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后传之云梦江湖行》 第1章 残阳如血 第1章残阳如血 元至正二十三年八月,夕阳如血。 虽说中秋才过去几天,但在中原大地上,这些年一直就是兵祸连结,老百姓也实在没有心思过什么中秋佳节。 特别对于仍在鄱阳湖的双方将士来说,更是全副心思放在眼前的大战上,接连大半个月的血雨腥风,已让所有人都感觉到筋疲力尽。 鄱阳湖,平日里平静的湖面上原本只有几条渔船在悠悠地飘荡,但此时,却是大大小小上千条战船齐列,旌旗招展,一股腾腾的杀气冲天而起,雪亮的刀光剑光将如血残阳映在一双双颇显疲惫布满血丝的眼中,天边的晚霞红得犹如滴着血,令陈友谅心中更是烦躁。(见本章史实贴片【鄱阳湖大战】) “六十万对二十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子不会输!老子绝不会输!”船舱之中,陈友谅喃喃自语,状若疯狂。 “主公。”军师徐东彬在一旁叫道。 徐东彬是陈友谅身边最得信任之人,更兼足智多谋,年纪不到四十,却已成了陈友谅最为倚重的军师。 陈友谅生性多疑,极难相信任何人,但徐东彬、赵福贵和孟平安三人却一起被陈友谅拜为义弟,深得他的信任,而他三人也都对陈友谅忠心耿耿。虽有结拜之举,但平日里绝不以大哥相称,而是直呼“主公”,反倒称徐东彬为大哥,赵福贵为二弟,孟平安则为三弟。 “主公,前日之败只不过是东北风起,天助朱贼,中了他的火攻之计,绝非我等大意。我军虽损失大半,但毕竟还有二十来万,还有定边将军这般的猛将,还有数百条战船,仍旧比朱贼兵多将广。此战依旧胜负未分,时犹未晚,只需好好合计,定可一鼓破敌,以血前日兵败之辱。” 徐东彬最为景仰的便是三国时的诸葛武侯,羽扇在手,指点天下群雄,谈笑间灭敌yu千里之外,何等风采何等气慨?只可惜陈友谅并非善听之人,虽深得信任,但却并不一定都采纳自己的意见,多少妙策都是付之流水,徒叹奈何。比如在此之前,徐东彬便提醒过陈友谅要防备朱军的火攻,但陈友谅却不以为意,终落得今日之境地。 只是看今日情势,陈友谅新近大败,数百战船都在朱元璋的火攻之中化为灰烬,士气低落,正是用人之时,自己深受主公的大恩,却不能于此时舍他而去,自然该当尽心尽力,辅佐主公,待他年主公大事既成,自己再挂冠而去,游历百川,忘情于山水之间,那才叫得其所哉。 “报!”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人跪在地上,正是二弟赵福贵,嘶声高叫声:“主公,左右金吾将军带着兵丁投降了朱贼!” “什么?!”陈友谅怪叫一声。 徐东彬也是一声长叹,陈友谅生性多疑,待属下十分严苛,动不动就是军法不容情。军中之人早有怨声,以往汉军从未有过如此败绩,此祸不显,但徐东彬早有所忧,常劝陈友谅多多体察军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却是从来听不进去,只知以严刑酷法镇压。此番陡遭惨败,自然军心涣散,发生率兵投敌的事来。 “他娘的,赵福贵!”不待徐东彬开口,陈友谅已是瞪着血红的大眼嘶叫道。 “属下在!”赵福贵年方二十有余,正是气盛之时,如雷般应声道。 “传令下去!令人追赶,立杀无赦!还有,今后再有投敌之事,任何人皆可取其首级,谁杀了他,他的兵就归谁管!”陈友谅大吼道。 “得令!”赵福贵大叫道,起身便要朝舱外走。 “还有!传令下去,以后再抓到朱老贼的兵丁将领,就地杀头!杀!”陈友谅已是变得狂躁。 “主公----”徐东彬刚叫一声,那赵福贵已是重重一跪,转身冲出了船舱。 徐东彬又长叹一声,知道已无可挽回,此时的陈友谅是绝无可能听得进自己的话的,只好暗自摇摇头,把话咽了回去,又是一声长叹。 “东彬,现今我等该如何?”过了良久,陈友谅似乎才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前那种阴森冰冷的声音。 这声音徐东彬并不喜欢,但却也习惯了,毕竟受过陈友谅的大恩,不须计较这种小节。再说在这乱世之中,也只有依附于陈友谅,好好辅佐于他,才能真正实现心中抱负,成为诸葛武侯那样的绝世英雄,留名千古。 “主公,如今之计,恐怕此战已无力回天,朱贼有徐达常遇春那样的猛将,而定边将军又已负伤,再加上士气不振,脱逃甚多。而朱贼却是锐气正盛,今日已不可得。咱们大汉朝根基仍厚,兵多将广,今日不如暂避其锋,容后再图。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需得脱此难,回头东山再起,凭朱元璋的那点实力,以我大汉之力,灭之不难。”徐东彬也学诸葛亮执了一柄羽扇,轻轻摇了摇说。 “只可恨那张士诚,不肯与我协同……”陈友谅一句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唉,主公的这性子,除了我们兄弟几个,还有恨元世成他们,又有谁会真心实意拼了命地帮他,更何况张士诚那老奸巨滑?”徐东彬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只能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说话。 船舱里又静了下来,只有远处还隐隐有厮杀之声传来。这几日陈朱双方之兵可谓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不管是烈日当空还是月上三更,都会有短兵相接之事发生,每一刻都有无数兵丁的血流下来,连鄱阳湖的湖水都泛出一层微红之色,更显得此战实是惨烈之极。 “东彬,你和定边他们几个说一声,再坚持几日,寻机撤兵!”陈友谅沉寂半晌,终于坐了下来,缓缓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恨和不甘。“如果师父还在就好了……” “此乃千军万马的军阵,不是武林中的单打独斗,就算圆真师父在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徐东彬摇摇头。 他跟随陈友谅多年,知道陈友谅当年拜在少林寺一个叫圆真的得道高僧门下,只不过他并非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圆真便是当年名震天下的“混元霹雳手”成昆,也不知道成昆和自己的徒儿、明教护教法王“金毛狮王”谢逊的数十年恩恩怨怨,而此时圆真被谢逊废了武功,不久便已死在少林寺了。 “若是师父在,半夜潜入朱贼军中,取了那朱元璋首级,敌军自然土崩瓦解。”陈友谅喃喃道。 “也不尽然,听说朱贼出身明教,身边既有徐达常遇春这样的猛将,也有明教的武林高手无数,有明教撑腰,想入敌阵中取朱贼首级恐怕也千难万难。两军交战,所赖者还是军心战力,众志成城,万千军马的勾当。任他有万夫不挡之勇,在两军阵上最多也只能自保而已。”徐东彬不懂武功,但对这些却是知道的,依旧摇摇头道。 “你……”陈友谅怒道,刚说了个你字,突又止住,不再说话,只是扬扬手:“去,把福贵、恨元几个都叫来,还有定边将军,也叫来。” “是,主公。”徐东彬一躬身,退出舱外。 不一会,众人纷纷来到帅船之上。 ++++++++++++++++ 八月二十六日,眼前局势愈加不利于汉军,陈友谅思量再三,终于咽下堵在胸中的一口恶气,瞪着血红的双眼,不甘地发出军令:“撤兵!向湖口突围!” 此令一出,汉军哗然,原本不稳的军心更是动摇,不到半日工夫,又有三四千的兵士私自逃跑,投降到朱元璋军中去了。 陈友谅心知大势已去,亲率大军,数百战船齐向湖口冲锋,号称天下第一猛将的张定边将军仗剑立于最前边的战船之上,犹如天神。 经过一日的血战,方才勉强冲破湖口,却见四下里朱元璋的战船密密麻麻,围得水泄不通,虽冲破湖口战阵,却仍陷于重围之中,隐隐看到写有“常”、“徐”、“廖”和“李”等字样的帅旗飘扬,正是朱元璋手下的猛将常遇春、徐达、廖永忠和李善长等人。 勉强冲破湖口敌阵,陈友谅刚松了一口气,坐在座船船舱之中,倒上一杯酒,一仰脖便吞了下去,还未咽入腹中,却突又听得四下里喊声震天,船又是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陈友谅讶道,站起身来,一掀船帘,走了出去。 一道残阳映入眼中,眼前便是四下里血战不止的双方军士,但这却是陈友谅看到的最后一幕战场厮杀了,便在他走出船舱门口,站在船板上时,一支冷箭突地从右后方射来,正中陈友谅,铁箭直贯,深深扎入后脑,饶是陈友谅曾跟随成昆学过武功,也是防不及防,正中要害之处,几乎是立时气绝,仰身便倒。(见本章史实贴片【陈友谅之死】) “主公!”旁边站立的侍卫统领冯恨元惨叫一声,目眦俱裂,一把扶住陈友谅摇摇欲坠的身躯。 “王八蛋!”站在临近船上的赵福贵也是大叫,大吼一声,操刀而起,一把推开身边几个兵士,一个飞身扑到隔壁的一艘战船之上,一刀砍下,将一名伍长的手臂砍了下来,砍下来的手中仍然紧紧抓着一副铁制弩弓,显然正是他一箭射死了陈友谅。 “啊!王八羔子!快说!你是谁!你王八蛋!快说!”赵福贵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不住摇晃,嘶吼道,已是状若疯狂。 “二弟!留活口!”旁边的徐东彬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回才醒过神来,忙朝赵福贵喊道,回头又问:“恨元,主公怎么样?” “银刀”冯恨元本是陈友谅随身近侍统领,一柄银刀百人莫敌,乃是身经百战的勇将,就算是缺只胳膊断条腿也绝不会皱皱眉头的好汉,此时却是抱着陈友谅泪流满面,语带哭诉道:“军师……主公……主公不……不行了……” 徐东彬心中一沉,低声叫道:“快,速将主公抱进船舱,对外只说是受了轻伤,主公之死消息切莫外泄!”说罢也是一跃,跃到旁边的船上。 此时正是突围之时,战船都是密密地并排而行,两船之间相距也不过几尺,几乎都要蹭到了。徐东彬虽不懂武功,但身处军中,日日劳顿奔波,身子骨毕竟比常人轻捷,快速又跃过两条船,奔到赵福贵身边,去扳赵福贵的手,低叫道:“二弟,小心别掐死了。” 只见那人手臂被齐齐砍断,血如泉涌,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显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快说!你是何人?为何暗算主公?”徐东彬叫道。 “哈哈,我乃徐大帅手下牙将,明教厚土旗王传宗,奉主公和大帅之命伏于汉军之中,今日得手刃贼首,不枉此生!哈哈,哈哈哈哈!”王传宗仰天大笑。 “王八蛋!”赵福贵怒吼一声,一脚便将王传宗踢得飞起来,手上钢刀一闪,将王传宗的头颅砍了下来,和身子分为左右两处扑腾落入水中,泛起一片血红,但那大笑之声却隐然还在空中回响。 “主公-----”赵福贵再不管那王传宗的尸体,转身一扑,又扑回陈友谅的座船之上。 徐东彬一句话没说,静立在甲板之上,望着远处的夕阳,喃喃说了一声:“大汉朝……终于完了……” 这一天,大元至正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七日。 ++++++++ “主公之死切莫外泄,以免军心散乱。恨元,福贵,我等继续领兵按之前的计划退军。”徐东彬毕竟是陈友谅身边掌控全局的军师,经过短暂的伤心,很快冷静下来。 “主公~~~”冯恨元依旧低头不语,强忍心痛,赵福贵却仍是哀哀痛哭。 “住口!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徐东彬低吼。 几人皆被镇住,抬眼望着徐东彬。 “定边将军,烦请即刻护送主公尸身和理公子速速返归武昌,保他继位称帝。”徐东彬转头看向刚刚赶回来的张定边。(见本章史实贴片【陈理称王】) “……是,军师!”张定边虽然依旧悲痛不已,但却知道此时什么最重要,应声抱拳。 “给你五百精壮,一路潜行,不得有任何耽搁!”徐东彬越说越冷静。 “五百……”张定边有些错愕,觉得五百军士怎么够? “如今之计,公子的安危最要紧,人一多就显眼了,万一有人追杀,多少人都不够。你挑五百精兵,佯作逃军散兵,避开大路,夜行晓宿,遇到敌军切莫纠缠,以最快速度返归武昌!” “是,军师!”张定边明白了徐东彬的意图。 “……还有郑妃,她已有了主公骨血,一并带上……”徐东彬一顿,补充道。 “恨元,福贵,我等几个各领部分兵将,分路突围,避开武昌方向,吸引朱军注意力……至于最后还能剩下多少……能保住多少便保多少吧,这些都是咱们大汉国的种子。”徐东彬叹道。 “是,军师!” “是,大哥!” “若是实在不成了,便自己脱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么回武昌继续辅佐公子,要么带着余下的兵士找地方自立,若实在是不想再干了,就……就自己回乡吧,也算是咱们好聚好散。没了主公,今后这天下,恐怕就是朱贼的了。”徐东彬叹道。 “老子一定要杀了朱老贼,杀了徐达,杀了这两个暗箭伤人的奸贼,为主公报仇!”赵福贵用刀砍着地,恨恨地说. 好几天了,他都只会来来去去说这件事,徐东彬说了他好几次,也是劝之不住,只好暂且罢了。 此时见他仍旧如此,徐东彬便又劝道:“二弟,你冷静一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仇是肯定要报的,但也得有命来报,得找时机来报,我等须先度过眼下难关,保住这条性命,再图后计,光凭几分蛮力,不但报不了仇,连命也得送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军师说得不错,要报此仇,须得静待时机。”冯恨元虽说一柄银刀万人莫敌,乃是难得的勇将,但却绝非那种有勇无谋之人,还读过三字经百家姓,认得些字,这在汉军中已是十分难得的了,才得以担当陈友谅的贴身侍卫统领的要职,此时也附和道。 “恨元,你有什么打算?”徐东彬用赞同的眼光看着冯恨元。 “若是走散了,我就投到朱老贼军中去。”冯恨元沉声道,似乎已有主意。 “什么?!你要投贼?你!我杀了你……”赵福贵跳了起来,一把拎起钢刀,一双眼珠子直瞪着冯恨元,犹如要冒出火来一般。 “住手!”徐东彬一扬手止住赵福贵,转头望向冯恨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冯恨元点点头。 “也是个办法,恨元你身手不凡,定能在朱元璋手下出人头地,伺机接近朱元璋,让他也尝尝冷箭的滋味。只是此举十分凶险,恨元你一定要保重。”徐东彬道。 冯恨元一声不吭。 赵福贵这才明白冯恨元的意思,呆呆地望着他,不再说话,手中的刀也垂了下来。 “你呢?世成?”徐东彬望向刘世成。 “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要不我就跟着冯统领,到朱老贼军中寻找机会。”刘世成只是冯恨元手下的一个侍卫。 “嗯。”徐东彬点点头,又转身道:“二弟,我记得你在老家还有老爹老娘,要真走散了,你就回家种地去吧。” “不,我一定要替主公报仇,此生不替主公报此大仇,我誓不为人!”赵福贵的刀重重砍在船舱地板上。 “嗯,到时再说吧,先尽量保住队伍,如今到处战乱,还不知道你我兄弟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呢,若是躲不过,什么报仇雪恨全是空话,如今之计恐怕也只能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徐东彬轻咳一声道,转向孟平安:“三弟,你呢?” “小弟家里已没人了,全听大哥的。”孟平安生性并不冒燥,反而有一种文静的感觉,却偏偏和赵福贵等人结拜兄弟,也确实有些不像,但却又的的确确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好兄弟。 “好,那就这么安排,先各自领兵分头突围,尽量保存实力,保全性命,过了眼下这一关,安顿下来之后,回头再想办法聚首,好好合计合计。”徐东彬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大哥,那主公呢?”赵福贵愕然地看了身后床上躺着的陈友谅。 “主公……”徐东彬望了一眼辅佐了这么些年的陈友谅,半晌不语,突地一叹,下决心似地站起身来:“主公的遗体是没法处理了,咱们兄弟一起给主公磕个头,然后……然后把船烧了吧。” “遵命,军师!”众人纷纷随着徐东彬拜倒在陈友谅的床前。 “好,世成,我们走。军师,福贵,平安,保重,我们先去了。”冯恨元提起银刀,站起身来,一抱拳道,刘世成也连忙站起抱拳。 徐东彬深深望一眼冯恨元,也起身抱拳道:“恨元,世成,你们也保重。后会有期。但愿天遂人愿,你我兄弟终有再见之日。” “后会有期!”冯恨元团团一抱,再不吭声,转身便行。刘世成紧紧跟上。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二弟,三弟,我们也分别走吧。”徐东彬一扬手,率先走出船舱,赵福贵和孟平安也连忙跟上。 不久,只见鄱阳湖中,众多兵船之中,一艘并不显眼的大船突然火起,船上似乎有易燃之物,转眼之间便已烧成一个大火团,与即将西下的残阳相交辉映。 ***********史实贴片:************* 【鄱阳湖大战】====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鄱阳湖大战是元朝末年朱元璋和陈友谅为争夺南部中国而进行的一次战略决战,决战以朱元璋的胜利而告终。鄱阳湖大战是中世纪中国规模最大的水战,前后历时37天,时间之长,规模之大,投入兵力与舰船之多,战斗程度之激烈,在中国古代水战史上都是空前的。这场战争,为朱元璋统一江南,涤平敌手,进而建立明王朝奠定了基础。此战是中国水战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著名战役,朱元璋部二十万,陈友谅部六十万。 【陈友谅之死】====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陈友谅在鄱阳湖中流矢身亡。 【陈理称王】====龙凤九年(公元1363年)八月,陈理之父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中箭身亡,陈理之兄太子陈善儿被擒,陈友谅的太尉张定边趁夜挟持陈理,载上陈友谅的尸体逃回武昌。陈理回到武昌后,继位称帝,改年号为德寿。同年冬天,朱元璋亲征武昌。 ************************************* 第2章 乱世兵祸 第2章乱世兵祸 “钰儿,这是何人?”吴老太爷颇为惊讶地问。 吴老员外之子吴钰站在院中,后边是几个护院,还有几辆牛车,车上装的是一些粮食衣物之类,而其中一辆车上除了这些粮食衣物,还躺着一个粗蓝布衣的女子,女子身上泥泞不堪,头发散乱,半覆在脸上,看不到长什么模样。 这是一个偏远小县的偏远乡村,村中靠山之处有座不算大的老宅,是吴家的祖宅。吴老太爷在当地也算是个乐善好施的员外,乡间颇有些声望,算是一方乡绅。 后来吴老太爷发家之后,便在州府的城中修了座更大的新宅院,举家迁到了镇上,这边的老宅便一直空了下来。 近些年来,各路群雄起兵抗元,相互之间又因争抢地盘一片混战,兵连祸结。吴老太爷担心被流兵祸害,便遣散了部分下人家丁,只带了儿子儿媳和一个孙子,再加上一些有点身手的青壮家丁护院,一起搬回偏僻乡村的祖宅暂住。今日老太爷安排吴钰带着几个护院,回镇上的大宅中取些粮食衣物,却不料带回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禀父亲大人,这是孩儿回来的路上搭救的,孤身一人摔伤了腿倒在路边,若是不管,恐怕挨不到明天。”吴钰低头禀告。 “糊涂!来历不明,怎能随意带回家中?更何况是一孤身女子?”吴老太爷斥道。 “孩儿问过了,说是因流兵为乱,与家人失散,又受了伤……孩儿实在是不忍,就……”吴钰也知不妥,但却仍是止不住怜悯之情。关键是,他是看到此女容貌的,长得十分秀气,比之自己夫人还要美貌许多,便有些心中意动,忍不住拖以援手带了回来。 吴老太爷毕竟乐善好施,心中不忍,再说吴钰都已将女子带回家了,再这么赶出去,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沉吟片刻,走到车前,低声问道:“请问姑娘,是何方人氏?为何流落路边?” 女子早已醒转,只是腿脚受伤不便移动,见问忙抬手作个福蹲的架势,轻声细气地回复:“禀太爷,小女子郑秋怜,彭泽县人氏,本随夫家躲避兵祸,谁知乱兵追赶,小女子被颠下马车,腿脚受伤,夫君也不见了,还不知是不是还活着,只怕……”话未说完,低声哀哀哭泣。 此处乃是蕲州府治下的黄梅镇乡下,彭泽县是隔壁的一个县,相对繁华,但在这乱世之中,也更易受兵灾战祸牵连。 看这女子穿着虽然平常污秽,但举手抬足谦恭有礼,言语说话简明清晰,名字也颇有雅意,似是个有些教养的大户人家中知书达理的女眷,不像那种不三不四的底层民妇,略一沉吟,回头对吴钰道:“那好吧,钰儿,就让郑姑娘住下吧,待兵乱稍平,再替她寻访家人。” “小女子叩谢太爷大恩。”车上的郑秋怜听闻便想挣扎着起身拜谢。 “好了好了,腿脚有伤不要乱动。”吴老太爷忙扬手制止:“钰儿,你去安排这位郑姑娘梳洗,好好照料。” “是,父亲。”吴钰自是乐意,忙道。 “爹!爹!”几声欢叫,便见一个小儿从内院跑出,冲向吴钰的怀抱,正是吴钰的五岁儿子吴璋,后边则跟着一位四五十岁的长须先生。 “哎哎哎,小心摔着。”吴钰显然非常宝贝儿子,忙应声伸手,生怕儿子磕着碰着。 “爹,爹,爹,今天我又学了三个字!”被抱在怀里的吴璋得意地大声炫耀。 “那还不赶紧谢谢陈先生。”吴钰笑道,说罢回头向那长须书生道:“多谢退之先生费心了。” “岂敢岂敢,还是小公子聪明伶俐。”先生陈守微笑抚须,退之是陈守的字。 ++++++++ 陈守昏昏悠悠醒转过来,只觉头昏脑胀,后背生疼,四下里一片黑暗,好半天才醒过神来。 便是在今日晌午之后,乡村间突然便来了一大群乱兵,手执明晃晃的长枪钢刀,四处劫掠,很快便发现了吴家祖宅,大喜过望,纷纷上前攻打。吴老太爷令家丁护院紧闭院门,几人执刀,大部分的也仅有些棍棒,意图保家存身。 但这些普通的护院哪能拼得过曾在战场上见过血的乱兵?祖宅的院墙又不高,也不甚坚固,几个回合下来便钢刀见血出了人命,家丁护院更是胆怯心惊,终被乱兵攻入院墙,见人便杀,顿时满地鲜血,到处惨叫。 吴家众人四散而逃,却大多被乱兵赶上,乱刀砍死,吴钰的妻子和几个内院丫环甚至被直接按在地下凌辱,然后又被一枪刺死。混乱之中,已成为吴钰二夫人的郑秋怜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吴琅惊慌地四下乱逃,结果被吴家西席先生陈守拉住,一起跳入了院中的一口枯井之中。 院中的那口旧井早已没什么水了,只余下井底的泥泞,只是南方天气潮湿,前一个来月又下了几场暴雨,井底的泥泞并未干枯硬化,三人这才没有被生生摔死,只是毕竟不是污水,四五丈深摔下来,直接将三人摔得晕了过去,再无声息。此时陈守方才悠悠醒转。 “二夫人?……二夫人?”陈守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抬头向上望望,只见小小的井口黑呼呼的,估摸着已到晚上,此时已入十月,深秋露天的夜间湿冷的厉害,只不过在这深井之中没有冷风,尚还好一些,但也觉得周身发冷,轻声叫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应声。 自那一年前少爷吴钰在野外将郑秋怜救回,好生照料摔伤的腿脚。腿伤好了之后,郑秋怜无处可去,吴钰又见她长得标致,老太爷则见她知书达理,便也同意了让吴钰将郑秋怜纳为侍妾,府中人称“二夫人”。 嫁给吴钰之后不过半年,郑秋怜便生了一个男孩,显然并非吴钰之子,而是郑秋怜前夫家的遗孤,只是吴钰却因确实喜爱郑秋怜,并不以此为意,仍将那个男孩视如己出,取名吴琅,算是吴璋的弟弟,十分照料。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吴老太爷这乐善好施的殷实之家,竟突遭兵祸。陈守郑秋怜和吴琅两大一小三个人躺进枯井之中,却不知吴老太爷一家老小情势如何,有无得脱杀身大祸。 四下里黑呼呼的并无人应声。 “二夫人?……二夫人?”陈守一边继续低声叫喊一边伸手乱摸,半晌手上突觉碰到衣袂,又赶紧抬高声音叫了几声,探手去抓“二夫人?……二夫人?” 只听得几不可闻的几声哼叫,陈守只觉手上抓着了一只裙脚,又扯了几下,才听到几声虚弱的shen吟:“别……别动,先生……疼,断了……” 是郑秋怜的声音,声音里透着痛苦,原来是摔到井中时,腿被摔断了。 “二夫人,你怎么样?小公子怎么样?”陈守记得郑秋怜是抱着不满周岁的吴琅一起掉起来的。 “啊!……啊!……琅儿!琅儿!”郑秋怜先是一声痛呼,可能是挣扎时又触到了痛处,再又是一声惊叫,不满周岁的孩童若是醒着,大多是会哭叫的,此时却是一点声息全无,郑秋怜自然是担心孩子已然不测,赶紧一边拍着怀里的吴琅一边喊着。 怀中的吴琅却仍是一点声息全无。 “先生!先生,琅儿,快看看琅儿!”不知所措的郑秋怜忙向陈守求救。 陈守虽满身酸痛,却自觉并未伤筋断骨,挣扎着凑过去,黑暗中摸索着去探吴琅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就是不知道小公子有没有受伤。”陈守轻吁一口气。 郑秋怜哪能放心,仍是急叫:“先生,先生,您快给看看。” 黑呼呼的,哪能看得见?陈守心中苦笑一声,略一思索问道:“二夫人,你是一直抱着小公子的是吧?” “是,是是。”郑秋怜急忙点头,又搂紧了些。 “你现在是背着地?”黑暗中看不见,但陈守听声音感觉郑秋怜是躺在井底地上,刚才一直昏迷,应该不会自己翻身。 “是,是是。” “那小公子应该没什么事,不会受什么伤,许是因为摔下来受了大的震动,昏睡过去了。” “哦,那……那要不要紧?”郑秋怜没听懂,依旧急问。 “应该没事,没受伤,一会醒过来哭出声来就好了……若是哭出来,便好好给他喂奶,估摸着就没事了。”吴琅尚未满周岁,仍在吃奶之时,战乱期间,吴家也不好另请专门的奶妈,便一直是郑秋怜自己给孩子喂奶。 “那就好,那就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郑秋怜万幸地抱紧吴琅,轻轻拍着,动作稍大,胸口一阵剧痛,又是痛叫起来。 “怎么了?二夫人?”陈守一惊。 “我……我好像胸口也受伤了……啊!”郑秋怜这又是伤上加伤,腿上胸口都有,方才急切间不觉得,此时却是觉得全身都是剧痛,忍不住又痛叫起来。 陈守一阵头疼无语。 井那么深,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柔弱女子,还有一个是不满周岁的孩童,仅凭自己三人肯定出不去的,偏偏郑秋怜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哇哇哇~~”似乎是受了震动,郑秋怜怀中的吴琅醒了过来,开声便哭,却有些虚弱,想来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把他震得够呛,昏迷了过去,刚刚才醒过来。 井中顿时被哭声回响振得嗡嗡作响。 “快,二夫人,快给小公子喂奶。”陈守说罢便将脸转了过去,意思自然是“非礼勿视”,不能看郑秋怜奶孩子。只是这井中本就漆黑一片,回不回头自然是毫无分别。 “哦哦……啊……”郑秋怜忙应声,触动伤处又是一声痛呼,然后便是西西索索地掀动衣袂的轻响,很快吴琅的声音便止住,换成了吸吮母乳的轻响。 “先生,现在怎么办?”郑秋怜安抚好儿子,总算平静下来一点,便问陈守。她一个妇道人家,碰上这种境遇,实在是没什么主意。 “唉,井这么深,单凭咱们俩是上不去的……而且上边的乱兵是否已离去也不知道,老太爷他们如何了也不知晓,只能……只能暂时先躲避在此,待明天再看。”陈守叹了口气,他也没什么主意。 “哦……”郑秋怜也是无语,只好先细细地安抚儿子,再一点点挣扎着挪动身子,换成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稍稍减缓腿上胸口的伤势剧痛。 ++++++++ 深秋天气阴凉,尤其晚上已颇为阴冷,而在这数丈深的井底,几无一块干燥之地,皆是半湿的泥淖,陷在其中更感觉湿寒刺骨。 不知为何,陈守只觉这深井之中尤其有一股阴寒之气,比之地上更是刺骨,若不是时不时动弹一下活动活动,只要稍坐一会,便觉脚底生寒,脚腿麻木。 陈守尚且如此,更何况郑秋怜这么一位受了伤的柔弱女子,已是慢慢体力不支,只不过怀抱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儿,再怎么着也只能勉力支撑,又怕孩儿吴琅受寒受苦,还挣扎着将并不厚暖的秋衫围裹着襁褓,一边喂奶一边安抚,尽力不叫吴琅冻饿啼哭。 陈守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眼巴巴的仰头望着井口,时不时地高声叫喊几下,希冀着井外有人经过听见,好将他们三人救脱深井。 只不过吴家老宅本就地处偏僻,深井又在老宅院中,并未在人来人往的路边,一夜过去,再又是一日,除了白天能隐约听到几声老鸦凄历叫声,无论陈守如何呼叫,竟是不见一声回应。 如此这般一日再一日,陈守和郑秋怜两人饥寒交迫,已是难以坚持。到了第三日夜间,饿得昏昏沉沉的陈守又听到吴琅的啼哭之声,好一会都不止,不知郑秋怜出了什么事,忙大声叫喊:“二夫人?二夫人?”伸手用力去拍郑秋怜的腿。 叫喊好一会,已是坚持不住的郑秋怜才悠悠醒转过来,忙勉力挣扎着再给吴琅喂奶,待吴琅不再啼哭,这才气弱游丝地出声:“先生,先生~~” “二夫人~”陈守忙答应。 “先生,我只怕是不行了,琅儿……琅儿就托付给先生了……”郑秋怜虚弱得声音几不可闻。 “二夫人……”在此境地,陈守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应叹。 “只望……只望明日还能有人来救……琅儿……琅儿以后就跟着先生吧,望……望先生好生照拂……郑氏拜谢……拜谢先生了……” “不敢不敢,二夫人,陈某自当好生照看小公子……”陈守忙应道。 “先……先生……我这有一把匕首,还有一块玉珮,都……都是先夫留给我的,是……是琅儿的亲生父亲……”临到此时,郑秋怜也不再如以往般对吴琅的身世闭口不谈,直接承认吴琅并非吴钰的亲子,哪怕此事在吴家除了三四人之知晓内情外,无人得知,也无人敢随口提及,陈守作为吴家西席先生,自是知道些隐秘的。 “哎哎哎……”陈守忙不迭地应声着,抓住黑暗中递过来的一个小布包,硬硬的两块。 “拜托先生了,要是能脱此难,让琅儿给先生您养老……养老送终……”郑秋怜握着布包的手无力地落在陈守手心,声音愈加虚弱,直至几不可闻。 井中又沉寂下来,只有吴琅轻微的啧啧吸吮之声。 第3章 相依为命 第3章相依为命 “哇哇哇~~~”恍惚之间,陈守又听到了吴琅的哭声不断,在深井之中显得十分凄历。 “二夫人?二夫人?”陈守忙又叫道,但却毫无回音,依旧只有吴琅的哭声。 上方小小的圆圆井口透下一线光亮,显是暗夜已过,已到白天,隐约之中,看到郑秋怜躺在泥淖之中一动不动,无论陈守如何摇晃她的腿,都不见丝毫回应。 “二夫人~~~”陈守惨然,知道郑秋怜已遭不幸。 郑秋怜怀中的吴琅吸吮不出奶汁,仍是不住哭泣。 陈守挣扎着从郑秋怜怀里抱过吴琅,勉力轻轻晃动,想要安抚吴琅,奈何小孩子饿了吃不着东西,只会哇哇哭个不停,根本安抚不住。 “哎~~哎哎,有小孩哭。”隐约之中,井口传来有人叫喊。 “赶紧找找……”另外有人应声 “有人来了~~~”陈守听了两遍才勉强听到,赶紧扯噪大喊:“来人哪~~救命啊~~~救命啊~~~” ++++++++ 数十具尸体堆到一起,有吴老太爷的,吴钰的,吴钰夫人的,吴璋的,还有若干丫环和家丁护院,都架到了柴堆之上,其中一些女子明显死前惨遭凌辱,衣着都有些撕裂不整了,也顾不及再清洗整理,看起来吴老太爷一家都已死在这场乱兵之中,无一幸免,惨遭灭门之祸。 好在深秋天气阴凉,三四天了,倒还未曾腐臭。 陈守怀抱刚喝完米粥的婴儿吴琅站在院后荒芜的山脚空地上,旁边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是附近的村民,正是他们等乱兵走后,在深山之中躲了两天才战战兢兢地出来察看,正好听到井中的呼叫,将陈守和吴琅救出来,又帮忙将散落的吴家众人的尸体搬到一起,准备一把火烧掉。 一下死这么多人,想再一个个抬棺入土是不可能了,最好的办法便是一把火烧掉。 至于郑秋怜的尸首,陈守也不好意思再托那些村民费力从井中弄出来,干脆抬土将井填满,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陈先生,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好心的村民问陈守。 “多谢各位乡亲了,我和这孩子也无处可去,就住在这吴家老宅吧,至少也还有个片瓦遮身……”陈守向乡亲行礼。 “那……好吧,那先生就多保重吧。”乱世之中,村民们除了卖一把力气帮忙收拾一下尸首,其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叹息着一个个离去。 陈守再看了看已烧成一大堆灰烬的吴家一门,叹了口气,蹒跚着往吴家老宅走。 他在吴家当了好几年的教席,吴家长孙吴璋一直都是他教导,倒也熟悉,知道老宅中还有些隐秘之处,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未被乱兵掠走的藏着的粮食衣物和银两。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年近半百的书生,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与其四处飘零,还不如守在这老宅之中,毕竟此处地处偏僻,比之其他地方兴许还能安全一些。 ++++++++ 转眼之间便是两年过去。 这两年之中,中原大地反蒙抗元的浪潮越发高涨,连身处偏僻乡野的陈守都能听到很多消息。 据传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一场大战之后,陈友谅之子陈理回到武昌继位称帝,改元德寿。朱元璋则被百官推举为吴王,发兵武昌,陈理最终带着手下第一猛将张定边出城投降。(见本章史实贴片【陈理归降】) 再后来,朱元璋又带兵攻打“东吴王”张士诚,发动平江之战,打了大半年,终于攻入城中,张士诚自缢而死。 再后来,朱元璋又命汤和为征南将军,讨伐盘据浙东多年的方国珍,最后,方国珍也投降了,朱元璋成了中原抗元义军中实力最大的一支。 吴家老宅之中,陈守带着仍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吴琅,艰辛度日。 所幸密室之中的粮食够吃,陈守也不敢随便出门,便在院中角落开了一小块地,自己种上些蔬菜,熬些稀粥也能将将让断奶的吴琅吃饱,偶尔花些在密室中找到的铜钱银两,找乡民买只鸡,或是寻猎户买只兔子,熬碗肉粥给小吴琅补补身体。 一大一小两人相依为命,陈守已将吴琅视如己出。 只是可能当日受难之时,在深井之中冻饿数天,又是深秋寒冷天气,小吴琅的身子明显有些弱。 陈守无法可想,也只能在吴家老宅中找些零散的医书看着,勉力试着寻些草药,煎了给小吴琅喝,再烧些草药水多多擦洗沐浴,好在小吴琅倒也争气,除了虚寒不已,倒也没生什么特别大的病。 熬到至正二十七年年末,吴琅已长到三岁了,老宅院中,陈守拉着吴琅的小手,教着诗词,培养他的语感:“来,琅儿,跟着我念: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吴琅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也听不懂,乖乖地照着念。