去年双十一的销量备的货。” 冷青点点头,将阿信素描本递给文檀:“我想在秋冬季的新品中加入这几款,材质方面尽量用之前定好的面料做。你先看看行不行?” 文檀:“秋冬季的产品和营销方案五月份就定下来了,你现在要加款,哪儿来得及啊。” 一边说一边打开素描本,看了一眼,定住,连续翻了好几页,最后看了一眼阿信,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画的?这就是……你最近搞的创作?” 阿信点了点头。 文檀沉默了几秒。 文檀:“是不是她强迫你画的?” 说罢,指指冷青:“小青,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你知不知道他一幅画卖多少钱,你知不知道他的时间和灵感有多值钱,你让他给你画这种东西,这已经不是大材小用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我要是他,我都可以去报警了。” 冷青已经懒得跟她说话了。 阿信咳嗽了两声,连忙解释:“她没有逼我,是我自己画的。那个我也不太懂设计,第一次画这种设计稿,不知道能不能用?不能用也没关系。” 林蔷看文檀反应奇怪,从她手里拿过素描本,翻开看了几页,忍不住赞叹道:“哇哦,我赞成换款,现在换,立刻换,马上换!赶上今年双十一,肯定能卖爆!要是再加上一个,李念生合作款,是不是更火?” 文檀笑起来:“李念生设计内衣,你可真敢想。” 林蔷:“能卖钱不就行了。大不了到时候卖得好,分李老师点钱咯。是吧,李老师?” 阿信连忙摆摆手。 文檀:“这根本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他是李念生,李念生这三个字,你知道代表什么吗?他母亲是国画大师,家学渊源,十六岁就开了个人画展,他是现在国内年轻画家的先锋代表,是才华两个字的代名词。国内年轻画家属他行情最好。而且他都已经消失四年了,好家伙,四年不见突然复出,改设计女性内衣了,我看整个画坛都要默哀半年。到时候咱们是卖爆了,他名声我看是毁了。” 冷青听见这话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抬起头来,看向阿信:“这么严重啊?” 文檀正要说话,阿信抢先开口:“没那么夸张,画坛很小众的,比我有才华的年轻画家还有很多。而且名声这个东西……我还有名声吗?” 第113章 这狗粮撒的……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阿信主动打破尴尬,调笑道:“不过如果要出联名款的话,可能得咨询一下上海那边专门负责商务合作的同事,或者小青你自己在微信上问一下白英。” 文檀听见白英两个字,马上问冷青:“你见过白小姐?” 冷青更加奇怪:“你认识白英?” 文檀:“不认识,但听过很多李老师和白小姐的八卦故事。” 冷青很好奇地问:“什么八卦?” 文檀正欲分享,忽而想起当事人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阿信:“李老师,能说吗?”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阿信微微一笑:“没事,你说。” 冷青和林蔷都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 文檀看着阿信,又看看二人:“网上都有,你自己慢慢找吧。” 冷青没有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马上回到工作状态:“那好,下午设计部开会,讨论一下这些款式怎么做,争取今天把颜色,面料这些都定下来。还是老规矩,设计部出提案,大家一起投票。” 说完,忽然想起什么,问阿信:“李老师,你要参加吗?” 阿信是第一次听见冷青叫自己李老师,还是很不适应,尴尬地点点头:“我没问题啊。” 冷青将他尴尬的神态收入眼底,轻轻笑笑:“那行,现在十一点半,大家先吃中饭,下午一点会议室开会。” 中午阿信请大家吃饭,众口难调,最后点了好几家招牌菜,外卖盒几乎铺满了会议室的长桌,比村里吃流水席还热闹。 冷青吃饭时,赵涵忽然神色匆忙地跑过来,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冷青神色微异,小声说了一句:“说我不在。” 赵涵马上摇摇头,又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冷青看了一眼阿信,跟赵涵说了句什么话。 赵涵离开后,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男人从会议室门口经过。 满屋子吃席,有说有笑的人瞬间集体呆住。 还有人偷瞄阿信。 阿信感受到四周各异的目光,抬眸朝着门口看去,正好看见玻璃门外赵涵领着姜涛往旁边会客室的方向去了。 姜涛经过会议室看见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吃中饭的盛大场面,又看看和冷青坐在一起的阿信。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林蔷看见不请自来的姜涛,胳膊肘挤了挤旁边的文檀:“别吃了,有情况。” 文檀没吃早饭,饿得要死,正吃着饭,抬眸淡淡一扫,眉心蹙起:“最烦吃饭的时候看见脏东西了,谁让他进来的,叉出去!” 冷青这时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你们慢吃,我还有点事。设计部一点开会,文檀和张曼,你们也来。” 起身离座时,轻轻拍了拍阿信的肩膀。 冷青离开后,文檀看阿信还在一派淡定地继续吃饭。 “李老师,你不过去看看?姜涛这厮肯定没安好心。对了,他从哪儿知道冷总回来的,我都是今天才知道的。” 阿信:“哦,我们昨晚在江汉路那边吃饭的时候碰到了。” 众人:“……” 冷青先回办公室换了高跟鞋,才去了会客室,赵涵已经给姜涛倒了茶水,姜涛穿得很休闲,站在会客室的窗边,看着窗外。 听见高跟鞋的声音,他慢慢转过身来。 眼前的冷青才是他熟悉的样子,和昨晚在江汉路那家餐馆碰到的样子完全不同。 冷青也不跟他客套,站在门口,开门见山问:“赵涵说,你要跟我谈丰联百货的项目。丰联百货什么项目?” 姜涛从包里拿出一份丰联百货的招商资料,伸手递过去。 冷青看他两眼,走过去,接起。 “丰联百货从去年年底开始整改,一直在做内部升级。升级后他们的目标客户群体是年轻人,我有个朋友负责招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找机会开线下的门店吗?丰联百货很合适作为你第一家线下门店的选址。我跟他打过招呼了,给你留了一楼很好的位置。” 冷青没有看那册子一眼:“姜涛你什么意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姜涛:“我知道啊。他不适合你。” 冷青:“他不适合,你适合?” 姜涛没说话。 “我来见你,是想很正式地跟你说一声,以后不要这样了。都翻篇了。我听冷昊说你现在跟我爸妈还有联系,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请你以后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你继续这样,我跟我爸妈之间裂缝只会越来越大,我也只会越来越讨厌你。” “我不想讨厌你,讨厌一个人太累了,我只想往前看。请你不要挡我的路。” 说罢,便要转身出去,身后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 “那你就讨厌我吧!” “我不会从你的世界里消失的。我可以接受你恨我,讨厌我,甚至我可以接受……” 可以接受她去爱别的男人。 只是这么一想,心口便已经开始疼。 姜涛尽量让自己冷静,深呼吸:“但我不能接受你把我放下。我有时间跟你慢慢耗,你喜欢那个叫李念生的,你去喜欢好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一直在原地等你,我也只爱过你一个人。丰联百货招商部那边的联系人的名片我留下了,你要是想联系,自己去联系。提不提我,随你的意。” 说罢,便要离开。 从冷青身边经过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眸过去,看她侧颜,心口依旧一阵猛跳。 助理徐默来敲门:“冷总,一点了,设计部那边叫您开会。” 冷青回过神来:“帮我送客。” 说罢,也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冷青来不及换鞋,便又回到会议室去开会,文檀和两个设计部的同事正在讨论阿信的设计手稿,林蔷和张曼还在刷手机,阿信站在窗边打电话。 林蔷问:“冷总,你为什么突然要起诉李总,之前不是说还有机会合作吗?不想把关系闹得那么僵,怎么会这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冷青:“他得绝症了。” 满屋子人都不说话了,全都看向冷青。 冷青面无表情,有些疲惫地说:“开会吧。” 阿信讲完电话,过去坐的时候,看见她脚下还穿着高跟鞋,悄悄出去,不一会儿拿着她的拖鞋走了进来,给她放在了脚边。 冷青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低头开始换鞋。 “这款跟去年那款爆款很像啊,就是罩杯的弧度不太一样。虽然只是改了一点点,但看起来真的差很多。”林蔷指着其中一款经典款的图纸,又问一直在一旁当吉祥物的阿信。 “李老师,你哪来的灵感?” 这个问题本身并不奇怪,可问出口,就很不对劲。 阿信尬笑时,顺便看了一眼冷青。 其他人反应了几秒,也都看向冷青。 冷青刚刚换好拖鞋,脚指头抠着拖鞋底板,面上依旧是平静如水:“哦,我大部分内衣,他都看过。很奇怪吗?” 这狗粮撒的…… 众人只能“哦”了一声。 第114章 绿色 文檀问:“那这款做什么颜色?” 桌上放着各种面料的样品和色卡。 冷青拿起色卡和一块偏丝滑的面料样品:“黑色,白色……黄色,黄色要嫩黄,很少女那种。再要一个宝石蓝,绿色……” 林蔷一听绿色就开始头疼:“绿色不要了吧。” 张曼也举手:“我也觉得不要。” 冷青:“可是这款面料手感很像真丝,光泽感也不错,绿色显白,我觉得挺好看的。为什么你们都说不要?” 文檀吐槽道:“哪有男人喜欢绿色?” 鸦雀无声。 冷青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只看过女人给男人买内衣,没看过男人给女人买内衣。哦,除了情趣内衣。” 文檀:“话不能说这么绝对……男人虽然不是文胸的消费主体,但毕竟……是吧,李老师?” 阿信为了不打扰她们开会,特意坐到了一个很边缘的位置,本来正在看手机,并没有注意到文檀叫自己。 李老师三个字,很不顺耳。 冷青学着文檀的语气,叫了一声:“李老师!” 很熟悉的声音。 阿信一个激灵,眼珠子转了转,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马上放下手机,眼明心亮的看着所有人。 冷青耐心地跟他解释:“我们刚才在聊……” 阿信说:“我在听,我知道你们在聊什么,绿色嘛。但是绿色分很多的。你们说的是哪种绿色?” 林蔷:“你先帮我们解个惑,你们男人真的很讨厌绿色吗?” 阿信苦笑两声:“……” 你们没有男朋友吗? 众人好似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张曼解释道:“我们这几个全部单身,只能问你。”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阿信很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个人不能代表男人的审美。” 众人又是一阵忍笑。 文檀来了兴致,问他:“那李老师你喜欢绿色吗?” 阿信眸光一亮:“喜欢啊,我觉得自然界客观存在,能被我们眼睛所捕捉到的所有颜色都很美。每种颜色都有自己的独特魅力,绿色当然也很美,我很喜欢。” 说着,微微一笑:“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文檀将手里的面料样品和色卡递过去:“这种面料,你觉得什么绿最好看?” 样品面料是一块白色的面料,有一定的弹性,摸起来滑滑的,还有一定的光泽感。 阿信轻轻扯了扯,问文檀:“有颜料吗?” 林蔷:“这里有色卡。” 文檀嫌弃地看了一眼林蔷,马上站起来,兴奋道:“有!我有一套很好的史明克,我去拿!” 张曼小声问林蔷:“史明克是什么?” 林蔷冷哼一声。 不一会儿,文檀拿来一套没有拆封的史明克四十八色的水彩颜料盒。 阿信:“还是新的,拆开会不会有点浪费,你随便给我弄点颜料不行,不用这么好的东西。” 文檀已经将颜料拆开了,打开来:“这盒颜料能被你用,是它的造化和福气。” 张曼,林蔷很默契地扶额:“…………” 阿信尴尬了几秒,看她很有诚意,便也不客气,拿了几个基础色,开始在调色盘里调色。 林蔷看见颜料盒里有一盒524绿色:“这就有一个绿色,而且很好看,为什么还要调色?” 不等阿信说话,文檀很不耐烦地给她解释:“你懂什么,像李老师这样的天才人家可以自己调色,调出自己想要的颜色。这就叫绝对的色感。” 阿信被文檀夸得很不好意思:“没那么夸张,其实史明克的524就很好看,但这种面料有一定弹性,而且还有一定光泽,内衣需要经常洗,洗多了颜色不再鲜亮,所以我想调一个就算洗多了,也能好看的绿色。” 冷青撑着下巴,看着他专心调色的动作。 没有纠结反复的动作,阿信很快便在调色盘中调出了一个很独特的绿色,比果绿稍深,比官绿稍浅。 文檀反复看了几眼,赞叹道:“这个颜色很高级。像是……活泼元气版的祖母绿。” 林蔷和张曼显然看不出其中门道。 林蔷说:“这个颜色……看起来蛮普通的啊。难道是我瞎了?” 张曼小声附和:“我也看不出哪里好看。” 文檀把调色盘拿给冷青看,冷青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在手背上,又拿远一点再看,绿色中泛着一点青意,虽然是灰调,但并不沉闷,显白之余非常高级。 “就用这个颜色吧。” 文檀朝林蔷和张曼得意地递了个眼色:“看吧,冷总识货。” 又问阿信:“李老师,这个颜色怎么调?” 阿信还在看冷青,见她还在看手背上的颜色。 “李老师?你得告诉我们这个颜色怎么调,我们工厂的师傅八成是调不出这个颜色的。” 阿信回过神来:“哦,我把颜色比例写出来。” …… 因为有阿信的参与,这场原本要开到晚上的会不到五点便开完了。 文檀:“冷总,你不考虑请李老师当我们的产品顾问吗?今天要不是他在,我们这个会还不知道要开多久。” 冷青忽然想起什么:“我哥房子什么时候装修的,你知道吗?” 文檀一愣,眨了眨眼:“我上哪儿知道。” 冷青:“他跟你不是两年前分手的吗?之后他就跑去西藏了,我一直以为他房子没有装修,还是毛坯来着。昨天回家才知道,我爸妈为了方便照顾他,要带着他搬去新房子了。连你也不知道吗?” 文檀眼神一闪而过的黯淡,随即笑笑:“他要搬家?行,我改天去看看他。” 到了下班的点,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文檀过去敲冷青办公室的门:“小青,李老师,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去约林蔷和张曼,给你和李老师接风。” 冷青本来打算要带阿信去买衣服的,想了想,正要开口拒绝,阿信站起来说:“行啊,你们先去,一会儿把地址发给我们,我们忙点别的事就过去。” 文檀“哦”了一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冷青换好鞋子:“买衣服什么时候都可以买的。” 阿信:“买衣服改天吧,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 冷青问:“什么事?” 阿信:“去了就知道了。” 第115章 湖景房 二人打车不到十分钟便来到东湖一带的高档住宅区门口。 武汉近十年暴发户一般地建高楼,随处可见五十层往上的超高层住宅楼,走在楼下多少令人不适。东湖附近因为开发得早,住房密度不算太高,且房子很少超过三十层。 对面就是武汉市内最大的5a级景区,东湖风景区,旁边挨着东湖公园,视野开阔,景致绝佳。 二人一下车,在小区门口提前等着的中介马上凑上去:“您好,看房的是吧?” 冷青看向阿信:“你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来看房?” 阿信点点头,牵起她的手,跟着中介进了小区。 中介领着二人去看了一套一百八十平的湖景三居室,格局方正,站在阳台上视野没有半点遮蔽,能看见整个东湖。 “先生一看就懂,真不是我吹,武汉现在的房地产太混乱了,要么就是超高层大平层,要么就是那种超高层建筑,像这种低密度的湖景房,真的不多了。而且这个小区的房子不愁卖的,出一套卖一套,很抢手。别的不说,就冲这个湖景也绝对物超所值。” 阿信问冷青:“喜欢吗?” 冷青将他拉到阳台上:“你怎么突然想起买房了了?” 阿信:“你房子卖了,不能一直住文檀家里吧,再说我也不能每次来找你都住酒店吧。搞得跟偷情似的。你就说你喜不喜欢。” 冷青看着远方的湖光山色:“好的房子谁不喜欢啊 ,可这个小区很贵的。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要把房子买那么远。” 阿信了然,问中介:“这个小区,有比这套房子还大一点的户型吗?” 冷青马上:“不用,这已经很大了。” 阿信:“主卧,次卧,我需要一间画室,你再要个书房,至少需要四间房。” 冷青咽了口口水,心中很不理解,阿信到底对钱有没有概念。 “我不需要书房,再说这里离我公司很近,我需要办公就回公司了。家里是休息的地方,我不要在家里工作。我都当老板了,我还要这么苦逼,我挣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享受吗?” 阿信默默点了个头,对中介:“那就这套吧。” 中介愣住。 冷青也愣住。 中介试探性地问:“先生的意思是,定下来了?” 看一次,而且不需要看别的房子,就定下来了? 莫不是遇到傻子了。 冷青同样的疑惑:“李老师你人傻钱多吗?你不看看别的房子吗?这就定下来了?会不会太草率了?” 阿信:“我在手机上看了一天了,附近的房子我就喜欢这个小区。还是你不喜欢,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再看看,旁边还有别墅。” 冷青:“我不喜欢别墅。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爬楼梯!小时候爬够了,这辈子不想爬了。” 阿信:“那就这套了。” 冷青问:“你好像没有武汉的购房资格。” 阿信:“你有不就行了。” 冷青很惊讶:“你要写我的名字?” 阿信看她一脸傻气,笑着:“当然写你的名字啊。” 冷青很认真地问:“你知道这套房子值多少钱吗?你写我一个人的名字,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阿信:“代表有一天如果我们分手,这个我付钱的房子就跟我一毛钱都没有了。我人财两失。” 冷青:“……你知道你还……” 这么笨。 阿信好似想到什么,轻轻笑道:“是你说的,花钱就是为了开心。花这点钱能让你开心,我也开心,这个钱就花得很值。放心,就算以后我们真的不在一起了,我也不会向你讨要这个房子的。之后你要卖掉或者继续住,随你的意。我不会来打扰你的。” 他语气很平静,却莫名让人哀伤。 说着,对中介道:“这房子我要了,定金怎么付?” …… 签完合同,二人打车去吃饭的地方,两层楼的烧烤店,此时天还未黑,门口等位的人已经开始排队了。 二人上了口,林蔷和文檀正在闲聊。 文檀给二人倒水:“你们俩干嘛去了?” 阿信淡道:“哦,去买了点东西。” 文檀以为二人是去买别的吃食了,见二人手上没有拎吃的,问:“买什么?” 冷青坐下,喝了一整杯水:“买了一套房。” 文檀和林蔷瞬间呆住。 冷青没看见张曼,问:“张曼人呢?” 林蔷还没回过神来:“去隔壁买蟹脚去了。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两刚才,去买了一套房?” 文檀:“买在哪儿?” 冷青:“公司附近。” 林蔷:“湖景房?” 冷青:“啊……” 林蔷和文檀又吸了一口凉气。 文檀默默看了一眼阿信:“李老师,大款啊。不对啊,李老师你没有武汉社保,你也没在武汉开公司,你怎么买房?” 阿信:“哦,写她的名字。” 林蔷和文檀又震了震。 文檀翻了个白眼:“嫉妒使我面目全非。老板太穷,我心疼。老板太有钱,我也……疼。现在你都住上湖景房了,我每天通勤还要一个小时,我才是纯纯大冤种。” 林蔷喝了一口啤酒,很不理解地看着阿信:“李老师,你有这实力,干嘛不早点追她,至于当初要我们三个凑钱帮她赎身吗?这点钱要了我们三个老命,对你而言,还不就是洒洒水。” 两人说着,齐齐默契地看向冷青。 冷青兴致好得不得了,戏瘾大发,故意撩了一下头发:“没办法,姐男女通杀,魅力太大。” 两人一起作呕。 张曼拎着一份打包好的香辣蟹钳回来,看见文檀和林蔷正抱头痛哭,心中很是不解,问:“什么情况?” 文檀哭丧着脸:“张曼,李老师给冷总送了一套东湖的湖景房。” 张曼脸色大变,一脸复杂地看着冷青。 冷青拿着筷子,正要吃张曼买回来的蟹钳,下一秒,蟹钳被拿走,送到了林蔷和文檀面前,张曼和二人坐在一边,三双眼睛盯着对面的二人。 冷青:“蟹钳都不让吃啊。” “吃什么蟹钳,有情饮水饱。” 张曼说罢,对林蔷和文檀道:“咱们吃,不给他们俩吃。” 冷青眼巴巴地看着。 阿信:“走,我去给你买。” 冷青主动拉起他的手:“我陪你去。” 说罢,朝三人得意地吐吐舌头,开心地挽着阿信的肩膀去了。 三人:“狗男女!” 第116章 你……不喜欢? 吃饭的地方离酒店不太远,二人步行往回走。 已经快十一点了,街上依旧烟火气十足。 冷青忽然开口:“你一点都不好奇,姜涛下午找我干什么吗?” 阿信笑了:“还能干什么,想把你追回去呗,他脸上藏不住事儿。” 冷青:“你一点都不吃醋啊?” 阿信:“你又不喜欢他,我吃什么醋。” 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我约了一个朋友过两天来武汉看展,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是个投资人,你之前不是说想在线下开店吗,他好像有这方面的投资经验。” 冷青微愣,看他几眼:“姜涛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 阿信:“哦,没事啊,你不用有压力,他要是能给你介绍好的资源,你可以考虑他那边。我无所谓。一码归一码。” 冷青很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一点都不吃醋?” 阿信:“你要想看我吃醋,你得先找个正经人,姜涛不行,他跟个小孩似的,人生太顺,被家里宠坏了。他还不如你的阿布隆大人呢。” 冷青笑了好一会儿,忽然好奇道:“我还以为你就只有胡善和白英这两个朋友呢,原来你还有别的朋友,行啊,你朋友来了我做东,请他吃饭。要不要给他订酒店?” 阿信:“不用,让他自己定吧,他这个人很挑剔很龟毛的。” 冷青点点头,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阿信:“先保密。等你见到人就知道了。” 冷青笑起来:“还是个名人?你不会是认识什么金融大鳄吧?” 阿信:“没那么夸张。” 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冷青忽然想到什么:“我们才回来第一天,你今天又是给我买房子,又是给我介绍投资人的,我怎么感觉你……你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 阿信:“月底学校就要开学了,到时候我就要回去了。我现在人在这边,帮你把这些问题解决掉不好吗?这样我回去也安心一点。再说,这些事情对于我而言并不麻烦,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所以你不需要有负担。” 冷青想起什么,问道:“那你说的那句,你不会来打扰我的,又是什么意思?” 阿信:“你跟姜涛分手了,现在他还时不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什么感觉?” 冷青:“很烦啊。” 阿信笑起来:“那不就结了,我们要是分手了,我肯定做个好前任,不会来打扰你。你放心。” 冷青笑不出来:“我们为什么要分手?” 阿信看她眼中满满都是不解,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你爱我,我也很爱你。只是我这几年习惯了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冷青猜他是不是因为和白英分手不太痛快,加上胡善的过世在他心中遗留的痛苦太深,所以才会说出这么叫人心疼的话。 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结婚的吗?怎么现在又……你变脸要不要这么快?” 虽然是怨怼的话,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委屈和心疼。 阿信将她隐藏得很好的情绪看在眼里,心中空缺的某个部分被填得满满的,他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嗯,是我不好。以后不这么说话了。” “我会爱你,一直爱你。” “这里是你的家乡,我跟你回来了这里,才发现当李念生还是很开心的,李念生可以帮你买房子,可以陪你工作,还可以帮你解决其他问题。这些,阿信就做不到。不过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阿信。” 冷青只觉得他今晚格外的多情,格外的温柔,好似什么易碎的东西一般,轻轻一碰,便会立刻烟消云散,她用力抱紧他。 天气实在太热,走了没一会儿又出了一身汗,二人打车回酒店。 阿信见冷青还在卸妆,自己先去洗澡,洗完澡躺在床上,这一日下来比开一天车还累,好容易安定下来,很快便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感觉全身血液沸腾。 “冷青,你……”声音沉闷不清,和平时完全不同。 女人刚洗了澡,头上毛巾围着湿发,身上只裹了一层薄被,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来,气息滚烫:“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没有男人不喜欢。 借着几分昏黄灯光,女人看清他脸上的满足和忍耐,欣喜道:“喜欢我以后经常给你做。” 说罢低头继续,平时在这种事上多是阿信主动,男人在这种事上有体力的优势,得心应手惯了,今天掌控权却完全落到了女人手中,他的欢愉完全来自于她。 阿信睡意全失,没有忍太久便反客为主。 做到关键处,他又开始老生常谈:“小青,我是谁?” 以往冷青很喜欢在这个问题上故意逗他,不是回答我养的鱼,就是死鱼臭鱼烂鱼之类的陈词滥调。 这一晚,冷青轻轻吻了吻他的喉结:“是我的男人。” 男人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后仰,低头看入她的眼,笑了。 如同初春来临,最外层的冰山慢慢融化,第一茬的春水沿着冰山表面慢慢往下流淌,汇成一条源源不断的溪流,慢慢地无声地滋润万物。 冷青捧住他的侧脸,吐息艳丽,眼神痴痴地问:“那我呢,我是你什么人?” 刚才他还是一副很凶的猛兽样子,可如今不过转瞬之间,他已经完全变了个副样子,目光柔柔地看着她。 “你,你是我这辈子的信仰。” 第117章 婚房 冷家搬家那天,冷青要忙工作,没有过去,只在网上找了靠谱的搬家公司,再三叮嘱不能让老人家搬东西,阿信看她放心不下,便自己应承了下来,过去帮她盯着,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下楼时,阿信主动说要背冷昊下去,冷昊直接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剩下这条腿是死的吗?” 冷昊左手扶着楼梯的扶手,阿信搀扶着他,下楼并不算太费劲。 搬家也有搬家公司的工人忙前忙后,如此一来薛庆芳省了不少力,对阿信是赞不绝口。 冷枫为了搬家,还特意请了个临时工帮忙看一天店,看见阿信忙前忙后,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到了新房子那边,还是主动开口留阿信吃了晚饭。 薛庆芳来不及做饭,四人点了外卖,凑合了一顿。 “阿信,实在不好意思啊,辛苦你一天忙前忙后,真亏了你,不然我跟冷昊他爸还真不行。这刚搬来第一天,东西都还没归置好,没办法下厨,等下次你来家里,我给你做好吃的。” 阿信:“阿姨您跟我就别客气了。常听冷青说您做饭手艺好,以后一定有机会。” 席间,冷枫主动问起:“你当画家,一个月挣多少钱?” 冷昊听得头疼:“爸,人家是很出名的画家,一幅画能卖几百万呢。” 冷枫和薛庆芳双双呆了呆。 冷枫手里还捏着啤酒杯,顿了顿,最后只哦了一声,但看阿信的眼神明显复杂了几分。 薛庆芳也更热情了:“阿信,你喜欢吃什么,你告诉我,下次来我给你做。” 阿信感觉到二人看自己的目光分明有所不同了,淡道:“我吃什么都行,不挑。” 冷枫又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阿信:“哦,我爸是牧民,我妈现在在大学当老师。” 冷枫一听阿信的母亲在大学当老师,马上联想到姜涛也有个当大学教授的母亲徐佳慧,问道:“那你妈也是在拉萨?” 阿信:“没有,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我爸在拉萨,后来再婚了,我还有一个妹妹。我妈自己在明州。” 冷枫又哦了一声。 冷昊在一旁说:“爸,你就别瞎打听了,他妈是着名的国画大师。他爸也不是你想的那种牧民。人家家里是真的有几千头牛羊的。” 冷枫心里又露出失敬的神色:“几千头……牛羊?” 阿信马上解释:“叔叔 ,没那么夸张,我这几年都在外面教书,回家回得不多,家里的情况确实不太了解。” 吃过饭,阿信留下帮冷昊组装电脑,这种事冷昊和薛庆芳都干不来,冷昊又不放心让工人帮忙。 他装电脑时,冷昊就在旁边看着。 “小青说你给她在东湖买了一套湖景房。房本上还只打算写她的名字。” “嗯。” “打算结婚?” “太快了吧。我上次问她,她一副吓得要死的样子。不着急,慢慢来吧。” 说着,看看四周,问他:“你这房子,装了是打算结婚的?” 冷昊微愣,赶忙看看门外,见薛庆芳还在厨房忙活,冷枫也不在附近,才放心下来,他将房门关上。 “你怎么看出来的?” 阿信:“靠里的那个床头柜里面,有红喜字,我帮你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 冷昊没说话,推着轮椅过去,拿出里面的那些喜字和红包之类的东西,全部扔进垃圾桶里,又觉得垃圾袋是透明的,怕被薛庆芳和冷枫两口子看见,找了个黑色的垃圾袋再套一层,打了个结。 “你一会儿走的时候,帮我带下去。” 阿信看他动作,点了点头,又问:“是文檀?” 冷昊有些意外:“死丫头还真拿你不当外人,什么都跟你说。” 阿信:“她只说你们在一起过,没说别的。我这两年也没听你提过别的女人,那除了文檀,我也想不到别人了。你们当时都快结婚了?这个冷青没跟我说过。” 冷昊:“你怎么也这么八卦?” 阿信:“你跟她求婚,她没答应?” 冷昊冷哼一声:“没答应就好了。” 阿信更听不明白了:“答应了?” 冷昊:“答应了。要不我装修房子来着。” 阿信:“然后呢?” 冷昊:“然后要领证之前,她忽然就后悔了。还把我给甩了。” 阿信联想起文檀的个性,不知怎么的,好似也并不太意外,只是问。 “她说为什么了吗?” 冷昊呵呵两声:“她还不如不说呢。” 阿信小心翼翼地问:“她说什么了?” 冷昊:“她说她结了婚一定会出轨的,迟早的事。为了避免一桩家庭惨案,也为了我好,不跟我结婚了。” 阿信:“……………………” 第118章 我哪有那么好 因为阿信催得急,中介那边以最快速度完成了相关手续,不到一个星期便拿到了房子的钥匙。 冷青看着房产证上热腾腾的名字。 “哇,不劳而获的感觉真好。装修的费用我自己来吧。不让你破费了。” 阿信在一旁点头:“好,那装修方案我帮你做吧,你喜欢什么风格?” “你审美好,我相信你。你自己看着来。” 阿信:“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冷青打了一下他的头:“什么我的家,是我们的家。” 外面天色将黑,两人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外面一览无余的湖景,夜风缓缓而来,两人撑着头,很傻气地看着对方。 冷青:“你会不会对我太好了?我爸妈都没给我买过房子。我当时自己买第一套房子的时候,兴奋了好久好久呢。从来没想过,会有男人无条件给我送一套湖景房。” 阿信:“你对我也很好啊。” 冷青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我哪有。我又没有为你花过钱。” 阿信:“在成都,你送过我一副墨镜。” 冷青干笑:“不值钱的。” 阿信:“可是,我又不缺钱,我要你的钱干什么?你把你的爱都给了我,我感受得到。” 冷青:“你给白英送过房子吗?” 阿信笑了笑,坦诚道:“买过,在上海,不过她没有要,她说房子要自己买才有安全感。所以后来那套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 冷青皱紧眉头。 阿信:“怎么了?” 冷青:“我就是奇怪,我听你这么说,我居然一点都不吃醋。其实她这么说也没错,自己买房子是很有安全感,但也没必要拒绝一个深爱自己的人的一片好心。自己买一套,对方再送一套,不是更爽?另外一套可以拿来出租啊。” 她讲得俏皮又坦率,阿信被她逗笑:“你机智。行吧,等你存够钱,你自己爱买几套买几套。到时候买的太多,你就当包租婆,我去帮你收租子。” 冷青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阿信开着车子,帮自己去收租的美好画面,不禁哈哈大笑。 笑过一阵,她慢慢不笑了,眼底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气。 “怎么了?” 她摇摇头,依恋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了。” 阿信轻轻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头:“小青,你很好,非常好。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在遇到你之前,我觉得老天爷很喜欢跟我恶作剧。你不会知道我这四年来是怎么过来的,生活在怎样的痛苦之中……可是遇到你,一切都不同了。如果我前面遇到的一切,都是我遇到你需要付出的代价,那么我认命了。” 冷青眼角噙着泪水:“我哪有那么好。” 阿信:“等过几年你生意越做越大,挣到更多更多的钱,这个房子对你而言也就不算什么了。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也都会不值一提。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冷青问:“什么事?” 阿信:“我说过,自然界客观存在,能被人的眼球所捕捉到的一切颜色,都很美。人活一世,是来体验的。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悲伤的痛苦的……记住,不要被情绪左右,一切都会过去的。挣钱很重要,实现自我价值也很重要,偶尔也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生命里出现的每个人,每一段经历,都有自己的意义。就如同,每一阵风都不是无缘无故来到你身边的。他们都是为了让你更加看清自己,成为你自己。” 这时,正好有一阵风沿着湖面而来,吹动冷清的长发,糊在嘴边。 冷青双眼含泪,借着微风痴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阿信忽然想起什么,笑了笑。 冷青笑中带泪:“你笑什么?” 阿信:“我想起来,之前在拉萨,我在酒店大堂里也是跟你说了几句煽情的话,你当时一句也听不进去,让我说人话。现在怎么不说了?” 冷青:“……我对财神爷一向很尊敬的。” 阿信噗嗤一声又笑出声来,摸摸她的头,含笑看入她的眼:“那我还是说人话吧,总之你记住一句话,你很好。” “我是个画家,从小这世界上的一切颜色就让我万分痴迷。可在我眼里,这世界上的所有颜色加起来都不及你千万分之一。” 四周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城市的喧哗彻底消失。 冷青心脏一阵猛跳,下一秒,踮起脚尖,主动吻了过去。 远方,疏星淡月,段云微度,夜色正浓。 第119章 李老师,你好天真啊 从小区出来,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 冷青想到什么:“明天就要去看画展了。” 阿信点点头:“怎么了?” 冷青打量他上下:“先去另一个地方。” 二人打车来到新开的skp附近,先去了一家高档理发沙龙。冷青一进门,便有熟悉的tony很热情地走了过来:“姐,来剪头发啊?” 冷青将阿信推出来:“他,他要剪头发。” “大帅哥啊,这要剪不好那可真是砸招牌。我找我们店里最帅的总监大人来给他剪。” 冷青点点头:“行啊。” 很快便来了一位小胡子总监级tony:“先生想怎么剪?” 阿信:“剪短一点就可……” 冷青马上打断:“听我的,怎么帅怎么剪。您看着来,要是剪完变丑了,我就号召我公司的员工每人给你店里一个差评!” 总监默默问了一句:“您公司有多少人?” 冷青微微一笑:“不多,三十多个女孩子。” 总监眼睛一亮:“哦,那要是剪得好……” 冷青:“剪得好,我肯定让她们都来剪。” 总监默默鼓掌:“您放心,我保证让他脱胎换骨。” 阿信剪头发的时候,冷青顺便在店里做了个头发护理,等做完出去,原本他理发的位置已经空了,没有看见人。 正要打电话,身后店门处有人走了进来,门一开,一股热气趁机窜入,和屋里的冷气中和,轻轻带起的风冷热交替。 “小青。” 冷青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男人,呆了两秒。 阿信头发剪短了许多,整个人看着清爽了不少,发型师还特意给他做了一个造型,看着年轻不少。而且头发短了之后,异域感没有那么强了,反而多了一丝文气和儒雅。 只差一副眼镜,可以直接走斯文败类的路线。 总监:“手艺还行吧?” 冷青伸出一个大拇指:“鬼斧神工。” 做完头发,冷青又拉他去附近买衣服,直奔一家奢牌给他找了一套黑色西装让他先试一试。 阿信看着那一身面料考究,剪裁得体的西装,笑着摆手拒绝:“这不是我的风格。” 是姜涛的风格。 冷青恳求:“我知道啊,我就是想看你穿一下嘛。你现在这个发型,配这套衣服肯定好看。你就试一下嘛。” 旁边的女店员也夸赞道:“太太眼光真好,这套是我们秋冬新款,刚来的。先生个子高,身材也好,穿这套肯定好看。” 太太,先生。 冷青也没否认,只是直勾勾盯着他。 阿信看她几秒,拗不过,进去试了出来,人刚走出来,冷青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副金丝眼镜,给他架上。 “没有度数的,放心。我就看一看。” 冷青拉着他站到镜子前,店里的女店员全都围了过来,忍不住赞叹连连。 阿信平时穿衣服多以舒适为主,很少穿剪裁这么得体的衣服,浑身都不太自在,且被这么多人围着,更加无所适从。 冷青倒是大饱眼福,心花怒放,还偷偷用手机拍了下来。 看他脸色越来越黑,冷青赶忙又给他找了几件偏休闲气质的衣裤,可最后结账时,还是将那套西装一起装了起来。 回到酒店,阿信还在吐槽:“你买这套西装太正式了,我没有场合穿的。要不你拿去送给冷昊吧。” “李老师,你好天真啊。” 冷青坐在镜子前卸妆。 阿信显然没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她转过身来:“你说男人为什么要送女人情趣内衣?” “为了……” 阿信定了定,看看那套西装,忽而睁大眼睛,一脸玩味地看着冷青。 “你口味挺重啊,这么快就腻了?” 冷青面无表情地眨眨眼:“……偶尔,也是需要一点新鲜感的。” 阿信双手轻轻放在她肩头,微微躬身,声音一沉:“行,我今晚陪你好好玩。” …… 翌日上午十点,阿信和冷青在展览中心等文檀。 为了看展,冷青特意穿了一身休闲米色长裙,很快有一位男性工作人员出给阿信送门票。 “李老师,好久不见了。” 阿信认出对方是一佳的员工:“小张,好久不见。” 小张递上去四张门票:“嗯,快四年了,大家都很想你。这位是……” 阿信接过门票:“哦,我女朋友,冷青。这是我在上海那边的同事,张迪,主要负责活动策划这一块。” 冷青微微颔首:“您好,冷青。” 约莫是第一次听见阿信有了新女朋友这件事,小张还愣了愣,随后对冷青笑了笑:“冷小姐好。” 张迪进去后,冷青给文檀打了个电话:“姑奶奶,你到哪里了,不是约好了十点吗?” 阿信等她挂了电话,问道:“还有一张票给谁的?” 冷青:“林蔷和张曼都没兴趣,文檀说她要带个男伴。” 话音未落,一辆很打眼的黄色敞篷跑车在二人面前停下,从驾驶位置上下来一位穿休闲西装的青年男子,男子绕到副驾驶座那边,很绅士地拉开车门,伸出一只手。 一只白皙细嫩的手轻轻搭上去,下来的女人背着二人,只能看见如瀑的微卷长发,身穿一身抹胸碎花长裙,衣袂飘飘,脚下十厘米细高跟。 “花蝴蝶!”冷青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那人转过身来时,冷青直接翻了个白眼。 花蝴蝶文檀挽着年轻男子的胳膊款款走到冷青和阿信面前时,特意将墨镜往头顶推了推:“文森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悦己的老板冷青冷总,这位是青年画家李念生李老师。” 叫文森特的年轻男子朝冷青和阿信很礼貌地笑笑,虽然穿着得体的休闲西装,可那张脸看起来还很年轻,甚至有些青涩。 冷青打量文檀上下:“你来看展的,还是来走红毯的?你一会儿在里面你别说你认识我。我要脸。” 说罢,将那两张票递给她。 文檀打量几眼阿信:“哇哦,我们李老师今天……还真是脱胎换骨啊。你闯什么画坛,你去闯娱乐圈,也能造福万千少女啊。” 冷青一把将她拽过来,往门口走去。 “这个文森特,什么情况?” “前两天在花园路那边泡吧认识的。” “看起来也太小了吧。” “二十四,还在念书。” “……” 第120章 画展 在门口检了票,冷青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二十四岁的文森特,对方和阿信站在一起,竟然也看不出太大的年龄差距。 文森特好奇地拿着手机这拍拍那拍拍。 冷青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还是个孩子,小声吐槽了一句:“二十四岁,你也吃得下。” 文檀露出一脸暧昧的讽笑,小声在她耳边说:“你吃不到二十四岁的李老师,是你不想吗?” 冷青拳头都紧了,回过头去找阿信,看见他正站在一幅名为“悲逝”的巨幅画前。 画的是一轮孤月下的黑色山脉,月光的清辉照着连绵起伏的山脉,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山脉占据了整幅画的四分之三的面积,角落里是山下的一片草地,也被月色覆盖,草地上有篝火,一位老者坐在篝火前,看背影是在拉二胡,篝火的火光照亮一旁的五彩经幡。 画下有简介,这幅画是十二年前所画。 冷青见阿信看得很认真,不敢打扰他,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还记得这幅画吧?” 白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阿信身侧,抬眸时发现他剪了短发,还换了穿衣风格,和这四年间潦草文艺的样子截然不同。 和四年前,似乎也不太一样了。 准确说,是和她脑海中的李念生完全不同了。 她心中还是有些不能适应,目光注意到一旁的冷青,对她笑笑。 阿信皱着眉:“我记得这幅画不是被一个香港人买走了吗?” “我知道你要来看展,特意让画廊联系了藏家那边。为了劝说他把这幅画借出展览,还特意去了一趟香港,昨天刚回来。” 阿信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冷青目光暗暗打量白英,白衬衫,黑长裙,干练不失优雅的经典装扮。 她问阿信:“这幅画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白英正欲开口,看了一眼阿信,说:“还是让李老师告诉你吧。” 阿信:“我们三个刚认识的时候,就是在去拉萨的火车上,那一趟我们把拉萨附近的景点都逛了个遍,这个地方要徒步很久,我们三个当时在山里迷路了,天也黑了,经过一处山顶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拉二胡,站在山顶就看见了这一幕。二胡的声音夹着风声,非常的悲伤,胡善带了相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冷青点了点头:“那为什么要叫伤逝?” 阿信:“我们后来去山脚烤火,跟老人闲聊了几句,老人说他儿子就是死在这儿的,所以每年的这个日子,他都会来给儿子拉二胡。” 白英:“其实我记得那天没有月亮。天很黑,否则我们也不会迷路了,你为什么要画月光?还占了这么大的篇幅?” 阿信看向冷青,问她:“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画月光?” 冷青想了想,含笑问:“你要听正经的答案,还是不正经的答案。” 阿信饶有兴致地问:“先听正经的。” “这幅画虽然叫伤逝,整幅画的色调也以深色为主,但其实整幅画并不悲伤,反而很温暖很治愈,就是因为大面积的月光。月是思念的意思,月在天上,在整幅画的最上面,人在最下面,月亮在看着人,回应着老人的思念。” 文檀在一旁鼓掌:“可以啊,小青,看来我没带你白去看画展啊。” 阿信又问:“那不正经的答案呢?” 冷青:“我听文檀说过,画画最难的是画光,其中月光又是难中之难,这幅画,你看似是再画人画景,但其实,是在画月光。大道至简,你这幅画值钱就值钱在对不同层次的月光的处理上。说白了,炫技罢了。” 她说完,其他人都不敢说话,直接看向阿信。 阿信叹口气,默默鼓掌:“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没有月光,太单调了。” 他看着那幅画,感慨道:“现在再让我画,即使是同样一幅画,应该也画不出这个感觉了。” 冷青小声说:“我觉得你现在的画比这幅好。” 白英一听,好奇道:“你最近又有新作品了?” 阿信淡然一笑:“素描的铅笔画,你不会有兴趣的。” 白英:“你为什么不肯画油画了,你以前最得意的不就是对色彩的运用吗,画铅笔画不觉得浪费才华,很可惜吗?” 阿信问冷青:“可惜吗?” 冷青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你要是不画素描了,是很可惜,可惜这世界上从此少了一个散财童子。” 说着,两人都笑了笑。 其他人都没笑,甚至连笑点在哪里都不明所以。 白英一脸陌生地看着阿信,良久,开口:“这次来上海那边过来了五六个同事,他们都很想见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阿信:“中午我约了人了。” 白英看向冷青。 阿信:“不是她,小苏。他早上飞机过来,应该快到了。” 白英露出一个意外的神色。 二人说话时,文檀拉着冷青走在后面,小声八卦:“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白小姐很厉害的。我听说艺术圈追她的青年才俊不少,她一个人都没搭理。我以女人的第六感跟你打赌,她绝对还喜欢李老师。” 冷青:“我又不瞎。” 文檀:“死丫头,你长点心吧。我听说他们两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好得跟连体婴似的,李老师巅峰期画了很多画,都是以她为灵感画的。我去,他这么在这儿……” 文檀的目光停在不远处。 冷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幅色彩鲜亮,很熟悉的画,在她家里挂了很多年的《卓玛》 姜涛送给她的画。 也是,阿信送给白英的生日礼物。 她第一反应是:这幅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过了会儿,她才注意到画前站着一个很熟悉的背影,只看背影也知道是谁了。 阿信此时也注意到了那幅画和站在画前的男人,脚步一顿。 “我记得,你上次没跟我说这幅画也在参展的画作之一。” 白英说:“最近想把这幅画买回来,找了很久才联系到买家。买家不肯卖,只答应借出来展览,我就借了出来。那位就是买家,姜涛先生。” 姜涛转过身来,朝这几人走来,视线落在冷青和阿信牵着的手上,对二人笑笑:“又见面了。” 文檀感慨了一句:“武汉还真是小啊,天气这么热,什么臭鱼烂虾都跑出来了。” 白英见气氛有些古怪:“你们,认识?” 姜涛:“这位冷小姐是我前女友,这幅画,就是我当年买下来送给她的。” 白英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层渊源,愣了半响,道了一句:“还真是……巧。” 冷青今天心情很好,此刻看见姜涛,丝毫不受影响,见气氛有些奇怪,还开了一句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什么前任局,四个人正好凑桌麻将了。” 方才还有些凝重的气氛马上缓和了些。 阿信目光不知何时被不远处的一位老人家吸引,老人年纪大了,却不妨碍一身艺术大师气质,背着手认真地看着每一幅画,神情肃穆认真,老人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女翻译,时不时跟他介绍着什么。 “小林斋老师,他怎么在这儿?” 白英回过神来:“我知道你要来,特意邀请他过来看展的。之前也邀请过,他都以年纪大了为由推脱掉了。这次是听说你要来,才愿意过来的。” 冷青小声问文檀:“谁啊?” 文檀默默拿出手机开始偷拍:“是日本很着名的一位画家,画坛泰斗级别的大人物。现在年纪大了,很少出来活动了,没想到居然来了武汉。托你的福,我今天真是开眼了,活久见啊。” “小青,那边有位前辈,我过去打个招呼。” 说罢,在白英的陪同下,走向不远处的小林斋。 第121章 因为他知道怎么拴住我的心 冷青看着白英领着阿信去跟小林斋打招呼的背影。 “你现在跟他在一起了,这幅画你应该也不稀罕了吧。” 姜涛走到她身边:“我说过了,你们不合适。你是生意人,他是画家,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换做平时,姜涛这么说,冷青早就该生气了,今天不知为何,心情好得出奇。 “他在东湖那边给我买了一套房子。” 姜涛愣了愣:“我以前说要给你买房子,你说自己买的才有安全感。” 冷青皱眉,笑起来:“是吗?我也说过这种话?” 昨晚,她问阿信,他有没有给白英买过房。 白英就说了这句话,当时她还觉得白英的拒绝有些过分要脸了。 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竟然跟姜涛也说过同样的话。 姜涛:“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可以送……” 冷青优哉游哉地故意打断:“房本上写的是我一个人的名字哦,一百八十平,站在阳台上能看见整个东湖。我以前也没觉得东湖有什么好看的,可是站在那套房子的阳台上,我才第一次发现,东湖真漂亮啊。” 姜涛看她如此嘚瑟,冷道:“……就因为一套房子?” 冷青:“姜涛,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你不能因为你们家有钱,你们家房子多,就看不起一套房子啊。你问问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男人,愿意给一个刚刚在一起不到一个月的女生买房,而且房本上只写对方一个人的名字。你姜涛,做得到吗?” 姜涛做不到,他有一双精明的父母。 这样的父母培养出来的孩子虽然教养好,不会占人便宜,但也决计不会做赔本买卖。 冷青:“我父母偏心,你是知道的,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偏心的呢?大概就是发现,他们把半辈子攒的钱都花在了冷昊身上。他们给冷昊买了房,给他置办好了一切,他的人生就省力了很多。可我之前的那套房子是自己买的。听起来是很有底气的,可是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所以,有人爱有什么不好。他没钱的时候,我觉得他长得好看,细心,善良,有才华,有很多很多的闪光点,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我还很庆幸,还好我自己能挣钱,不用因为他没有钱而放弃他。” “可是他送了我一套房,我就没办法骗自己我只是喜欢他的才华。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我原本就是这么俗气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当时分手的时候,我一定要还你的钱。因为我知道,即使你当时因为对我的亏欠,不让我还那笔钱。可你的父母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我后面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还不如了断个干净。” “同样的道理,文檀她们几个跟我无亲无故,只是工作关系,却愿意帮我筹钱还债。这不仅仅只是雪中送炭,那些钱对你们家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对她们却是一大笔财富。