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飞流击下三千起,疑似银河落九天。” “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陈守又重复一遍。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吴琅懂事地一字一字跟着念。 陈守开怀大笑:“好好好,念得好念得好。” 一老一少正自融融,便只听早已破旧的院门有人敲响:“有人吗?有人吗?吴老太爷在家吗?” ++++++++ 官道之中,数十军士围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往前行进着。 车厢内,陈守靠坐在一个包袱上眯眼假昩,旁边的吴琅则自顾自地坐在地毯上玩耍着一个木头做的玩具。 此行乃是去往南京城,马车又行得慢,约摸须得走两个来月才能到。 车旁护送的军士和陈守说明原委,说他们乃是如今已在中原地区称雄的朱元璋的队伍。至于这一次,则是因为朱元璋早年间,曾受过吴老太爷的恩惠,如今准备登基称帝,特安排了人到这边来寻访当年的吴老太爷,欲图报恩。 却不料吴老太爷因避战祸而举家返回乡下,辗转打听才找到吴家老宅,结果吴家遭遇灭门之祸,只余下家中的西席先生和吴老太爷的二孙子吴琅孤苦度日。 陈守当然不会贸然告诉那些人,吴琅实际上并不是吴老太爷的嫡亲骨血,此事除了吴家主家的几个人,外人都只知吴琅是吴老太爷的儿子吴钰的二夫人所生,自然便是吴家血脉了。 因此上,军士们便接了两人,安排了舒适的马车,要一路护送到南京去。 朱元璋要找的,乃是当年的救命之恩人,他手下的军士向自然不敢对陈守两人有丝毫的怠慢,一路小心护送,安排妥贴不题。 待得这一行车马终到得应天府,朱元璋已在当年正月初四登基称帝,建立大明新朝,定都应天城,故也俗称京师,年号“洪武”,今年伊始便算是洪武元年了。 ++++++++ “禀陛下,蕲州府吴老太爷一家已接至京师,如何安置还请陛下恩旨。”一位侍卫模样的跪伏在地。 前面桌前坐着的是个中年大汉,约摸四十岁年纪,身着明黄帝服,面色威严,手中拿着一份奏章,正是如今的大明天子,洪武皇帝朱元璋。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下伏在案前的何文灿。 何文灿乃朱元璋义子何文辉的亲弟弟。 朝中的大臣,特别是那些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开国大臣都知道,何文辉乃是皇上打天下时所收的义子,虽然并无显赫官职,却一直长年负责替皇上监临统军诸将,号令明肃,十分得朱元璋宠信,特令其胞弟何文灿入朝听用,在大都督府任指挥佥事,归属都督佥事毛骧管辖。(见本章史实贴片【何文辉】【毛骧】) 何文灿手中掌管着一支精干的人马,这支人马从不上阵前厮杀,反倒是经常做一些斥候的勾当,不仅是打探军情消息,也包括了江湖上的动静,百官的一些动向之类,算是朱元璋手下得力的情报系统干将。 “哦?怎么找了这么久?”朱元璋放下折子,盯着何文灿问道。 “回陛下,自陛下下旨后,微臣即安排人到蕲州府多方寻找,先是找到镇上的吴府,但已人去楼空,空无一人,连守宅的下人都找不到一个。据说是因为蕲州府流兵作乱,到处烧杀抢掠,整个镇子几乎被杀空了。不过臣安排的人多方寻访之后,得知吴家因避战乱,举家迁回了乡下老家,只是谁也不知道吴家的老家在何处,只得在蕲州府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找。最后才找到吴家老宅。”何文灿回道。 “哦?吴老太爷一家怎么样?都接来了吗?” “回陛下,臣安排的人找到吴家老宅之后,发现吴家老宅被流兵洗劫,吴老太爷,还有其子吴钰,长孙吴璋,两位少夫人,均已死于兵祸,整个吴家只余下吴老太爷的二孙吴琅,还有家中西席先生陈守两人,在吴家老宅之中相依为命,现皆已接入京中。” “只剩下两个人了?”朱元璋惊道。 “是,那吴琅年方三岁,吴家只剩下他一人了。” “哦……唉,这么些年的战乱,中原百姓苦啊……”朱元璋也不禁凄然,叹了一声:“既是只剩下两人了,一老一小,就让他们住在宫里吧,让御用监安排一个小院子,再拨几个宫人过去,好生服侍。” “遵旨。”何文灿叩首。 “还有,去告诉一下中山侯。当年朕与汤和返乡募兵,被孙德崖的大队兵士追杀,幸得吴老太爷收留,才得以逃脱。吴家乃是朕与中山侯的救命恩人,让他也来探望探望。”(见本章史实贴片【汤和】) “是,陛下。” “还有,查一查洗劫吴家,令吴老太爷灭门横死的,是哪一方的乱兵。”朱元璋又道。 “臣遵旨。” “就这样吧……还有,让你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没有?”朱元璋又问道。 “回陛下,陛下交代让臣留意的人中,有几人已有消息。彭和尚彭莹玉,据说已在抗元之战中战死,其弟子毕凌虚投靠张士诚,也战死了。冷面先生冷谦也战死在汝宁府一带。铁冠道人张中本在我军之中,战死于咱们与张士诚的徐州一战。布袋和尚说不得不知所踪,暂未打听到什么消息。还有青翼蝠王韦一笑,据传轻功盖世,行踪不定,属下实在是找不到他的任何踪迹,请陛下降罪。” “韦一笑的轻功乃武林一绝,你跟不上不奇怪……周颠呢?” “未有确切消息,不过听说受了重伤,后来传说有人在庐山见过此人,隐居在山里之中。” “仔细打探,务必要有确实消息。” “是!” “杨逍呢?” “回陛下,杨逍接任了明教教主之位,和范遥两人皆在西域光明顶的明教总坛,臣没有打听到他们涉足中原的任何消息。” “还有张……那个张无忌呢?”朱元璋似乎眼中精光一闪。 “回陛下,江湖上打听不到张无忌的任何消息,或许是隐居了,再不露面。” “继续打探,有任何消息及时回报。” “是,陛下。” “嗯。”朱元璋点点头,对于这个义子的能力他还是非常认可的:“先去把吴家人,那个幼子,安顿好吧……去吧。” “遵旨,臣去了。”何文灿恭恭敬敬再一叩首,站起来低身退出御书房。 ***********史实贴片:************* 【陈理归降】====龙凤十年(1364年)二月十七日,朱元璋亲至武昌督战攻城。二月十九日,陈理衔璧肉袒,率其太尉张定边等出降,陈理至军门,俯伏战栗,不敢抬头仰视,朱元璋见陈理年幼弱小,便将他扶起,握着他的手说:“吾不尔罪,勿自惧也。”命宦者入其宫,传命慰谕陈友谅父母,凡府库财物都任凭陈理自取之。 【何文辉】====何文辉(1341年—1376年),字德明,滁(今安徽滁州)人,明朝开国名将。明太祖朱元璋的义子,赐姓“朱”。曾参与平定江西、福建、陕西、四川。 【毛骧】====明朝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为朱元璋在调查胡惟庸案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汤和】====朱元璋在皇觉寺当和尚时,被汤和劝说投反元义军,后确实与汤和一起返乡募兵,被孙德崖的部属追杀 ************************************* 第4章 长在深宫 第4章长在深宫 “看这里,花花看这里……哈哈哈哈。”大明皇宫内院的一个小院,小院的门楣上被陈守钉了块木牌,写着“茗香院”三字,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手拿一根丝线,丝线上吊着一只鲜艳的布老虎,正在逗弄小摇篮中的小婴孩,那婴孩眉清目秀,两只白嫩的小手努力向上伸着,脸上笑开了花。 惹得小男孩也是哈哈大笑。 旁边,正坐着两位贵妇人闲聊,一位身着嫔妃服饰,乃是郭宁妃,大明开国元勋巩昌侯郭兴和武定侯郭英的妹妹,另一位更是衣着华贵,乃是明黄色的皇后衣着,只不过因不是正堂大典,只是日常的常服,颇有些慈爱的脸上略微有些皱纹,正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原配妻子马氏,原滁阳王郭子兴的养女,至正十二年嫁与时为红巾军将领的朱元璋为妻,朱元璋落魄之时有过“怀饼探夫”之举,二人感情甚笃。(见本章史实贴片【大脚马皇后】) 马皇后一直都是勤俭持家、以身作则的习惯,且性情慈和,而朱元璋则性格刚毅脾气急躁,往往因为下属办事不力而大发雷霆,多少次都被马皇后劝止,减免下属刑罚。满朝文武和身边之人中,也唯有马皇后一人能够在朱元璋暴怒之时进言劝阻,朱元璋非但没有因此嫌弃马皇后,两人感情更是一直和谐,对于朱元璋的后宫,也管理得井井有条,鲜少争宠宫斗之事。 此时,正是郭宁妃带着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女儿朱福贞到茗香院中玩耍,马皇后也是闲来无事过来坐坐与人聊天,较远处则有好几个宫女太监远远伺候,不敢打扰。 陈守和吴琅住在宫内御用监旁边的茗香院中已有好几个月,期间朱元璋过来探望过两次。 朱元璋向陈守询问过吴家灭门的细节,感叹惋惜之余,又看吴琅活泼灵动,甚是喜爱,干脆认吴琅作了个远房侄儿,令吴琅改吴姓为朱,又加了个“文”字,故而以后便叫做朱文琅了。 朱元璋本就有一个亲侄,乃是其长兄朱兴隆之子,名唤朱文正。朱文琅这名字改出来,便很有这么一个“侄儿“的味道了。 这朱文琅小孩儿心性,避难之时在乡村中跑惯了,到了宫中也是管不住地四处乱跑乱窜,宫中人都知道圣上对他另眼相看,也无人去管他。 偏偏有一次遇到了带着女儿在外散步的郭宁妃,也不知是何缘分,刚刚出生几个月的朱元璋第三女,三公主朱福贞一见朱文琅便笑得格外开心,脸上如同开了朵花,喜得郭宁妃后来便好几次专门带着朱福贞到朱文琅所居小院中来,让小名花花的宝贝女儿和“小哥哥”朱文琅好好开心玩耍,自己则坐在一旁慈爱地看着。(见本章史实贴片【郭宁妃】) 郭宁妃和马皇后关系甚好,后来皇后听说此事,也来凑热闹,闲时聊天,再看两个娃娃互笑,倒也轻松惬意。 至于陈守,一来本就是个教书的书生,有一把年纪了,二来与朱文琅相依为命几年,自然不好将他赶出宫去令两人分离,便也一并住在宫中了。 偏偏陈守画得一手好工笔,尤其是有一次见到郭宁妃在院中逗弄小公主,兴之所致画上一幅细致的工笔画,令郭宁妃喜出望外,喜爱不已。 这一事自然在宫中的嫔妃中传开,连马皇后都听说了陈守的丹青妙笔,弄得陈守已然接了好几位嫔妃要求画像的“劳务”,奈何这工笔画实在是个细活儿,恐怕几个月也画不出来一幅工笔画精品,目下只能先为马皇后作画,此时便坐在屋内,坐在椅上细细地观察院中正晒着太阳与郭宁妃聊天的马皇后。 只是虽然如此,对于已近五岁的朱文琅的功课,却仍是陈守陈退之非常在意之事,早早替朱文琅开了蒙,已学完三字经和百家姓,开始学千字文了。 “小琅子小琅子,过来陪我玩蹴鞠!”院外又冲进来一位八九岁的男孩,却是朱元璋的第四子朱棣。 宫中本就小孩少,八岁的朱棣难得有年纪相近的玩伴,因此也常过来玩,叫着朱文琅陪他踢球,不过小小的朱文琅根本跑不过朱棣,自然大部分情况下还是替朱棣检球。 “不去,我要陪花花玩。”朱文琅一个小孩子,虽在宫中,却并不太懂得什么上下尊卑礼数,只是将朱棣也看作一个一起玩的“小哥哥”而已。而宫中服侍之人知道朱文琅身份特殊,倒也无人去和他强调这个,陈守是个性情洒脱的夫子,连私自给嫔妃画像的事都干得出来,更想不到去教朱文琅这些。 “棣哥儿,你琅弟弟要陪你花花妹妹玩呢,你自个儿别处玩去,别又惹哭妹妹了。”旁边的马皇后见状发了一声。 朱棣正是马皇后所出,听母亲这么说,哪敢再吭声,便冲着朱文琅一叉腰:“你不遵本帅号令,小心本帅军法伺候。”神气活现地撂下一句立马转身,溜出院子到外头找侍卫陪他玩蹴鞠去了。 ++++++++ 站在不远处的御用监的管事太监陈汉仁,见此一幕也是不禁会心一笑。 陈汉仁是个四十来岁的太监,据说是洪武初年之前便入宫当了太监,归属御用监,因年岁较大,加上身子骨一般,被指当了个小管事,管着七八个小太监,也算个中等职分,兼负责茗香院这边事务,宫中之人怜他年纪大资格老,都称他一声仁公公。 陈汉仁忽地眼角余光只见院外一道人影闪过,微微偏头瞅见郭宁妃和马皇后闲聊正欢,无暇他顾,朱文琅陈守两人也是各忙各的事,便一声中吭地悄悄退出了茗香院,来到院外,沿着一条小路不紧不慢地转过一座小假山,四下望望只觉悄无人影,顿时紧赶几步,转到一处更为偏僻的屋后角落,见一位普通侍卫模样的人正等在那里。 “有什么消息?”陈汉仁刚一站定便急急问道。 “禀大长老,二长老传来消息,陶安的事已经办好。” “好,告诉二长老,小心谨慎,切莫露了行迹被人察觉。咱们的仇,得慢慢报……”陈汉仁言辞间十分郑重,方才在茗香院中的谄媚笑容已是丝毫不见。 “大长老,二长老说此次乃是请的高人用的天下一等一的奇毒,任是天下名医,也只会判诊陶安乃是病亡,绝不会泄露丝毫痕迹。”侍卫低声应道。 “嗯,侍卫这边情况如何?”陈汉仁突又问道。 “禀大长老,目前进展顺利。上官雷对我日益信任,二长老送进来的几个小辈,我也会慢慢安插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冯奎,你曾是恨元的属下,虽说离军多年,但也算是曾经的老兄弟。咱们多年布局,好不容易慢慢将咱们的人安插到朱明朝廷的各个地方,一切小心从事,切莫轻举妄动,以免泄露消息,非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能不说的消息都不要说。”陈汉仁点点头。 “是,大长老。” “上官雷那边,你先尽量取得其信任,需要有所动作时我会告诉你。” “是,大长老。”侍卫恭敬道。 “嗯,总之,你这边也是,二长老那边也是,等我消息,一切谋定再动。”陈汉仁方才略微放心,沉吟片刻道。 “是。”侍卫拱拱手,转身匆匆离去。 陈汉仁也连忙转身,刚刚转出僻静之处,脸上重又荡起了和善谄媚的一丝微笑。 ++++++++ 与此同时,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却是地坐在御书房中,手里正拿着一片奏章折子静静观看,桌子对面则坐着几位大臣,分别是韩国公李善长,翰林学士宋濂和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刘基,另有太子朱标也侍立一旁。 “陶安这本草本时务十二事,实是见解深刻,真是为我大明呕心沥血,可惜天不假年,可惜了……”朱元璋叹道。(见本章史实贴片【陶安】) 刘基拱拱手:“陛下,江西省参知政事陶安,博闻强记,学识渊博,与臣和韩国公一起等册定律令,议定礼制之时更是有大功于我大明,不愧陛下曾赐有‘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之语,只是毕竟文人身体不健,隐有顽疾实非罕见,据说也有名医救治,实是无力回天,陶公年纪已近甲子,并非早夭,还望陛下节哀,莫以此动情伤身,也免陶公泉下不安。” “唉,拟旨,陶安之死,实乃我大明痛失肱骨良臣,朕当亲致祭文,遣使吊唁,谥封陶安为姑孰郡公,对其子加以封赏,好生抚慰。”朱元璋往龙椅上一靠,叹然抚须道。 “臣等遵旨。”李善长等三人齐齐站起躬身。 ++++++++ 宫墙深几许,春秋不知年,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已到了洪武四年,三岁入宫的朱文琅也已年至七岁。 长朱文琅五岁的朱棣嫌朱文琅年纪太小,早已提不起闲玩的兴趣,却对武功军阵之事十分热切,大多时候喜欢和宫中侍卫们磨学武技,又缠着一些经常入宫奏事,曾经战功累累的大明名将讨教兵法,尤其是与洪武二年不幸早逝的鄂国公常遇春并称大明军中两大“军神”的魏国公徐达,经常在御书房奏事之后,便被这小子缠上小半个时辰问东问西,便已很少来朱文琅的茗香院玩了。 而徐达看到这皇四子朱棣如此聪明上进,钻研阵法兵事,也是备感欣慰,无论朱棣问到什么,皆是倾囊相授。只是此事自然是早就向皇帝朱元璋汇报过,得到了圣上准许的旨意。 至于小公主朱福贞也已四岁了,因在襁褓中便与朱文琅相得,此时哪怕是穿得如何富贵娇嫩,也总是拖着鼻涕当了个拖油瓶,随时随刻地跟在朱文琅的屁股后边,若是哪一天被孙宁妃留在宫中不见朱文琅便要哭闹不已,弄得孙宁妃总是带着小公主过来茗香院玩,马皇后与孙宁妃性情相近,也是来得比较勤,至于其他嫔妃,私下里总说朱文琅非皇家血脉,完全就是山野中捡来的野孩子,嫌其出身低贱,基本不会来此逗留。 “琅哥哥,我要,我要,琅哥哥,琅哥哥~~”小公主朱福贞跟在朱文琅屁股后边一边跑一边大叫,追着要朱文琅手里的小风车。 “来来来,咱们漂亮的公主妹妹,琅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朱文琅停下来,转珠子一转,逗着小公主朱福贞道。 “好好好,我要看戏法,我要看琅哥哥变戏法。”朱福贞拍手叫好。 “来,看好了,琅哥哥能把这风车变到天上去,信不信?”朱文琅扬了扬手中的小风车。 “好呀好呀,让风车飞上天……”朱福贞满眼希冀地看着。 “来,看好了哈。”朱文琅举着风车,手往脑袋后面一伸,顺手将风车插到脑袋后边的脖领子内,不让朱福贞看见,作势将手向天上一扬。 朱福贞见朱文琅手中的风车果然不见了,好奇心大盛,急忙抬着头努力地在天空中寻找,却见蓝天白云,哪有风车的影子? “风车去哪了?”朱福贞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飞到天上去了啊,飞远了,不见了。”朱文琅一本正经道。 “那快让风车飞回来。”眼见着自己还没玩的风车不见了,朱福贞赶紧拉着朱文琅的衣角求道。 “飞远了,飞到天上去了,回不来了。”朱文琅还在逗她。 “我要风车,我要风车回来,琅哥哥快让风车回来。”朱福贞略憋了憋,终于忍不住大哭。 “好好好,公主妹妹,那你去找你母妃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向她们好好磕个头,恭恭敬敬问她们好,跟她们请安,风车就回来了。不许哭,再哭就成鼻涕虫了,就不好看了,不是漂亮的小公主了哈。” “真的吗?”朱福贞一边哭一边问。 “当然了,琅哥哥还能骗你吗?快去快去。”朱文琅催促道。 旁边看热闹的郭宁妃和马皇后笑得前俯后仰。 却见朱福贞哭滴滴地跑到郭宁妃和马皇后面前,便真的要跪下磕头。 “好了好了,咱们的花花磕完了,快去,找你琅哥哥要风车去。”马皇后一把搂住朱福贞,掏出手绢替她擦了擦满脸的眼泪鼻涕,哄道。 朱福贞果然又哭滴滴地跑到朱文琅面前:“琅哥哥,你快让风车飞回来。” “好,妹妹你闭上眼睛,数个一二三,风车就飞回来了。” 朱福贞果然抹着鼻涕闭上了眼睛,举着白白嫩嫩的小手指,认认真真地数了三个数,睁眼一看,果见面前朱文琅的手中拿着漂亮的风车。 “看,琅哥哥没骗你吧?”朱文琅一本正经道。 “嗯,谢谢琅哥哥。”朱福贞的眼泪还没擦干,却已破涕为笑,接过风车,脸上绽开了花。 “哈哈,真是只小猴儿。”马皇后看着这情形直乐。 在宫中,在其他服侍的宫女太监眼里,朱福贞便是一位血脉高贵的皇家公主,服侍起来战战兢兢,唯恐不周,不让做这不让做那,生怕磕着碰着。 也就是朱文琅,将朱福贞当作自家小妹妹逗着玩,常与其玩耍得不易乐乎,所以朱福贞每日都要来到朱文琅的茗香院,乐此不疲。 “花花小心,小心摔着。”孙宁妃眼见正在院中乱跑让风吹动风车叶子转着的朱福贞,在一旁轻喊,却只是站着不动,满面笑容地望着女儿。 旁边的陈汉仁依旧如几年前一般微笑侍立,只是这几年他办事得力,也升职了,从管事升为御用监的副领事。 “文琅,文琅。”茗香院的屋内传来陈守的声音。 “哎,来啦。”院中的听到声音,扔下仍在喜滋滋玩着风车的朱福贞,转身进屋:“怎么了?老陈头?” “臭小子,没大没小。”陈守照旧含笑轻斥一句:“你过来,替我将这幅庐山图补完。”说罢指了指桌上的画。 这两年,陈守有意识地教朱文琅丹青,年纪小小的朱文琅倒是觉得很快,一两年下来已是有些功底,这幅画并非宫中的妃子要,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想拿去作为寿礼孝敬父亲,并不当紧,陈守这才有意让朱文琅来将剩下的画补完,以便技艺有所增进,哪怕是实在给画坏了,大不了再花上大半天重画一幅便是,并不打紧。 “行行行,您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小子我来孝敬。”朱文琅嘴中口花花,却是捡起画笔,不过一会便将这幅庐山观瀑的水墨图补完。 “臭小子别给我捣乱哈,别又把你小时候的那个‘朝辞白帝彩云间,日照香炉生紫烟。但使龙城飞将在,一行白鹭上西天’写上去了,这画我得送人的。”老夫子生怕朱文琅调皮捣蛋,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啦知道啦,小时候乱说的,你都挂在嘴边八百年,我听着耳朵都生茧子啦。”朱文琅嘻笑道。 “琅哥哥,琅哥哥。”院中的朱福贞又在大叫了。 “来啦来啦。”朱文琅看一眼,扔下笔,便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陈守看着桌上补完的寿松图,拈须微笑,默道:“还行,这小子,这丹青倒有些天赋。” ***********史实贴片:************* 【大脚马皇后】====孝慈高皇后马氏(1332年-1382年),女,汉族,南直隶凤阳府宿州(今安徽省宿州市)人。滁阳王郭子兴的养女,明太祖朱元璋的结发妻子。 【郭宁妃】====郭宁妃(生卒年不详),濠州(今安徽省凤阳)人。明营国公郭山甫之女,鲁王朱檀之母。朱元璋后宫的第三任掌权者。朱元璋三女崇宁公主的母亲。 【陶安】====陶安(1312年-1368年),字主敬,当涂(今属安徽)人。中国明代文学家。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命知制诰兼修国史。四月,任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九月初六,卒于江西任所。陶安在朝十余年恪尽职守,深得朱元璋宠渥,御制门帖子云“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明初议诸礼,多为其所裁定。对明朝建立之初的典章制度建设有重要贡献。 ************************************* 第5章 书阁得经 第5章书阁得经 “小高子,过来。”这日,朱文琅在院中闲来无事,眼珠子一转,叫过跟在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小高子也才十四五岁,刚刚净身入宫不到一年,被副领事陈汉仁指给了朱文琅,令他随时跟着服侍。因与朱文琅年岁相差不算太大,两人甚是相得,与其说是主仆,还不如说是玩伴,几天下来便被精灵古怪的朱文琅摆弄得唯他之命是从,无论是陪着瞎闹,或是瞒着陈守老夫子干些什么坏事,都成了理所当然的“帮凶”。 “哎,小主子。怎么了?咱们上哪玩?”小高子冲过来点头哈腰。 “我去文渊楼看书去,老陈头那找我有什么事的话,你给我打个埋伏。” “又去文渊楼啊?”小高子苦了脸。 “不去那去哪?老陈头那全是些四书论语之类的,难看死了,文渊楼里有好多话本故事,比那些孔子孟子什么的好看多了。”朱文琅甩了个白眼。 “那是那是,那小主子要是看了什么好的故事,也给小高子讲讲呗。”小高子一脸的谄媚。 “美死你,看你的表现了。”朱文琅坏笑道。 “小的一直都是尽心服侍,保证给小主子打好埋伏。”小高子点头哈腰:“老夫子那边,小主子就放心吧,有事我应着。” “行,好好盯着,我去了。”朱文琅转身就没影了。 朱文琅跑到文渊楼,远远便见有两名太监守在楼前,见着朱文琅过去,便如没看见似的,任他进去。 朱文琅却也不着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把扔到右边那个太监手中:“赏你的。”说罢一闪身便进去了。 倒不是说文渊楼可以随便进,奈何之前朱文琅曾在马皇后面前求过,马皇后看他小小年纪想看书,自是喜欢,早已支使宫女和大太监通报过,因此朱文琅这可是身负“皇后懿旨”的,经过了正规途径,哪是那些小太监能挡得住的? 况且朱文琅在宫中混了这么些年,性格又跳脱,早就和大大小小的太监侍卫混得烂熟,还时不时地在御膳房里偷些糕点点心之类的“赏”给太监侍卫,人缘极好,大家都知道他“背景深厚”,有了懿旨自然无人再敢拦他,任他自由来去。 只是文渊楼朱文琅虽然随便进出,但要将楼中的书拿出来却是犯了宫规的。只是小猴儿性格的朱文琅哪会怕这些?早就曾偷偷将书藏在衣中带出来看,看后再还回去,看门的小太监哪还会每次再给朱文琅搜身,只要手中未从楼中拿书出来,自然是睁一眼闭一眼,只作不知。 ++++++++ 文渊楼中,朱文琅正坐在地上翻看一本《易说》,右手还忙不停地拿着一小碟子点心往嘴里送,就听门外小高子又叫了:“小主子!夫子说叫吃饭了。” “你跟老陈头说一声,我这有点心呢,不吃了,让他自己吃,我那份也送他了。”朱文琅头也不回,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他的《易说》,感觉脚边似乎踢了个东西。一会就听见小高子嘟哝着回去了。 直到夕阳照进文渊楼,朱文琅才伸伸快要僵硬了的腿,拍拍饿得有点难受的肚子想要站起来,眼角似乎看到书架子下有个小木盒。朱文琅擦擦眼睛,仔细打量一下,原来还真是有个满是尘土的木盒藏在书架下面,大概是小高子叫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脚踢了一下露出来的。 朱文琅好奇心起,伸手把木盒子掏了出来,吹吹满布的灰尘,灰尘差点进了眼睛,朱文琅忍不住“呸”了一声。 盒子不大,暗红色的木头,一点也不起眼,不过明显能看出上面的花纹雕得非常精致,显然年代已久。上面挂了把铜锁。 朱文琅精神大振,这盒子藏得这么隐秘,一定有什么好东西。便十分想打开看看。不过平时和侍卫们玩的时候就听说不少机关的故事,据他们说,有些隐秘的东西为了不让别人随便打开,往往都安装了机关,如果贸然打开,射出几支毒箭、或是钻出几条毒蛇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指不定弄得“阎王多个小鬼,钟魁多道大餐”,本少爷我得小心点。 朱文琅想了想,只要不打开,先把这锁弄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皇宫里除御准带刀侍卫外,可没什么人有什么刀器,最后多也就把水果刀小剪子之类,管不上用,先不管,明天弄到开锁的东西再说。朱文琅重又把木盒塞回书架下面藏好,准备回去想办法。这文渊楼除了两个照看烛火打扫灰尘的小太监之外,没有皇上旨意也不会有不相干的人来,倒是不怕被别人拿走。 回到茗香院,朱文琅就东张西望地琢磨着有啥东西可拿来开锁的,找半天也找不着啥入眼的器具,心想:“唉,要是有把刀就好了。”猛地心头电光一闪,“有了,到御膳房偷把菜刀不就行了?”心头主意打定,吃过饭喝了药便假装上床睡觉。他知道陈老夫子年纪大睡得早,睁着眼听得隔间呼噜声响起,便偷偷穿衣起床。这种事朱文琅早已干过,他曾半夜偷偷起来去逮耗子吊在宫女床边把早起的宫女吓个半死,此时自然驾轻就熟。 刚出茗香院,便听暗处有侍卫喝问:“什么人?!” “我。” “哦,琅少爷,这么晚去哪?又是偷偷溜出来的吧?又逮耗子吓人?”朱文琅一听就知道是湘西谭家的“螳螂刀”谭文,一个二等侍卫,那是老熟人了,早见识过他以前的“劣迹”,知道这家伙啥鬼都能搞出来,也不以为意,甚至还帮过忙替朱文琅逮过耗子,见他半夜出来自然毫不见怪。 “没事,去御膳房偷点吃的,饿了!” “哈哈,琅少爷好兴致,给我也拿点如何?”谭文见惯不怪,反倒开起玩笑,不过神色间却没有半分对着半个皇亲国戚的味道,朱文琅也没把这当回事,平日里反倒是和侍卫们勾肩搭背的来得开心畅快。 “呸!美得你!等着!”朱文琅笑骂。转身往御膳房走去,看那样子哪像是个去偷食的?比白天还悠闲得心安理得。 “吱——”推开御膳房的门,朱文琅便朝着刀柜摸去。这儿也是他常来的地方,闭着眼都能摸对地方,本来皇宫御膳房里到晚上刀具规定得上锁的,不过他可清楚得很,御膳房管事老牛头这家伙从来就懒得锁,把柜门一关了事,指不定啥时候主子半夜想吃东西,时时都用得着的,锁来锁去太嫌麻烦。 御膳房里的刀具全是上好的王麻子,还都带皮套,有专门的磨刀太监,自然都是把把精光雪亮的上好钢刀。朱文琅摸了几把试了试,挑了一把称手的,连着皮套揣进怀里。“用一天就还回来,不一定发现得了的。”朱文琅心想,他还是特意从备用刀里摸来的,天天在这儿转来转去,自然心里有数。出门时又顺手偷了几块点心,还得应付应付谭文不是? 天一大早,朱文琅便急不可耐地揣着刀到文渊楼去,门口太监见到他依旧行礼,他也照旧摆摆手眼都不斜地进去了。 一进门,急急上楼把木盒子掏了出来。使菜刀去切那铜锁,王麻子刀果然利索,没费多大劲就把铜锁切断了,不过就这么打开朱文琅可不敢,曾听一些侍卫讲故事说是江湖上有好多恶毒的机关暗器之类,说不定这盒子里就装着一个钟魁,等着把小爷当下酒菜呢。 好在他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根长长的细绳子,绕过横梁绑在锁扣上,把盒子用几把椅子夹好,躲在一排书架后使劲一拉,居然没费什么劲拉开了,也没见什么短箭毒雾地发出来。 “呸,害得少爷我费这么大神!”没有短箭让朱文琅颇为失望,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悻悻地走到木盒边。只见木盒里空空落落的,除了一本书什么也没有。 “书页上有毒!”朱文琅又心生奇想。想一想,把内衣脱下来扯破了包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把书拿了起来。 书面上写着几个小篆字,幸好朱文琅跟夫子学了一小段时间的金石刻印,对篆字并不陌生,还总算认得。 “《周天养生篇》?这是什么玩意?”朱文琅心中一阵失望。 “什么破书?藏得这么严实?不对,说不定有藏宝图什么的!”朱文琅心中突又是一阵兴奋,他平日里和那些侍卫们天南海北聊天聊多了,听到不少什么藏宝图武功秘笈之类的故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侍卫编出来哄他这小孩子玩的,毕竟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时候一看这本书被藏得严严实实,不由自主地便想到那上头。 朱文琅小心翼翼地打开《周天养生篇》,只见第一页写着:“易者,天地之谐也,阴阳之和也。道者,天地之规也,阴阳之通也。两仪四象,八卦混元,五行阴阳,调息之数……” “原来是本易经,呸!这也要藏得这么密,真是有毛病!”朱文琅气愤不过,肚子里把藏书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这阵子正在看易经,倒是也可以看看。随意翻翻,易经八卦说得不多,倒有一大半是在教人怎么调息如何聚意,回头再看开篇总论,似乎是一种益寿养年的健身功诀,据称习之心清气爽,百病不生,乃道家无上修身妙诀。朱文琅本来就对道学兴趣颇浓,认为道家那清静无为随缘自在的境界很合自己的性子,故近来也看了不少书。只是这养生篇似乎兼具道家和易经两重路子,合二之一变成一种修身调息之法了。 尤其是书中还配有不少图画,都是画的一个人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姿势,身上则浅浅地画有线条。线条看不懂,但这些姿势倒是新奇。 朱文琅越看兴致越浓,不知不觉地坐在地上把书翻了个通遍,这养生篇本就一两万字而已,共分十三章,除总论外,余下十二章一章比一章艰深难懂,调气法门愈加复杂,文字愈加艰涩。 据总论中言道,需真正读懂照做贯通前一篇时才可照做后篇,朱文琅倒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头到尾读了个遍,翻到最后一页合上全书,才透了口气,内心中居然感到一丝失望:这并不是什么珍藏典籍,也不是什么武功秘笈,仅是一本养生气诀而已,通篇说的什么养气怡神,戒骄戒躁,须得万法自然,方可神游物外,身心俱轻,虽说涉之易经和道藏而让朱文琅有点新鲜,却远远没有武功秘录或者银票让他更来得激动。 随手放在一边,才发现不知何时包着手的内衣早已脱落在地,“啊哟!糟糕,万一书页上有毒我岂不已呜乎哀哉了?”急忙看看左右手,未发觉任何异状,也未觉任何不适,这才放心。 小高子又来叫吃饭了。朱文琅赶紧收拾一下局面,把椅子摆回原位,把木盒往书架下一塞,又拿起那本《周天养生篇》才想起忘了把书放回木盒了,一时不及再放回,略想了想,随手塞入衣中,急急忙忙回茗香院吃饭去了。 临走还不忘把菜刀也收拾好揣入怀中,这刀可得找机会放回,要不让老牛头发现少了把锋利的菜刀,刀乃凶器,那还不得把皇宫搜个底朝天? 也是活该朱文琅鸿运当头,其实这本《周天养生篇》乃是一本道家无上养生练气修真内家秘诀,本为道家前辈高人华山陈抟老祖所书,为道家武学至宝。 这《周天养生篇》的特点便是深扎根基,由道家所悟的天人合一之理入手,调息运气,将底子打得十分扎实。只是见效先慢后快,修习前两章时除了觉得身轻体健之外,几乎平平无奇,到了第三章方才体内生息,开始有了些许的内力,越修习到后边则越快,且因基础打得极牢,内力浑厚无比,若是修习到最后两章,体内内力将会积累得惊成骇俗,罕有敌手。乃是一门不弱于佛门《易筋经》的绝世功法。 奈何世人皆心思浮躁,急于求成,便是因为这《周天养生篇》之“见效先慢后快”的特点,后世道家子弟由于一味看重武学招数,对此一门绝世内功却知之了了,逐渐被后人忽略,仅仅视之为道家平常养生健身功诀,之所以保存至今,不过是因其为道门前辈师祖的亲书手迹,因此妥加保存而已。 明初年间,洪武皇帝朱元璋刚刚建朝,但毕竟天下初定,各地战乱仍频,残兵盗匪更是层出不穷四下为祸,蓬莱山一带便有以“顺天王”赵瘸子为首的贼盗为患。 当时真武观的观主雪松子怕在战乱中丢失此前辈手书遗稿,将其置之入木盒,偷入皇宫内的文渊楼中,藏于书架之下。 本待想在战乱止息后再回来取回,岂知雪松子回到观中之后,真武观在乱兵匪祸中焚毁,雪松子武功不高,亦葬身火海。 真武观中余下的弟子只道此书早已焚于战火,反正也不过只是前辈真迹,虽弥足珍贵,却也无可奈何,只是说几声“可惜了”,也不以为意,未加仔细寻找。 如此一来,世间再无一人知这本养生篇藏于何处。那日若不是朱文琅无意中踢中木盒,此养生篇尚不知何日才得重见天日。 ++++++++ 朱文琅回到茗香院,吃过饭便又回到御膳房,看老牛头做菜。 这老牛头六十来岁年纪,年轻时乃江南名厨,烧得一手好浙菜,当年便是郭子兴将军家中主厨,很早就跟着皇上朱元璋,为皇上做菜近二十年了,本是眼高于顶之人,只是年纪渐老,喜欢朱文琅活泼可爱,不时给朱文琅做点好吃的点心,或是偷尝尝皇上的菜,让他享了不少口福。 老牛头看朱文琅过来,喜道:“小猴子,又来偷吃了?今儿个这桌你可不许动啊,那是皇后娘娘宴请大臣的,出不得漏子,想吃一会单给你做。” 朱文琅笑道:“老牛头,不用啦,我只是来逛逛,看看有啥新鲜玩意。我要吃也偷别的吃,不会动这桌让你惹祸的。” 一声“老牛头”三字让老牛头哈哈大笑,这宫里也就皇上皇后和朱文琅敢这么叫他,要是别人,他准得扑上去给对方一锅铲子,非让对方叫他“牛管事”不可,连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高诵都不曾这么叫过他,可见他对朱文琅可是喜爱之极。 朱文琅趁着老牛头不注意,偷偷把刀放回原处,掩好柜门,拿了块小点心,打个招呼就出来了。 “好啊,小猴儿又偷嘴呢?”刚出御膳房,后边传来一阵朗笑。 “嘿嘿。”朱文琅一听就知道是马皇后,转过身来讪笑几声,居然连脸都不曾红一下:“皇后婶子,我没动你的菜呢,就找老牛头要了点点心。” 这一声“皇后婶子”百分地接地气。 朱文琅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陈守偶尔和朱文琅说起平民百姓亲戚之间的关系称呼,说是侄儿该称叔叔伯伯的夫人为婶子,小小年纪的朱文琅便记住了,后来见了马皇后开口就叫了一声皇后婶子,听得马皇后一愣,平日里听别人恭恭敬敬地叫皇后皇后的都习惯了,这一声“婶子”听得倒觉十分新鲜有趣,止住了大太监的呵斥,任朱文琅混叫,便就这么叫了下来。 