所以,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们三个当天的大恩。” “钱,就是这么霸道的东西。” 姜涛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小林斋说话的阿信:“可我听说他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冷青也正看着不远处的阿信,也许是遇到了仰慕的前辈,他整个人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眼神也比往日更有神,偶尔小林斋会询问他几句什么,他也会含笑耐心解释,态度很恭敬,像个虚心乖巧的学生。 是从未见过的阿信。 看着这样的阿信,好似再没有什么烦恼,因此即使姜涛说着这么没有礼貌的话,她也并不生气。 脑子里忽然想起阿信昨晚说过的话。 ——你不会知道我这四年来是怎么过来的,生活在怎样的痛苦之中。 他此刻,应该是开心的吧。 她说:“那场车祸,死去的不止是胡善一个人。” 车祸后,活下来的阿信永远不可能是过去的阿信了。 冷青没有经历过那样的至暗时刻,每次只敢稍微想一想,却也不敢认真地,仔细地,掰开揉碎了去想,心就已经跟着疼起来。 可阿信在那样的煎熬和痛苦中过了四年。 所以他才会喜欢去村里当散财童子吧,那些老人们的笑容大概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的良药。和孩子们白纸一般的纯真笑容不同,也和青年们对未来对生活饱含希望,喜悦的笑容不同,老人们的笑容太复杂了。 回头看是一生的苦难和零星的喜悦。 往前看,只有死亡。 姜涛并不知道胡善是谁,自然也不会明白冷青这话的意思,但显然也并不好奇。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丰联百货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冷青回过神来:“没兴趣。” 姜涛:“真的没兴趣,还是怕他吃醋?” 冷青:“他从来不吃醋。因为他知道怎么拴住我的心。” 姜涛:“那你为什么没兴趣?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丰联百货的。” 冷青:“哦,不好意思,我现在眼光高了,单纯看不上丰联百货。” 姜涛:“……” 姜涛黑着脸离开了。 正在和小林斋说话的阿信余光瞥见姜涛黑着脸离开的背影,默默看了一眼冷青。 冷青一脸无辜地朝他耸耸肩。 到了中午,阿信和白英送走小林斋后回来,走在一处,依旧宛如一对佳偶。 文檀拍拍冷青的肩膀:“我跟文森特要先闪了,下午我要去约会,就不回公司了。” 冷青面无表情地点头:“行啊,算你旷工。” 文檀翻个白眼,摆摆手,挽着小鲜肉的手离开了。 阿信含笑走过来:“小青,我们也走吧。” 冷青:“嗯,去哪里吃饭?” 阿信:“小苏发了个地址,就在附近。” 白英想起什么,忽然开口:“我也很久没有见小苏了,你们介意我一起吗?” 阿信看了一眼冷青,没有回答。 倒是冷青很大方地说:“好啊,人多吃饭热闹。” 三人打车来到附近一家泰餐店,在前台报了预订人的名字,店员领着三人上了三楼的包房。 第122章 饭局(一) 三人等了约莫十多分钟,菜已经上齐,人还没来。 阿信给对方打电话过去:“你不是早下飞机了吗?迷路了?”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阿信翻了个白眼,吐槽了一句:“就你事多。” 说罢,挂了。 白英问:“小苏怎么了?” 阿信无语道:“他说他琵琶被偷了。” 冷青问:“琵琶?是掉在机场了,还是出租车上不见了?” 阿信:“好像是网约车上不见的,八成是他自己忘了,谁偷他的琵琶。有病。” 原本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很快便有人敲门。 白英坐的位置靠近包房门口,她主动起身去开门。 阿信看见来人,脸色一沉,又看了一眼白英。 显然白英突然说要跟他们一起吃饭,不是真的为了吃饭。 是为了给某人通风报信。 冷青看着来人,身材高大,微胖,看起来像是个生意人,长得有些眼熟,又看看白英和阿信,忽然想起来了像谁了,像胡善。 想必就是胡善的哥哥胡明耀。 胡明耀含笑走了进来,目光扫过阿信和坐在他身侧的冷青:“好久不见,李大画家。” 阿信眸光很冷,默默给【病秧子】发了一条微信:「你先别来了,换个地方吃饭吧」 那头【病秧子】几乎是秒回:“干嘛,怕你女朋友爱上我?” 阿信对对方的毒舌习以为常:「包房间里有你不想见的人。」 【病秧子】:「白英?」 阿信:「胡明耀啊」 那头没再回复了。 冷青在桌下握住阿信的手,主动问:“需要我离开一下吗?” “不用。” 胡明耀见气氛尴尬,主动开玩笑道:“这是你女朋友?听说是武汉人,武汉太热了,我上午刚下飞机就出了一身汗,听说武汉女人脾气都很不好惹。你hold不hold住啊。” 冷青喝了口水,熟视无睹。 阿信主动开口:“辛苦你大老远跑一趟,如果是想跟我谈续约的事情,我想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我不会续约的。” 胡明耀倒也并不意外,沉了口气:“李老师气性真大,四年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跟你道歉。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个生意人计较。” 阿信说:“我没有跟你计较,我不续约,也跟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他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可眸色却冷得吓人。 白英见气氛太冷,主动开口解围:“好了,李老师也累了,今天是私人饭局,胡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胡明耀没有理会白英,执意认为阿信是在以退为进,他在桌上扫了一眼,没看见白酒,自己出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白酒和两个喝白酒的小杯子。 他将两杯倒满,一杯放在阿信面前,一杯自己端着。 “这样,我自罚一杯,跟你道歉。四年前的事情,是我不厚道。我保证,只要你签约,以后我绝对不干涉你的工作。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罢,仰头将那杯白酒一饮而尽。 冷青本来不想插手他们的事情,可看着胡明耀居然在这里玩起了酒桌文化那一套,忽然便觉得十分恶心。 平时应酬也就罢了,现在是朋友聚会,竟然还要看这死出! 忍不了一点点。 冷青在包房里找了找,看见酒柜上摆了一些喝红酒的高脚杯,拿过来,一把放在胡明耀面前,鼓励道:“胡总既然这么有诚意,换这个喝吧,更痛快。” 说罢,拿起那瓶白酒,开始往红酒杯里倒酒。 阿信忍了几秒还是忍不了,嘴角微微上扬。 白英眸光静静地落在阿信身上,他刚才还一副很冰冷的样子,却因为她的一个举动,眼神忽然就变得温柔起来。 胡明耀手里还拿着那个小酒杯,再看看正兴致勃勃地给他倒酒的冷青,一时很不好下台。 冷青很懂得见好就收,在红酒杯装了五分之四高度时停下倒酒的动作。 “好了,胡先生,请。” 胡明耀咽了口口水,又看看自己原本放在阿信面前的那一小杯白酒:“我喝了这杯,李老师就答应续约吗?” 冷青笑意盈盈:“胡先生,你说你也是生意人,怎么这么不上道呢。酒桌上谈生意哪有这么谈的?一上来就要签合同,有那么容易吗?谈生意要是这么容易,钱也太好挣了。哪还有那么多人去正经上班,还念什么书,考什么大学,全都学喝酒得了。” 胡明耀:“那你是什么意思?就我一个人干喝?” 冷青:“不是你自己大老远从上海跑来求人的吗?现在是你求他,不是他求你。你不请自来,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还有,他不喝酒的,原因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你一上来就给他倒酒,你跟往他胸口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胡明耀这才想起胡善酒驾的过往,再看看自己给阿信倒的那杯酒,一巴掌拍在脸上。 失策了。 冷青看他神情,原来他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想不起来。 更讨厌了。 冷青说:“这杯酒,他不会喝的。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喝没意思,我陪你喝啊,我也是生意人,我酒量好。可是,我要是替他喝了这杯,你能把你手里这杯也干了吗?你干了,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后面的事情才好聊,对不对?” 说罢,当着胡明耀的面,将阿信面前的那杯酒端了起来。 阿信捉住她手腕,冲她轻轻摇头。 冷青朝他笑笑,换了另一只手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倒了倒,看向胡明耀,示意他该他喝了。 胡明耀看着那一大杯白酒,面色为难。 “李念生,我是来道歉的,你就由着你女朋友这么欺负人。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阿信好似没听见一般。 冷青:“是我的意思,他做不了我的主。” 胡明耀:“那我跟你喝什么酒?” 冷青:“他是做不了我的主,但是我可以做他的主啊。是吧,阿信?” 阿信点了点头:“嗯,是的。” 胡明耀见二人一唱一和,一时气急:“胡善要是还在,你会……” 白英一听胡明耀开始提胡善了,便知道继续由着他,事情只会越来越糟,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正要开口打断。 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冷青一听到胡善两个字,不等胡明耀说完,直接从他手里夺过那杯白酒,动作很快的泼在了他脸上。 这一杯白酒分量很足,胡明耀几乎睁不开眼。 白英完全呆住,愣了愣,拿了纸巾盒递给胡明耀,顺便看了一眼阿信。 刚才的那些白酒有一些洒在了桌上,阿信正拿手指蘸着白酒,在桌上画着什么,看起来心情不错。 胡明耀怒极,指着冷青:“你……” 忽然忘了,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白英说:“冷青,冷小姐。” “姓冷的,你他妈……” 胡明耀正要开口骂人,冷青微微一笑:“这杯酒,我就算你喝了。” 胡明耀顿了顿,好容易摁下了满腹怒火。 第123章 饭局(二) 冷青:“按说我不应该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胡先生,有事说事,不必什么事情都扯上一个过世之人。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不属于你的。一佳是胡善,阿信,白英他们三个人成立的事业。胡善死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你们胡家人接手他的股份,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阿信他并不欠你们什么,他说了不想签约,为什么一定要苦苦相逼?过去这么多年,他也帮你们两位挣了不少钱了。该知足了吧。” 胡明耀还在擦脸上的白酒:“他怎么不欠我,不欠我们胡家了?” 阿信忽然开口:“够了!” 胡明耀偏要说:“胡善当晚是为了去接他,要不是这样,他会出车祸?他明知道胡善喝了酒,还坐他的车回去,他没有错?还有,冷小姐,你知不知道,胡善死的当天是什么日子,是白英的生日。你说,他欠不欠白英的?因为他,小善没了,白英的生日成了小善的祭日。他倒好,自己跑到老家去教书,云淡风轻得很,留白英一个人在上海收拾烂摊子。这也叫,对我们毫无亏欠?” 冷青从未听说这些细节,没想到那场车祸的真相还有这么多层,胡明耀倒也罢了,车祸那天居然是白英的生日…… 她不敢想象白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阿信沉了口气,站起身来,正要开口,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金发男子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武汉这个地方真是虎狼之地,天气热死人也就算了,居……” 男子身形瘦削,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回复信息,眼睛没看路,一个不留神,撞上了胡明耀这个庞然大物。 这才抬起头来,金色的刘海遮住了眉眼,眼睛看一眼近在眼前的胡明耀,见他浑身酒气,头发还湿着,又看一眼桌上的红酒杯,再瞄一瞄四周每个人的神情,瞬间就明白了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胡明耀转过身来,看着来人,见对方穿着白t恤,这家店的服务生也穿着统一的白t恤,他以为对方是服务生。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阿信正要开口,苏懈打个响指:“你闭嘴。” 下一秒,手指指着正要开口提醒胡明耀的白英,语气不善:“你也闭嘴!” 冷青皱皱眉头,心想,哪来的神经病这么狂。 忽然又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确认了好几眼,在社交网络上开始搜索关键词:躺平男,隐形富豪。 果然,出来的网页里有关于苏懈的介绍。 有他穿着人字拖,盯着一头鸡窝金发参加纳斯达克敲钟的画面,还有他全世界各地躺平的晒照。 苏懈虽然瘦,个子却很高,与胡明耀站在一起,气势上毫不落下风。 “我说我刚下飞机就这么衰,弄丢了琵琶不说,还险些被热死。”他拿手扯了扯白t恤散热,又顺手拿了餐巾纸擦了擦额头的汗,动作非常随意,跟在自己家一样。 “早知道会见到你,我就在明州多住几天院了。”又看一眼白英:“他是你带过来的?” 白英淡淡一笑:“小苏,胡总没有恶意。” 胡明耀见白英对苏懈如此客气,更加不解:“你干嘛对他这么客气,他谁啊?” 白英:“介绍一下,这位是投资人苏懈苏先生,苏先生的投资版图主要涉及互联网游戏行业,还有一些新兴科技……” 苏懈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了阿信身侧,拿起筷子正要吃菜,听见白英的话,很不耐烦地敲了敲那个空红酒杯:“行了行了,少扯那些有的没的。连我这种喜欢到处认识人的投资混子都不认识,看来胡大你是越混越差了。” 胡明耀气极:“你!” 苏懈看看地上的白酒,很嫌弃地跨过去,挨着阿信坐下:“白小姐,胡大,你们两位一起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哦,我猜一下。” “肯定不能是为了叙旧吧。再说了,你们仨也没什么旧可以叙。真想叙旧,去胡善的墓碑前叙个够。胡大你就别去了,我怕你弟棺材板压不住。” 阿信看了一眼苏懈:“你这张嘴……” 冷青在心里拍案叫绝,真是一张好嘴。 这种话阿信和她都没有立场来说,由另一个完全事件之外的人来说,就是另一个味道了。 苏懈:“胡善我也见过,做生意挺厉害的一个小胖子。他要知道你们胡家的家业现在被你败成这样,我看他也恨不得活过来,换你去死。” 胡明耀气得脸如猪肝:“轮得到你来说这些?” 苏懈笑了,笑得令人不寒而栗:“当然轮得到!不因为我是阿信的朋友,就因为我有本事,能让你们胡家的生意更差,甚至能在三……” 他忽然顿住,抱臂,看似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很严谨。 “三个月太夸张了,还得求人,不是老子的风格。这样,保守一点,七个月,你信不信,老子能在七个月之内,让你胡明耀自己主动申请破产。” 胡明耀咽了口口水,面上依旧是不屑:“你当你是谁啊,口气这么大。” 苏懈来了兴致:“那要不要打个赌?我输了,我帮你办成一件你办了很久都没有办成的难事。见证有份,白英,你也可以提一件你办不成的事情,我一起办了。” 白英脸色很难看,只有胡明耀还看不出来,苏懈这是在故意耍他玩儿。 第124章 饭局(三) 胡明耀听苏懈口气如此轻松,不禁好奇:“我有什么事是办了很久办不成的?” 苏懈大笑起来:“那太多了吧,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吴淞路那边有套房子风水太差,一直出不了手。我可以帮你卖出去,让你手上多笔资金,虽然也没几个钱,补不了你的大窟窿。当然,这事儿太小了,我都不稀罕办。你最近半年来一直在融资吧,江浙沪一带的投行有一半都把你拉黑了,你知道吗?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帮你办一办。” 胡明耀内心震撼非常,一则是没想到苏懈对自己的现状如此了解,另一则是惊讶他竟然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能帮他办到。 “你能办到?” 白英看胡明耀快上钩了,打断道:“苏懈,你够了。” 苏懈只盯着胡明耀,含笑:“当然可以。” 胡明耀很是心动,又问:“那要是你赢了呢?” 苏懈冷道:“我赢了,你就没资格跟我说话了。包括你,白英。胡明耀要是破产了,一佳也会受到牵连。你的事业,也就完蛋了。” 白英不动声色看着苏懈:“这么多年了,你除了仗势欺人,就没别的招了?” 苏懈不屑地讽笑:“怎么?只准你们两合起伙来谈胡善,拿胡善戳阿信的肺管子,不准我说胡善?他人是死了,死者为大,可他要是活着,听见你和他哥合起伙来,利用他的死大做文章,欺负他最好的朋友,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其实说来说去,不就是钱嘛。” “胡家需要钱,你白小姐的事业,手上最得意最拿得出手的不就是一个画家李念生吗?你不想失去这张王牌,所以你就跟胡明耀站在一边。其实你也很恶心胡明耀。” 胡明耀马上看了一眼白英,却也不敢问什么。 苏懈忽然又想到什么:“还有仗势欺人怎么了?再说,老子什么时候仗势欺人了?我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我又不像你,你白小姐有今时今日,你敢说都是靠你自己吗?” 白英正要反驳,苏懈抬手:“少跟我扯你们当年合伙创业的事情。我要是没记错,当年你们做生意,胡善出钱,阿信那时候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他算技术入股,你呢?你什么也没有付出。当然,你可以说你赌上了你的一切,你的青春,你的智慧……可是,人年轻时,做什么不是一场豪赌呢。你去上班也得付出一切吧,可是你上个班,未必能有现在的成就。现在艺术圈人人叫你一声白小姐,你觉得这其中有多少是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没有阿信和胡善,他们一个为你出钱,一个为你出力,没有他们两为你搭台铺路,你怎么站到你现在的位置?或者,我问得再实际一点,李念生的合同到期后,你觉得,你今后的路还好走吗?会像前几年那么顺吗?” 见白英说不出话来了,又问胡明耀:“对了,胡大,你要跟我打赌吗?我要是赢了,你就……” 胡明耀不安:“就怎样?” 苏懈:“简单,你当初怎么欺负他的,我全部来一遍。先把你银行卡冻结,再对外散播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搞臭你的名声,不过这一步对你也没什么用,你本身也没什么名声。听说你结婚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胡明耀登时脸色大变:“苏懈,你!” 苏懈:“不会吧,还真被我说中了?” 胡明耀:“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懈:“那你到底要不要打赌嘛?” 胡明耀看看苏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虽然对他说的赌注非常心动,却也不敢真的冒险。 “做生意都像你这样畏首畏尾,难怪赔得底裤都不剩了。既然不敢赌,还不滚?” 胡明耀看看苏懈,又看看阿信,愤然离开。 “ 白小姐!”苏懈忽然开口。 已经走到门口的白英顿下脚步。 苏懈:“阿信他不欠你什么。上个月他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他买一幅画还给你。” 冷青听见这话,想起上次她当着阿信的面,决定将那幅名为《卓玛》的画还给姜涛。现在细想,当时阿信的神情便不太对劲,还短暂离开了一会儿。 难道,他就是那时候给苏懈打电话,让他帮忙买画。 “你们之间,真要说亏欠,也是你欠了他。你不知道他这四年心里有多苦。” 苏懈说这话时,神情难得的很认真。 白英转过身来,眸光复杂地看了阿信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苏懈和冷青,忽然笑了笑。 “真好……” 苏懈没太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好什么好,他糟糕透了。” 白英也没解释,转身决然离开。 苏懈一头雾水:“她刚说真好,是什么意思?” 冷青若有所思:“她的意思应该是,真好,有那么多人帮阿信说话。” 有那么多人爱着他,护着他。 而她,什么也没有。 只有冷青看懂了她的眼神。 苏懈翻了个白眼:“又来这死出!” 他重新坐下,看阿信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头疼得很:“我又没死,你哭丧个脸给谁看啊。” 阿信白了他一眼。 冷青:“……” 好神经啊。 苏懈目光越过阿信,去看冷青,调侃了一句:“这么漂亮,你桃花运可以啊。” 冷青盈盈一笑:“您好,苏先生,幸会,冷青。” 忽然又想起什么:“听说你琵琶丢了,在哪儿丢的?你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帮得上忙。” 苏懈用胳膊肘挤挤阿信:“你女朋友可以啊,很有眼力见。做生意就得这样。” 说罢,也对冷青笑笑:“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苏就行。当然你要随他,叫我病秧子也行。不过你要是遵从本心,叫我一声帅哥,我也不介意。琵琶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发帖了,谁找到我的琵琶,酬金十万。” 冷青呆住:“……什么琵琶,这么名贵?” 苏懈:“……琵琶不值十万,只是我习惯了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钱,是最快的。反正我钱多到花不出去。” 一句话,又给冷青说懵了。 这个世界,好魔幻。 冷青倒了一杯酒,用武汉话欢迎:“帅锅,我以茶代酒,欢迎你来我们武汉。” 苏懈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 阿信看见他居然喝起饮料:“你怎么舍得戒酒了?” 苏懈笑得一脸得意:“我主治医生不让我喝酒。” 阿信想起他刚才说在明州住院的事情:“医生?你住院了?你之前不是说死都不会去医院吗?不想死在医院,怎么现在还住起院了,住院就住院,为什么大老远跑去明州住院?” 苏懈眼神难得的温柔起来,含笑道:“因为明州有春山医院,春山医院有一位人比花娇,心如菩萨的路医生。” 阿信看他笑得这么贱,皱起眉头:“你为了泡人家去住院?” 苏懈打个响指。 阿信又问:“泡到了吗?” 苏懈:“…………正在努力!” 阿信无语地摇摇头。 苏懈喝了一口店里的招牌冬阴功汤:“我还是头回喝到这么难喝的冬阴功汤。” 阿信:“这家店可是你自己挑的,跟我没关系。” 苏懈:“你个没良心的,跟你怎么没关系?我要不是为了请你女朋友吃饭,我会挑在这里吗?” 阿信:“这里有什么玄机吗?” 苏懈看向冷青:“听说冷小姐是做内衣行业的,想从线上转到线下?” 冷青笑着问:“苏先生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苏懈耸耸肩:“完全没有!我不投资传统行业。” 冷青:“……” 阿信吐槽道:“那你来干嘛?我忽然也不是很想见你。” 夏天太热,包房里开了空调,门窗紧闭,苏懈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一股热浪趁机入侵。 阿信:“你不是怕热吗?开窗干嘛,冷气都跑了。” 苏懈打个响指:“你交代的事情,我敢不办吗?我咨询过专业人士,武汉几大商圈,这个地方是最合适给冷小姐开店的。对面的新创广场,有兴趣吗?” 临街对面就是江汉区最繁华的商圈之一。 冷青睁大眼睛,心脏猛跳,愣了几秒:“我太有兴趣了,可是这个商场不太好进,尤其是一楼和二楼的位置,门槛太高了……你有这方面的人脉?” 苏懈:“哦,我认识新创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冷青:“新创集团未来接班人,谁啊?” 苏懈:“你都不看新闻吗?春山医院的周院长啊。” 冷青想了想:“哦,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腹黑院长?你认识他?他是新创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苏懈一脸玩味:“认识啊。” 冷青大喜,接着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苏懈笑嘻嘻:“对啊,他是我情敌!” 冷青笑容静止。 阿信目瞪口呆。 “………………………………” 第125章 爽不死他 苏懈见气氛十分尴尬,主动缓和道:“也不能说是情敌……” 冷青一听这话,重燃希望。 阿信静静看苏懈作妖。 “准确说,周院长和路医生是一对,我在挖他墙角。” 语气颇为骄傲。 冷青:“……” 认真的吗? 挖墙脚是什么值得很骄傲的事情吗?而且,挖谁墙角不行,要去挖新创集团未来接班人的墙角,上赶着找挫败感吗? 阿信对苏懈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只是问:“你拿什么挖?人家比你有钱,身体比你好,就这两点你就输了。” 冷青小声补充了一句:“长得也比你帅……瞎子都知道怎么选。” 苏懈:“……” 阿信忽然想起什么,狐疑地看着苏懈:“这个路医生……不会就是四年前机场那个女医生?” 苏懈打个响指:“不愧是你,你懂我。这是不是宿命般的缘分!” 阿信更无语:“孽缘吧。人家路医生既然跟周先生在一起,说明老天开眼,好人有好报。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就是拆散人家的好姻缘?” 苏懈:“放屁,你怎么知道嫁给姓周的,就一定是好姻缘?我在帮她。冷小姐,要是你,你怎么选?” 冷青不假思索:“我选阿信。” 阿信宠溺地摸了摸冷青的头,旁若无人。 苏懈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好恶心。” 冷青小心翼翼问道:“那苏大帅哥,你跟周院长到底有几分交情?” 她还是不死心,只要有一点希望,都不想错过。 苏懈很笃定:“都说了是情敌,哪来的交情?” 冷青:“……” 阿信看冷青一脸怨念,又看苏懈:“好了,你别逗她了,你要是一点交情都没有,干嘛约我们在这儿吃饭?” 苏懈看看手表:“等一会儿吧,我约了对面商场的负责人。冷小姐你直接跟他聊就好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冷青还跟做梦一样:“就这么简单?” 苏懈:“……” 冷青按捺不住的开心,随后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你特意为了我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找了周院长吗?让你跟自己的情敌张这种口,会不会很难为情啊?” 苏懈拍拍阿信的肩膀:“你的事可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知道他这个人脾气有多犟吗?这四年来穷得跟鬼一样,都没有跟我张过一次口。上个月让我帮白英买幅画,这个月让我帮你。你还真是个大情种啊。前任现任的事情,你都放在心上。” 他说完,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看向冷青:“你不会吃醋吧?” 冷青正在喝饮料:“吃醋?醋有什么好吃的,他就这么个德行。” 苏懈露出一个欣赏的眼神:“冷小姐心宽能跑马,能成大事。” 冷青忍不住八卦:“帅哥,你求情敌办事,心里什么感觉?” 阿信马上吐槽:“他能有什么感觉,他脸皮比城墙还厚。” 苏懈:“……你们不懂,情敌这种关系非常微妙,我难得跟他张回嘴,他心里怎么可能不爽。谁会放过在自己情敌面前装逼的机会呢。姓周的巴不得我天天求他,爽不死他。” 冷青:“……” 好歹毒的角度! 阿信冷笑:“这位周先生还真是宽宏大量,我要是他,我就找人暗鲨你。” 苏懈笑得有恃无恐:“他才舍不得呢,我的命是路医生拼命救回来的。他跟你一样,是个大情种。你这张嘴,要是有他一半口才,至于被白英和胡大欺负成这样?” 不一会儿,服务生来敲门,迎进来一位中年男子。 “哪位是苏总?” 苏懈举手:“是我。您就是新创百货的李经理?” 中年男子:“您叫我小李就行。上头交代下来,这件事我来负责。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跟我说。” 苏懈:“这位是冷小姐,冷小姐是做内衣行业的,是你们武汉本地非常棒的设计师品牌,她想线下开店,对你们商场很感兴趣。冷小姐是我的好朋友,就请您多多照顾了。” 李经理:“苏总太客气了。我们新创地产华中区的负责人亲自打电话过来,我哪敢怠慢。” 苏懈:“那就麻烦了。详细的事情,你跟冷总你们自己沟通吧。” 冷青按捺不住的开心,马上和李经理交换微信,开始沟通楼层位置的事情。 苏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冷小姐,要是缺钱可以跟我说。” 阿信点头:“是,他不缺钱。” 冷青和李经理聊开店事宜的时候,苏懈和阿信就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苏懈:“之后有什么打算?” 阿信撑着头:“没什么打算。你有什么好建议?” 苏懈无语:“你早跟我混,我保证你现在可以跟毕白石齐加索齐名。” 毕白石…… 齐加索…… 阿信默默扭头看着他,露出很同情又不忍心戳破的神情:“……是,毕加索,齐白石。” 苏懈一脸淡定:“……反正,就是很有名的画家咯。” 阿信:“……” 第126章 告别 苏懈不在武汉久留,吃过中饭,便要回北京了。 阿信和冷青送他去机场,刚到机场,便有一位在航站楼等了许久的网约车司机在等他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琵琶乐盒。 苏懈下了车,便朝着那人走过去,从对方手里接过琵琶乐盒,打开确认了一下:“行,你给我留一个账号,我一会儿叫我助理转账给你。” 那网约车司机十分爽快:“不用不用,你下车时候忘了拿,我也是后来发现的。” 苏懈倒是有些意外,向对方道了几句谢,主动加了微信:“行吧,以后要是有需要,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帮忙。” 冷青在一旁看苏懈和网约车司机有说有笑:“这位苏先生倒是很有意思,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阿信:“我小时候被我妈送到北京,跟央美一个老先生学画画。那位老先生很刁钻,经常给我出一些难题。他说我画人物差点意思,让我去车站和医院这种地方。我就是在医院遇到他的。他养父当时来北京看病,我给他养父画了一幅画。你别看他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他其实心脏不太好,活得也很不容易的。” 阿信小声在她耳旁解释了几句。 冷青再看向苏懈的眼神明显不同了。 苏懈背着琵琶回来时,看两人眼神不太对劲:“你们俩干嘛,不要这样了吧。” 冷青笑笑:“下次有机会来武汉,我请你吃好吃的。” 苏懈:“好,你有机会来北京,我请你。不过,冬天不行,我冬天不在北京,北京太冷了,” 阿信看他背上的琵琶:“新玩意,给我看看。” 苏懈将乐盒打开,给他看了一眼:“不错吧,是不是很靓?名家手作。找机会,你拉二胡,我弹琵琶,咱们来一个合奏。” 冷青很好奇:“你会拉二胡?” “嗯,我阿爸教的。”说着,有些好奇地伸手去拿苏懈乐盒里的琵琶,手还没碰到琵琶,被苏懈一下拍开。 “不许碰!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琴!” 说罢,将乐盒赶忙合上。 阿信一脸嫌弃:“毛病真多。” 冷青手机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跟阿信说了一声:“公司的电话,我接一下。” 阿信点了点头。 冷青走到稍远处去接电话。 苏懈看了一眼手表,意味深长地拍拍阿信的肩膀,和他拥抱,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跟冷小姐说你的事情了吗?” 阿信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冷青。 苏懈很不解:“你不告诉白英,我可以理解。你不告诉冷小姐,为什么?我看的出来,她很喜欢你。” 阿信浅浅笑了笑:“你看她现在多开心,真希望她一直这么开心下去。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顺其自然。说不定她有一天不爱我了,也就省得知道这些了。” 苏懈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还回巴林教书吗?” 阿信:“我跟学校商量了一下,教到下个学期结束。刚好那时候合同也到期了。” 苏懈:“那之后呢?” 阿信沉了口气:“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一件一件做吧。” 苏懈点点头:“行,有需要跟我联系。胡大以后应该不会找你麻烦了,倒是白英,你小心点。” 阿信看他一眼:“白英没那么坏。” 苏懈:“我没说她坏,但是她这个人干什么事都目的性太强。你小心别被她缠上。不过缠上也没事,打电话给我,我来救你。” 冷青打完电话回来。 苏懈语气又活泼起来了:“冷小姐,这个家伙我就交给你了。他这个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心里很能藏事,很能忍。结婚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我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冷青听他说结婚,也没害羞,只是点点头:“一定。” 倒是阿信有些招架不住:“滚吧你。” 看他背影进了机场,忽然想起什么,叫了一声:“病秧子!” 苏懈转过身来,以为他要说些临别的煽情话。 “那个什么……墙角挖不动就别挖了,怪丢人了。” 苏懈瞬间垮脸,做了一个要将琵琶砸过去的假动作。 三人都笑了笑。 苏懈最后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阿信,转身去,挥挥手,离开了。 冷青看着苏懈远去的背影:“你们两刚才聊什么啊,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伤感?” 阿信:“哦,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第127章 美术老师 送走苏懈,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五点半公司就下班了,冷青却一刻也等不及,直接打车回公司。 路上便开始在群里发语音:“我不管你们现在在干什么,我大约还有半个小时回公司,半个小时后在我办公室开会,少一个,我立刻翻脸。文檀,别谈恋爱了,你也要来!” 一路火花带闪电,回到公司时,林蔷和张曼已经等候多时。 林蔷:“你们不是看画展去了吗,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张曼:“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冷总你要不要这么卷” 冷青仰头喝了一大口水,转过身来:“文檀呢?” 门被推开,文檀还穿着上午看展那身碎花抹胸长裙,这身装扮穿去看画展已经很瞩目,此刻出现在办公室里,简直不要太奇怪。 林蔷和张曼一脸鄙视地看着她。 林蔷揶揄了一句:“你去看展还是去看男人?” 文檀丝毫不理会林蔷,走到窗户边,拉开百叶窗,冲楼下风情万种地挥了挥手,众人都好奇地走到窗边,探出头一看。 一辆跑车停在公司楼下,坐在驾驶座上的小鲜肉活力满满,仰头冲着文檀挥了挥手。 冷青一眼认出这是上午看展那个文森特。 文檀隔空给文森特送了一个飞吻。 文森特伸手抓住。 冷青、林蔷、张曼同时做了个恶心的动作。 跑车很快离开。 林蔷冷哼一声:“这么热的天,穿西装三件套,武汉还有比姜涛更装逼的人。” 张曼问:“文檀,这还是个孩子吧,你怎么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林蔷:“她什么时候有过底线。” 文檀露出一个“你们不懂”的嫌弃表情,撩了撩头发:“年少不知小鲜肉好。等你们年纪再大一点就懂了。” 冷青见几人聊上八卦,马上咳嗽了一声,声音提高:“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江汉路附近有家新创百货,你们知道吧?” 三人点点头。 冷青清清嗓:“我决定,我们悦己的第一家线下店就开在新创百货。” 房间内忽然就安静了。 文檀:“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冷青:“这还不是第一等大事吗?” 林蔷:“冷总,我真不是故意泼你冷水,你有干劲是好事。可是做梦也得做得稍微实际一点。新创百货很难进的,而且我听说他们商场每年的淘汰率很高,竞争很激烈。最重要的是,租金也很贵啊。” 冷青:“钱的事你们先不用担心。而且,新创百货那边我已经找好关系了,有两个位置可以选择,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我给你们画一下啊……” 她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画下了商场的简易平面图,快速用红笔标出两个位置。 三人听见她开始绘声绘色地选址,相互交换眼神。 文檀忍不住打断:“小青小青,你等等,你打鸡血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冷青:“什么什么意思,咱们第一家店要入驻新创百货了,而且是很好的位置。” 林蔷:“你是不是被人骗了?现在网上骗子可太多了。” 张曼:“冷总,新创百货真的有点过了,而且你标的这两个位置,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要么靠近电梯,要么靠近入口,这可都是好位置。这么好的位置,凭什么给咱们啊?” 三人都点头,认定冷青在白日做梦,同时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阿信。 阿信淡道:“哦,我有个朋友认识新创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下午已经见过江汉路新创百货的李经理。这两个位置就是李经理主动帮忙筛选出来的。” 三人都愣了愣,眨了眨眼。 林蔷:“张曼,你掐我一下,我还是不太敢相信,我们居然真的要在新创百货开店了???” 张曼掐了林蔷一下,不敢使太大劲,但疼感是实实在在的。 林蔷喜道:“让你掐你还真掐。冷总,恭喜你啊。” 冷青:“干嘛恭喜我,你们也是股东啊,应该是同喜同喜。” 办公室内一片喜气洋洋。 文檀一脸赞叹地看着阿信:“李老师,你还真是……天降神兵啊。” 冷青拍拍手:“好了,我们现在讨论一下,这两个位置我们选哪个?” 林蔷:“当然是一楼啊,一楼人流量最大,而且商场的一楼大都是一些知名品牌,选一楼有助于打开品牌的知名度。” 文檀摇头:“新创百货我常去,一楼这个位置不太好,而且太小了,作为悦己的第一家线下店,缺乏了一点气势。二楼那个位置靠近中心区,人流量最大,只要走进商场的人都能看见。” 冷青:“张曼你说呢?” 张曼:“我还是觉得一楼比较合适。咱关系都这么硬了,一楼就没有更好的位置了吗?” 冷青若有所思:“倒是有一个面积大,离正门很近的位置,不过可能要等四个月才能空出来,我觉得有点久了。” 文檀:“四个月怕什么?现在是八月份,九月十月十一月,四个月我们正好忙完双十一,商场再给我们一个月的装修筹备期,正好赶在元旦前开业。完美!” 林蔷也跟着点头:“这是我唯一一次赞成她的。” 张曼:“元旦,新年新气象,咱们悦己一定能打响新年第一炮!” 冷青也认真思量了一番:“双十一结束,加上阿布隆大人的订单那时候应该也开始供货了,有了回款,资金方面也就不用担心了。那好,就这么愉快决定了。” 众人一片欢呼。一直到当晚回了酒店,洗完澡,冷青躺在床上依旧觉得很不真实。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元旦的时候,悦己的第一家线下店就要开张了。 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她扭头看去,阿信还在书桌前伏案画着什么,他身上穿着一套银灰色的真丝睡衣,和冷清身上的睡裙是情侣款。 “李老师,这么晚了,你在忙什么?” “趁着现在脑子还算清醒,画一下房子的装修草图。开学之后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我带了两个班,一个二年级,一个五年级,二年级那个班我是班主任。每天光是备课,巡查,还有应付学校的各种工作安排就已经很忙了。” 冷青往他大腿上一坐,抱住他脖子:“你教什么课?” 阿信:“我教语文,偶尔也代一下体育课。” …… 语文老师和体育老师,竟然可以是同一个人吗? 冷青匪夷所思:“你不是应该教美术吗?” 阿信:“美术老师因为没有业务压力,竞争太激烈了,当时跟我一起竞争的两个支教老师,一个直接在黑板上画了功夫熊猫,一个画了奥特曼,然后美术老师的竞争就变成了奥特曼和功夫熊猫之间的竞争。最后,奥特曼以三票的微弱优势胜出。” 冷青问:“那你画了什么?” 阿信:“……我,我画了一幅荷塘月色。巴林镇没有池塘,孩子们很少看见荷花,我也是跟着我妈去了南方之后,才看见荷花的。我想着画点孩子们没有见过的,结果,惨败。” 冷青在脑海里想象着,荷塘月色,奥特曼,功夫熊猫出现在同一块黑板上的诙谐画面,不禁笑出了声。 “我们李老师怎么能连一个镇小学的美术老师都竞争不下来呢,说出去,简直就是画坛之耻。” “我教你,下次你就画孙悟空,不管什么奥特曼还是功夫熊猫,通通秒杀!” 阿信一边笑一边作认真思考的样子:“有道理!不过我支教到这个学期就结束了。应该是没机会竞争美术老师了。” 冷青有些奇怪:“你不喜欢教书吗?” 阿信:“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我跟白英分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所事事,我觉得一天太漫长了,就想找点事做。当了老师后,人忙起来了,人一忙,很多事情也就慢慢放下来了。” 冷青:“我还以为你喜欢当老师呢。既然这样,那随便你好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阿信:“是有一些计划,等我想清楚再跟你说。” 冷青忽然转了个身,跨坐在他腿上,与他面对着面,手指慢慢解开他睡衣的纽扣:“那你的这些计划里有我吗?” 阿信手里的铅笔停下动作,呼吸不自觉变重。 第128章 有客 “当然有你。” 冷青从腰间抽出睡裙外罩衫的活动系带,很光滑的真丝面料,轻轻蒙在男人的眼睛上。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害人。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从现在开始还你人情,还到下辈子都还不清。我这个人又是最讨厌欠人人情的。” 那根真丝的系带并不太宽,堪堪遮住眼睛,银灰色还轻微透光,根本不妨碍视线,阿信还是很配合地闭上了眼,声线喑哑:“所以呢?” “所以,你要接受一点惩罚。” 阿信笑起来:“我帮你还帮出问题了,还要接受惩罚,行吧,你要怎么惩罚我?” 冷青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别晃了,我眼睛闭上了。” “闭上了,怎么知道我晃手了?” “人的眼皮不是完全不透光的,再说了,你晃手的时候,附近的气流有细微的变化,感觉得出来。” 冷青默默在心里佩服了几秒,手指或轻或重地点了点男人的胸肌:“那我们玩点很刺激的游戏吧。” “什么游戏,捉迷藏?” 冷青将铅笔放回他手里:“画画,你就这样画我。” “……闭着眼睛画?” “这样才刺激嘛。” 阿信有些无奈地笑了几秒:“冷小青,刺激两个字,是这么用的吗?还有,画画的话,你解我扣子干什么?” 冷青一脸懵懂:“对啊,我解你扣子干什么?我给你扣好。” 不等她手碰到男人的衣襟,男人将桌上的素描本拿开,下一秒,抱住她两只腿,将她轻轻放在书桌上,一站一立,一明一暗,手摸索到裙边探了进去。 “李老师。画画要这么画吗?”女人明知故问。 被蒙住眼睛的男人,声音沙哑:“嗯,以后画你就得走这个流程。这样才刺激。” …… 翌日冷青收到阿布隆和苍云等一行七人的航班信息,阿布隆在电话中还告诉冷青,巴珠也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了,说要当面向冷昊道谢。 二十号当天中午,冷青带着阿信和助理徐默去机场接人,隔得很远便看见苍云领着阿布隆一行人从机场出来,巴珠还将桑杰也带了过来。 桑杰一看见阿信,便开心地扑到他怀里。 一行人都没有穿藏服,可走路起来还能看出草原儿女的影子。 “欢迎大家来我们武汉,武汉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今天咱们刚来,就先休息休息,大家吃好玩好,明天再去工厂吧。” 阿布隆看见剪短头发的阿信站在冷青身侧,傲娇的翻了个白眼,又对冷青笑起来:“冷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不是我们家族的,是苍云叔的朋友,他们也对你们工厂的产品很感兴趣,所以就一起顺道过来了。” 冷青对另外几位生意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点点头:“欢迎欢迎。大家既然给我面子,难得来一趟武汉,就先不要想这些。能不能合作都要看缘分,不用有压力。” 苍云对另外几人一道来的生意人道:“我说这小丫头会说话吧。” 阿布隆听苍云说的是藏语,马上给冷青解释:“我叔夸你呢。夸你会说话。” 苍云很嫌弃地看了一眼阿布隆:“人家冷总身边现在有翻译了啊,用你多嘴。” 阿布隆:“……” 徐默给每个人发了一个小风扇:“车里有空调,但是怕各位草原来的,怕热,所以给各位准备了小风扇。” 机场里冷气开得还算足,阿布隆拿着小风扇:“至于吗?我感觉武汉也没有很热啊,还好啊。” 冷青在最后面陪着巴珠说话,瞧着她穿了一身素色的连衣裙,盘着长发,整个人看着又精神又爽直。 巴珠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之前的那张素描,巴珠怕画有折痕,特意用了一张细长的圆筒装着:“这画是不是弄错了?我后来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这阿信老师为什么要署别人的名。后来看了你的朋友圈我才明白怎么回事。” 冷青接过那张画,回头看一眼前面抱着桑杰的阿信的背影,还有下面的署名,她将画重新放回圆筒,塞进包里:“是我粗心,你那张我下次给你。” 又问:“看着气色好了很多,彭措后来还有去找你麻烦吗?” 巴珠:“去过一次,不过被我大哥轰走了。”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冷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一行人出了机场,一股凶猛热浪扑面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阿布隆最先遭殃,他本来就胖,热浪滚滚而来,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囧了囧,说了句“武汉,挺猛啊。”便上了车,顺便将小风扇打开。 苍云一行人上了车,见巴珠和桑杰母子二人上了另一辆网约车,阿信正将巴珠的行李箱装进后备箱。 阿布隆问:“他们不一起吗?” 冷青给他解释:“他们去我哥家,我们不住在一起,隔得有点远。” 第129章 算计 冷青先带着一行人去万松园吃饭,吃完饭带着一行人先去酒店休息,武汉下午气温太高,不适合出去游玩,让大家先休息一下午,晚上再出去好好逛逛。 将一行人安置好后,冷青马不停蹄地去冷昊的新家。 第一次上门,她还特意买了一个大榴莲,冷昊家挨着二环的超高层建筑,冷昊住三十五层。 她按了按门铃,阿信来开门:“怎么这么快,我们刚吃完饭。” 冷青进了门居然还看见了冷枫,按说他应该在看店才对,夏天水果卖得好,生意好做,冷枫居然舍得请人。 真是稀奇。 阿信接过她手里的榴莲,拿进厨房里。 正在看电视的冷枫看见这一幕,马上有些烦躁:“家里就是开水果店的,你还买水果。想吃榴莲,我顺手带一个回来就好了。你又不会挑,肯定被宰了吧。这榴莲多少钱?” 冷青说:“一百八。” 冷枫语气夸张:“一百八!哪家店买的,这么贵。赶紧给我退了。” 冷青翻个白眼:“我不去,这么重我拎着进来,还要再拎着下去,你饶了我吧。我从早上忙到现在,累成狗了。” 一边说,一边将空调调得更低一些。 薛庆芳在厨房忙活,听见女儿的声音,叫了她一声:“青啊,你进来帮我弄一下这个榴莲。” 阿信说要去帮忙,冷枫摁住他:“你看电视,让她们娘俩去弄。” 冷青进了厨房,看见薛庆芳在切一个蔫了吧唧的哈密瓜,拿起一块吃了一口:“又是店里卖不出的?” “都没洗手就吃。” 薛庆芳拍了拍冷青,又神神叨叨将厨房门关上,小声问:“我听你哥说,阿信在东湖给你买了一套湖景房啊,一百八十平?” “是啊。”冷青得意地吃着哈密瓜。 薛庆芳又问:“房本下来了吗?” “下来了。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薛庆芳五官都舒展了,继而又有点想哭:“我们青可算是遇到好人了。阿信真是个好孩子。” 冷青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窗外,看见冷枫正在摆象棋棋盘,似乎是要跟阿信下棋。 没意思透了。 “我还以为我爸突然转性了,留在家里是为了帮你招待客人呢,原来是知道阿信给我买了房,对他刮目相看了。” 人设不倒啊。 薛庆芳:“你怎么说话的,爸爸妈妈这是为你感到高兴啊。这多好的事情。你那套房不少钱吧?” “妈,你有话就直说,不用兜圈子的。” 她将那块吃了没两口的哈密瓜丢进垃圾桶:“哦,这瓜坏了,别端出去了,吃出个好歹,你跟老冷赔不起。” 薛庆芳拿起一块,吃了一口:“坏了吗?昨天吃了一个还好好的。” 冷青看她舍不得,直接将那盘哈密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随后将自己买的榴莲拿到导台上,开始处理。 薛庆芳在一旁斟酌再三,欲言又止。 窗外烈日炎炎,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冷青:“妈,你有话就直说吧。你不难受,我都难受。” 薛庆芳叹了口气:“我跟你爸爸是这么考虑的,你看你哥现在这个样子,以后结婚也是个难题……” 冷青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了解母亲的。 薛庆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冷青大概就猜出她后面要说什么了。 “这样啊,那要不我把湖景房过户到我哥名下吧,这样是不是能帮到他?” 薛庆芳一听冷青自己说出来,心中又是一喜,感慨道:“我跟你爸爸也是没有办法的。总不能看着你哥一辈子不结婚吧。” 冷青用力掰着榴莲:“我那套房是二手房,要重新装修哦。” 薛庆芳忙说:“不要紧的,这个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这个装修费我和你爸来出。我们不占你便宜,你把那套房子过户给你哥哥,我们把这套房子过户给你。阿信那边呢,你要是不好交代,我跟你爸爸去跟他说,我看他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而且他跟冷昊也是好朋友。他这么喜欢你,我想他肯定能理解你的。我听说他当画家很挣钱,一幅画就能卖几百万,你让他多卖几幅画,再买个房子也是很轻松的。到时候你们可以买在一个小区,这样兄妹之间有个照应,我们也放心。” 每个字都认识,从薛庆芳嘴里笑着说出来,却有一股森然寒意。 冷青脑子里嗡嗡的,只看着薛庆芳的嘴一张一合,每个字翻译过来都是:吃人。 居然还能算计到阿信头上。 这时榴莲终于被掰开了,果肉不算爆满。 薛庆芳叹了口气:“哎呀,你上当了,这榴莲挑的不好。” 冷青心如死灰,一语双关:“是啊,上当了。” 薛庆芳还在可惜:“你在哪家店买的,我去给你退掉。” 冷青忽然就笑了起来,眼睛深处有水雾起舞:“算了,一百八而已。” “你傻孩子,一百八也是钱啊。” 冷青哭笑不得:“妈,一百八我还亏得起。东湖那套房子全部手续下来接近六百万。这套房子我要是没记错,一百五十万买的吧。而且你们还是疫情前房价最高点买的,现在出手,一百万都卖不出去。你拿这套房子换东湖那套,算盘珠子都快蹦我脸上了,还好意思说不占我便宜?而且你居然还能说出,让阿信再给我买一套这种话。