再后来朱元璋听马皇后提起此事,也是哈哈一笑,他本就是草根出身,朝堂之上有皇家威仪,但私底下却没那么多的规矩讲究,挥手不理,倒是由得朱文琅这顽皮稚子张口乱叫起来了。 于是,朱文琅便成了皇宫之中唯一一个敢当着面叫马皇后“婶子”的人,甚至连在朱元璋面前都是如此叫,太监大臣们得了消息自也不敢再去说,只有胡惟庸叨叨过一句便也罢了,任由这乡野小子胡闹,再如此下去,只怕哪一天朱文琅还会把“皇上老叔”这种大不敬的称呼叫出来。 “呵呵,早知道你就会偷嘴,这回被我抓着了吧?还好你没动,你要动了,看我不打烂你的小红屁股。”马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嘿嘿嘿嘿。”朱文琅嘿笑几声,有意绕开话题:“皇后婶子,那我读书去了哈。” “哟,这会还能想着读书?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只怕是躲着我着急玩去吧?呵呵,去吧去吧,我可懒得拴着你这小猴崽子。”马皇后哪会不知道朱文琅的品性?笑道。 朱文琅哪还敢回话,早等着这句话,马皇后声音未落便早已跑开了。 “哈哈哈哈,这小猴崽子。”后边传来马皇后的大笑,连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也是抿着嘴偷笑。 第6章 紫萱玉珮 第6章紫萱玉珮 且不提朱文琅便如此日日胡闹地在皇宫之中厮混,反正年纪还不到十岁,虽不是正经皇亲,住在皇宫之中却也无须忌讳太多,更何况他这跳脱的性子,和太监侍卫们混得烂熟,御用监御膳房之类的地方也是常来常往,有马皇后这么包容着,实在是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 只是虽说生活无忧无虑,但朱文琅的身体却是一般,也许是因为幼小遭难之时,在那深秋深井之中冻饿了数天,虽有母亲郑秋怜尽心抱着护暖,毕竟在襁褓中受了阴寒,体中便有了些阴虚之症。 陈守自己也只觉总是体寒,腿脚时时感觉麻木,此前在吴家老宅中与朱文琅相依为命之时,也顾不得这些,如今入了宫,反倒觉得日见严重,每日早晨起来都觉得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没有知觉,丝毫动弹不得。只能自己搓揉半天才能慢慢缓解,下得床来。 好在入了宫之后条件好了,陈守老夫子请太监陈汉仁仁公公帮忙,找了太医院的御医,讨要了一个草药沐浴的方子,又托着仁公公和一些侍卫买了药,时不时地熬了药水替朱文琅洗澡,同时也用滚滚的药水泡脚,以图慢慢消弥两人体内的虚寒。 这日,陈守又在茗香院的屋中摆弄草药,准备给朱文琅泡煮沐浴用的药汁,仁公公从院外进来:“夫子,夫子,这草药可还有缺?若是不够,咱家再着人去太医院讨要……” “够了够了,不缺什么,多谢仁公公照应了。”陈守连忙转身拱手,清瘦的脸上胡子一动一动。 “瞧您说的,咱家干的不就是伺候主子的活计嘛。这琅哥儿可是皇上的侄儿,说到天那也是咱们这些宫里人的半个主子,这不都是该当的嘛。”陈汉仁习惯性的谄媚笑容满面,一转眼,却见桌上随意地摆着块土黄色的玉珮。 “哟,夫子,这玉珮可是易碎之物,赶紧收好别给摔碎了,可怜见儿的。”陈汉仁拿起玉珮略看了看,扯着公鸭嗓子对陈守道。 “唉,看老朽糊涂的,拿出来忘了收着了,多谢仁公公。”陈守连忙接过玉珮。 “夫子,我看这梅花鹿玉珮倒是个稀罕物,特别是这上边有些紫色,正好雕成梅花鹿身上的斑点,十分精巧,这是家传的宝物吧?”陈汉仁似乎非常随意地问道。 “这个啊,是文琅他娘留给他的,他还小,我替他收着,等他长大了再给他。”陈守一边用布包着玉珮一边道。 “琅哥儿的娘?琅哥儿原来姓吴,他娘姓?”关于朱文琅原来是朱元璋恩人吴家的遗孤,自朱文琅刚刚入宫便负责照料的陈汉仁自然知道他们的来历。 “哦,他娘姓郑,唉,也是个苦命人啊,兵灾死了,死的时候,文琅还吃奶呢。”陈守一边说一边摇头,似乎又回忆起了不堪的往事。 “那夫子您忙,要不,我着人去叫琅哥儿赶紧回来沐浴?” “那多谢公公了,这小子野得厉害,不玩累了不肯回来。”陈守拱拱手,继续摆弄地上的草药。 “您忙着,忙着。”陈汉仁的公鸭嗓子说了一句,快步走出茗香院,眼睛朝某个方向一扫,低垂的左手暗中微微做了个手势,自己则转身朝僻静处走去。 转到一个假山后边的无人角落,稍等片刻,一位年轻的侍卫也静悄悄地走了过来:“大长老。” “你即刻想法给二长老传个话,让他即刻想办法联系到定边将军,让将军无论如何暗中来应天府一趟,我要见他。”陈汉仁的语低沉中有些急促。 “是,大长老。”年轻侍卫一拱手。 “去吧,此事务必速速办好。”陈汉仁挥挥手,转身走开,神情肃穆,眼中一抹复杂之色。 ++++++++ “定边将军,多年不见,这些年可好?”应天府城内一个偏僻的破旧小院内,陈汉仁刚进院,便见院中石桌旁坐着一位身着寻常百姓破衫的大汉,身材魁梧,但却精神颓弱,眼神不振。 那大汉张定边闻言站起身来,似乎早已知晓这次来见的人是谁,恭敬一拱手:“见过军师!” “往事不堪,为免不小心惹祸,现在大伙都叫我大长老,军师二字将军不用再提了。”陈汉仁叹了口气,走到石桌边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将军这些年可好?” “唉,不用提了,自从理公子投降了朱元璋,被封归德侯,咱们大汉朝也就气数尽了,咱们这些旧人,还能如何?”张定边叹道。 “归德侯,嘿嘿,归德侯。”陈汉仁喃喃一声,拿起杯喝了一口:“将军不是和理公子一起归降的吗?至少也能当个一军之帅啊,怎么如今散居乡里?”关于张定边的情况,二长老自然是和陈汉仁汇报过,因此知道大概情形。(见本章史实贴片【归德侯陈理】【张定边】) “我不愿替朱元璋带兵打仗,朱元璋又担心我在理公子身边不妥,他接了理公子到应天府,我自然便须得自己住在乡下,也免得朱元璋顾忌,连累公子。如今我住在乡下,那地方官都有监视我之责,哪里都不能去,连这次来应天,都是偷偷过来的,不然便被官府发觉了,会连累公子的。” “那以后呢?将军有什么打算吗?” “还能有什么打算?朱元璋已成大气,大明朝都建朝四五年了,早站稳了,大汉朝气数尽了,还能有什么指望的?” “将军就不打算再出来了?” “不想动了,而且一身的伤病,也打不动了。”张定边叹了口气,又倒了一杯茶喝。 “也好,既是如此,也就不勉强将军了,只望将军保重身体,咱们几十年的故人本就不多,能多留一阵便多留一阵。”陈汉仁点点头。 “多谢军师……不,多谢大长老体谅。”张定边抱拳拱手。 “慢来,这次我找将军,乃是另有一事想请教将军。”陈汉仁淡淡道,似乎仍是当年几十万大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筹谋全局指挥若定的“镇军之心”。 “大长老请说。”张定边望着陈汉仁道。 “我记得鄱阳湖一战,主公罹难后,我安排将军带着理公子和主公的郑妃回武昌,后来一直没有听到过郑妃的消息,她如今如何了?” “唉。”陈汉仁的问话一下子勾起了张定边当年苦难的回忆:“当年有朱老贼的兵马追赶,我只顾着护着理公子,结果慌乱中半路上郑妃跌下马车,不及救援……” “你可知当时郑妃腹中已有了主公的遗腹子!”陈汉仁咬着牙森然道,语气冰冷。 “我知道,我知道。”张定边喃喃地点点头:“但实在是顾不及了,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护着理公子平安返回武昌才是第一要务。那郑妃,唉,兵荒马乱的,一个弱女子,还怀了几个月的孩子,只怕是早已罹难了……” “唉……”陈汉仁知道张定边说的是实情,也只能慨然而叹。 “是我对不住主公,没有保住主公的遗腹子。”张定边默然,一仰头将手中的茶一口喝干,重重放在石桌上。 “郑妃腹中的小公子,可能还活着。”沉默半晌,陈汉仁突然低声道。 “什么?!”张定边闻言突地站起身来。 “将军,坐下,你先坐下。”陈汉仁抬手虚按。张定边怔怔地看着陈汉仁,慢慢坐下。 “此事我还在进一步确认,因太过敏感,无法直接打听,只能慢慢旁敲侧击,方才能最终确认。但至少,那孩子身上有紫萱玉珮!” “主公给郑妃的紫萱玉珮?”张定边惊道。 “是,那玉珮乃是土黄中带有若干紫色斑点,雕成梅花鹿形状,天底下不可能再有第二块一模一样的玉珮。”陈汉仁点点头。 “那郑妃……郑妃如今怎样?”张定边定定神问道。 “郑妃几年前就死了,将玉珮留给了小公子。如果那孩子真便是主公的小公子,那他如今也算是父母双亡了。”陈汉仁叹道,不过转念一想,无论朱文琅是不是陈友谅之子,也都是父母双亡了,因为吴太爷家也灭门了。 “那现在?” “此事我还须得仔细验证确认。不过如果真的确认是主公的遗腹子,张将军,我想麻烦将军一件事,也算是求将军为主公最后再尽一回忠。” “军……大长老请吩咐。”张定边定定神,恭敬拱手。 “若真是小公子,我想请将军暗中留在应天,将你那身剑法教予小公子。”陈汉仁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定边。 “此事不用多说,若真是小公子,那是因为我当年未能完成军师所令之事,让小公子遭此大难,无论有何差遣,定边皆无不从命。” “好,那将军暂且回去,等我消息,一旦消息确实,便烦请将军费心了。”陈汉仁挥挥手。 “定不辱命!”张定边坚决应声道。 “好吧,我现今藏身朱元璋的皇宫之内,出来一趟十分不便,便不虚留将军了。若有消息,我会着人通知将军的。”陈汉仁站起身来。 “是,军师!”张定边如同多年前般拱手弯腰行礼,似乎在向这位一直还在坚持要为陈友谅报仇,为大汉朝效命的军师致敬。 ++++++++ “皇上驾到——”茗香院外,突然传来随侍大太监高诵的吆喝声。 茗香院中的陈守、朱文琅,还有陈汉仁等几个正在这边忙乎着的大小太监,闻声顿时呼啦啦地一片跪倒一片,而朱文琅还是被陈守一把硬拉着跪下来的。 “既然张恭清手不干净,他也就没资格当这重庆知府,朕眼里容不得沙子,谁要给朕乱伸手,朕就砍谁的脑袋,惟庸,即刻下旨,着即革职拿问,命朱守仁就地正法行刑,也给重庆的百姓出口恶气。”朱元璋的声音传过来,显然是一边说一边朝这边走。 “丞遵旨。皇上体恤百姓,明见万里,实是重庆百姓的洪福。只是张恭清一杀,重庆知府便空了下来,却不知令何人接任?还请皇上示下。”这是胡惟庸的声音。 “嗯,你上次不是提到过重庆县的知县有个叫秦昌德的官声还不错吗?” “是,皇上,那秦昌德乃是洪武元年的一甲进士,在重庆县的知县任上已做了三年了,官声尚佳,听说还有百姓送过万民伞。”胡惟庸回道。 “那就是他了,一并下旨。”一边说一边迈进大门,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猴儿,又在调皮什么了?……夫子快请起。小猴子,你也起来吧。” 正是大明朝开国天子,洪武皇帝朱元璋,身后还紧跟着三人,一个是贴身大太监高诵,另两个却是魏国公徐达和中书省参知政事胡惟庸。再往后一点,便是一大队跟着伺候的太监宫女,其间还有一位花白长髯却是面色红润满头乌发的武夫,腰悬长剑,朱文琅认得那是宫中侍卫统领上官雷。 朱文琅一直便是调皮猴性子,便是见了皇上也是嘻皮笑脸,朱元璋话音未落,他便已起身,听皇上问话,便道:“皇上老叔,老夫子教我念书呢,我可没玩。” 得,这回是真真实实将“皇上老叔”四字叫出来了。 “琅儿无礼!”陈守刚站起来,又大惊跪倒,嗑头道:“请圣上恕朱文琅大不敬之罪。” “夫子快起来,恕什么罪啊,不过就是小孩子的胡闹嘛?皇后都是他婶子,朕可不就是他老叔吗?小猴子没叫错,夫子你起来吧起来吧。”朱元璋心情甚好,哈哈大笑。 “小猴儿,你说你学书,朕考考你,你要答得好,朕有赏!”朱元璋转头对朱文琅笑道。 “请皇上老叔出题。”朱文琅小大人般一抱拳。 “哈哈,瞧这小子。”朱元璋指着朱文琅转头对徐达大笑,又回头道:“行,那你将李青莲的《将进酒》背来听听!” “背完有赏赐吗?”朱文琅问道。 “你先背,背完了再说!”朱元璋一板脸。 “背就背嘛。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朱文琅吐了吐舌头,只好背将下去。 其实他也不是背不来,李白这诗味道挺合着朱文琅的性子,第一次读了就很喜欢,朱文琅看两遍便已熟记了,此时只是天性使然,故意捣蛋而已。 “……与尔同销万古愁!” “好,不错,我家允恭比小猴儿还大一岁,现在还背不全呢。”旁边的徐达拍手凑趣。 “还是陈夫子教得好,皇上圣明,文琅小小年纪确实聪明伶俐。”胡惟庸不动声色地拍马屁,他并不清楚实情,只道朱文琅真是朱元璋的远房侄儿。 胡惟庸最大的本事便是无论碰上什么事,到他嘴里都能说得十分入耳动听,不是圣上英明就是天降祥瑞,总能令这位洪武皇帝龙心大悦。 不过不知为何,朱文琅总觉得这胡惟庸的笑容有些假,看起来不自在,不太喜欢他,也许只是因为朱文琅喜欢顽皮胡闹,对胡惟庸这种酸溜溜的文人并不感兴趣,才会有这种感觉而已。 “好!背得好!有赏!”朱元璋也是心情大畅:“小猴儿你说,想要什么赏?” “琅儿慎言!”旁边的陈守生怕朱文琅童言无忌,又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低声警告。 “我……皇上老叔,皇宫里就这么大,听说宫外头特别热闹,没事的时候我能不能出去玩玩?”朱文琅稍一迟疑,舔着脸透着巴结的笑。 陈守在旁无可奈何地摇头。 “哈哈哈,这皇宫是个大笼子,把你这小猴儿老关着也确实闷坏了……朕准了!宫禁之前,你可以随意进出,那个你们……”朱元璋大笑着招招手。 旁边的陈汉仁忙过来应声:“奴才在。” “陛下,这是御用监的管事陈汉仁,茗香院这边便是归他管辖。”旁边的高诵连忙告诉朱元璋。 “你们……你们着人跟着文琅,别让人给欺负了他。”朱元璋一指朱文琅。 “恐怕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旁边的徐达补刀,他可知道这朱文琅的猴性儿。 徐达乃大明军神,性子直爽,动不动就开怀大笑。 徐达虽自洪武六年开始便长期留守北平,但也是经常要回京述职的,作为朱元璋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登基之后唯一还称之为“兄”的亲信臣子,回京之时便经常陪着朱元璋在宫内聊天走动,自然是早就知道朱文琅的来历,很喜欢这小猴儿的。(见本章史实贴片【徐达】) 朱文琅也很喜欢徐达那种爽朗的性格,见了几次便熟悉了,缠着他讲军中故事,还喜欢揪徐达那下巴的大胡子,有时便直接叫他外号“徐大胡子”,这外号乃是朱文琅专门给徐达取的,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朱文琅一个人这么叫他了。 “哈,这倒也是,你们可得看住了他,别让这小猴儿随便惹祸,真要犯了律条,那也是要打板子的,朕也保不住他。哈哈,走,今儿个这么走走,倒是畅快。”朱元璋大笑起身,转头往院外走。 “恭送陛下。”陈守等人又连忙跪倒,朱文琅又被陈守拉着跪下。 高诵等三人及一大队的服侍太监连忙跟上。 ***********史实贴片:************* 【归德侯陈理】====龙凤十年(1364年)朱元璋兵临武昌城下,陈理出降,封为归德侯。 【张定边】====张定边,元末著名猛将,陈友谅部将。官至太尉。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八月陈友谅死,拥立友谅子陈理为帝。次年(1364年)二月,随陈理降朱元璋,其后经历存在多种传说,存在被杀说、改名换姓说、出家说等多种说法。 【徐达】====徐达(1332年—1385年4月7日),字天德。濠州钟离县(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人。徐达为人谨慎,善于治军,身经百战,戎马一生,为明朝的建立与巩固立下不朽的功勋。朱元璋倚之为“万里长城”,后世亦公认他为明朝开国第一功臣,位列开国“六王”之首。朱元璋评:朕起自徒步,大将军为朕股肱心膂,戮力行阵,东征西讨,削平群丑,克济大勋。今边胡未殄,朕方倚任为万里长城之寄,而太阴屡犯上将,朕不意遽殒其命,一旦至此大故。天何夺吾良将之速。 ************************************* 第7章 大街断案 第7章大街断案 大明洪武五年正月二十三,天降大雪。 御书房中,中书省参知政事胡惟庸,太师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等散乱地坐在椅上,太子朱标站在一侧,大都督府指挥佥事何文灿则在桌前恭恭敬敬低头站立,前面则是坐在书案后看折子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归德侯多大了?才20吧?”朱元璋随口问道。 “回陛下,归德侯乃至正十一年生人,今年二十一岁。”何文灿躬身道。 “还是个小娃娃,说几句牢骚话,打什么紧?……不过,他身份敏感,就怕有心人撺掇,他爹死在我手里,朕也不忍心看他没了下场。” 胡惟庸微微曲身:“陛下宽宏,实乃百姓福份。” 朱元璋微一沉吟:“把他送到高丽去吧,让纱罗王好生待他,远离一些心怀不轨的小人,对他也好。”(见本章史实贴片【陈理往高丽】) “遵旨。”李善长欠身道。这种事的安排属于他的职责范围。 “刘青田怎么样了?”朱元璋放下折子突然问道。原来经常来御书房参与议事的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刘基,字伯温,青田县南田乡人,一般都被称为“刘青田”,前一年被朱元璋赐归乡里。(见本章史实贴片【刘伯温】) “回陛下,刘中丞回乡养病,终日不出,偶尔出门做些田间杂活,未有特别之处。”回复的是何文灿。而其余几人也知道何文灿负责监察百官动向,见惯不怪,一语未发。 “唉,伯温他身体不好,又是个疾恶如仇的性子,得罪了太多人。让他歇歇身子也好,过两年再叫回来参与政事。” “嗯,青田先生之于政事,还是十分熟稔的,老臣也十分佩服。”李善长抚须道。他虽然与刘基有些矛盾,但绝非生死大仇,再说也并非那种落井下石的小气之人,知道朱元璋对于他和刘基之间的矛盾一清二楚,此时自然要体现一下自己的肚量。 “好了,归德侯的事就这么办吧。散了吧。”朱元璋挥挥手。 “禀陛下,还有一事请陛下允准。”李善长身为韩国公,整个京城的御林军名义上皆归他管辖,见缝插针地补充一句。 “何事?” “宫中侍卫不足,须得加补。侍卫统领上官雷报了一份名单上来,共计四十五人,皆已认真核查过来历,其中有二十六位皆是多年跟随陛下征战而死的将士的遗孤。” “哦?”朱元璋对于一直跟随自己的下属都是十分关心的。 “是,比如牛城,年十六,其父便是陛下身边亲随牛奔之子。”(见本章史实贴片【牛城】) “牛奔?嗯,朕想起来了,是朕的亲卫,鄱阳湖一战中死战不退,若不是他死命挡着张定边,那一仗恐怕朕少不了受些伤……确是忠勇之士。”朱元璋点点头。 “其他还有若干,也皆有相似情形。”李善长躬身道。 “嗯,这些将士跟随朕出生入死的丢了性命,留下子嗣确须好好照看。此事令上官雷看着办即可,妥为安置。” “遵旨。”李善长又一躬身。 “就这样吧,都退了吧。”朱元璋扬扬手。 “遵旨。”众人齐齐起身,拜倒退出。 ++++++++ “不知公公将我带到这偏僻之处,有何见教。”宫中一处僻静小院的屋中,桌上摆了两杯茶,一边坐着一位太监服饰的中年人,另一位则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着侯爵服饰,疑惑地看着太监问道。 “归德侯真的不认识我了?”陈汉仁盯着陈理的眼睛。 “这……还请公公指教。”归德侯陈理又仔细盯着陈汉仁看了一眼,仍是满眼有疑惑,不知自己为何定要认识这位大明皇宫中的太监。 “理公子,我是徐东彬。”陈汉仁又盯着看了一会,才慢慢道。 “军师!”陈理大吃一惊,一下站起,他怎么会不认识这位跟了父亲陈友谅十余年,倚为左膀右臂,被称为“镇军之心”的心腹谋丞?“这……这这……” “是,我入了宫,当了太监,没了胡子,又过了这么多年,公子自然认不得老朽了。” “那……那那……军师为何入宫?是为父亲报仇吗?”陈理了解徐东彬,自然马上反应过来。 “公子是否也还有为父报仇之念?”陈汉仁喝了口茶。 “唉……”陈理腾地一下坐了下来:“大明已建朝,圣上势已大成,大汉朝早已亡了,我还能做什么?” “……公子,这些年我也时时留意公子,也了解公子的品性,知道你再无报仇之念……唉,算了,也不勉强公子了。” “我……” “公子,京师是个大旋涡,时时刻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公子。公子去了高丽也好,至少也能当个平安富家翁……为主公报仇的事,就让我和福贵恨元他们来做吧。” “他们……他们都还好吗?”陈理迟疑一下问道。 “都还好,我和他们都还有联系。这些琐事,公子就不用操心了。今日朱元璋接见公子,估计很快就会让你动身去往高丽,公子你……你就安心去吧。”陈汉仁叹口气道。 “我……多谢军师了。” “公子不用多礼,主公待我等不薄,这些都是我们兄弟几个应尽应份的。”陈汉仁的口气平静而冷淡。 “那……那今日军师特意带我过来,方才还特意带我去那个什么茗香院转一圈,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那是?”陈理方才还有些心中疑惑,此时得知陈汉仁的身份,才知陈汉仁特意带他去看朱文琅,必定别有用意。 “他……算了,公子且先去高丽安顿,我也会安排人暗中照应公子。至于那个小男孩,回头我再给公子书信告知吧。” “哦……”陈理满心疑惑,但在徐东彬面前却已不敢再多问。 当年在军中之时,陈理还小,而徐东彬却是跟随在陈友谅身边,指挥数十万大军之人,陈理本就有些怕他。 “走吧,公子入宫,时间长了不方便,这便送你出宫去吧。徐某祝公子一路平安。” 陈汉仁站起身来,走到陈理身前,伏身拜倒,郑重地重重叩了一个头。这个叩头,也算是他作为臣子,向主公嫡子的最后恭敬和告别。 “军师……”陈理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抬起双手,却又不知到底该不该扶。 “走吧。”陈汉仁也不待陈理来扶,径自站起身来,转身便朝外走去。 ++++++++ 应天府史称金陵,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命刘伯温等卜地测算,“定作新宫”,觉此地乃“钟阜龙蟠”、“帝王之宅”的风水宝地,便征发军民工匠二十万人,填燕雀湖“改筑新城”,历时一年建成内宫,雕梁画栋,壮丽巍峨。(见本章史实贴片【南京明故宫】) 朱元璋大悦,入住新宫,建都应天,至今已有数年,下辖上元、江宁、溧水、江浦、句容、溧阳六县。数年之间,应天府商贾日多,百姓乐业,四方纷聚,眼见得这都城已是初具气象,日渐兴旺。 新宫,百姓又称皇宫、紫禁城,开六门:正南午门,东南左掖门,西南右掖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正北是北安门。 东华门外有座果仙桥,相传张果老曾骑驴经过,故名。 果仙桥是个热闹的所在,来来往往的小商小贩,挑着担,吆喝着从这头走过那头,又从东边走向西边。桥头东边的徐记胭脂铺还不时地进进出出几个漂亮的小姐丫环。 朱文琅斜靠在桥边的镇桥石牛上,很惬意地随意嚼着一根芦草,百无聊赖懒洋洋地四下张望。突地听到不远处似乎发生什么事,一时间就围上了一大群人。 朱文琅小孩子心性,好奇心大起,有热闹哪能不瞧?连忙跑了过去,见几十个看热闹的密密地围了个严实,朱文琅一看,一低头,矮下身子,居然从围观众人的腰下边钻了进去。 被围着的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那年轻人文士打扮,正胀红着脸伸着双手和那老的抢着一个绣花钱包,那老者一边使劲往怀里抢一边大声嚎叫,显是十分可怜:“抢东西啦!抢东西啦!救命啊!快来人啊。” 围观的人纷纷正指责那个年轻书生。 朱文琅正自莫名其妙之间,忽听得人群外有人喝道:“干什么干什么?让开!快让开!”只见人群让开一条道,挤进来两个差役样的人,前头那差役手握腰刀,进来便神气活现地撸着袖子道:“出什么事了?是谁在这闹事啊?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谁敢当街闹事?” “老爷,老爷!”那老者松开抓着荷包的手,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朝着那差役连连磕头:“老爷,老爷一定要替小老儿作主啊,老爷。” “怎么回事?”见有人朝自己磕头求助,那差役似乎觉得大有光彩,连忙问道。 “老爷,他!”那老者指着那年轻人哆哆嗦嗦道:“他,他抢我的银包啊,老爷。” “嗯?”差役斜看了一眼年轻人:“你抢老人家的钱包?” “不……不是……”那年轻人脸涨得通红,指着那老者吞吞吐吐道。“这……这是我的银包。” “你的钱包?”差役嘲笑道:“你是说他来抢你的?就他这模样,你说他来抢你的钱包?你也得编得让人相信啊?你说谁会信?” “就是,肯定是他抢人家的,居然还反咬一口。” “把他抓到衙门里去!” 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指责插言。 那年轻人的脸涨得更红:“不……不是……真的是我的银包……荷包是我娘子替我绣的……” “胡说,这荷包是我女儿给我绣的。”那老者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年轻人道:“你说是你的,那你说,钱包里有多少银子?你说!你说不出来就是假的!” “是啊。”那差役一听有理,转头对那年轻人问道,手里掂着荷包一抛一抛,离朱文琅的鼻头都只有半尺来远:“你说是你的,那你说说,钱包里有多少银子?” “十……十来两吧,我……我不……我不知道。”年轻人更结巴了。 那年轻人明显是个书生模样,正所谓“君子不言利,君子远庖厨”,年轻人根本就不清楚具体数目。 “我的银包里一共是十四两银子,两锭五两的大银,一块三两,还有一块是一两的,另外还有几个铜板!”老者则自信地大声报出数目。 那差役打开银包一看,那老者说得一分不差。 “看你还敢狡辩?”差役得意道:“走吧,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老头,来,这是你的,还给你了。”说罢便将钱包往那老者一抛。 老者眉开眼笑地接住:“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等等!”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孩童的叫声。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中间朱文琅的头上。 “把荷包给我瞧瞧?”朱文琅啥场面没见过,哪会像一般百姓家的孩子一样怯什么场?依旧是昂着头看着那差役。 “滚滚滚,小屁娃娃屁事不懂,鼻涕都擦不干净,乱搀和什么?回家找你娘吃奶去!”那差役正自高兴呢,不防冒出一小孩来,看样子居然还像是不服自己的处置,要拿荷包去看,不耐烦地连连摆手。 “你叫谁滚呢?瞎了你们的狗眼,居然敢这么说我们少爷?不想活了你们?”旁边又一个声音响起。人群中挤进来一个瘦瘦的小伙子,衣着虽普通,却是整齐干净异常,看面容十几岁,声音又尖又细。 “看我不告诉你们郭应龙,一个个都扒了你们的皮!” 那郭应龙乃是应天府的府尹,正是这帮京城差役的顶头上司,主管官员。 那差役和旁人一惊,十四五岁的小高子个头已比得上成年,一般长这么高的男孩已经开始变声,但小高子的声音却是又尖又细,明明便是太监的那种特别的公鸭嗓子声音。 如今这应天府可是大明朝的都城,时不时能见到操着这种嗓音的太监在街上走过,神态语气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这太监可是谁也惹不起的人物,他们都是宫里的人,洪武皇上身边的近侍,谁能知道他们和哪位朝廷重臣交好?谁知道会不会是皇上宠信的内侍?若是得罪了他们,指不定哪天就被衙门里的人逮去,放到牢里关你到死。 人群登时散开了些,空出了中间一块地盘,两个差役连忙陪着笑对来人道:“想必这位是宫里人,小人有礼了,小的们不敢得罪公公啊。” 那年轻人鼻子一哼:“哼,得罪了我倒没什么,不过居然敢这么说我们少爷,我看你们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算了算了,小高子,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那个荷包。”一边站着不动声色的朱文琅突然开口,登时把周围的人都吓呆了,未料到方才这个说话的小娃娃,穿得普普通通实在说不上什么光鲜,身上还沾了些泥灰杂草的不起眼,居然会是什么少爷,连宫里的太监都称他一声少爷,这会是什么来头? 一想到方才自己居然还骂人家是什么“小屁娃娃”,那差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双眼发直两腿发软。 还是另一个差役知机,连忙从还在那儿发怔的老者手上把荷包一把抢了过来,双手恭恭敬敬地递到朱文琅手上,陪笑道:“公子爷恕罪,是小的们长了双狗眼,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爷,还请公子爷饶了小的们。”说罢一下拜倒。 先前那个骂人的差役也是急忙拜倒在地不住磕头。 “行了行了,起来吧,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只是有点奇怪罢了。”朱文琅一摆手,接过荷包闻了一下,又走到那年轻人身边,抽着鼻子使劲闻了几下,再走到那老者身边绕了一圈。 众人看他行动奇怪,都只是远远围着看热闹,却也没人敢出声说话。 “你是干什么的?”朱文琅突然开口问那老者。 “我……小人……小人……没……没干什么……”那老者脚一软,跪倒在地。 “没什么,好好说,你做什么营生的?”朱文琅一笑。 “公子爷饶……饶命……草民……草民……草民是城外的农户,住在城……城外的七……七里庄。”那老者哆哆嗦嗦道。 “你呢?”朱文琅转头问那年轻人。 “回……回小公子,小人……小人家里是开药材铺的,不过学生今年要……要参加乡试。”那年轻人也有点结巴,仍是一脸通红。 “公子就公子,加什么小字啊?”朱文琅一笑,心中暗道。回头便冲着那老者道:“你家是种地的,荷包里居然能有十来两银子,日子过得不错啊,你发什么横财了?够你家吃一年大白米饭的钱,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带着上街来?是天上王母娘娘扔宝贝正好砸在你头上了?还是你在你们家地里挖着聚宝盆了?再说了,你一个种地的,一天不是土就是粪,身上戴的荷包怎么还会有一股子的药渣味儿?” 那老者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连忙磕头:“是……是是,是小的糊涂,小的混蛋,小的猪油蒙了心,是小的想赖这位公子爷的荷包,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说,你怎么知道银包里有多少银子?”朱文琅一板脸。 “是是是,小的之前跟着他……跟着这位公子爷看……看到他买首饰,露……露出来的。”老者不住磕头,老老实实坦白道。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老者仗着年老人怜,故意抢人的荷包引起争执,大伙都受了那老者的愚弄,还以为是那年轻人抢他的荷包。 众人不禁蠢蠢骚动,有人大叫:“打死他!”“打死这老不死的,老骗子!”“送官!送官!” 朱文琅忙举着双手示意安静,此时众人都已折服他的聪颖,又不知他是什么来头,很快便安静下来。 朱文琅将荷包递给那年轻人,拍拍仍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差役:“行啦行啦,起来吧,两位老哥,剩下的是你们的事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去吧……以后别狗眼看人低,看着穿得不怎么样的,就不把人当回事了,总有你们的吃苦头的一天……小高子,走了。” 说罢拍拍双手,一扬手,招呼着小高子,挤出圈扬长而去。 众人纷纷让道。 那两个差役自然是打拱作揖地相送,回来立马变脸,再将那老者带回应天府衙门不提,不过这老头这次害得两位差役大哥受了如此惊吓,还差点得罪了贵人,自然恐怕是免不了要吃点苦头的了。 ***********史实贴片:************* 【陈理往高丽】====洪武五年(1372年)正月,归德侯陈理、归义侯明升郁郁不乐,颇出怨言,明太祖闻之曰:“此童孺辈,言语小过,不足问,但恐为小人瞽惑,不能保始终,宜处之远方,则衅隙无自生,可始终保全矣。”于是将其送往高丽,赐高丽国王纱罗文绮四十八匹,俾善待之。 【刘伯温】====刘基(1311年7月1日-1375年5月16日),字伯温,世称“刘青田”、“刘诚意”、“刘文成”,处州路青田县南田(今属浙江省温州市文成县)人。元末明初政治家、文学家、军事家,明朝开国元勋,“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洪武四年(1371年),因与左丞相胡惟庸交恶,被胡所谮,赐归乡里。 【牛城】====牛城(生卒年不详),明朝早期勋戚、官员。洪武十七年(1384年),娶明太祖之女崇宁公主为妻。 【南京明故宫】====南京故宫是明朝京师应天府(南京)的皇宫,又称明故宫,旧称紫禁城,皇城面积6.53平方千米,宫城面积1.16平方千米,是中世纪世界规模最大的宫殿建筑群,被称为“世界第一宫殿”。元朝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南京故宫开始建造,由精通堪舆术的刘基设计,命刘基等人卜地定作新宫,最终选定这块地当“钟阜龙蟠”、“帝王之宅”的风水宝地。征发军民工匠20多万人,填燕雀湖“改筑新城”。初称“吴王新宫”,后又称“皇城”。南京故宫以紫金山的富贵山为靠山,壮丽巍峨,盛极一时。 ************************************* 第8章 绝世轻功 第8章绝世轻功 大街上当着这么多行人出头断案,大出风头,朱文琅心中颇为得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朝前走。 他在宫里玩厌了,便喜欢偷偷摸摸地溜出宫来玩,反正上次在茗香院已得了朱元璋允许出宫的圣旨,谁能管谁还敢管这只能称呼马皇后“皇后婶子”,称呼大明洪武皇帝“皇上老叔”,脱了绳的小猴儿?自然是睁一眼闭一眼地随他出入,只要不是关了宫禁锁了宫门之后进出就行。 陈汉仁作为负责茗香院的太监头儿,心中也另有打算,不会去管他。 朱文琅向朱元璋说是要出宫玩,除了贪图大街上的热闹,其实心中还是有其他打算的。 他和宫中的侍卫们学了那么多招式,自然是需要多加练习,可若是在茗香院里练,一方面嫌陈老夫子抓着他念书,另一方面也怕那些侍卫们看到了,笑他招式稚嫩武艺不精,因此早想找个合适的地方自己练武。 可皇宫之中毕竟到处都有侍卫巡视,实在不便,若能自由出宫,到京师偏僻之处寻个合适的所在,岂不是无人打扰? 应天府作为大明京师,热闹繁华,但毕竟战乱过去没多少年,还是有许多十分偏僻之处的。前几日他到处乱逛,顺着一条小沟,着意寻找,果然便在宫外向东三四里之处寻到一片小河边的树林,平日里人烟稀少,少有人经过,中间有块稍大的空地,正好习武。 于是朱文琅便几乎每日都到此处练上一两个时辰,为了练习暗器,还削了块木头,做了个木头人,挂在树枝之上当作目标,兜里揣着百十来颗围棋子当暗器打着木头人玩。 这日,在大街上当完“断案神探”的朱文琅,便又来到那树林之中。却发现吊在树上的木人头上居然被人用木炭把眼睛鼻子头发描了个乱七八糟,斜眉歪眼的似乎在做鬼脸。 这小木人是朱文琅自己所做,因为好玩,还用笔墨颜色把眼眉鼻嘴给画出来了。 朱文琅跟着陈老夫子学丹青,画功不弱,自是画得栩栩如生,此时木头人却被人用黑炭笔一顿乱描,不但多了几道胡须,而且眉毛也被描长直达耳后,嘴巴上还添了几颗大黑牙,最可恨的还在两眼之间又画了第三只眼,成了个怪模怪样的二郎神。 “谁这么不长眼,坏了少爷我的木人?”朱文琅愤愤地自言自语。 “小子,骂谁呢?小心蝠爷我给你两大耳瓜子。”不远处树上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把朱文琅吓了一跳。 “骂你怎么了?我画的好好的木头人,被你弄成了个丑八怪,呸呸呸,快出来,让我揍两下出出气。”朱文琅气不打一处来。 “想揍我?臭小子,你武功不行,野路子,连我的影都找不到,还说揍我?先能找着蝠爷我再说吧。”还是那懒洋洋的声音。 对方刚刚开口,朱文琅已向声音来处扑了过去,几个晃身,已扑到树下,抬头一看,树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声音却从身后三丈处的树上传了过来:“喂,臭小子,蝠爷我在这呢。” “我就不信抓不到你!”朱文琅恨恨地又转身朝身后扑过去。 “嘻嘻,这世上还没人能追得上蝠爷,臭小子你再试试?”扑到树下依旧人影皆无,声音又到了朱文琅右侧三四丈处。 “我就不信了!”朱文琅好胜心起,又扑了过去。 如此三番四次,无论朱文琅如何加快,两刻钟过去累了个满头大汗,连个人影都没摸着。 “追不上!不追了。”朱文琅泄气地往地上一坐,歇几口气,掏出口袋喝了几口水,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原来是几块从御膳房偷来的点心零食。 “什么好东西?给蝠爷也来点。”衣袂之声还未听见,朱文琅身边已坐下一人,一把从朱文琅手里把纸包抢过来,抓了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咦,味道还不错。” “废话,这都是宫里皇上老叔吃的东西,能差得了?”朱文琅没好气地说,这才定睛打量身边之人。 只见此人头发花白,是一精瘦老者,却是长得尖嘴猴腮,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身上的衣衫虽称不上褴褛,却也是脏兮兮的,正自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 朱文琅本就性格顽皮,加上年纪不大,还没这么多防人之心,虽见对方来去如电,却也没把他当坏人,小孩心性,一伸手又去抢点心:“喂,你抢东西啊?我拿来的,给我留点!” “追着我就还你!”老者嘻嘻一笑,身子一闪便躲来了,手还在拿着点心不住往嘴里塞。 “追就追!”朱文琅脚下一点,又扑了过去。 只见那老者左躲右闪,虽不像方才一样只闻人声不见人影,只是在朱文琅眼前三四尺处晃荡,却是如泥鳅一般来去如电,朱文琅明明看着如在手边,却总是差了半尺错过去,连老者的衣袂也没摸着。 “打着也算!”朱文琅轻喝一声,掏出口袋中的围棋子,施展暗器手法,往老者打去。 “嘻嘻,行行行,暗器打着了也算你赢!”老者嘻嘻一笑,一闪身便让过两粒棋子。 朱文琅抖擞精神,双手不停,接连不断地打出,到最后几乎是一把一把抓起就乱洒,转眼之间百十来颗棋子尽数打完,洒了一地,却是分明看到没有一粒沾到那老者的衣角。 “算了算了,算你厉害,少爷我不陪你玩了!”朱文琅赌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了好了,小子,蝠爷给你留一块。”老者依旧是嘻嘻一笑,收住身形,走到朱文琅身边也一屁股坐下,将吃剩下的纸包又递给朱文琅。 朱文琅一把接过,拿着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将纸一扔,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老头,你轻功很好啊,教我行不行?” “你小子的轻功是野路子,追不上我的。”老者笑嘻嘻地说:“想当年蝠爷我轻功天下第一,六大门派都摸不着我屁股。” “还天下第一,吹吹吹,法螺吹破天。”朱文琅冲着他吐着舌头做鬼脸。 老者也不生气:“小子,你没学过轻功吧?看你这样子就没拜过师。” “那你当我师父呗,把你这手轻功教我。” “美的你臭小子,蝠爷我从来没收过徒弟,也不想收,太麻烦,我还得找人呢。” “你轻功这么好还找不到人?” “你知道什么?我找的是我们教主,他武功天下第一,就是躲起来了,我找了十多年了,连根毛都没找到。” “你找人就找人,找毛干什么?怪不得找不到,你这老头太笨蛋了。”朱文琅捉弄地笑。 “臭小子,你想找打啊?这么损你蝠爷?”老者蝠爷自然知道是小孩捣乱,哪会跟他一般见识?只是一扬手做势要敲朱文琅的头,朱文琅一缩躲了过去。 “喂,福爷,你干嘛叫福爷?你很有福吗?都瘦成人干了,没见你福到哪去啊?”朱文琅年小贪玩贪闹,继续故意捉弄。 “臭小子你懂什么?想当年蝠爷可是四大护教法王之一,青翼蝠王的名号,江湖中响当当的字号,武林中人闻风丧胆。”蝠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只不过干瘦的脸形,两撇山羊胡子,再加上那副公鸭嗓子,总让人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蝠王?老蝙蝠?嘻嘻,还真有点像……”朱文琅看看韦一笑的脸,他自小长在宫中,哪会听到过明教四大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韦一笑的名头?自然毫不以为意,哈哈一乐。 啪地一声,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笑什么笑?得叫蝠爷!” “行行行,蝠爷就蝠爷,赶紧的,教我,把你那轻功教我。” “不教。”韦一笑摇摇头。 “不行,你吃我的喝我的,就得教我轻功。”朱文琅拿出缠侍卫教功夫的手段。 “我哪吃你的喝你的了?”韦一笑一瞪三角眼。 “刚才那点心不是?”朱文琅强词夺理。 “这……”韦一笑哭笑不得,不过他也不是真和朱文琅较真,否则一个身起,朱文琅连他影子都摸不着,多半还是和朱文琅这小孩子在逗着玩:“那我也教不了你。” “哪有教不了的?推三阻四的,亏你还活这么大,胡子这么长,头发这么乱,眼睛这么小,嘴巴这么歪……” “臭小子,还这么损我!”韦一笑又是一巴掌搧过去,朱文琅又是一缩躲了过去。 “就得这么损,老蝙蝠,谁叫你不肯教我。”朱文琅狡黠地一笑。 韦一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拿这调皮小子没法,只得耐下心来解释:“不是我不肯教你,我看你的内功路子和我根本不是一回事,还是个小雏儿,我这轻功你学不了。” “内功?是不是这个?”朱文琅从怀中掏出那《周天养生篇》来:“老蝙蝠,你给看看,这本《周天养生篇》,我练了好几个月了,感觉也没什么用,你帮我瞧瞧,到底是不是个好东西?” “叫蝠爷!什么老蝙蝠?蝠爷我年纪一大把了,尊老爱幼你懂不懂?”韦一笑白了朱文琅一眼,接过《周天养生篇》翻了翻。 “嗯,这是本道家的养气功诀,瞧不出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吹得还挺神,不过这世上吹牛皮的事多了去了……嗯,看这运气之法,中正平和的,你拿着练没什么毛病,练吧。”韦一笑将书扔回给了朱文琅。 这《周天养生篇》本就是套由浅入深、深扎根基、见效极慢的功法,文字间自然说得平平无奇,纵是后几章提到了练成之后的绝高威力,却也被韦一笑以为是书中吹嘘,竟是瞒过了韦一笑这老江湖,只道是本无甚稀奇的普通道门内功心法。 “要不,老蝙蝠你练出来给我瞧瞧?看看到底怎么个好法?”朱文琅将书在手中翻来翻去,试探道。 “蝠爷我练不成。呃。”韦一笑打了个饱嗝:“武林中各家有各家的密法,学了这门就学不了另一门,这功法和我练的差得太远,我要练这个,非得走火入魔了不可,除非我自废武功从头再练……不过臭小子你倒是可以练,反正你也没学过别的内功。” “那老蝙蝠你把你的内功教我不行了吗?”朱文琅有些奇怪。 “我的内功有些邪性,当年要不是教主帮我消了心火,我早被心火烧死了,风险太大,太大,不行,不行。”韦一笑迷糊中一个劲摇头:“不过你以这本道家的功法为基,我这轻功倒是可以学一学。”韦一笑斜一眼道。 “行行行,能教就行,老蝙蝠,大不了以后我多带点好点心来孝敬你,够意思吧?” “臭小子,几块小点心就打发我了?想当年……” “别想当年了,有御膳房的点心吃就不错了,老蝙蝠,你就知足吧。”朱文琅涎着脸嘻嘻一笑。 “臭小子!”韦一笑指着朱文琅哭笑不得。 “那我练这个什么养生篇的内功,老蝙蝠你指点指点没问题吧?”朱文琅又问道。 “这……”韦一笑有些迟疑。 “呸,还老江湖呢,还绝顶高手呢,连我个小孩子练内功都指点不了?”一会时间下来,猴精的朱文琅已经摸准了韦一笑的习性,故意激他。 “那有什么不行的?这不都画有运气经络吗?有什么问题就问,蝠爷我点点你。”韦一笑果然受不得激,一口答应。 “行,那就说定了!”朱文琅计谋得逞,心中偷笑。 ++++++++ “老陈头,给你,你要的词林考证。”朱文琅叫着陈守,扔过去两本书。 这书又是陈琅从文渊楼里偷拿出来的。陈守现在也知道朱文琅有马皇后的“特旨”可以进出文渊楼。那文渊楼乃宫中藏书之所,真不知里边有多少难得一见的珍版典籍,陈守自己进不去,便怂恿着陈琅帮他偷拿出来,看完再还回去。这点小事对于朱文琅来说还不是小事?能哄得自己这位师傅高兴,纵上偷上一百本也不在话下。 将书扔给陈守,朱文琅闪进自己的屋中,他得看他偷拿出来的《周天养生篇》。 为替朱文琅医治寒毒,陈守自己读过几天医书,对于经脉穴道有所了解,顺便也教给了朱文琅,因此这《周天养生篇》中所提到的经脉穴道名称,以及图画上画的经络线条,朱文琅是看得懂的。 只是朱文琅翻开此书,却见全篇除教人如何调息养生之外并无一招一式,而文字间也仅以养生修身为要义,一丝不提其修成之后的效果,只叙说该调息之法习之得当可以养生延年,身轻体健。也不知为何这本书会如此郑重地放在一个小盒内,藏在文渊楼的隐秘之处。 对于这些修练朱文琅实是兴趣不大,只不过书中那些图画动作奇特,往往将自己的手脚扭成一种奇怪的角度,据书中所说是为了保证运气通畅,调节呼吸。 朱文琅试了一下,实是难以做到,有时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这下激起了朱文琅的好用之心,还非得想办法做到不可了。 如此跟着图形练了几个月,大部分的动作也都差不多了,但却并不如书中所说的会有一丝暖和的感觉沿着图上所画的经脉线路全身流动。 但朱文琅并不灰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游戏一般,只顾着照做便是,至少做了之后往往觉得神清气爽,疲劳尽消,这倒也不错。 只是这般心态练法,却正好暗合了这《周天养生篇》的主旨。 这《周天养生篇》乃道家无上真功秘诀,只是因为其兼收道藏黄老之说和易经阴阳之理二者之长,开篇总纲中便有云:练时需时时禀呈逍遥自在之念,无妄无欲,无索无求。 此等说法与习武之人的勤学上进之心刚好相悖,初练之时进境极慢,故不易有成。 好在朱文琅乃独自修练,加之年纪幼小,生性散漫随意,以好玩之心练之,根本不知内力为何物,自也毫不知觉,一丝不急。朱文琅似练似不练的,刚好与秘诀主旨相合,因此初练一月之余便有明效。精神比平日里好得许多。按理京城里入夏天气炎热,若是往年间早已易感疲惫,至少在玩闹一身透汗后也会想歇歇,可近来每天因为练功少睡半个时辰,日间居然精神极好,任他朱文琅如何顽皮胡闹亦无疲劳痕迹,依旧精神奕奕。 这《周天养生篇》共分十二层,初始二层皆是调理健身的,自第三层起才初涉内力调息,故朱文琅除了觉出神清气爽外,并无其他异样,也无半分内力。 只是这《周天养生篇》乃是道家无上修身功法,朱文琅心态又十分契合,虽无内力进境,但因此而修习韦一笑的轻功,却是体健身轻,进步神速,弄得韦一笑惊喜莫名,心中一个劲地感叹,感叹自己似乎无意之间捡了个宝贝。 ++++++++ 第9章 静水微澜 第9章静水微澜 侍卫属大内亲军都督府管辖,专门护卫内宫安全。侍卫总头领乃是一品侍卫“雷霆剑”上官雷。 侍卫的品级分为一至五品,总头领副总头领为一品侍卫,统管宫中侍卫数百人,分为数个侍卫队,其头领为二品侍卫。再往其下便是普通侍卫了,中间又根据武功高低、功勋大小或职司重要性区分,分为了三四五三个品级,也是为了在侍卫们中间能够有个竞争,或有时作为奖惩的手段。 这侍卫的品级乃是单叙的,与朝廷官员的品级并不等同,因此这侍卫总头领最多也就是个办差的差使,并非与朝廷一品重臣或是各国公爷平级,不过因驻守大内,乃是天子近臣,若论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亲厚信任方面,便并非品级所能代表的了。便以这宫中侍卫总头领,一品侍卫“雷霆剑”上官雷为例,虽一直谨守本份,从不在政事上插一言,但朱元璋对其的信任却是许多国公重臣都是比不上的,日日守在身边,护卫自己与宫中嫔妃皇子的安全,若非朱元璋对他绝对信任,绝不至于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于他的手上。 还有一个副总头领,何文灿,不过据说那何文灿还兼着别的职份,也极少来宫中侍卫房,只是挂了个名而已,朱文琅并不熟识,只是见过几面罢了,平日里大多还是和侍卫们在一起玩闹。 只是听侍卫们平日里闲聊说起那何副头领,都略有些瞧不起的神色,好像是说那何文灿只是个武官,顶多比寻常人更为孔武有力而已,却是并不会什么武功,只不过是和洪武皇帝朱元璋有些什么瓜葛才当上的这个副总头领,侍卫们都有些看不起他,只是服总头领上官雷的管束,何文灿也知趣地并不来管这些宫中侍卫大爷们,久而久之,大伙都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位侍卫何副总头领的存在。 众侍卫们除了护卫大内,成天无所事事,加之朱文琅活泼胡闹,便也乐意与之嘻耍,玩笑间小猴儿朱文琅吵着要学功夫,便也教个一招半式,只不过只教招式,至于各人不传之秘自然是秘而不宣,也只是胡闹好玩而已。 几年下来,朱文琅便囫囵吞枣地尽自学了个胡天黑地,什么谭家腿,谢家刀,八卦掌,东一招西一式地乱七八糟凑了个成百上千招,连当侍卫总头领的上官雷也被他缠着教了几手剑法,总练得忘了吃饭,每回都是陈守老夫子打发小高子去叫才依依不舍回来。 而每回跟在朱文琅屁股后边当跟屁虫的三公主朱福贞也是一样,看着朱文琅跟侍卫学得好玩,看到朱文琅打赢了便拍手叫好,若是打输了,朱文琅还觉得无所谓呢,朱福贞却得嘟着嘴巴不开心好久,嘴里嘟嘟囔囔地怪那个赢了朱文琅的侍卫。 好在随着年纪见长,郭宁妃觉得男女有别,约束着朱福贞逼她学女红,学女书,这才慢慢来得少了。 这“雷霆剑”上官雷乃是武林世家名门望族上官门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朝廷礼聘上官高手入宫执卫,上官世家当代主人“绝情剑”上官望据传在朱元璋起事之后曾有些旧交,但此时朱元璋已是大明皇帝,上官世家自然不愿再来攀附,以免有趋炎附势之嫌。 朱元璋心知上官世家在江湖上的威望,有心请上官望来统领宫中侍卫,上官望便也算是给旧人一个脸面,派出亲弟上官雷入宫执事,只是和上官雷约法三章,绝不可以家传绝学传与外人,且只充当皇宫守卫,绝不许参与官家政事。 这“雷霆剑”上官雷五十有余,身形消瘦,花白长髯却是面色红润满头乌发,不见一根银丝,太阳穴处高高鼓起,显是内功已臻化境,随身一柄“雷霆软剑”,吹毫断发,平日里缠于腰间,挥剑时内力贯注寒光似雪,坚韧如钢。其剑法剑走雷霆,刚猛迅捷,当者披靡,相传绝对属于江湖上五十名之内的绝顶高手,除非一些深藏于世隐居不出的千年老王八,罕逢敌手。对敌时勇不可挡,平日里则御下极严,侍卫们在他跟前都是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懈怠。 只不过这“雷霆剑”上官雷在朱文琅面前他却只是个慈祥长者,对朱文琅天资聪颖实是喜爱万分。若是在江湖之中,只怕早已收朱文琅为徒,如今却是在宫中,恪于门主严命不敢起收徒之念,只是尽心教朱文琅一些精妙招数。 上官雷剑法虽然霸道,性情却是中正平和,严遵门主之命绝不参与政事,更不用说收朱文琅这等有官家背景的弟子,只是安心在宫内当他的侍卫总头领,这也是上官望放心让他入宫的原因。 那朱文琅虽学了不少精妙招数,却只是身无内力,攻出去的招式倒是象模象样的,却是一点劲力也无,光有空架子而已,众人也权当逗他取乐,朱文琅不明内力诀窍,自然也乐此不疲。 ++++++++ “大哥,许久不见,你又显老了。”二长老望着大长老道。 “呵呵,还好。”大长老陈汉仁微微一笑,摆摆手:“云梦泽的情形如何?” “还算顺利,那个山谷很隐秘,地方也大,这是图形。”二长老说着掏出一幅地图来。 “嗯,那就把云梦泽放在这里吧,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天一盟的总坛了。回头我给你一些机关图样,你照着布置好……咳咳……”陈汉仁说着猛咳了几声。 “大哥保重身体。”二长老连忙替陈汉仁轻敲后背,又将桌上的茶水递过来。 “咳咳……银子……银子怎么样了?”陈汉仁一边咳一边摆摆手,续道。 “这些年也存下三百多万两了。”二长老一边拍一边回道:“只不过空印案发,朱老贼杀了一百多个官员,咱们有好几个人都被砍了头,以后找钱不太容易了。” “咳咳……这是迟早的事,这几年利用空印报账册,也算攒了些家底,总比刚刚开始之前强得多。三百多万两……也能做些事了。云梦泽那边要抓紧弄。” “是,大哥。” “江南霹雳堂那边怎么样?” “已经安排人想办法了。” “‘霹雳堂’的火器机关天下第一,霹雳弹也是难得的利器,此事尽量筹划周密,就算没办法将霹雳堂掌握到咱们手里,至少也得……也得弄一批好东西过来。” “是,大哥,我会想办法的。” “大明开国,已成气候。朱贼势大,我等只望能暗中蛰伏,积攒实力,再想办法慢慢削弱朱明朝廷的干将实力。当年朱贼靠着阴狠狡诈的手段偷袭暗害主公,咱们让他也尝尝阴毒手段的滋味。” “大哥说得不错!”二长老咬牙切齿道。 “可惜刘基了,他是朱元璋的得力之人,当年朱元璋和主公争雄之时,这个刘基不知道出了多少鬼主意,令我大汉朝损兵折将。我还想着……想着怎么对付他,谁知道胡惟庸下手比咱们还快……咳咳。” “是啊,不是咱们下的手。听说刘基生病,胡惟庸安排了御医前去看望,没多久刘基就一命归天了。” “胡惟庸此人好权,心机颇深,如今升了右丞相,君权相权相争,生出反心是迟早的事……咱们不用管他,反正他折腾的也不是咱们的基业,能让朱元璋头疼的事,越多越好,朱明朝庭越乱越好。……必要的时候,咱们还得帮胡惟庸一把,助长一下他的野心。” “是,大哥,我等兄弟都听大哥的。”二长老对于陈汉仁的谋划之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完全是言听计从。 “好了,我也该回了,出宫一趟不容易,时间长了容易被人察觉。咱们图谋大事,一切都须得小心在意。” “是,大哥。宫里几位兄弟都还好吧?” “那几个孩子都还好。对了,冯奎当了副领队了,他也是一等一的身手……回头咱们在宫外解决了侍卫一队的领队,他就能升上去了……此事不急,半年,半年后吧,升得太快了容易显眼,不争这一时。” “嗯,大哥放心。” “牛城也不错,咱们宫里的这几步棋,都还算顺利。”陈汉仁点点头,颇为赞许。 “牛城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他一直以为他爹牛奔是被朱元璋害死的,一心想报仇,是个好苗子。” “行,我走了,牛城还在外头等着我呢,有什么消息我让牛城出宫找你。” “行,大哥安排的那些事我都会办好。” “恨元,平安他们都好吧?” “恨元好,他也挺想大哥的。三弟……三弟出家……” “平安也是个苦出身,他那性子,本就不是……算了,就让他先清静几年吧,别打扰他,以后再说。”陈汉仁默然。 “是,大哥。” “行,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大哥保重。”二长老用力地拱拱手。 ++++++++ “好!好!”侍卫房中一片叫好之声。 场中正在相斗之人,正是朱文琅和四品侍卫牛城,旁边则围了五六个四五品侍卫围观,看两人在场中身影穿梭拳来脚往地打得好不热闹。 朱文琅在宫中和侍卫们玩闹,东学一招西学一招,杂七杂八的各家各派的武功都有,但牛城却只是施展着军中常见的一套太祖长拳和一套少林派的罗汉拳,这罗汉拳乃是少林派的入门拳法,并非秘技,江湖中早已流传。牛城打得一板一眼显得功底十分扎实,无论朱文琅的招数如何花哨,总是近不了牛城身前三尺之内。 旁边的的侍卫们却是不管这些,只是自顾自地叫好,旁边则是位漂亮的小姑娘正拍着手大叫:“好!好!琅哥哥加油!琅哥哥加油!” 正是当今圣上,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三公主,朱文琅的跟屁虫朱福贞,今年已经八岁了。如今正是洪武九年秋,朱文琅十二岁,已长到了成人肩一般高,算是个半大小子了。 朱文琅跟随青翼蝠王韦一笑修习轻功也有了两年,练得身轻如燕,往复灵活。但韦一笑不肯教他内功,说是他身上本就有寒毒,而韦一笑的内功也是阴寒一路,习之更是有害,因此也只能慢慢修习那本《周天养生篇》,偏偏这养生篇乃道家内功路数,看重打好基础,讲究平和圆润,实在不是一门速成的功法,刚刚开始进境极慢,朱文琅修习到第三层,方才能够感觉到内息中隐隐约约有真气流动,但也仅是因此身轻体健动作流畅有力而已,要想将内息加到自己的招数之中,还是差了段距离。 饶是如此,乱七八糟的各门各派招数,加上灵活往复的身法,不过十二岁的朱文琅,已能与四品侍卫牛城将将打个平手。 却见朱文琅突前突后,身形快速,忽地一闪,闪到牛城身后,左手虚晃,右手一探,出掌出刀,向牛城后腰上切去。 牛城一个躲闪不及,下意识地右手一划,一招太祖长拳中的“神龙摆尾”,正中朱文琅的右掌,这一摆力道极大,不但将朱文琅的右掌拨开,带起的掌力甚至将朱文琅整个人都顺手推开一丈来远。 “停!”站在旁边不远处观看的侍卫一队副领队“残月钩”冯奎突地叫道:“好了,琅少爷也累了,牛城,该当班了,跟我巡值去。” “是,副领队。”牛城连忙一拱手,回侍卫房屋中去换当值的衣服。 “哦哦哦,琅哥哥赢喽,琅哥哥赢喽!”小丫头朱福贞拍手叫好,她是最喜欢看热闹的,唯恐天下不乱。 “不是告诉过你吗?和琅少爷过招的时候不许用内力!”出了侍卫房,冯奎一边走一边头也不歪地轻声道。 “是,琅少爷身法太快,我一时反应不及,顺手就……”牛城知道犯了错。 “下回记住了!若有再犯,饶不了你!”冯奎的语气很冷。 “是……琅少爷的招数……最近越来越快。” “不关你的事,少打听少琢磨,当好你自己的班!” “是!” ++++++++ “琅哥哥,等等我,琅哥哥。”跟屁虫朱福贞跟在朱文琅身后,一个劲叫着,再后边则跟着几个伺候的随身丫头,早已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 “干嘛?宁妃娘娘今儿没让你绣花去?”朱文琅放慢脚步等她。 “我逃出来的,嘻嘻。”朱福贞一吐舌头:“琅哥哥真厉害,连牛城这个四品带刀侍卫都不是你的对手。” “唉,人家是让着我,没用内力。要用上内力,我三招都接不下来。”朱文琅停下步子,对朱福贞叹道。 跟着侍卫们学武功这么久,朱文琅自然已经看出来,他无非也就是学了些招式,侍卫们和他比试时,基本不怎么使用内功,只是招式的比划,再加上手下留情,一些阴狠歹毒的招式也不敢用。他在宫里是半个主子,侍卫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和他打个平手,甚至勉强输上一两招,都是常事。 往往只有他因为身法越来越快,对方措手不及之下,方才会偶尔泄出内力,便能把他打得老远,便如方才牛城一样。 也正因如此,朱文琅和他们比起来才越来越感觉没什么意思,总寻思着得想个什么办法把侍卫们的真实实力给逼出来才好。 “那我不管,反正就是我琅哥哥赢了。”朱福贞不懂,也不以为意,撇着嘴道。 ++++++++ 御书房中。 “道舍之死,朕痛心不已。年方三十六,正是大好的年纪。”朱元璋叹道。(见本章史实贴片【何文辉】) 桌前的何文灿嗑头道:“兄长跟随陛下,深受圣恩,虽天不假年,但为大明鞠躬尽瘁,也算死得其所,陛下切莫因此痛心,若有所伤身,反倒是兄长的罪过了,令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说罢又嗑了一下头。 道舍乃是大都督府同知何文辉的小名,正是朱元璋的众多义子之一,这年六月间刚刚因伤病去世。何文灿则是何文辉之亲胞弟。 “嗯,道舍之子是叫何环吧?” “正是舍侄何环,现任成都护卫指挥使。”何文灿再嗑头。 “好了,起来吧。” “是,陛下。”何文灿站起身来。 “有什么新消息吗?” “禀陛下,明教那些人暂时没什么新消息。只是……” “只是什么?” “张定边将军进京了。”何文灿小心道。 “他不是住在老家吗?进京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买了个小院子,看来是准备长住。” “和什么人有来往吗?” “暂未发现,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还开了个小门面,准备……” “准备做什么?” “看他的准备,似乎是准备开个肉铺……”何文灿有些迟疑道。 “陈友谅手下的第一猛将,勇冠三军,有万夫不挡之勇……准备开个肉铺?卖肉?”朱元璋有些哭笑不得。 “目下来看是这样,不知是否有别的图谋。”何文灿说得很保守很小心。 “嗯,算了,随他去吧。”朱元璋略一思索,摆摆手:“定边将军的性子我知道,虽说跟的是陈友谅,但他是直爽之人,不屑玩弄什么阴谋诡计……反正归德侯也已去了高丽了,他说不定就是随便弄个营生,打发打发时间。他年纪也大了,我大明也是日益兴盛,翻不出什么浪来。以后就不用管他了,让他安生养老吧。” “是,陛下圣明。”何文灿应声道。 “去吧。” “臣告退。”何文灿又嗑了个头,退了出去。 ***********史实贴片:************* 【何文辉】====何文辉(1341年—1376年),字德明,滁(今安徽滁州)人,明朝开国名将。明太祖朱元璋的义子,赐姓“朱”。曾参与平定江西、福建、陕西、四川。14岁时,朱元璋收其为义子,赐姓朱氏。朱元璋的义子很多,包括周舍(沐英)、道舍(何文辉)、马儿(徐司马)、柴舍(朱文刚,与耿再成死于处州之难)、真童、金刚奴、朱文逊(战死于太平)。何文辉号令严明,军民都称颂他的功德。太祖曾称赞他的谋略威望。晋升为大都督府同知。洪武五年(1372),命率山东兵跟从李文忠出师应昌。第二年移镇北平。李文忠北征,何文辉督兵巡视居庸关,因病被召回。洪武九年(1376)六月去世,年仅三十六岁。 ************************************* 第10章 雷霆剑客 第10章雷霆剑客 大明洪武年十年秋,大内宫中怪事频发,把个内宫折腾得个昏头昏脑,因为:“宫中闹鬼了”。 最怪的是这恶鬼几乎隔两天便出来一次,却从来抓不住,也不偷东西,侍卫头领从来没碰到过,太监也从没碰到过,也不来打扰主子娘娘们,但低等的四五品侍卫落单时却时不时撞个正着,常被打得个鼻青脸肿,却是从未见血,似乎是专门和侍卫们为难的。 朱元璋听说此事震怒。 这些年严惩贪腐,朱元璋杀了不少朝廷命官,仅空印案就杀了一百余名,甚至还包括开国功臣,譬如洪武八年的德庆侯廖永忠,朝野震动。只怕会有不轨之人心中不服,勾结内侍扰乱禁宫。 故而朱元璋下旨,令加强皇宫戒备,着侍卫严查“恶鬼”,否则对侍卫将“严加惩处”。 宫中侍卫布置设伏了好多次,可那“恶鬼”如同知道何处有陷阱一般,戒备森严时根本不见鬼影出现,稍一疏忽便又出来了。 宫女太监们惶惶不可终日,有不少人还偷偷摸摸地在屋里燃香拜祭,祈愿菩萨保佑除妖捉鬼。 宫中侍卫头领,一品侍卫“雷霆剑”上官雷疑心此事为内奸所扮,暗地里把侍卫从头到尾一个一个细筛一遍,也没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成日里忧心忡忡长吁短叹。 好在这个鬼影神出鬼没地,除了几个侍卫吃点亏,弄个鼻青脸肿人心惶惶,倒也从未惹起过什么大乱子,仿佛“恶作剧”的成分居多。 上官雷也只好暂且停止追捕,只在心中暗自留意。只是此事已再不能让皇上知晓,侍卫们疑神疑鬼的也不敢再声张,只怕皇上得知后再发雷霆,那就得有人掉脑袋交差了。 如此折腾一月有余,任是上官雷想破了头,也绝没有疑心到住在茗香院的朱文琅这半个主子身上,这让朱文琅暗笑不已。 其实这鬼影即是朱文琅,他对宫内防卫熟悉之极,看到严加守备即不动,稍有松懈便半夜换上街上买的黑衣,脸上套一个街上买的恶鬼面具,瞅着一两个落单的低品侍卫便上前动手,打几招就跑。 他对宫中地形极熟,七弯八拐即甩掉侍卫,躲回房中假装睡觉,便是侍卫查到茗香院,也假装睡眼稀松地出来问话,还故意把来查问的侍卫一顿臭骂,骂他们打断少爷他睡觉,心中却暗自偷笑。 这半夜碰到落单侍卫上前动手,侍卫们自然是竭尽全力各使出浑身解数,平日里暗藏着不肯演练的绝招便都使了出来,内力自然也毫不收敛,让朱文琅偷看偷学了个饱。 他跟蝠王韦一笑学了几年的轻功,身法已经极快,平日里白天与侍卫们动手时也是有所保留的,但扮鬼时真正施展开来,真个是倏近倏远,忽左忽右,已是有了六七分的韦蝠王的轻功身法,直如鬼魅一般,等闲的侍卫哪还能摸着他的身子? 于是他往往都是打了就跑,也不伤人,上官雷只是想着有高手探查内宫,或是有人想不利于皇上,不断加强戒备,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然只是朱文琅在试探着偷师学艺,居然把一个沉稳持重的“雷霆剑”闹得个昏头昏脑,头疼不已。 此时的朱文琅修练《周天养生篇》进入第四层,已是小有所成,感觉体内明显自有一股真气涌动,只是这养生篇中只是记载调息真气防身护体,却无运气伤人之法。 但这养生篇却另有妙处,练至深处绝不似别的内家功法般太阳穴高高鼓起,周身真气游走,外相与常人一般无二,也是深具道家“自在”之旨。在与人相争时能感应到对方真气的运行及攻击来向力道,在自身中产生相应的防护真气,当朱文琅发现此点后简直欣喜若狂,因他在与侍卫们夜斗时便可感觉对方体内真气的流动,自然也就清晰地明了对方如何运转真气发招,这让他对那些已熟得无法再熟的招式有了更深的认识,再不似原来般的花拳绣腿,而是招招暗含真力了。 不过这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刚开始装鬼时碰到侍卫,他是拳招无力,完全靠养生篇护身,再凭灵动的轻功身形逃脱,直如此晚上装了一个多月的鬼,白天在文渊楼偷偷练习,才算真正学会了不少实用对敌的招数。 这天白天朱文琅在上官雷处闲玩,又和侍卫对拆了几招拳脚,仍是毫不显内力,又闲聊一会,得知这晚巡检松散,暗自打定主意晚上又出来扮扮鬼。 吃过晚饭陪着陈守老夫子闲聊了一会,朱文琅便假装犯困,告辞出来回房早睡。 其实从心里来说,虽然朱文琅总在肚子里老陈头长老陈头短地牢骚发个不停,平日里也淘气胡闹,但实际上对陈老夫子还是极为敬重的。 他知道自己还在襁褓之中时,与陈守一起被困在那冰冷的枯井之下,也知道在吴家祖宅之时,一老一小两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虽说那时他仍懵懂不明事,但后来与陈守聊天之时却和他细细讲过。 陈守一个人拉扯着嗷嗷待哺的他,后来又教他识字学文,让他在琴棋书画各方面都大有心得,有这救命之恩和抚养之义,在朱文琅心中早已把老夫子当成自己的亲爷爷般爱戴,小事上胡闹调皮只当是陈老夫子的开心果,弄得陈老夫子常常哭笑不得,但大事上还是一丝不差地敬重听从老夫子的话,未曾让老夫子真正生气过,心中早已视夫子为最亲近的亲人。 只听宫中更漏独鸣二响,已到二更时分。朱文琅练完养生功悄悄下床换衣,并将面具好好戴上,偷偷摸出房门,暗暗掩上,一弯一拐便从旁门跑出茗香院。 今晚他挑的是巡视西院的四品侍卫“千斤鼎”柳勇,算是个外家二流高手,一身横练功夫,而且头脑简单,傻不愣登的又经打又经摔,最适合练拳脚的。 之前朱文琅已捉弄过他两次,每次都把他打得个鼻青脸肿的,极是爽快,只不过白天看到柳勇的惨样,心中又有些过意不去,特意到御膳房找老牛头要了些好吃的点心送给他,再暗地里送了几两银子,说是给柳勇买金创药买酒喝,弄得柳勇如逢知己,直夸朱文琅够意思,够朋友,直让朱文琅都有点脸上发烧。 若是柳勇知道自己这伤本就是拜眼前这“够意思的朋友”所赐,还不得火冒三丈骂个十八代祖宗? 朱文琅知道今晚二三更时分便是这“千斤鼎”柳勇单人巡视,虽心中不忍,却实在是不想失去这个练手的机会,只好心中抱歉了。其实这柳勇性情直爽豪放,朱文琅还觉得十分相得,但一来柳勇功夫不高,二来也粗心些,不似别的那些机灵鬼诈之徒。 近来因为闹鬼风声仍紧,朱文琅可不想被人看出破绽,大不了事后再好好补偿补偿吧。 转过几道回廊,翻过两道院墙,朱文琅便晃到皇宫西院附近,悄悄潜近,果见那“千斤鼎”柳勇身着侍卫号衣,独自提着打笼一声不吭在各院中随处巡视。 瞅着柳勇正走到一处偏僻所在,朱文琅蒙上面巾,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闪到他身后,伸手轻拍柳勇左肩,故意嘶哑着嗓子叫一声:“喂!” 若是平时,那柳勇必定是立马转身一拳过来,但此时只见那柳勇居然并无慌张,立定不动,并不马上闪身回头。 便在朱文琅感觉事情不妙之际,这柳勇才慢慢转过身来,灯笼下一照,几乎把朱文琅吓了个魂飞魄散,在站面前的居然是侍卫总统领,宫中唯一的一品侍卫,江湖一流高手,人称“雷霆剑”的上官雷!! 朱文琅毕竟闪念极快,马上省过神来,心道“上当了!”脚尖微一使劲,身形急退。只见白光一闪,一柄亮白晶晶的寒光宝剑已指向咽喉,随着他的身形如影随形般逼近,始终离朱文琅咽喉处只差半分。 朱文琅万念俱灰,只好立定,闭目等死。 稍停半日,居然感觉这上官雷并无动静,喉间一股冷森森的凉气却已不见,不禁偷偷睁开一丝眼缝,只见上官雷手中“雷霆剑”早已不知去向,只是站在二尺开外,提着灯笼,冷冷地一声不吭盯着他。 朱文琅自知和这江湖有数的一流高手相比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在数丈之内想逃跑是不可能的,也只好呆立在此,照样回看上官雷,心神一定,松弛下来,心想:“原来雷伯早就守在此处等着我这只兔子来撞呢,今晚算是倒了血霉了,就盼他没认出我来,雷伯轻功不太强,想办法找机会溜!” 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嘴里却是胡说八道:“在下宫中闲逛,却不料得遇尊范,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怕被上官雷认出来,还故意粗着嗓子说话。 只不过他这话实在是毛病百出,这半夜之时内宫之中岂是任人随便瞎逛的地方?身着黑衣脸戴面具也这在是谈不上一个“闲”字,再说了,虽和宫中侍卫学了些江湖切口,但那抱拳姿势,再加上掩不了的年幼嗓音,实是不伦不类,一眼就让人看出是个雏儿。 上官雷看了他的恶鬼面具半晌,冷冷道:“臭小子!给我过来!” “原来雷伯早就认出我了。”看到上官雷的反应,朱文琅一惊一喜。只好乖乖地取下面具,快速脱下黑衣包好,站在那。 上官雷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意,旋又回复成冰冷神光,一声不响转过身来在前带路,一路回到上官雷所住的侍卫房偏室所在。 待上官雷把烛火点燃,朱文琅早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上官雷床上,说:“雷伯,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是我了?” “如此熟悉皇宫内情,数次搜捕不到,精通各派武功招数,所学庞杂,胡闹又不伤人,除了你这臭小子,还能有谁?”上官雷冷冷的话让朱文琅不禁吐了吐舌头。 “说吧,你的内功从哪学的?” “什么内功?雷伯,我不懂啊,就是平日里和你那帮狗腿子们学的啊。”朱文琅心中一抖,依旧故作镇静嘻皮笑脸地说。 “还想瞒我?日间和你拆招,我就已觉出你身怀内力故意不吐,便故意对你说出柳勇巡检之事,看你眼珠子动了几动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拉什么屎了!说!”上官雷仍是冰冷的口气,与白日间的雷伯直如换了一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压力,不禁让朱文琅打了个寒战。 朱文琅无法,只好一五一十地把研习《周天养生篇》之事说个清楚。直让上官雷皱着眉头越听越奇,心叹这小猴子实在是福缘深厚。 听得朱文琅说完,上官雷半天没说话,只是盯着朱文琅,把他看得如坐针毡,冷汗直流,不禁扭来扭去,实在是忍不住了,跳下床说:“雷伯,你到底想怎么发落啊?别这么着盯着我行不行?我内急啊,要不我先方便下去?” 一听这话,上官雷几乎要笑出声来,脸上一缓,摆了摆手:“去了便回来,我有话与你说!” 朱文琅一听急忙转出房去,一边走还一边作势把双手提在腰间,似乎马上就想解下裤子来。 “这孩子虽然顽皮胡闹,却是心性善良,福缘深厚,这《周天养生篇》据说是道家养生秘笈,几百年来无一人练成,居然让他独自练得小有成就……特别是从小陈老夫子为了驱散他身上的寒毒,给他吃紫河车,车前草这些药材,加助行功,得此成就,真可谓天意……这小子天资聪颖,刚才叫他跟我走时,自己就知道先把黑衣退去,这样就算有人看见也绝不会怀疑到就是他在装神弄鬼,实在是反应极快。如此机缘凑巧,也算是个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材,若是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而且皇上追问下来也难办……可任他如此练下去,博而不精,各派内功各有不同,如此强行模仿,实在是学而不得其法,不但浪费了一块大好材料,更容易走火入魔。再说学了武功却无人好生管教,也难免以后为害百姓……本早想收他为徒,可门主严令又不可违背……” 待得朱文琅方便回来,上官雷仍呆坐着痴想,听到朱文琅进门的声音才转过身来,盯着他:“由今晚开始,不许你再装神弄鬼,扰得宫内不安!面具和黑衣放在我处,不得再用!” 朱文琅又吐个舌头,不敢回嘴。 “其二,不许你再和侍卫们过招交手;其三,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你装鬼的事,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会内功!” 朱文琅眼光一闪,似乎还想回话,一眼看到上官雷毫无表情的脸和冷冷的眼神,不禁又把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仅仅是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也算是平生难得。 “那养生篇你可加强习练,习后无需睡觉,你就整晚练就行,但绝不可让第二人发觉。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上官雷本就是内家高手,仅就内家功夫而言,只怕比青翼蝠王韦一笑还要高上一筹,虽说自己没练过《周天养生篇》,但指点朱文琅修习还是绰绰有余的。 “哦,知道了,雷伯。”朱文琅应答道,态度前所未有的老实。 “连陈老夫子也不要告诉,任何人都不要说。” “知道了,雷伯。” “回去吧。” “嗯。”朱文琅答应一声,转身便回。 刚到门口,又听上官雷道:“明晚二更你在御花园里等我。” “是,雷伯,那我回去睡觉了。”朱文琅吐吐舌头答应。 上官雷摆了摆手,示意朱文琅回去。又呆坐半晌,叹了口气,吹灯入睡。“闹鬼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这小子真是让人头疼。” 第二日,宫中一切如旧,朱文琅却是再不敢去找侍卫们打闹,只是窝在屋中不敢乱走。 其间上官雷经过茗香院,看见陈老夫子在院中看书,打了个招呼,一眼瞅见正欲走出屋门的朱文琅,也是如常般随意瞥了一眼,不露半分痕迹,似乎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几乎令朱文琅以为昨晚只是一场梦而已,不过仍是心虚地急忙退回屋中,心里扑扑扑扑地跳个不停。 入夜,朱文琅小心地翻出院墙,偷偷溜到御花园的角落,果见上官雷已等在那里,一身侍卫总领的服饰,却不见那柄玄钢“雷霆剑”,想来是缠在腰间。 “雷伯。”朱文琅怯怯地走上前去,此时的上官雷与日间的慈祥模样直如换了一人般,不由让朱文琅涌出一丝寒意,那份调皮顽闹早已吓得收起来,不敢显露本性。 “依你所学的招数全力攻我。” “雷伯?”朱文琅迷惑不解。 “尽你全力,攻我。” 朱文琅眼珠一转,大喜,俯道就拜:“师父!” 只拜了一半便已被一股大力扶住,只见上官雷衣袖扬起,虚托在朱文琅双肋之下,却并无接触,显是内力精绝隔空托物:“不要拜!我不是你师父,你我并无师徒名分,你不入我门,我不会教你上官门绝学,只是指点一下小朋友的别派招式,不用叫我师父!” “是,师父……不,雷伯。” “嗯,来,全力攻我。” 御花园中,夜色之下,两条人影顿时攻守穿梭,越打越快,几乎看不清身形。 第11章 第一猛将 第11章第一猛将 暗夜之中,山道之间,十余道黑影,脚步急促,却是不闻任何人声,所有人都只是沉默不语地快速疾行。 绕过一道山梁,昏暗的一弯新月之下,前边是一片黑沉的暗影,被山梁遮住,仔细看去,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宅院。 在这偏僻乡村之中,这种带着六七进院子的宅子,定然是当地的富裕之家,要么是官属望族,要么便是富庶乡绅,一般都会有几十上百亩的私田,家中则通常会有几个丫环服侍,若干家丁护院之类。当年蕲州府黄梅镇的吴老太爷一家便是此类。 只见十余条黑影转过山梁停下,隐在茂密的松林之中,远远望着百余丈外的宅子。 “大伙给我仔细听好了,仔仔细细地搜,所有金银细软全部带走,古董字画也要,地契之类有文书的一律不要,宅里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大人小孩,一个活口不留!”黑暗中,一位领头的黑衣人冷冷道。 “是!头领!” “速度要快,动静要小,小心有狗。” “是!” “还有,管好自己的裤腰带,别起什么色心,误了盟里的大事,别怪二长老不留情面。” “是!” “去吧!限三柱香时间,必须完事。”领头的人一挥手。 十余道黑影默不作声地趁着夜色直向那宅院中扑去,手里还隐约有森冷的刀光闪过,只留下领头黑衣人和另一道身材略小的黑影站在松林中,静静地看着迅速远去的黑影。 “头儿,这事儿……大长老知道吗?” “这不是你该问的,把二长老的吩咐办好就行。”领头黑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盟里修总坛,需要大批的银子,空印的路子已经走不通了,二长老这也是替盟里想办法弄银子,总不能误了大事。” “是,属下知错。”略小的身影连忙拱手躬身。 远处的宅院传来半声狗叫,还有一个女子戛然而止的呼救声,便又很快沉寂下来。 在这新月无光的夜色之下,偏僻的乡野之间,距离其他乡民的破旧草屋又远,根本引不起任何的注意。 不过几盏茶工夫,黑暗之中,十余条黑影已悄然返回,一些人身上和兵器上沾染着暗黑色的血,每个人都背着或大或小的几个包袱,还有四个人,两人一组地抬着一个箱子,看起来分量还不轻。 “都搜干净了吧?” “禀头领,都弄干净了,粗略算了一下,大概能有一万多两银子,主要是房契地契拿不了,不然怎么着也能值几万银子。” “咱们只能拿现银,那些房契地契买卖得经过官府,咱们脱不了手。”领头之人一摆手:“撤!” 一行十数人,抬着刚刚劫来的金银,转过一道山梁,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朱文琅很得意。 这段时间中,朱文琅夜夜都随上官雷在御花园中拆招对打,反正上官雷是宫中的侍卫主管,侍卫们巡查当值的名单路线和时辰都是他定的,朱文琅所住的茗香院又离御花园不远,实在是太容易避开侍卫了。若实在不成,直接便在茗香院院中都行,反正到了晚上,茗香院也就仅朱文琅和那个睡觉死沉死沉的陈守老夫子住在那里,实在是清静得很。 这些时日中,上官雷细细给朱文琅讲解每一招的毛病和特点,说明用刀用剑的诀窍,纠偏勘误,并教他运气调息,调用体内的养生篇内功运功发招,不过两个来月,朱文琅的武功突飞猛进。 据上官雷所言,如在平心静气之下,已能和宫中侍卫领队,“快刀”秦路等五个二品侍卫单独拆上两三百招而不落下风,已初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朱文琅修习养生篇已入第四层,且底子打得极为扎实,韧性极强。 上官雷并不懂养生篇,却告诫朱文琅,各家内家功法各有不同,不可再去模仿他人的行功运力之法,只需照搬他人的招式,体内却仍须照循养生篇中的经脉运行之道,绝不可强行调息。然后又指引他如何运劲发功,卸力凝神,此时朱文琅便好似一个捧有丰厚家财却不知如何花用的小娃娃,上官雷所做只是教他如何运用而已。 因此朱文琅此时所发拳招的威力,与数月之前已有天壤之别了。至于暗器轻功,虽非上官雷所长,但其年轻时行走江湖阅人无数,见识过的暗器手法何止百千之数?更将江湖经验阅历和朱文琅说了不少,也让他大有所获。 只是上官雷仍然叮嘱朱文琅,白日里与侍卫们游戏斗战之时,也须得留意不得动用内力,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他的武功底细。 对于这一点,朱文琅自然答应。 只是如此一来,再与宫中侍卫们的比试,便有些兴味索然了。 因此,朱文琅总是希望能够找个地方与人好好地“真打”一把,看看自己如今的武功到底到什么水平。 ++++++++ 这日秋高气爽,晴好无云,朱文琅自在文渊楼内练了一会武功,兴致颇高,便随意出宫走走,不觉又来到那果仙桥边。 此时的他已是脸上线条分明,唇红脸白,宛如一位翩翩少年,自不能如小时候般靠在桥边直勾勾地盯着看路边的美女,只是随意闲逛游荡,一摇一晃地随性而走,就如同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一般,这种人在京城里不计其数,到处都是。 如今朱文琅出门已经不让小高子随行了,实在是觉得麻烦,陈汉仁提了几次,说是要有人跟随服侍,朱文琅坚决不让,陈汉仁也只得罢了。 朱文琅晃在人群中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瞎看瞎逛。 此时大明开国已有十余年,天下初定,人心思安,百业兴旺,集市上也慢慢地繁华起来,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 刚过果仙桥,只听人群中有一女声急喊:“抢东西啦!抢东西啦!抓贼啊!” 朱文琅立在桥上转身看去,果见一个小姐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丫环正急着跳着高喊,看她手指方向,一个小混混正在人群中慌慌张张地急奔。 朱文琅赶忙跑到小姐身边,看那小姐容貌普通,但却穿着颇为精细名贵的服饰,可能是个富户人家的小姐,朱文琅连忙与丫环一起扶起那小姐,只见小姐脸色发白,显是吓得够呛,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贼跑的方向手臂发抖。 “等着!”朱文琅不及细想,转身便朝那混混逃跑方向追去。 因有上官雷多次嘱咐,大白天的在大街上朱文琅也不便施展轻功,但这身形步伐也非常人可比,一晃眼已追出两丈有余。 却见人群纷纷让开,朱文琅立定一看,那小混混居然回来了,不过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旁边跟着一个紫衣姑娘,左手拿剑,右手显是拧着小混混一支胳膊,将其押了回来。 朱文琅又惊又奇,冲着那小混混走去。可能是这朱文琅习惯了一种随意的走路姿势,那小姐看到朱文琅眼睛一闪,再仔细一看,随即显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低喝:“让开!” 朱文琅不由自主闪过一旁,那紫衣姑娘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把小混混押到那脸色惨白,仍在发抖的小姐丫环面前,问:“这位姐姐,是不是这家伙抢了你的银簪子?” “……是……”丫环抢先说话,声音明显发抖。 “还给她们!”紫衣姑娘一推小混混,喝道。 “是是是。”小混混说果从怀中拿出银簪递给那丫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那丫环颤着手接过,一句话也不敢说。 “滚!下次再看到你我要你的狗命!”那紫衣姑娘右手一松,左手剑一挥,连着剑鞘重重敲在小混混头上,登时肿起一个大包。小混混头也不敢抬,跌跌爬爬地钻入人群跑了。 “好了,这位姐姐,回去吧,没事了。”紫衣姑娘含笑对那小姐丫环说。 “是,是是,多谢姑娘,多谢女侠。”小姐发着抖说,显是吓得不轻。 “小姐,我们回去吧?”丫环扶着她走出人群,只见两人裙摆仍在不住细细抖动。 朱文琅看得心情大畅,凑上去正想和那紫衣姑娘答话,紫衣姑娘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叫道:“佩儿,我们走!” “是,小姐。”人群里挤进来一个穿绿色裙装的姑娘,看起来比这紫衣姑娘差不多年纪,人群自发让过,二人双双离去。 “这家伙,肯定是把我也看成街头小混混了。”朱文琅苦笑着摇了摇头,也随散去的人群转身往回走。 ++++++++ 大街之上,朱文琅正漫无目的地随意朝前走着,猛地觉得身后一阵风起,突地一股大力将身子撞得一个趔趄。 “干嘛呢?走路长点眼睛。”朱文琅一愣,以为是行人走得急不小心撞着自己。 “不服气跟我来。”却见一个高大人影从身边闪过,耳朵里传来冷冷的一句话。 “嘿,故意找茬?”朱文琅不怒反喜,这阵子跟着上官雷练武,《周天养生篇》得上官雷指点又有进境,偏偏和侍卫们比武时,在上官雷暗中严令之下还得束手束脚,不敢放开手脚地打,心中憋屈,正想找人正正经经打一架呢。这不正好逮着个机会,管他水深水浅打一架再说。 朱文琅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以他现在的轻功身法,前边那人又走得并不快,跟上去毫无压力,也免得大白天的施展出从蝠王那学来的绝顶轻功惊世骇俗了。 却见那大汉身着青蓝短打,虽是破旧却并不十分污损,看似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跨得极远,比之常人步伐足两倍有余,走得十分迅快,转过两道街,拐进一个略显僻静的小道,一闪推门进了一座十分平常的小院。 “吱呀——”朱文琅心知是对方故意引自己过来,也不慌张,推门便走了进去,反身将院门关上,转身站定,望着正站在院中的粗髯大汉。 “你是叫朱文琅吧?”大汉沉声道。 “你认识小爷我?故意引我过来的吧?你是谁?”朱文琅心中诧异。 “找你打架。” “哈,正好,小爷我喜欢。”朱文琅笑道。 “来吧。”大汉将左手的木剑扔过来,右手却拎着另一把木剑合身冲上,已攻了过来。 朱文琅一把接过木剑,一个撩手,直指大汉面门。 大汉木剑一荡,顿时将朱文琅的剑震开,抢身而上。 两人便在院中快速你来我往地厮杀起来。 剑乃百兵之祖,宫中侍卫中有不少是用剑的,朱文琅跟着上官雷也学了不少剑招,对用剑并不陌生,但这大汉的剑法,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大汉的剑法大开大合,每一剑刺出,剑身似乎都在颤动,砍在兵器上,便如同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砍了很多剑,若是砍在人身上,也定会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剑法以刺削为主,但那大汉的剑法却是以砍为主,手虽持剑,却如同刀法一样,招数之中又隐含了剑法的削刺,充满伪装,手腕基本不动,保持由臂使指的带动,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见本章史实贴片【张定边的兵器】) 大开大合之间,给朱文琅的感觉似乎是十分适合于以一敌多的群战,实是一门十分霸道剑法。 “好了。”大汉倏地身形一顿,停了下来,朱文琅打到现在,也心知那大汉并无恶意,也停了下来。 大汉将手中木剑往外一扔,立时插在院墙之上,转身又从旁边的桌上抄起两柄剑,将其中一柄扔给朱文琅:“试试你的力气。” 朱文琅闻言,也如大汉一般将手中木剑扔出去插到院墙上,接过扔过来的剑,这回却是一柄江湖上常用的青锋剑。 “看剑!”大汉的大块头又冲了过来。 “叮”地一声,两柄剑碰在一处,发出一声脆响,朱文琅突觉一股大力自剑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就脱手而去。 “好!”朱文琅也是精神大震,手一抖,内力突发,稳住剑身,反手也砍了过去。 叮叮叮叮,院中不断传来两剑相交的脆响,那大汉招数越打越快,但剑上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似乎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不过盏茶工夫,朱文琅哪怕身有内力,却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手中虎口只觉一阵阵酸麻,脚下也开始有些迟滞。 “叮”地又是一声大响,朱文琅只觉手上一轻,原来手中的青锋剑已被生生砍断,削去半截,剩下的半截上,锋刃之处也是有六七处缺口,而大汉手中之剑,却仍是完好如新。 “不打了不打了,打不过你。”朱文琅泄口气,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自顾自地跑到院墙下的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脖喝下。 在朱文琅的感觉中,这大汉的剑法十分厉害,平生仅见,只怕对上上官雷也不会输。 大汉也走了过来,坐在桌旁,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 “大叔,你厉害,你这是什么剑法?” “想学吗?”大汉看也不看朱文琅一眼,也倒了一杯茶喝。 “想学。” “我教你!”大汉丝毫没有犹豫。 “为啥?”朱文琅没想到大汉这么干脆地就答应,一愣。 “有人托我教你。”大汉道。 “谁?谁托你教我剑法?”朱文琅奇道。 “这你不用管,总之我受人之托,将剑法教给你,你学就是了。” 张定边听陈汉仁说过,朱文琅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徐东彬是谁,张定边自己也只是为了偿还主公陈友谅的恩情,并不想参与徐东彬他们找朱元璋报仇的事。 再说他身为陈友谅手下的第一猛将,住在乡下之时都有人随时监视,虽说现在陈理已经被朱元璋打发去了高丽,张定边能感觉到身边的监视已基本不见,但仍不想自己的身份给朱文琅带来麻烦,便只说是“受人之托”,不愿告诉朱文琅实情。 “好吧。”朱文琅觉得莫名其妙,但这大汉的剑法确是一门难得的绝学,朱文琅十分佩服,听到能学剑法,也是十分高兴,管他什么来历,能教我剑法就是好事:“那我如何称呼你?叫你师父?” “你我不是师徒,我只是答应了别人,教你剑法罢了。你——你叫我边叔就行了。”张定边是行伍之人,不会学那江湖中人取个什么故作高深神秘的绰号,但又不能让朱文琅知道自己的真名实姓,只得略一沉吟,折了个中,让朱文琅叫他一声“边叔”。 以朱文琅乃陈友谅遗腹子的身份,张定边与陈友谅是同乡发小,情如兄弟,这一声“边叔”也是应当应份的称呼。 “……好吧,边叔,你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张定边道。 “没有……好吧。”朱文琅连着几问都问不出来啥东西,无可奈何道。 “我就住在这里,每日午时之后都会在院子里,不出门,打明日起,你何时来都行。” 张定边为掩人耳目,在京城开个肉铺,晌午之前卖肉,午时之后便可以教朱文琅的武功,待啥时候朱文琅学会了,他也就准备离开了。 对于京城,他是没有任何留恋的,宁愿待在乡下,待在他和陈友谅自小生活游戏的家乡。 ***********史实贴片:************* 【张定边的兵器】====有史料记载,张定边的兵器确实为剑。 ************************************* 第12章 采花蟊贼 第12章采花蟊贼 “边叔?”朱文琅兴致勃勃地连着几天跑到张定边的院子里学剑,觉得颇有收获,但毕竟心中疑惑,终是一晚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上官雷。 上官雷听朱文琅说起一位用剑高手要教他剑法一事,也觉得奇怪。 “武林之中,也没听说过这个字号。当然,武林中人藏龙卧虎,多少高手声名不显无人知晓也是平常。既是受人之托要教你剑法,你好生学剑就是,只是多多留心,他若要你做什么别的特别的事,须得小心不要轻易上当。”上官雷叮嘱道。 “那倒没有,除了学剑,别的啥都没说……我会留心的,雷伯。”朱文琅不是傻子,闻言点点头。 “你如今养生篇内功已渐有成,就别再和侍卫们比试了,免得一不小心压不住内功露了痕迹。只须和我,还有你那位什么边叔,好好学剑便行,够你受用的了。”上官雷又道。 “是,雷伯。” “明日开始,我教你另一套无名剑法,以备防身之用,不过琅儿你须得答应我,这套剑法,不到生死关头,不得人前显露,务必记住。”上官雷盯着朱文琅道。 “是,雷伯。”见上官雷说得如此郑重,朱文琅虽心中不明,却知道必有原由。 “你须得以陈老夫子的名义起誓,除非生死关头,或是我已应允,否则不得轻易使出这套无名剑法!” ++++++++ “雷伯不许我和侍卫再动手,近来他也少和我喂招了,除了边叔,平日里就我自己一个人练,真没什么意思,我何不多留心些街上不平之事,也来个打抱不平?就算白天街上不好动手,打探清楚了晚上来惩治那帮臭坏蛋也好啊,就当是练练手,活动活动筋骨,也算是少爷我行侠仗义啊。雷伯老说我缺少实战,这不正好是个好机会?对付这帮毛贼不用客气,他们也不会对我客气,到时我也正好练练,逮着几个罪大恶极的就算杀两个也算为民除害,雷伯肯定不会有什么罗嗦的。” 想到这,一阵兴奋,朱文琅嘴里的小曲儿又出来了。回宫时连门口的守门侍卫都问:“琅少爷,今儿个这么高兴呢?得什么好彩头了?” “狗屁彩头,少爷我今天摔了一跟头行不行?哈哈”话未说完,朱文琅早已入宫远去,抛下同样在哈哈大笑的侍卫。 果然,自这日开始,朱文琅白天便常到街上逛逛,留心些地痞流氓的作恶行为,打听清楚,又新买了几个恶鬼面具,一身黑衣,半夜里便换上黑衣,跑到那些混混窝里,拎出几个小混混来打个鼻青脸肿,警告一番,也算是那些街头混混祖坟头冒了青烟, 朱文琅如今的身手已颇为不凡,跟着侍卫学了几千招各门各派的武功,跟着上官雷和张定边修习剑法,再加上轻功高绝,教训几个地痞流氓,就算一次对上十几个,对他来说也是稀松平常。 本来真正的一流高手才不屑去教训这些最底层的街头混混,可就朱文琅来说却不同,他生性疏懒,随性率意而为,连那些最低等的五品侍卫也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自是从来没将自己的身份看得如何高贵,见到不平之事便心痒痒地伸手。 二来他也是为练手而去,倒是还希望小混混们一次多来几个,让他多费几下手脚。只是那些地痞恶少都是欺善怕恶之辈,在街上打个群架欺负几个老实人还差不多,碰上这真正的武林高手可就根本不够瞧的,教训了几次,也真让街面上明显安宁不少,小混混们都道上碰撞了“太岁”,老实了不少,却实在让朱文琅大呼不过瘾,一心想找那么一两个真正的江湖中人斗上一斗。 朱文琅早听雷伯说起过,真正的江湖中人除非万不得已,一般是不会白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所异动的,若是公然犯事引起官府追究,则是江湖人最麻烦的事。 江湖中人谁也不愿与官府作对,而事实上对官府来说,“侠以武犯禁”,江湖中人也是最不好管的人,只要面子上过得去,碰上江湖事也不愿深究,睁只眼闭只眼,只愿相安无事,故而所谓“江湖事江湖了”,通常是找无人偏僻之处相斗,或是在夜间。 朱文琅想着要想碰上真正的江湖人打上那么一两架,自然也只能是晚上出去碰碰运气。 朱文琅立即把这想法付诸实行,连着几夜潜出皇宫,找一个较高的民房楼顶猫着,拿几块点心,一边吃一边躺在瓦面上看星星,满心期望地想等上一两个江湖夜行人,当一回行侠仗义的大侠。 可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蹲了三五个晚上,喝足了西北秋风,只是碰上了两个入室偷盗的小毛贼,跑过去逮着了抡起拳头还没开始打呢,对方已经尿湿裤子瘫倒在地直叫大侠饶命。 这“大侠”二字来得如此容易实是叫朱文琅哭笑不得外加满心不甘,一点也不过瘾。不过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只好缩着身子在房顶上继续等待期盼。 这夜,朱文琅百无聊赖地躺在京城有名的丝绸白家的最高房顶上吹冷风看星星,突然心中一动,似有所觉,耳中传来一丝轻微的衣袂轻飘之声。 朱文琅腾地一下坐起,凝目四周一望,果见身后二三十丈外有一黑影在房顶一闪而过,身形迅捷,显见是上乘轻功,远非那些小偷毛贼可比。 “他奶奶的,总算让少爷我逮着一个!”朱文琅精神大振,套上面具,猫身而起,脚尖用力一点,直朝那黑影追去。 以朱文琅学自青翼蝠王韦一笑的轻功,以养生篇无上内功为基,再加上官雷、张定边两人的亲自指点,朱文琅的身形直似狸猫追兔,悄无声息,直追至夜行黑衣人身后十丈之处便不再靠近。 朱文琅虽性喜胡闹,却不是那莽撞之人,他得看看那黑衣人所为何事,看是否是为非作歹之徒,如果是的话,那他朱文琅除了能和真正的江湖中人打一架过瘾的,还能有个“行侠仗义”的快感,万一是个好人,那便瞅机会过过招练练手也就罢手了,伤人那可是不行的。 那黑衣人显然仍未发觉后面跟着的煞星,只见他身形放慢,潜到一处较高的阁楼的窗外。 朱文琅认得那是经营玉石生意的奇石斋王员外家所在,只不知这阁楼是干什么的,难道是奇石斋的库房? 朱文琅猫着身子躲在十丈开外盯着黑衣人。雷伯曾说过他的轻功,如是小心衣袂飘动之声,十丈开外能察觉到他的存在的人江湖上不超过五十人,此时不知这黑衣人底细,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只见那黑衣人站在阁楼窗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黑管子,悄悄在窗纸上顶开一个小窟窿,把管子一端含在嘴中,一端伸进窗户之中,半晌不动。 若是朱文琅有那么一点点江湖阅历,便立时可知那黑衣人是在吹迷魂烟。 使用这种迷烟的不是下三滥便是奸邪之人,正派人士乃至邪派高手都是不屑为此的,更何况这还是在一个妙龄少女闺房窗外?可咱这位琅少爷实在是没行走过江湖一天,就算是雷伯曾提起过一些,却也一时难以想起,故而呆在旁边看半天,居然仍没反应过来这黑衣人究竟在干啥,只是等着那黑衣人的下一步动作。 黑衣人吹完迷烟,掏出一把细细的小刀插进窗缝,窗无声打开,再过得片刻,大约迷烟散尽,黑衣人便跳入窗中,不一小半会便又跳出来,肩上多了一个大大的黑袋。 此时朱文琅再笨也已明白那黑衣人乃是在用迷烟掳劫人口,看他那肩上黑袋大小形状,必定是个女子无疑,这不是采花大盗是什么? 朱文琅一阵狂喜,“好家伙,不枉少爷我喝了几夜的西北风,总算逮着一个。” 跳将出去,施展那姿势不太优雅却是迅捷无比的独门轻功,一晃便到了那黑衣人三丈之内,站定,低喝道:“站住!” 黑衣人一惊,极为惊异,居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近他三丈之内而未被发觉,自知遇上高手。慢慢转过身来,把那装人的黑布袋轻放在窗外屋顶上,抱拳道:“在下‘九曲香’黄金蝶,请问阁下是何方高人?” “充什么字号?你这采花贼,少爷我今天就要把你扭送衙门!”朱文琅喝道。 按说江湖中人相遇,首先互报字号,这是常理,上官雷也提过,可这小子激动之余早忘得一干二净,根本不管那套。 他这话可犯了两个错,一是未报字号,虽然朱文琅还根本没有外号,报无可报,可他连名字都没报,便不合常理了;二错是江湖事江湖了,很忌讳把事情扯到官府中。 朱文琅开口就说要将对方扭送官府,实是让这久走江湖的“九曲香”恼羞成怒,还以为朱文琅那若非极为轻视他九曲香,便是故意戏弄于他:“好朋友,我九曲香倒要看看朋友如何将我扭送官府。”身形一晃便一扇点来。 原来这黄金蝶采花已久,自命风流潇洒,以一把精钢折扇作为兵器。 朱文琅乃是第一次真正与江湖中人对敌,心中没底,有点着慌,好在所学颇杂,反应也快,右脚尖一点便闪过一旁,出门时没带任何兵器,只是赤手空拳,和上官雷过招时又没试过如何应付铁扇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身形一呆。 黄金蝶看在眼里,暗喜:“原来是个半桶水,这小雏儿多管闲事,今天我黄老爷超渡你上西天。”一招“指点江山”,右手拿扇直向朱文琅横扫过来。 朱文琅也就慌了一下神,立时神智清明,便以对付峨嵋刺的招数,脚踏八卦步,身形一晃又到了黄金蝶身后,手上却是一招少林千叶掌的“安江平海”,向黄金蝶背心压去。 “原来是少林派的好朋友。”九曲香黄金蝶认出朱文琅的武功来历,毕竟久走江湖,毫不惊慌,轻喝一声,并不转身,一个“撩阴腿”便踢向朱文琅下阴。 按黄金蝶的想法,这朱文琅必定闪身避过,他再使一招“反弹琵琶”直点朱文琅膻中大穴,然后后招再源源而出,把这“小雏儿”立毙扇下。 但这“撩阴腿”才使到一半,忽觉背后劲风压背,那股强大的压力已几将他背骨压断,黄金蝶扑在屋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朱文琅也便也停手站立不动。 那养生篇乃道家无上气功,朱文琅的基础打得极牢,近来进境越练越快,已练至了第六层,拳脚之中劲风已自然而然随之而出,且沛然浑厚无比,加之上官雷和张定边都是刚猛迅捷的路数,朱文琅常和他们喂招,招式自然也是迅捷异常,力大势沉,这一掌拍下竟比原来招式快了许多。 此时“九曲香”黄金蝶慢慢转过身来趟在屋脊之上,他心里这个悔哟,一个大意居然身受重伤。 本来他一手“蝴蝶十八拍”扇法也是一绝,若是凝神而斗,至少也应能和朱文琅拼上百十来招,再凭其“落花无痕”的轻功,脱身也并不是太难的事,可这一时轻敌,轻辱朱文琅是个“小雏儿”,竟是一身本事尚未使出便已落入敌手。 “朋友究竟何方高人?我黄金蝶今日落入你手,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子要哼一声就枉称‘九曲香’!” 黄金蝶盯着朱文琅,右手紧握铁扇持在胸前,欲待朱文琅过来抓他之时,按下扇柄机关,放出其毒无比的“残花雾”,与朱文琅拼个同归于尽。 朱文琅哪知这等机关?一边说:“少爷我朱文琅,今日行侠仗义,自当将你这采花贼扭送官府重加治罪!”一边伸出手来拿黄金蝶。 耳边只听得一声娇叱“好个淫贼!看剑!”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直刺朱文琅右手,令他一惊一退,闪过一旁。 定睛一看,一个身着紫衣紫裙的姑娘持剑对他怒目而视。再一看,居然是那日在大街上所见的捉住那偷小姐钱袋的小混混的漂亮姑娘,只是在这屋顶之上,冽冽寒风之中,衣袂不住飘动,飘飘欲仙,直如仙子下凡。 朱文琅正自为这姑娘魂飞神动,只见那紫衣姑娘寒剑一闪,又攻了过来。 朱文琅急忙跳开,他学剑已久,对付剑法自是独有心得,在剑光中穿梭身形,紫衣姑娘的“冰心剑”根本沾不到他一根毫毛。 “喂喂喂,你搞错没有?我不是采花贼,我是抓贼的,那边那个黄什么蝴蝶才是采花大盗呢……”在紫衣姑娘一阵急攻之下,朱文琅又不忍招架反击,自是闹了个手忙脚乱。 “淫贼还敢狡辩,吃我一剑!”紫衣姑娘依旧攻势凌厉,只是在朱文琅眼里,她这些剑招可比上官雷好应付多了不止一百倍。 “喂,小丫头你没听见啊?我不是采花贼啊。地上那只花蝴蝶才是啊,喂喂,你有完没完?再不停下我可还手了啊。”朱文琅一边闪避一边骂道,已忘了那黄金蝶根本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屋顶的瓦片上。 那紫衣姑娘似是根本不听,一招紧似一招。 朱文琅心头一阵火起:“哪来的刁蛮小丫头,我还真不信本少爷今天还治不了你了!” 手上一变,立时抢攻,招招擒拿,式式拆解,直斗个难解难分,心头直叫:“过瘾!过瘾!”忽的手一紧,指尖从紫衣姑娘手腕半寸处滑过,劲风一切,紫衣姑娘手一麻,铛地一声“冰心剑”掉在屋顶瓦片上,姑娘顿时呆了。 “说了叫你别打了别打了你还打,你弄错没有?我不是采花贼,那只花蝴蝶才是!”朱文琅过了瘾,还是怕被这绝色姑娘误会,急急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那紫衣姑娘呆了一呆,拾起冰心剑,转身看看躺在地上的黄金蝶,便伸腿去踢。 右脚刚沾到黄金蝶身子,只见黄金蝶腰间突然一股黄雾腾起,紫衣姑娘一晃便要倒下。 朱文琅大惊,马上抢过一步扶住紫衣姑娘,只见黄金蝶却是突然腾身而起,往屋下一滚,顿时消失在黑暗之中。 朱文琅扶着姑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旁边不远处又掠过来一个娇小身影,“小姐!” 朱文琅听出来了是那姑娘的丫环佩儿。 那佩儿急急赶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丸药,扑到紫衣姑娘嘴中,然后扶着她的另半边身子。 半晌,紫衣姑娘悠悠醒转,一看自己居然被朱文琅半搂在怀里,又羞又怒,一个巴掌拍过来,朱文琅一时躲闪不及,面具顿时被打飞,露出本来面目。那姑娘看到他,神情一呆:“是你?!”一使劲,挣起身来。 “那淫贼呢?”那紫衣姑娘四下一打探。 “跑了,小姐!”佩儿答道。 “这个淫贼,总有一天要逮到他,让他也尝尝毒的滋味!”紫衣姑娘恨恨地说。 “喂,喂喂,我说,有你这么一句话不问就动手的吗?”朱文琅看她那愤愤不平气鼓鼓的样,实在是有点入迷,故意逗逗她,还装模作样的捂着脸做出很痛的模样。 紫衣姑娘脸一红,白了他一眼:“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再找你算帐!”一转身,长身而起,消失在夜幕中,那丫环佩儿也迅即跟着离去。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呸!你自己打错人还来怪本少爷?小丫头片子,找我算帐?你还嫩点,少爷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想象着要真的让这么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满地找牙会是个什么情形,朱文琅差点笑出声来,他今夜算是过足了打架的瘾,对自己的武功也有了十足的信心,看来那些江湖人的身手也不怎么样,只需好好应付,根本就不怕什么人, “怪不得雷伯说我现在已是江湖上的高手,嘿嘿,还真不是吹的,打发这几个小毛贼,两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小事一桩?” 只见屋下灯火涌动,可能是刚才的打斗声把屋里人惊醒了,主人家院们纷纷起来查看。 “喂,你们家小姐差点被采花贼给掳走啦,是少爷我出手救下来的,现在还躺在她绣房外面窗户旁边的屋顶上,快来扶进去吧。” 朱文琅一边放大声音冲着下面乱叫,一边施开轻功,跃过几处屋脊,快速消失在夜幕之中,任那些家院们打着灯笼吆喝着乱纷纷架梯子上房。 