还要买在同一个小区,方便照顾冷昊?干嘛?我姓冷也就算了,阿信未必上辈子也欠了冷家的,要由着你们这么算计。我房本刚下来还没捂热,你们就开始惦记我房子了。也别什么都扣在冷昊头上,我看他还没这么没良心。我有时候都怀疑,我是不是你们俩从长江边上捡的?” 第130章 雪糕 冷青说完,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厨房走了出去。 正在心不在焉陪着阿信下棋的冷枫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冷青,好似是想知道母女二人在厨房商量的事情的结果。 冷青朝他冷笑了两声,看见阿信回头来看她,马上露出一个尽量发自肺腑的开心的笑。 阿信看着她进了冷昊的房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起身过去看看,冷枫提醒他该他下了。 冷青进了冷昊的房间,冷昊正在教桑杰玩游戏,巴珠陪着冷昊说话,桌上还放了很多巴珠特意从巴林镇给冷昊带过来的特产,牦牛肉干,茶砖,虫草,人参之类。 也许是来了客人,冷昊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看见冷青忽然黑着脸走了进来。 冷青抱着双臂,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冷昊:“你吃枪药了?” 冷青毫不客气地瞪他了一眼:“你妈刚才跟我说,想用这套房换我东湖那套房。” 冷昊一阵头疼,什么也不说,将游戏机递给递给桑杰,自己推着轮椅就出去了,从客厅经过,直接进了厨房。 阿信狐疑地看着冷昊,冷昊也竭力露出一个还算发自内心的笑。 阿信一阵头皮发麻。 巴珠看冷青脸色不太好,主动走到桑杰身边,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桑杰,我们不要打扰冷昊哥哥了,先回酒店休息吧。」 桑杰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巴珠:“那冷总,我先带桑杰回酒店了。” 冷青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送你下楼去。” 巴珠和冷枫再三道谢,又向厨房说了一声自己要走,冷枫也没挽留,点点头,倒是冷昊推着轮椅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桑杰。 跟桑杰比划了一个“听妈妈的话,好好读书”的手势。 桑杰乖巧地点点头,牵着妈妈的手往外走。 冷青送二人到楼下,到小区门口等叫好的网约车:“对了,你的房卡我放在阿布隆大人手里了,我让他在酒店大堂等你了。” 巴珠点点头,看冷青脸色很差,强颜欢笑都做不出,便知道她心里难过得紧,天气很热,她四周看了看,看见小区门口有卖烟酒的小店,店门口摆了冰柜,她走过去,打开冰柜,泛着白气的冷气扑来。 琳琅满目的雪糕,价格各有不同,巴珠犹豫了几秒,拿了两根不算便宜的梦龙,正要推上冰柜门时,又想起什么,拿了一根最便宜的老冰棍。 她走过去,梦龙递给桑杰和冷青,自己吃老冰棍。 “冷小姐,你们武汉太热了,吃点甜甜的冰冰的,心情也会好一点。” 冷青心不在焉地接过那根雪糕,吃了几口,嘴里甜丝丝的,心情也真的好了一些,她扭头才注意到巴珠自己吃的是最便宜的雪糕,心中五味杂陈,还有些感动:“巴珠,你真善良。” 刚刚遭受了至亲的背叛,此刻哪怕一点点的善意都足够让人破防。 何况,这份善意来自于一个非亲非故,曾经有过相似处境的女人。 冷青眼眶红了,她拿手拼命扇风,笑着说:“太热了,真热……” 巴珠也没有戳破,想起自己的过去,也是眼眶发热,笑着说:“我也觉得很热……” 两人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看着对方。 巴珠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武汉是真的好热……” 冷青一边忍着一边点头:“嗯,好热……” 网约车来了,冷青将巴珠母子送上车,等车子离开后,她转身朝着小区走去,一边走一边拿手扇风:“真他妈热……” 走了没两步,看见前方从小区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看起来有些焦急,正在四处寻找什么,看见冷青,好似松了口气一般朝她走去。 冷青站在原地,看着阿信朝着自己走来。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委屈、难过、悲伤、不解…… 眼泪更是翻涌而出。 阿信快步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如同受惊的鸟儿突然找到归巢,她把头放在他肩头,尽情哭了出来,手里那支没有吃完的雪糕早已慢慢融化,滴落在地上。 过了会儿,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阿信接过她手里的雪糕木签,丢进垃圾桶里,室外太热,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看看四周,街对面刚好就有一家新开的奶茶店。 进了店里,买了两杯奶茶,吹了吹冷气,冷青情绪很快又恢复过来了。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冷青问:“不是冷昊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才下来的吗?” 阿信:“冷昊一直在厨房,不知道在跟阿姨在说什么。我看你下楼时脸色不太好,就出来了。出什么事了?” 她以为自己刚才情绪管理得很好,没有露出破绽,没想到他什么都看在了眼里,还追了出来。 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气愤和委屈瞬间荡然无存。 冷青喝了口奶茶:“我们家的破烂事。我爸妈想要拿这套房换东湖的那套湖景房。” 阿信深深看她很久,问道:“他们……一直这样吗?” 他问的很含蓄,可一点都不妨碍冷青听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 他们一直这么重男轻女吗? 甚至于,这已经不是重男轻女,可以说是自私到了极致。 冷青苦笑了几声,忽然自嘲起来:“我忽然还挺佩服姜涛的,我爸妈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他居然扛下来了。” 阿信:“我要是他,我也可以。” 冷青摇摇头,想起什么,忽然气愤起来:“而且我妈居然还准备让你再给我买一套,说你一幅画卖几百万,很快就挣回来了。我当时就心想,明明那个傻子一幅画才卖二十。为什么要欺负他……” 阿信被她逗乐:“其实我无所谓的,关键是你,你想换吗?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话音未落,便听见冷青十分坚定的声音。 “不可能,除非我死了!这套房子我要拿来当婚房的,谁也不许打它的主意。” 第131章 家人 阿信喝着奶茶,眸光一定,安静看着她。 “婚房?” 冷青点点头:“嗯,之前你说结婚,我觉得太早了。毕竟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这是完全的两码事。可是呢,今时不同往日,你又是给我买房子,又是帮我介绍人脉开店的……大恩难报,我决定勉为其难,以身相许。” 这回是阿信愣住了。 冷青:“干嘛,你什么表情?不想娶我?我告诉你哦,你想反悔的话,我房子不退的,新创百货的门面我也不退的。” 阿信笑了笑:“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是在想,那套房子要是拿来当婚房,那我装修的时候要不要注意点什么。” 冷青:“主卧隔音效果要好一点。次卧就设计成婴儿房吧。” 阿信问:“主卧隔音效果为什么要好一点?你要看电影?” 冷青一脸无语:“我要演电影,行了吧,动作片,尺度很大那种。” 阿信一阵心猿意马,马上看看四周,很想去捂住她的嘴。 冷青喝着奶茶:“好久没喝酥油茶了,还蛮想喝的,不过那玩意武汉也没有卖的。” 喝完一杯奶茶,整个人满血复活:“走,我们上去。” 阿信:“你确定?” 冷青点点头:“刚才没发挥好,太露怯了。我得回去告诉他们,你是我的男人,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欺负我……” 阿信问:“欺负你怎么样?” 冷青一脸豁出去:“欺负我大家都别想好好过。我从小这么努力读书,这么努力挣钱,这么努力活着,不是为了有一天给他们剥削欺负的。” 阿信:“那行,我陪你上去。” 冷青抬手:“你别去了,你这个人太善良太好欺负了。我看见你都想欺负你,也难怪我爸妈惦记你的房子。你就在楼下等我凯旋回来就好。” 阿信听她这么说,兴致更浓: “一起去吧。婚房保卫战,不看白不看。” 二人重新上了楼,敲了敲门。 过了很久门才打开,来开门的是人是薛庆芳,眼圈有点红,看起来像是哭过了。 看见冷青和阿信又回来了,还有些意外,对上冷青复杂的目光,又有些心虚和愧疚。 进了房间,冷枫还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脸很黑,看见冷青回来,正要发火,看见她身后还跟着阿信,不太好当着外人发作,只说:“你买的什么榴莲,被骗了。赶紧去退掉。” 冷昊听见声音,从卧室里出来。 冷青:“爸,妈,我回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一声,东湖那个房子,我不会换的。那个房子……” 冷昊打断,面带愧色:“知道了。没人惦记你房子,你放一百八十个心。” 冷枫冷哼一声:“你骨气,这儿最没资格说话的人就是你。” 冷昊被这话刺痛,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裤腿,自嘲了一句:“是,我是没资格。我妈生了我跟妹妹,老冷你挣钱养家,小青聪明能干,这个家里就我一个人是废物!我是没用,又不会读书,人也不聪明,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就连想找一份稳定工作,都得求未来妹夫。我两条腿的时候就没用,给全家拖后腿,现在只剩一条腿,更没用了。我一个人拖累了你们,我就是这个家里的罪人。你们满意了?” 说完,自己推着轮椅回了卧室。 客厅里鸦雀无声。 薛庆芳掩面而泣,怨怼地看了一眼冷枫:“都怪你,现在你满意了吧。” 冷枫眉头皱得老高,面子上很挂不住:“他是男人嘛,遇上点事就自暴自弃,怨天尤人像什么话。一条腿没了,那不还有一条腿吗?都一个多月了,天天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折磨谁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昊他变成这样,也跟你有关系。你这个当妹妹的,太过了。从小你就不知道让让他。小时候你考试轻轻松松考九十九,昊他拼死拼活也考不到七十分。你方方面面都比他强太多了。你要是比他小几岁倒还好一些,偏偏你们是龙凤胎,那你说,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就因为差了几分几秒,天资就差了那么多,像话吗?所以他心里从小就不痛快。” “再者说了,他心里就是再不痛快,你也从来没有针对过你吧。你小时候挨欺负,都是他去帮你打架。就咱们那一片,谁不知道冷家老大是最疼妹妹的。” 冷青难得听冷枫讲出这么一大堆话来。 “爸,冷昊他变成这样,不是因为我。” 冷枫理直气壮问道:“不是因为你,因为谁?” 冷青:“因为你们,你和我妈。” 薛庆芳听见自己成了罪魁祸首之一,委屈,不解地看向冷青。 冷青:“我也不是样样都比冷昊强的,小时候冷昊喜欢体育,跳高很厉害,他在学校参加运动会拿了跳高项目的第一名,可是当他兴高采烈地拿着奖状回去的时候,你却看都懒得看,还把奖状撕毁了。你骂他不好好学习,整天搞些有的没的,跳高能当饭吃吗?读书才是正经事。”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参加过运动会了。” 冷枫:“那跳高,是耽误学习啊。我不让他跳,是为了他好。他本来学习就不好,还不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以后怎么办?我这么做,还有错了?” 卧室内的冷昊就靠着门边,听见隔墙传来的父亲冰冷而不解的声音,泪流满面。 都已经是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冷青这个旁观者居然还记得。 直至今日,父亲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许,一辈子都可能会意识不到。 不止意识不到,反而会自认为十分委屈,明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孩子却不知感恩。 天下父母原本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绑架。 家,有时候是港湾。 有时候,也可能是坟墓,埋葬的是某个时期的我们,比如那个小时候很爱跳高的小冷昊,就彻底被杀死在了奖状被撕毁的那个瞬间。 …… 冷青:“你们两个,一个疯狂打击他,每次我考了高分,你就要骂冷昊,说他不好好用功。你骂完之后,我妈又来安慰他,给他钱让他去玩游戏……他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你们两个。我要谢谢你们对我的放养,就是因为你们没有倾注爱在我身上,所以我反而很轻松。所以我从小到大就不觉得,被爱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 “爱,有时候也可以毁掉一个人。” “好在,冷昊并没有完全被你们毁掉,他现在要是跟你们一样自私自利,我才觉得我们家真的完蛋了。” 说着,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他是我哥,他的事情我有能力一定会管。但前提是,你们别惹我。还有,也别把阿信当做第二个姜涛,天天想着怎么占人家便宜,惦记人家兜里那点钱,做人要有良心。” 阿信给冷青递了盒纸巾。 冷青:“还有,我很喜欢他,非常喜欢,要是我跟他的感情因为你们出现了问题,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的。我说到做到,你们可以试试。” 说罢,牵着阿信的手离开了。 第132章 观光 二人从楼上下来,冷青神清气爽。 “我晚上还要去陪苍云叔他们吃饭,你下午就自己先玩儿吧,或者回酒店休息也行。” 阿信皱眉头:“他们那么多人,你一个人怎么跟他们喝?再说了,你刚刚发生这种事,现在可以工作了吗?” 冷青:“当然要工作了!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影响工作吗?你不知道苍云叔他们这一单有多大的利润。他们还带了新的朋友来,很有可能以后就是我的甲方。我当然要好好陪着。吃好喝完玩好。这单我一定要拿下。这单谈下来,开店的钱就有了。” 她看了一眼楼上:“至于家里这点事,无解的。有了钱,也无解。不过有了钱之后,就没人敢看不起我了。也不敢不拿我当回事了。总之,挣钱是最重要的。” 阿信看她熟练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那行吧,你别喝太多。我晚上带巴珠和桑杰出去吃饭。你要是喝多了或者哪儿难受,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当晚,冷青带着文檀、林蔷、张曼三人去和苍云等一行人吃饭,席间将三人一一介绍给众人。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三位是我的合作伙伴,也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设计总监文檀,销售总监张曼,财务总监林蔷。” 三人一一站起身来和大家打招呼。 苍云玩笑道:“冷总,你公司都是女孩子啊。” 冷青说:“武汉这边还真没有,不过明天我们要去的工厂有男性。我已经交代下去了,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 “一会儿吃完饭,我带大家好好逛一下武汉。” 菜上桌,莲藕排骨汤,清蒸武昌鱼,牛肉三鲜,干煸藕丝,油焖小龙虾,红烧甲鱼等全是武汉本地的特色菜。 冷青给大家一一介绍每道菜。 “来了武汉,一定要先喝汤,我们洪湖的莲藕口感非常绵密,拿排骨小火慢炖,藕汤清甜滋润。一定要多喝。” “武昌鱼也是我们武汉的特色,我知道藏族人不吃鱼,但是武昌鱼确实是武汉特色,一方水土养一方鱼,我们武汉的鱼呢,土腥味没有那么的重,大家入乡随俗,也可以尝一尝。” “这个牛肉火锅是我们荆州的特色,全国都很出名的,鲜香麻辣,味道一绝。” “我们武汉的油焖小红虾也是很出名的,你随便走进一家店,基本都有这道菜。” “还有这个甲鱼,肉质非常的棒,一定要尝一尝。” …… 吃到一半,冷青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清嗓。 “各位,我借花献佛,给大家准备了我们武汉的特色节目——” 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远处正好能看见夜色中的黄鹤楼,冷青话音未落,便看见那座原本还有些黯淡的黄鹤楼突然亮起了灯。 夜色中,红色的灯点缀在每层楼的屋脊边缘,勾勒出整座楼的形状,先是外围轮廓被点亮,随后是内里细节,雕梁画柱,层层叠叠……仿若一位沉睡千年的美人突然睡醒。 四周都是高楼大厦,这样一座古色古香,通透亮堂的古代楼宇立于长江之畔,构成一幅堪称一绝的武汉夜景。 纵然是对荆楚文化从未了解过的人看到这一幕,也能瞬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楚文化的魅力。 苍云等人都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纷纷拿出手机拍摄下这珍贵的一刻。 文檀也拿出手机开始拍摄:“奇了怪了,我出生就在武汉,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黄鹤楼这么漂亮呢。” 林蔷:“大小姐,条条大路通罗马,你出生就在罗马。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张曼:“我不同意这个比喻,罗马跟武汉,还是有很大差距的。罗马哪有武汉这么多好吃的。” 众人都笑成一团。 吃完饭,冷青领着众人步行至附近的长江大桥,众人晚饭都吃的多,正好借此机会消消食。 “这桥可真宽啊,上面走车,下面还能走火车,真厉害。” 冷青在前面带路:“长江大桥是我们武汉的地标性建筑,最早是一九五七年通车,很有纪念意义的。之后我带你们去江汉路那边逛逛吧,那边有很多民国时期的老房子。” 苍云说:“我们不是来武汉观光的,带我们看点接地气的就行。别的都没意思。” 冷青想了想:“江汉路有夜市,你们想逛吗?” 苍云来了兴致:“武汉还有夜市呢?行啊 ,去逛逛。” 文檀等人都觉得稀奇:“苍云叔,夜市人可多可挤了,你们确定要去吗?” 苍云:“去,我就爱去看人多的地方。” 冷青拿出手机开始打车,苍云说:“咱也别打车了,坐地铁吧,体验体验武汉的地铁。” 冷青:“会不会太失礼了?” 苍云:“失礼什么,我们那儿就连拉萨都没有地铁,我去了北京上海也都是坐地铁,不爱打车。” 冷青看一行人对坐地铁兴致高昂,又领着一行人去坐地铁,苍云坐在地铁第一节车厢,地铁行进起来时,通过车前窗可以看见前面的轨道,非常的壮观。 出了地铁,便是江汉路夜市。 一整条街密密麻麻摆满了小摊位,卖包的卖衣服的卖水果的卖宠物的……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人头攒动,有一种回到八九十年代的感觉。 阿布隆:“哇,好壮观啊,我还没看过这么多人的夜市呢……” 阿布隆一下地铁,先去烤羊肉的摊子买了十串烤羊肉。 冷青问:“你大学在哪儿上的?” 阿布隆:“在北京。北京没有夜市,什么都没有,一到晚上九十点,街上人都少了一大圈。吃的东西也不好吃。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正宗。我大学四年是我人生最痛苦的四年。” 冷青看他体型:“你这体型不像是痛苦的体型啊。” 阿布隆美滋滋吃着烤羊肉:“我上大学的时候可瘦了,是回了家才报复性长胖的。就是因为北京东西太难吃了。早上根本没有能吃的早餐。油条都能做得难吃,我真的是服了。” 冷青默默同情。 第133章 逛夜市 冷青领着一行人在夜市里闲逛。 “夜市上配眼镜又便宜又快,外面两三百的眼镜夜市上一百块不到,特别划算。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配眼镜。” 苍云一边和朋友们闲逛,一边说着什么,似乎对这样的经济模式很感兴趣。 冷青悄悄问阿布隆:“苍云叔为什么对夜市感兴趣啊?” 阿布隆:“他对一切我们那儿没有的东西都很有兴趣。” 冷青暗暗佩服,二人继续往前走,不远处有很多人围在一起,阿布隆嚷着要去看热闹,冷青拗不过,跟着他往前面去了。 两人还没挤进去,冷青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冷昊,巴珠和桑杰也在一旁。 “你们怎么在这儿?” 冷昊抬头看了妹妹一眼,不知是累的还是因为下午家里的不愉快而不想说话,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阿信。 是个画速写的的小摊子,摊子前摆了很多速写作品,写着一幅画二十块。 此时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就坐在凳子上,阿信和摊主分别选了不同的角度创作,摊主看起来已有四十多岁了,神情肃穆认真。 冷青够着脖子看了一眼摊主的画,下笔还算老辣,基本功很扎实,看地上那些作品就能看出来。 阿信坐在另一侧稍远的地方,没人看见他画了什么,画得怎么样。 冷青问巴珠:“怎么还比上了?” 巴珠有些尴尬:“怪我,我们刚才在这儿逛街,我看见这儿有人画画,就多嘴说了一句,画得没有阿信老师好。那摊主听见了,就非要比一比。” 阿布隆冷不丁说了一句:“他可真行,跟这种讨生活的人当街打擂台,比赢了比输了,都不好看。传出去给人笑话。赢了嘛叫欺负人。输了就更难听了……” 阿信这时已经画好了,合上速写本,抬眸时看见冷青,露出一个清爽的笑。他将速写本放在塑料凳上,走了过去。 那摊主也已经在收尾,但还未画完,看见阿信画完了,不免有些意外和急躁。 阿信经过摊主身边时,还好心提醒了一句:“我画得比较急,你不着急,慢慢来。” 说罢,走到冷青面前:“你不是要带苍云叔他们夜游武汉吗,怎么游到夜市来了?” 冷青:“苍云叔感兴趣。而且你绝对想不到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阿信玩笑道:“一人发一个救生圈,从长江对岸游过来的?” 冷青捶了他一下:“坐地铁过来的。” 她看见不远处有卖牛骨的店,跟阿信说要去买点吃的,便挤出去了。 阿布隆看冷青不在,阴阳怪气地问阿信:“你有意思吗?功成名就了,大街上欺负一个卖艺的?” 阿信:“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 阿布隆:“你跟他画同一个人,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好坏一眼就能分清。你赢了输了都不好看。” 阿信很坦率地笑笑:“我赢了,侥幸而已。我输了,应当应分。” 那摊主听见阿信说这话不似讽刺,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收尾。 阿信忙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不说话了。” 冷青捧着三份牛骨回来,给冷昊递了一份,巴珠母子一份,还有一份递给阿布隆。 冷昊一开始没打算接,见是牛骨,这才接过来。 冷青趴在轮椅的把手上,弓着身跟他说话:“你中午的戏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下次记着收着点儿。你给你妈和老冷吓出点问题来,吃亏的还是我的钱袋。” 冷昊冷哼一声:“你不摆阔会死是吧?” “那你别吃我买的牛骨啊,可贵了,这么一小包五十呢。要不是看你喜欢吃,我才不去买呢。” 冷昊笑起来:“算你有良心。” 冷青得意地撑着头:“告诉你一个轰炸性的好消息,你妹我啊,马上要在江汉路这边开第一家线下店了。最晚元旦,一定会开业。以后还会有第二家店,第三家店……” 冷昊笑:“你打劫银行了?” 冷青:“你还不信,你问阿信。” 冷昊看向阿信,阿信冲他点点头。 冷青:“所以呢,我距离财富自由又进了一步。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快点调整好自己,等你适应了义肢,你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情,不用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你想当摄影师,你就去做一流的摄影师,我相信你,你肯定没有问题。” “悦己合作了那么多摄影师,你拍的照片是最好的。” 冷昊冷哼一声:“就会说好听的。” 冷青久违地勾住哥哥的脖子:“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有点胖,体育老师跟你说,你太胖了不适合练习跳高,跳高要瘦一点,轻盈一点才好。后来你就开始每天减肥,吃饭也不吃肉了,晚上还去跑步,一直跑了半年……后来你就真的拿到了跳高第一名。我当时就很佩服你,觉得你干什么都能成功。所以你喜欢摄影,你就去做。你不用担心老冷会不同意,不需要他同意,他守着他的水果店过一辈子就好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其他的,我来搞定。” 周围人太多,冷昊有些感动,又不止于感动,他低头揉了揉眼睛,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情绪,抬手轻轻拍了拍妹妹搭在他脖子上的手。 第134章 吵架 摊主这时也画好了,阿信将自己的画拿过来。 摊主再次暗暗打量阿信上下,见他神态自若,更加好奇他画得如何。 他看看一旁冷青,巴珠,阿布隆等人,显然都是阿信的朋友,一时有些担心比赛的结果。 “这些都是你朋友?你人多可不代表力量大。” 阿信:“画,画得好不好,我们说了不算。付钱的人说了算,模特说了算,所以不用问别人,问问那个女孩,她喜欢哪幅,哪幅就好。” 摊主还不太信:“就这么简单?” 阿信:“就这么简单。” 二人将画同时拿到那名被画的女孩,摊主的画非常逼真,和真人非常像。 阿信:“基本功确实扎实,光影处理很好。而且你画的是暗光,不是亮光。神态也好,厉害。” 摊主听阿信夸奖自己,不禁有些自得,又看了一眼阿信的画,相比之下,阿信的画就潦草了些,也只画了女孩的面部,画得还是侧脸,用最少的笔画勾勒了女孩的面部神态,眼神非常有力,透着一种蓬勃生命力。 摊主抬眸看了一眼阿信:“你特长不是画素描吧?” 阿信:“不是,不过最近几年也在学,居然被你一眼就被看出来了,看来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摊主:“不,你画的很好,只是不是素描的画法。倒像是画油画的。” 阿信没说话,见女生拿着两幅画还在纠结:“其实不用纠结的,第一眼喜欢哪张,就选哪张。” 女孩:“其实我也是学美术的,今年刚上大二,我个人是喜欢这幅。” 她拿起阿信画的那张。 “但是呢,从技术层面上来说,我觉得这幅更好。画得更像我本人。” 她说的是摊主画的那幅。 女孩:“所以我有点难以判断。这样吧,两幅我都买了。我带回去给我老师和同学们都看看,让大家判断判断。” 女孩拿出手机扫码。 阿信说:“不用给我钱,我用的纸笔都是摊主的,你扫给摊主就可以了。” 摊主看了阿信一眼,也没拒绝。 女孩走后,阿信和冷青一行人也要离开,摊主叫住阿信,主动问道:“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阿信:“央美。” 摊主又问:“你的指导老师是谁?” 阿信:“这个就不太方便说了。我毕业的时候他就说过让我在外面不要说是他的学生,免得给他丢人。” 冷青以为他是谦虚:“你老师这么淡泊名利的吗?有你这样的学生他还不高兴吗?” 阿信实话实说:“没有,他是真的觉得我画得不行,技术和努力程度都赶不上天赋。” 冷青:“……” 摊主若有所思:“这么毒舌,不会是姓方的那位老先生吧?” 阿信微愣,有些讶异地看着摊主:“你也是方老师的学生?” 摊主摆摆手:“我哪配,我上学那会儿方老师就出了名的高冷。学校领导都不太搭理。艺术家性格,恃才傲物。教了一辈子书听说还是那样。不过他带学生很严格的,而且门槛也很高,很多都是从入门开始带……你这个年纪,画油画,你不会是那个谁吧?” 阿布隆:“马甲这么快就掉了?这是遇到校友了?” 摊主听阿布隆这么说,对阿信的身份更加好奇。 冷青见阿信不太愿意聊起这些,主动开口解围:“他叫阿信,是我们公司重金聘请的设计师。” 摊主问:“你们公司干什么的?” 冷青笑起来:“卖内衣的。” 摊主大跌眼镜:“你是设计内衣的?” 阿信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没你事了。应该是我搞错了。”摊主讪讪道。 冷青见摊主语气轻蔑,瞬间来气:“你什么语气,设计内衣的怎么了?得亏文檀不在这儿,她要是在这儿,一张嘴能说死你。设计内衣的就不配跟你比了?输给一个设计内衣的,你还不服气怎么的?” 四周议论纷纷,冷昊默默推着轮椅走开了。 “冷昊你跑什么,还不过来帮我一起骂。” 冷昊恨不得跑快点:“我不是你哥,我不认识你。”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阿信:“你还不把她拖走,她继续说下去,整条街都认识她了。” 阿信对摊主歉意一笑,赶忙将冷青拽走,冷青还不依不饶:“设计内衣怎么了?我还是卖内衣的呢,你这就是妥妥的职业歧视。我以后从这条街经过,我在你摊子面前停留多一秒都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阿布隆在一旁恨不得捂上冷青的嘴:“你也骂太脏了。” 越听越难以入目,再看看四周奇怪的目光,马上低着头开始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 凌晨两点,冷青从床上爬起来,嘴里还在碎碎念:“设计内衣的怎么了?气死我了。” 阿信在旁边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你还睡不睡了?” 冷青:“我就不该帮你遮掩的,应该直接说你就是李念生,年少成名,一幅画卖几百万,气死他。” 阿信揉着眼睛:“你明天还要去厂里面,要忙一天,你再不睡天都快亮了。” 冷青:“可是我还是很生气。我爸就总说我,不就是一个买内衣的。这两年我挣了点钱还好,一开始我辞职创业的时候,他就差没天天挂在嘴边了。以前街坊邻居问小青在做什么工作,他都说我一个月挣两万,可骄傲了。后来街坊知道我辞职创业,问我在做什么生意,他屁都不放一个。搞得好像我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似的。” 阿信从床上坐起来:“你安慰冷昊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你自己这儿就过不去了?” 冷青:“我过得去啊。我就是今天忽然想起来了,气不过。” 阿信打个哈欠:“那请问冷总怎样才能消气呢?” 冷青:“你要是想给我熬鸡汤就算了,我自己就是鸡汤大师,这段时间给冷昊熬的鸡汤都够去社交媒体当心灵导师了。你要是真想安慰我,来点实际的。” 阿信从善如流:“那你是希望我出钱还是出力,你自己选?” 冷青:“有没有既出钱又出力的选项?” 阿信瞥了一眼身下:“还没睡醒,出不了力。” “那还不简单。” 冷青一下跨坐在他身上,贴在他耳畔轻轻叫了一声:“老公,我饿了……” 声音娇柔婉转,传入男人耳中犹如烈火烹油,瞬间睡意全消。 “这么快就……醒了?” 他笑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动作,伸手去解她的睡衣系带:“你确实很有当老板的天赋,生产队的驴都没我这么忙。应该叫你冷扒皮。” 冷青一脸真诚:“我这叫心地善良好不好?我是看你空窗了四年,着实可怜,才会每天变着法子的想要喂饱你。干嘛,你这么快就吃腻了?” 阿信脱掉她外面的睡袍:“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八月底就回巴林了,天天吃这么好,回去又闹饥荒怎么办?” 冷青捧着他的脸,看入他的眼:“所以啊,你要快点回来我身边,我在等你。” 男人声音一沉:“不想让我走?” 他搂着她细细碎碎地吻,她觉得痒,躲了躲:“没有不想让你走,就是有点舍不得。也许是乐极生悲吧。明明还有一个多星期你才会走,明明你天天就躺在我身边,可我还是有点……舍不得。” 两人隔着灯光看了很久,她忽然吻了吻他的眉眼:“好了不伤感了,做了再说。” 房间里慢慢升温,男人满足的低喘伴随着女人细碎的动情的声音,一夜难眠。 第135章 参观 有云服装厂距离武汉市区有六十多公里,冷青为此特意短租了一辆小巴车,带着大家一起过去。 冷青因为昨晚没睡好,车子上了高速便躺在阿信肩头开始补觉。 阿布隆在一旁看得紧皱眉头,吐槽了一句:“你又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你跟着来干什么?” 车子转了个弯,冷青头也跟着歪了歪,下一秒就要歪到另一边去,阿信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扒到自己肩头放好。 “我不是员工,我是家属。” 阿布隆冷哼一声:“搞不懂冷总怎么会喜欢你这种男人。” 阿信:“大概因为我长得好看,又好养吧。” 阿布隆很难不觉得他这话是在内涵他太胖,不好养,眼珠子瞪得浑圆:“你,你还画家呢你,你没风度。” 阿信点头笑笑:“对啊,我就是没风度。”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还是个笑着的大帅哥。 阿布隆怼不过了,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得恨恨回过头去。 服装厂的汪厂长一早就收到消息,带着员工代表在门口迎候。冷青领着一行人进参观了一遍厂子,最后来到二楼的产品展示区。 汪厂长已经根据冷青的要求,将厂里秋冬季的产品全部摆了出来,一些报销款式还用上了模特模型,更方便观察面料的弹性和穿着上身效果。 阿布隆一进展厅便哇哦了一声:“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秋衣秋裤呢。” 他拿手摸了摸:“弹性也很大。冷总,有没有我的号?” 冷青:“当然有了。你再胖个五十斤,都可以穿。我们最大做到了五个x的加大号,放心穿,没问题。” 阿布隆伸出一个大拇指。 冷青和文檀陪在苍云一行人身侧,并有针对性地给他们做介绍。 苍云摸着一款很轻薄的家居服,指着上面的保温5度的标签问:“冷总,这是什么意思?” 冷青:“哦,这款面料我们叫云暖绒,保暖效果好,而且很轻薄,和春秋的家居服厚度差不多,但是比一般的纯棉面料要更保温,我们做过实验的,穿这款家居服和纯棉的家居服相比呢,体感会高五度。而且您摸一下,这个面料比纯棉更柔软,弹性也更大,不死板。而且越洗越柔软。面料的垂坠感也很好,没有静电的。所以穿着体验非常好。” 苍云问:“跟夹棉相比呢?” 冷青领着苍云来到一款夹棉的家居服面前:“保暖效果我觉得还是夹棉更好一点,毕竟厚度摆在这里。所谓夹棉呢,就是双层棉中间夹着保暖材料,空气感很好,但面料会相对笨重一点。所以设计出来的款式偏老气一些,更合适一些年纪偏大的群体。我们有可以秋冬天可以外穿的夹棉款家居服。苍云叔,有兴趣吗?” 苍云眼睛扫了一眼:“有啊,你给介绍介绍。” 文檀走过来:“我来介绍吧,冷总你歇会儿。” 冷青点点头,去陪另外几位客人,阿信趁着间隙给她递过来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让她润润肺。 一上午的时间飞一样过去,中午冷青要请大家到附近的农家馆子吃饭,苍云直接说不需要,就在工厂的食堂吃更好。 吃中饭时,苍云突然问:“冷总,工厂我们也参观了,服装的样品我们都看过了,我为我之前在草原上对你的不敬而道歉。等下次有机会,你来草原上,我们好好再喝一杯,我请你喝我们草原上最好的酒。就不拼酒了,好酒咱们要把好好品。” 冷青爽快道:“乐意之至。” 苍云话锋一转:“但其实我还有一个要求。” 冷青:“什么要求?” 苍云:“我想试一下这些衣服。不只是我,还有我这些朋友,包括阿布隆。” 阿布隆在一旁摆手:“叔,我就不试了吧。秋衣秋裤穿身上怪贴身的……” 苍云毫不留情地打断:“闭嘴吧你,你以为我带你出来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让你来,就是因为你胖,我怕冷总找不到你这么胖的模特,特意带你来的。” 阿布隆:“……” 冷青了然:“这事简单,好办,我让汪厂长在厂子里找几个不同身材的工人,男女都有,到时候给大家展示展示我们的产品。你们要是想试的话,也很欢迎,厂子里别的没有,就是样品很多。” 说完,便去找汪厂长商量这件事,汪厂长有些难办:“我们厂子里倒是不缺人,但都是普通人,穿起来肯定没有模特好看。” 冷青:“也怪我,应该早点想好的。不过没事,反正买衣服的大都是普通人,他们也只是想看看上身效果。而且他们都是行家,试一试也就都知道衣服的质量了。” 她看看四周,目光忽然定在正在吃饭的阿信和文檀两人身上,这两人要身高有身高,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简直就是天生衣架子。 她鬼鬼祟祟跑到二人那桌,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文檀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警觉地看着她。 阿信浑然不知危险降临。 冷青一脸恳求地说完自己的诉求,文檀一口拒绝:“不要!” 阿信:“我也不要。” 冷青巴巴地看着阿信:“她不给我面子就算了,你干嘛也不给我面子?” 阿信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要脸啊。” 文檀:“对啊,你让李念生给你设计文胸已经很离谱了,你还让他给你穿着贴身的秋衣秋裤走秀,你怎么不让他裸奔呢?” 第136章 这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下午两点,二楼展示区最中间被腾挪出一片空地,用作模特展示。 除了苍云和那些生意人,工厂里不忙的工人都来看热闹。 冷青落落大方走到中间:“接下来,我们掌声欢迎模特登场,为我们演绎悦己2024秋冬新品~” 一位普通身材的中年男工人身穿一套灰色秋衣秋裤从帘子后走了出来,非常大方地展示着衣服的全貌,还会配合做一些延展,弯腰,下蹲等动作,表情轻松,动作更是灵活。 冷青看得目瞪口呆,在旁边问汪厂长:“可以啊,老汪,哪儿找的人才啊。” 汪厂长:“别人都不行,也就他平时喜欢看直播。” “配合度很好啊。” “呵呵,我答应额外给钱他才干的。” 帘子后面,阿布隆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看看外面,再看看自己身上裹粽子一般的秋衣秋裤,顿觉头皮发麻,怎么也没有勇气走出去。 文檀穿着一套塑身衣,抱着双臂看阿布隆:“怕什么,外面是你亲叔,又不是别人。你这也算为家族事业做贡献了。” 阿布隆看着不远处正和汪厂长侃侃而谈的冷青,再看看自己,更没脸出去。 文檀很是同情阿布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你说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要喜欢小青,她从小就是个颜控,在幼儿园的时候,有小男生亲她,她都看脸下菜碟的。好看的小男生就给亲,不好看的她不仅不给亲,还要去找老师告状,死丫头小嘴从小就跟淬了毒一样,不少小男生折她手里,就算没有李老师,你也没戏。” 阿布隆问:“那……那我去整个容呢?” 文檀翻个白眼:“一般情况下我不歧视恋爱脑,但舔狗我真的忍不了。” 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塑身衣胸口塞了几个垫子,再转身过来,上围又更丰满了些。 阿布隆:“你弄虚作假?” 文檀:“你懂什么,这就跟化妆一样。美女的基操罢了。” 阿布隆苦闷摇头:“什么都是假的。” 文檀安慰他:“你的肥胖是真的!” 阿布隆心都在滴血。 前方掌声结束,该阿布隆出去了,他缩在帘子后面不肯出去。 文檀直接叫了一声:“冷总!” 阿布隆一听文檀叫冷青,把心一横,豁出去,硬着头皮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他平时都穿着很宽松的藏服,身材都被遮盖住,此刻穿着贴身的秋衣秋裤,身型完全显露在众人面前。 他一脸尴尬,鬼鬼祟祟往前挪步,偷感很重。 冷青问:“衣服合身吗?抬胳膊,踢腿,下蹲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阿布隆从冷青身边经过时,很害羞地捂住了下体:“我觉得蛮舒服的,虽然贴身,但是没有很紧绷的感觉。也没有束缚感。” 冷青鼓励他:“抬起胳膊试试?” 阿布隆抬起一只手。 冷青:“两只手都举起来,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阿布隆不得不举起两只手:“还好吧,不费劲。” 在冷青的指导下,阿布隆很配合地做了一应动作。 苍云问:“你一脸便秘怎么回事?” 阿布隆大囧:“……人家害羞行不行。” 苍云很无语:“我要是再听见你说人家这两个字,我就送你去放羊。羊都比你有种。” 阿布隆瞪大眼睛和苍云对峙了几秒,败下阵来,气呼呼地回去了。 冷青怕气氛太尴尬,赶忙催促文檀:“接下来是我们女性塑身衣的爆款~” 苍云问冷青:“塑身衣?我在你网店没有看到塑身衣啊?” 冷青马上解释:“悦己不卖塑身衣,我们工厂给其他品牌代工的塑身衣都卖得很好。不过塑身衣一直都很有市场,中年女性福音。您可以稍微拿一些货回去试着卖一卖,卖得好再多进一点,我给你算优惠。” 苍云很直接地问:“好卖的话,悦己为什么不卖呢?” 冷青解释道:“塑身衣的目标客户群体大都是一些中年女性,悦己的目标客户更偏年轻一些。我不想破坏品牌的调性。” 苍云点点头,又和另外几人侧头商量着什么。 帘子后,文檀看了一眼刚刚换好衣服出来的阿信:“李老师,这可是你欠我的。” 阿信心如死灰地点点头。 文檀一秒变自信脸,挺胸而出。 苍云问:“冷总,可以拍个视频吗?” 冷青赶忙抬手拒绝:“我们有专业的模特拍的产品介绍视频,还有各种塑形测试,可以放在店里一并播放,效果更好。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临时赶鸭子上架,涉及个人隐私,就别拍了吧。” 苍云想了想:“那好,你到时候把视频一起发给我。” 文檀穿着塑身衣来到众人面前,扭动腰臀,尽情展示着好身材,冷青在一旁疯狂给她隔空比心。 文檀回去后,阿信走了出来,他穿的是一套黑色的保暖衣,他个子高瘦,黑色又显瘦,穿这一身简直比模特身材还好。 文檀回到帘子后,赶忙偷偷拿出手机躲在帘子后面拍摄:“拍下来,当做黑历史,以后拿捏李老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拍一边感慨:“哇哦,我们李老师这身材……” 阿信硬着头皮走到中间,冷青看他一脸生无可恋,憋笑憋到肚子都快疼起来了,一边还要一本正经地讲解,好几次险些崩掉。 汪厂长在一旁感慨:“冷总你可以啊,你朋友是做模特的?” 冷青:“汪厂长,你不看朋友圈吗?他是我男朋友。” 汪厂长:“……” 冷青:“画家来的。” 汪厂长:“……画家?我还没见过活的画家呢。” 冷青:“……” 好不容易等秋衣秋裤展示完毕,冷青去后面更衣室找阿信,看他还是一脸别扭,更加好笑。 阿信深吸一口气,吐槽道:“这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冷青在一旁鼓励:“后面就不尴尬了,都是家居服,很日常居家的款式。加油,李老师。” 阿信:“早知道不跟来了。刚才文檀还拍了我视频,我只怕要晚节不保。” 冷青一脸惊讶:“是吗?她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拍你的视频呢?” 阿信:“所以呢?” 冷青:“我去找她收钱!” 阿信:“……” 第137章 控评 所有产品展示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冷青让汪厂长给苍云等人一人备了好几套他们尺码的秋衣秋裤。 “苍云叔,你们反正这两天还不走,不如这个衣服你们就拿回酒店再穿,觉得热空调开大一点,你们自己先穿个几天感受一下。这几套我就送给你们了。” 苍云:“那不行,你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好几套,这里外里也不少钱呢。咱们合同还没签,你这买卖做的可不划算。” 冷青:“苍云叔这话就见外了吧,你们大老远跑过来,难道你们的时间和精力就不值钱吗?你们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这些秋衣秋裤你们穿着,如果穿得好,信得过我,我们就再谈签合同的事情,如果穿得不好,你们也别当哑巴,一定要跟我说,咱们合作不合作的另说,你们得给我改良产品的机会,我一定会把产品做的越来越舒适,越来越好穿。” 苍云看了一眼阿布隆:“你看人家冷总多会说话。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子。” 一行人坐着车子回了武汉,下了车,冷青说:“大家先休息一会儿,我一会儿定了餐厅,今天带大家去吃一家特别……” 苍云摆摆手:“冷总,你就别客气了。之后这两天我们自己活动吧,你也忙,事情也多,你就忙你自己的事情好了。合同的话,我们几个再商量一下。这两天辛苦你了。” 冷青:“是我哪里招待得不满意吗?” 苍云摇摇头:“你招待得很好,酒店都是你定的,这两天你带我们吃吃喝喝,今天还去了厂子里,我们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活动吧。” 冷青点点头。 回公司路上,文檀还在手机上看着阿信走秀的视频,笑得合不拢嘴:“李老师,你现在可有把柄在我手里了。” 阿信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头疼得很。 冷青把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小声说:“发我一份。” 阿信头皮发麻:“遇人不淑。” 冷青想起什么,问文檀:“你为什么突然答应走秀?” 文檀目不转睛看着视频:“因为你们家李老师答应送我一幅有他亲笔签名的画。” 冷青:“文檀你趁火打劫啊。我们家李老师的画很值钱的,你这是白嫖。” 文檀:“那没办法啊,谁让李老师宠妻无度呢。是吧,李老师?” 阿信生无可恋地看着窗外。 文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李老师,你为什么要答应做这么没有底线的事情?这不是你的风格。” 阿信:“因为某些人……” 冷青赶忙把手伸到前面副驾驶座,捂住阿信的嘴。 文檀更加狐疑,看着二人:“冷小青,你用什么勾搭的李老师做这么丧权辱国的事情?” 冷青:“秘密!” 文檀:“不要脸。” 冷青冷笑一声:“那你答应我哥的求婚,要做我未来嫂子。可是后来又突然反悔,这叫什么?” 文檀:“我那是为了你们冷家好,你也不想我跟你哥结了婚家宅不宁吧。再说了,结婚多无趣啊,我要是结婚了,我现在能这么自由这么快乐吗?我跟你说,上次那个文森特,真的很有趣。对了,花园路那边新开了一家酒吧,帅哥特别多,下次要不要一起去?” 冷青疯狂给文檀使眼色,暗示阿信还在。 阿信转过头来,很冷静地看着冷青。 文檀:“你挤眼睛干什么?李老师是艺术家,没这么小气的,是吧,李老师?” 阿信笑眯眯地说:“我很小气。” 冷青很有眼力,见状掐了文檀大腿一下:“你开什么玩笑,我从来不去这种地方的。” 文檀揉着大腿,很记仇:“没有啊,之前我带你们几个去,你们都玩得很开心啊,那时候你跟姜涛那个贱人还没分手。姜涛还生了好大的气,你忘了吗?” 冷青感受到一道森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马上笑眯眯地看着阿信:“她……你别听她瞎说,我们去就是喝喝酒,看看帅哥,放松一下,别的什么都不做的。” 阿信一脸了然地点点头,声音一冷:“喝酒,看帅哥,你还想做什么?” 冷青:“……” 解释不清了。 原本以为要陪苍云他们一行人好几天,没想到他们突然要自由活动,骤然空闲下来两天,冷青翌日便开始着手找室内设计师做新店的设计方案。 当天上午,她忽然接到阿布隆的电话。 “阿布隆大人,怎么了?” 阿布隆在那头小声告密:“冷总,你知道我叔他们今天来了哪里吗?” “武汉那么大,我哪儿知道?” 阿布隆:“汉正街啊。” 冷青微愣,汉正街是武汉,乃至于整个华中地区数一数二的服装批发市场。苍云他们一行人去那边逛,肯定也能碰到很多卖秋衣秋裤的商家,估计是打听价钱去了。 冷青笑了笑:“谢谢你啊,你给我打电话,苍云叔不会找你麻烦吗?” 阿布隆:“我觉得这样很没有诚信。” 冷青:“没关系,做生意谨慎是应该的,货比三家很正常。汉正街那边很多都是批发商,价钱和质量都未必有我的优势。我相信我的产品质量和合作的诚意都已经传达给了苍云叔。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给我通风报信。” 挂了电话,眼珠子转了转,骑着平衡车来到张曼的办公室,推开门:“张曼,汉正街那边,我们之前是不是也有好几家合作的档口?从我们厂子里拿货的那几个档口老板,你有他们联系方式吗?” 张曼:“有啊。” 冷青点头:“苍云叔他们几个去了汉正街,估计是货比三家去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曼笑了笑:“这还不简单。我给他们打电话,招呼一声。其实没必要吧,你给苍云叔的报价跟那些档口老板是一样的。” 冷青:“保险点,打个招呼,控评还是有必要的。你跟他们说,这两天要是有人问咱们的产品,就拜托他们帮忙多夸夸咱们产品就好了。其他的就不用说了,也别踩一捧一。只要让苍云叔他们知道,咱们质量好,卖得好就行。” 第138章 轮渡 苍云等人去了一趟汉正街,也没有在武汉过多停留,翌日便去了悦己,答应和冷青签约。签完合同,冷青要请他们吃饭,也被谢绝,说已经定好了下午的机票,便不多做停留。 巴珠和桑杰也不好多做停留,便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冷青和阿信送一行人至机场,给每个人都递上提前准备好的伴手礼和礼袋。伴手礼是一些武汉本地的特产美食,黑鸭、孝感麻糖、热干面什么的。 另有一个专门的礼袋装了一套悦己的高档真丝内衣套装。 “这份呢,是武汉的特产,大家可以带回家给亲人朋友们品尝一下武汉的美食。这一份呢,就不太好分享了,大家可以带回去给自己的爱人,也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欢迎大家下次来武汉玩儿。” 苍云:“这又吃又拿的,怎么好意思。” 冷青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主动跟苍云开口:“苍云叔,我想请你帮个忙。” 苍云调侃道:“拿人手短,你先说什么忙,太大的忙我可帮不上。” 冷青领着巴珠到苍云面前:“我想请你给巴珠介绍一……” 苍云马上抬手:“这我可干不来。” 冷青笑起来:“我还没说完呢,您就知道我要求您什么事情了?” 苍云:“左右不过是让我给巴珠介绍个男人呗。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好生活,有个男人总归能帮帮忙,省力一些。” 巴珠一听马上摆手:“冷小姐,我真的不需要……” 冷青:“这您可就误会了,我是想请您给巴珠介绍一份工作。她以前也在外面打过工,有过工作经验的。而且在新都桥的时候,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帮忙看店,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杂货铺,但也不算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是不是?您那边肯定能找到适合她做的工作。” 巴珠很是意外,看苍云脸色有些凝重,赶忙说:“冷小姐,我其实现在生活挺好的,我帮家里干点活,放放羊做做饭,已经很知足了。再说我什么都不会,你就别让苍云叔为难了……” 冷青:“巴珠,工作是工作,做家务是做家务,二者是不同的。你不要把自己困在家里,更不要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我跟你讲,我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会。这个世界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说句难听的,就是个草台班子。所以啊,不要害怕,慢慢来,慢慢学。” 巴珠含泪点点头。 苍云:“行吧,你冷总难得开一次口,巴珠又是我们自己人,我回去安排一下。” 巴珠很惊喜:“真的吗?谢谢苍云叔,谢谢冷小姐。” 一时激动得要哭起来。 冷青拍拍她肩膀:“巴珠,自信一点。我要不是认识你,怎么会认识阿布隆大人呢,不认识阿布隆大人,自然也不会认识苍云叔,也做不成现在的生意。所以啊,你是大大的福星。你的福气在后头。” 巴珠笑着点点头,临走时又和冷青拥抱了很久很久。 要进安检前,桑杰忽然不肯放开阿信的手。 