凭借轻宫翻越宫墙,回到宫中住处,朱文琅是越想越兴奋,把黄金蝶和紫衣姑娘的招式细细又回想一遍,越想越觉得似乎没什么稀奇的,他全可以十招之内便稳占上风,不禁大感得意,想着今晚也没什么事了,便练了一会养生篇,径自睡了。 第13章 天街行刺 第13章天街行刺 又是新年过去,已到了大明洪武十五年元宵佳节,早几日朱文琅便可看到街上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气氛。 元宵这日,朱文琅正在茗香院陪陈老夫子聊天,准备上灯时出宫看看热闹,只听大太监高诵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院中顿时跪满一地。 “小猴子呢?”朱元璋洪亮的声音里透着喜悦,明显地兴致非常高。 “在呢在呢。”朱文琅起身凑过去:“皇上老叔,皇后娘娘,你们怎么都穿着微服啊?想出去玩?”朱文琅的口气哪像是跟皇上说话? “是啊,走,小猴儿,陪我们出去逛逛。”马皇后自朱元璋起兵时便跟着一起打天下,据传生就一双天足,背地里人都称之“大脚马皇后”,生性豪爽直率,平易近人,一直对顽皮聪颖的朱文琅十分喜爱。 “好啊,皇后婶子,不过这么跑腿娘娘总得给点脚力钱吧?嘿嘿。”朱文琅居然开口勒索了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了,朕赐你黄金十两,算是你今日陪朕出门的脚力钱。”朱元璋大乐,一扬手,高诵马上黄绫铜盘地递过金子。 “多谢皇上老叔了!现在走吗?皇上?”朱文琅哪会客气?拿了金子塞进衣兜,问道。 “当然,你看朕都换好微服了,现在就去。人不用多,皇后,你小猴子,高诵,还有上官爱卿,就咱们五个人,都换了衣服,出去走走,到街上逛逛去。”朱元璋挥挥手。 “行,皇上,你老先抽袋烟,我马上换衣服。”朱文琅一溜烟便奔回屋子里去了,倒是高诵连忙递过烟竿给朱元璋,茗香院太监总管陈汉仁忙过来点上。 这朱元璋戎马起家,养成个抽烟的习惯,当了皇上也没改,随伺大太监高诵便随时拿着御烟袋。 “嗯,上官爱卿也换衣服去吧,哦,对了,陈老夫子请起,朕早说过,老夫子你是在此养老,不是做官为奴,这里又不是朝堂,见了朕不用行君臣跪拜大礼。” “草民谢过皇上隆恩,只不过纲常大义所系,天子之恩不可忘,君臣之礼不可废啊。”高诵急忙把陈守扶在椅上坐下。 “嗯,你说得也是,那就随意吧。夫子近来身体可好啊?” “多谢皇上眷顾,草民身体尚可,只是风烛残年,难比当年哪。” “那当然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嘛,夫子也是过甲子的人了,已是高寿了。朕还不知能不能活到夫子这年岁呢。” “草民不敢,草民蝼蚁之年,岂能与日月争辉,皇上天子龙体万万年。”陈老夫子急忙跪伏在地。 “夫子切莫如此,你在此好好将养,有何事便可对高诵说,高诵,夫子无论何事,都要好生照应,一概应允照办。”朱元璋伸手虚抬。 “奴婢遵旨。”高诵躬身答应。 “皇上老叔,皇后娘娘,换好了,咱们走吧。”朱文琅从屋里跑出来。 “那就行了,我们走吧。”朱元璋一摆手。 “万岁起驾——”高诵忙叫道。 “起什么狗屁驾?朕这是微服出游,别弄得跟上朝似的,前边走你的就是!”朱元璋笑骂高诵,一起从偏门出宫。 天子微服出宫,虽说有旨意只是上官雷等五人,但负责宫内禁卫的上官雷哪敢疏忽,自然早就安排一大堆侍卫随行保护,只是不敢让朱元璋知道罢了,远远地跟在后边预备着。 街上果然热闹,虽太阳尚未落山,诸灯都未点着,但已大部挂好,红红的到处都是,大街上一片喜庆,来来往往的百姓,自不来注意这小小的五人,各自忙碌着。 五人指指点点,一路行将过来,由西华门出宫,向东走出四五里,又转向北街,马皇后还兴致勃勃的进胭脂铺首饰铺看看,碰上一件漂亮的玉簪,一摸身上居然没带银子,上官雷极少出宫,也未曾带,最后还是朱文琅掏出刚到手的十两黄金切下一小块来才买下。 看着朱文琅故意做出心痛的样子,朱元璋马皇后笑得前俯后仰:“算是我借你的,回去后还你二十两!”他们在宫外,又是微服,自然便省下了“朕”或“皇上”的称呼,免得泄漏了天机。 “真的?婶子说话算数不许赖皮啊。”朱文琅故作贪财的样子,逗得朱元璋更是畅怀大笑。 上官雷肚子里暗骂:“这小皮猴子,没规没矩的!” 如此又走了半晌,天已渐转黑,上官雷低声谏道:“皇上,娘娘,天已全黑,为策万全,臣请皇上回宫。” 朱元璋四下看看,点了点头,“走吧,回宫。”五人便转身向宫里走去。 刚转过一条街,只听旁边店铺楼上几声大吼:“朱老贼拿命来!”七八条大汉手执兵器冲着五人气势汹汹杀将过来。 上官雷把朱元璋和马皇后往身后一拉,掩身护住。雷霆剑噌地出鞘,喝道:“文琅!退敌!” “好嘞。”上官雷话音未落,朱文琅早已按捺不住兴高采烈地迎面反扑上去,一招少林派的“小擒拿手”夺过最前面一人手中之剑,剑走游龙,身形如电,眨眼间便已刺倒二人。 “边战边走,不得迟疑,回宫!”上官雷轻喝,扶着朱元璋,高诵则和马皇后互相扶持,五人一步步向皇宫方向后退。 朱文琅且战且退,不过枪来剑往地挡个水泄不通,竟是把众刺客全挡在一丈开外,丝毫不得近身边四人,居然还略占上风。 不到一袋烟工夫,已有跟随在后的宫中侍卫急步往这边赶,应天府的官兵得知消息也急速拍马赶来,街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刺客中一人急道:“官兵来了,点子太硬,扯呼!”刺客四下散去,刹时间隐入人群走失不见。 “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赶过来的应天府都指挥使跪在朱元璋脚前。 赶过来的宫中侍卫在上官雷的手势之下悄然退下,隐藏在旁边继续小心戒备。 “回宫!”朱元璋阴沉着脸一摆手,五人蹬上官兵送过来的五匹马,执鞭回宫。 那应天府都指挥使连忙令人驱赶路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朱元璋等人回宫。 朱文琅回到茗香院,心里还一阵迷糊,这场架他以一人敌住对方七八个,打得虽然过瘾,却是有点稀里糊涂。 大明初定,人心思安,也算是个太平时节,居然还有行刺皇上的事发生,若是深究起来,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呢,若是战乱再起,百姓又不得安居了。 想到年幼之时听陈守说起曾经受的战祸之苦,朱文琅不禁打了个寒颤,“可千万别再打仗啊。” 但这一夜居然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 第二日,皇上宣旨朱文琅御书房见驾。 朱文琅进了御书房,只见朱元璋高坐案后,高诵静立身旁,上官雷坐在一边,另一侧则坐着马皇后。 朱文琅不敢调皮,规规矩矩地伏地叩拜,却不待朱元璋开口便自行站起,把这旁边的马皇后看得差点笑出来,一个劲含笑摇头。 “你这小皮猴子,居然还敢在朕宫中闹鬼?若不是上官爱卿说明,朕还一直蒙在鼓里。”朱元璋呵呵一笑。 “皇上,我那时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想办法找找架打嘛,后来雷伯说了我也就改了嘛。”朱文琅嘻嘻一笑。 朱文琅心知定是上官雷已告诉皇上宫中闹的是他这只鬼的事,心里有些慌,不过看这皇上的口气似乎也不像有怪罪的意思,又放心不少,言语间已是不怎么怕了。 “仔细失仪!”上官雷低喝。 “你现在就算懂事了?算啦算啦,上官爱卿,要想这只小猴子安静下来,恐怕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呵呵。”朱元璋笑骂一声道:“小猴子,昨日你护驾有功,闹鬼之事朕也就不追究了,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折腾了,弄得大伙都睡不成,哈哈……对了,朕还得赏你,就赏你当个三品侍卫如何?” “求您老人家了,皇上,您看我现在逍遥自在的多快活,您给我个三品侍卫,不是在给我套上笼子吗?皇上老叔,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反正你每次出去再带着我,我再多替你打几次架不就行了?那什么三品侍卫,我实在是干不来的。” “文琅!”上官雷实在是哭笑不得,有这么和皇上说话的吗?轻喝一声。 “呵呵,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人敢跟朕讨价还价?小猴子你算是第一个,好了好了,上官爱卿,不用说他了,朕都管不住你哪里管得住?这是只猴子,尖屁股,不闹腾那还叫猴子吗?小猴子,朕说的三品侍卫不是真让你当侍卫站班,只算是个虚衔,算是朕赏你救驾有功,不用当值不用带队,你还玩你的,只归上官爱卿管着,这总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嘿嘿,多谢皇上了。”朱文琅一躬身,转身又身马皇后和上官雷一行礼:“多谢雷伯,多谢皇后婶子。” “你谢我干啥?那是皇上赏你的官,用不着谢我,我还得还你簪子钱呢。”马皇后笑道。 “正是,皇后不说朕还差点忘了,朕欠的账也还没还呢,高诵,取一百两金子来。” “一百两?这么多?”朱文琅都快晕了,十两金子已足够一个中等富户人家吃用一年,这一百两金子是什么概念?再怎么花也花不完啊。 转眼间,高诵已将金子捧来。 “皇上,这一百两金子是不是就归我了?我怎么用都行是吧?”朱文琅指指盘中黄灿灿的金子。 “是啊,当然,朕赐你一百两金子,自然就归你了,你想怎么花啊?” “我想留下十两,然后四十五两给雷伯,四十五两孝敬给老夫子。”朱文琅琢磨一下道。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上官爱卿,这回你可发财了,哈哈哈哈。” “微臣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上官雷拜倒在地。 回到上官雷住处,朱文琅急不可耐问上官雷昨天刺驾的事。 “皇上怀疑是朝中奸臣所为,或是皇上以前处置的乱臣的同党余孽。昨日出宫突然,若无内贼如何得知?所幸贼人不及准备,又不知你会武功,只道仅我一人护驾,故大胆行刺,主使者必定是对内廷十分熟悉之人。皇上对此事暂不愿声张,你可别随口乱说。” “嗯,知道了。我练功的事皇上知道了?” “我说了一些,皇上知道你练功,跟我学剑,不过不知道养生篇,我也已告知皇上你并不是我徒弟,只是教你一些剑法而已。” ++++++++ 大内皇宫之中,御用监副管事陈汉仁的居处。 “我怎么跟你们说的?没有我之命不许妄动?”陈汉仁说罢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大哥你消消气,消消气。”二长老赵福贵着慌地忙过来拍拍陈汉仁的后背:“都是薛刚那帮笨蛋,觉得机会难得,瞎闹哄,我刚好出京办事,没等我回来就轻举妄动,宫里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大哥?” “咳咳,宫里边倒也没多大动静,朱老贼似乎不想把这事闹大。”太监服饰之人又咳了几声。 “这是为何?”黑衣人不解道。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此事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天一盟成立不久,要成大事还需要时日,此事耽误不得。咱们折腾这么些年不容易,既已有了今日的局面,咱们眼光便得放远些,不是杀了朱老贼或是他手下几个帮凶便算了的。咱们要推翻大明王朝,复我大汉江山,这更需要我们小心行事,不可轻易妄动。薛刚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弟你须得再管得严些,别叫他们坏了大业。” “这个小弟明白,我会好好修理修理那几个兔崽子的,大哥你也别为这事烦心了,正好老贼不想声张此事,咱们还可以再缓些。”黑衣人应道。 “这次咱们死了多少人?一定要小心处置尸首,不可让官兵有丝毫察觉。” “人一个没死,只有四五个受了点小伤,那是他们活该。哎,大哥,听那帮兔崽子说那日竟然是琅公子出手救的朱老贼?似乎身手还挺高。” “琅公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要救朱老贼乃自然之事。毕竟他一直长在宫里,之前年纪又小,不好告诉他实情。他跟着定边将军学剑,有这身手不奇怪,你就当不知道就是了。” “我也这么想。不过大哥,这上官雷剑法高超,留在宫中毕竟于咱们的大事不利,还得想办法除了他才成。” “上官雷算是个人物,英雄豪杰,若非站在对立面,其实是个很可交的朋友,和我的交情也不错,只不过有他这个总统领确实有点碍事,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坏我们的大事。你和冯奎说一声,找机会除了他。对了,二弟,冯奎掌控得住吧?他虽也在大汉军中待过两年,但早早就离军了,和咱们可不是一路人。” “这个大哥你放心,冯奎这家伙虽然软硬不吃,给他白虎的牌子,壹号还是贰号他也不在乎,连我那手神爪他也不放在心上,但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怕他不听咱们的。” “什么把柄?” 第14章 夫子离世 第14章夫子离世 “此事在江湖中无人知晓,我也是无意中才得知的。他本出身江南五虎门下,却犯了事被逐出门中,而如今五虎断门刀的门主是他和上代门主的婆娘私通所生的儿子,他放弃找上代门主索仇,改名换姓隐姓埋名便是为此。此事若是公开出来,他儿子必定会被门中长老废了,此人面冷心冷,这个儿子却是他的一大心事,为了儿子怎么着都行。我以此事相挟,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愁他不替咱们卖命。”赵福贵略微得意地说。 “那就好,令冯奎想办法除了上官雷,再当上侍卫总管,朱老贼的性命便随时在咱们手中了,咱们一定要让他身死国破,复我大汉,替主公报此深仇。”陈汉仁点点头。 “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忍了二十多年了,咱们和朱老贼这仇也该到报的时候了。”赵福贵咬牙道。 “嗯。此事我再仔细想想,计划周详,到时候给他下令,令他除掉上官雷。论武功冯奎肯定不是上官雷的对手,当面硬杀是不行的,得想别的办法帮他行事,最好再拉几个垫背的来。如今的局势,咱们隐在幕后,局势越乱越对咱们有利,只要不露出咱们来,想办法也得给朱老贼整点事出来。” “呵呵,这朱老贼事情已经够多的了,这十多年他自己便杀了不少狗腿子,都是他当年手下的干将,什么华云龙、廖永忠,连刘伯温也给杀了,看来这老贼真是失心疯发了。咱们再来给他凑凑热闹,哎,大哥,你说,那老贼怎么不把徐达也给杀了啊?常遇春死得早,不然也得被砍头。”赵福贵叹道。 “还不是因为猜忌?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以来开国皇帝杀功臣的事还少吗?哪朝哪代的帝王不是一样?这也平常得紧,若是当年主公……不过朱老贼和徐达的交情不同,徐达乃大明军神,开国六国公中第一人,是老贼坐上皇位之后还唯一称‘兄’的部将,情如兄弟,情份非比寻常,除非实在猜忌过甚,否则朱元璋是不会动他的。不过二弟你这一说倒是点醒了我,我琢磨一下,说不定真能让朱老贼自断手足杀了徐达。此事容我慢慢筹划吧。”陈汉仁点点头,轻声道。 “嗯,大哥一向都是足智多谋,当年便是主公的左膀右臂,咱们大汉军的‘镇军之心’,大哥你说怎么干,兄弟们几个就怎么干。只不过千万不要等到老贼病死归天,要是让他好好寿终正寝了,咱们可就真没脸去下边见主公了。” “不会,朱老贼命还长呢,咱们现在不光要要他的命,还得要夺了他的天下,完成主公当年的心愿,光复我大汉的江山。”陈汉仁冷冷道。 “是啊,那时候咱们才能堂堂正正去见主公,告诉主公,咱们终于灭掉了朱老贼,替他报了仇!”赵福贵的声音既是兴奋又隐隐有一丝悲怆。 “三弟现在如何?”陈汉仁突地将话一转,问道。 “三弟还好,武功也算大成了,只不过我总觉得三弟对咱们的事不太上心,是不是念经念糊涂了?”赵福贵皱眉道。 “呵呵,三弟本来性子就文弱,不似你这般好勇斗狠,既已出家,没事咱们就别打扰他清修了。只是兄弟情深,到时咱们用得着他的时候,我相信他还是不会袖手的,放心吧。” “嗯,知道了,大哥。” “筹款的事怎么样了?” “此前利用空印的漏洞,确实攒了些银子,空印案之后又想了些各样的办法筹银子,攒了有几百万两了,能办些事了。就是云梦泽谷那边用得太快,花销跟流水似的,再多钱也经不起这么花。胡血刀在想办法。胡峙虽原本不是咱们的人,但办事还是尽心的,只是手段有点辣,毕竟是他娘的邪魔外道,不拿人命当回事。只不过大事要紧,为了大汉朝的基业,我也没说他什么,只要能弄到银子,随他干去,要成大业哪有不死人的?”赵福贵轻轻一笑。 “唉,是啊,都是情非得已。当年咱们起事,不也是为了让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不受蒙古鞑子欺辱吗?咱们今日此举,也是没办法,为了咱们大汉朝,只能让百姓先苦一阵子了,待大汉朝夺了天下,再好好安抚他们就是了。”陈汉仁叹了口气,又咳了几声。 “是,大哥。”赵福贵不敢再多说。 “好了,不多说了,你出宫去吧,记住,一切都照原来的谋划行事,尽量不要露了行迹,薛刚那些人要管好,别再动不动就动手,又杀不了人又漏了行迹,几个兄弟也白死了……以后一切都等我的消息。”陈汉仁一边咳嗽一边扬了扬手。 “放心吧,大哥……那我去了。” “替我给恨元世成他们几个去信,问个好,十几年不见了,都不知道他们变什么样了。” “呵呵,恨元变化比较大,比原来又胖了,不过身手倒还没放下,世成倒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他们也挺想大哥的。” “嗯,他们治理地方,除了咱们的大业之外,寻常事情好好办差吧,当好父母官,不是为了朱老贼,只为让他们治下的百姓过几天好日子……去吧。” “是,大哥,那我去了。” “去吧。” 赵福贵一抱拳,悄无声息地隐身而出,越墙出宫而去。 ++++++++ 自朱元璋给朱文琅封了个三品侍卫的虚衔,他便可就更得逍遥自在了,整天练功闲逛,每月还能拿一份三品侍卫俸禄。 不过说起来朱文琅拿着这些银子也实在没什么使处,宫中的日常用度都有官家按月例供应着,用不着花钱。 倒是领了俸?之后,手里有钱了,朱文琅又不是个小气人,时不时在大街上买些个零食糕点,又或是好玩的玩意儿之类,回来要么孝敬给陈守老夫子或陈汉仁仁公公之类,要么送给要好的侍卫,有时有些新奇玩意儿甚至送到马皇后那,逗她开心,三公主朱福贞妹妹那边也是什么绿豆糕豌豆黄之类的不断,间或着再带几只蛐蛐儿雀雀儿什么的,逗得朱福贞“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倒让他在宫中愈发如鱼得水,上上下下无不混得烂熟,整天玩得不亦乐乎,只是那些东西实在也就几十上百个铜子的事,最贵的也到不了一二两银子,值不了几个钱,一年下来都花不出去几两金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开春之后,陈守老夫子的身体愈加老弱,终于一病不起,终在四月间辞世,这让朱文琅伤心不已。 陈守老夫子一辈子洒脱,无儿无女,除了一柄匕首和一块土黄色的玉珮,别无他物。 匕首只是一柄样式十分普通的防身匕首,放在半旧的皮套之中一点也不显眼,却是锋锐异常,显然并非寻常之物,雪亮的锋刃之上,刻着一个“定”字。那土黄色玉珮则刻着一只梅花鹿的样子,上边有星星点点的紫班,被巧妙地刻成了梅花鹿身上的梅花斑。 老夫子临终交待,说这两样东西都是朱文琅的生母留下来的,生母的闺名“郑秋怜”,吴家一门在乡下老宅中被乱兵所害,乱兵为首之人姓古,左脸上有一块黑斑胎记。 陈老夫子抚育朱文琅多年,拉扯他长大,朱文琅早已视之为最亲的亲人,向朱元璋请旨,特许他在茗香院自设灵堂,身披孝衣致哀守灵。 朱元璋和后宫嫔妃都送来了奠仪,马皇后还亲至灵前致奠,这陈老夫子也算是极尽死后哀荣了。 陈老夫子七七刚过,朱元璋便有旨,鉴于朱文琅已长大成人,再居住后宫多有不便,特在东华门外响鼓儿街赐小院一座,一所三进的宅子,单独居住,并划拨了五个太监照料,并允其继续自由出入皇宫。 朱文琅如今已是领三品侍卫衔,而且新赐宅第,虽然没有实职,却也可见圣眷颇浓,侍卫们哪有不纷纷上来拍马屁之理。 刚搬到新居这天,便来了不少侍卫朋友过来庆贺他乔迁之喜。连那莽汉“千斤鼎”柳勇也封了二两银子的贺仪。 朱文琅笑嘻嘻接过贺仪,连声道谢,吩咐服侍太监布置酒席,心中却暗暗好笑:“算你小子命好,那天若不是碰到雷伯,你小子也早被少爷我打个鼻青脸肿了。” 小高子带着五个小太监上下张罗,他自入宫后不久便一直跟着朱文琅,如今已自然升任朱文琅宅院的总管了。 酒席间一番谈笑下来,便又有侍卫闹着要赌钱。 这些侍卫们平日里除了巡视护卫深宫,无所事事,常聚在一起偷偷赌钱。只是宫中禁赌,上官雷又是个一丝不苟极认真之人,总也是赌得偷偷摸摸不甚痛快,可若非如此严加管束,这皇宫内院恐怕早就变成一个大赌场了。 如今是在宫外朱文琅的私宅之中,此等机会岂能放过,自然是赌兴大发。 朱文琅一直便对赌钱兴致不高,在宫中偶尔被侍卫拉去赌上一两局,也总是玩几把便觉无趣而走。不过今日心情极好,便也高声吩咐下人为来客摆上碗骰,开起赌局。身为主人,众人自是放他不过,也拉他一同入席共赌。 这掷骰最为简单,只将骰色放入大碗,以点大小论输赢,以大吃小,似是极为公平。 不过朱文琅早听雷伯隐约说起过,真正的武林内家高手,可以内力随意控制骰色,要大便大,要小便小,倒是从未试过,似乎可以试试,只当游戏。想到此,朱文琅登时上心,兴致勃勃便上。 主人在场,几个担当侍卫领队的二品侍卫自重身份,未亲自前来祝贺,只是令下属侍卫代为呈上贺仪,来的低品侍卫级别上无人能与朱文琅并肩,自然是由朱文琅坐庄。 朱文琅抓起骰子,在手里掂掂,略略估量了一下,一甩手洒入碗中,却是个二三五的小点,自然是输了,侍卫们阵阵欢呼。 那马皇后和皇上赐的百余两金子上官雷和陈老夫子都没要,如今七花八用的,还余七八十两,朱文琅可算是有着大身家的财主富户,对输赢自是不以为意,只是仔细留意着手上劲力,一心要掷出个六六六的顶天豹子出来。 岂知这骰子以象牙骨制成,虽各面各有挖出的点数,六面轻重有些许的不同,但相差却也是极微,朱文琅初试此道,又只是自己琢磨而无名师指点,手上劲力不是轻了便是重了,竟是二赢九输,直赌了两个多时辰,居然输了二两多金子,把众侍卫赢得眉开眼笑。 看看天色近黑,侍卫们需应酉时点卯,无故不到者以宫规严处,只得欲告辞回宫,朱文琅犹自兴致盎然地还要继续,直待侍卫们纷纷告饶方才放他们离去。 侍卫们离去之后,朱文琅兴致不减,一个人坐在桌前,仍自一把一把练习个不停,手上轻施养生篇劲力,细细揣摩体会,连饭也顾不得吃了,竟是练习到深夜。 如此数日,朱文琅除吃饭练功外,便是坐在赌桌前习练掷骰,数次还因手上劲力太大把骰子掷碎。 侍卫们尝到甜头又来了几次,前前后后竟又让朱文琅输了十多两金子。 朱文琅仍自不以为意,只是日日习练掷骰子。待得一月有余,终有所成,做到了能以手上劲力将骰子控制如意,要哪面朝上就哪面朝上,要多少点便有多少点,十把中倒有六七把能对上路,已是稳赢的情势。 只是知道众侍卫们挣得几个俸禄银子并不容易,有意不掷大点,到后来只是维持个不输不赢便可。 朱文琅顽皮随性做事没长性,待“掷骰功”练成,便渐渐对赌钱没了兴致,到后来侍卫们来了几次未能赌成,便也渐渐来得少了,朱文琅这才有得功夫在自家庭院中重再勤加习练武功,去韦一笑那里学轻功,去张定边那儿学剑法,也自然都方便了许多。 便是此时,朱文琅已觉自己修习这《周天养生篇》又有了进益,开始进入了第七层。 ++++++++ 第15章 一笑而过 第15章一笑而过 “老蝙蝠,老蝙蝠,出来,我又给你带点心了。”跑到平日里练功的小树林,朱文琅大呼小叫道,手里还拿着个纸包,里边是刚从御膳房里偷来的点心,还热乎着。 这青翼蝠王韦一笑的轻功可谓当世天下第一,一来得益于其独门蹊径带点邪味的内功路子,二来也与天生特别的体质有关,否则哪能将轻功练得如此如影如魅天下无双? 但其本身拳脚武功却并不甚高明,江湖二流而已,比之当年明教的五散人差了一截,会的武功招式恐怕连朱文琅这个大杂烩都比不上,自是藏拙不谈,这段时日仅就轻功一节对朱文琅尽心指点。 只不过这一老一小两个人,一个为老不尊自由散漫,另一个半大顽童贪玩任性,韦一笑又只能就着朱文琅的内功路子估摸着教些诀窍,有一天没一天的,一个凑合着教,一个凑合着学,几乎学了一两年,方才有些小成。 虽说如今朱文琅的身法已是不凡,在别人眼中可说得上是进退如电,可照韦一笑的说法,原来朱文琅的身法就跟“爬”一样,现在总算凑合着能称得上“跑”了,但要说绝世轻功,实是还差得远。 不过话说回来,以青翼蝠王韦一笑独步武林的轻功的眼光里,这个“跑”字,也差不多相当于武林中一流高手的轻功了。 朱文琅也没闲着,嘴里“老蝙蝠老蝙蝠”没大没小地叫着,但每次过来都偷偷从宫中带些点心,好酒好菜出来孝敬他,皇宫御厨中做的东西自是非同小可,食材都是顶尖的好东西,宫中师傅的手艺也是千挑万选的,把个韦一笑吃得眉开眼笑的,直夸臭小子有良心。 一老一小两个人倒是混得蜜里调油没大没小,喝多了还称兄道弟的把辈份弄了个稀里糊涂。 周围寂寂无人,若是以前,一听说朱文琅带了御膳房的点心,韦一笑早就跑出来抢了。 朱文琅正奇怪时,却见从林中走出来一个人,是个中年和尚。 “你是何人?”朱文琅来这小树林中练武这么多次,从来没见旁人来过,这次却是老蝙蝠不在,多了个中年和尚,朱文琅有些警觉。 中年和尚微一躬身,合什问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是城东净心寺慧安,请问来者可是朱公子?” “我便是,请问师父……”朱文琅虽生性懒散诸事不忌,但对于出家人还是得有些许尊重的,自不能像对蝠爷那样嘻皮笑脸。 “贫僧此来,是代为传信的,有位叫蝠爷的老施主想请朱公子到净心寺一晤。” “蝠爷自己怎么没来?” “老施主身受重伤,着贫僧过来请施主过去见最后一面。” “什么?老蝙蝠受伤了?怎么受伤的?重不重?净心寺在哪?赶紧带我去。”朱文琅大惊之下竟没注意到说是“最后一面”,连声追问。 “净心寺便在此处往东三四里处,请施主随我……啊,阿弥陀佛。”那和尚话还未说完,眼前已不见了朱文琅身影。 朱文琅跟韦一笑学了两年多的轻功,练周天养生篇内功也有小成,虽还算不上江湖一流的身手,但情急之下全力展开身形,连忌避百姓也顾不上了,身法迅捷异常, 那和尚并非学武之人,看起来自然已是如见鬼魅了。 朱文琅丢下那和尚,发力狂奔,不过顿饭工夫,已是走出三四里,果见半山上有座小庙,近前一看,庙门之上正是“净心寺”的牌匾,只是庙既小又破,四下里荒草丛生,显是香火不盛,似乎只是个不出名的小庙罢了。 庙门虚掩未关,恐怕是地偏庙小连贼盗都不屑光顾,朱文琅急匆匆地冲进庙去,大声喊叫:“老蝙蝠,老蝙蝠----”在空空的寺庙中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前方一座破旧的禅堂“吱呀”一声推开了门,走出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和尚,朝朱文琅一合什:“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是朱公子么?” “正是朱文琅,敢问大师,蝠爷在哪里?”朱文琅连声追问。 “阿弥陀佛。老施主胸前身受重伤,又身中剧毒,正在禅堂之中休息,等候小施主,小施主请快进来。”那老和尚忙道。 朱文琅冲进禅房,只见屋里一股血腥之气,卧榻之上躺着一人,正是好久没见的蝠爷。 “老蝙蝠,老蝙蝠,你怎么了?”朱文琅连忙过去。 只见韦一笑闭着眼一动不动躺着,胸口衣裳大片血污。 朱文琅大惊,一探鼻息,只觉得韦一笑气若游丝,只剩下半条命了。 “别摇了,摇死蝠爷我了!”韦一笑微弱声音。 朱文琅连忙停手,一动也不敢动,叫道:“老蝙蝠,谁伤你的?怎么样?” “没事,昨晚和一个藏头露尾的小王八羔子打了一架,估计今天蝠爷我是要归天。要不是碰上这个净意老和尚,只怕早去见阎王了。”韦一笑惨然一笑。 朱文琅呆住了,本来听到韦一笑能说话,还以为事情不大,谁知竟是如此伤重:“谁干的?你跟我说,我找他去!” “没用的。”韦一笑轻然一笑,微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蝠爷我昨晚想到宰相府去弄点银子花花,就看见他蒙面从相府里出来,还以为是个小贼,谁知道还是个硬点子,一不小心居然栽在那无名小卒手上……他奶奶的,那小子武功不低,就算知道是谁你也打不过。” “那你也告诉我,以后我找他给你报仇啊。”朱文琅叫道。 与韦一笑两年多的相处,虽说嘴上斗来斗去毫不相让,心中却也已十分亲近。再说韦一笑教了自己轻功,虽未真个拜师,却也算得上师徒之缘,朱文琅早已将韦一笑看成亲人一般。 “算了算了。”韦一笑微微摇头笑道:“你打我我打你的,太麻烦,蝠爷我行走江湖几十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反正玩也玩够了,吃也吃够了,不算短命。臭小子你没走过江湖,知道这些没用,也不用想着报什么仇了……待会蝠爷我死了,你和老和尚一起随便找个坟头把我埋了就行了……反正找了十几年教主也没找着,也淡了。” “阿弥陀佛。”身后传来老和尚叹息之声。 “那我替你找教主。”朱文琅忙应声道:“你教主是谁?我替你找。” “你皇宫都没出过,找个屁啊你。算了,看机缘吧,如果真有哪一天你碰上我教主,你就告诉他一句话就行了。” “你说,告诉他什么话,你说……”朱文琅紧拉着韦一笑干瘦的手。 “你就告诉教主,周姑娘的那个阴毒爪功又重出江湖了,要他小心。” “什么周姑娘?什么爪功?”朱文琅听得莫名其妙。 “你……你别管了,这么说就行了,教主听得懂的……对了,我们教主叫张无忌,是明教的教主,臭小子你别忘了。”韦一笑说得有些吃力。 “不行!要说你自己说去!我去找大夫,给你治伤!”朱文琅哭道。 “臭小子别忙乎了,这鬼爪子有毒的,我给抓了胸口,神仙……神仙也救不了。”韦一笑瘫在朱文琅怀中,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 “那……老师父,你给救救老蝙蝠吧。”朱文琅又向旁边的老和尚求恳道。 “阿弥陀佛。小施主,老施主身中剧毒,从昨夜到此时,贫僧尽力施为,实在是无能为力。阿弥陀佛。” “臭小子,别费劲了,老和尚不是武林中人,治不了的。对了,臭小子,带点心了没有?” “带了带了。”朱文琅连忙从怀中把点心掏出来。 “臭小子还算孝顺,给我吧……我吃两块再……”韦一笑喘着气伸手要拿点心,手上却已是无力。 朱文琅连忙打开纸包,拿起一块小点心,送到韦一笑嘴边。 “嘿嘿,我韦一笑行走江湖几十年……到末了……到末了倒是交了你这么个小朋友……臭小子,你聪明机灵,是……是块材料,没准以后还真能碰上教主……”韦一笑一边虚弱地嚼着点心,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好好,我一定替你找着教主。”朱文琅哭着说。 “我教主叫张无忌,记住了,张无忌张教主……我找了你十几年啊,教主……臭小子,还知道给我拿点心吃,算你……算你孝……”韦一笑的声音越来越弱,头一歪,终是气绝。 朱文琅怔了半晌,回头问老和尚:“大师,敢问法号如何称呼?不知大师是否知晓蝠爷究竟是如何受伤的?” “阿弥陀佛,贫僧法名净意,乃这净心寺方丈,净心寺地处偏僻,只有贫僧和弟子慧安二人。昨夜徒儿慧安去城中采办香烛回寺,在寺外半里之处遇到了这位老施主,浑身是血卧伏于地,慧安将其驮入寺中治伤,老施主托贫僧到城中请小施主过来,贫僧遣慧安去请小施主。至于老施主的伤势,贫僧也不知这位老施主是如何受伤的,只是这胸前有五个血洞,还中了剧毒,贫僧医术低微,实是无能为力,罪过罪过,阿弥陀佛。”老和尚净意一番话说完,低头合什不住念佛。 朱文琅听净意说来也是一无所知,诧异道:“大师和蝠爷不是旧交?” “贫僧也是第一次见这位老施主,却不料老施主伤势过重,回天无术,阿弥陀佛,愿老施主早登极乐,轮回转世早脱苦海。” 此时明初建朝不久,天下初平,百姓日渐安定,实是怕惹官非,突然一个无名之人在自己这偏僻小庙中死了,若是官府知道,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大祸,净意胆小慎微,亦有些慌神,不住口念佛号。 “那……现在怎么办?”朱文琅毕竟年幼,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也是茫然。 “要不……贫僧告官?”净意老和尚心慌之间都忘了念佛了。 “师父,不能告官。”中年和尚慧安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他身无武功,自然比朱文琅慢了不少,看来是刚刚回寺。 这中年和尚乃是普通百姓半路出家,出家前无意之中犯了些事不得已躲到空门中来的,自然是极怕与官府扯上什么瓜葛,忙道:“这位老施主咱们也不认识,又是受伤死的,官府追问起来咱们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这……那便如何是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净意更慌了。 慧安看看朱文琅,见朱文琅也是小孩一脸茫然,顿一下,吞吞吐吐道:“师父,要不……要不咱们就和这位朱公子一起,直接找个地方把这位老施主葬了吧?日后……日后如有人问起,咱们再告诉这位朱施主便是,毕竟……毕竟朱施主和这位老施主是旧识……” “这……小施主,你看……”净意毫无主意,转眼望向朱文琅。 “那……就这样吧。”朱文琅小小年纪哪有什么主意?雷伯曾说过“江湖事江湖了”,韦一笑肯定是江湖中人,有什么恩怨情仇的,官府也管不了。 想了半天也只有如此,点点头。 草草将蝠爷安葬,几人合力,倒是深挖高垒,将蝠爷的坟砌得相当结实妥当。 只是朱文琅没什么经验,两个和尚又故意不提,这坟头竟然连碑也没有立。 朱文琅离去之时,心中伤感。 “施主慢走。”老和尚净意和徒弟慧安恭谨地合什送别。 为防日后有人寻问蝠爷韦一笑的下落找到这里,朱文琅告知净意二人自己乃是住在皇宫之中。 两个和尚知道此节,更是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朱文琅什么人,但定然是来头不小,既是有他,日后万一官府知晓问起来,自然也有人出头,倒是放心不少。 一代江湖异侠,明教四大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韦一笑,成名江湖三十余年,却在这偏僻的小庙中溘然逝去,去时只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和尚和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徒弟在身边,往些年中一并行走江湖的众多江湖豪杰义士竟无一人知晓,只余一座新砌的新坟,在这荒郊野岭之中,连块墓碑也无,确令人扼腕叹息。 自此,朱文琅又只得独自习练轻功了。 好在据韦一笑所言,已将一身的轻功诀要皆教予了他,只要朱文琅日加勤练,待得他内功有成,自然水到渠成,哪怕成不了当世第一,仅就轻功而言,进入江湖排名前十绝对稳拿的事。 ++++++++ 第16章 皇后薨逝 第16章皇后薨逝 宫外,京城之中的偏僻小院。 “陈宁可惜了。”陈汉仁叹道:“咱们在御史台的自己人本就没两个,如今改成了都察院,已经没什么人可堪用的了。” 陈汉仁作为宫中御用监的领事,除了御用监的掌事太监之外,御用监中便是以几位领事为主,掌宫中各类御用物品的采办之事,出入宫禁自然是再容易不过之事了。 “是啊,陈御史是主公当年便埋在朱贼军中的暗子,几十年了,好不容易升了荣?大夫,连自己的儿子都搭进去了,没想到折在胡惟庸案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年陈宁之子陈孟麟发觉了咱们的事,若是不杀,许多谋算都会被朱元璋察觉,会牵扯出咱们一大堆的人。陈宁毕竟跟了主公数十年,急切之间狠下杀手,即时杖毙亲子,也真是难为了他。”陈汉仁叹了口气。 “算了,大哥,人算不如天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赵福贵安慰道。 “也是我太过心急了,本以为利用胡惟庸的反心,借醴泉祥瑞之名,引朱元璋到胡宅下手,谁知道被御史中丞涂节告发,终是功亏一篑。”陈汉仁摇摇头道:“朱贼气数未尽啊。” “没事的,大哥,咱们慢慢来。胡惟庸案不是把宋濂也给扯进来了吗?那涂节告了密也一样被杀了头,陈宁还是死得不冤的,至少拖了好几个朱老贼的重臣下水。大哥您就别再为此烦恼了。云梦泽那边进展顺利,各地咱们的人都已占据了不少位置,都在布置,一旦起事,便可群而起之,来个遍地开花,复我大汉王朝。”赵福贵一心宽慰着陈汉仁。(见本章史实贴片【胡惟庸案】) “咳咳……唉,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能不能看到光复我大汉朝的那一天。”陈汉仁有些忧虑。 “大哥,你就是咱们兄弟的主心骨,没了你,众兄弟都要变成一盘散沙了,你可千万要保重好身子。”赵福贵急道:“要不,大哥你就别待在朱老贼的皇宫中了,搬到云梦泽去,坐镇总坛,也好将养将养身体。” “不行,很多谋划还在进行之中,暂时还不能走……我在皇宫之中,很多消息可以及早知晓,以便随时应对,若是离开,消息便无如此灵便,于大业不利。”陈汉仁又摇了摇头。 “这……总之大哥你多保重吧,众兄弟都指着你呢。”赵福贵知道这曾经的大汉军“镇军之心”足智多谋,性格坚毅,绝非自己能劝得动的,只好想着回头拉着孟平安冯恨元几个一并再劝,此时便不再多说。 “对了,咳咳……朱老贼那边最近正在谋划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之事,要改置锦衣卫,专司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等事。这些事,原来都是何文灿在掌管,看来朱元璋是想要加强监察百官。以后,这锦衣卫很可能便是我天一盟的大敌,咱们须得再三小心在意。咱们布局了十余年,在朱明朝廷中的暗子不多,每一个爬到如今的位置都千辛万苦很不容易,可别都给折进去了。”陈汉仁突然想起来重要的事,赶紧叮嘱。 “知道了,大哥,我会让他们小心的,你就放心吧,多保重身子要紧。”赵福贵忙应声道,却并不十分在意。 ++++++++ “噹噹噹——“大明洪武十五年八月,宫中传来低沉而悠长的钟声,朱文琅正在宫外自己的小院之中练功,被钟声一惊,心中默默计数,却听钟声七响,接着又是嗒嗒嗒地九声云板。 朱文琅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怔了半晌,方才急急出门,往皇宫冲去。 钟声七鸣,云板九响,宫中必有大丧之事,而最近最令朱文琅担忧的,便是马皇后,他的皇后婶子的病了。 这大脚马皇后乃洪武皇帝朱元璋的结发妻子,为人素来亲厚,待人十分诚挚,在宫中于朱文琅而言,比之朱元璋更是亲近几分。虽是一双天足,人后被称为“大脚马皇后”,却是知书明理,时时规劝朱元璋,颇受朱元璋的敬重。 这些年朱元璋连连因故废黜开国功臣,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等人皆被指违制赐死,朝中人心不稳,但在马皇后相劝之下,功臣大将因她而保命的不计其数,人人感戴其恩,不料天不假年,年方五十一岁便不幸重病而殁。(见本章史实贴片【马皇后】) 入得宫来,却见宫中已开始卸下红灯笼,裹上白布,许多宫苑中五彩的围幔也很快换成了素色,转眼之间,整个宫中都满是萧索沉闷之气,众多宫女太监和侍卫都是急急而行,颇有些纷乱,但谁也不敢随意出声。 因为谁都知道,马皇后之逝,对于朱元璋来说会是个什么样的打击,朱元璋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朱元璋本就性情刚毅,暴躁易怒,很多时候都是马皇后及时劝止,就连马皇后病重期间,因病势总不见好,朱元璋烦躁之下欲迁怒太医,都是马皇后给挡住了,可以说无论宫内宫外,朝堂之上,受过马皇后恩惠的人不知有多少。 如今皇后已逝,再难有人可在朱元璋暴怒之时加以劝止,许多人心中都打起了鼓,忐忑不安,万一有什么事撞到朱元璋的气头之上,一个不小心便丢了脑袋,皆在战战兢兢地做事,生怕出什么岔子。 朱文琅也不作声,只是急匆匆朝慈宁宫赶,刚赶到兹宁宫,却见十余太监宫女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地下散落着不少碗碟瓷器的碎片。 再往里走,却见洪武皇帝朱元璋呆坐在床前,凤床之上,马皇后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床边还有一道血迹,显是有人受伤或被杀后被拖走的痕迹,不远之处,则是上官雷按剑而立,默然地望着这边,高诵也站在一排,焦急地看着这边,却是一点也不敢乱动。 整个慈宁宫,除了极为压抑的气氛外,没有人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朱文琅凑了过去,望了望床上的马皇后,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朱元璋,尝试着轻叫了一声:“皇上老叔?” 朱元璋的眼睛转了转,漠然地看了一眼朱文琅,又转头望了一眼床上安静躺着的结发妻子,半晌才道:“文琅,你皇后婶子……没了。”声音嘶哑而沉痛。 “老叔,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朱文琅经历过陈老夫子去逝之事,知道此时朱元璋胸中憋着一口气,伸出手去试探着道。 “啊——”朱元璋看了朱文琅一眼,终于啊地一声哭了出来,仿佛要将心中的压抑尽情地发泄出来。 眼见朱元璋身子一摇,朱文琅连忙抢上半步,扶住朱元璋的肩膀。 整个朝堂之中,要么是朱元璋的属下臣子,要么是嫔妃子女,或者是上不了台面的服侍之人,恐怕也只有朱文琅一人,既非臣属又非子女,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朱元璋纵是生性多疑,对谁都不放心,连对自己几个亲生的皇子,都是心有算计,却对朱文琅没有半点疑心。偏偏朱文琅平日里还开口闭口“老叔、婶子”地叫着,方才能劝得朱元璋放下身心,痛快地哭出声来。 朱文琅见朱元璋终于哭出声来,方才放心一些,扶着朱元璋不住抖动的肩膀,回首使个眼色,让那些跪着的宫女太监快速地将地上的碎片打扫,退了出去。又朝高诵做了个手势,高诵会意,立刻吩咐太监给打了一盆热水,搭上毛巾端了过来。 朱元璋依旧哀哀而哭。 直哭得半晌,朱文琅见朱元璋终究慢慢平复下来,忙递过一把热毛巾,端过来一杯茶水,轻声道:“皇上老叔,您歇会吧,别哭坏了身子,婶子也会不高兴的。” “嗯。”朱元璋毕竟数十年战阵过来的,生离死别的事见过无数,方才只是骤逢结发妻子之丧而憋了口气,如今痛快地哭出来,已是平静了许多,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把脸,接过茶碗。 “知道婶子没了,外边好些人都来了,有大臣,还有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在外头跪着……”朱文琅轻声道。 “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多进宫来陪陪,现在倒……让他们在外边磕个头,回去吧。”朱元璋喝了口茶,平静了一会,淡淡道。 “陛下,西平侯吐血了。”旁边的高诵连忙轻声道。(见本章史实贴片【沐英】) “嗯?”朱元璋冷冷地扫了高诵一眼,高诵顿觉浑身冷汗,一身发寒,深悔多话。 却听朱元璋轻叹一声:“文英(沐英字文英)这孩子,和皇后最亲……传朕的话,让他回府吧,好生调养。” “遵旨。”高诵哪敢再多说一句话,连忙应声,出门传旨去了。 ++++++++ “哇……牛城哥哥,皇后娘娘薨了……娘娘最疼我了。”三公主朱福贞哭道。 “是啊,娘娘心善。对我们这些侍卫也极好。娘娘没了,圣上伤心,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动不动就发火,杀了好几个太监了,连御医都杀了两个。”牛城叹道。 “是啊,我看这几天父皇的脸色都是铁青的……”朱福贞忐忑不安道。 “咱们可千万小心,别一不小心惹恼了圣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是是,牛城哥哥,这几天我都好怕,不敢往父皇跟前凑……” “不成啊,还是得知道圣上平日里做什么想什么,才能知道怎么样不触碰圣上的逆鳞,免得做了冤死鬼……”牛城忙道。 “是是是,我平日里小心打听着,有什么消息就告诉你。”因为担心,朱福贞还是尽量显得自己坚强。 “对,就是这样。在宫里当差,就得时时刻刻小心在意,免得一不小心掉了脑袋……对了,公主,昨日有个兄弟出宫去,带了个好玩意儿。” “又有什么好东西?快给我给我——”毕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平时在宫里又被宠坏了,朱福贞听闻此言顿时转了兴趣。 “是只会啄米的木头小鸡,机关精巧。”牛城左右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物:“公主你瞧,用这个锁钥拧上几圈,放在地上,就能自己蹦蹦跳跳地啄米。” “哇,好玩好玩,牛城哥哥你对我真好——”朱祉贞不住拍手兴奋。 牛城赶紧压低声音:“记住了,可千万别让宁妃娘娘看到,不然又会说从宫外随便拿东西进宫,我可就小命难保了。” “放心吧,牛城哥哥,我从来不在母妃面前玩,以前那些好东西,我都小心收着呢。”朱福贞略有些得意。 “那就好……不过还是得多探听圣上那边的消息,免得我们这些侍卫一不小心惹了圣上,挨板子事小,弄不好就丢了脑袋……” “知道知道,我会时时留意着的……”朱福贞的注意力已转到了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小鸡上边。 “我听一个侍卫说京城的桂芳斋有一种点心特别好吃,下次我出宫时再给你买。”牛城又补了一句。 “好呀好呀,别忘了……还有,上次那种豌豆糕也好吃,我问了御膳房,也没有那种糕点,你再带点进来,我还想吃——”朱福贞看着牛城满眼的希冀。 “行行,下次我一定买回来。” “牛城哥哥对我最好了——”朱福贞一脸的幸福。 片刻之后,牛城悄悄走出僻静处,一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御用监管事陈汉仁,双方眼神一碰。陈汉仁微微点了点头。 朱福贞身为三公主,年纪又不大,宫中的任何地方皆可随意进出,无人会管,牛城想办法从朱福贞那打探消息,还是非常有效的。 上次朱元璋改置锦衣卫的消息,便是朱福贞在御书房中偶尔听来的,陈汉仁足足比朝廷的正式中旨提前了两个多月得到消息。 大明洪武十五年五月二十九,朱元璋下旨,令原大都督府都督佥事毛骧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正三品,何文灿任指挥同知,从三品。锦衣卫职司包括三项,其一为宫中守卫值宿;其二为侦察与逮捕;其三为典诏狱。(见本章史实贴片【锦衣卫】) ++++++++ 对于朱文琅来说,大明洪武十五年,是个多事之年。 四月的时候,与他相依为命十余年,将他抚养长大的陈守陈老夫子溘然而逝,除了几幅字画,只留下一柄匕首和一块土黄色的玉珮,说是朱文琅的亲娘临死之时留给他的,让他好生收着,留作念想。 六月之时,教了他两年多的轻功的老蝙蝠韦一笑遇害,据说是被一种什么有毒的“爪”的武功所伤,中了剧毒,最终不治于荒郊野寺,还告诉他以后遇到一个叫什么张无忌的明教教主的人,替他带一句话。 到了八月间,一直宠着他惯着他的马皇后也突然薨逝。自他入宫以来,马皇后慈祥可敬,对他和陈守多有照顾,茗香院中留下了许多开心融洽的笑声,朱文琅在马皇后面前开口闭口“皇后婶子”,在他心中,马皇后确实便如亲婶子般亲近,如今却也是天人两隔,再难见到她的音容相貌。而随着马皇后之逝,朱元璋的暴躁脾气也越发明显,听说前几日又杀了几个贪污的大臣。 自马皇后去后,宫中朱文琅也渐渐去得少了,不过他因几年前朱元璋天街遇刺一案,受了个三品侍卫的职衔,有时朱元璋偶尔问起,上官雷便也偶尔安排朱文琅随班侍卫,但毕竟特殊,并不似其他侍卫一样轮流值守,通常只是临时安排,好在朱元璋在陈老夫子死后赐给朱文琅的宅子距离东华门不远,一个招呼很快便能回到宫中,倒也方便。 日子便慢慢如同流水般平淡下来,朱文琅依旧偶尔入宫当值,每几日又到“边叔”的院子中随他修习霸道的剑法。 而侍卫统领“雷霆剑”上官雷也依旧时不时地指点朱文琅的剑法招数,朱文琅将“边叔”所授剑法演给上官雷看,上官雷也看不出这剑法门派,只是感觉这套剑法大开大合,霸道威猛,似乎十分适合军阵之中群战使用,叮嘱他好好修习。 自陈老夫子和马皇后去后,在这皇宫之中,上官雷已算是朱文琅最为亲近之人,他的话朱文琅自然凛然遵命。 ++++++++ ***********史实贴片:******* 【胡惟庸案】====胡惟庸案又称胡党之狱,简称胡狱,为明初四大案之一。除掉胡惟庸后,朱元璋罢左右丞相,废中书省,其事由六部分理,后设殿阁大学士供皇帝作为顾问,朱元璋结束了中国的丞相制度,加强了专制皇权;另设内阁供皇帝作为顾问。内阁大学士的权力不如宰相,只有“票拟”权力,先送宦官,再由宦官上呈与皇帝。从此明朝名义上再无丞相一职,后来在永乐帝后由内阁首辅实质取代。洪武十三年(1380年),明太祖以“谋不轨”罪诛宰相胡惟庸九族,同时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数人。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朱元璋颁布《昭示奸党录》,以伙同胡惟庸谋不轨罪,处死韩国公李善长、列侯陆仲亨、已故的滕国公顾时的子孙等开国功臣。后又以胡惟庸通倭、通元(北元),究其党羽,前后共诛杀3万余人,时称“胡狱”。 【马皇后】====孝慈高皇后马氏(1332年-1382年),女,汉族,南直隶凤阳府宿州(今安徽省宿州市)人。滁阳王郭子兴的养女,明太祖朱元璋的结发妻子。至正十二年(1352年),马氏嫁于时为红巾军将领的朱元璋为妻。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朱元璋于应天府(今南京市)称帝,国号大明,建元洪武,立马氏为皇后。洪武十五年(1382年)八月,马皇后病逝,享年51岁,葬于明孝陵,谥号孝慈皇后。永乐元年(1403年)上尊谥号: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 【沐英】====沐英(1345年—1392年),字文英,濠州定远(今安徽省凤阳县)人,明朝开国功臣,军事将领,明太祖朱元璋与孝慈皇后马氏的养子,受封西平侯。洪武十五年(1382年),沐英因义母马皇后病逝,悲伤过度而咳血。 【锦衣卫】====洪武十五年(1382年)四月十六日,明太祖改仪鸾司为锦衣卫,其属有御椅司、扇手司、擎盖司、旛幢司、斧钺司、銮舆司、驯马司等七司,秩皆正六品。御椅、扇手等七司执行的无疑是仪仗职能。这些司的成员依旧是校尉,校尉主要任务是「专职擎执卤簿、仪仗及驾前宣召官员、差遣干办」。按照明代的制度设计,卫之下都设有镇抚司,主管本卫司法工作,设从五品卫镇抚二员;千户所下设所镇抚二人,从六品。镇抚司之下设司狱司,主持本卫监狱的管理工作。锦衣卫作为亲军卫,虽然地位特殊,但同样设有镇抚司。 ******************************* 第17章 福贞出嫁 第17章福贞出嫁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大明洪武十七年,朱文琅已真正长大成人,二十岁了,不知不觉之中,《周天养生篇》已修习到第八层,内劲已颇为深厚,而武功招数也颇有进境,尤其是上官雷所授的无名剑法,边叔所授的霸道剑法,皆已小成,剩下的也只能在以后的历练之中再多多习练,融会贯通了。 这日,朱文琅闷闷不乐地待在自己屋中,因为他刚刚从边叔的院中回来,却见人去院空,边叔只是留下一封书信,信中道是朱文琅已学会剑法,边叔的“受人所托之事”已了,飘然离去,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朱文琅心中略有些伤感,虽说边叔不苟言笑,教他练剑之时也是颇为严厉,但毕竟相伴三年,早已熟悉,倍感亲近,如今却是一信而别,一份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少爷!少爷!”门外,总管小高子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什么事?”朱文琅将书信收入怀中。 “宫中有信,上官统领让少爷赶紧入宫。”小高子急呼呼道。 “哦,来了。”朱文琅忙道。这种事发生过不少,可能又是朱元璋偶尔问起他来了。 换好侍卫服饰,朱文琅连忙冲出家中,穿过东华门,急匆匆进入宫中。 ++++++++ 公主妹妹朱福贞要出嫁了。 大明洪武皇帝下旨,三公主朱福贞封崇宁公主,赐婚下嫁勋戚牛城。(见本章史实贴片【崇宁公主】) 朱福贞自小便和朱文琅亲近,还在襁褓之中,便被母亲郭宁妃带着到朱文琅和陈守老夫子所住的茗香院来玩,一见朱文琅便手舞足蹈地咯咯笑个不停。后来长大些更是成了朱文琅屁股后边的跟屁虫,成天琅哥哥琅哥哥地叫。 后来长大些了,郭宁妃令她学女书学女红,便慢慢与朱文琅接触得少了,只是每次见到朱文琅,依旧是琅哥哥琅哥哥地大叫,十分欢喜。 朱元璋本就是草根出身,即算是建立了大明朝,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当上了高高在上的“圣天子”,却也没太多的礼法讲究,否则就不会任由朱文琅称呼他为“皇上老叔”,叫马皇后作“皇后婶子”了。后宫中有马皇后统领,没那么多宫斗争宠的戏码。 而朱福贞虽贵为公主,但性格活泼可爱,不但其他皇子喜欢,连见了宫中的太监侍卫也没什么公主架子,开口闭口都是“哥哥哥哥”地叫,郭宁妃也如同马皇后那般温和的性格,在宫中与其他嫔妃从不起什么争端,故而三公主朱福贞在皇宫之中,上上下下,颇受众人的喜爱。 据说这次的赐婚,乃是朱福贞看上了三品侍卫牛城,要死要活地非得要嫁给他,郭宁妃拗不过她,朱元璋则看牛城乃是勋戚之后,其父乃朱元璋手下将领,跟随他打天下,于张士诚一役中战死,朱元璋怜其子孤苦,收到宫中当了个御前侍卫,身份虽低,出身也不算过于低微,既是女儿坚持,便也就赐婚允嫁,给牛城封了个驸马都尉,赐驸马宅邸一座,风风光光地将朱福贞嫁了出去。 ++++++++ “大长老,我也未料到三公主会提出来下嫁予我,如今皇上已下旨,授予我从五品爵位,即刻完婚,在宫外建驸马府居住,以后就没办法待在宫里了,大长老,怎么办?”牛城很着急,他本是大长老陈汉仁的亲信,身为侍卫之职,出入宫禁很方便,一直都算是陈汉仁与宫外二长老联系的纽带,位置十分紧要,若是没有侍卫这个身份,陈汉仁与宫外的联系会很不方便,陈汉仁身为御用监的领事,也不可能频繁地出入宫禁,很可能会对大业产生影响。 “三公主为人活泼可爱,美貌可人,是你的良配,这不是好事吗?”陈汉仁微笑道。 “大长老!”牛城急道:“您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担心咱们的大业……” “联络的事不用担心,咱们在宫里还有人,我自有安排。你就安安心心去当你的驸马都尉即可。”陈汉仁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 “可……” “按朝廷规制,驸马都尉一般都会在礼部兼上一个闲职……”陈汉仁道。 “我知道,可礼部是个闲散衙门,无权无份的一个闲职,属下是担心以后难以为大业出力……”牛城心里有点慌。 “你先安心当驸马,到了礼部之后,过段时间,你有意犯些小错,让朱元璋降罪予你,你再趁机上折子,申请到地方上去历练。你是侍卫出身,走的是武将的路子,如能到地方上领兵,于我大业自然大有助力。”以陈汉仁的谋划之能,自然是早就想好对策。 “哦,那就好……属下一定照办。”听闻此语,牛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下来。 他对于朱福贞也是十分喜爱,对于这门婚事自然是千肯万肯,却担心因此而无法参与天一盟之事,毕竟二长老曾告诉自己,自己的父亲虽然一直在朱元璋军中,却是大汉朝早就埋下的暗子,父亲是被朱元璋暗中处决的,身为人子,为父报仇,乃是天大的事。 “到时若是能够让三公主帮你说话,最好是犯错之后谪戍云南。咱们在各处皆有安排,唯独云南那边缺少布局。去年,西平侯沐英与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征云南,云南平定之后,沐英留滇镇守,那边地远山高,易于藏兵练兵,大有一番天地。咱们既然要图谋天下,便须得早作准备……” “属下愿去!”牛城兴奋地一抱拳。 “还有,这几日你出宫之时,见一下二长老,告诉他,魏国公徐达在北平病了,背上生疽,朱元璋已下旨令其长子徐辉祖去北平接他回京。让二长老安排在路上截杀。徐达是谋害主公的大仇人,当年主公便是他安排手下隐藏在大汉军中对主公下的手,可不能让他轻轻易易地病死老死,主公的仇,须得用徐达的血来偿!”陈汉仁一想起此事便是心潮汹涌,恶狠狠道。 “是,属下遵命,一定尽快联系二长老。”牛城拱手领命。 “记住,告诉二长老,下手之时,要假装是蒙元那边的人,切莫漏了咱们的行迹。”陈汉仁略一顿,又叮嘱道。 “去吧。”陈汉仁扬扬手,望着天边的晚霞,有些发怔,似是陷入了很深的痛苦回忆。 ++++++++ 洪武十七年的十二月,中原的冬风格外寒冷,到处可见光秃秃的树干,上边偶尔挂着几片零落的树叶在寒风中抖擞。 可容在辆马车并行的官道,官道的两侧是两座几十丈高的小山坡,山坡上满是黑黝黝的松树。 官道之上,一小队车马,前边两骑并行,然后便是数十军士尾随其后,手执长枪,腰悬长剑,默默步行,步履间很是齐整。 军士的中间围着的是一辆马车,两匹黄鬃骏马吭哧吭哧并排缓缓而行,一名军士坐在辕上挥鞭策马,车厢并不显眼,但却颇为宽大。 队伍前边的两骑上,两位身着甲胄的少年将军一边夹马一边说话。 “燕王殿下,圣上有旨,外藩皇子非奉旨不得回京,要不你还是回北平去吧?”徐辉祖仍是有些担心。 徐辉祖这次是奉皇帝圣旨到北平去接父亲徐达回京城养病的。 魏国公徐达,自洪武六年以来,奉圣旨留守北平,训练士卒,推行屯田,修浚城防,巩固边防,固守着大明北疆,以防北方蒙元残余南下入侵。而皇四子朱棣,洪武三年被册封为燕王,十三年奉旨就藩北平,这些年一直都和徐达在一起,甚至连朱棣的燕王妃都是由朱元璋赐婚,娶的徐达的长女,翁婿二人共守大明北疆,情若父子。(见本章史实贴片【徐达】) 徐达作为大明开国武将,与鄂国公常遇春一起被尊为大明“军神”。 常遇春在洪武二年之时暴卒于军中,据传是因为年轻时受了伤,救治之时因医生年纪太小,医术不精,用药不当,埋下了隐患,使得身体虚空,以致于年仅四十便卒于北伐中原的行军之中,被朱元璋追封为开平王。 而徐达作为仅剩的大明军神,与朱元璋亲若兄弟,深得信任,朱元璋登基之后都还称之为“兄”,乃是朝廷百官中的唯一一位。如今却身患背疽,难以行动,只能回京养病。 朱棣本是就封于北平的皇子,按大明规制“非奉召不得返京”,但毕竟翁婿情深,坚持相送,自也率了一小队军士随行。 “没事,父皇知道我与大帅亲厚,送一程是应该的。反正我也不进京,送到半途我自行返回北平即可,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朱棣笑道。 “那……好吧,多谢燕王殿下了。” “辉祖,你我乃是兄弟,按百姓的说法,你还是我大舅子呢,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朱棣扬扬手道。 年轻的朱棣自来好武,喜爱军阵,在北平时便在军中虚心向徐达讨教,枪箭弓马娴熟,二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身手矫健,英气逼人的年纪,骑在神骏无比的白马之上,真个如天神一般。 “唉,这次父亲的病也不知怎么了,拖了快一年都还没见好,军医说是因为身有旧伤,疽毒深入脏腑,难以清除……”徐辉祖叹了口气。 “辉祖不用担心,回到京中,让父皇安排御医……”朱棣话未说完,即听到两边松林中传来“咻咻”地几声轻响。 燕王朱棣自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一直便在军中历练,对这种声音极为熟悉,知道乃是军阵之中的弓弦之声,猛地高声大叫:“警戒!敌袭!结阵!” 转手之间,已将腰间宝剑拨在手中。 徐辉祖身为军神徐达的长子,也是自小便在军中长大,闻言丝毫不慌,一声大喝“护车!”立时拨转马头,向马车靠去。 车队之中的兵士,有三十人是徐达的帐下亲军,要护送徐达回京养病,另二十人却是燕王朱棣的亲卫,俱是百里挑一,武艺精熟的百练精兵,不待两人吩咐,早已十分熟练地聚到马车跟着,面朝外围成一圈。 一部分持枪之兵手握长枪微微向上斜举,凝神对敌,另一部分则单手执刀,另一手持盾,与枪兵交错站立,静待敌方来袭,竟是转眼之间便组成一套防守军阵,面容沉静,不慌不乱,不愧为大明军神练出来的精兵。 却见上百支劲箭如雨般从官道两边的松林中射出,部分朝着马车,但另大部分却是直射护卫亲兵。 徐辉祖和朱棣一个措手不及,所乘之马都受了箭伤,倒地嘶鸣。 却见他二人也是丝毫不慌,立时抽身下马,抽出长剑,退回马车旁边,聚精会神地盯着冷箭所来的方向。 只见冷箭还未结束,两边小山的松林之中便倏地冲出来数十黑衣人,手执利刃,呼喝着朝这边杀了过来。 “举盾!持弩!放!”朱棣头也不回,举起右手示意,嘴里沉声叫道。 只见有十余兵士将手中长枪放下,自腰间掏出军弩,嗖嗖嗖地便朝涌过来的黑衣人射去,顿时一下射翻了四五个。 但那些黑衣人明显身形灵活,大部分皆闪身躲过弩箭,依旧快速地朝马车冲了过来。 “持枪!退敌!”军弩放完了须得重装才能再射,但此时却已没有时间了,除了少数几个兵士继续重装弩箭,剩下几个便将军弩放在地上,拾起刚刚放下的长枪,从盾牌军士之间平伸出来,各军士间配合有条不紊,显是训练有素。 方才射过来的冷箭,仅令车队中的兵士三人受了轻伤,整个车队的战力基本无损。 不过片刻之间,数十黑衣人便已杀到,顿时响起兵器互相砍碰的叮叮之声。 那些久经训练的兵士丝毫不乱,长枪兵与盾牌兵互相配合,一个攻一个守,再近之处便由盾兵手中的钢刀砍下,真个是攻守有据进退自如,不愧是能将蒙古大军赶回大漠的大明精兵。 数十黑衣人与精十兵士战成一团。却见有两个领头的黑衣人明显武功高出一截,挥剑砍死一名盾兵后便直朝徐辉祖和朱棣二人而来。 徐辉祖自小跟随父亲经历战阵,朱棣则在北平练兵,日日勤练不辍,两人俱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手中长剑左挥右挡,力大势沉,大开大合,将那两名黑衣人堪堪敌住。 百余人顿时厮杀成一团,中间的马车却是静静地停在那里,连车帘都不曾有丝毫的晃动。 “嗖嗖!”又是几声轻响,却见几名军士中箭倒地,转眼间被面前的黑衣人砍翻。 “他们有军弩!他们也是军中之人!”朱棣一惊,立时想向马车进一步靠拢,却被眼前的领头的黑衣人缠住不放,急切间脱身不得。 他在军中多年,知道军弩乃是禁物,除大明军中之外,其他人若被发现持有军弩,立时会被抓捕入罪,因此,能使用军弩之人,必定与军中有关。 却不知今日袭击车队的这些黑衣人会是哪方的兵马,怎的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丝毫不比自己身边的亲卫弱上半分。 “杀了徐达!为我大元复仇!”却见几个黑衣人嘴中大声呼喝,疯狂地朝前攻过来,但却始终攻不入兵士们防守的圈子。 徐达和朱棣的亲卫兵士皆乃军中百里挑一的悍勇之士,不过盏茶工夫,也是数名黑衣人被砍翻在地,不住打滚shen吟。 却只听“唰”地一声,后边黑影一闪,一道鞭影横过马车上空,倏地搭在另一侧一棵高大的松树之上,紧接着,一道身影拨地而起,借着长鞭拉扯之力,越过徐辉祖等人的头顶,直向那马车落去。 本持刀站在车夫位上严阵以待的军士大惊,手中钢刀一闪,朝那黑影砍去。 却见那黑影半空之中身形如鬼魅般一扭,竟是闪过军士的当面一刀,手腕一抖,手中的钢刀闪着寒光斜斜一划,顿时将那赶车军士的半条胳膊削断。 赶车军士惨叫一声,被黑衣人一脚踢将下车。 却见那黑衣人狞笑一声:“为我大元复仇!”说罢左手一伸撩起车帘,右手血刀一抖便朝车厢内刺去。 徐辉祖朱棣和众亲卫兵士见状皆大惊失色:“大帅!” ***********史实贴片:******* 【崇宁公主】====明朝公主,明太祖朱元璋第三女,洪武十七年(1384年),封崇宁公主,下嫁牛城。 【徐达】====徐达(1332年—1385年4月7日),字天德。濠州钟离县(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人。元末明初名将,明朝开国元勋。洪武十七年(1384年),徐达在北平留守时得了背疽,不久稍微好些。朱元璋听说后,特意派徐达长子徐辉祖携敕书前去慰劳,并于闰十月将徐达接回南京。然而到洪武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1385年4月7日),徐达病情加重,随后病逝于南京,享年五十四岁。 ****************************** 第18章 半道强袭 第18章半道强袭 说时迟那时快,那马车门帘甫一掀开,那黑衣人正要往里看,猛听得眼前火光一闪,“当”地一声大响,虽不明是什么东西,却心知不妙,立时侧身躲过,却突然感觉持刀的右肩火辣辣地疼,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脚底一浮,不由自主地摔下马车。 “风紧!扯呼!”只见那黑衣人在地上翻身一滚,右肩上已满是鲜血,左手捂肩,挣扎着站起身来,绝不停留,嘴中呼啸一声,身形一晃,直向外冲。 无论是黑衣人还是护车军士,这一下直出众人意料之外。 众军士皆背对马车,向外迎敌,却不料身后马车那边的黑衣人朝外一冲,从后边唰唰两刀,飞快砍翻两人,冲出包围便朝外跑,连原本用来拉扯飞身的长鞭都不要了。 包围圈顿时被他从内向外冲出一道缺口。 正与朱棣缠斗的领头黑衣人见今日事已不能,再无机会杀死徐达,也是虚晃一剑,一个呼啸,顿时往后便退。 其他黑衣人闻声也纷纷后退。 朱棣徐辉祖等人生怕中敌圈套,不敢前追,只是气喘吁吁地手执兵器凝神戒备,生怕对方有什么诡计。 领头黑衣人,身法极快,一声“撤!”,却见众黑衣人迅速后退,更顺手将地上已死或受伤打滚的黑衣人带走,转眼之间一个不剩地退回到官道旁的黑松林中,隐身不见。 马车边众人守护着马车,不敢分兵追击。 此时最为紧要之事乃是保证徐达的安全,至于追敌,待到事了再想办法去搜寻对方身份。 “父亲,您没事吧?”见敌人退却,徐辉祖连忙赶到马车边,扶起被削断半条胳膊却硬是咬牙不肯出声的赶车军士,冲着马车叫道。 “哼,就这么几只跳蚤,想要我徐达的命,还差得远!”马车中传来徐达冷冰冰的声音。 “对方似乎是蒙元的余孽,手里还有军弩,可能是被我大明打散,流落在中原的鞑子军队。”朱棣一边将剑收入剑鞘一边走过来说。 “他们不是鞑子,不是军阵里的功夫,这些都是武林中人。”马车中又传来徐达平静的声音。 “武林中人?那怎么会有军弩?”朱棣一惊。 “中原战祸数十年,蒙元,陈友谅,张士诚,死了多少人,有军弩流落在外,稀奇吗?”徐达轻哼一声。 “是,父亲。”徐辉祖躬身道。 “天下想要我徐达的命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一个小节目而已。”徐达平静道:“继续走吧。回京!燕王,皇子非奉召不得回京,你回北平去罢。” “禀魏国公,虽有非奉召不得回京的朝廷规制,但今日大帅遇袭,随行军士又少,小婿一路护送大帅回京也是该当的,想必父皇也不会责怪。”燕王自非寻常之人,哪会拘泥于陈规,躬身回道。 马车中一阵默然,半晌才传来徐达轻声一句:“上路吧。” 徐辉祖和朱棣二人便指挥着众军士修复器械,救治伤者,准备继续上路。 两人的马方才皆被冷箭所伤,只能随马车步行。朱棣令人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来,安排一名军士骑上,带上自己的印信,快马到前方的府治衙门中报信,令地方衙门沿途接送魏国公徐达回京养病的车队,这次遇上行刺,也顾不得不想打扰地方了,还是保证一路安全要紧。 ++++++++++++ “啪!”赵福贵恨恨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本以为这次可以结果了徐达老贼的性命,谁知道功亏一匮!” “二弟你仔细说说。”陈汉仁眯着眼平静道。 此次在徐达回京养病的路上安排行刺,乃是他们筹划已久之事,按理来说万无一失,谁知道竟是铩羽而归。 “据北平那边的探子飞鸽传信,徐达回京只有一辆马车,由徐辉祖带着三十名亲卫随行护送。我带着血刀胡峙、参合刀钟平两人,另还有五十名杀手去截杀,本想着以二敌一必定万无一失。谁知道那朱棣还带了二十名亲卫也一路护送,人数上咱们便不占优了。而且那朱棣武功不弱,我不使神爪功杀不退他,使出来又怕漏了痕迹,徐辉祖和钟平又打了个平手,后来胡峙乘机跳到马车上动手,却不知碰着什么东西,‘当’地一声大响受了重伤摔下了马车,我看实在是拿不下了,才下令撤退。朱棣他们没追。妈的,就差这么一点点!”赵福贵越想越窝囊。 “胡峙受的什么伤?”陈汉仁淡淡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右肩伤得厉害,后来从肉里挖出来六七颗铁砂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兵器,连胡峙的身手都没躲开。” “那是火铳,以火药击发,数十颗铁砂瞬间入体。算他胡峙命大,若是直接命中,或是打中胸口,他就回不来了。”陈汉仁冷冷道。(见本章史实贴片【火铳】) “火铳?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赵福贵一愣。 “是一种火器,南宋时有人发明出来的,点燃引信之后火药喷发,铁砂喷出,可达百余步,中者必死,再高的武功也没用。” “乖乖,这么厉害?那拿着它还不得横行天下?”赵福贵咋舌道。 “火铳造价高昂,使用不便,只能击发一次,之后便须得擦洗清膛,再重新装填火药铁砂,才能再行击发,有这工夫,早被人砍翻八百次了。此次只是因为徐达在车中以逸待劳,乘胡峙不备击发火铳伤了他。此物制造极为不易,就算是徐达,恐怕身边也只有三五支,没有办法装备军士的。”陈汉仁作为军师,对各类战争武器了如指掌。 “那就好,要是这么好用,那还杀个屁?”赵福贵松了口气。 “让胡峙安心养伤吧……这次没能杀得了徐达,再布置截杀已来不及。反正他身患背疽,须得在京养病,我另外再想办法吧。”陈汉仁扬扬手道。 “是,大哥。” “牛城那边怎么样了?” “牛城作了驸马之后进了礼部,当了个员外郎,正在按大哥的法子,想办法犯点小错呢。” “嗯,不急,慢慢来,必要做得不着痕迹,不能轻了也不能重了,万不可因罪大而丢了性命,坏了谋划。”陈汉仁叮嘱道。 “知道了,大哥,我会告诉那小子的。” ++++++++ “何文灿!”御书房内,朱元璋震怒不已。 “微臣在。”何文灿跪在桌前,头低低地叩在地上不敢抬头。 “魏国公回京养病,路上竟然遇到行刺,此事非同小可,朕给你两个月,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将幕后主使给朕缉拿归案!