阿信跟他比划了很久,再三解释,自己开学后就会回去。冷青在一旁看着阿信劝桑杰的样子,忽然也有些感触。 再有不到一个星期,阿信就要回去了。 巴珠好不容易才劝走桑杰,孩子临走时还哭个不停。 目送一行人进了安检后,冷青长长地松了口气,回市区的路上,一直兴致不高。因为签了大单,按照老惯例,冷青要请客吃饭。 吃完饭才不到九点,文檀又嚷着要去酒吧喝酒。 冷青一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听见文檀说要去酒吧,马上看了一眼阿信。 阿信:“你想去吗?想去就去吧,我就不去了,那边太吵了。” 文檀:“小青,去嘛去嘛。” 冷青想了想,挽住阿信手臂:“我头有点晕,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儿吧,账单发给我,我来付钱。” 说罢,拽着阿信先走了。 吃饭的地点在汉口,离江汉关很近,二人步行至附近的码头去坐轮渡过江。 这两天气温降了一些,夜里散步不似前段日子那么煎熬。 “其实你放心跟她们去玩,我不会吃醋的。” 冷青:“我知道你不会吃醋。可是我不想多陪陪你嘛。你下周就回去了,我白天要工作,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 阿信笑起来:“我也没有那么黏人吧。怎么了,晚上吃饭看你兴致不高,签了大单还不高兴?” “高兴啊,当然高兴。” 夜风一吹,伴着江水的潮湿拂面而来。 二人坐的不是观光轮渡,是那种最普通的轮渡,闸门一开,下船和上船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大都是一些疲惫了一天归家的普通人,也有一些是大学生。 武汉大学多,学生也多。 二人上了船,冷青在前面带路,上了二楼甲板,找到一个靠近栏杆的位置,可以完全看见江对岸。 轮船开动起来的时候,巨大的旋涡搅动浑浊的江水,有一股腐烂和陈旧的味道。到了江中心,味道才稍微正常一些。 冷青:“我小时候很喜欢坐船,总让我哥来陪我坐轮渡。” 阿信:“重庆也有轮渡,我跟我妈回她老家的时候坐过,我记得我第一次坐船的时候还吐了。” 冷青趴在栏杆上,闭着眼睛吹风,忽然问:“阿信,你有什么秘密吗?” 阿信心中一怔,仍旧是温润笑着,问道:“怎么这么问?” 冷青刚刚在饭桌上喝了点酒,被风一吹,忽然有些上头:“我有很多秘密的。” 阿信笑了笑,低头凑到她耳畔,语气哄小孩一般:“那你把秘密藏好。不要喝多了,一不小心说出来,被我知道了。” 冷青双眼迷离,像个傻瓜地问:“你都不好奇我的秘密吗?” 阿信看他这样子实在是可爱,捧住她的脸:“好奇啊,很好奇,但是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你想说,我就听着。” 冷青着迷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 阿信心尖微颤,夜风将他整张脸吹开,成了一张笑脸:“这也算秘密?” “怎么不算?” “我知道你爱我啊,秘密难道不是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才叫秘密吗?” 冷青很较真地摇摇头:“你只知道我爱你,但是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爱你,只有我自己知道。太可怕了……我喜欢你喜欢到我都不想让你回去了,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昨天晚上做梦还在想,我要是装病的话,你是不是就舍不得走了?那我要装什么病呢?还不能影响工作?今天是二十三号,我们是上个月十五号认识的,算起来,我们才认识一个月零八天。一个月零八天,我就这么喜欢你了。我是不是很恋爱脑?” 第139章 船总是会到岸的 夜色中,载满乘客的轮渡朝着岸边慢慢靠近。 夜风吹起女人的长发,发丝在风中飞舞。 两人傻笑着看了对方很久很久。 冷青见阿信久久不说话,看看远方的对岸:“武汉今晚的风真温柔啊,真希望这条船永远不会靠岸。” 她张开双手,感受着透着微凉的湿润江风从指尖划过。 阿信问她:“你现在这么喜欢我,是因为我给你买了房子,又找苏懈为你的事业牵线搭桥?” 冷青撩了撩头发:“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算是父母,对孩子的爱也不是无条件的。可是你对我这么好,不计回报,我真的不太明白。我不觉得我有这么大的魅力。” 阿信:“突然有人无条件对你这么好,你觉得不安?那你应该警惕我啊,为什么还要越陷越深,这么爱我?” 冷青很理智地分析,其实脸上已经有了醉意:“有两个很核心的原因。” “第一,你这张脸太会长了,完全在我的审美点上;第二,没有女人会拒绝一份偏爱。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我身体里面有两个我自己,每天都在打架。一个说,阿信是绝世好男人,我要抓牢他。一个说,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轮到我呢,越好就越有问题,肯定有诈。你别看我这样,我其实警惕心很重的,之前你在格聂神山那边拿出那把黄伞,我一下子就吓到了。” 阿信想起当时在格聂山下,他在雨中撑着伞,她站在民宿门口,那一瞬间撕破了第一层窗户纸。 她当时确实很警惕,以至于后来直接和他划清界限。 上个月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 他轻轻笑了笑:“还记得我在大昭寺说过什么吗?” 冷青微醺的脸上露出一个少女般的动人笑容:“记得啊,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那你说一遍。” 冷青有些害羞地捂住脸颊,却还是忍不住抬眸去看他的眼睛:“你说,我是你的信仰。” 夜风很静,江水涛涛。 船在这时慢慢靠岸。 四周甲板上的其他人都从二楼楼梯下去一层,准备下船,只有阿信和冷青还站在原地。 阿信:“小青,我为你做的这些事真的不算什么。我最近这一个多月,是我这四年多来最开心的日子。开心对我而言,是一件很难的事。我很努力很努力也只做到了让自己平静,尽量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可是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有爱人的能力了,可是我看见你,就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痴痴地看着她侧脸。 “当然,我也有自私的一面,我想尽我所能地对你好……这样,万一,我说的是万一,万一我们以后不在一起了。你遇到了别的男人,你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分辨一下他值不值得你爱。就拿前面的我来做参照,至少,要找一个比我更好的。” 甲板上只剩下二人,冷青看看四周,心中还有些怅然,嘴上却不忘吐槽:“要是拿你当参照,我可能还真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你害人不浅。” 阿信:“船总是会到岸的。” 冷青觉得他讲话过分忧伤,拉着他的手下船去,撇撇嘴:“船到岸就到岸呗,我们的终点又不是到岸边,我们的终点是酒店,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而且走是走不回去的,我们还要打车!” 她总能一句话便轻松击碎了他的悲观。 阿信忽然想起什么,点点头:“对,回酒店,回酒店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之前在厂里的时候,是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你走秀,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冷青:“就一件!多的没有,所以你最好不要乱提一些很浪费这个机会的要求。” 阿信:“那回了酒店,我们先升级一下房间,我要换个套房。” 冷青很不解:“李老师,我们住的是五星级酒店,套房很贵的。而且我们就两个人,住大床房就够了。不要浪费钱。虽然我知道你不差钱。” 阿信很坚持:“一定要换。” 冷青:“套房有什么好的,除了大了点,多了个客厅,再说我们白天都不在,就晚上回去睡个觉,不需要那么大的房间。” 阿信:“我需要。” 冷青还是觉得好笑:“你需要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 …… 一只颤抖的手将房卡插入卡槽,行李箱被丢在门后,高跟鞋轻轻一踢,门被带上。 套房里的灯渐次亮起来,整间房瞬间亮堂起来,客厅外面的落地窗视野很好,能看见长江两岸的夜景。 两人进了房便开始热吻,冷青余光瞥见窗外的夜景,在两人接吻时见缝插针地感叹了一句:“哇,好漂亮。” “嗯?你说什么?”他气息有些乱,贴在她耳畔:“你不是问我需要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吗?现在知道了?” 他声音酥酥麻麻的,传入耳中,尤为的叫人心痒,她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阿信动作有些急躁地脱去她外面的套装,回了武汉她白天忙于工作,几乎都习惯穿一些职场套装,虽然没那么死板,颜色和款式都多,但总感觉和之前旅行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当两人回到酒店,做这种事时他才能找回那种熟悉的感觉。 她说她越来越爱他了,他又何尝不是,只有晚上她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只要一想到马上要分开,他便有些后悔当初跑去支教。若没有这许多事,他也许能多陪陪她。 套房的沙发明显也大了很多,他将女人翻了个身,按在客厅的沙发上,声音沙哑:“小青,抓好了。” “灯。”她忽然小声开口。 房间里灯光太亮,虽然外面视野开阔,没有别的建筑物,可江对岸总归还有无数灯光,隔得再远,也让人看着心虚,难以专心。 阿信快速去关了客厅的灯,卧室的灯光投射过来,能在窗户上看见二人的暗影,看不太清脸,有种朦胧的美感。 “小青,叫我老公。” 冷青死死抓着沙发的靠背,咬着下唇:“太肉麻了,叫不出口。像之前那样,叫阿信不可以吗?” 他听她语调和语气都还算正常,一下将她抱起来,重新放在沙发上,迫使她看着他,语气严厉起来:“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叫不叫?” …… 第140章 工作 翌日清晨,冷青去了冷昊家,她到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冷昊居然还在睡觉。 薛庆芳拦在冷昊房门口,不让冷青闯进去:“你来得太早了,让你哥多睡会儿吧。” 母女二人都很默契地都没有提那天换房的事情,好似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换房的事情。 阿信抱着一份泡沫盒装的快递,还有在楼下超市买的一些食材,跟在冷青后面进了房,便往厨房那边去了:“阿姨,借您的厨房用一用。” 薛庆芳一看阿信进了厨房,赶忙追去:“阿信,你要做什么吗?我来做就好了。” 阿信问:“阿姨,剪刀在哪里?” 薛庆芳给他找了剪刀,阿信打开泡沫盒,从里面拿出一块用冰袋保存好的酥油,拿起来先闻了闻。 “这是什么,黄油?” “ 是酥油。我们草原上的牦牛奶做的。” “用这个做什么?” “酥油茶。” 说罢,打开在超市买的牛奶,红茶茶叶,开始忙活起来。 卧室里,冷青看着睡得正甜的冷昊,刚想像从前那样掀开他身上的薄被,忽然想起什么,又收回了手。 “起床了,冷大昊。” 冷昊翻了个身:“大清早的,你来干什么?” 冷青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透了进来:“九点多了,日上三竿了。我这一早上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了。” 冷昊又翻了个身,用薄被蒙住头:“妈,她好烦,把她弄走。” 听见门外传来薛庆芳的声音,冷青一下将门关上:“我数三二一,你要是不起来,我就……” “就怎样?小心我去残联告你虐待残疾人。” 冷青听见这话心里有些难受:“你讲话要不要这么气人?” “跟你学的嘛。还不滚?” 冷青点点头:“好,有本事你别出这个门。” 说罢,出去了,冷昊总算得了安生,刚睡没多久,忽然空调不工作了,虽然是上午,可没有多久,屋子里便燥热起来。 冷昊拿空调遥控器按了按,空调毫无反应,拿起正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发现手机也没有在充电,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卧室的电被断了。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等他穿好衣服,坐上轮椅,要出去恢复电源时,门还打不开了,肯定是有人拔掉了卧室门上的钥匙,反锁住了。 因为是新房,所以每个屋子的钥匙这段时间都是挂在门上的,几乎没人管过。 冷昊敲了敲门:“冷小青,你给我把门打开。” 门口传来冷青的声音:“这么喜欢睡,有本事你睡一天啊。” 冷昊拍了几下便有些手疼,拿起手机,给冷青打电话:“趁我现在脾气好,赶紧给我开门。” “那你求我啊。” 冷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求你了,把门给我打开。” “听不出诚意呢。” 冷昊强忍着怒火,身上汗都出来了:“求你了,好妹妹。” 下一秒,门打开了。 冷青举着手机,朝他得意地挥挥手。 冷昊伸出右脚踹了她一脚。 “好灵活啊,冷大昊。”冷青开始调侃他。 冷昊瞪她一眼:“这种天气你断我的电,跟要我命有什么区别,你还是人吗?” 阿信这时从厨房探出头来:“小青,酥油茶做好了。” 冷青马上推着冷昊的轮椅去洗手间:“来了。你运气好,赶上我们家李老师做的酥油茶了。快点洗漱。” 薛庆芳喝了一口还有些不太习惯。 冷青喝得津津有味,桌上的早餐是薛庆芳刚刚去楼下买的,武汉的早餐花样多,薛庆芳见冷青和阿信都在,多买了许多。 苕面窝,豆皮,牛肉粉,油条,豆腐脑,米粑每样都买了一些。 冷青来时已经吃过早餐了,陪冷昊又吃了一遍。 “你大清早过来干嘛?别告诉我是为了陪我吃早餐哈,我不配。” “来接你上工啊。” 冷青看见原本没有打算再吃的阿信连着吃了两块米粑:“你喜欢吃米粑?” 阿信:“原来这个叫米粑,蛮好吃的,甜甜的,糯糯的。” 薛庆芳看见买的两个都吃完了,忙说:“你爱吃,我再去给你买一些。” 阿信叫住薛庆芳:“不用,我本来就不饿,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 冷昊问:“上什么工?” 冷青回过神来:“哦,我们要拍产品宣传图啊,你可是我们悦己御用的摄影师。” 冷昊心头一动,又问:“明年春夏季的产品,你这么快做出来了?” 冷青:“不是,是今年秋冬季的。” 冷昊:“不是上半年早拍完了吗?” 冷青:“托李老师的福,我们新加了一些款,工厂先做了一批样品出来,我们要抓紧时间把物料拍出来,才能赶得及后面的预热。” 冷昊:“我拍不了,你找别人给你拍吧。” 冷青:“之前的秋冬季就是你拍的,我怕别人拍出来风格不太一样。你又不是用腿拍照的。怕什么?” 冷昊闷头吃着牛肉粉,头也不抬。 冷青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冷大昊,你别告诉我,你不干。我会鄙视你的。你要是不想看见文檀,我让她今天别来上班了。” 一提文檀,冷昊马上垮起一张脸:“关她什么事?我跟她都过去很久了,我上个月在医院还见过她呢,有什么不敢见的。” 冷青马上激将法:“那你怎么不敢去拍照?我又不催你进度,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只要保证拍出来的照片好看,高级,能用就行了。” 阿信问:“你相机我记得好像是放在书架上,是吧?我去帮你取。” 冷昊实在拗不过这两人的左右开弓,最后无奈,只得跟两人一道出了门。 三人打车回悦己,在楼下时正好看见一辆跑车送文檀来上班,还是上次那个文森特,只是这次没有穿西装三件套,很清爽的大学生穿着。 文檀下了车便看见不远处的三人,亲眼看见冷昊坐在轮椅上的那一瞬间,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冷昊冷笑一声:“你新男朋友?成年了吗就出来谈恋爱?” 文檀:“二十四。” 冷昊鼓掌:“没有人可以永远年轻,但你文大设计师的男朋友就可以。加油。” 说罢,推着轮椅离开了。 文檀抱着双臂,气得对着空气踹了他一脚,转头就问冷青:“他没了条腿之后,嘴开光了?这么毒。” 冷青点点头:“但是貌似……他讲得也没错。” 文檀:“……” 第141章 拍照 摄影棚里已经布置妥当,特意还原了春天拍摄秋冬季新品时的布景,只是模特从白种人换成了黄种人。 “之前白俄罗斯的模特呢?怎么换人了?”冷昊问。 冷青:“都试试吧,看看效果。现在的网络环境不是很善良。” 阿信看着挂在衣架上的那些新款内衣和睡衣,还觉得有点不真实:“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设计的衣服呢。” 冷青:“是啊,机会难得,要不要上身试一下?” 周围其他几个女性工作人员都忍俊不禁。 阿信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已经不算快了,你要是给文檀一台缝纫机,她三十分钟就能给你打个样。” 阿信拿起一件绿色的文胸,是上次在会议室他调出来的那个颜色。 “这个颜色对吗?” “对。很完美的绿色。” 冷昊许久没有拍照,平时也大都待在家里,很少面对这么多熟人,适应了很久才慢慢找到状态。 因为坐在轮椅上,移动不便,怎么拍都觉得不对,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找角度。 中午的时候,大家在一起吃外卖,冷青在电脑前检查上午拍的照片,多是一些仰拍角度,虽然已经尽量拍得好看,但缺少大量正面的照片。 “模特太高了,你不能完全坐着拍。” 阿信在旁边对冷昊说:“要不下午我扶着你。” 冷青翻了个白眼,瞪了阿信一眼:“你是他保姆吗?你能跟他一辈子?让他自己想办法,这是他的活儿,这点活儿都干不好,以后还怎么当摄影师?你今天不给我拍完,别想回家。我们所有人留在这里陪你加班。有问题,自己想办法。需要什么,跟我们说。” 她说完,摄影棚里所有人都愣了愣,不敢说话。 她此刻的态度和上午在家里哄冷昊出来工作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像个不通人情的女老板。 冷昊看了她好几眼,推着轮椅转身往门外走。 “冷大昊,你今天敢走你就……!!!” 冷昊回头瞪她一眼:“残疾人也是人。上厕所都不行啊?你们公司有没有人权!” …… 下午拍摄时,冷昊先让阿信去给自己买一副拐杖来,又想了个办法,指挥模特半蹲或躺下,自己也舍弃了轮椅,坐在地上,或躺或坐或卧,寻找最佳角度。 等阿信在附近的药店买来拐杖,他拄着拐杖开始拍摄,每次只能坚持个十多分钟便要歇好一会儿。 林蔷,张曼偶尔也会从摄影棚门口经过,偶尔好奇看一眼,看见冷昊拄着拐杖,满头大汗拍照的样子,颇为感慨。 林蔷:“对自己亲哥都这么下得去手,冷总是个狠人啊。” 张曼:“用心良苦啊。” 冷昊休息时,文檀给他送来矿泉水,拧开递给他。 冷昊看了一眼,没好气道:“我手又没废,不至于连矿泉水都拧不开。” 文檀面无表情道:“不拧开,我怎么下毒,毒哑你。” “……” 冷昊摇摇头,当着她的面报复性喝了一大口。 文檀:“之后有什么打算?” 冷昊:“干嘛,你打算给我捐款啊?” “……” 文檀捏紧拳头:“你妹身上有很多值得你学习的品格,嘴除外。” 冷昊冷笑一声:“她骂人还是我教的呢。你要捐款的话,直接微信转我,无论多少,我照单全收。少了不嫌弃,多了就当给你积福了。放心,我没拉黑你,我不像你,那么小气。说起来,你还挺有先见之明的,两年前咱俩要真结婚了,不敢想现在是什么局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现在信了。” 文檀:“……” 冷昊回了摄影棚,手机响了一下,他点开,是将他拉黑很久的文檀又把他放了出来,发来一个红包。 点开,一毛钱。 呵呵。 冷昊发过去「吝啬」,又被拉黑了,气得目瞪口呆:“果然小气。” 冷青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忙工作,每隔一个多小时便会抽空过来看一眼,看看冷昊的状态,再看看拍出来的照片,一开始还能挑些刺,后来伴随着冷昊状态变好,拍出来的照片也越来越棒。 赶在天擦黑的时候,终于拍完。 冷青查看照片时,看见那件绿色文胸的摄影图:“哇,这个绿色挂在那里平平无奇,穿在身上确实很好看,清冷感十足,还显白,不愧是李老师严选。” 文檀:“你怀疑自己的眼睛,也别怀疑李老师的色感。” 冷青手机又响了,还是薛庆芳打来的,她把手机递给冷昊。 “你电话给我干嘛。” “你妈打来的!这一天下来,她每隔两个小时就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还不回去。烦都烦死了。她没给你打?” 冷昊摇摇头。 “呵呵……”冷青皮笑肉不笑地走开。 冷昊接过电话:“妈,忙完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挺好的,没有问题,嗯……跟小青没关系……” 八点多的时候,冷青和阿信送冷昊回家,薛庆芳特意等在楼下,看见儿子回来了方才放心。 “你妈来了,我们就不送你上楼了。” 薛庆芳最近已经习惯了冷青天天你妈来,你妈去的,也不跟她置气,看见阿信也在,忙说:“一起上去吃个便饭吧,晚饭我做好了。” 冷青挽住阿信的胳膊:“不了,我要跟我男朋友去吃大餐。” 薛庆芳苦口婆心:“外面的菜都是预制菜,科技与狠活儿,你少吃点。” 冷青笑了笑:“我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穷得只剩下钱的人,就只配吃预制菜。” 薛庆芳:“……” 冷昊看薛庆芳脸色很难看:“嘚瑟个屁,快滚吧你。” 第142章 缱绻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八月月底。 阿信回去前一天,刚好是周日,冷青醒得很早,醒来后正要起床,被男人拽进怀中,紧紧箍住。 头顶传来磁性的声音。 “今天周日,多睡会儿。” 冷青翻了个身,抱住他:“明天几点飞机?” “武汉飞拉萨只有两班航班,我定的是晚上六点半的。你提前一会儿下班没事吧?” 冷青将他搂得很紧,贴在他胸口咬了一口:“我明天不上班,我就守着你,陪着你。” 她咬得很轻,被她咬过的位置酥酥麻麻的,阿信闭着眼睛笑起来:“那不耽误冷总挣钱了吗?” 冷青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正要再咬一口,身下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她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李老师,你最近吃这么好,回了巴林镇又要吃素了。” 阿信下巴搁在她头上,轻轻吐息:“那你最近天天吃这么撑,我走了,岂不是又要饿肚子了?” “我可以去夜店看帅哥啊。” “哦,那我也可以刷短视频看美女了?” “什么美女,都是科技与狠活儿,你们男人真好骗。” “夜店的帅哥也未必就是直的。” “……我管他直的弯的,我看一看,饱饱眼福有什么关系。” “不许去!想我的话,给我打视频,除了上课,开教师会,训学生,开家长会,改卷子,补课,做家访,迎接教育局检查……其他任何时间,我都可以接你电话。” 任何时间……呵呵,听起来二十四小时都不够你当牛做马的。 如果不是他语气还算正常,冷青就要怀疑他这么说,是为了警告她不要乱打电话。 毕竟,真的有可能接不到! “当……老师,这么忙的吗?” 阿信正要开口,忽然深呼吸,声音一沉:“小坏蛋,你手在干什么?” 冷清身体都躲在薄被里,抬眸看着他,天真又邪恶:“不喜欢啊?” 男人眸色更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吐息也变得沉重,四周的气氛非常危险,冷青很识趣地拿开手:“好了好了,我不玩了,你自己弄吧。” 阿信兴致被她吊得高高的,伸手去抓她回来时,她已经下了床,进了洗漱间。 “你给我回来。” 她扒着门,吐吐舌头:“回来干嘛?你自己不是有手。” “冷小青,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骂人了。” 她哈哈大笑,十分惊奇:“李老师还会骂人呢?真是稀奇。” 看见阿信要下床来,马上跑回卧室,站在大床的边缘,亲了他一口,又捏了捏他的鼻子:“乖乖等着,我马上回来宠幸你。” 男人不许她走,将她拽回来接了个深吻:“我现在就要,一分一秒也等不了。” 她哄孩子一般:“我洗个澡,六十秒,很快。” 洗浴间传来流水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裹着浴巾出来,脸上被热气蒸得红红的,很有些愧疚地看着他。 “……我生理期提前了。” 她看了一眼对方依旧鹤立鸡群的某处,罪恶感油然而生,早知道刚才不撩他了。 他听见她生理期提前,又见她只裹了浴巾出来,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低,他将薄被拿过来给她裹在身上,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头。 “有没有不舒服?” 虽然被裹成了粽子,冷青却觉得围着自己的是满满的幸福:“我身体很抗造,来大姨妈不怎么疼的。” 她很不容易地从粽子里伸出左手来,亲了他脸颊一口,跃跃欲试:“李老师,我帮你啊。” “我自己来吧,有点累的。” 他急忙按住她不太安分的左手,塞回被子里,起身想去洗手间,她马上开口恳求道:“就在这里,不行吗?” 他淡淡地看她两眼:“想看?” 她很实诚地点点头。 上次在巴林镇他店里,她就想看了,可那时候总归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这种事有什么好看的,姜涛没做过?” 二人很久没在这种关键时候提起过姜涛了。 “他死要面子的,没有当着我的面做过。” “……我就不要面子吗?” 她马上撒娇:“老公~~” 从前他在床事上求她,她都很少主动叫他老公,今天却如此自觉,他听得骨头都酥了半边,身下刚刚还有疲软之势的某个部位瞬间复苏。 “也好,看着你的脸,是比较有感觉。”他沿着床沿重新坐下:“坐我腿上来。” 冷青马上撇开身上缠着的薄被,堪堪披在身上当披肩,往他大腿上一坐,顺势勾住他脖子。 屋子里的气息开始灼热。 两人挨得很近,吐息交杂,她听见他压抑的喘息声,身体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看他没一会儿便出了汗,有些心疼,又有些着迷。 她没有告诉他,她想看他做这种事,一开始就只是好奇,后来是因为她喜欢听他情爱时的喘息,喜欢看他被情欲染得透红的眼睛,喜欢他因为她而变成和白天那个儒雅温和完全不同的样子。 他身上有一种很性感,很健康,也很迷人的气质。 她忍不住伸手给他擦汗,皮肤一碰到他额头,他倏地呼吸更重,声音也变了:“小青,我手有点酸了,你帮帮我。” 她以为他是要她用手接替他,哪知他声调不稳地央求:“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乖。” 她把头轻轻侧了侧,贴在他耳边,声音软下去:“老公~” 听见自己声音出来的那一刻,冷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干脆豁出去,趴在他肩头,一鼓作气:“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伴随着一声满足的低喘,一切戛然而止。 两具大汗淋漓的身体紧紧搂在一起,冷青也喘息个不停,仿佛比真做了还要更累更缱绻。 他气息恢复平稳后,温柔地吻了吻她,又摸摸她的头,揉揉她的脸,捏捏她的鼻子,爱不释手:“辛苦了,老婆。” 她脸红红的,很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爱称,转头又十分真诚地问了一个很不脸红的问题:“你是喜欢这样,还是……” 后面几乎是声若蚊蝇,听不见了。 “还是,什么?” 他明知故问,又看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脸怎么这么红?” 她捂着脸,眼睛又扫到某些东西:“好了,你快去洗个澡吧。你那个画展今天是最后一天展出,你陪我去看看吧。” 他问:“上次不是去过了吗?” “上次人太多,乱七八糟的,而且就看了一个上午,我都没好好看你的画。你今天去给我好好讲解讲解,陪我看个够,好不好?” “行,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143章 看画展 来看画展的人比上次少了很多。 场馆安静而宽敞,冷青在一幅《红雪莲》面前停下,是一幅小幅的红色雪莲,雪莲在高原上也是很罕见的,红色就更没见过。 “雪莲有红色的吗?”她问。 阿信:“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冷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也许有也许没有,是什么意思?这幅画不是你画的吗?” “是啊。” 冷青:“是你画的,你不是应该亲眼见过吗?” “哦,你说这株雪莲啊,见过,不过我见到的不是红色,是正常的颜色,带一点点的浅黄色,娃娃菜差不多的颜色。” “那你为什么要画成红色?” “因为想画,所以就画了。” “……” 有才华,就是任性啊。 冷青点点头:“听上去,李老师年轻的时候,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样子。” 阿信:“我现在很老吗?” 冷青:“某位非着名两性专家说过,男人过了三十岁,就跟打过霜的黄瓜一样,老掉了,样子看着还行,其实内里早就开始空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阿信干笑两声:“这位非着名两性专家,不会刚好姓文名檀吧。” “李老师机智。” 阿信头疼地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冷昊的事情,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冷青摆摆手:“我又不是他保姆,为什么要为他做打算?人家有爹妈的。你别小看老冷那个三十平米的水果店,不少挣的。我当年创业的时候还找他借过钱,虽然最后没借成,不过他家底我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武汉平均工资这么低,冷昊去打工,还真不如接手老冷的家业。” 阿信:“又嘴硬是不是?冷昊要真肯去卖水果,你还至于用心良苦地帮他振作,让他去拍照吗?摄影师一抓一大把,用得着这么麻烦?” 冷青撇撇嘴:“不能操之过急,总要等他慢慢恢复才行。我查过了,他这种情况很痛苦的,只要天气变化截肢那个地方会很疼很疼。以前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做起来也都成了难题,我们正常人想象不到他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可即使这样,他一次也没有在我们面前说过这些。” “听说戴义肢一开始也会很疼,无论是身体还有心理,都需要很长的适应过程。万里长征,才刚刚开始。慢慢来吧。” 她叹了口气,最后淡道:“其实,只要他健康乐观地活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我们家,是靠他在支撑着的。老冷两口子不能没有他,否则他们便觉得一生老无所依。我也不能没有他,因为他是这世上陪伴我最长时间的人,从在娘胎里,他就陪着我了。” 阿信怔怔地看着她:“你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他,你会是你父母唯一的孩子,也许……” 冷青很认真地想了想:“还真没有,小时候我觉得他太蠢,每次考试不及格。我就对他很愧疚,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一个这么笨一个就这么聪明呢,是不是我分走了他的智商?不过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两个孩子,肯定一个好看一个丑,一个聪明一个笨。结果,我又聪明又好看!所以我每次看见他考试不及格,我内心就很复杂,一边庆幸,还好我是聪明又漂亮的那个,我要是他,呵呵……一边我又觉得有点愧疚。所以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要是没有他,也许我还没有这么聪明,这么漂亮,这么能干。运气也不会这么好,碰见李老师了。” 她居然从来没有埋怨过冷昊的存在。 真是难能可贵的善良。 阿信轻轻握住她的手:“是我运气好,遇见了你。” 又走到了那幅“卓玛”面前,冷青看着小女孩的脸,脑海里慢慢出现白英的脸,两张脸慢慢重合,成为一个人。 “这是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当时卖掉这幅画,你生气吗?” 阿信想了想:“生过,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她缺的并不是一幅画,她缺的是钱。就好像你早路上遇到一个很饿很饿的人,她明明需要一个馒头,可是你却送给了她一块漂亮的石头。石头是漂亮,但不能吃的。” 冷青皱眉:“可你给她的,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不仅仅只是好看的石头而已。还是值钱的石头。” 阿信:“所以啊,后来有经验了,直接送钱送房子,这样就省事了,总归是没错的。” 冷青笑起来:“你好像还没给我送过画。” 阿信很大方地指指展出的这几幅:“这里有喜欢的吗?” “随便我挑?” 阿信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冷青问:“哪幅最贵?” 阿信看看四周,指了那张“悲逝”。 冷青:“送给我?” 阿信很实诚地摇摇头:“这些画严格意义上都不属于我,是属于一佳工作室的。” 冷青翻了个白眼:“那你问我干嘛?我还以为你要送给我。” 阿信:“你喜欢的话,我买下来送给你。” “……” 什么鬼?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李老师要自己花钱买自己的画,再送给我?你们工作室,确定是正规营生吗?不是洗钱吗?我要去上海税务局举报你们!” 阿信笑得直摇头:“那咱们换个方法,我重新给你画一幅。” 冷青呵呵两声:“你不是说,现在让你重画,画不出年轻时候的感觉了?” 阿信:“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啊,另一种感觉。” 冷青笑:“……嗯,老黄瓜刷绿漆的感觉。” 阿信:“……” 第144章 离别 离别的时刻来得很快。 “这个是我们湖北的茶叶,给你阿爸的。这里是我们悦己的内衣套装,送给你阿爸的妻子,这个拍立得是送给你妹妹,我听张曼说现在的小女生都喜欢这些,相片纸也给她准备了很多,随便拍。还有这些吃的,你也带回去,分给你同事或者学生什么的,你看着办。” 阿信一边将这些东西塞进行李箱,一边感慨:“你快赶上我妈了。” 收拾完行李,阿信以为二人要照常去酒店的自助餐厅吃早餐,这段时间他们早餐大都是在酒店吃。 “今天不在酒店吃了,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早餐。” 在菜市场门口,武汉的菜市场很热闹,有点像是农贸市场,人山人海,热气腾腾。冷青找了一家吃牛肉粉的店,又在附近找了找,看见一家卖米粑的小店。 米粑是现做的,将米浆均匀倒入锅里,不一会儿,便能蒸熟一锅,撒上些黑芝麻便能出锅,上面绵白软糯,贴着锅底的那一层被煎成了焦黄的颜色,吃起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口感。 冷青等了两锅才排到自己,一个人买了三份。 阿信在粉店等了很久,才看见冷青回来了,以为她是去买什么油条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给自己买米粑去了,心中好一阵感动。 “都吃完,不许剩。” 两人一人一碗牛肉粉,冷青碗里的汤是红色的,阿信的汤相对清淡很多,他吃了几口,忽然伸手去拿辣椒,加了小半勺,尝了尝,又继续吃起来。 “……” 冷青看得目瞪口呆:“你吃辣了?” “牛肉粉一点都不加辣椒好像不太好吃,味道也不太对。” 冷青:“李老师,你变了。你以前可是一点辣椒都不能吃的。” “入乡随俗啊,没办法。” 冷青撑着手看着他:“你十一有什么安排?” 阿信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中秋节,我要去明州看看我妈,你想去吗?” 冷青在手机上查了一下中秋节是九月下旬,不假思索道:“可以啊。” 吃了几口粉,又问:“你之前说阿姨在明州的大学当老师,她后来没有考虑过再婚吗?” 阿信:“没有,她说她这辈子已经结过一次婚了,也生过一次孩子了,该体验的都体验了,在家庭这方面已经没有太大的遗憾。所以不考虑再婚,我估计也是没有遇到很合适的吧。” 冷青又问:“阿姨,个性怎么样?好相处吗?” 阿信一本正经:“不太好相处。” “你装都不装一下吗?不怕吓到我,我不跟你去明州了。” 阿信:“那没关系,你不想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我妈那个人也不能说不好相处吧,她就是性子有点冷淡,独来独往惯了。我们一年上头也打不了几次电话,我去找她呢,待不了两天她就开始烦我。” 冷青听得很好奇:“可是你在你们这一行也算小有名气吧,她自己也是画家,不应该以你为荣吗?” 阿信自嘲地笑了笑:“那你也太看的我了,她眼光高得很,你知道她怎么评价我的画吗?” “怎么评价?” 阿信想起来,羞愧地摇摇头:“四个字,啥也不是。我差不多十岁的时候卖出去第一幅画,是我爸的朋友买的。五千块钱,我用这钱给我妈买了一条金项链,结果你猜我妈干了什么?” 冷青想了想:“她不会问你,你从哪儿偷的钱吧?” 阿信:“那她倒也没这么离谱。” “……” 阿信:“她先和我一起去金店把项链退了。当时她和我爸就已经离婚了,而且刚刚离婚的时候,两个人其实闹得不太好看,因为我爸一直也不理解,他没做错什么,我妈为什么非要离婚。所以两个人那时候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就因为这件事,我妈主动给我爸打了电话,把他骂了一顿,说他交的什么狐朋狗友,这么惯着孩子。花五千块钱买一个孩子画的画,这简直就是拔苗助长,除了让我骄傲,一无是处。我爸觉得那就是一件小事,直到现在还是会觉得我妈莫名其妙。” 冷青认真想了想:“其实你妈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啊。” 阿信:“我去当老师的时候,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冷青不假思索:“误人子弟。” 阿信大笑不止:“差不多吧,她让我好好教书,免得误人子弟。她这个人呢,是活得挺明白的。我做什么,她都不反对也不赞成,就一点,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干。我爸呢,就是个很严厉的大家长,但我小时候跟我妈的时候比较多,而且可能是因为离婚吧,双方都对我有些愧疚,所以我从小到大就还挺自由的。因祸得福。” 冷青:“真羡慕你啊。我小时候我爸妈可喜欢吵架了。老冷这个人就是个甩手掌柜,他呢除了看店挣钱,其他什么都不管。我妈以前是小学老师,每次冷昊考试没考好,老冷就说是我妈的责任,说她就是老师,怎么会教不好自己的孩子呢。问题是,我每次考得都很好啊,他也不会夸我妈。只会跟我说,不要骄傲。真是双标他爸给双标开门,双标到家了。” 因为是周一,公司事情很多,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半左右,两人才往机场出发。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 路上意外有点堵,到机场时已经五点五十了,留给两人道别的时间也不太多。 办好行李托运,冷青送他去过安检:“你落地后给我发个信息。” 阿信点点头:“对了,你之后还住酒店吗?” 冷青:“我一个人住什么酒店,浪费钱。我去文檀家住段时间,等新房子装修好,我就住新房子。对了,你装修方案什么时候给我?” “就这周末之前吧。” 冷青点点头,心中很是不舍,又问:“要不我周末过去找你吧?” 阿信想了想:“太累了,还是我过来找你吧。” 冷青眼睛一亮:“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你周末要是不来,我就去夜店看帅哥去了。” 阿信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阿信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他们,他飞快在她脸颊亲了一下,倒退着走了几步,目光依依不舍,过了安检回头来,看见她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又是一阵心疼和难受。 他最后朝她挥挥手,笑了笑,往里走了。 第145章 打扫 直到阿信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内,冷青还站在原地,心里空空落落的,静静的,一点风也没有。 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 手机响起,她拿出来一看,是阿信打来的。 “傻瓜,别看了,打车回去吧。” 冷青看看四周,想看他是不是躲在哪里偷偷看她:“你能看见我吗?” “看不见,我猜的。是不是傻乎乎地还站在安检外面?别看了,再看就成望夫石了。”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的笑声,冷青忽然才意识到他真的要离开她的城市了,以后想听他的声音,只能在电话和视频里。 “嗯,马上就走了。”她声音里有淡淡的失落。 电话里好一阵沉默。 冷青往机场外走,走到门口,看见外面天边的云彩正漂亮,忽然想起二人去巴彭村画画时,在山坡上一边吃泡面一边看夕阳。 真惬意啊。 “阿信?”她忽然开口叫了一声。 “我在啊。”他声音听起来是笑着回答的。 “没事啊,就是想告诉你,今天的夕阳很美。” 阿信站在登机口,听她这么说看了一眼窗外,红霞染透天际,热烈又张扬,因着靠近傍晚,有一种不顾黑夜死活的宁静美感。 ——反正天都要黑了,我偏要美死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他看着眼前这幅美轮美奂的画面,轻轻笑了笑:“是啊,很美,很像你。” 挂了电话,他还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慢慢暗下来,这场灿烂而盛大的日落大戏终于接近落幕。 其他同一班飞机的旅客都上了飞机,只有他还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快步朝着廊桥的方向走去。 …… 文檀家住在光谷,冷青先回公司,收拾了一些行李,才搬去她家。 文檀去约会了,怕冷青进不去,特意提前将她家密码锁的密码微信发了过去。 按了密码,冷青站在门口愣了愣,确认自己没有进错门。 这个小区是个低密度的洋房小区,这样的房子在武汉非常稀缺,房子虽然不大,但室内也有七十多平,装修和软装也能看出是花了钱的,可就是……太乱了! 客厅沙发上都是堆积如山的衣服,茶几上是瓜子花生,啤酒罐,打开的零食袋…… 冷青虽然自诩“乱室佳人”,可看见这一幕还是觉得遇到对手了。 房间里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还好她从酒店顺了一双拖鞋,穿上后先去巡视自己的领地,卧室有两间,最靠里的应该是主卧,她没去欣赏里面的盛况,先打开了自己要住的次卧。 好家伙! 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一间杂物房来得更贴切。 房间不大,不到十平米,靠墙有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床上摆满了各种鞋盒和一些家电的盒子,许是太久没有住人,屋子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上个月文檀就邀请她过来一起住,这么久了,居然连做做样子,稍微收拾一下都没有。 不过看她门外客厅的样子,便知道她不是故意不做,而是真的不爱收拾。 冷青一秒都不能忍,快速在手机上叫了一个上门保洁,等待保洁上门的时间里,便开始在家里忙活起来,将卧室床上面的东西一一清走。 …… 晚上十点多,保洁离开。 冷青从包里拿出香薰点上,又在房间里喷了大量花露水,躺在刚刚铺好的床上,终于活了过来。 手机在这时收到阿信发来的微信。 「我落地了,一切顺利。一会儿先回我阿爸家住一晚,明天再回巴林镇。」 冷青回复:「你早点休息。」 等她洗完澡,洗完衣服,晾晒好,再回到卧室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文檀还没回来,她正要给文檀打电话过去问问,阿信发来了视频邀请。 她接下视频,那头阿信躺在床上,一张本该疲惫的脸精神奕奕地怼在屏幕上。 以往天天都能看见的人,忽然变成了屏幕那头的人,心情完全不同。 “到文檀家了?我看看,你房间什么样子?” 冷青将视频换成后置,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比我想象中干净很多。” 冷青在心里无语了几秒:“那你是不知道,你在天上飞的时候,我在她家打扫卫生。我和那个保洁阿姨两个人足足干了快三个小时才将她房子收拾干净了。” 阿信只看见屏幕那头的她,小嘴一张一合,表情十分生动,根本没有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小青,我好想你啊。” 冷青一本正经地问:“是脑袋想啊,还是心里想啊,还是……” 阿信眸光静静地看着她,仿佛二人之间真的只隔着一个屏幕。 “眼睛。” ……眼睛想? 这是个什么新奇的想法? 冷青:“眼睛不是能看见吗?” “可是看到的不是真的你。真人和视频里的人,怎么能一样呢?” 冷青哦了一声,听见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我不跟你说了,文檀出来了,我去看看她。” 挂了视频,文檀跑去客厅,看见文檀站在玄关处发呆,身体摇摇晃晃的,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 随后又出去了,没两秒,又走进来,确认是自己家没错。 一抬头,看见刚从次卧走出来的冷青,开心地要过去抱她。 “等等!” 冷青看她要进门,警铃大作,抬手示意她先别靠近:“换拖鞋,这地板我也有份拖的。你要是敢弄脏,我饶不了你。” 文檀眨了眨眼:“这里到底是我家,还是你家?” “你家。” “你在我家命令我换鞋?你白天在公司当老板还没当过瘾啊?” 冷青:“你房间我刚才和保洁也打扫过了,你要是不换鞋就进来,我就不告诉你,我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藏在哪里去了?” 文檀秒懂,做了一个“求放过”的手势,很听话地在换了拖鞋,然后才走进来,抱住冷青。 “小青,欢迎你来当我室友。不对,当我领导。也不对……” 冷青闻见她说话时嘴里的酒气,屏住呼吸,捏住鼻子。 文檀很识相地捂住嘴,央求道:“你到底把我小说丢哪里了?” “想不到我们换男朋友比翻书还勤的文大设计师,日常的消遣爱好居然是看霸总小说。蛮清新脱俗的嘛。” 文檀好奇地问道:“你看了吗?” 冷青无语:“你指的是,痴情控制,离婚后千亿总裁来娶我,矜贵医生撩翻了,爷别宠了,还是炙热诱吻,掌中沦陷,重生之我是首富白月光!” “……” “我说你最近半年设计的内衣越来越土了,呵呵……我现在知道原因了!” (以上书名,全部瞎编,如有巧合,我跪滑,求放过。玩梗而已,没有恶意。不要搞我啊~~~~~) 第146章 折磨 不知是突然来了新环境,还是阿信不在,身侧少了个人,冷青一夜没怎么睡好。 翌日醒来,已经七点半了。 阿信发来微信:「大家都很喜欢你送的礼物,托我跟你说一声谢谢。」 后面还有一段视频,点开,是个扎马尾的小姑娘,青春期的样子,眉眼灵动,看眉眼和阿信有些像。 “姐姐,你好,我是恩珠,谢谢你送给我们全家的礼物,我阿爸和阿妈说请你有时间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我们全家都很欢迎你的。” 说着又说悄悄话一般凑近:“尤其是某些人一直夸你,一说到你就笑个不停。” 视频里这时出现了阿信的声音:“你别胡说。” 视频戛然而止。 冷青回复:「收到啦,替我谢谢他们的好意,有机会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洗漱完已经是八点多了,冷青去敲主卧的门:“文檀,起床了,要上班了。” 门没有反锁,她轻松拧开,看见文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起床啦,该上班了。” 文檀翻了个身:“你自己去就好了,为什么要叫我啊?我以前都不是准点上班的。” 冷青:“你不是有车吗?我要坐你的顺风车。再说你以前是打工的,我可以不管你,可你现在也是股东了,你就必须按时上班。” 说着,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文檀苦不堪言:“我都股东了,更加不用准时上班了吧?不然我当股东的意义是什么?只有打工人才是当牛做马,我都已经是剥削阶级了,为什么还要当牛做马?” 冷青:“股东要以身作则。就像我这个老板一样。” 文檀揉了揉头发:“李老师走了,你就来折磨我是不是?” 在冷青的软磨硬泡之下,文檀终于起了个早,抵达公司时,还在打哈欠。 林蔷看见文檀戴着墨镜,拿着一杯咖啡从自己办公室门口经过时,还以为自己见鬼了,特意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文檀靠在她办公室的门边。 她将墨镜往下一拉,露出来不及遮盖的黑眼圈。 “我记得你也是一个人住吧?你好不好收留小青几天,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林蔷:“她不是昨晚才去你家住吗?这才一个晚上。” 文檀抬手:“一个晚上已经很可怕了。我昨晚回到我家我差点以为我走错家门了。她今天早上八点就开始叫我起床,我上一次八点起床还是去年过年,我妈拽我起来去亲戚家拜年。要死了。” 林蔷露出一副很同情的样子:“你再忍几个月,李老师不是给她买新房了吗,她很快就搬走了。” 文檀:“……” 林蔷:“你不是有个二十四岁的小男朋友吗?看起来也是个富二代,你去他家住啊?” 文檀眼睛一亮,马上在手机上给文森特发去微信:「宝宝,我方便去你家住几天吗?」 说罢,便收起手机。 林蔷打趣道:“你小男友不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回你信息吗?” 文檀:“……哦,可能在上课。” 一听上课两个字,林蔷头皮发麻。 没一会儿,文檀手机响了一下,文森特回复:「可是,我跟我爸妈住一起诶。」 文檀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林蔷猜到什么,问道:「怎么了?他不会还没断奶,跟他爸妈住一起吧?这么小,你也吃得下。」 文檀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走了。 张曼正盯着电脑后台的销售数据看,肚子忽然叫了叫,她打开抽屉,都是一些小面包,牛肉干之类的东西,吃腻了。 这时,桌上突然出现一盒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 “这不是最近很火的迪拜巧克力!” 张曼很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文檀:“姐请你吃的。” 张曼拿过来,正要拆包装,忽然想起什么:“这个……文姐你有话就直说。” 文檀露出一个很善良的笑容:“你先吃。” 张曼看她笑了,更加不敢吃了:“有……有毒?” 文檀将包装拆了,掰开一小块,递到她嘴边,哄孩子一般:“啊,张嘴。” 张曼半信半疑地张开嘴,吃了一口。 “好吃吗?” 张曼点点头:“还行吧,酥酥脆脆的。” 文檀捏了捏张曼肉肉的脸::“小曼,姐姐平时是最疼你的。你不像林蔷嘴那么欠,而且脸肉肉的,捏起来很舒服。姐姐是不是对你还不错?” 张曼很有种不好的预感。 文檀:“要不你让冷总去你家里睡几个月吧,你接下来三个月的零食我一个人包了。” 张曼一秒变脸,赶忙将没吃完的巧克力用包装纸装好,放进盒子里,原封不动塞给文檀,拿餐巾纸擦了擦嘴,恢复了工作的状态。 “冷总让我下午交下个季度的销售计划,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文老师,麻烦你帮我把门带好。谢谢。” 文檀:“……” 第147章 达央家 拉萨,郊外。 达央家是本地的大户人家,坐落在山谷下面的一片大草原上,白房子,白围墙,旁边还用石头堆成了一堵长长的围栏,里面种了各个时节会开的一些花,现在这个季节的格桑花开得正好,颜色也漂亮。 是整个村子里最大气最漂亮的房子,路过的村民都要多看几眼。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这个季节桃花早就不开花了,只剩下叶子。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的都是很亲切的藏语。 恩珠拿着冷青买的拍立得对着正在吃饭的阿信:“哥哥,笑一个。” 恩珠母亲查苏在一旁皱眉头:“你都拍了一个早晨了,那相纸都被你浪费多少了,吃早饭了。” 一边又对阿信说:“你吃你的,别理她,没人理她,她就老实了。” “哥哥,哥哥,笑一个嘛。”恩珠央求道。 阿信露出一个很敷衍的笑。 恩珠摁下快门,拍了一张,取出相纸,甩了甩,等显形后才发现:“你笑得好假啊。” 达央从里屋走了出来,坐下吃饭:“恩珠,吃饭了,别玩了。一会儿我送你去学校报到。” 恩珠一听要上学,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放下相机,开始吃饭,吃了两口,歪着头问阿信:“你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她一问,达央和查苏也都好奇地抬眸,眼神里藏不住的八卦。 阿信:“我没说过吗?” 恩珠:“你早上只说她是武汉人,没说别的。” 阿信:“她自己做生意,卖内衣、家居服之类。查苏阿姨,她送给你的衣服,就是她自己公司的产品。” 查苏哦了一声,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深问。 达央倒是问了一句:“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阿信说:“妈妈是小学老师,已经退休了。父亲开了一家水果店,她还有个龙凤胎的哥哥。跟我是朋友。” 达央点点头,又问:“她生意做得大吗?” 阿信想了想:“还不错吧,有一家自己的小工厂,马上要开线下门店了。员工加起来也有小一百了。” 查苏马上露出很吃惊的神色,感慨了一句:“冷小姐好厉害啊。” 恩珠并不关心这些,好奇地问:“她长什么样子?” 阿信在手机相册里翻出照片,递给恩珠看。 “哇,好漂亮,像女明星一样。”恩珠自己看完还不够,又把手机递给查苏。 查苏接过看了一眼,又递给旁边的达央看,达央看了一眼,是一张二人在武汉的地标性建筑黄鹤楼前的合影。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恩珠有模有样地用汉语念着唐诗。 阿信笑了笑:“你不会就会这一首吧。故人西辞黄鹤楼。” 恩珠:“烟花三月下扬州。这个小学生都会吧,我都上初三了。” 阿信故意逗她:“初三?你这么点个头,我以为你还在上小学呢。我班上五年级的学生都比你高。” 身高是恩珠的逆鳞,一提就生气。 恩珠一下子捶了他一拳,又跟达央告状:“阿爸,他欺负我。” 达央淡道:“那你个头是不高嘛。小时候让你多喝牛奶,你死活不喝。你哥哥小时候就很喜欢喝牛奶。喝牛奶才能长个子。” 恩珠抱怨:“才不是,我不高是因为我妈不高。哥哥高,是因为李老师本来就高。高个子和高个子生的孩子才高,高个子和矮个子生的孩子就矮,没办法,我认命。” 李老师就是阿信的母亲。 饭桌上没有任何禁忌。 查苏:“是是是,怪我,我拖了你的后腿行了吧。” 恩珠还是有些不依不饶,又问:“你女朋友个子高吗?” 阿信:“比你高。” 又来! 恩珠很无语地瞪他一眼:“你讨厌死了。你等着,我以后见到冷姐姐,我就把你小时候的黑历史全部告诉她。” 阿信:“我又不像你,哪来的黑历史?” 恩珠气得牙痒痒,忽然看了一眼达央,想起什么:“阿爸说你小时候尿床。” 阿信:“你不仅尿床,你还喜欢偷吃猪油,我亲眼看见的。” 查苏想起小时候恩珠偷吃猪油的样子,和达央一道笑了起来。 恩珠见状,又囧又气,直接踢了阿信一脚,气鼓鼓地进屋去了。 阿信笑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正准备进去哄一哄,查苏按下他:“我去就行了。她就是要开学了,心情不好闹的。” 说罢,起身去了里屋。 饭桌上只剩下父子俩,气氛瞬间不似方才那般的轻松。 阿信想起什么:“对了,我中秋节要去明州看我妈,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给她的吗?” 每年阿信去明州看母亲,达央都会托他带一些这边的特产过去,有来有往,阿信回来时母亲也会回礼一些明州的特产。 多年来几乎都是如此。 “准备好了,一会儿放到你车上。” 又问:“你一个人去?” 阿信:“哦,冷青陪我一起去。” 达央点点头:“是该带去给你妈妈看看,她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阿信问:“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自从他刚才说过冷青生意做得很大之后,达央的神情便有些不对劲,心事沉沉的样子。刚才查苏主动说要去看恩珠,其实就是看出达央有话要跟阿信说,才寻了个借口走开的。 达央叹口气:“我不是要干涉你的事情,就是提醒你一下。冷小姐生意做这么大,能力和个性肯定是很强的。你想好了?” 阿信:“想好什么?” 达央:“结婚的事情啊。你们不是冲着结婚去的吗?” 阿信:“……我们才刚刚才在一起,还没有想那么远。” 达央把脸一沉:“我上次说的话你没有听进去,是吧?你要是没想过结婚,你谈什么恋爱。你三十多岁了,你稀里糊涂过日子,我可以不管你。可你不能耽误别人的人生啊。” 阿信:“我没说不结婚啊,我只是暂时没想那么远。顺其自然不行吗?” 达央:“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个女朋友跟你妈,还有你之前那个前女友个性是差不多的,都是很要强,很有主见的,你妈和白小姐,你都搞不定。这个冷小姐,你也未必搞得定。你要是没打算跟人家好好在一起,你趁早分了。” 阿信吐槽了一句:“是你搞不定我妈,所以你后来就找了脾气很好的查苏阿姨?” 达央一凛,阿信马上耸耸肩:“你管好你自己,别管我。” 达央苦口婆心地叹口气:“你以为我想管?你在巴林镇,她在武汉,你们两这样不长久的。当年我跟你妈就是长期两地分居,慢慢感情淡了,后来才离婚的。” 阿信抬手:“阿爸,你弄错了,你们不是分居了感情变淡的,你们是感情变淡了,才分居的。说到底,你跟我妈走不下去,是因为你需要的是查苏阿姨这样的贤妻良母,我妈不干,她压根就不是这块材料。她更喜欢自由,更喜欢教书,更喜欢一个人的生活。” 达央沉默了几秒,往事已矣。 阿信:“还有,我教书教到今年年底就不干了。” 达央眼睛一亮:“以后呢?” 阿信想了想,很调皮道:“不告诉你!” 达央:“……” 第148章 牦牛鞭 吃过早饭,阿信便要开车回巴林镇了。 查苏和达央将他车子的后备箱装得满满的,茶砖,酥油,风干的牛羊肉,还有成箱的鸡蛋和一些药品补品之类的东西。 达央开着车,也要送恩珠去学校报到。 阿信看见后备箱里一盒很刺眼的补品,牦牛鞭。 他拿过来,走到达央车前,敲了敲车窗,车窗很快降下来。 阿信看了一眼坐在后座正在玩ipad的妹妹恩珠,没有当她的面拿出那盒东西:“你还玩ipad,你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恩珠白了他一眼,看他和达央有话要说:“我口渴了,回去喝个水。” 说着,下了车。 阿信看她走远了,才拿出那盒牦牛鞭递给达央:“你是不是拿错东西了?” 达央没有接,肯定道:“就是给你的。” 阿信大囧,看了看不远处的查苏和恩珠,不好发作:“我才三十二,用不着这玩意。你自己留着慢慢用吧。” 达央平静道:“有备无患。” 阿信看见恩珠又走了过来,背起手,藏在身后。 父女俩开车离开后,阿信也上了车,顺手将那盒牦牛鞭丢在了副驾驶座上,他朝还站在门口的查苏挥挥手:“查苏阿姨,你进去吧,我走了。” 查苏也朝他挥挥手。 中午的时候,阿信估摸着冷青该吃中饭了,给她打语音过去。 “吃饭了吗,冷总?” “怎么不开视频?” “哦,我在开车,车上也没有手机支架。我下次买一个。” “我在办公室呢,外卖还没到。”忽然想到什么,好奇问道:“我忽然想起来,上次我们去机场是你开车,那你车子是不是在贡嘎机场停了很久,这么久,停车费多少钱?” 阿信有些肉疼地点点头:“天文数字,说出来怕吓到冷总。对了,你住在文檀家还适应吗?” 助理默默来敲门,看见她和阿信讲语音,将冷青的外卖放下便离开了。 “昨晚没睡太好,到了新环境,难免的吧。实在不行,我到时候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先过渡一段时间吧” 他想起她之前说自己总喜欢失眠,这趟出门好似改善了一些,现在又变成了一个人睡觉,也不知道睡不睡得踏实。 “失眠的话,晚上试试跑步,或者看看书。工作上遇到任何难题,都可以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上忙。我能解决的问题,你就不要费神了。就算我帮不上忙,你就当找个树洞倾诉倾诉,总之,心里不要藏事,不要有压力,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冷青:“李老师嘴真甜啊。” 阿信听见那头她吃东西的声音:“吃什么?” “沙拉,附近新开了一家轻食店,我试试味道。” 阿信:“沙拉?那跟吃草有什么区别?” “减肥啊。” “你又不胖,减什么肥?” 冷青:“谁说我不胖的,我最近已经胖了八斤了,八斤!!!都怪你,我要不是为了陪你,我才不会天天吃那么多。现在肚子上都是肉。” 阿信:“你胖了八斤也没有一百斤吧,是你以前太瘦了,现在这样正好。不用刻意减肥。天气马上冷了,有点肉肉可以抗寒。” 肉肉? 好肉麻。 冷青笑着摇摇头,转移话题道:“你中午吃什么?” 阿信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的牦牛鞭,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一会儿看路边有什么小店,随便吃点吧。” “那你开车小心点。” …… 下午四点多,阿信终于回到巴林镇,罗布的高中这两天已经开学了,所以最近都是闭店状态。 回了家,先里里外外搞了一通大扫除,洗洗刷刷,忙活好一阵子,天已经黑了。 他下了碗面吃了,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敲开隔壁珍珠理发店的店门。 “李大哥,嫂子,好久不见。” 老板娘正坐在店里刷短视频,老板正在给客人剪头发,听见阿信的声音,马上热情地给他找凳子。 老板娘:“阿信老师回来了,这趟出门够久的啊。” 阿信手里提了两袋武汉特产:“我去了趟武汉,刚回来。我还带了点那边的特产,茶叶和卤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们尝尝。” 老板:“阿信老师,你太客气了。” 老板娘问:“你去武汉做什么呀?” 阿信笑道:“我女朋友是武汉人。” 老板娘一愣,忽然想起什么:“就是之前那个,穿绿裙子的女孩子?很漂亮的,我当时一看就知道那女孩肯定是大城市来的。我们阿信老师真有福气哦。” 阿信笑了笑。 老板娘马上联想到什么,又问:“那你……” 阿信:“哦,对,我来就是说这事儿的。我教书就教到年底,之后可能不在巴林镇这边了,隔壁的店面,我也就只能租到年底了。之前我上班的时候,一直让嫂子你帮忙我看店,实在是麻烦你了。” 老板娘:“哎呀,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当年要不是你帮我们分租这个店面,我们这个理发店还开不起来的呀。疫情的时候生意那么差,你也没有退租,嫂子都明白。而且我帮你看店,你也给了我薪水的呀。这么轻松的工作,整个巴林镇上哪里找。不过,我们也不能耽误你的个人大事。这样吧,我给你贴一个转租店面的告示出来,看有没有人想盘下你的店。这学期你还在的吧?” 阿信说:“在。” 老板娘小声问:“那你这学期,这店还开吗?” 阿信说:“开啊,我人还住在这儿呢。这半学期还是要麻烦嫂子的。” 听他这么说,老板娘放心许多:“那就还好,还有半年时间呢,店肯定能转出去。” 聊完退租的事,阿信便回了家,之后便一直工作室画画,一直画到九点半的时候,他给冷青打了微信视频。 武汉这边,冷青正趴在床上看书,看见他的视频打过来了,接起,将手机竖着放在床头立着。 她看阿信好像是在卧室旁边的工作室:“这么晚了,你在画什么?” 阿信站在画板前,看了一眼放在窗上支着的手机:“画你啊。” 冷青合上书,专注地看他画画的样子:“你是在画油画?” “嗯。” 冷青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起画起油画了,之前不都是一直在画素描吗?” “之前不画,是因为没什么想画的。昨天傍晚,我在武汉的天河机场看了一场很美的日落。那场日落很像你,我当时一眼都舍不得错过,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看了很久很久……可惜当时手边没有工具,不然一定要画下来送给你。” 冷青:“日落为什么像我啊?” 阿信停顿了几秒,很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哪里像,反正当时看日落的时候,想到的都是你。” 他看她也不看书了,便开始催促:“你困不困,困了就睡觉,早点睡。视频不用挂,一会儿我看你睡着了,我来挂。快点睡觉,乖。” 他打视频来原来是为了监督她睡觉。 冷青打了个哈欠:“才不到十点,文檀都还没有回家。武汉的夜猫子都还没出洞呢。哪有这么早就睡觉的。” 视频里:昏黄灯光下,穿着宽松白色t恤,牛仔长裤的年轻画家正一边调色,一边画画,他调色的时间似乎比画画更长,也更认真和细致,偶尔还要将颜色放在皮肤上仔细确认,仿佛是要确认是否有色差。 “哇,我们李老师画画的时候,原来这么性感的吗?” 第149章 开学 笔下顿了一瞬,他侧头看了一眼视频那头的女人:“性感的话,你别看了。免得一会儿更加睡不着了。” 冷青笑得合不拢嘴,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聊,最后连什么时候睡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时,手机已经没有电量关机了。 倒是意外地睡了个好觉。 翌日,阿信去学校报到,带了些武汉的特产分给办公室的同事们,大家凑在一起闲聊,说暑假做了什么。有人暑假带着全家去了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旅游,还有的要帮家里做农活,有的自驾游……阿信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并不接话。 这个暑假,甚至于这个接近尾声的夏天,他度过了人生最短暂,也最漫长的一个夏天。 之前带的二年级升到三年级了,还是继续由他带,他作为班主任要先去点名报到,顺便还要收一下暑假作业。 阿信班上有三十五名学生,男生较多一些,正是闹腾的年纪,两个月不见,整个班级里都是一片闹腾,女生虽相对安静一些,但也是三五成群都在一起说笑。 阿信走进来后,班上才安静了一些,随即是一片笑声。 “老师,你头发怎么剪短了?”好几个胆子大的男生都指着阿信的短发问个不停。 桑杰坐在第一排,正对着讲桌的位置,并不和其他人一起起哄,一脸开心地看着阿信。 阿信也对他笑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开学了 声音严厉起来:“开学了,都给我收收心。现在你们都是三年级的学生了,自觉一点。安静!” 连续好几声安静之后,班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点名了,喊到名字的人叫声到。” 阿信对着名册开始点名,班上学生三十五人,实到三十三人,新到一名转校生,还有三名学生未及时报到。 “你们自觉一点,暑假作业放在桌子右手边,上学期的学习委员帮忙收一下。作业没带来的,自己自觉来我这里说明原因。” 话音未落,班上三分之一的男生跑到讲台边来。 看着这群熟悉的小男生,阿信已经开始头疼了:“一个个挺自觉啊,来飙演技了。来,我看看,一年了,你们有什么长进。” 仁次一脸真诚地说:“老师,我今年的作业真的都做完了,但是在来学校的路上,掉在河里了。” 阿信:“……你怎么不说你作业掉进金沙江了?你人怎么没掉进去?就这么巧?” 波切小心翼翼道:“我写作业的时候,作业不小心被风吹进篝火里了。全部烧了。” 阿信:“……什么龙卷风这么懂事,专门刮你的作业?” 顿措说:“老师,我的作业被我奶奶当废品卖掉了。” 阿信:“……今年春节,你的寒假作业被你爷爷当废品卖了,去年你的暑假作业被你阿爸当废品卖了……怎么着,你们家日子过不下去了,要靠卖书才能吃饱饭?” 后面一个男生还要开口,阿信直接打断:“不用说,你的作业肯定又是落在老家了?” 才开学第一天,甚至还没开始上课,血压就已经开始高了。 阿信用力拍拍讲桌,板起脸,很严厉的样子:“你们几个,没有交暑假作业的,明天让家长来学校找我。不来的,我就打电话通知了?” 一群男生唉声叹气地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收上来的暑假作业按照学科,整整齐齐摆在讲台上,小山一样。 阿信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好,接下来,我们选今年的班委。” …… 晚上,阿信和冷青视频的时候,正在批改暑假作业,倒也不需要一题一题的仔细批改,只需要大致翻看一下,便能了解该生是否认真做了暑假作业。 有的随便一翻,一看就是乱写。 阿信一边翻改,一边会在名册上做登记。 冷青看他皱着眉头检查暑假作业的样子就想笑:“我以前觉得你身上没有班味,原来只是因为没有开学。开了学,都一个死相。” 阿信咳嗽两声:“今天才第一天开学,我嗓子已经开始痛了。” “吃点喉糖,保温杯里放枸杞。我之前一直以为暑假作业不用批改的呢。我们阿信老师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啊。” 阿信:“也没有很负责吧,只是要大致有个了解,哪些人好好做了,哪些人在敷衍。做得好的,要奖励,敷衍的也要说两句。我带了他们一年多了,基本上心里都有数。” 冷青点点头,又问:“桑杰的作业做得怎么样?” 阿信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每天监督他做作业,他敢不好好做。” 冷青点点头:“可是他上课真的跟得上进度吗?老师上课说什么,他也听不懂啊。” 阿信:“大部分只能靠他自己自学,自己领悟。有不懂的会问我,我之前放学了,会抽空帮他补补课。我之后打算找个时间跟巴珠好好说说,做做她的功课,还是让桑杰去特殊的学校比较好。孩子大了,会越来越敏感的。” 冷青想到什么:“对了,巴珠要是担心学费的话,你让她放心。我可以负责桑杰的学费,就算他想一直念,也没有问题的。” 阿信:“怎么突然对桑杰这么上心?” 冷青:“要不是因为巴珠,我也不会认识阿布隆大人,也就做不了苍云叔和他朋友的生意。我们也算很有缘吧。而且我看你这么喜欢桑杰,完全是把他当儿子疼。我爱屋及乌,可不可以?” 阿信笑了笑,继续翻作业,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睡觉了,冷总。” 冷青翻了个身,撑着头看着那头正在翻作业的阿信:“再聊一会儿嘛。” 她身上穿着吊带的睡裙,现在撑着头,隐隐能看见胸口起伏的曲线。 “……你把衣服穿好,我就跟你聊。你这样,我怀疑你在擦边,没法聊。” 冷青翻了个白眼,将夏凉被披在头上,只露出一张脸:“李老师,这样可以了吗?” 脸白生生的,还特意眨了眨眼,像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偶猫。 阿信笑着点点头:“这样可以了,可以勉强陪你聊个五块钱的。” 第150章 公开 第二天是第一天上课,阿信很早就到了,办公桌上放一颗红苹果,他看看四周,发现每位老师的桌上都放了一个苹果。 学校提前发的教师节礼物? 阿信问旁边桌正在伏案备课的张老师:“张老师,这个苹果是……” 张老师:“哦,新来的李老师给的,现在带一年级。师范大学毕业的,去年刚毕业,人长得挺漂亮的。” 张老师今年四十多岁,工作之余最喜欢给人介绍对象。 讲到这里,她推了推眼镜,认真打量起阿信。 “对了,阿信老师,你还是……” 阿信不等张老师说完,马上打断:“张老师,我脱单了,我有女朋友。” 张老师一脸惊讶:“你什么时候脱的单?真的假的,女朋友照片给我看看。” 阿信拿出手机,点击屏幕,屏幕上是他和冷青的合影。 张老师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旁敲侧击了问了不少问,诸如二人如何认识,女方家庭人品如何,做什么工作……比街道办查户口还要仔细。好不容易预备铃响起,阿信赶紧拿上课本和准备好的礼袋,借口逃遁。 上课后,第一件事是说明暑假作业的情况。 “你们交上来的暑假作业我都看了,有几位同学做得很认真,要提出表扬,奖品是老师这趟出门,从武汉带回来的一些小礼物。首先要表扬的是桑杰,他的作业是做得最认真的。老师奖励给他一枚黄鹤楼的小印章。送给你。” 他看了一眼桑杰,桑杰立刻明白了,虽然坐在第一排,伸手就能接过来,却还是很正式地走到讲台上,从阿信手里接过印章。 “另外这几位同学,也上来领取属于你们的奖品……” 被点到名字的学生一个接一个上台领取小印章,回到座位后便开始忍不住按上印泥,在本子上留下一座黄鹤楼的图案。 其他学生都纷纷羡慕不已。 阿信:“哎呀,老师的印章买多了,还有这么多发不出去。怎么办?” 立刻有学生举手:“老师,我想要,我也想要……给我吧……” 阿信:“那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写暑假作业,一个个乱写乱画。我昨天翻你们暑假作业差点没被气死。” …… 周四下午,阿信接到达央电话,说是在老家的爷爷摔了一跤,进了医院,让他周五放了学之后回趟老家,看望一下老人家。 阿信听达央话里的意思,情况似乎不太理想,答应下来了,挂了电话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 那头李芸让他周五先回去,看一下爷爷的情况,再告诉她。一向惜字如金的李芸还特意多叮嘱了几句。 阿信一一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又给冷青打了个电话,说明自己要去医院看一下爷爷,周末就没办法去武汉了。 阿信周五放了学,便驱车去了拉萨看望爷爷。阿信家爷爷一共有五个孩子,除却一直在身边尽孝的大儿子达央,另外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全都分散在西藏和甘孜一带,仅仅只是一天之中,子女们也都赶来了。 也许是看见了孩子们,老人家气色好了许多,连带着担惊受怕了两天的奶奶也都跟着宽慰不少。 阿信一个周末都待在拉萨的医院里陪着达央和爷爷奶奶,大家聚在一起,说不了几句,叔叔婶婶们,姑姑姑父们便要开始轮番催婚,阿信一个头两个大。 恩珠看阿信在一旁也不说话,终于抓到机会了,一脸骄傲地说:“我哥有女朋友了。武汉人,人家还是大老板,做大生意的,大大的有钱。” 每个“大”字,咬字都格外用力。 明显是故意的。 阿信一个字没有透露,就怕被催婚,就连达央和查苏也都是守口如瓶,没想到被恩珠一口气全给抖落出来了。 恩珠说完,一屋子老老少少,奇奇怪怪的眼神全部汇聚到阿信身上。 达央也有些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和查苏一起出去了。 阿信叉着腰,气鼓鼓看着小丫头片子。 恩珠大仇得报地扭扭腰:“来啊,互相伤害啊。” 奶奶抓着阿信的手,慈祥地问:“有女朋友了?” 阿信硬着头皮点点头。 恩珠在一旁插嘴:“奶奶,我哥女朋友可漂亮了。比之前那个还漂亮。” 阿信:“恩珠,你欠打是不是?” 恩珠:“叫你说我矮。” 阿信:“你本来就是小矮子。谁像你上初三了还没有一米六。” 恩珠气得脸都红了,忽然脸色一变,和颜悦色地对奶奶说:“奶奶,我们让我哥给他女朋友打个视频吧,我们都看看未来嫂子长什么样子。” 打视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阿信生无可恋脸。 恩珠还在火上浇油:“干嘛?你不会是不敢打吧,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女朋友啊?还是人家就还不是你女朋友?”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阿信点点头,看着恩珠:“你给我等着。” 第151章 想你 阿信在微信上问冷青方不方便接电话,冷青那头一直没有回复,阿信便没有打视频过去,找了个借口,说她在工作,不太方便。 恩珠马上拆穿:“你撒谎都不找个好借口,今天是周末。而且冷姐姐不是自己当老板的吗?哪有老板周末还要加班的?” 阿信抓住恩珠,捂住她叭叭叭个不停的嘴:“闭嘴吧你。” 一直到当天结束探视,一行人晚上去医院附近的餐厅吃饭,恩珠还在冷嘲热讽,一大家子十五六人,包房里满满当当都是人。 恩珠本来被安排坐在离阿信很远的位置,为了过去跟他斗嘴,特意换了挨着他的座位,全程开启机关枪模式。 “哥,这个冷姐姐为什么喜欢你啊?” “哥,你不会还在追冷姐姐,人家没答应你吧?” “哥,你都三十多岁了,再不结婚就成大叔了。” 阿信在旁边不紧不慢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骨头汤,你多喝喝,长个子的。” 恩珠:“……” 其间,阿信手机响了,是冷青打来的,房间里人太多,大人们都在闲话家常,他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恩珠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好意思啊,我没看见你的微信。” 阿信走到楼下前台准备去结账:“没事,我猜你就在忙。今天医院人多,恩珠那个小丫头大嘴巴,一直说我有女朋友的事情,她就起哄想让我跟你视频。” “视频哦……算了吧。” “您好,楼上五零二,麻烦帮我结账。”阿信走到前台,问前台要了账单:“没事啊,下次有机会吧。今天人实在是太多了。” “你们现在在餐厅吃饭吗?” “嗯,快吃完了,我下来结个账。” “那你今晚还回巴林镇吗?” “不回了,明天周日,下午再回去。” “那你晚上住哪里?” “住家里啊。” “……哦,好吧。” 阿信扫码结完账,达央这时下楼来了,也是来结账的,看见儿子已经把账结了,皱起眉头来。 阿信冲达央摆摆手,让他先上去,自己还要打一会儿电话:“什么,好吧?” “哦,我刚下飞机,现在正在看医院附近的酒店。你既然要回家住,我就不问你的意见了。那明天见啦。” 说罢便假装要挂电话。 阿信愣了愣,嘴角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等等……你刚下飞机?你找个地方坐会儿,玩会儿手机,等我差不多……三十分钟。” 说罢快速挂了电话,回到包房,来到达央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跟他说了几句什么,随后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去忙点事情,便离开了。 其他人看他容光焕发地匆匆离开,等他走后,都看向达央。 达央也懒得说:“都看着我干嘛,他脸上不写着干嘛去了吗?” 恩珠一脸八卦:“冷姐姐来拉萨了?” 达央:“你喝你的汤。” …… 夜晚车子不多,路况很好,一路绿灯,直抵机场,冷青就坐在行李箱上等着他,看见他立刻站了起来,许是蹲坐久了,腿有些麻,险些重心不稳,幸亏是扶住了行李箱的拉杆。 九月份,拉萨的夜里已经有了凉意。 冷青还穿着一身碎花度假风的短袖短裙,夜风一吹,裙摆和头发都跟着飞舞起来,她张开双手,等待拥抱的姿势。 在这样的夜晚,原本应该在武汉的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拉萨,出现在了他眼前,简直就是做梦一样。 阿信把车停好,下车去一下将她紧紧拥住,开心到抱着她原地转了个圈。 “李老师,开心吗?” “嗯,开心死了。” 他摸摸她的头,左看看右看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买的下午两点多那班航班?难怪我给你发微信你没接,在飞机上?” 冷青点了点头,一阵夜风吹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信赶忙拿过行李箱的拉杆:“外面有点冷,先上车吧。” 上车后,阿信将空调打开,手背放在她额头上量了量:“你在外面等了多久?不是让你找个地方坐着吗?有没有感冒?” 冷青抓住他手:“没有那么夸张啦,我是看你微信说你快到了,我才出来的,之前都在机场里面。” 车子里很快暖和起来,阿信开着车问她:“酒店订好了吗?” “订好了,离你爷爷住的那家医院很近,不到三公里。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导航过去。” 路上车况好,阿信单手开着车,冷青抓着他的右手玩儿,一会儿十指相扣,一会儿轻轻抚摸他手上的薄茧。 “怎么这么突然过来了?” “想你了啊。你说你在拉萨,我想着也就一张机票的事情,所以就过来了。明天我陪你去看你爷爷奶奶吧,爷爷情况还好吧?” “我阿爸说比前天好多了。” 阿信抿着笑,看了她好几眼:“你确定吗?明天可不止我阿爸和查苏阿姨在哦,我两个叔叔和两个姑姑还有他们的家人都在,一大家子人呢。” 冷青撩了撩头发:“你以为我是那种怕见家长的类型吗?开玩笑好不好,我生意场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亲戚而已,小场面啦。我人美嘴甜,长辈们都很喜欢我的。” 医院附近没有五星酒店,冷青定的是一家四星级的酒店,订的是套房。 夜里房间里有点冷,阿信先将中央空调打开。 “你先去洗个澡,出来外面应该暖和了,对了,你带外套和睡衣了吗?晚上想吃点什么?” 冷青累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到了酒店,进了房,直接往沙发上一瘫,葛优躺:“怎么几天不见,你就这么啰嗦了?我出门的时候洗过澡了,外套和睡衣都带了,在行李箱里。我晚饭在飞机上吃过了,最近减肥,宵夜已经戒了。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次性问出来。” 阿信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只有几天没见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其实二人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视频,可隔着屏幕和人就在眼前始终又不太一样。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连眨眼都不舍得。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犹是觉得不够,坐在沙发上,弯腰去吻她,一边吻着一边哑着声音问:“生理期结束了吗?” “没有……” 他动作一僵:“……你生理期这么长,这代表你身体好,还是不好?” 什么奇奇怪怪的关注点? 冷青大大咧咧地笑起来,主动勾住他脖子,鼻尖往他脸上蹭了蹭:“李老师,我开玩笑的,我要是生理期还没结束,我来找你干什么?看你给我表演那种事情啊,看一次就够了,没意思。” 阿信就着她的动作,将她抱起来,一边吻一边朝着卧室走去,来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 她跪在床的边沿,上半身直起身子和他拥吻,他弯腰站在床边,吻到她身子一点一点,慢慢软下去,直至最后整个人丢盔卸甲完全躺在了床上,如一朵慢慢绽放的花儿。 男人支撑在她上方,将她完全拢在身下,抚摸着她的脸,声音沙哑:“我很想你。” 她脸上被情欲染透,泛起一层好看的红,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有多想?” “很想,很想。” 她穿的碎花短裙是一片式的裹身款式,全靠一根带子系起来,他在她腰际摸了摸,找到了结,轻轻拉开。 许是他动作太正式,像是在拆什么很珍贵的礼物一般,她一下屏住了呼吸。 她内里穿的是他设计的文胸,也是他选的那个绿色,清冷,显白,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呼吸一顿,眸色浓如黑渊:“特意穿来给我看的?” “嗯。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不过我更喜欢……”他凑在她耳畔,轻轻含住她耳垂:“你什么都不穿的样子。” …… 第152章 探病 翌日,达央一家十点多就到了医院,是到的最早的。 查苏一路上都在叮嘱恩珠:“一会儿见到哥哥的女朋友,嘴甜一点,不要拉着人家问东问西,没有礼貌的。” 达央想起什么,也嘱咐:“你平时在你哥面前提那个白姐姐,也就算了。大家就当你开玩笑了,可当着冷小姐的面,你就别提了,知道吧?” 恩珠吃着薯片,翻着白眼:“你们两有完没完。哥哥长得跟个电线杆子似的,又高又帅,还怕他找不到老婆?” 三人还未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里头传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达央推开病房门,看见阿信坐在病床上,挨着爷爷躺着,爷爷居然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副牌,他们那餐桌当桌子,对面冷青和奶奶坐在一边,冷青正在给奶奶出谋划策:“出这个,一对,一对二。” 爷爷马上看向阿信:“怎么打?” 阿信:“先不要,让她们出,我们有好牌。” 达央、查苏、恩珠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几天爷爷和奶奶都是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尤其是昨天看见儿女们,无不哭天抹泪的,嘴上念叨着死了算了,可此刻却能如此开心地玩牌。 简直就是吊诡。 恩珠:“爷爷奶奶不是从来不玩牌的吗?爷爷说玩物丧志。” 查苏怕被两位老人听见,赶忙捂住恩珠的嘴。 达央笑着走过去:“阿爸,你身体好些了吗?” 爷爷看也没看达央一眼,继续打着牌。 奶奶带着几分得意,又很小心翼翼地问:“七八九十勾……要不要得起,老头子?” 爷爷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阿信,阿信朝爷爷点点头,爷爷非常霸气地抽出几张牌:“炸弹!我有炸弹!” 恩珠看爷爷的架势,嘀咕了一句:“嗯,我还以为你有核武器呢。” 奶奶有些泄气地看了一眼冷青,冷青安慰地拍拍奶奶的肩膀:“没关系,炸掉他也不一定出得完,有机会赢,稳住。” 床上的爷爷奶奶完全没有要搭理达央的意思。 达央:“……” 倒是冷青很礼貌地朝着达央和查苏笑了笑,挥挥手。 爷爷出完炸弹,又开始打散对,一对五就让奶奶抓住了反击机会,一口气把手里的牌全打完了。 奶奶开心地和冷青抱了抱。 达央难得看母亲这么开心,也跟着笑了笑。 爷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看阿信:“你行不行?就是你教我打输的,我自己打说不定还能打赢呢,这么好的牌可惜了。” 阿信看见了达央一家,小声提醒爷爷:“爷爷,阿爸和查苏阿姨来了。” 爷爷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达央:“都怪你,你一来我就输牌。” 达央:“……” 查苏看气氛紧张,马上解围,主动问阿信:“阿信,这位是……” 阿信正要介绍,冷青也从病床上下来,站好,含笑看着二人。 哪知阿信还没开口,刚刚输了牌的爷爷没好气道:“这还用问?你未来儿媳妇。喏,这些花,补品,冬虫夏草,西洋参,还有这些什么燕窝,都是她带来的。孩子太客气了。” 冷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达央和查苏笑了笑:“叔叔阿姨好,我是冷青。我这趟来的有点着急,忘了给你们准备礼物。” 达央赶忙摆手:“他上个星期才从武汉回来,带回来那么多礼物。我们都很不好意思呢。太破费了,不用这么客气的,都是一家人。” 查苏也对冷青点点头,怎么看都很满意,发自肺腑为阿信感到开心。 达央看着桌子上的牌,皱起眉头,问阿信:“你带来的牌?” 冷青连忙解释:“哦,跟阿信没关系,是我刚才无聊,就让他去楼下买的牌,教爷爷奶奶斗地主,其实老人家玩玩牌没什么的,活动活动脑子也挺好的。” 达央一听,连忙笑着点头:“对,老人家是得活动脑子。我看阿爸阿妈都挺高兴的,挺好,挺好。” 阿信:“……” 恩珠打量着冷青,看她穿了一身气质不凡的连衣裙,化了淡妆,桌上还放了一大捧鲜花,还有一些高档的补品,顿时觉得这个姐姐好漂亮,好有涵养,好有品味,再看看站在她身旁的亲哥,阿信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头发也有些潦草,瞬间露出一脸鄙夷。 阿信看着恩珠奇怪的目光:“你怎么变哑巴了,平时不是很能说吗?” 冷青看向恩珠:“你就是恩珠吧,你好。” 恩珠很有礼貌地走到冷青面前:“姐姐,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怎么能看上我哥呢?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阿信垮起一张脸:“……” 冷青笑起来:“可是在你们草原上,踩到牛粪,不是代表好运吗?” 她遇到阿信之后,遇到的都是好事,源源不断的好事。 恩珠小大人一样摇摇头:“姐姐,你糊涂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阿信:“恩珠,你皮痒是不是?” 恩珠躲到冷青身后:“姐姐,你看他,他从小就喜欢欺负我。我比他小那么多,他还欺负我,简直恶劣。” 兄妹俩在病房里打闹起来,病房里都是笑声。 第153章 酒驾 不一会儿,阿信的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们都陆续来到,阿信挨个的给冷青介绍,冷青挨个的叫人,嘴很甜,大家聊什么,只要她听得懂,都能聊几句,一点生分都没有。 尤其是会哄老人家开心,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哄得奶奶要将手上戴了很多年的金镯子送给她,要不是冷青找借口说自己不喜欢黄金,奶奶怎么着也得给她戴上。 托她的福,一个上午病房里都是欢声笑语。 中午的时候达央做东请大家一起吃饭,还是昨天的餐厅,又是一屋子人,恩珠特意挨着冷青坐,一直问她关于武汉的风土人情。 冷青:“武汉有很多好的大学,你以后可以去武汉念大学啊。去了武汉,我罩着你。” 恩珠听得一脸感动,开心地挽着冷青的胳膊:“冷姐姐,你人真好。” 阿信在一旁冷笑:“她考得上再说吧。” 恩珠瞪他一眼:“我要考上了怎么办?” 阿信:“你想怎么办?” 恩珠:“我要是考上了,你就送我一个名牌包,我要香奈儿。” 冷青露出一脸“你这么小,居然就知道香奈儿了”的表情。 阿信正要答应,查苏皱着眉头打断:“恩珠,你才多大,你背什么名牌包,阿信你别惯她!别给她买这些乱七八糟的。” 阿信看着恩珠:“武汉有很多大学,本科专科一大堆,你不能随便考个大学,我就给你买个包吧。你得考个一本,最好是985,211什么的,我就给你买。” 冷青说:“985,211的话,武汉有七所呢。恩珠加油。” 恩珠一听很有信心:“加油。” 说完,又一脸狐疑地看着阿信:“你有钱买香奈儿吗?就你教书那点工资,你知道香奈儿包多少钱吗?” 见阿信不说话,又看向冷青,很认真地问:“姐姐,他给你买包了吗?” 冷青忍着笑,很诚实地摇摇头。 恩珠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阿信,转头想到阿信是亲哥,只得善解人意地对冷青说:“也不能怪他,要是画家挣得多,他也不会跑去教书了。姐姐,你别跟他计较。他这个人虽然没钱,但……但……” 但了半天,只但出一个:“个子高啊。” 阿信很难不觉得恩珠是在反讽他:“想半天,我就个子高一个优点?夸得这么勉强,就不要硬夸了。我还不至于要靠你这几句夸奖,才能留住你冷姐姐哈。” 恩珠冷哼一声:“那你靠什么?靠脸皮厚吗?” 冷青在一旁听得十分好笑。 阿信皱起眉头:“祖宗,你别说话了,吃饭吧。” 饭吃得差不多了,住得最远的大姑一家要先回去了,站起来和大家道别。阿信看见他们要走,就问:“大姑,你们怎么回去?” 大姑:“我们开车过来的。开车回去就行了。” 阿信脸色一变:“大姑父刚才好像喝了点酒的。” 达央忙说:“哎呦,振鹏你喝酒了吗?” 大姑父摆摆手:“我没喝。” 阿信执拗:“你喝了,我看见你喝的,你跟二叔一起喝的,二叔你看见了吗?” 二叔正举着酒杯,看看四周:“嗨,就喝了不到一两,没事的。你大姑父年轻时候喝酒是出了名的,喝一斤不在话下。刚才就喝了一小口,没事没事。放心吧阿信。” 阿信一脸严肃:“不行,很容易出事的。” 大姑见大姑父面上不太好过,只得出面打圆场:“没事的,阿信,他经常这么干,我们那儿没有人查这个。” 阿信皱着眉头,很坚持:“大姑,酒驾很危险的。这样,我没喝酒,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就连恩珠都看出阿信不对劲了,小声问达央:“哥他怎么了?” 达央知道一些胡善当年酒驾车祸的内情,理解阿信此刻的坚持,一直以为当年的事情过去了,没想到还是很敏感。 可包房里的其他人都不太理解,酒驾的危险虽然已经普及多年,但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大家或多或少存在侥幸心理。 大姑不想麻烦阿信:“你去干什么,我们那儿可远了,再说了我们开车来的,你开车送我们回去,车子怎么办?你要开我们的车子一来一回,那你得到半夜才能回来了。多浪费时间啊,你陪陪你女朋友,我们没事的,你就放心吧。” 冷青看阿信都快哭了,过去挽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许是想到了胡善,阿信不复往日平静和煦,只想阻止喝了酒的大姑父不要开车,此刻冷青忽然与他十指相扣,他那颗浮躁焦急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冷青:“大姑,大姑父,酒驾真的很危险的。要不你们在拉萨多待一天,等大姑父的酒劲儿过了明天再回去。” 大姑有些头疼:“我们家里还有事。” 阿信还要开口,达央拍拍儿子的肩膀:“我没喝酒,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查苏开我的车,我们晚上再一起回来。那个阿信,你一会儿帮我把恩珠送回家。” 阿信眼神复杂地看着父亲,很感激他此刻的理解和解围,点了点头。 大姑一家和达央夫妇离开后,包房里的气氛冷了不少,没多久大家也就都散了,离开时,阿信还在劝刚才喝了不少的二叔不要开车,二婶在一旁让阿信放心,她会开车,她来开就好了。阿信在包房里看着楼下二叔一家的车子离开,开车的人是二婶,方才安心下来。 包房里最后就只剩下阿信,冷青,恩珠三人。 第154章 李老师,你开心一点嘛 三人从餐厅出来,又上去跟爷爷奶奶道了别,阿信才开车送恩珠回家,一路上,三人都不说话。 到了家门口,阿信坐在车上问恩珠:“阿爸和查苏阿姨可能要很晚才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啊?” 恩珠翻了个白眼:“你都不邀请冷姐姐进门喝口水吗?这不是你家啊?” 阿信问坐在副驾驶座的冷青:“你想进去坐坐吗?” 恩珠马上热情地邀请:“冷姐姐,进来坐嘛。我们家很大的,整个村里就数我们家最大最漂亮。那边还有个花园,里面有很多花。是阿爸特意给阿妈种的,我带你去看看。” 盛情难却,冷青只得下车来,恩珠拽着她的手去看石子围成的小花园,里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格桑花。 冷青看着那些迎风招展的花儿:“你阿爸对你阿妈真好啊。” 恩珠又领着她去参观家里,客厅布置得很雅致,家具大都是藏式风格,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藏香。 冷青问阿信:“你小时候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阿信点点头:“不过那时候房子还没有这么大,后面那个大院子都是后来建的。” 阿信带她去自己的卧室,房间保持得很好,桌上摆了很多阿信从小到大各个阶段的照片,婴儿时期是达央和李芸抱着他,再大一点达央和李芸就不再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再大一点几乎都是阿信的单人照。 她四周看看:“怎么没有你的画?” 阿信:“你说我小时候画的那些?太多了,楼上有个阁楼,专门用来放我的画。” 冷青:“你阿爸很疼你诶,还专门给你弄个阁楼放画。” 阿信:“嗯,阿爸对我很好。除了丹青的事情,我跟他几乎没有过任何不愉快。” 丹青是他最喜欢的小马,因为踢了他一脚,被达央卖掉了。 不一会儿,恩珠给冷青拿来很多零食,奶片,牛肉干,果干还有其他自己珍藏已久的零食。 阿信开玩笑道:“你这是把你压箱宝都拿出来了。够有诚意的啊。”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零食来吃。 恩珠打掉他的手:“这是给冷姐姐吃的,你不配。” 阿信:“……” 恩珠:“冷姐姐,你觉得我们家怎么样?” 这话问的。 冷青小心翼翼答道:“挺漂亮,挺大的。” 恩珠点头:“我知道,我哥条件是一般,除了个子高,也就长得还行。” 话锋一转:“但是吧,你看见了,我们家其实条件不差的,而且我们家家庭氛围好啊,我阿妈是最和气的人,阿爸也大大的有钱。这些都是加分项。所以冷姐姐你不要嫌弃他。” 她讲得一脸真诚,阿信听得目瞪口呆:“……我谢谢你啊。” 恩珠:“不客气,我不能真看着你一辈子打光棍吧。” “……” 恩珠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冷姐姐,我就不陪你了,我作业还没做完。”又看一眼阿信:“好好招待客人。” 阿信摆摆手:“是是是,管家婆。做作业去吧。” 恩珠离开后,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阿信将门关好,头疼地捏捏眉心。 冷青:“恩珠,她为什么会觉得你很穷,她不知道你是很出名的画家吗?” 阿信耸耸肩:“阿爸在家很少提我工作的事情,他也确实不太关心,可能在他看来我活着就挺好。查苏阿姨嘛更加不会问这些了。他们不主动说,恩珠上哪里知道我是哪颗葱。我们家,是真的没人拿我当大画家。我当年在上海买房之后,告诉我阿爸,他吓了一跳。以为我骗他玩儿呢。” 冷青:“你阿爸不是不关心你,只是比起世俗的成功,他更希望你健康,快乐。看你过得好好的,他也就放心了。所以不会去说你工作上的事情。” 阿信笑了笑:“我阿爸是很好。” 她看他眉眼有些疲惫,打个哈欠:“要不你陪我睡个午觉吧。我正好吃多了,有点犯困。” 她说的午睡真的只是午睡,床上的床单和被套都是这两天阿信回来探病,查苏才换上的,上面还有阿信的气味。 两人躺在床上,面对着面,安静地看着对方。 冷青无限轻柔地抚了抚他的眉骨:“阿信,都过去了。” 阿信心中一紧,刚才他在餐厅包房里那么反常,在场的人应该都看出问题了,就连恩珠回程路上都一反常态地那么安静,何况是她。 他这些情绪平时都隐藏得很好,轻易不会露出来,今天也是不巧。 “吓到你了吧?” 冷青摇摇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重。心里有事也不跟我说。我常常在想,在那场车祸之前的你是什么样子的?这次来了拉萨之后,我终于知道了答案。你和恩珠在一起的样子,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很活泼很毒舌,还很孩子气。一个人年少时就能靠才华获得世俗的成功,是有资本任性一辈子的。苏懈他就是这样,他看起来就很像个孩子,因为他足够成功,他有资本可以不长大,成长的近义词并不是快乐,而是痛苦。像他这样的人,不必看大多数人的目光过活,更不用逼自己成长。你以前也可以。如果没有胡善的事情,你现在应该也和苏懈差不多,可是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你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朋友,也在一夜之间背负了太多的包袱……人生有时候很漫长,可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人就可以变得苍老,疲惫。” 她抚摸他的脸:“我和你阿爸一样,我也只要你健康,快乐。虽然我也很喜欢现在的你,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偶尔,能不能请你也把以前的你带给我认识一下。我对他,很好奇。” 阿信心中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溺死在她的眼神中:“我已经记不起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了。你不说我还没有发现。” “因为你已经麻木了。” 冷青说着,鼻子一酸,往他怀里蹭了蹭,搂住他身体:“李老师,你开心一点,好不好?不然我一个人这么开心,很罪恶的。” 阿信摸摸她的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每天都很开心啊。” “开心。” “怎么个开心法?” “像现在这样,我能看见你,摸到你,就很开心啊。” “那见不到,摸不到的时候呢,怎么开心?” 冷青眨了眨眼,拿被子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写满心虚的眼睛。 “嗯?怎么不说了?”阿信含笑看她。 冷青很小声说:“我看不到你的时候都在做春梦。” 阿信:“做春梦不是很正常吗,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冷青笑而不语。 阿信逐渐品出什么不对劲来:“你做的春梦,男主角是我吗?” 冷青抿嘴笑起来,点点头。 阿信五官逐渐扭曲:“内容很离谱吗?” 冷青强忍着笑,点点头。 阿信好奇起来:“有多离谱?” 冷青咬紧牙关,打死也不肯说,阿信上下其手,专门去挠她痒处,害得她大笑不止,最后只得求饶,凑在他耳边:“就……比较禽兽一点。不像你平时那么温柔。” 阿信默默看她好几秒,又思考了几秒,准确说是反思了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你这一part铺垫这么久,又扯什么春梦,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就是为了控诉我平时太温柔,不够禽兽?” 冷青睁大眼睛:“天呐,李老师什么时候这么机智了。我这点不入流的小伎俩都被你发现了?” 阿信忽然捏住她下颚,目光一沉,整个人强势地凑过去,吻住了她,毫不费力地撬开舌关。 冷青明显感觉出这个吻和往常的不同,呼吸很快急促起来,脑袋下意识往后躲,却躲不了,一只大手牢牢扣住她后脑勺,躲无可躲。 “这样够禽兽了吗?” 第155章 你专心一点 她轻轻喘着气,故意说:“不够啊。” 他点头了然,也不再跟她客气,放在她后脑勺的那只手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冷青看他来真的,马上从床上坐起来,好不容易才推开他,喘息着,将刚刚被他扯开的扣子重新扣好:“恩珠还在家,下次再领教你李大禽兽的高招。” “门关上了。” 他从背后搂住她,沿着她脖颈一路吻下去,另一只手也很不老实地四处煽风点火,嗓音沙哑地诱哄:“你叫你的,不用忍着,她做作业都带着耳机,听不见。” “不要了,太……”她丢了呼吸,脊背一弯,瘫软在他怀中,喉间发出细碎的声音,带着渴求地看着他。 床正好对着衣柜,衣柜上有穿衣镜,正好能看见床上的这一幕。 两人衣服虽都穿得好好的,可他的手此刻却在做些极为隐秘的极乐之事。 冷青从镜子里看见这一幕,羞得想逃,脊背贴着他滚烫的胸膛,想起来完全使不上劲,最后只得别开了目光。 他故意捏着她下颚,将她的头掰过去,下巴抵在她头顶,强迫她看着镜子里二人的样子:“冷总,这样,算禽兽吗?” 他声线还是温温和和的,尾音拖得很长,故意逗她一般。 冷青已经羞臊欲死,还未反应过来要如何回答,后背被什么东西抵着,滚烫烫的。 他并没有急着更进一步,凑在她耳畔,听她喉间发出的细碎的动情的嘤咛。 “你昨晚不是问我有多想你吗?我晚上跟你视频的时候看你穿个吊带都会有反应的,就像现在这样。我恨不得天天艹你,什么都不戴地艹你,让你给我生孩子,生十个八个的……”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冷青头皮发麻,这货是解放天性了?看了镜子好几秒才确认自己身后的人是阿信,咽了口口水:“倒……倒是也……不用这么禽兽的。” 她听见自己声音柔成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心中也着实吓了一跳。 阿信听着却极为的受用:“这才哪跟哪儿?你不是好奇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吗?我以前更禽兽。” 说罢,不给她半点思考的空隙便吻了过去,一边吻一边将她身体掰了过来,迫使她面对着他,他双手放在她腰际,只需要稍一用力,便能进行下一步。 他双目猩红地看着她,眼底的欲望呼之欲出,语气透着一股急切:“可以吗?” 冷青心如擂鼓,脑子里虽然是一团浆糊,却也没有由着他乱来:“虽然现在是安全期,可是……” 可是,也不能保证就百分百的安全。 男人没耐性听她说完:“你包里有吗?” 冷青伸手去拿包,找出来,递给他。 “你来。” 冷青红着脸,颤抖着手帮他弄好,又问他:“你不喜欢用这个?” 语气是很认真地询问,没有挑逗的意思。 阿信托着她的腰按了下去,两人身体都僵了一瞬,随后紧紧抱在一起,慢慢放松下来,他搂着她的头,有那么一瞬间很想笑。 这种问题按说有过男女经验的人应该都知道答案。 她问得却像是未经人事一般。 他在心底叹口气,给她解释:“没有男人喜欢用这个的。” “哦……” 他故意学她“哦”了一声:“是什么意思?” 她极温柔地捧住他的脸,吻一下:“哦就是,我知道你不喜欢了,但……请你忍耐一下。等以后我们结婚了,我想备孕的时候,你再为所欲为好不好?” 结婚,备孕,听起来是很遥远又让人很有安全感的词。 他和白英从前在一起那么多年,几乎从来没有聊过这些敏感话题,可是跟冷青从认识到现在不到两个月,虽然是在床笫之间,她却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 仿佛结婚,备孕,甚至于后面会有孩子……这些他从前从未肖想过的平淡生活真的很快就有来临的那一天。 幸福这个词,原来是真的可以具象化的。 他心软成一片,连带着动作又温柔了许多:“你专心一点。” …… 结束后,两人搂着睡了一个很棒的午觉,一直睡到快四点,冷青再醒来时,手边已经空了。 走出房门,在家里找了找,正好看见阿信端着两碗面往院子里走,看见她醒来:“去洗把脸,来吃面,之后我送你去机场。” 说罢朝着里屋喊了一句:“恩珠小冬瓜,吃面了。” 三人在院子的桃花树下吃面,阿信做的是炸酱面,不是西藏这边的特色。 恩珠第一次见阿信下厨,看着上面浇的浓黑的酱料有些不敢吃:“这面,确定能吃吗?” 冷青搅拌着面:“快吃,你哥做饭很好吃的,我吃过他煮的方便面,非常好吃。” 又问阿信:“你怎么会做炸酱面?” 阿信:“我在北京呆过几年啊。” 恩珠不确定地拌好酱料,很小心地吃了一口,竟然觉得还行,又看了几眼阿信:“除了挣钱不行,其他都还行。冷姐姐,以后你们家都让他做饭。” 阿信不理会恩珠,问冷青:“好吃吗?” 冷青点点头:“李老师做什么都好吃。” 阿信含笑看着她:“那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冷青忙摇头:“天天吃会腻的。再说了,做饭这种事很辛苦的,做得开心还好,不开心的时候如果还要做饭,那就是折磨。你不需要天天做,偶尔做一下就可以了。以后家里做饭可以请阿姨。” 恩珠:“请了阿姨,那活儿岂不是都让阿姨干了,他干什么?” 冷青问:“那你们家是谁干活?” 恩珠:“大都是阿妈做,但阿爸也会帮阿妈啊,我也帮忙做……” 阿信等不及她说完就戳穿:“你帮忙个屁,帮倒忙还差不多。这家里的活儿都是查苏阿姨一个人做的,我阿爸是个大男子主义,只负责挣钱。不过他确实对查苏阿姨很好。” 恩珠:“男人负责挣钱,女人负责干活,这不是很正常吗?还好人家冷姐姐自己会挣钱,不然指望你吗?你不挣钱,你就应该在家里干活,给冷姐姐做饭,收拾屋子,像我阿妈那样。不然,你是娶不到媳妇的。” 阿信笑而不语。 冷青:“恩珠,你这话也不完全对。不过你还小,等你以后大了我们再说这些。” 第156章 都过去了 吃碗面,差不多四点半了,阿信收拾碗筷时,恩珠拦住他。 “我来收拾就好了,你送冷姐姐去机场吧。” 阿信难得看她这么懂事,一时竟还有些感动:“我们恩珠小冬瓜,长大了呀。” 恩珠踹了他一脚,端着碗筷往厨房的方向走。 阿信冲着她背影调侃:“你不去送送你冷姐姐?” 恩珠回头来做了一个鬼脸:“我去干什么,当电灯泡吗?你送完冷姐姐也不用回来了,赶紧回巴林吧。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 阿信听她这么说,也不跟她客气了,送完冷青,他再开车回巴林,顺利的话也要后半夜才能到巴林。 不到五点半就到了机场,他将后备箱很空的行李箱取下来,要进去送她。 冷青接过行李箱:“不用了,你快点回巴林吧,你开车回去要五六个小时呢,早出发早点到,还能多睡会儿。” 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他忽然有些不舍:“抱一下。”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有些难得的孩子气。 她过去抱住他:“李老师,下下个星期就是中秋节啦,很快就能见到了。” 他抱她很紧,像是在水中上下浮沉的病人忽然抓到一块浮木,抱了很久很久,直到他一路驱车回巴林镇,深夜回到文具店,打开店门,屋里一片漆黑。 过去四年他将这里当做避难所,每天放了学回到家,做饭、吃饭、然后画画,这样有规律的日子,他零零散散过了三年多,逐渐找回了内心的平静。 以前他觉得,日子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现在,却总觉得这平静里少了些什么。 …… 九月中旬的时候,阿信终于将湖景房的装修方案做完了,发给了冷青。 冷青收到装修方案的时候,正好陪着冷昊在医院做复健,冷昊听见她打电话找装修公司,听她意思是要装修那套湖景房。 做完复健,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小馆子吃饭,其间冷昊主动开口:“要不,我去给你做监工吧。” 冷青:“别了,我怕你告到残联说我虐待残疾人。” 冷昊:“装修这种事,我有经验啊。我好歹是装修过的人,是吧?再说了,你就算找了再好的装修公司,你也得找个自己人时不时地盯着,不然你知道人家会不会给你搞些以次充好,滥竽充数的小把戏?这种事情多了,你别以为你有钱就好使。人家要割你韭菜,你除了自己长点心,别的办法一点没有。” 冷青:“我自己可以过去盯着。” 冷昊:“拉倒吧你,你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双十一又快到了,还有等江汉路那个店面腾出来,你还要搞新店……对,你还要陪你们家李老师谈恋爱,你哪有时间盯装修?再说了,你也不懂这里头的门道。” 冷青看他两眼:“被你爸妈知道,我怎么解释?” 冷昊:“自家兄妹,帮点小忙怎么了?反正我最近也闲着,不过有一点,我去给你办事,打车费和伙食费,你得报销。行吧?” 冷青:“行,我不仅给你报销车费和餐费,我还给你项目奖金。但是有一点,我要是听见你爸妈因为这件事说我一句,咱们的合作就立刻终止。” 冷昊打量她:“你最近脾气见长啊,越来越拽了。” 冷青:“没办法,本事越大脾气越大。就是这么拽。” 吃完饭,冷青打车送冷昊回家,路上,冷昊忽然问了一句:“她还跟那个小孩在一起呢?” 没有指名道姓,冷青却完全明白指的是谁:“嗯,打得火热呢。” 冷昊复杂地笑了几声,便去看窗外夜色,没再说话。 冷青本来不想多说什么的,玩了一会儿手机,还是忍不了:“你几个意思?还没放下呢?” “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 冷青摇摇头:“阿信跟我说过,你跟她求婚的事情,你装修房子也是为了她。可是她没跟你领证,后来还把你甩了。你不生她的气吗?” 冷昊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车子里又安静了好一会儿,冷青不吐不快:“两年前,也就是你跟她分手之后,你就跑出去旅游了。你埋在格聂山上的那个铁盒子,就跟她有关系吧。那盒子里,不会装的是什么戒指之类的东西吧。” 第157章 药 冷昊后面便没有再说话了。 冷青回了文檀家,本以为她周末应该出去玩儿了,没想到她一边做瑜伽一边追剧,冷青往床上盘腿一坐。 “你跟我哥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冷青:“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一起多久?” 文檀换了个动作:“你去问他啊,问我干什么。” 冷青:“他不说啊。要不是李老师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冷昊跟你求过婚,你居然还答应了。后来他把房子装好了,去领证的时候,你又反悔了。” 文檀想起两年前的旧事,忽然笑了笑:“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你还问什么?” 冷青:“因为我看得出来,冷昊还是没有放下你。” 文檀哦了一声:“所以呢,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想撮合我和你哥?” 冷青:“一点希望都没有?” 文檀摇摇头。 冷青:“一点点?” 文檀:“你死了这条心吧。” 冷青泄气地问:“就因为他现在一条腿没了?” 文檀:“有关系,但关系不大。” “那是因为什么?” “姜涛要是回来追你,你心动吗?” 这个比方就很微妙。 冷青抓重点的能力非常强:“我靠,冷昊劈腿了?” 文檀头都疼了:“我只是打个比方,他没有劈腿。总之我的意思是,男人就跟地里的甘蔗一样,冷昊这一根呢,我已经尝过味道了。无论他现在是变甜了,还是变矮了,总之,我已经尝过了。我就没有兴趣了,甘蔗地里还有很多甘蔗等着我尝。他们也许没有冷昊那么甜,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吃哪根就吃哪根,这样,就很好。你非要把我跟他绑在一起,难受的是他。” 这倒是。 冷青有些疲惫地倒在她床上。 “你跟李老师最近好像晚上没怎么打视频了?” 冷青呵呵两声:“你还有偷听的习惯?” “房间挨着好不好,就一堵墙。我想装听不到都很难吧。” “李老师带三年级班主任,还要教两个班,偶尔还要兼职当当体育老师,他比我还忙,有时候我们视频的时候,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反正下周中秋节就见到了,” 文檀问:“那他明年来了武汉,准备做点什么?” 只要一想到明年阿信就会来武汉,再也不用异地。 冷青便傻笑起来:“李老师想做什么都可以啊,他想画画就画画,想休息就休息,反正也不需要他挣钱。就算要我养他,我也养得起啊,李老师那个人很好养的,比仙人掌还好养。” 文檀一脸鄙夷地看着她:“我要是没记错,你办公室里被你养死过好几盆仙人掌。” “……你闭嘴。” 文檀问:“他要是没钱,不是李念生,你也愿意养他?” 冷青不假思索:“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 文檀摇头:“你出去玩了一趟,脑子被换掉了吧,换成了个恋爱脑。” 冷青:“搞事业跟搞男人又不相悖,何况我男人还帮我搞事业,老天爷追着我喂饭吃,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苦恼啊。我跟姜涛分手的时候,是真的对男人心灰意冷了。可是没想到遇到了李老师……” 说着,嘴角已经不自觉咧到了天上。 完全是一副花痴的样子。 文檀翻了个白眼:“你清醒一点啊,小青。像李老师这样真正的艺术家,你跟他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一辈子,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很累的。你不能因为他给你买了房子,帮你介绍人脉,你就不管不顾地陷进去,这些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冷青十分平静地哇了一声。 “哇什么?” 冷青噗嗤笑出声来:“我没想到我爱情路上遇到的第一块绊脚石,居然是你。我就觉得我跟他走得太顺利了,果不其然,现在就有了不一样的声音。只是我没想到,第一个劝我的人,居然是你。你不是他的头号粉丝吗?你偶像要是知道你在他背后讲这些不利于他抱得美人归的反对话,哇……” 文檀:“第一,我是很尊重也很欣赏他的才华,他的人品目前看来也没有问题,但这不代表他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第二,我没有反对你们在一起,只是劝你谨慎一点,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你之前跟姜涛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冷青打断她:“我现在怎么了?” 文檀:“跟喝了假酒似的,太上头了。” “……” 文檀:“第三,我知道李老师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我也知道你们之间经历了很多,可是……请你想想,你这么爱他,是真的掏心掏肺的爱。可是他呢,他爱你,是真的爱你,还是……他只是需要你的爱。” 冷青:“你……说人话?” 文檀忽然认真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冷青:“小青,人生病了,是需要吃药的。” “我听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李老师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真正从四年前的车祸走出来。当然,也确实很难。也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我们正常人没有这样的经历,无法感同身受,甚至可能连想象都想象不到。可是我看得出来,他跟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一样了……” 冷青问:“你的意思是,我是李老师的药,李老师跟我在一起,能从过去走出来?” 文檀看她这么冷静,皱起眉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冷青想了会儿,忽然笑了,是发自肺腑的笑。 “那很好啊,我就一直觉得他不开心,如果他跟我在一起能开心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很够了。我愿意做他的药,我也不介意他把我当做放下过去的药。他为了我做了这么多,我很开心我能帮到他。” 是真的很开心。 文檀很冷静地看着她:“可是小青……人生病了,是要吃药。可是病好了,还需要药吗?”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重重迷雾。 有什么原本看不真切的东西骤然暴露了。 冷青眸心微颤,鼻子一酸,面上仍旧是笑了:“那很好啊……我也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快点从过去走出来。 快点开心起来。 快点开始新的生活。 去享受属于李念生的,属于阿信的,平凡又不平凡的人生。 他是阿信也好,是李念生也好,只要他从那个夜晚走出来,就够了。 只是,他好了之后,真的就不再需要她了吗?他是那么绝情的人吗? 文檀心中一怔,完蛋,看她这反应,爱惨了。 “他是好了,可是你们呢?” 冷青振作起来,大大咧咧地笑笑:“顺其自然咯。无论如何,我跟他谈恋爱,我又不吃亏。开心是真的,房子也是真的,我的事业在腾飞也是真的。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如果谈一场恋爱,就能让两个人都变好,这就是一场很棒的爱情。至于结果,顺其自然。” 说罢,很轻松地哼着歌儿出去了。 可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还是一下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忽然好想他。 她掏出手机给他打了视频,那头过了很久才接,不过是切换成了语音。 “小青。” 听见他熟悉的声音,冷青心跳漏了一拍:“嗯……” 她听见他那头有雨声:“下雨了?” “嗯,下了一天了。下了雨气温也降了很多。” 冷青:“降温了,那要不要我给你寄几套换洗的秋衣秋裤过去?之前你穿的那款我就觉得很不错。” 阿信也不跟她客气:“好啊,我还需要一套秋冬的睡衣,款式你看着挑,最好是情侣款。” 冷青笑起来:“好,我明天给你发过去。你记得新衣服要洗一洗才能穿。” 阿信:“我又不是小孩子。对了,你打过来是有事吗?” 冷青看着天花板:“想你,算正经事吗?” 她说完,听见那头温柔的笑声:“我也很想你。” 第158章 秋天的雨 阿信挂了电话,拿毛巾擦了把脸,看看窗外连绵一天的夜雨,笑了笑。 翌日天亮,雨过天晴,阿信起了个大早,先拿了梯子,爬上屋顶,屋顶上摆了一套专业的收音装置,他将装置收起来,回了房,便开始导入收集了一夜的雨声。 又拿耳机,闭着眼睛听了会儿,耳畔的雨声十分宁静,或急或缓地打在屋顶上,树叶上,发出不同的声音。 确认声音没有问题,又将音频简单地剪辑了一下,行成一个小时的版本,导入手机。 忙完也差不多快八点了,来不及吃早餐,急急忙忙往学校赶去,刚到办公室,看见桌上又放了一个红红的大苹果,他还是看看四周,这回别的老师桌子上都没有苹果,只有他桌上有。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在,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女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看见阿信进来了,眼神忍不住偷偷往他的方向瞟。 阿信看着手里的苹果。 教师节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 应该也不是学生。 已经连续一个多星期收到苹果了,这时,对面的桌的仁次老师走了进来,阿信打开课本备课,很顺手地将手里的苹果递给对面桌的仁次老师。 仁次老师比阿信还小几岁,已经结婚,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怎么又给我?一天一个,我都吃吐了。” 阿信头也不抬:“我苹果过敏。” “……”仁次一脸无语:“我头回听说,还有苹果过敏的!阿信老师,你找理由也过过脑子吧。” 阿信看着密密麻麻的课表,中秋节调休,可以放三天:“你周四上午有节数学课,我下午的语文课跟你换一下吧。” 仁次:“……周四放假,你想早点走?” 阿信:“嗯,要赶飞机,下午走的话,时间有点紧。” 仁次八卦起来:“你要出去玩?跟你女朋友?” 坐在角落的年轻女老师一听这话,马上看了一眼阿信。 阿信喝了一口水:“我女朋友陪我去明州看我妈。” 仁次:“这是见父母的节奏啊,好事近了?” 阿信笑了笑。 仁次:“难怪校长偷偷跟我说,你教到这学期就不教了,原来是打算结婚了。之后你就去武汉了吗?” 阿信点头:“差不多吧。” 他声音不小,办公室里其他在忙碌的老师都听见了,发出一阵起哄声。 仁次笑得一脸暧昧:“难怪你不喜欢吃苹果。” 阿信看了一眼时间,拿起课本:“我上课去了。” 阿信离开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仁次拿着苹果走到角落里,将苹果递给那女老师:“死心了吧,没戏。他要是喜欢学校的女老师,那早脱单了。这几年光是教导主任给他介绍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都绕道走。一个暑假,人就脱单了,年底人就走了,这就是命。” 女老师没有接,仁次将苹果放下,便离开了。 …… 周四上午十点,阿信来上节前的最后一节语文课。 他一走进教室,还在下课喧闹的学生们又闹起来:“不是数学课吗?” 阿信:“下午第一节语文课调成了数学课。这节我们上语文课,课本拿出来。” 窸窸窣窣换书的声音。 因为还没正式上课,班上学生都很活泼,有男生问他:“老师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阿信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我有很高兴吗?” 他又去问桑杰,打手语:「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桑杰也点点头。 上课铃声这时响了,班级里才慢慢安静下来。 阿信:“上课。” 班长起身:“起立。” 所有人起立,恭敬道:“老师好。” 阿信:“同学们好,坐吧。” 窗外晨光正好,下过一夜的雨,空气格外清新。 “翻开课本,今天我们学习,秋天的雨。” 他拿起课本:“我先给大家念一遍,秋天的雨,是一把钥匙,它带着清凉和温柔,轻轻地,轻轻地,趁你没留意,把秋天的大门打开了……” 念到这里,他也轻轻地笑笑,思绪早已跨过重重山海云雾,飘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 紧赶慢赶,落地明州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武汉飞明州航班多,航程短,冷青七点多就到了,先去定好的酒店。 阿信等行李箱无聊时,给冷青发微信:「我到了,肚子有点饿,你要吃宵夜吗?」 消息刚发出去,忽然有人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接着是一阵笑声,从身后歪出来一颗头:“李老师。” 阿信有些意外,又很惊喜:“你不是七点多就到了吗?” “是啊,我打车去了酒店,睡了一觉,太无聊了,就过来接你啦。我是不是很贴心很sweet。” 阿信将她抱在怀里:“你上了一天班,又坐了一趟飞机,来来回回的,你不累啊?” 二人取了行李,打车离开,路上阿信问她:“你晚上吃饭了吗?” 冷青:“我第一次来明州,当然要把肚子空出来啊。” 阿信:“那,先带你去吃一家蟹黄面。” 冷青忽然想起什么:“苏懈不是在这边住院吗?要不要叫他一起来吃?” 阿信皱起眉头:“不了,他太亮了。” “亮?” “电灯泡啊……” 说到苏懈,阿信想起好久没跟他联系,到了面馆后,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苏懈人在北京家里:“李大画家,你终于想起我了。” “哦,中秋节嘛,我过来明州看我妈,你在这边吗,在的话,一起过来吃个饭,小青也在。” 苏懈:“不在!” 阿信听他语气不善,打趣道:“不是要挖墙脚吗,这么快就知难而退了,我还以为你多本事呢。” 苏懈那头沉默了几秒。 阿信:“怎么了?路医生结婚了?” 苏懈:“呸呸呸。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她决定跟姓周的去纽约了。最近忙着准备工作面试呢,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阿信:“你也可以去纽约啊,你又不要脸,挖墙脚这种事,本来就是长期主义,要坚持,坚持才有结果。” “……” 苏懈沉默了几秒,走到窗边的画板前:“我有幅画,画不完了,要不你帮我画完吧。” “什么画?” “油画。” 画板上已经勾勒出了大致的人物轮廓,捧着粉色蔷薇的女人坐在窗下,只差一张脸。 “你要送给路医生的?” “那不然捏,送给你的?” “我画画很贵的,你先给我打个一千万,我再考虑一下。” 苏懈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去抢?” 阿信就等着他说这话:“你怎么不去抢?” 这就是在点苏懈,苏懈怎么会听不出来,气了很久,最后只说出一句:“你有种!嘴皮子全都用来怼我了。你比姓周的还烦!” 阿信十分温和地笑了:“爱之深,责之切。” 苏懈狠狠挂了电话。 第159章 李芸 服务生送来面和一整碗的蟹黄,还有当季甜品。 阿信坐在她对面的位置,看着她拌面:“减肥好像有点效果,是瘦了点。” 冷青捧住脸:“真的吗?下颌线有没有很清晰?” 阿信笑:“清晰,比我的人生规划还清晰。” 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将之前录的雨声发给她:“有礼物送给你。” 冷青点开他发过来的文件,店里放了音乐,听不太清,她拿出蓝牙耳机戴上,耳畔传来清清然的寂静雨声。 因为是夜晚录的,几乎没有太多杂音和人声,只有夜雨拍打在屋顶,树叶的声音,寂寂然的,只是这样听着,便仿佛坠入雨境之中。 “雨声,你录的?” 她想起上次和文檀聊完天,给他打视频,他接了视频,却改了语音,那天晚上就下了雨。 是那天录的? 又想起之前夏天在格聂的时候,两人爬山时遇到了一场雨,她拿手机录雨声时被他看见,他还提醒要用专业的设备才行。 “你哪来的设备?” 阿信:“这话问的,买的呀。以后失眠的时候,就听这个。” 冷青撑着头看他:“可是托李老师的福,我最近都不失眠了,睡得很好呢。不过还是要谢谢李老师,有心了。” 吃了几口面,又想起什么:“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诶。” 阿信把手伸过去,捏捏她的脸:“不用,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冷青正笑着,忽然就听见他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回了酒店,我就把你拆了。” …… 李芸住在校内的宿舍,房子很老,只能爬楼梯。 到了门口,阿信正要敲门,冷青叫住他,最后整理整理衣服和头发。 “我看起来,没问题吧?” 阿信敲了敲门:“不需要紧张,我妈没那么吓人。” 也许是因为姜涛的妈妈徐佳慧也是大学教授的原因,冷青从前见他家人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徐佳慧,时刻绷着一股教导主任的劲儿,难免叫人紧张。 李芸也是大学老师,真是命中注定的躲不掉。 门很快开了,李芸看见拎着大包小包的阿信,很是一惊:“你怎么来了?” 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喜悦和欢迎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丝被突然打扰的烦躁。 仿佛来人不是儿子,而是什么不速之客。 楼道里安静了两秒。 冷青心安了,至少和徐佳慧不是一个类型。 也不是教导主任的类型。 阿信已经习以为常,提醒她:“中秋节啊。” 李芸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冷青:“你女朋友,小冷是吧?你好你好,快进来快进来。” 说罢,急色匆匆地将二人迎进了门。 “哎呀,我都把这事给忘了,这日子过的。” 说着回到了书桌前:“家人们,我又回来了。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哦,对,这个画牡丹啊,最重要的是颜色,然后就是花型,我给大家演示一下……” 说着,便开始画了起来。 阿信自己给在鞋柜那边给自己和冷青找了拖鞋,又去冰箱里给冷青找了矿泉水,仿佛他才是主人。 李芸家不大,校内分配的宿舍,一居,不到六十平,一个人住正合适,房间里东西太多太杂了,书架塞得满满的,一张一米八的大书桌,此刻摆满了直播设备和宣纸,还有各种画完的废稿。 阿信看李芸书桌上的直播设备:“你在直播?” 他凑到李芸身边看了一眼,直播间里有一千多人在看,他的脸出镜后,弹幕上突然出现很多夸他帅的弹幕。 「哪来的小帅哥?」 「李老师的学生吗?还是助理?」 「好伟大的一张脸」 阿信看见直播上自己的脸,滤镜开得很大,整张脸失真到近乎可怕,默默退了出去。 李芸一边画牡丹一边解释:“什么学生,这是我儿子。” 阿信抱起双臂,自嘲道:“难得,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真是好荣幸啊。” 李芸抬头白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冷青,朝她笑笑:“你们聊你们聊,我这张画完就完事了。” 第160章 金色 李芸之后就真的继续直播了,再也没有管阿信和冷青。 冷青小声问阿信:“你确定,你不是充话费送的?” 阿信干笑了几声,看了一眼正在认真直播的李芸,说:“偷偷告诉你,我四岁的时候跟我妈坐火车去上海,我妈愣是等火车开了之后才发现我没有上车,把我一个人落在了火车站。要不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细心,我没准早被人贩子拐跑了。” 冷青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 是怎么做到离谱之中又有一点好笑,好笑中又有点小可怜的。 “谢谢这位……哎呀,小苏,你别闹,又给我刷游艇。” 说着,笑得合不拢嘴了。 阿信打开直播软件,也刷了个游艇。 “哎呀,谢谢这位……”头一胎,眼神冷冽,吼道:“你有钱烧得慌,不如直接给我,平台抽一半!!!” 阿信很无辜:“李老师,刚才苏懈给你刷游艇,你就一口一个小苏别闹。现在到我这儿你就扯个嗓子,你也太双标了吧。” 李芸翻了个白眼,发出灵魂质问:“你有人家小苏有钱吗?” 阿信举手投降:“我错了。李老师,你继续。” …… 李芸对冷青很和蔼地笑笑,又继续直播,不一会儿看见屏幕上又有一个游艇出现,顿时很烦躁,在书桌边上找了找,随手拿起自己的颈枕朝着阿信砸过去:“没完没了了你,游艇不要钱怎么的!” 阿信接住劲枕,很是无辜:“不是我。” 李芸眨了眨眼,看着屏幕,十分暴躁:“谁给我刷的,谁叫李老师家的小可爱。我家哪来的小可爱。什么鬼id。” 冷青默默举手:“是我。” 李芸:“……” 阿信听见id时,宠溺地摸了摸冷青的头。 屏幕都在问到底是谁刷的。 李芸看了一眼二人,没好气回了一句:“我儿子的冤种女朋友,一对纯纯大冤种。” 冷青:“……” 阿信扶额:“李老师,你不要乱学这些网络词汇,这些词不是这么用的!” 李芸翻了个白眼:“你当个语文老师还当上瘾了,给我上起课了。烦死了,不播了。” 说着,二话不说就关了直播。 冷青:“……” 这么随意的吗? 阿信皱起眉头,指指桌上的冬虫夏草和人参之类的东西:“我阿爸和查苏阿姨让我带过来的。” 李芸扶了扶眼镜:“他们俩还好吧?” 阿信:“挺好的。” “你爷爷呢?” “人已经出院了。我阿爸把爷爷接回家里住了,方便照顾。” 李芸点点头,问完这些,又去看冷青。 冷青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容。 李芸也笑:“你店里的衣服我买过,特别舒服,我很喜欢的。” 冷青愣了愣,李芸居然买过悦己的内衣,而且还很喜欢? 一下找到知音了:“真的吗?阿姨你好识货啊。” 李芸:“双十一有没有折扣啊?” 阿信翻了个白眼:“妈,你……” 冷青推开阿信:“什么折扣,阿姨你喜欢的话跟我说,我送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别的东西不好说,内衣这些管够。你喜欢哪个系列?” 李芸:“就是那个夏梦繁花,带蕾丝刺绣的,很好看。我有几个同事都很喜欢的。” 阿信一听两人聊上了内衣,便知道自己是插不了嘴了,默默走到书桌那边,去看李芸最近的画,一张接着一张地看,一边看一边摇头。 李芸眼神无意中瞟过去,看见他一直摇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摇什么头?” 阿信:“李老师画得不行啊,都是行活儿。” 李芸一脸无语:“我这直播间都是零基础的人在学,不能教太深。你名气大,你给我画一个。” 她是随口一问,阿信长大后就很少在她面前画画了,没想到话音未落,便听见阿信说了一句:“画就画。” 李芸有些意外地看了儿子一眼,觉得他今天似乎和以往都很不一样。 阿信在一堆废纸中找到一张干净的白纸,坐下,开始洗刚才李芸用完的笔:“小青,你喜欢什么花?” 冷青走到书桌边:“差点忘了,你还会画国画。” 李芸特意戴起眼镜,调侃道:“李大师兴致不错啊,都愿意在我面前画画了。” 阿信:“你少打击我两句,我还是挺喜欢画国画的。” 李芸敲了一下他的头:“不是你刚刚在这儿数落我的画吗,我上次说你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真记仇。” 一边说一边对冷青使眼色,口型说:“从小就这样。” 阿信见冷青在旁边偷笑,赶紧转移话题:“苏懈怎么知道你在直播?” 李芸:“哦,他前段日子不是在明州住院吗,说是想学画画,让我帮他找个老师,我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女老师。” 阿信听她语气,不像是介绍女老师那么简单:“你不会是想给他介绍女朋友吧?” 李芸:“……” “你拉倒吧。他要是想谈恋爱多的人陪他谈。”又看向冷青:“这么难想?” 冷青:“现在是九月,金桂飘香,画桂花吧。” 李芸扶了扶眼镜:“会出题。桂花可不太好画。” 阿信找到颜料开始调色。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冷青听他念诗,马上解释:“不不不,你别误会了,我喜欢桂花是因为桂花很香,而且桂花是黄色的。” 触及到了阿信的知识盲区:“黄色怎么了?” 冷青:“黄色旺财啊,比如黄金。我们生意人就喜欢黄色。黄黄的,最好是金灿灿的,很安心。” 李芸:“……菊花也是黄色啊。” 冷青:“嗯……菊花可能不太吉祥。” 李芸哦了一声,默默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阿信问:“妈,你有金色的颜料吗?金粉也行。” 李芸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还真要画金色的桂花啊?过年了?以前是谁说金色很俗气的。” 阿信怎么会听不出李芸是在点他:“以前是我肤浅,金色特别好,我特别喜欢金色。” 李芸嘀咕了一句:“行吧。你这品味还真是越来越……” 想说俗,看了一眼冷青,忍住了:“独特!” 真独特。 李芸找了颜料和金粉,还特意拿了绢卡给阿信,一种由丝绢制成的呈现仿古淡黄色的绘画材料。 李芸拿来的是上好的绢卡,阿信侧面看了看,上手一摸就能摸出好坏。 “上等手工老绢,不便宜吧。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用太浪费了吧。” 李芸:“赶紧画,废话那么多。画不好,算你糟践东西。” 阿信没再多说,专注地画起来,先画枝叶,再画小小的金黄桂花。 李芸只看他画了几笔,心中便已经了然:“行啊,基本功没落下。” 阿信:“你教的,我哪敢忘。” 李芸没有看很久:“你们坐,我去泡个花茶。” 说罢便安心地去了厨房,厨房很快还传来了哼歌的声音。 冷青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阿信画画,大气都不敢出。 第161章 见者有财 阿信伏案作画:“对了,之前给你画的那幅油画快画好了,十一的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那幅画是他从武汉回去之后就开始画了,算起来,画了快一个月。 冷青问:“你画了一个月,很难画吗?” “不是,是画得不太满意,重画了几次。” “为什么?” 他想了想:“不知道,总感觉画出来和记忆中不太一样。可能是太久没画油画,手有点生。” 手生? 冷青看阿信此刻画国画,也是一笔成画,下笔流畅,几乎不需要任何的思考,他不画国画这么久了,手艺信手拈来,按说油画是他最擅长的领域,怎么还会有手生的时候。 奇怪了。 李芸泡好茶出来,看见冷青正歪着头,欣赏阿信画画:“冷青,过来喝茶。让他自己画,他画画细致,且画呢。” 冷青尝了一口李芸递过来的花茶,茶汤浓郁,有淡淡的玫瑰香,还有一股很熟悉的人参的味道。 “是林芝的藏茶。” 李芸点点头,又偷偷问冷青:“在一起多久了?” 冷青是第一次被长辈当面问感情上的事情,多少有些难为情:“也就两个月吧。” 李芸打趣道:“两个月就这么喜欢他了?” 冷青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还真有些招架不住李芸这么问,一时露了些小女生情态。 李芸啧啧啧起来,悄悄说:“你可得看牢一点,他从小到大桃花运好得要命。” 冷青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桃花运也不赖,追我的人可以从明州排到武汉。” 李芸一下被她的直率和敞亮逗乐。 “你们凑在一起讲什么悄悄话,不会是说我坏话吧?” 李芸问:“这么快画好了?” “幸不辱命。” 说着,放下了笔,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撑了个懒腰。 绢卡上画的是桂花随风飘落,落到一只熟睡的狸花猫身上,桂花花瓣用了深浅不同的金色和黄色,沸沸扬扬随风而起。 花树下的狸花猫憨态可掬,身上零零散散落了一些桂花的花瓣。 画上还有提字:见者有财。 李芸问:“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冷青好像已经看懂了,笑得很开心。 李芸看了很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小两口玩什么呢?欺负我老人家眼神不好?” 冷青将那幅画拿起来,放在光下,给李芸看:“桂花的花瓣是用黄色打底,再用金色上色,但金色只上了一部分,每朵桂花只有两片花瓣是用金色画的,只看金色部分,有点像金元宝。可不就是,见者有财。” 桂花本来就小而繁,还要在每朵花上花这样不起眼的小心思,不仅是手艺活,更是细致活。 李芸戴着眼镜认真看了好一会儿:“你倒是费心啊。” 冷青却喜欢得紧,兴致勃勃地拍了一张照,在修图软件上裁裁剪剪,最后做成了手机壁纸,开心地展示给阿信看。 阿信摸摸她的头:“果然是财迷。” 三人聊着天,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到了饭点,李芸问阿信:“订吃饭的地方了吗?没有的话,你们俩就跟我去吃食堂。” 阿信:“……” 冷青看李芸也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马上说:“点外卖也行啊。” 李芸:“让他点,他对明州很熟。他以前常来……” 一听这话,阿信抬眸看了一眼李芸。 李芸马上意识到自己嘴又快了,不再说话。 冷青察觉到二人奇怪的气氛。 阿信怕她误会,解释了一句:“哦,白英是明州本地人。” 冷青哦了一声,刚才李芸说阿信常来,冷青还只当是阿信经常来看李芸,没想到来看的另有其人。 也不奇怪了。 李芸马上岔开话题:“那个小青你是第一次过来吧?从明州这边过去上海啊,苏州啊,南京啊这些地方都很近的。周边可以逛的玩的地方特别多,你们反正来了,到处走走,多看看。” 冷青无所谓地耸耸肩:“阿姨,你放心,我没那么小气。他和白英的事情我都知道。” 李芸听她这么说,总算放心了一些。 冷青却想起了一些事情。 自从上次在武汉看画展见过白英之后,好像一直就没有听阿信再提起过她了。 她忽然想起上次胡明耀说,胡善车祸去世的当天,是白英的生日。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命运对白英也很残忍。 她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可自己的生日却成了朋友的祭日。 三人最后还是吃了外卖,吃完饭,外面忽然下了雨,二人便也没有游玩的心情,打车回了酒店。 路上又想起文檀说过那句话:人生病时,需要吃药。病好了,还需要药吗? 如果冷青是他的药,那他病好了以后,找回了从前的他,也会一并找回从前的爱人吗? 上次苏懈说,白英的事业是靠胡善出钱,阿信出力成就的,可她亲眼见过白英,她那样骄傲的人是不会求人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胡善和阿信都是自愿的。 能让两个男人心甘情愿为她出钱出力,确实魅力不凡。 阿信也曾给她买过房子,还是上海的房子。 只是和冷青不同,白英拒绝了。 最后,白英还把他甩了。 在一个男人心里,这样的女人才更有魅力吧。 只要想到这些,根本就睡不着。 阿信看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了,不是你喊着要睡午觉的吗?” 冷青问他:“李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第162章 坦白 他翻了个身,面对面看着她。 “你以前那么喜欢白英,为什么你们分手之后,你从来没有想过挽回她呢?” 按说,那时候是他最需要白英的时候。 虽说在白英心里,工作可能更重要,可是,人都是自私的,两个人在一起,寻求的不正是低谷时刻的陪伴和慰藉吗? 他为什么不挽回她呢。 她说完,房间里静了几秒。 阿信注视着咫尺之距的女人,挨得近,能看见她耳边的小绒毛:“也许,是我那时候太骄傲了吧。” 几乎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放在任何男人身上都成立,何况他是李念生。 工作室的摇钱树李念生被合伙人甩了,他为什么要挽回?他是李念生,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应该主动来挽回这段感情的人都是白英。 可是…… 冷青一下捧住他的脸,很直接地挑破:“你……” 她是想说,你在骗我。 可犹豫了几秒:“你在撒谎。” 你在骗我。 你在撒谎。 传达的都是一个意思,却是完全不同的立场。 阿信从她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失望,心中针扎一下。 冷青看他这样子也不是想说实话的状态,从床上坐起来:“行吧,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们再聊这个话题。” 阿信看着天花板:“我没有不想聊,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苏懈上次说的话并不客观,感情的事,也没办法聊那么客观。终究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总归,是我对不起她。” 房间里落针可闻。 安静得能听见二人的心跳声。 她忽然转过身来:“胡善临死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苏懈当天为了帮阿信,说了很多看似客观的话。冷青后来反复地回想过这些话,抓到了一些关键性信息,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琢磨,最后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答案。 但,不能确定。 阿信心里某处一直卡着一颗大石头,过去的四年,他一直被这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此刻这块石头轻轻地碎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从来没有。 白英也没有问过。 他从床上坐起来,和女人对视了很久很久,最后苦笑,有些泄气地问:“你从哪里知道的?”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苏懈也没有。 冷青:“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她很喜欢他的眼睛,很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看,也喜欢被他看,可他的眼神总是藏着一丝哀伤。 就像现在这样,即使他在笑,她也能透过那双眼睛看出他心里并不开心。 他并不是真的在笑。 他不笑了,脸上慢慢凝重起来。 冷青紧紧盯着他:“胡善临死前是不是告诉你,他喜欢白英?” 又裂开了一道缝,一道更深的缝。 透过那道缝隙,有光射了进来,躲在石头的还有另一个他,一个更脆弱更敏感的他,习惯了黑暗和孤单的他。 那道光陡然射进来时,他下意识拿手去挡,过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睁开眼,去看那穿过手指的光。 暖暖的,带来点点光亮。 他很快就适应了这道光,贪恋地想要抓住。 又想起四年前的那个雨夜,胡善弥留之际,笑着跟他说:“告诉白英,我也很喜欢她……很喜欢。” 最后三个字,很轻很轻,却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也是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三个字。 阿信眼角慢慢滑落一行泪,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随后,缓缓开口,“在他说出来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他也喜欢白英。我一直以为……” 以为,胡善对白英和对自己是一样的,是友情。 这四年来,他无数次的想,胡善死前说出这话,心中是轻松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 过去的那么多年,胡善看着他和白英成双成对,他们也从不避讳在他面前秀恩爱,什么都跟他说,几乎是家人一般。 可这一切,都被他临死前的这句话所击碎。 他本就对没有劝住他而心有愧疚,却在他临死前知道这样的真相。 可胡善死了,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 所有问题,也就变成了无解。 “是我对不起胡善……我只要跟白英在一起,就会想起胡善,胡善死后,我再也没有碰过她,我也没有告诉过她原因。换做正常人都会疯的,所以当她要走的时候,我也没有挽留她。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男朋友,我都很糟糕。” 他说着,讽刺地笑了笑。 这是他第一次将心事和秘密完全袒露在她面前,说完后,内心深处竟有一丝难言的轻松。 原来说出心里的秘密,是这种感觉。 胡善临死前,大抵也是这样吧。 接下来,便是等待,等待这个让他甘愿说出秘密的女人的反应,她会转身而去,还是会骂他呢,又或者只是无言相对。 毕竟,有些问题,真的是无解的。 每分每秒都变得格外煎熬,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冷青凝视着他的眼睛,良久,平静开口:“你需要,我抱一抱你吗?” 眼眶中打转很久的眼泪一下子滑落,他点了点头。 她坐得离他更近,双手从他臂弯下穿过,实实在在地抱住了他,手掌轻轻安抚着他的后背,眼眶也有些红。 他把头搁在她肩膀上,闭上了眼。 她一直抱着他,什么也没再问,一切都仿佛不再重要,又或者她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一颗悬着的心,在她怀中慢慢找到归宿,平稳落地。 过了很久,她才放开他,抚摸着他的侧脸:“这四年,很辛苦吧?” 他说:“其实,还好。” 大多数时间,只是麻木,人忙起来就不会想太多,只是偶尔停下来,便会反反复复地想。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不生气吗?” 他其实有点拿不准她现在在想什么,她给了他一个拥抱,因为他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拥抱。可她没有说,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没有对不起我。” 第163章 等我 说着,垂下了眼眸,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阿信快速抓住她滑落的手,握紧:“怎么没有对不起你,这和欺骗没有什么两样。” 他神情凝重得叫人害怕。 冷青只得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这是你的过去,也是你的隐私,你没有必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唯一介意的是,你要一直带着这份对白英的愧疚生活吗?” “发生这种事,我知道你们很难回去了。可是,就算你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可她在你心里终究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一个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因为遗憾无法在一起的初恋。” “我接受不了,你心里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她坦诚得令他自愧不如。 她能这么快放下姜涛,并不是因为她和姜涛八年的感情毫无留恋之处,而是姜涛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且她很快又遇到了阿信。 有了新的感情,旧的感情就变得没那么重要。 人就是这样现实的存在。 可白英没有做错任何事,诚如苏懈所说,胡善和阿信为她付出良多,可感情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什么亏欠之说。 胡善暗恋她,是胡善的选择。 胡善选择隐瞒,也是胡善的选择。 退一万步来说,胡善若是知道自己临终前的那句话会给阿信和白英的生活带来如此大的风波,以他的善良,也不会将那些话宣之于口。 可人之将死,又哪里想得到那么长远。 若是临死了,都不能将心中深藏多年的爱意宣之于口,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阿信,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而且……你有什么资格去剥夺白英知道真相的权利。还是,你怕你告诉她后,她会面临跟你一样的处境?无论如何,你们都回不去了,你不想让她自责内疚,索性一个人承担了一切。” 她沉了一口气,深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很失态。 “你当时,还真是爱惨了她。” …… 假期还没结束,冷青照旧还是陪着阿信继续在明州待了一天,本地的知名的景点逛了,招牌的点心吃了,苏州的园林也看了。 冷青惯会哄长辈开心,面上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李芸和二人连着吃了好几顿饭,愣是没察觉出二人有什么问题。 晚上回了酒店,二人也还是和热恋中的情侣没有区别,她也不抗拒做爱,晚上也还是会搂着他睡,可阿信还是能感觉到她心里隐隐的介怀。 明州没有直飞拉萨的航班,阿信要先和冷青一早飞回武汉,再从武汉飞回拉萨,之后还要自己开车回巴林。 这么一趟下来,一天的时间便要搭了进去。 李芸还特意起了个大早,送二人到机场,分别时,忽然想起什么,有些毛毛躁躁地从包里找出一个盒子,塞到冷青手里。 打开,是一只戒指,款式有些老了,中间的翡翠蛋面却青翠欲滴,颜色很辣很正,透着一股子灵动清透。 即使是完全不懂翡翠,也不妨碍这一看就是顶级货色。 冷青赶忙合上,还给李芸:“这个太贵重了。不过心意我领了。” 李芸:“要的要的,就当是阿姨送给你的见面礼。” 冷青摆摆手:“太贵重了。” 李芸:“款式是有点老了,你自己拿去改一改嘛。我就这一个儿子,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的。我也不是什么好妈妈,自私惯了。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阿信正要开口。 李芸很不喜欢这种煽情的场合,不耐烦道:“你闭嘴!我知道你阿爸有钱,他就你这一个儿子,你结婚,他肯定是该准备的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我也知道你比你阿爸还有钱,可是呢……我也是有编制的体制内的女教授,好不好?我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老娘也有钱的。” 一通十分硬气的话说完,腰杆都直了。 阿信好几次想插嘴都找不到机会,等她说完,才开口调侃道:“你有钱你倒是出点血啊,这个戒指是你和我阿爸结婚,我奶奶给你的吧。” 李芸:“……” 啊,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戳穿了。 李芸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的?你奶奶还跟你说这些?” 阿信:“我大姑和小姑说的。” 李芸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嘴真碎。” 阿信看着李芸笑了笑:“行了,知道你李教授品格高尚,工资大部分都捐给希望小学了。放心,你儿子我以你为荣哈。” 冷青微微一愣,有些敬佩地看了一眼李芸。 李芸对冷青笑笑:“戒指收着,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东西,物归原主。” 冷青皱皱眉头,虽然她是很想跟阿信顺顺利利地走下去,可似乎还没到能接受长辈这么贵重的见面礼的程度。 “阿姨……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啦。这个,你先收着吧。还是太贵重了。能见到您,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李芸见她不肯收,撇撇嘴,转手就把戒指盒抛给阿信。 “既然是你们家的东西,你拿着吧,我也不稀罕。” 冷青看她随手抛出去的动作,一阵心惊肉跳,这玩意保守估价也得六位数,这要是摔在地上,落地开花。 六位数,就听个响儿。 还好,阿信稳稳接住戒指盒,打开看了一眼:“挺漂亮啊。” 李芸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膀:“那你努力啊,把这么漂亮的戒指戴在小青手上。” 阿信眸心微颤,看了一眼冷青,说了一个“好”字。 飞机落地武汉后,两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阿信问:“下周就是十一了,有什么安排吗?” 冷青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完全的鸵鸟状态:“到时候再说吧。” 阿信抬起手,想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手伸出去,搁在半空定住,几秒后,慢慢垂下。 “我十一打算回一趟上海,我约了白英,打算跟她好好谈一谈。” 冷青一下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阿信:“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资格剥夺她知道真相的权利。我会跟她说清楚的。在这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最后一句话,因为语气过于温柔,几乎听不出是恳求。 冷青心都要化了,点了点头。 阿信牵住她两只手:“我不要你点头,我要你亲口跟我说,你不会讨厌我。说出口的话,才能当真。点头不算。” 许是气氛过于煽情,冷青有些不太适应,玩笑了一句:“要不要白纸黑字给你写下来啊,再给你按个手印。” 阿信也笑了:“好啊。” 两人手牵着手,又抱了抱,离别的不舍又涌上来。 阿信主动问她:“你想跟我一起去上海吗?” 冷青摇了摇头。 “好,那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把我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你。” 他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等我。” 冷青点了点头:“嗯,我等你。” 第164章 打麻将(一) 冷青回到文檀家时还不到中午,假期还剩半天。 一个人索性没事,干脆叫了林蔷和张曼来家里打麻将。 两人也是很懂,带了睡衣,路上还特意提前买了冷记和牛肋骨,和一些别的零食。 国庆假期期间武汉已经降温,忙碌了一个夏天的空调终于能歇息,四人穿着睡衣在客厅里一边吃零食一边打麻将。 那叫一个惬意。 林蔷只喝奶茶,新做了美甲,吃那些卤味什么的,实在太麻烦了。 张曼一只手啃着鸭脖,单手打麻将:“自动麻将桌就是好,一只手就能打麻将,再也不用洗牌了。还能一边吃东西一边打麻将。” 林蔷:“你就知道吃。冷总,这故事要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都要磕上了。李老师跟他初恋就是be美学天花板啊,明明谁也没有做错什么,却还是分开了。” 冷青一脸的生无可恋:“三条。我也知道他们很无辜,可是,又不是我的错。” 文檀没吃早饭,刚刚醒来就被拖起来打麻将,一只腿搁在凳子上,坐姿非常豪放,一边吃炒面一边无语:“五饼。不是你的错,你哭丧个脸给谁看啊?你在李老师面前也这副死相吗?肯定不是吧,在李老师面前肯定又委屈又善解人意。回来就跟个小苦瓜似的,我们几个欠你了?” 林蔷也说:“就是说!冷总,你不行。” 张曼:“是不太行。” 文檀:“听见没有,都说你不行。” 冷青嘴很硬,打出去一张五万,文檀一下子推倒:“胡了。给钱!” 冷青嘀咕了一句“真倒霉”,无奈给她发了个红包,又按了洗牌键:“再来!” 林蔷:“我就不明白了,姜总身体出轨,按说就那一次,你就受不了了。男人嘛不就裤裆里那点事,图个新鲜很正常。你跟他好好说,姜总还是挺喜欢你的。可是你呢,非要跟他分手。我不是说你跟他分手不对啊,我是很支持你的。但问题是,为什么在姜总的事情上你就能这么清醒这么果决,怎么到了李老师这儿,就变了个人似的。李老师这个问题明显就比姜总的事情严重多了,活着的白月光诶,你居然能忍!不分留着过年吗?” 张曼咳嗽了一声:“其实话不能这么说,李老师和他白月光毕竟是回不去了。发生了那种事,就算误会解除了,也回不去了。难道你想你每天起床,看见自己的枕边人,就要想起自己曾经害死过自己最好的朋友吗?太折磨人了!所以他们两个人,不可能了。” 林蔷:“就是不可能了,才可怕啊。还不如两个人结过婚,感情被婚姻全都消耗掉了,最后离婚,李老师这时候再遇到冷总,两个人走在一起,我一点都不反对。可是现在问题是,他们曾经很相爱,这份感情会一直留在李老师心里。爱而不得又无疾而终。这才是最可怕的。搞不好李老师跟冷总结了婚,五十多岁的某个早晨,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放不下的初恋,然后就开始老年叛逆。当然也许不是五十岁,而是六十岁,七十岁,甚至是八十岁……总之,男人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哪怕碗里的是山珍海味,锅里的不过是什么隔夜饭也说不定,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就是很贱。” 张曼沉默了很久:“你又不喜欢谈恋爱,你上哪儿整的这些真知灼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文檀忽然笑起来:“这种没怎么谈过的,各个都是纸上谈兵的军师!狗头军师!” 张曼:“对啊,文姐,你身经百战,你才应该是军师。文军师,你怎么个说法?” 文檀看了一眼冷青:“说个屁,你们看她这德行,恋爱脑没跑了。而且人家才在一起两个月,正在兴头上呢,你们俩不知死活上赶着劝人家分手,这跟要她小命有什么区别。她明天上班要是给你们俩穿小鞋,你们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张曼和林蔷同时露出一脸不明觉厉的骇然表情,又讳莫如深地看看冷青。 冷青:“你们俩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是那种拎不清,会背后给人穿小鞋的人吗?” 张曼和林蔷同时点头。 冷青:“……” 文檀在一旁哈哈大笑:“李老师魅力还真是大啊。他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张曼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有些好奇地看着冷青。 冷青:“想问什么?” 林蔷:“她想问,李老师到底有多少钱,他跟姜总比,谁比较有钱?” 张曼连连点头:“你懂我。” 冷青:“幺鸡。我还真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不过我看他买房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应该是身家不菲吧。” 张曼和林蔷又都看向文檀,张曼问:“文姐,你对艺术圈多少有点了解,你觉得李老师跟姜总,谁比较有钱?” 文檀冷笑一声:“姜涛自己哪来那么多钱,背靠大树好乘凉而已。李老师人家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能一样吗?他们俩唯一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也就是……” 张曼和林蔷十分好奇地等着文檀说下文。 文檀却故意卖关子,一脸暧昧地看着冷青:“谁比较厉害?” 冷青很不想秒懂的,咬了咬下唇。 张曼和林蔷瞬间明白了,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无语了几秒,又都好奇起来,一齐看向冷青。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 冷青做认真思考的样子,随后平静道:“嗯,只能说……各有千秋。” 文檀忍着笑:“哇,端水大师。” 又问:“怎么个,各有千秋?” 三双眼睛还是盯着她。 冷青假装没听到,自顾自摸了一张牌,突然激动起来,扬眉吐气地站起来:“自摸,胡了!给钱!” 张曼给冷青发红包时,冷青趁机说教:“整天就知道吃,有时间趁着二十多岁去谈个甜甜的恋爱。” 张曼:“……” 轮到林蔷时,冷青也是同样的套路:“还有你,别整天对男人有那么大的敌意,love and peace ,懂?” 林蔷:“……” 文檀也没躲过,冷青白她一眼,笑嘻嘻地问:“二十四岁的小鲜肉还没吃腻啊?下一任打算找几岁?要不要我介绍我表外甥给你认识?刚满二十岁。” 文檀很不要脸:“美死你算了,还想让我叫你……叫你……” 她脑子一时很转不过弯来,表外甥的话,应该管冷青叫什么呢。 冷青:“叫表姨啊!!!” 第165章 打麻将(二) 冷青难得胡了一局,心情好得惊人,话匣子又打开了。 “李老师确实很好啊,不仅有钱,人长得还帅。” 林蔷冷道:“姜总也有钱啊,也长得帅啊。” 冷青白她一眼,很不客气道:“少拿我们家才华横溢的李老师跟这种富二代比。” 林蔷翻了个白眼,又看了一眼文檀:“还是你眼毒,确实是24k百分百恋爱脑。” 冷青:“你们几个,要不是李老师帮忙,我们第一家店能开在江汉路的百货公司吗?还是那么好的位置,那么低的价格。还有阿布隆大人那边的订单,说到底也跟他有关系。要不是我坐他的车,我怎么会认识巴珠,怎么会认识阿布隆大人……所以啊,我是认识他,运气才开始变好的。” 张曼耸耸肩:“嗯,这倒是没说错。李老师简直就是悦己的财神爷。” 林蔷:“姜总人家当时也是掏心掏肺了的,人家不也二话不说就给了你八百万。甭管这八百万是不是他的,他能拿出来给你,那就是诚意。” 冷青一脸狐疑地看着林蔷:“林蔷,你不会还偷摸在姜涛那儿兼职呢?九条。” 林蔷:“碰!我是不介意拿两份工资啊,那不都被你毁了。你跟姜总当时闹得那么难看,都撕破脸了,我财路都被你断了。不然全天下上哪儿找挣钱那么轻松的兼职。” 冷青:“你之前不也支持我跟他分手吗?怎么现在又帮他说话了?” 文檀问:“我就是想不通啊,为什么你可以原谅李老师,却不能原谅姜总。身体出轨和精神出轨,有什么不一样吗?不对,精神出轨更可怕。” 冷青语重心长地解释:“李老师没有精神出轨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另外三人都沉默了,讳莫如深的表情。 一直没说话的文檀呵呵两声:“只是,现在还没有。” 轻飘飘几个字,张曼和林蔷却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显然是态度一致。 文檀:“今天遇到这种事的要不是你自己,但凡换个人,你早就跳起来了。平时你鬼精鬼精的,一碰到李老师的事情你就鬼打墙了。” 冷青鼓着腮帮子看着三人。 文檀:“你之所以觉得李老师没有精神出轨,那是因为现在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可是呢,你有没有想过,发现问题的人是你。李老师就没想过主动跟你坦白,当然了,经历了这种事情,正常人都很难主动开口。你要是没发现,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瞒着你?” “还有啊,你觉得这件事情是他去找白小姐说清楚,就能说清楚的吗?说清楚了,他们之间就能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吗?哪有那么容易!” “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年李老师跟白小姐可是圈里公认的金童玉女,李老师现在有多喜欢你,当年就有多喜欢她,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年轻的时候,谁不是掏心掏肺的奔着一辈子去的,何况是他那样早早就名利双收,人生得意的高阶玩家。以至于他消失的这几年,白小姐就是他的话事人。可是你去问,白小姐从来就没有说过他们分手的事情。圈里也没人以为他们分手了。哦,对,上个月李老师陪你去看了画展,那天小林斋老师也在,这件事倒是在圈子里有点声音,但你知道大家是怎么说你的吗?” 冷青表情已经很淡了,只是问:“怎么说的?” 文檀:“说你是李老师的新女伴。李老师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张曼很激动:“怎么说话的?李老师又没结婚。怎么就彩旗红旗的了。” 文檀:“他们那些年离结婚也就差张纸了。再说了,艺术家都喜欢自由,不结婚未必就是白小姐的意思。当然了,李老师经历了这么大的挫折,现在肯定是倦鸟知还,想结婚了。可问题是,他跟白小姐能结束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是收心了,想结束了,可感情的事情,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吗?白小姐是什么态度?白小姐要是知道真相,会甘心放手吗?都是女人,咱们将心比心,换做是你,你甘心吗?” 四周鸦雀无声。 林蔷:“不甘心又能怎样?再说了,我就不信他们的问题真是无解的。不过就是不够爱而已。当年要是真的那么相爱,怎么也走不到分手那一步。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想留住对方还不容易。有问题,大家一起扛嘛。日子是过出来的,可他们都选择了放手。这就说明感情不到位。” 张曼点点头。 文檀:“站着说话果然不腰疼!” 转头又想到什么,很烦躁:“你刚才不是还在给姜涛抱不平吗?现在就开始站在李老师那边了,你这个女人,立场要不要转变这么快?” 林蔷:“女人就是很善变的啊。一码归一码。” 文檀无语,一副过来人似的摇摇头:“要么说你是狗头军师呢,理想很丰满,现实很苗条。人是碳基生物,有七情六欲,会生老病死,不是无机物,更不是什么人工智能。只有活在言情小说里的人,才能做到你说的那种程度。爱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没了不会死。现实就是,人是很脆弱的,不要对人要求过高。像你说的那样,会活得很累的。人本质上,是很简单的,生活嘛,就是图一个舒服,偶尔呢有点小挫折,偶儿呢再有一点小欢喜也就够了。挫折和欢喜要是超出这个舒适的范围,那都有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片雪花。我们普通人是经受不起天降横祸和天降横财的。老天爷一巴掌给你打出翔来,叫你认清现实。” 三人安安静静。 张曼一只手里还拿着没啃完的鸭脖子,看了一眼,还吃不吃呢。 “这个,咱们聊天归聊天哈,不要……骂脏话,很影响食欲的。” 文檀马上没事人一样地吃了一筷子冷记的卤藕,露出一个十分美味的表情。 三人:“……” 第166章 天青色 文檀吃完卤藕,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冷青:“从这一点来说,你家李老师确实活得很累,也确实很不容易。也难怪他喜欢你啊,你这个人长得一副精明样子,实际上没心没肺,神经大条的。他也就是遇到你了,否则但凡换个人,要么把他当提款机,要么pua他。我要是他,我也选你啊,跟你在一起多开心啊,一对快乐的小傻子。” 说着,还用手指挑逗地刮了刮冷青的鼻子。 这话冷青就很不爱听了。 “你怎么讲话的,什么叫但凡换个人啊,你以为李老师是谁都喜欢的吗?李老师眼光不知道多高,不知道多好。哼!!!” 张曼:“你这是夸李老师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林蔷:“反正,最难听的话,我们都跟你说了。你自己看着办。但有一点,你谈恋爱归谈恋爱,不能影响工作!” 张曼:“对!!!” 三人正说着,门铃响了。 文檀去开门,是快递,一个很大很扎实的箱子。 快递员:“冷小姐是哪位?” 冷青有些意外,她的快递一般都是寄到公司,怎么会寄到了文檀家。 “是我。” 快递员:“麻烦签收一下。” 冷青签了字,抱着箱子进了门,箱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她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慢慢开始拆。 此时,文檀、张曼、林蔷三人还在麻将桌上闲聊。 文檀:“你这美甲做得挺好的啊,哪家店做的,推给我。” 林蔷一边在手机上找链接,一边调侃:“你也就比我们大个两三岁,怎么感觉比我们多活了两辈子,你这些经验都是哪来的?” 张曼也在旁边点头:“对啊,文姐你这样我很好奇你的人生经历?你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有这样清醒的人生经验?” 文檀无语地看二人:“是你们的人生太无聊了。” 林蔷,张曼:“……” 三人正八卦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喜的尖叫声,三人同时回头一看。 快递已经被拆开了,内里是爱马仕标志的橙色包装盒。 其中最大的一个包装盒里的东西已经被拿出来了,现在就在冷青手里拿着,一只天青色的birkin25。 张曼眼睛一亮:“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爱马仕?我以前也没觉得爱马仕好看,怎么今天一看,这么好看呢?” 一边说,一边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张曼平时也挣得不少,可钱大都花在了吃喝玩乐上,对奢侈品更是嗤之以鼻,可看着冷青手里的包,那清新温柔的颜色,那一看就不菲的质地,经典的款式,正正好的尺寸,就连金色配件都显得那么高级,整个包仿佛被一层圣光环绕。 这一刻,物欲再低的人也会被征服。 张曼:“冷总,可以给我摸一下吗?” 林蔷语气也温柔了几分:“他们家,不是要配货吗?这个颜色很难买吧。” 文檀指指另外的几个稍小的包装盒:“配货在那儿呢。” 林蔷:“冷总,你也太奢侈了吧?你平时买个lv,gi什么的,也就算了。这包多少钱?我说的是算上配货那些?” 文檀翻了个白眼:“林蔷你瞎吗?这他么一看就是李老师买的呀。她自己买,会买这个颜色吗?” 冷青很宝贝地搂着那个包,露出很不值钱的笑,又问文檀:“这是什么颜色啊?” 文檀就差没眼看了:“天青色啊。” 冷青笑得更开心了,一脸嘚瑟地问:“哦,是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的天青色?” 文檀:“是啊,也是你名字里的青,开心了?不是你至于吗?我记得你有爱马仕的包啊,只是后来很少背。” 冷青心肝宝贝一样搂着新包:“我有啊,可是是我自己买的呀,跟李老师送的,能一样吗?你们没有,是你们不想要吗?你们没有,是你们买不起吗?你们没有,是你们不喜欢吗?” 林蔷和张曼同时露出仇恨的目光:“……” 文檀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有的。我可是资深养马人。” 冷青还在不知死活地炫耀:“那你有天青色吗?” 文檀:“……” 拳头紧了。 冷青:“而且你的,我记得是你自己拿了年终奖买的吧?有人送过你吗?” 文檀叉腰:“忍不了了,你们俩快点摁住我,不然我真的想打死她!” 一阵嬉闹过后,四人躺在沙发上,林蔷忽然感慨起来:“李老师确实不同凡响。” 张曼嗤之以鼻:“一个爱马仕包就让你口风转了,最没立场的就是你!” 林蔷:“no!no!no!我指的是,正常男人给女人买奢侈品,都不会放过带她去专柜装逼的机会。哪怕买个最便宜的丝巾,吊坠,也要带去专柜,享受一下贵宾的待遇,以及人前装逼的快感。李老师居然闷不吭声,就给你买了个包。还这么有心地挑了个跟你名字一样的颜色,果然,装逼这一块,还是得看艺术家。” 文檀默默鼓掌:“这倒是真的。” 冷青举着阿信送的包:“你们就是羡慕嫉妒恨!” 林蔷:“李老师干嘛突然送你包啊?这算跪滑吗?” 文檀:“活该他有老婆啊。” 张曼:“这种女朋友生了气,就能送个爱马仕的男朋友哪里有,我也想要。我保证我一定控制自己的脾气,我一年就生一次气。就一次!” 冷清先前打麻将时的不痛快早已烟消云散:“要是每次生气李老师就送个包,我也不介意每天都生生气啊,美容养颜。” 张曼惊呼:“每天???李老师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这时手机传来阿信发来的微信:「我到拉萨了。」 一同发来的,还有一张贡嘎机场外的蓝天。 冷青马上拍了一张包包的照片发过去,然后就进了卧室去打电话,还很贴心地把卧室的门反锁了。 三人同时发出一声“切” 谁要偷听! 第167章 你房子里有没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 冷青拨了视频过去,那头很快接了,阿信刚下飞机,正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包收到了?喜欢那个颜色吗?” “喜欢啊,超级喜欢。” “喜欢就好。” “你什么时候买的?” “上上个月。” 比她以为的还要更早一点:“那么早?” “你忘了,是你自己说想要他家的包,后来我银行卡解冻了,就给你买了,不过那个颜色有点难订,所以才拖了很久。” 冷青还很懵:“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他家的包?” 阿信笑了笑:“就之前,我们去拉萨的路上,好像是要订酒店吧。你要给我省钱,我就跟你说,你要是有喜欢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给你买。你就问,爱马仕也可以吗?” 已经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冷青还不知道阿信就是李念生。当时随口一说,自己都已经忘得干净,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 还真的给她买了。 冷青趴在床上,把手机放在枕头前立着,双手垫在下巴上,甜甜道:“谢谢啊。” 那头阿信找到了自己的车,打开车门,上车,将手机放在新买的支架上,看向镜头,一脸认真地问道:“谢谢谁?” “谢谢李老师呀。” 他本来是要启动车子的,听见这话,也不开车了,趴在方向盘上,一本正经地看着镜头:“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冷青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有点难为情:“哎呀,我们在家打麻将呢,我现在跟你讲电话,她们三个肯定躲在门口偷听,叫不出口,太肉麻了。” 阿信皱皱眉,启动车子:“她们三个这么八卦呢。” 冷青很用力地点点头。 次卧房间外,三人正在看电视,聊八卦,根本没有人在偷听。 …… 中秋假期过后还要工作一周才是国庆,这时候大部分人的心思其实明显都不在工作上了。 冷青最近下午都会去直播间盯一段时间,这天,张曼忽然兴奋地小跑过来。 冷青看她眉飞色舞的:“你捡钱了?” 张曼很嘚瑟地打个响指:“我们悦己,双十一要上张小九的直播间了。” 冷青眼睛一亮。 张小九是国内最大电商平台的直播一哥,平台对他直播间的流量扶持是其他小主播不能比的,货真价实的顶级主播。 能上张小九直播间,绝对是打开成长中的品牌打开知名度的很棒途径之一。 “小张曼,你可以啊。从六月份就开始跟人家谈,我还以为谈崩了呢。你可以啊。” 话锋一转,又问:“谈的哪款啊?什么价钱?” 张小九直播间出了名的喜欢压价,很多品牌就是赔本赚吆喝,业内常识。 张曼:“他们选的是家居服,经典款,二百一十八。” 冷青睁大双眼:“为什么没选文胸?内衣才是我们家的明星产品,难得有这个机会,当然要上明星单品。你想什么呢?” 张曼:“可是他们那边已经决定了。主要是我们家内衣单价有点贵,知名度又不够,他们怕不好卖。” 冷青皱了皱眉头:“给那么高的佣金和利润,不就是为了上他们直播间打开知名度吗?你联系一下那边的负责人,重新谈。不行的话,你陪我去一趟上海。这个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个张小九直播间要么不上,上了就一定要卖内衣。” 一天后,冷青带着张曼去了上海,下了飞机,直奔目的地,去找张小九的团队聊合作的事情,双方约好了下午两点会谈,可二人在会客室从两点一直等到六点,中间一直有工作人员来说抱歉,因为临近双十一,事情太多,麻烦她们再等等。 冷青在手机上看张小九直播,虽然开播没有多久,可是直播间的人数已经有几百万了,再刷一刷同时期的其他直播间的人数,大部分连零头都不到。 “这两年经济还真是不行,整个平台就这一个大主播,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张曼在手机上刷附近的外卖:“咱们晚上吃什么?” 冷青:“你就知道吃。” 张曼又问:“咱俩今晚是回不去了,住哪儿?” 冷青:“酒店啊,难道住桥底下?” 她看看窗外的梧桐树和老洋房,拍了一张街道的照片给阿信发过去:「猜一下,我在哪里?」 那头阿信的电话很快拨过来,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你去上海了?” “嗯,出个小差。本来应该当天来回的,现在看,可能要明天才能回去了。” 阿信:“不多留几天吗?还有两天就放假了,我放假了就过去了。” 冷青想了想:“公司还有很多事情。” “好吧,我忙完去找你。” “嗯。”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几秒。 阿信主动问:“我在那边有套房子,你想去看看吗?” 冷青笑了笑,刚才张曼问她晚上住哪里,她正好想起他在这里有套房子,虽然可能太久闲置,并不适合住人,但她还是很好奇,想去看看他以前住的地方。 但主动问出口,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没想到阿信很快就转过弯来,自己主动问出口了,也就省得她张口了。 她问:“你房子里有没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 阿信想了想:“没什么不能看的。不过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你去看看就好,晚上最好还是别睡在那里。” 她又问:“那要不我去帮你收拾收拾,等你回了上海刚好可以多住几天。” 阿信:“不用,我回上海待不了几天,住酒店就行了。收拾起来可能有点麻烦,你忙你自己的工作就好。” 冷青和张曼一直等到十点多,两人只差要在会议室睡着了才见到负责选品的李总监,对方看她们俩个小女生一起过来的,还以为是悦己的工作人员。 张曼介绍后,李总监才知道冷青是悦己的老板,立刻对二人刮目相看。 冷青说了诉求之后,李总监又带来团队一起开会,顺便点了咖啡,张曼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整个大楼灯火通明,每间办公室都是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这么晚还喝咖啡,你们公司的人都不用睡觉的吗?” 李总监开玩笑:“我们工作强度一直这么大。而且张小九会直播到零点之后,之后还要开会复盘,顺便聊聊第二天的产品什么的。习惯了。” 冷青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真正到了开会讨论的时间却比冷青想象中更短一些,对方的团队工作效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通过了冷青提出的方案,将原本的家居服改成悦己店里卖得最好的明星单品。 李总监送二人出来时,已经是凌晨多了,二人累得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第二天一早,冷青九点多醒来,打车去阿信发给她的地址。 房子的密码是阿信的生日。 她按了密码,惊讶于密码锁这么久没用,居然还有电,她还特意提前带了充电宝,以防万一要给密码锁充电。 门一打开,忽然愣住。 房子里的人也愣住了。 第168章 情敌 正在客厅里擦桌子的张姨听见开门声,停下了动作。 白英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透明水晶花瓶从厨房走出来,花瓶里装了半瓶子水,一大束新鲜白玫瑰。 “张姨,一会儿把窗户打开通通风,念生他不喜欢屋子里有怪味,还有……” 她走进客厅,看见张姨正盯着门口看,侧头看过去,定了两秒,淡然一笑:“冷小姐。” 她在冷青的注视下,将花瓶放在了刚刚擦干净的餐桌正中央,又整理了一下花型,像是在自己家一样闲适。 房间是陈旧的,可有了这一大束白玫瑰的点缀,整个屋子就好似有了生气。 是一间大平层,房子内以白色为主色调,大部分家具都还蒙着白布,白英她们也是刚来不久。 上海已经入秋,白英穿得休闲,她找了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我说他怎么突然联系我说要回来。原来你们十一要在上海度假,你先过来两天?” 冷青脑子打结,问了一句废话:“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要回来,我想着这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提前收拾一下,万一他要住呢。顺便还有一些东西,我要拿走。” 冷青这才注意到茶几上放了一个整理箱,茶几旁边正好就有一个相册,是白英和阿信的合影。 白英顺手一起拿起丢进了整理箱里,又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一会儿从卧室里拿出一些自己的衣服,一会儿从书房拿出几本书和一些首饰什么的…… 完全是当自己家一样。 看着整理箱里越来越多的白英的个人物品,冷青忽然想起,姜涛家里应该也有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 只是,这些东西和八百万相比不值一提,当时分手时被她完全忽略了,姜涛也没有提醒过她去拿,她也就将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你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拿这些东西?” 白英淡道:“因为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正在干活的张姨听见这话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白英和冷青。 白英:“哦,张姨,这位是冷小姐,是李老师的女朋友。这位张姨是我们公司的保洁,李老师家都是她在打扫。” 张姨朝着冷青点了点头,又低头继续干活。 冷青看了一眼整理箱里的那些东西,忽然一阵心累,她确实对阿信的过去很感兴趣,可此刻才突然意识到,阿信的过去和另一个女人是分不开的。 一个或许早已在阿信心中生根发芽更久的女人。 白英:“你别误会,我不知道你要过来。他也没跟我说你要过来。我只是怕他回来看到这些东西不高兴,所以提前清理一下。” 冷青笑了,问道:“所以在之前的四年里,你都很自信,觉得他还是会回来你身边的。所以你才从来没有想过拿走这些东西?” 气氛有点焦灼了,张姨不想搅和进来,自己很有眼力地去了洗手间。 白英有些无奈地笑笑:“我想你还是误会了,你放心,我没有兴趣跟你玩心机抢男人。我忙得很。我妈在住院,已经快不行了。你家里有病人吗?你知道常年照顾卧病在床的老人有多痛苦多折磨吗?一佳那边我也得看着,胡明耀什么德行你也看见了,指望他,工作室早就干不下去了。光是这两件事,就已经消耗了我很多的精力。我实在是没有心力,再为了一个男人去浪费时间。阿信是你的。” 冷青看着白英的眼睛,缓缓问道:“阿信是我的,那李念生呢?” 白英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李念生也不属于我,他属于他自己。” 冷青无话可说了,转身要走。 白英叫了她一声。 冷青:“我刚好来上海出差,出于好奇所以过来看一眼,我家里也有个病人,虽然不用我照顾,但偶尔也得操心操心,生意上嘛,也有一百来号人等着我发工资,我也忙得很。” 白英:“楼下有家咖啡厅,聊一聊?” 冷青看她有话要说:“好啊。” 谁怕谁。 两人在楼下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扫码点餐, 冷青:“上海就是小资啊,随便一个地铁口出来都是咖啡厅。” 白英:“武汉也不错,走几步就能找到一家好吃又便宜的小馆子。” 咖啡送上来了,两人点的都是秋季限定的桂花拿铁。 冷青嘀咕了一句:“咱们俩还真的挺像的,难怪看男人的眼光都差不多。” 白英:“不一样,你看上的是阿信。我从一开始看上的就是李念生。” 冷青微愣,白英是从哪里知道她和阿信之间是怎么认识。 白英:“你别误会,他什么也没有跟我说。是我猜的,他四年前离开的时候,是真的想抛弃李念生的身份生活。他这几年都在巴林镇支教,巴林镇也没人知道他就是李念生。对了,你是怎么发现他是李念生的?” 冷青:“你出现后,他自己主动跟我说的。” 白英眼眸垂下,笑了一笑,似乎是有些意外于冷青的坦率,又问:“如果他不是李念生,你还会喜欢他吗?” “会!” 冷青不假思索:“但不会像现在这么喜欢,他是阿信也很好,但他是李念生,锦上添花。” 白英盯着冷青看了片刻:“……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了。” 冷青:“那你呢,你只喜欢李念生?” 白英点头:“对,我只喜欢李念生。阿信,他太善良,太感情用事了。我更喜欢跟他一起工作,我们彼此成就。我很欣赏他的才华,这四年,我对他很失望。他浪费了自己的才华和大好时光。不过我可以等,等他回来。”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听不出一点点对过去的留恋。 冷青:“你现在这么说,是为了让我放心,好让他支教结束后,回来上海继续跟你一起工作?” 白英笑笑:“你放心吗?” 冷青:“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支教结束想做什么。是回上海继续当画家,还是有别的人生安排。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劝他,回来跟你签合同,我办不到。不是因为我不想他跟你一起工作,而是因为那是他的人生,我没有权利也不想干涉。” 白英:“换言之,你也不希望他干涉你的人生。” “当然!他如果真的想回上海,或者是想去别的地方,那都是他的事情。我不会为了他放弃我在武汉的事业,更不会为了他离开武汉。至于我们之后能走到哪一步,那就到时候再说。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好了。” 白英笑得更欢:“他来上海的话,你不怕我勾引他,我们旧情复燃?” 冷青愣了两秒,皮笑肉不笑:“……你刚才不是说不屑跟我耍心机抢男人嘛?你放心,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连夜把他打包送给你,顺便送你一把同心锁,祝你们这辈子锁死。” 白英愣了两秒,开怀大笑。 第169章 谈心 窗外梧桐正好,白英看着阳光洒入咖啡厅,感到一阵难得的闲适。 她忽然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早晨,我已经很久没有拥有了。” 冷青想起她刚才说她母亲在住院,问道:“阿姨是什么病?” 白英:“肝癌。已经晚期了。” 冷青微愣。 白英:“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是我妈一个人拉扯大的。她这一生都很不容易。好不容易等我挣钱了,能报答她的时候,她又生病了。还是癌症。她以前经常说自己身体很好,连感冒都很少生,没想到一检查就已经是癌症晚期。” 白英说这些话时,平静得仿佛是在说另一个无关之人的故事。 冷青:“对不起。” 白英淡然一笑:“没什么对不起的,托你的福,我现在能坐在这里,喝一杯咖啡,聊聊天,挺好的。你看,上海的梧桐树多好看。阳光多好。” 窗外晨光慢慢铺满街道,整条街两边的梧桐树虽还茂密,但已经开始微微泛黄。 白英好奇地看着冷青:“你家里人应该很宠你吧?” 冷青喝了一口咖啡,淡道:“我比你好点,父母健在,不缺吃喝,不过我还有个龙凤胎的哥哥,我父母有点重男轻女。” 白英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 冷青完全看懂她的眼神,笑笑:“我心大。家人嘛,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但怎么过好自己的人生,总还是可以选的吧。仇恨,是很累的。” 白英举起咖啡杯敬了她一下,随后喝了一口。 冷青:“你呢?你们四年前就分手了,你为什么不公开你们已经分手的事情?” 白英笑起来:“你认识我们圈里的朋友?” 冷青:“……不认识,听人说的。” 白英看她别扭的样子,觉得可爱又好笑:“你果然还是很介意的,不过正常人都会介意的。何况你们正在热恋中。这件事是我自私了,我只是为了一佳好,不想被人猜测我们的关系出了问题,影响到工作室的正常运营。行,正好李老师马上就回来了,我找个机会,跟大家澄清一下。你要不在上海多留两天,我正好把你一起介绍给他们。让大家都知道,我跟李老师已经过去了。” 白英态度越是坦荡,冷青就越是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个别扭的小姑娘。 无论对错,好似都矮了一截。 冷青:“你真的完全放下他了?李老师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好找。” 白英看着冷青,很正式道:“世界上只有一个李念生。” 冷青以为她这话的意思是,世界上只有一个李念生,不能同时分给两个人。 哪知…… “世界上,也只有一个白英。我承认,我这个人是很功利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可人活着,不为了自己,难道要为了别人吗?苏懈说得没错,我这个年纪能在上海立足,有自己的大房子,有自己的事业,靠的都是胡善和阿信,他们一个出钱,一个有才,才有了我发挥的舞台。说难听点,我就是在走捷径。可是,有捷径为什么不走?胡善确实挣到钱了,没有我,李念生三个字,不会有今天的含金量。我没有对不起他们两个。胡善当年过世,我也放下了一切,陪他去了新疆,在那里一住就是一个夏天。你知道那时候工作室有多忙吗?你知道我之前连一天假都没有请过吗?” “一佳,对胡善和念生而言都只是锦上添花,可是,它是我的事业。胡善没了,我也很难过。那天是我生日,从那年之后,我就不过生日了,我只能过胡善的祭日。当然我知道,我跟念生也回不去了。我当时从新疆离开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事实……他能遇到你,挺好的。” 冷青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呢?要是他不跟你续约,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白英想了想,又笑了笑:“爱情不是我人生的必需品。我在拉萨看见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有点难受的。不过难受几次,也就习惯了。男人嘛,满大街都是。我有事业就够了。从这一点来说,我确实很需要念生。不过我这几年也签了几个年轻画家,好好栽培,大有可为。当然,他要是能回来,自然是锦上添花。” 冷青心境很复杂,一方面很佩服白英的境界,一个人能清醒到这种程度,要么是环境所致,要么是经历所致。 白英的人生比冷青想象中更加沉重。可转念一想,她这么清醒,那当年跟她爱的要死要活的阿信又算什么呢。 “你爱过他吗?” 白英想了想:“什么是爱?” 冷青:“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刚刚失恋,他很细心,很温柔,而且多才多艺的,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我每次叫他的名字,他都会有回应。我觉得这就是爱。” 白英只是笑笑:“如果爱只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那我也是爱过他的。” 冷青:“简单?” 白英:“跟人生的无常相比,这算什么?你没有从小为钱发过愁吧?你想象不到我母亲为了帮我筹学费,挨家挨户地借钱,甚至要给乡里乡亲下跪。你也想象不到,我上大学的时候要做好几份兼职,因为我不仅要挣钱还债,还要寄钱回家给我弟弟妹妹。” “我现在这么成功,这么有钱,可又有什么用呢,我母亲快要离开我了。我马上要成为没妈的孩子。这就是人生的无常。跟这些相比,爱,算什么。” 她说完,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说了几句什么,看向窗外,到路边停了一辆路虎,开车的是个戴墨镜的年轻男人,男人举着手机冲她挥挥手。 白英:“我有点东西,你过来帮我拿到车里。” 她挂了电话不久,那个年轻男人下了车,走进咖啡厅。 冷青打量那人,是个很帅气的年轻人,穿一身很酷的工装服。 年轻人看见冷青朝她客气地笑了笑,有点傲娇,又问白英:“你朋友啊?” 白英:“李老师的女朋友。” 一听这话,年轻人立刻摘下墨镜,露出一脸失敬的神色,伸出手去:“李老师的女朋友?失敬失敬。李老师人没来吗?” 眼神看看四周,好似是在寻找阿信。 冷青:“……” 年轻人没见到阿信,还有些失落,抱起放在白英椅子旁的整理箱,亲了一下白英,离开时,还特意对冷青说了一句:“我叫路易斯,帮忙给李老师带个好。” 冷青看得目瞪口呆。 路易斯离开后,冷青看了一眼白英:“谁啊?” 白英:“工作室新签的画家,李念生的头号迷弟。” 冷青眯起眼睛:“那你们……” 白英:“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冷青:“所以……?” 白英一本正经:“专业词汇应该叫,潜规则。” 冷青:“………………” 白英起身,拍拍冷青的肩膀:“开玩笑的,炮友而已。” 冷青:“………………” 第170章 神金 从上海回到武汉后,冷青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上午和白英的那场谈心。 她的成长,她的家庭,她的经历…… 说毫无触动是不可能的。 可她态度摆得太正,想法又太清醒,像是为了让冷青放心,才故意说的那些话,将自己和过去分割得太清楚。 多少,有些刻意了。 包括最后那个看似随意出现的路易斯,现在想想,也许都是白英的刻意安排,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打消她的戒心,好让她真的相信,自己已经从过去走出去了。 一个女人,真的需要为了事业,做到这种程度吗? 节前最后一天,冷青加班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主动给姜涛打了个电话。 那头姜涛很快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你找我?” 冷青定了定,问道:“你方便听电话吗?” 姜涛其实不太方便,他正在一家高档餐厅吃饭,对面坐的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家中颇有背景。 女生叫宋乐妍,大学刚毕业,对姜涛和硬件和软件都颇为满意,看见他接电话神色有些不自在,多看了几眼。 姜涛看了女生一眼,暗示自己要出去接个电话,随后起身,往走廊的方向匆匆而去:“方便,你说。” “我们之前分手的时候,我是不是有很多东西还在你家里。” 姜涛:“是。” “那些东西你丢了吧,我也不想要了,给你添麻烦了。” 姜涛走到窗边停下,有些无语地笑了笑:“你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冷青沉了口气,才开口:“之前那幅画,还在你手上吗?” 果然还是为了那幅画。 “在。” “我想买,你开个价。” 姜涛来了兴致:“好啊。” 冷青一听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便有一种大事很不妙的预感,捏着眉心。 “明天上午十点,我发地址给你,我们见面再聊。” 果然。 冷青翻了个白眼:“电话聊就可以了,你要多少钱?” “哦,那算了,我看你也没有什么诚意。反正是你男朋友画的,你想要的话,找他再给你画一幅不就好了。” 姜涛语气很不客气,还有那么一丝挑衅的意思。 冷青很是无语地怼了一句:“不卖就不卖,拽个屁啊。幼稚死了,你自己留着过年吧。” 姜涛听见电话那头久违的很熟悉的语气,忽然觉得亲切,笑了笑,那头电话已经挂了,他还举着手机半响,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手机屏幕上,冷青的联系人备注还是“小青” 很快,步履匆匆回到餐厅,神采奕奕地拿起外套:“抱歉,公司有点急事要回去处理一下。我结过账了。” 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忍不住要交代几句:“那个,宋小姐……你刚出校园,其实不用着急出来相亲的。我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但我猜,他们肯定没有说过,我刚跟我前女友分手,准确说是我被甩了。因为我把自己的秘书肚子搞大了。所以……你知道怎么跟你爸妈交差了?” 正在玩手机的宋乐妍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涛远去的背影。 什么奇葩。 …… 悦己的其他员工都下班了,整家公司只有摄影棚里还亮着灯。 已经九点多了,摄影棚里只有两位运营和一位女主播,主播正在热情洋溢地介绍产品,时不时要喝口水润润嗓子。 冷青加班时偶尔会过去看一眼后台数据,女主播偶尔要去上厕所的时候,她如果在,也会帮着播一会儿。 快十点的时候,她给大家点了宵夜,走到运营的身边交代了几句什么,就离开了。 下了楼,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她在手机上打车,一抬头,看见姜涛的车子就停在楼下,他倚着车门,抱臂等着她,不知道是等了多久。 冷青打量他几眼,发现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包里可有电棍辣椒水什么的,刀剑无言,滚开一点。” 姜涛并不介意她的态度,跟上她:“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给我打电话了。你买画干什么?” 冷青:“关你屁事。” 夜风中,冷青往园区外走,姜涛在身后跟着她,眼色打量她上下,她穿了一身经典款的风衣,内里是白黑搭配,脚下是不算太高的细高跟,一身很干练的职场穿搭。 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只有背着的那个天青色的包,看着眼生。 “看来最近生意不错啊,包很漂亮。” “我男人送的。” 姜涛黯淡了一瞬,又问:“跟自己喜欢的画家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冷青以为他要斗嘴,很不客气地回怼:“单身的感觉怎么样?” 夜风一吹,长发飘起,姜涛看着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在风中有一种明艳的美。 他说:“不怎么样。” 冷青白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 “怎么不顺便挖苦我几句,你嘴皮子不是很利索吗?” 气温有点冷,冷青拢紧风衣,加快脚步:“你犯贱啊?” “嗯。你就当我犯贱吧。我就是很好奇,你买那幅画干什么?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不会卖给你的。” 冷青已经在心里后悔给他打那个电话了,随口说:“随便吧,我不想买了。我去找李老师给我重画一幅,行了吧?” 姜涛停下脚步,看着夜风中女人纤细的背影,忽然开口:“好啊,我回去就把那幅画烧了。” 语气带着几分执拗和威胁。 冷青脚步定了一瞬,随后又继续走。 烧了就烧了吧,反正他肯定也不想看见这幅画,他有这个权利处置那幅画。 跟她无关。 姜涛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果然,那个背影很快就又停下来了。 看来,那幅画对她确实很重要。 冷青在心里挣扎了几秒,又走回去:“那幅画是李老师送给他前女友的生日礼物,他前女友白英你见过的。” 姜涛问:“既然是礼物,为什么会卖掉?” 冷青:“那时候他们工作室缺钱,为了周转吧。” 姜涛想了想,笑了:“还真是孽缘。我不懂,既然这幅画是你的李老师送给前任的,你现在看这幅画应该觉得晦气啊,为什么还要找我买回去?” 冷青不想跟姜涛解释那么多。 被姜涛知道,冷青把画买回去,是想还给白英,估计觉得她脑子有坑。 姜涛见她不说话,似有难言之隐,语气软下来:“其实你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冷青本来就烦,听他这么说,更加烦躁:“你人格分裂啊,才说要卖,现在又要送。你到底要卖还是要送。要卖的话,你就开个价。” 姜涛好奇地问:“我要是送呢?你敢要吗?你不怕你们家李老师吃醋?” 冷青歪着头,拿眼神瞪着他,忽然盈盈一笑:“我们家李老师确实很喜欢吃醋。不过,他也很好哄。你想知道我怎么哄他的吗?还是你想听具体的细节?” 现在,姜涛不笑了。 几秒后,忽然问了一句:“你就那么喜欢他?” 冷青笑起来:“欲罢不能。” 只是很简单的四个字,姜涛整张脸都气红了,捏着拳头,转身往回走,没一会儿,上车疾驰而去。 冷青看着他车子离开了园区,才终于松了口气:“神金。” 第171章 坦诚 上海,同样的咖啡厅,同样的位置,只是,原本坐在冷青位置上的人,是空着的。 白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一辆网约车停下,阿信从车上下来,他没有带很多行李,只背了一个背包。 白英的目光放在他手上拿着的一个画筒上。 阿信下了车,看见坐在靠窗位置的白英,深吸一口气,风尘仆仆地进了咖啡厅。 刚坐下,便开口:“那个,上次小苏的事情,不好意思啊。他那个人平时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白英目光一直盯着阿信刚才顺手放在旁边桌上的画筒。 “我要是像他那么本事,我比他更嚣张。再说了,他也没说错。不说他了,你的新画?” 阿信点点头。 白英很感兴趣:“油画?” 阿信将那幅画拿出来:“之前答应要送给小青的,才画完。” 白英眸心微颤,仍旧是装作不在意地笑笑:“我可以看看吗?” 阿信愣了两秒,从画筒里取出了画,动作很小心细致,是暑假结束前,他离开武汉那天的日落。 色彩绚烂夺目,难得的是黄昏的光线非常的清透净澈,层次感很强,而且感情很充沛,画面虽然没有画人,但画幅一打开,便有一种滚滚而出的新鲜生命力扑面而来。 “这几年总有人问我,你是不是江郎才尽退隐江湖了,我偶尔也会开玩笑说是的,但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才华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很气人的。即使是再厉害的画家,也不可能每幅画都卖得好。水平也会有参差。你不在的这几年,画坛颇为寂寞啊。” 白英满眼赞叹地看着画,忽而,抬头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不过我相信,任何怀疑你实力的人,只要看到这幅画都会闭嘴。” 阿信摇摇头:“没那么容易,太久没画,手确实有点生。画废了很多张,这张稍微好点。” 白英:“你太谦虚了。对了,你送给冷小姐后,我可以找她借这幅画几天吗?” 阿信:“干什么?” 白英:“展出来啊,这么好的画,挂在家里太可惜了。应该让更多的人看见。” 阿信:“没什么可惜的,我就是送给她的。不过也无所谓,她要是愿意,我没意见。” 服务生送来咖啡时,阿信正在收画,怕有什么意外,还特意往旁边的座位挪了挪,生怕有个什么磕磕绊绊,伤到那幅画。 白英将他的小动作看入眼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阿信喝了一口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听她说她来我家的时候,见到你了。你们聊什么了?” 白英耸耸肩:“还能聊什么,聊你,还有一些家长里短。” 阿信有些不安:“你跟她……” 白英将他的不安看在眼里,心里有那么一丝酸涩,面上依旧是释然:“我像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吗?她现在是你女朋友,你又是工作室的招牌,我会得罪她吗?其实我挺感激她的,要不是她,我想再看到你的油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能找回状态,我也很为你感到高兴。真的。” 阿信心中稍安:“她那个人其实很好相处的。” 白英点点头,又问:“我不好相处吗?” 咖啡送了上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阿信喝了一口咖啡,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白英意识到刚才的失态,转移话题道:“你突然主动联系我,是改变主意了?” 阿信:“我想跟你谈谈四年前的事情。” 白英端起咖啡杯:“什么事?” 阿信沉了一口气,深呼吸几秒,抬眸认真看着白英:“小善临死前跟我说过一件事。” “他说……他很喜欢你。” 白英动作一顿,举着咖啡杯,愣住。 四周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白英惨然一笑:“难怪……” 难怪从车祸之后,阿信就没有再碰过她了。 难怪,他把自己封闭了那么久,她一直以为是车祸,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她把目光看向窗外,过了很久,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笑了笑,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滚落出来。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当时我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其实已经拿到了一个不错的offer,是一家外企,工资也给的不错。有一天胡善忽然来找我,是他提出想创业的。我当时觉得他在天方夜谭,可是他拿出了一张银行卡,说卡里有他全部从小到大的全部积蓄,差不多有五十万。” “我当时就觉得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大家都是毕业生,我还有弟弟妹妹要抚养,一份八千块工资一个月的工作,我都觉得老天爷对我还不错了。” “可是,胡善光是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加起来,就有五十万了,他还总是抱怨说家里管得太严。” “我当时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我就问他,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不然我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信问:“他怎么回答你的?” 白英擦去脸上的泪水:“他笑了很久,就说我们三个肯定能做成点什么。赔了钱,算他的。我后来就没有多想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当时没有否认,就已经是一种喜欢了。 只是她后来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 不敢辜负自己,也不敢辜负拿钱出来的胡善和原本应该在北京有着不错前途的阿信。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胡善就已经喜欢她了。 又或者,更早的时候…… 第172章 你女朋友知道会误会的 窗外,一阵大风刮过,半黄的梧桐树叶簌簌地落。 白英好几次想笑,最后都变成了无声地哽咽,她看向窗外。 “你,你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阿信拿起画筒和背包,起身来,准备离开。 “等一等。” 她哽咽着,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房子我找张姨收拾过了,里面我的东西也都拿出来了。这是房子的备用钥匙,还给你比较合适。” 阿信拿走钥匙:“我这两天都在上海,你如果需要找人聊一聊,我随时有时间。” 白英红着眼睛,疲惫地点点头。 阿信有些不放心地离开了。 回到楼上,房子收拾得很整洁,目之所及一片明朗,他往沙发上一躺,说完秘密,整个人都好似轻了很多。 晚上的时候,阿信给白英打电话,想第二天去医院看看她母亲,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他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都说联系不上她。 想起中午自己离开咖啡厅时白英难过的样子,阿信忽然有些担心,他虽然现在能坦然说出这一切,可是当年的他也经历过一段黯淡无光的日子。 白英是在长久的风平浪静之后听到这件事的,恐怕一时难以接受。 他家和白英家隔得不远,白英住在别墅区,他打车过去,摁了摁门铃,屋里没有声音,他正要按密码,门忽然开了,一个光着上身的年轻男子打着哈欠拉开门。 看见站在门口的阿信时,眼睛忽然一亮。 阿信愣了愣。 下一秒,路易斯一下将门关上了,过了几秒,又打开了门,路易斯已经穿上了上衣,对阿信露出一个很热情的笑容:“李老师,终于见到你了。” 说罢,一把抱住了阿信。 阿信呆若木鸡,完全没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白英家怎么会有陌生男子? 看着年纪倒是和白英弟弟也差不多大。 白英从屋里出来,仓促之间,身上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睡袍。 三人,六目相对,只剩下淡淡的尴尬。 白英问:“找我有事?进来说。” 声音还有些哑。 阿信很有眼力地抬手,尴尬道:“不进去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伯母在哪家医院,我明天上午去看看她。” 白英有些意外,她没有跟阿信说过母亲住院的事情。 “冷小姐跟你说的?” 阿信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旁边还睁着天真大眼睛的路易斯:“你男朋友?” 白英忽然笑了一下,她还以为那天冷青看见了路易斯,一定会马上兴致勃勃地告诉阿信,看阿信这反应,是只字未提了。 “路易斯,工作室新签的画家。” 阿信了然,朝路易斯笑笑,又看了一眼白英,不放心地关切道:“你还好吧?” 白英知道他说的是胡善的事情,淡道:“都过去了。谢谢你告诉我。” 阿信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可路易斯这个局外人在一旁,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想起什么:“我明天上午去看看伯母,下午你有时间的话,我有工作上的事情想跟你聊一聊。” 白英有些意外:“工作?” 阿信:“合同期不是还没结束吗?有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路易斯一脸好奇:“李老师你要办画展吗?” “……呃,差不多吧。” 路易斯露出一个很意外又很期待的表情。 白英:“那明天下午你来工作室聊吧。” 阿信点了点头,离开了。 白英久久地看着他背影。 路易斯倚在门边,看白英有些不舍的样子:“喜欢就上啊。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李老师也不例外。” 白英冷睥他一眼:“拿着你的衣服,从我房子里滚出去。傻逼。” 路易斯做可怜样子:“你好冷血。” 白英:“车钥匙还给我。” 路易斯:“……” …… 翌日,阿信先去看了白英的母亲,老人家生病后瘦了许多,看见阿信十分激动,拉着她的手一直说话。 白英的小弟白玮一直在医院照顾母亲,二妹白棠已经工作了,因为阿信要来,特意请假赶来,陪在一侧。 老人家一直拉着阿信的手不放,虽然说话很费劲,却还是在不停地自语:“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我听小英说你在教书?” 阿信点点头。 “你父母都还好吧?” 阿信:“都好。” “小英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她要是有什么对你不住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你是个好孩子。她也不容易,别的不说,你就说小玮,毕业这么久了,也没个正经工作,只能在医院照顾照顾我。” 在一旁玩手机的白玮听见这话马上皱起眉头:“妈,我是为了照顾你才不去工作的。我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李大哥,你别听我妈的。” 白母:“你姐给你找了工作,你做了几天就辞职了,二十多岁的人了,没个定性这孩子。” 白玮:“我姐给我找那工作不行,我好歹也是正经本科毕业的,她让我去干销售,我这……” 正在一旁回复信息的白英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 白玮咽了口口水,很老实地不说话了。 白英手机响了,她走出去接电话,阿信很有耐心地陪着老人说话,白玮听见白英在走廊里讲电话,偷偷拿出手机,拍摄下阿信和白母聊天的视频。 阿信不敢多逗留,怕耽误老人家休息,很快便要离开了。 白棠代替白英去送阿信下楼,阿信问她:“我听你姐说你毕业工作了?” 白棠:“嗯,在一家日化企业做配方师,我刚毕业那时候我姐还想让我去帮她,可我对艺术完全没有兴趣,而且一窍不通。” 阿信点点头:“配方师,听起来很厉害啊。对了,小玮他……” 白棠:“哦,你放心,我姐制得住他。” 阿信:“咱们加个微信吧,家里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你跟我……” 白棠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加微信是可以啊,但是我们家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吧。我听我姐说,你现在都有女朋友了,我知道你是单纯好心,可是被你女朋友知道会误会的。我姐,可能也会误会的。” 白棠讲得很隐晦,阿信有些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也对。” 等阿信走后,白棠回了病房,悄悄告诉白英,白玮偷拍的事情。 白英本来打算要回公司了,听见白棠的话,二话不说,冲进病房,也不管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直接从正在打游戏的白玮手里抢走手机,啪一声,用力砸在墙上。 好在白母住的是单人病房,并无外人在场。 病房里一时落针可闻。 白棠已经习以为常。 白母吓了一跳,但看见白英的行为也不意外,只是很无奈地看着白玮。 白玮懵住:“姐,你发什么神经。我新买的手机!” 白英不理他,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帮我停掉我之前的那张副卡,尾号8907那张。” 两秒后,白玮脸色大变,马上跪地求饶:“姐,我错了我错了。” 白英挂了电话,居高临下看着弟弟:“我从现在开始正式通知你,你的零花钱没了。如果你不想饿死,最好自己找一份工作。妈,你要是敢给他钱,他下半辈子我就不管了。他以后就是沿街要饭,我也不会给他一毛钱。还有,他就是被你惯坏的。我要是你,我死的时候就把他一起带走。省得他下半辈子吃苦受累了。” 说罢,出了病房。 白玮赶忙追出病房外:“姐,我好歹是你亲弟,你不能不管我啊?我听话,我听话。你别停我的卡啊,现在就业率很低,我又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很难找工作的。你给我点时间嘛。” 白英转身一巴掌打过去。 白玮脸上出现一个红巴掌印,被打懵了。 “疼吗?” 白玮不敢说疼,捂着脸,摇摇头。 “偷拍想干嘛?拿出去炫耀?还是以后找他要钱?你也配!” 第173章 我想办个画展 “弟弟?我告诉你,妈活着,你是我弟弟。妈要是死了,你跟我就是陌生人。我不会管你死活的。” 白玮眼里蓄满泪水,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地捂着脸,忽然爆发:“好,好,你们都巴不得我死了算了。” 说罢,扒开二人,气急败坏地朝着电梯走去了。 白棠有些担心地看着弟弟的背影。 白英讽刺道:“他不会想不开的,他但凡有点血性,都不会活成这个德行。真想不开倒好了,世界上从此少了一个垃圾。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心软,否则他会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白棠:“可是妈是最疼他的,妈要是……” 白英打断道:“妈的人生已经倒计时了。白玮但凡孝顺一点,就不会天天给我惹事。住院费,医药费,看护费都是我出的。你时不时能过来陪陪她就好了。不要把太多精力搭在这上面。尽到自己的心意就好了。至于白玮,由着他自生自灭就好。血缘这种东西,不用太较真。” 白棠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他这个年纪,很容易走歪,要是……” 白英笑了:“正好,他这种人送进去踩几年缝纫机就老实了。” …… 工作室和四年前没什么不同,比起办公室,更像是一座小型美术馆。 因为放假,工作人员都不在,办公室内显得有些空。 阿信走到从前胡善的办公室门口,门口的名牌已经拿掉了,哪怕已经过去四年,哪怕他知道屋里是空的,已经没有任何胡善从前留下的痕迹。 却还是有些紧张。 他轻轻推开门,像是打开一条时空隧道。 目之所及的一切和胡善从前在时几乎一模一样,胡善喜欢午睡,所以在办公室里放了一条意大利设计师设计的很舒服的大沙发。靠墙有一个铁皮柜,柜上放了很多动漫的手办,还有一张阿信画的三人一起去西藏时,坐在山顶看日出的背影。 一晃,十多年了。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阿信转过身去,问道:“我记得当时胡明耀不是把他的东西都拿走了吗?怎么会……” 白英:“我后来又找他要回来了。反正那些东西放在胡家也没用。老人家看着也难受,都放在储物间了。” 阿信点了点头。 白英:“去会议室聊吧。” 两人刚从胡善办公室出来,路易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冲二人开心地挥挥手。 白英现在看见他就烦,打量他:“你来干什么?” 路易斯:“来欣赏李老师的大作啊。” 白英没再理他了,来到会议室,很娴熟地使唤起他:“给你李老师倒杯水吧。” 阿信想说不用,路易斯已经屁颠屁颠地应了,又问:“李老师你喝什么?矿泉水还是咖啡,还是红茶?” 阿信说:“矿泉水就好了。” 路易斯比了一个ok 的手势。 阿信还没太适应过来他这么活泼的性子:“他多大?” “二十七了,长得显小而已。” 阿信有些意外:“他画什么的?” 白英:“画漫画的,三拳超人作者。” 阿信瞪大眼睛:“漫画?你现在业务范围这么广?” 白英:“没办法啊,总得吃饭啊。” 阿信很努力地想了想:“三拳超人,我怎么完全没听过?” 白英:“哦,成绩太差,只画了一季就被网站砍了。” 阿信:“……那你签他是因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白英冷笑,嘀咕了一句:“他画漫画要是有他床上功夫一半厉害,估计早就火了。” 阿信:“……” 白英:“我签他是因为他处女作销量还不错,有些天分,潜力是有的。不说他了,你找我谈什么?” 阿信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文件夹里装的是之前在村子里给老人画的素描。 “我想办个画展。” 白英看着一张张素描,上面的老人全都沟壑重重,皱纹横生:“这就是你这四年来画的画?” “只是一部分而已,这些老人有一些已经不在世上了,我已经征得老人家属的同意,他们同意展出。后续我整理好,可以快递发给你。我想做一个系列的展。” 白英看着那些画,不由得想起四年前他们在新疆的时候,阿信每天都会出去给路人画素描,一张画二十。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一张画卖二十?” 阿信还没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二人身后的路易斯很不解地问:“二十?开玩笑的吧。” 白英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你属猴子的?” 第174章 我的心也在那里 路易斯耸耸肩,拿过白英手里的素描,认真欣赏起来。 “哇哦,李老师你素描画得很可以啊。虽然没有过度追求人物的逼真感,笔锋也略有些潦草,但……情绪很足啊。你考不考虑来画漫画?我其实编故事还不错,我来写脚本,你来画,我们两绑定一个组合,假以时日,肯定扬名国漫界。”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白英皱着眉头:“你有这个时间做梦,还是把自己的画功多精进一些。还扬名国漫界,都做白日梦了,也不会做个大的。国漫竞争很激烈吗?怎么不说跟日漫好好比一比?国漫有你真是福气!” 方才还雄心壮志的路易斯瞬间耷拉着头,眼神很不甘心地偷瞟阿信。 白英冷道:“你看他干什么?你还想让李念生给你当画手,你多大的脸敢开这个口,谁给你的勇气?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大的笑话。” 阿信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太适合自己久待,咳嗽了一声,打断二人的纠缠:“你帮我做个展,最好是公益性质的。” 路易斯鬼叫一声:“公益性质?胡总还不得跳脚?” 白英忍无可忍,瞪他一眼:“滚出去啊。” 路易斯很识趣地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白英认真看着那些画。 路易斯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再次插嘴,很小声:“为什么要做这个展?有什么意义吗?呼吁大家关注老年人群体,还是……李老师你想洗白?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胡总做得是有点过分,你想复出,确实需要做做这种公益性质的活动,下个月有个慈善……” 话没说完,眼神对上白英看起来不动声色,实际已经忍耐到极致的目光。 吃人一般,马上住嘴了。 阿信淡道:“其实没有什么意义,我也不是为了复出,这些老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村子里,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我给他们画画的时候,他们偶尔会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他们年纪大了,想走出去确实有点难。所以我想让这些画能代替他们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希望有更多人能看见这些画,仅此而已。如果你觉得麻烦或者不盈利的话,我再找别人帮……” 白英马上开口:“放心交给我吧!” 路易斯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还是那个整天把钱挂在嘴边的白英吗? 阿信有些意外,又强调一遍:“画上我标了号的,不卖,只展出。” 白英了然:“展出的话,得有个主题吧。” 路易斯一脸高深莫测地接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或者,被遗忘的角落……” 白英耐性已经用光,瞪了他一眼:“你再不滚,我马上跟你解约。” 阿信想了想:“叫,无声,声音的声。” 这些老人并不是哑巴,身体并没有剥夺他们说话的能力,可是,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认真听他们说说话。 没人愿意去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 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死亡。 人老了,大抵都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白英点了点头:“好,交给我。” 阿信对她笑笑:“谢谢。” 谢谢。 很诚恳也很生分。 白英抬眸看他,从前他们之间从来不会说这两个字。她以为自己已经将过去放下,可听到这两个字,心中还是有些刺痛。 “我一会儿去看看胡善,晚上就回武汉了。你保重。” 他说的是回武汉,不是去武汉。 一字之差,意思完全不同。 白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离她越来越远,她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了他一声:“念生。” 阿信背影定了定,转过身来,看着她:“还有事?”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旁边还有一个很碍事的路易斯。 白英笑了笑:“没什么,就想说,这四年辛苦你了。” 她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阿信不需要向她解释,她知道他当年为什么选择不告诉她,而是独自扛着这个秘密。 当初她要从新疆离开时,如果阿信告诉她胡善喜欢她的事情,她当时一定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离开。 可这份不忍,也是有期限的。 也许是一个月,两个月,最多一个冬天,春天到了,她还是会走的。 他比任何人都懂她,他懂她的野心和欲望,更懂她绝不会将自己的未来全部赌在一个男人身上,即使是他。 所以,他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说了,世界上只是多了一个内疚的人。哪怕,他也很清楚,白英不会被这份内疚牵绊住,说出来,他自己也能轻松一些,可他还是一个字没有提过。 四年前,是他放过了她。 她明明可以留下来陪着他,等着他心里的伤再好一些,也许慢慢结疤后再离开,可她还是走了,他的伤口就只能留给时间来愈合。 现在他遇到了那个令他愿意重新拿起画笔的人,他的笔下,又有了绚丽的颜色。 只是,那个人不是她。 …… 从工作室离开后,阿信去了一趟陵园,在门口买了一把白玫瑰,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积了一些灰,他用手擦了擦胡善相片上的浮灰,盘腿坐下。 “小善,那件事,我告诉白英了。你在天有灵的话,保佑她以后心想事成,万事顺意。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在武汉,我的心也在那里。” …… 第175章 教导主任 晚上八点多,阿信下了飞机,走出机场扑面而来的终于不再是热浪,而是一阵凉爽清劲的风。 他没有提前跟冷青说自己要来武汉,想给她一个惊喜。 打车来到文檀家,摁了门铃,家里没人。 已经九点多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看来是还没有回家。 他给文檀打电话,电话那头文檀正在花园路的一家酒吧蹦迪,看见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来自林芝的陌生电话号码,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以为是广告电话,没有接。 电话第二次打了过来。 她接通后,怕那头听不见,大声道:“……老娘不买保险,不办业务,不……” 阿信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的音乐声:“文檀,是我。你跟小青在一起吗?” 四周音乐声太吵,文檀没听出对面的人是阿信,只听到小青两个字,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和林蔷,张曼玩色子的冷青。 “在啊,我们在花园路喝酒。你谁啊?” 阿信问:“花园路?花园路哪家酒吧?” …… 冷青今天手气很差,玩骰子一直输,输了就要喝酒,好在喝的是啤酒,度数不高,神智也还算清醒。 林蔷看了一眼时间,快十点了。 “不玩了,你一直输,没意思,我要回去了。” 张曼一晚上就在吃东西:“花这么多钱,这就不玩了?送的果盘都还没吃完呢?” 冷青已经输疯了:“不许走,一个都不许走。” 林蔷朝着正在舞台上蹦迪的文檀打了个响指,做了个要先走的手势,文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张曼看林蔷走了,赶忙说:“带我一个,咱俩顺路。” 两人要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冷青,林蔷问她:“你一个人没事吧?” 冷青摆摆手,让二人赶紧滚蛋。 两人离开后,冷青一个人坐在卡座上喝闷酒,“没义气。”说完,又跑去和文檀一起蹦迪。 文檀今天穿了一身豹纹衬衫,搭配包臀短裙,大波浪慵懒卷发,冷青也不遑多让,黑长直长发披肩,虽然外面穿了外套,可酒吧里太热,早就脱了放在卡座上,此刻上身只穿了一件雪红的一字肩上衣,领口是荷叶边款式,层层叠叠的雪红蕾丝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微微摇摆,下半身穿的是一件黑色百褶短裙,搭配了一双长靴。 两人往舞台上一站,很容易就吸引了四周各异的目光,很快就有男人贴了过去,在两人四周搭讪。 “美女,跟姐妹出来玩啊?” 冷青笑起来,大声说:“不是姐妹啊。” “啊?” “是我老公啊。” 说罢,搂过文檀的脖子,文檀很配合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去搭讪的男人看呆了两秒,很是无语地离开。 两人笑成一团,文檀:“还玩不腻,无聊不?” 冷青本来觉得自己没喝多,可跳了会儿舞,头又晕起来:“是有点无聊。” 文檀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酒吧,目光四处寻找着什么:“我好像真的喝多了。” 冷青:“嗯?” 文檀:“我好像看见你们家李老师了?” 冷青:“那你是喝多了,李老师在上海呢。” 隔着舞台上蹦迪的青年男女,文檀指着那个身影,身体摇摇晃晃:“那他是谁啊,阿信武汉分信?” 冷青觉得她肯定是眼花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倏地定住,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完蛋了。 “不是武汉分信,真的是李老师啊。” 冷青慌了两秒,几乎是本能地赶忙蹲下来,又拽了拽文檀,将她往下拽。 文檀不得已也蹲下来:“李老师来了就来了,你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冷青显然也被问住了,这才反应过来,问自己:“对啊,我为什么要心虚?” 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可是为什么会心虚呢。 冷青弓着腰,拽着文檀往舞台一侧的方向跑。 文檀:“你自己心虚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上我?” 不远处,阿信目光正在酒吧四处梭巡,注意到舞台一侧两个很鬼祟的背影,快步跟过去。 冷青带着文檀下了舞台,准备绕道往门口的方向走,其间经过走廊看见有一面镜子,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她出门的时候画了小烟熏妆,红色一字肩上衣,短裙,怎么看都是大事很不妙。 文檀看见镜子里的冷青:“你们家李老师是教导主任吗?你干嘛这么怕他?” 冷青拽着她的手往外走:“李老师为人师表,而且他又喜欢吃醋,要是被他看见我穿成这样出来玩,肯定会找我麻烦的。” 一直到从酒吧出来了,两个人在店外找了个长椅坐下,都松了口气。 文檀:“赶上扫黄,跑得都没你快。” 冷青揉了揉头发:“李老师不是在上海吗?他怎么会回来的,而且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们家李老师不会是在你身上装定位了吧?” 文檀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看见未接来电里来自林芝的号码,脑子一下想起刚才接的电话,“啊呀!”一声。 “我知道李老师怎么会在这里了。他给我打电话了。你看这是他号码吗?” 冷青看着文檀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号码,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被你害死了,还好我机灵,跑得快。” 一阵寒风吹来,已经十月了,武汉气温降得很快。 冷青打了个寒颤,忽然又想起什么:“完了,我外套和包还在里面。你去帮我拿。” 文檀正想说我去帮你拿,抬头就看见冷青后面慢慢靠近的身影,冷青的包和外套就挂在他手臂上。 “不……用了……” 冷青看文檀表情,已经猜到身后是谁了,脑子转得飞快:“这么晚了,不知道我们家李老师睡了没有,我好想……” 她装作很自然地撑个懒腰,转身时看见了阿信,露出一脸惊喜:“李老师!我正在想你呢,你……你怎么……” 阿信身上背着背包,挂着画筒,手臂上还挂着冷青的外套和包,整个人像个大型的杂物架,板着一张教导主任的脸,很严肃很古板的样子。 冷青很想笑,可看阿信脸有点黑,忍住了。 文檀本来并不心虚的,可看见阿信,不知怎的也有些没底气,尴尬地挥挥手:“李老师,好巧啊。你也来……” 来……逛酒吧? 阿信目光上下扫了扫冷青,冷青被他看得很做贼心虚,觉得自己像是被教导主任盯上的不良少女一般,只要一想到阿信本来就是老师,这种想法就越发真切。 四周偶尔有从酒吧出来的客人,从冷青和文檀身边经过,会挑逗地吹吹口哨。 换做平时,冷青不会在意,可现在阿信就站在她面前,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双方就这么对峙了几秒。 气温有点冷,阿信看她肩膀还露在外面,终是按下了心底的不快,走到她面前:“衣服穿好,不然感冒了。” 冷青赶忙将外套穿好,连平时不扣的扣子都一一扣紧。 这种气氛显然就不适合有第三者在场,文檀问:“我叫代驾了,你们要坐顺风车吗?” 冷青摆摆手,让她快走,免得被无辜殃及。 文檀走后,冷青小心翼翼地观察阿信的神色,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不是在上海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阿信:“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先给了我一个惊喜。” 又看了一眼她露在外套外的腿:“都十月份了,裙子还这么短,腿也露在外面,你也不怕老了得风湿。” 第176章 我错了,李老师 “果然是当老师的,你这话跟我妈说的一模一样,语气都一模一样。” 阿信一抬手,假装要打她。 冷青马上躲了躲,很可怜地看着他,他心又软了,不敢用力,只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冷青听他语气软下来,趁机抱住他的腰,抬头看他,只能看见鼻孔:“李老师,你是不是又长个子了,怎么感觉你变高了?” 阿信没好气道:“我都三十多岁了,我长什么个子,是你今天没穿高跟鞋。” 冷青想起来自己的靴子确实是没跟的,难怪总觉得矮了些。 两人贴在一起,阿信闻见她身上的酒味:“你还喝酒了?” 冷青马上抱他更紧,抬头看他,脸红泛起红晕:“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阿信是见识过她酒量的,在草原上跟苍云喝白的都能喝个来回,如果没有喝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酒吧不时就有人进进出出,两人就像小情侣一样堵在门口,阿信还有些不好意思,抓过环在他腰间的手,发现有些冷:“手怎么这么凉。” 阿信的手很暖和,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往打车的地方走去。 冷青:“你不要生气了嘛,我们就是趁着放假过来放松一下。不是只有我和文檀两个人,林蔷和张曼先走了。我本来跟她们两在玩骰子,可是今天一直输,所以才喝了点酒,都是啤酒。我酒量很好的,也没有喝多。后来她们两个没义气的就先走了,我才跑去跟文檀一起蹦迪的。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 阿信没好气道:“听你语气意犹未尽啊,还想玩?什么都没做,你还想做什么?” 冷青只好说:“你要是觉得不平衡,这附近多的是夜店,我陪你去玩一会儿,我看着你玩。这样就公平了吧。” 阿信脚步一定,被气笑了,回头看她两眼,发现她不是开玩笑,一时心口一梗:“冷小青,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去酒店的路上,冷青趴在车窗上吹风:“武汉终于凉快了,夜风好舒服啊。” 阿信闷不做声地看着窗外。 冷青用武汉话说:“李老师,我都讲半天了,你还生气,就莫得意思啦咯。我都说啦我不是经常克,而且我又不是一过人克的,你至于不?我二十八啦,不是十八,克酒吧玩玩怎么了?我三不五时也是需要放松放松的嘛。你以前在上海滴时候,不克夜店么?”(我尽力了~~) 阿信年轻时候也是爱去酒吧夜店这种地方的,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 只是后来车祸后,才习惯了简单的日子。 开车的网约车司机听见冷青说的是很俏皮的武汉话,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好几眼,目光无意中瞥到旁边的阿信吃人的目光,马上不看了。 车里安安静静的,冷青不知是吹了风,还是脑子搭错线,鬼使神差地嘀咕了一句:“之前姜涛就从来都不管我。” 她话刚说完,身旁的人身子明显一僵,她余光瞥到隔壁阿信幽幽的眼神,马上意识到自己真的喝多了,眼珠子转了几秒拼命想对策,可喝了太多酒,满脑子一团浆糊根本转不动,干脆把眼睛一闭,往阿信腿上一倒,装晕装死。 阿信是将那话完整地听了进去,心里本来就窝着火,正想找她细问,腿上忽然一沉,低头一看,她已经很丝滑地倒在他腿上,一张脸全被乌黑的头发盖住。 动作十分娴熟。 她这招阿信早就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早已见怪不怪。 阿信也不挑破,快到酒店门口时,弯腰凑在她耳畔,幽幽地开口:“快到酒店了,你再不醒,一会儿人家前台看见我扶着一个醉酒女子进去开房,你又穿成这样,搞不好人家要报警了。” 这话倒真不是危言耸听。 冷青一听这话,马上撑了个懒腰,很自然地装作才睡醒的样子:“这么快到酒店了。” 阿信意味深长地看她几眼,平静道:“睡好了?” 他语气越是平静,冷青越是头皮发麻:“一般般吧。” 还是之前二人住的那家酒店,离悦己很近。 进了电梯,阿信将身份证收起,忽然想起什么:“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冷青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道,好久没去看过了。冷昊帮我盯着呢。” 阿信定的是套房,进了房,冷青便坐在沙发上开始脱靴子,长靴穿久了,小腿不透气,很不舒服。 脱下长靴,两条腿瞬间轻松多了,她顺势盘腿坐在沙发上。 阿信放下背包和画筒,给她拿了一次性拖鞋,放在沙发前的地上。 “你跟白英说了?” “说了。” “她还好吧?” “看起来还算平静。” 阿信拿了瓶矿泉水,倚着墙,拧开,喝了一大口才幽幽地开口:“你现在倒是精神了?你还记得你刚才在车上说了什么吗?” 冷青看他眼神,马上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给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我……我头有点晕。忘了。” 阿信朝着沙发快步走过去:“那要不我帮你回忆回忆?” 冷青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抱紧抱枕,主动求饶:“我错了,李老师。” 阿信双手撑在沙发两端,圈住她,他个子高,背光站着,冷青完全落在他身下的阴影里,弱小可怜又无助。 “错哪里了?” 两张脸咫尺之距,冷青能看清他唇周新冒出来的小胡茬,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有点硬,还有点扎手。 阿信脖子往后躲了躲,语气严肃起来:“问你话呢。” 冷青笑起来:“你现在越来越像老师了。” 阿信:“我本来就是老师。” 冷青哦了一声,主动勾住他脖子,撒娇道:“我错了,李老师。我不该在你面前提姜涛,我当时就是喝多了,脑子抽风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啦。” 阿信目光顺着她的脸往下,看见外套领口处露出的一小截雪红的雪纺面料,再往下是黑色短裙,修长细瘦的小腿,都是很刺激人眼球的颜色,他身体一阵燥热,喉结滚了滚。 又看见她脸上的烟熏妆,一阵头疼。 “先去把妆卸了。” “哦。” 冷青如蒙大赦,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阿信看了一眼她背影,裙子边沿堪堪遮住臀部,伴随着走动动作,裙摆微微摇晃,引人浮想联翩,他一时有些恼火,忍不住说了一句:“裙子太短了,以后别穿了。” 许是他语气一贯柔和,冷青没听出醋意和不快,反而是来了兴致,忽然折回他面前来,兴致勃勃地转了个圈,臀部发力,带动双腿,丝滑转动。 “不好看吗?” 阿信:“……” “我转得好不好看?前段时间跟网上学的,这个转圈还有个名字呢,叫张元英转圈。” 第177章 白英看过这幅画? 阿信目光顺着她的腿往上,方才在酒吧门口,他只注意到她肩膀露在外面,怕她着凉,也不喜欢周围人看她的目光,才叫她穿上了外套,加上当时路灯不太亮,也没注意她上衣到底是什么样子。 “外套脱了。” 冷青很干脆地解开外套的扣子,丢在一旁,顺便提醒:“你最好做一下表情管理哦,别流口水。” 说罢,又转了个圈,光滑清瘦的肩膀露了出来,锁骨下雪红色的荷叶边跟着转圈的动作飘了起来,又慢慢垂落,百褶裙很掐腰,黑红搭配,衬得整个人有如暗夜玫瑰。 和她平时工作时的干练风和旅行时候的休闲风都完全不同。 阿信呼吸明显变重,问道:“这是,你的衣服?” 她还在转圈,柔顺的长发跟着荷叶边的雪纺面料一起飞起来。 “好看吗?” 衣服很性感,她转起圈来却完全是活泼灵动的少女神态,一点也不媚态,阿信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看。” “那我以后还可以穿吗?” “……在我面前穿可以,不能穿出去。” 冷青转不动了,鼓着腮帮子,抱臂:“李老师,你才三十出头怎么这么爹。” 阿信:“爹?冷小青,我是男人,你说的没错,我以前也经常去那种地方,所以我知道那些男人在想什么,他们看你穿这样,出现在酒吧那种地方,脑子里只会有一个念头。” 冷青往沙发上一躺,一只腿松松垮垮地垂落,晃啊晃:“那说明你们男人不行啊,满脑子黄色废料,关我什么事,我就想穿得漂漂亮亮跟朋友出去放松一下。再说我又没有天天穿,而且我也没有做一些让他们误会的举动。他们要怎么想,我哪儿管得了?而且这裙子哪里短了,里面也有内衬的。” 她没注意到她说完这话,四周的气氛慢慢有了变化 阿信:“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是你男朋友,我不喜欢那些男人用轻浮的目光看你。” 冷青侧躺着,撑着头看他:“我又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还是你也觉得我轻浮?” 她穿成这样姿态随意地躺在沙发上,裙子看起来更短,有一种玉体横陈,放纵的美感。 “我没有。” 冷青坐起来:“也就是说你不喜欢我去酒吧那种地方?” 阿信:“不喜欢。” 冷青很不死心地又问一遍:“……很不喜欢?” 阿信十分肯定:“没有男人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去那种地方。” 冷青在心里挣扎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按下心底的不快,又想到他舟车劳顿赶回来给她送惊喜,多少有些感动。 “好吧……我以后……不去了……” 阿信这才笑了:“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冷青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阿信陪自己去酒吧蹦迪的画面,她在舞台上摇摆嗨皮,他像个教导主任一样盯着她,这还怎么嗨。 “……呵呵,我还是不去了吧。” 她目光百无聊赖,忽然注意到被他放在桌上的画筒,眼睛一亮:“你之前答应送给我的画,画好了?” “嗯。” 阿信将画筒拿过来,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画,在茶几上铺开。 冷青跪坐在地毯上,看着眼前色彩绚烂,层次分明的夕阳,忽然想起送阿信去机场的时候,她在机场外也看到了那场很美的落日。 阿信有些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反应,见她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喜欢吗?” 冷青用力地点点头:“很喜欢。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夕阳。我想起来我高考那年,考完最后一科英语,从考场回家的时候,在长江大桥上也看过一场很美的夕阳,我当时已经对过答案了,知道自己发挥得很好,所以心情好到爆炸,又看到了那么美的夕阳,整个人都开心到不行……真的好漂亮……谢谢你,李老师,我很喜欢。” 阿信听她这么说,总算是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冷青主动亲了他脸颊一下:“辛苦你了。” 阿信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又想起什么:“对了,白英之后可能会找你借这幅画,她说想展出。” 四周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冷青愣了愣,扭头看着阿信,笑问:“白英看过这幅画?” 阿信:“我去上海的时候带着这幅画,她看见了,想看看,我就打开给她看了一下。” 冷青心一凉,依旧是笑着问:“那她喜欢吗?” 阿信:“……她没说喜欢不喜欢,只说以后想找你借。” 冷青问:“那你觉得我要不要借呢?” 阿信:“这是我送给你的画,当然是你来决定啊。” 冷青:“原来你还知道这是你送给我的画。” 阿信听她语气变冷,才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冷青看他还是一脸懵,显然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深吸一口气:“白英要是说喜欢这幅画,你是不是当场就送给她了?” 阿信:“不会啊,这是我要送给你的。” 冷青:“哦,因为这幅是送给我的,所以不能送给她。那你可以再画一幅一模一样的送给她啊。” 阿信:“……你是在介意我把画给她看了?” 冷青一脸无语:“我不应该介意吗?还是你现在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阿信:“……我只是给她看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第178章 道歉 冷青要气炸了:“ok!李老师我问你,如果我老早就跟你说,我给你精心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可是等你拆开礼物才发现,这礼物已经被另外一个人看过了。你是什么心情?” 阿信:“可是,这不是生日礼物啊,而且画看过了,又不会有什么损害?” 死直男。 滥好人。 冷青现在只差要原地爆炸了:“ok!李老师,我今天漂亮吗?” 阿信:“漂……漂亮啊。” 冷青:“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为了你才穿成这样的,为了穿给你一个人看的,你开心吗?” 阿信:“开心啊。” 冷青:“可是你还没看到,我就穿着这一身去了酒吧,给很多男人看过了。然后你就在酒吧看见了穿成这样的我。你心里开心吗?” 阿信:“不……不开心。可是,画跟你……” 冷青很暴躁地打断:“是一样的!!!!!这是你给我的礼物,我就应该是全世界第一个看到的人。否则这份礼物就不能算是送给我的!!!而且你给白英看了就看了,你居然还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我现在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就跟你看见我在酒吧里穿成这样招摇过市是一样的。不对,我都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我是无心的,而你是故意的!你比我还过分!!!” 说罢,拿起外套,气鼓鼓地就往外走。 阿信看她还穿着拖鞋,赶忙去拦她:“我错了,是我错了……这幅不算,我再给你画一幅。” 冷青不依不饶道:“不稀罕。” 阿信:“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告诉我,你怎样才能消气。” 冷青已经走到房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定住脚步,想起什么,忽然转过身来:“我告诉你,这裙子一点都不短,我十八岁就在穿了,二十八岁穿怎么了,我八十八还要穿!你以为我天天都去酒吧吗,我化了妆,选了衣服,还要弄头发,花了很多心思的。我出去玩就是为了开心,我难得这么开心,你凭什么管我?我都没有管过你的事情,你凭什么管我?” 阿信解释道:“我没有要管你,我只是……” 这一天下来他行程满满当当,上午在上海看白英母亲,下午去了工作室聊画展的事情,然后去了陵园,从陵园出来直奔机场,一整天都在赶行程,就为了能早一点赶回来,早一点能看见她,早一点把画交给她。 没想到见了面,却是这样的不愉快。 冷青看他一脸疲惫和茫然,忽然笑了:“你只是很不习惯我这个样子,是吗?” 不仅不习惯,还完全陌生。 冷青眼神忽然变冷:“白英肯定从来不会穿成这样子。你习惯了我像她,我忽然不像她了,你很不适应,是吗?你看清楚,我不是她啊!!!” 阿信一听这话,死死抓住她手腕,用力将她拽了回来:“我没有把你当成她,我都说过了很多次了,我跟她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 冷青:“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你李老师平时这么细心的人,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要么你就是没把我放在心上,要么……” 她忽然哽咽了一下,眼神依旧很倔强地看着他,清眸深处有泪光闪动。 阿信习惯了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第一次看她哭,整颗心都碎了,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听见。 “要么……你就是拒绝不了白英。只要她向你开口,你就拒绝不了。这次是这幅画,下次是什么?” “小青,我没有。” “总之,这幅画她看过了,我不要了。太晚了,我要回家。” 说罢,用力挣了挣,阿信的手就好似焊死在她手臂上一样,无论如何也甩不开。 “放开!我咬人了。” 阿信那股子执拗劲又上来了,一瞬不瞬地皱着眉看她。 冷青又挣了几下,没有挣开,看他一声不吭的,心中更是来气,干脆心一横,一口咬在了他手腕处,眼神还盯着他,就等着他吃疼放手。 阿信忍着疼,语气不耐道:“咬了半天,皮还没破,你就这点劲儿?” 他这么一激,冷青不再收着力,恨恨地咬下去,下一秒有什么东西贴上了脸颊,还有点刺刺的。 是阿信低头吻了过去,因为动作有些急切,唇周新冒出来的胡茬摩擦着皮肤才有了轻微的疼感。 酒气混杂着冷青身上香水的味道直让人忍不住地迷醉。 冷青被他吻得透不过气,身体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原本那只抓着她手腕的大手不知何时放在她后腰上,迫使她离男人更近,更近,更近。 她脑子这时还很清醒,想推开他,男人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蛮力将她箍得更紧,最后她被抵在门后,动弹不得。 他吻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喘息着,嗓音喑哑地说“对不起” 冷青缓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这招百试百灵,天塌下来睡一觉就好了。好像我们女人天生欠|操。我告诉你,老娘不吃这招!” 说着,一脚用力踩在阿信鞋子上,她穿着拖鞋,受力面积太大,踩在脚上几乎是不疼不痒。 阿信:“我没打算要睡一觉糊弄过去,否则我刚刚就不会停下来了。我吻你是因为我想吻你,你现在看起来就是很好吃的样子。我在酒吧外面看见你的时候就想吻你了。我是想告诉你,我还没有笨到分不清你和白英。我也没有把你当成她。这学期开始,我每天都在盼着放假,每天都恨不得能见到你。我去了上海我也只想赶紧回来,想快一点看见你。你感受不到吗?” 冷青又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我跟你生气呢,你在这儿给我油嘴滑舌……你,你还说你不是精虫上脑!你就是!” 阿信看她耳垂都是红的,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底的邪念,于是又恳求她:“那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冷青又不说话了。 阿信:“现在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给你两个建议,第一我陪你回去;第二你住这里,我下去前台再订一间房。你自己选。要不然你今晚别想出这道门。” 第179章 你好下流 冷青想着,阿信送她回去,一来一回又要一个小时了,等他回来估计都十二点多了。 看他面有疲色,想必也累了,不好再折腾他身体。可是下去再开一间房,明显就是浪费钱啊。 虽然不是她的钱,可是阿信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冷青很认真地想了想:“你睡客厅沙发吧。” 阿信嘴角轻轻抿了抿:“好。” 冷青进了洗手间卸妆,才想起没有带卸妆油,护肤品可以用酒店赠送的凑合一下,可是卸妆油没有是万万不行的。 她想起楼下对面就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准备出去买,经过客厅时,阿信看见她拿着包要出去,以为她突然反悔要走,眼神慌了一慌,忙跟上去。 “不用跟着,我去楼下买卸妆油。” 阿信又看了一眼她的衣服,忙说:“我去给你买。” 冷青看他几眼:“算了,我手机上买一样的。” “还是我去吧,我一去一回很快。” 走到门口忽然转身来,有些茫然地问:“去哪里买啊?” 冷青气已经消了大半,没好气道:“酒店对面有家便利店。” 他笑了,拧开房门,又想起什么来,把头转过来,看着她:“你不会趁着我下去的时候,突然跑掉吧?” 冷青咬了咬下唇,心里酥酥麻麻的:“你磨磨叽叽什么,我累死了,卸完妆我就要睡了。” 阿信离开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冷青坐在卧室的床上,心中很是烦躁:居然就这么原谅他了……就这么轻易的…… 好没有底线。 她往床上一趟,给文檀打电话。 那头文檀也刚到家,接到电话时还有些意外:“哇,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空打电话给我。” “什么叫,这种时候?” 文檀:“李老师大老远回来给你惊喜,而且还看见你在酒吧鬼混,我怎么想,现在你们两都应该在做一些不能见人的事情。吵架了?” 冷青:“我问你啊,他今天老说我裙子太短了,是不是很爹?” 文檀:“男人都这个德行啊。你管他的,他说你裙子太短,你就说好,老公我下次再也不穿了。等下次你想穿的时候,记得保密措施做得好一点,别让他发现不就行了。哪能运气那么差,回回被他撞见。” 冷青:“对!” 文檀:“就因为这么件小事就吵架了?李老师不行啊。” 冷青:“他是不行,他答应给我画一幅画的,可是我看了那幅画才知道,他在上海把那幅画给白英看过了。给别人看过了,还能叫惊喜吗?而且还是白英。” 文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那李老师怎么没有……嗯哼嗯哼……” 冷青听她哼着不成调的暧昧声,心中更是烦躁:“哎呀,你好下流。” 文檀:“所以呢,你到底是要生气还是不生气,我听你声音,也不生气啊。真生气你早该回来了。” 冷青恨铁不成钢地吹了吹头发,看着天花板,最后叹了口气:“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收了他的房子,接受了他的帮忙,我发脾气都发不尽兴,而且他又大老远跑回来……难道我要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吗?” “呵呵,那不正好,他一个人睡大床,睡得更香。” “……” “你就是心软,就是心疼他。被他吃得死死的。作都作不出个大的。” 冷青马上转移话题:“我以前跟姜涛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会管我裙子短不短啊。” 文檀冷笑起来:“姜涛还管你?他连他自己都管不明白还管你。你管他管得少吗?” 冷青马上反驳:“我什么时候管他了?” 文檀:“你们每次出去吃饭,都是你找餐厅。出去旅游也是你做攻略。你去夜店玩从来不告诉他,他没遇到过,只是因为他不了解你,不知道你爱去。他要是看见你穿成今天这样,肯定也会趁这个机会狠狠爹一把。” 冷青好似失忆一般,完全忘了这些事:“有吗?” 文檀:“所有两性关系的终点只有两个极端,你跟李老师,要么是你给他当女儿。要么是你给他当妈。男人也是一样的,要么是当儿子,要么是当爹。这两种极端可能同时存在,但是不可能有第三种例外。两个人处成好哥们,早晚要掰。” 冷青听他说的头头是道,问道:“为什么呢?” 文檀也被问住了:“对啊,为什么呢?我上哪儿知道为什么呢,反正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门外有敲门声,冷青匆匆挂了电话,去开门,阿信左手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站在门口。 冷青:“你打劫便利——” 她一抬头,呆了呆,阿信身上和衣服都被淋湿了,脸上都是雨水。 “外面,下雨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进房后窗帘一直没有拉开,根本看不见外面下雨没有。 阿信怕她心里过不去:“下得不太大。我给你发了微信,拍了照片问你买哪种,你没回我。我就都买回来了。” 冷青刚才在跟文檀打电话,中间有微信提示音,但她完全忽略了。 冷青赶紧让他进来,他变戏法一样地从身后拿出一束淡绿色的桔梗:“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言辞恳切,眸光清亮,安静地站在门口,等着她的回应。 嫩绿色的桔梗上还带着点点雨水。 几秒后,冷青接过那束桔梗:“傻站着干嘛,快进来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了,我可不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