否则你就给朕提头来见!” “微臣遵旨。”何文灿不敢抬头,重重地磕着头。 “陛下。”坐在一旁的魏国公徐达叫了一声:“何文灿精明能干,历来办事得力,乃是难得的人才。此次臣遇刺,行刺者乃是江湖中人,又持有军弩。我大明建朝十余年,数十年的战乱,百业凋零,百姓慢慢休养生息,还有许多残余的张陈列孽,江湖势力仍未清理,北边蒙元鞑子也还有残余,各种势力纷繁复杂,查起来实是千头万绪,还望陛下能多给何文灿他们锦衣卫一些时间,宽限些时日,臣相信何文灿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父皇,行刺魏国公,乃是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案,其中隐情,只怕是关联重大,儿臣也赞同多给何文灿一些时间。”站在旁边的太子朱标也插言道。 “哼!”朱元璋与徐达的关系非同寻常,见徐达说情,重重地哼了一声:“何文灿,有魏国公和太子替你说情,朕便不给你限定时日了,只是你须得尽心心力,尽快查办,早日将行刺魏国公的贼子缉拿归案!” “臣谢陛下宽宏,臣一定竭尽所能,尽速查办。”何文灿忙磕头道,又微转向徐达朱标二人道:“多谢太子,多谢魏国公。” “你!朱棣!”朱元璋又看向旁边站立的四皇子朱棣。 “儿臣在。”朱棣连忙过来跪下。 “朝廷有规则,就藩皇子非奉旨不得回京。你私自回京,朕念你与魏国公翁婿情深,乃是一片孝心,且路上护得魏国公周全。功过相抵,朕便不治你的罪了。”(见本章史实贴片【朱棣与徐达】) “儿臣谢父皇隆恩!”朱棣连忙叩道道。 “既然回来了,就住些日子吧,也好多陪陪魏国公。”朱元璋一摆手:“只是北平军事须得小心在意,不可有任何闪失。” “儿臣谢父皇!请父皇放心,魏国公回京养病,儿臣离开北平之时也已安排好副将照常训练,随时注意蒙元动向,有任何消息随时回报,定不会有什么差池。” “哼,我看你是早就想好了暂时不回北平燕藩吧?”朱元璋冷冷地哼了一声。 “儿臣不敢,若非魏国公遇刺,儿臣本打算护送至徐州便返回北平的,只是因路上遇刺,护送军士有所死伤,儿臣不放心,方才陪送入京,绝非儿臣有意。”朱棣叩首道。 “行了,朕也不追究于你了,你就先住几个月吧再回吧。” “谢父皇。”以他对于朱元璋的了解,早知会有这个结果,朱棣再叩首,站了起来。这一节算是过去了。 “何文灿,朕问你,对于魏国公遇刺一案,你有什么思路?”朱元璋又问仍跪在地上的何文灿。 “回陛下,据魏国公所说,行刺的黑衣人所使的皆是江湖武功,并非军阵之法,因此臣想先从江湖势力入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臣发现,这几年有好几件事似乎都与身着黑衣的江湖人有关,说不定其中会有关联,臣想将几件事串起来查,看看有什么线索。” “几件事?什么事?”朱元璋一愣。 “洪武九年和洪武十年,江南省苏州府,直隶庐州府等地,发生过几起灭门命案,皆为本地乡绅富户,有人报案发前当地曾有身着黑衣的江湖人出没,洪武十一年山东行省平章政事东平侯韩政病死,也有人报曾见有黑衣江湖人出没韩府,甚至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发,也传有江湖人与前翰林学士承旨宋濂宋大人之长孙宋慎交往密切,而宋慎本人则在胡惟庸案中因牵扯过深而一并诛杀。好几桩案子都曾出现过身着黑衣的江湖人,臣怀疑这其中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关联,臣想从这方面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还有这种事?”朱元璋第一次听说这些信息:“给朕好好的查,看到底是些什么魑魅,魑魅……” “魑魅魍魉。”朱标在一旁提醒。 朱元璋草根出身,水平不高,一下子没想起来魑魅魍魉这个词来。 “对,魑魅魍魉,查出来到底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魑魅魍魉!”朱元璋白了朱棣一眼,对何文灿续道。 “臣遵旨!”何文灿重重地一磕头。 “去吧。”朱元璋说完摆了摆手。 “臣告退。”何文灿再一叩首,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 京师的冬天,阴寒而又清冷。 徐达回到京师,便住进了魏国公府,安心养病。朱元璋遣了御医过来,下旨好生医治,不吝药材,无论是何奇珍异草,龙肝凤胆,只要于病情有益,皆不惜花费。 只是徐达这背疽之毒非同小可,茶碗大的疮口,每日流脓不止,身上时而高热时而觉冷,也幸得徐达数十年阵仗打熬得好身骨,再加上隆冬天气寒冷,这恶疽之疾倒也不曾恶化。 朝中百官纷纷前来探望,但到了魏国公府,却统统被徐辉祖挡了下来,说是徐达病重不便见客,所携礼物请原样带回,绝不敢收。 徐辉祖与弟弟徐增寿一起过来劝父亲徐达,说是朝中这些老臣都是数十年一同跟随圣上打天下的老朋友,甚至还有韩国公李善长,宋国公冯胜等与徐达同时被封为大明开国国公的老臣,亲自上门探望,闭门谢客拒不相见,实在是有些失了礼数。 徐达默然不语,半晌方道:“允恭啊,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你看历朝历代,开国功臣有几个有好下场?李世民是千古明君吧?凌烟阁24功臣,长孙无忌居首,被逼自尽,刘邦创了大汉王朝,手下功臣韩信,彭越,英布,韩王信,哪个有好下场?如今大明建朝十余年,根基已稳,这么多功高震主的旧臣,一个个桀骜不驯,圣上能放心?刘伯温怎么死的?胡惟庸怎么死的?你知道些什么?就算圣上他现在信任这些老臣,他能放心把这些人留给下一代君王?不怕新君压不住这些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胆大包天的武夫?” 徐辉祖一听这话都愣了。 “姐夫说过,说当今太子仁厚,得朝臣拥戴,不会发生那种……”旁边的徐增寿嘴里轻声地嘟囔。 “你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徐达怒道。 徐辉祖急忙悄悄一扯弟弟的衣服,不让他再说下去。徐增寿这才住口,脸上依然是不服气的神色。 “所以啊,要想保得身家性命,便须得韬光养晦,谨守臣子之道,少和朝臣们往来。”徐达叹了口气,顿一顿续道:“自古以来,只有孤臣才能令官家放心。” “孩儿明白了。”徐辉祖这才知道父亲所思所想,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言语。 “去吧,无论谁来探望,一律替我回绝。”徐达扬扬手道,又趴了下去。 他背上生疽,根本无法躺卧,每日都只能趴卧榻上,实是痛苦无比。 ++++++++ ***********史实贴片:************* 【火铳】====火铳是中国古代第一代金属管形射击火器,它的出现,使热武器的发展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也对后来的战争形式和军事技术的发展开展了新的篇章。火铳发明于中国元代,由南宋突火枪演变而来。明朝时期对火铳的发展和使用起了重大作用。永乐年间,朱棣设神机营,是明代京城禁卫军中三大营之一(其余两营是五军营及三千营),是明朝军队中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开启了世界上火器部队的先河。所以此时徐达手里有火铳是很正常的事。 【朱棣与徐达】====明成祖朱棣的皇后,仁孝皇后徐氏(1362年-1407年),乃是明朝开国功臣徐达的长女。自幼聪明伶俐,过目不忘,精通四书五经,被人们称为“女诸生”。洪武三年(1371年),徐氏被许配明成祖朱棣。洪武九年(1376年),正式册立为王妃,称燕王妃。建文四年(1402年),朱棣登基皇帝,册徐氏为皇后。永乐五年(1407年),徐皇后因病逝世,时年46岁,葬于北京天寿山陵墓。 ************************************* 第19章 徐达之死 第19章徐达之死 四月,天气回苏,玄武湖边的垂柳也绽出了绿芽,春风送暖,真个是“二月春风似剪刀”。 宫中,朱元璋兴致颇好,邀了几位老臣入宫赏春,饮酒作乐,几位皇子则遵皇命手执酒壶为这些开国老臣们斟酒。 “陛下。”韩国公李善长举杯:“如今我大明建朝十余年,百姓终离了战乱之苦,前几日我陪孩儿们去城外踏春,看到各家炊烟袅袅,百姓生活富足,孩童笑逐颜开,真是十分欣慰啊,也不枉我们跟随陛下征战多年,救黎民于水火。” “正是,我大明如今蒸蒸日上,各府各处人口比洪武元年之时都增加了二三十,老百姓嘛,能够不受战乱,安安稳稳地有口吃的,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了,这都是托了陛下的洪福啊。”宋国公冯胜也将杯中酒举起:“来,让我们干了此杯,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在座参加宫宴的十余重臣老臣皆举起了杯,对着高座主位的朱元璋齐道:“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哈哈,好,为大明贺!为百姓贺!”朱元璋喝了两杯,心情十分舒畅,闻言也举杯一饮而尽。 “不过我大明虽建朝十余年,但蒙古鞑子仍有几十万兵马龟缩在大漠之中,时刻不忘南下,找个时候朕再御驾亲征,带着大家伙们踏平大漠,把那蒙古鞑子皇帝的狗头割回来,咱们下酒!哈哈。”放下酒杯,朱元璋大笑道,一挥手:“孩儿们,给你们叔叔伯伯们斟酒!” “多谢太子殿下。”李善长忙向给他倒酒的太子朱标弯腰行礼示意,又对朱元璋道:“陛下,小小鞑子,何必还劳烦陛下亲征,岂不是抬举了他们?魏国公徐达镇守北疆,勤练精兵,到时只须遣一员大将,带着我大明精兵,踏平草原,将鞑子皇帝的狗头给陛下带回来下酒便是了。” “对对对!我大明精兵,打遍天下无敌手,小鞑子们犹如跳梁小丑,成不了什么气候,蹦跶不了几天了。”众大臣纷纷哄笑着附和。 “唉,可惜魏国公身体不适,不能参加我等酒宴,一起喝酒作乐……来人!”朱元璋叹了一声,叫道。 “陛下,奴才在。”一旁侍候的高诵连忙应声。 “去,把这个烧鹿筋,还有那个,鹿茸三珍,还有那个,那个叫什么?”朱元璋点着菜。 “那个是百鸟朝凤,陛下。”高诵忙道。 “对,把这几个菜,给魏国公送去,就说朕在宫中与他共享。”朱元璋一扬手。 “陛下爱惜臣子,我等代魏国公谢陛下赏。”阶下众官齐齐拱手,同声道。 “朕之天下,就是要与尔等共享!”朱元璋有些醉意朦胧道。 ++++++++ “圣上口谕:朕今日在宫中与旧臣宴饮,念及魏国公劳苦功高,百万将士皆奉魏国公为我大明军神,特赐宴魏国公,望魏国公与朕共享江山。”御用监领事太监陈汉仁站在魏国公府中堂之中,高声宣谕,然后示意身后端着盘子的小太监将盘子放在中堂桌上。 “谢陛下赐宴,万岁万岁万万岁。”拜倒在地的魏国公徐达,子徐辉祖磕头叩谢皇恩。 “那魏国公好好享用陛下所赐,咱家便回宫复旨去了。”陈汉仁含笑道。 “多谢公公,允恭啊,送一下公公。”徐达站起身来吩咐道。 “是,父亲。来,公公这边请。”徐辉祖忙引着陈汉仁朝大门走去。 等徐辉祖送完陈汉仁出来,却见徐达坐在中堂之中,望着盖着黄布的御赐菜肴,沉默不语。 “父亲?”徐辉祖有些奇怪。 “哦,允恭啊,来,将这些菜肴端到为父屋中,再取些酒来。”徐达醒过神来,笑了笑,示意道。 “是,父亲。”徐辉祖连忙将菜盘端起,送入父亲房中,又吩咐下人取来菜碟碗筷,另又取了一坛酒摆在桌上。 却见徐达默默地看着徐辉祖将碗筷摆好,又将酒倒上,便微微扬手道:“好了,陛下在宫中宴饮,要赐我酒宴共享,这是陛下的隆恩,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喝,和陛下说说私房话。” “是,父亲。”徐辉祖虽有些奇怪,却也不敢违逆,招招手让下人都退下,自己也退出房间,将房门掩上。 徐达坐在桌前,征了半晌,慢慢将盖着的黄绸布掀起,看着盘中摆着的几道菜,其中摆在最中间的是一道蒸鹅。 “陛下,你我兄弟数十年,如今我身体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御医也说活不了几年了,就这样,你还是不放心吗?”徐达低低地自言自语。 恍惚间,徐达似乎又想起了数十年的征战,多少次死里求生,多少次反败为胜,多少次将蒙古鞑子杀得血流成河,又有多少次与常遇春、蓝玉、汤和、邓愈这些老兄弟们满身鲜血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开怀畅饮,月下酣睡。 徐达叹了口气,缓缓地走到床边,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瓶,打开瓶盖,将几滴翠绿色的液体滴入桌上的酒杯之中,又小心地将小瓶盖好,重新放入柜中,关好柜门,回到桌前坐下。 “陛下,老哥哥走了,望你能善待允恭他们几个,也不枉老哥哥追随你几十年。”徐达端起酒杯,朝着皇宫的方向,低声喃喃道。 说罢,徐达举起杯,送到嘴边,一仰脖,一口吞下。(见本章史实贴片【徐达】【徐辉祖】【徐增寿】) ++++++++++ 御书房中,韩国公李善长,宋国公冯胜,太子朱标等人静立。 “查!给朕查!魏国公到底怎么死的?是谁?是谁暗害了朕的大明军神!”御书房中,朱元璋勃然大怒,不停地摔打东西,地上已是各种碎瓷盅瓷瓶和奏事的折子散落一地。 “回陛下,经锦衣卫详查,魏国公确实是在家中饮毒自尽,未有任何他人暗算的痕迹。”地下跪着的何文灿磕磕巴巴回禀,经受着朱元璋的雷霆大怒。 一旁站立着的太子朱标也是不敢出声相劝,沉默不语。 他知道在自己父皇心中,与魏国公徐达的感情有多深。如果说整个大明朝堂上有谁才是朱元璋最为深信不疑之人,那此人非徐达莫属,比之李善长刘伯温之流都要超出一大截。 “朕不信!朕不信!朕的徐达兄弟,经历多少战阵,经历多少生死,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伤没受过?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背疽之症吞毒自尽?你再这么说,朕杀了你!”朱元璋又是将一只瓷瓶砸到何文灿头上,顿时碎裂,何文灿的额角一时流出血来。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可锦衣卫反复详查,又经太医院的医正查看过,魏国公确实是服毒自尽而亡,在其床头柜中也找到了毒药……”何文灿战战兢兢道。 “朕不信!”朱元璋大吼道:“朕杀了你!” “父皇,父皇,且听何文灿细说。”朱标连忙劝说。 “禀陛下。”何文灿咽了口唾沫,忙道:“陛下在宫中宴请大臣,给魏国公赐下宫肴,太监送到魏国公府上之后,据魏国公之子徐辉祖之言,魏国公将自己独自留在屋中,许久都没有动静,不久之后徐辉祖觉着情况不对,推门进去看,却见魏国公已伏在屋中桌上,中毒身亡,连陛下所赐的蒸鹅等宫肴都几乎没动……” “什么?什么蒸鹅?”朱元璋听了一愣。 “便是陛下所赐的菜肴,烧鹿筋,鹿茸三珍,还有蒸鹅,三道菜几乎一口未动。” “什么蒸鹅?徐达身有背疽,朕怎么会赐蒸……”朱元璋突地醒神,颓然一屁股坐在御椅上。 “陛下?……”何文灿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哆哆嗦嗦不敢再说。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朱元璋无力地摆摆手,精神显得十分沮丧。 “是,陛下,微臣告退。”何文灿巴不得快走,连忙磕一个头,起身便要退出。 “不对!那菜!那蒸鹅!快查,是谁将朕所赐的菜换成蒸鹅的……还有那个去徐达府上赐菜的太监,即刻捉拿!”朱元璋猛地一下醒过神来,立时站起,急急道。 “陛下?”何文灿一时没听懂。 “快去!捉拿所有接触过朕赐给徐达的菜的人,侍卫,太监,所有的人,全部缉拿!要走脱一个,朕拿你是问!”朱元璋恶狠狠道。 “是,陛下,臣马上去办!”何文灿虽不明所以,但却不敢丝毫怠慢,连忙退了出去。 “你们也都走吧。”朱元璋瘫坐椅上,无力地摆摆手。 李善长和冯胜互相看了一眼,无声地朝朱元璋一躬身,退出御书房。 “父皇?儿臣还是不太明白。”旁边的朱标见朱元璋半晌不语,试探着问道。 “魏国公,你徐达伯伯,确实是自杀的,他以为……他以为朕要杀他……”朱元璋喃喃道。 “父皇怎么会杀魏国公?”深知朱元璋和徐达感情的朱标更是奇怪:“魏国公又怎么会以为父皇要杀他?” “因为蒸鹅。”朱元璋略略平静下来。 “蒸鹅?”朱标不懂。 “朕和你徐达伯伯,都是凤阳府濠州人,自小都在一个村子里长大。我们老家濠州那边有个说法,说是身患疽病之人忌吃蒸鹅,一吃必死。你徐达伯伯看见朕赐的菜是蒸鹅,以为是朕暗示要他死,他对朕忠义无双,即算是吃了蒸鹅不会死,他也会自己服毒,以奉朕命。”朱元璋伤感道。 “可昨日父皇赏给魏国公的菜肴,根本不是蒸鹅啊?”朱标更是奇怪。 “所以,必定是有人将菜肴换成了蒸鹅,令你徐达伯伯误以为是朕的意思,结果就……” “那必定是有人从中作祟,须得赶紧缉拿,以找出幕后之人。”太子朱标恍然大悟。 “这便是朕让何文灿赶紧缉拿的原由。”朱元璋点点头。 “那父皇和魏国公家乡的这种疽病不能吃蒸鹅的说法,其他地方也有吗?” “这只是朕家乡那种小地方的流言,朕在其他地方,从未听说过此等说法。”朱元璋摇摇头。 “那此事的幕后之人,既知父皇和魏国公乃自小同乡,还知道如此偏远之地的说法习俗,并因此作局,令魏国公误会父皇而自尽……此人思谋深远,又对朝堂和父皇您如此了解,实在是处心积虑,用心歹毒。有这样的人在后面作乱,咱们绝不可掉以轻心。”朱标惊叹道。 “是啊,这种人,谋我大明皇朝,该千刀万剐,诛他九族都不解恨!”朱元璋恨恨道。 “那……”朱标转念一想,更是惶恐:“父皇原本赐的不是蒸鹅,却被人替换成了蒸鹅,魏国公因此而误会父皇,服毒自尽。外边不知情之人却以为真的是父皇想要赐死魏国公……父皇岂不是白担了一个狡兔死良弓藏,滥杀功臣之罪……” “你刚想到吗?非但是朕担了个滥杀功臣的污名,你徐达伯伯更是死得冤枉,到了地下还得怪朕不念兄弟情分,下狠手……”朱元璋哀叹一声。 朱标听了此言,顿时全身冰冷。 ++++++++ 长江之上,一条船逆水而行,甲板之上,两三位腰佩兵器的江湖中人,要么坐着假昧,要么互相闲聊。 船舱之中,陈汉仁与赵福贵两人一边坐着一边喝茶聊天。 “云梦泽那边进展如何?”陈汉仁喝了一口茶,问道。 陈汉仁,或者应该说叫徐东彬,正是当年跟随陈友谅,被称为大汉军中“镇军之心”的贴身谋士,陈友谅的结拜兄弟,军师徐东彬。 “房舍修了大半,如今在谷里的人都够住的了。水路码头,隐私的机关暗道这些都还在修,才修了一小半。” “那些物资准备得如何了?” “霹雳堂的火药和火器弄来了一些,都放在云梦泽里了。各类兵器铠甲也弄了百十来套,还在继续想方设法弄来。” “人呢?” “跟着咱们兄弟几个图谋大事的有四五十人,都是当年跟着主公征战的子弟。除了恨元他们十多个兄弟进了朱明朝堂,当了官,还有咱们在各地布下的暗子,剩下的二三十个都到云梦泽了,我将他们都编了队,新招了些人手,让他们在练兵呢,已经有近二百多人了。”赵福贵兴奋道。 徐东彬略一沉默道:“咱们干的都是杀头诛九族的事,弟兄们如果家中还有人的话,就让他们回去吧,别跟着咱们受牵连。” “放心吧大哥,这几十人都是当年跟着主公,跟着咱们打天下的老兄弟,最低的也是个什长,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家里人早就被死鞑子祸害完了,不然当年也不会跟着咱们到处打鞑子了。再说我还教他们些武功,无论是忠心还是武艺,都没得说,全是精兵强将,好兄弟!” “那招的那些人呢?” “还不都是些孤儿?那些年到处战乱,家破人亡的遍地都是,这些娃娃都是绝门绝户,全家都没人了的,只剩下一个个五六岁、六七岁的小娃娃,一个人流落江湖,好不容易大明建国十多年,他们也长大成人了。我招的全都是这样的,除了自己这张嘴,都是无牵无挂的。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只有这种人,才会真心地跟着咱们图谋大业,不会受别的牵累。” “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徐东彬点点头。 “大哥,我还是想着徐达的事,大哥你想的办法真绝,居然能用一只鹅就让徐达那老贼自己服毒自尽了!解气!”赵福贵兴奋道。 “你都说过一百遍了。”徐东彬微微一笑,又喝了口茶。 “大哥,你怎么就断定徐达看到那只鹅,会自己服毒自尽?” “徐达和朱元璋本是濠州同乡,与我的老家只隔了十几里地。我们老家有一种说法,说是得疽病的人不能吃蒸鹅,一吃必死。”徐东彬解释道。 “那徐达就把蒸鹅吃了?然后就死了?”赵福贵瞠目。 “这只是他们老家的一种说法罢了。”徐东彬摇摇头:“其实未必是真,也许就算吃了也并不一定便会死。可这蒸鹅如果是朱元璋赐给徐达吃的,那就代表说他朱元璋要徐达吃了蒸鹅去死。因此,徐达就算不吃蒸鹅,也须得自己服毒自尽,否则就是不遵圣旨。” “所以,徐达……就这么死了?”赵福贵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只是灵机一动借此机会,觉得极有这把握令徐达心生误会……只是这么一来,徐达一死,何文灿那边必然可查出是我动的手脚,我也只能马上逃出宫来,以后这皇宫之中,再打探什么消息,可就没有这么灵便了。”徐东彬叹道。 “没事没事,大哥平安出来就好。说实话,大哥天天待在朱老贼的贼窝里,不会武功,身体又不好,我一直都不放心,这回出来正好,去云梦泽好好休养,把身体养好,带着咱们兄弟图谋大业,为主公报仇!” “好在宫中还留有几颗暗子,以后再想打探宫中的消息,就只能看他们了,就是位置都太低,打探起来不容易。”徐东彬深觉失了宫中御用监领事的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甚是可惜。 “能把徐达老贼弄死,怎么都值!当年,这徐达老贼杀了咱们大汉朝多少兄弟?连主公都是死在徐达老贼的手下,我天天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还是大哥替主公出了这口气,报了仇。”赵福贵对徐东彬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嗯,不说这个了,还有多久能到云梦泽?”徐东彬朝船舱外望去。 “沿江而上,约摸还要十天吧。” “嗯,等到云梦泽吧。到了云梦泽,之前冯奎的那步棋,也是时候该走了,若是走好了,也能弥补我离宫而产生的不便。”徐东彬点点头。 ++++++++ ***********史实贴片:******* 【徐达】====徐达(1332年—1385年4月7日),字天德。濠州钟离县(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人。元末明初名将,明朝开国元勋。洪武十七年(1384年),徐达在北平留守时得了背疽,不久稍微好些。朱元璋听说后,特意派徐达长子徐辉祖携敕书前去慰劳,并于闰十月将徐达接回南京。然而到洪武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1385年4月7日),徐达病情加重,随后病逝于南京,享年五十四岁。《明史》记载徐达死于背疽病。而明人徐祯卿在《翦胜野闻》认为,徐达是被朱元璋毒死的。明人王文禄《龙兴慈记》载,徐达因患背疽无法吃鹅,朱元璋却仍赐给他蒸鹅,徐达流泪吃完后便死去。不过以上说法已经无法得到证实,故在生平中以主流的病死说为准。 【徐辉祖】====徐辉祖,徐达长子,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袭爵。明成祖即位后削爵禁锢。永乐五年(1407年)去世。崇祯十七年(1644年)追赠太师,谥号“忠贞”。 【徐增寿】====徐增寿(?—1402年),男,汉族,籍贯濠州钟离(今安徽省凤阳县),明朝初年勋贵,徐达第三子,母谢夫人,被明太祖朱元璋选为勋卫带刀侍从,官至右军都督府左都督,靖难之役时因私下向朱棣传递消息,为建文帝诛杀。明成祖即位后,赠徐增寿钦承父业推诚守正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进爵为定国公,子孙世袭,谥号“忠愍”。 ****************************** 第20章 发现秘密 第20章发现秘密 “禀陛下,魏国公遇害一案,臣已查明,确实有人偷换御赐菜肴。自宫中陛下赐菜,一直到魏国公服药自尽,此事涉及相关之人共计二十六人,包括御膳房的厨子,宫中的侍卫,宫门的禁卫,宣旨的太监,魏国公府的门童等等,除两人外,其余二十四人俱已收监。且经臣详加勘问,基本可以断定,正是去往魏国公府赐菜的两名宣旨太监偷换了菜肴,才令魏国公误会陛下,服毒自尽。”御书房内,何文灿拜倒在地,向朱元璋汇报缉查结果,以他之能,自然已经清楚了“患疽吃蒸鹅必死”的传言。 御书房中,旁边除了太子朱标和大太监高诵,并无其他朝廷重臣在场,乃是何文灿单独奏对。 “那两名宣旨太监何在?叫什么名字?”朱元璋恶狠狠问道。 “回陛下,两名宣旨太监中,领头的叫陈汉仁,宫里称他为仁公公,乃是洪武初年进的宫,现任御用监领事。另一位则叫小奉子,入宫两年,一直跟随陈汉仁。目前此二人在出事后便没有再回宫,目前仍然在逃。经臣审查,其他二十四人应与此事无关。”何文灿小心地汇报。 “两名太监!两名小小的太监便令我大明军神服毒自尽!查!给朕彻底地查!我要让那两个太监诛九族!”朱元璋怒不可遏。 “禀陛下,臣已令人画了这两名宣旨太监的画影图形,发下海捕文书。”何文灿磕头道:“不过依臣推断,这位叫陈汉仁的太监既然知道魏国公与陛下乃是自小的同乡,且又知晓魏国公老家的蒸鹅传言,处心积虑设下此局,必然早有预谋,思谋划长远,绝非临时起意,应是有大的图谋。却不知魏国公从北平回京师的路上遇袭之事是否也与这个陈汉仁有关,亦未可知,这些臣都还在追查之中。” “查!彻底地查!这个陈汉仁,他的来历,他的目的,还有,他是怎么入的宫,在宫里又和谁交好,还参与了何事,这些事,都要查个明明白白!御用监大太监,识人不明,有眼无珠,赐死!杖毙!”朱元璋吼道。 “微臣遵旨。”何文灿叩首。 “百官对此事有什么议论吗?”深深吸了一口气,朱元璋略略平静下来,又问道。 “回陛下,绝大部分老臣都知道其中原由,只是叹魏国公误会陛下,死得冤枉,不过……” “不过什么?说!”朱元璋追问。 “不过一些低级小官,还有普通百姓,有些不好的传言,说蒸鹅不是被人替换,而是确实是陛下所赐……那个‘吃蒸鹅必死’的说法,也有点甚嚣尘上,颇有些……颇有些议论。”何文灿越说声音越低,生怕朱元璋怒发冲冠。 却见朱元璋一下坐回御椅之上,一声不吭,默然不言。 “陛下?”何文灿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好好地查,查个水落石出。”朱元璋冷冷道,却没有说明到底是要将陈汉仁查个水落石出,还是要将蒸鹅的传言查个水落石出。 可何文灿哪里敢问,只得磕头应声:“臣遵旨。” “还有,有大臣上折子,弹劾驸马都尉牛城,说他在礼部办事疏忽,误了事,这事查了没有?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挟恨攀诬?” “回陛下,确有其事,驸马都尉牛城确实在礼部办砸了事,不存在攀诬之举。”此事很简单,从何文灿前一天听到消息,到查实确认消息内容,不过一个时辰,是以此时说得十分肯定。 “嗯,朕知道了,你出去吧,好生办差。” “是,陛下,微臣告退。” 第三日上,朝中便有圣旨颁下,诏曰:驸马都尉牛城,办事不力,着即“谪戍云南金齿卫”,崇宁公主随行。 ++++++++ 大明洪武十八年十月,天气已入秋凉。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治下长沙府,官道旁边的驿站内,御封崇宁公主的三公主朱福贞刚刚沐浴完,挽着湿漉漉地长发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梳理。 “小蝉,我去叫你家的小马鹿,将浴桶倒了。”朱福贞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哎。”贴身丫头小蝉应了一声,不一会又走过来,接过朱福贞手中的玉梳:“公主又取笑婢子了,什么叫我家的马鹿啊?不就是咱们驸马府里的下人吗?” “还不承认,连驸马都看出来了,你和马鹿啊,两个人平日里就眉来眼去的,只怕是你的心,早就在他那儿喽。”朱福贞故意逗她:“你是随我从宫里出来的,自小就跟着我,这按理说呢,你就该是个通房丫头,就该是驸马的人……” “公主……”小蝉有些着急。 “嘻嘻,急了吧?”朱福贞含笑白了小蝉一眼:“放心吧,你一直跟着我,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姐妹,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既然说你和马鹿两相情悦的,我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我早就和驸马说过了,这次过去云南,到了之后就把你许给马鹿,让你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满意了吧?” “公主……”小蝉有些羞怯,心中却是千肯万肯。 “不过呢,你是我的丫头,马鹿也是在驸马府卖身为奴的,就算许了你们俩的亲事,成了亲可还得在我驸马府里……要不,我让驸马解了你们的奴籍?” “公主对小蝉好,小蝉自然是永远跟着公主……”小蝉连忙表白。 “嘻嘻,鬼机灵的丫头。”朱福贞点了点小蝉的眉心,转头道:“驸马出去会客,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驸马牛城父亲牛奔原是朱元璋的随身亲兵,后来战死,朱元璋体恤,让勋戚之后牛城在宫中当了个三品侍卫。牛城长得英俊潇洒,武功又高,与自小长在宫中的三公主朱福贞日日相见,日久生情。后来朱福贞提出让朱元璋赐婚,两人终是喜结良缘。 朱福贞自小乖巧懂事,性格和顺,哪怕在下人面前也从未摆过什么公主架子,在宫中人人喜爱,与牛城成亲之后,小两口你浓我浓,感情甚笃,此次牛城因在礼部犯了些事,被朱元璋下旨“谪戍云南金齿卫”,朱福贞自然是嫁夫随夫,一路跟了过来。 好在毕竟是御封的崇宁公主,虽是牛城获罪,但这一路上丫头下人的,随行之人并不少,倒也不算吃苦。只是此去云南路途遥远,出了京师都一个月了,刚刚走到湖广长沙府地界,住在驿馆之中。 方才驸马牛城说是有客来访,却不料朱福贞都已经沐浴完了,牛城还未回来,不知是什么客人,要谈这许久。 “小蝉,准备一碗莲子羹,我给驸马送去。”朱福贞略略收拾了一下梳好的长发道。 “是,公主。”小蝉一蹲身,转头出去。 ++++++++ 秋日的夜晚颇有些凉意,清亮的一轮明月高挂天空,照得地上一片银白。 朱福贞慢慢朝驿馆前院走去,后边跟着端着盘子的小蝉,盘里是刚刚准备的莲子羹。 前院屋中的蜡烛依然透亮,从窗缝中透出一丝光亮。 朱福贞正欲从窗下经过,却听屋中传出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大长老吩咐,你到了云南之后,须得和西平侯沐英拉好关系,等你花两年时间当了指挥佥事或是指挥使之后,尽量能拿下个游击将军的位子……” “原来驸马他们在说到了云南建功立业的事。”朱福贞自然希望夫君积极上进,为国效力,心中实是十分欢喜,正要快走几步将莲子羹送进屋去,却听那中年人又续道:“沐英手下的那些游击、参将,也须多交好,他们都是手中有兵马的人,尽量拉拢他们为我所用……” 朱福贞闻言一愣,止住脚步。 “……到时咱们一旦起事,大长老一声令下,就立时杀了沐英,将云南数十万兵马抓到手。如此一来,咱们各地的布局纷起响应,整个大明立时便会四处起火,让朱元璋顾头顾不了尾,咱们大业可成,到时,你也能当个开国功臣……” 朱福贞大惊,禁不住退了一步,却正好撞着后边端着盘子的小蝉,盘中的莲子羹掉落在地,黑夜中发出瓷碗摔碎的脆响。 “何人!”只听屋中一声冷喝,窗户猛地被推开,一条黑影飞身而出。 朱福贞脑中一片混乱:“造反!驸马要造反!”下意识地便害怕地往回跑,却和小蝉整个撞在一起,都倒在地上。 却只觉那黑影一手抬起,一阵劲风涌来,直朝朱福贞拍去。 “公主!”小蝉大惊,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挣扎而起,翻身挡在朱福贞面前。只见那黑影的掌风“啪”地一声,结结实实拍在小蝉的后背,小蝉顿时被拍得前胸凸起,嘴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无力地趴在朱福贞身上。 窗户中,从屋中又跳出一道人影,正是驸马牛城,看见朱福贞,惊道:“崇宁?” “你们……你们要造反……我……我告诉父皇。”朱福贞吓坏了,脑中一片空白,嘴中喃喃自语,都忘了怀中气绝的小蝉,一把推开便要转身而逃。 “她都听到了,留她不得!”赵福贵冷哼一声,又是一掌拍去。 “二长老?!”牛城大惊,举手便去挡赵福贵拍出的一掌。 只不过牛城不过是个三品侍卫,怎么可能挡得住武功一流的赵福贵? 朱福贞个子稍矮,赵福贵那一掌直冲朱福贞的脑袋拍去,这一下若是拍实了,能一下将朱福贞的脑袋拍扁。 只是牛城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挡,一下拦在赵福贵的掌前,却被他这一掌连着自己和和朱福贞一起拍得飞出去丈许来远,朱福贞隔着牛城的手被这掌力一推,又是倒在台阶之下,脑袋在硬硬的台阶上狠狠地撞了一下,刚刚洗完的头发上鲜血直流。 “崇宁!崇宁!”牛城不顾自己被拍得几欲折断的手臂,连忙抢到朱福贞身边一把抱起,却见朱福贞双眼紧闭,头上一团鲜血,嘴里也是鲜血汩汩直冒。 “崇宁死了……二长老,你把崇宁打死了。”牛城痛哭道。他和朱福贞成亲一年多来,夫妻感情深厚,实是不愿崇宁受到任何伤害,此时却是生死不知。 赵福贵走过来,伸手扯起朱福贞的脉门,冷冷道:“她还没死。” “还没死,还没死……崇宁,崇宁!”牛城疯狂地摇着朱福贞。 “她不死,你就得死!”赵福贵冷冷续道。 “不要!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崇宁死!”牛城嘶声叫道。 “你自己死?你不要报仇了?不要咱们的大业了?” “我不要了,不要了。”牛城哭道:“我对不起崇宁,是我害了她……” “你!……”赵福贵一声冷哼。 “二长老,二长老……崇宁,崇宁是公主,她要死了,朱元璋肯定会杀了我,咱们说的到云南……到云南带兵起事,都不可能了……” “那你也可以跟着我去云梦泽啊,一起做事,报仇,图大业。” “不,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我要陪着崇宁,我要陪着她。” “她醒不过来了。”赵福贵冷冷道。 “醒不过来不要紧,只要没死,只要她没死……我要陪着她。”牛城紧紧地搂着朱福贞。(见本章史实贴片【崇宁公主】【牛城】) “朱元璋会杀了你的。”赵福贵吼道,想吼醒牛城。 “杀了我我也要陪着她,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我该死,我该死。”牛城低声哭喊。 “那你就别怪我狠心了,你知道得太多,若被朱元璋抓住,供出我们来,会毁了我天一盟的大业的。”赵福贵慢慢地抬起了手。 “二长老,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牛城低声喃喃道。 “你……”赵福贵气得冷哼一声,正要下手,突又有些不忍心。 这牛城入宫之后一直只是负责他和宫中大长老的联络,如今大长老徐东彬已回转云梦泽,别的事都是些牛城到了云南之后的计划,如今这些计划也再没有可能。 日后牛城被朝廷抓了,什么都不说自然最好,就算被逼供,也说不出些什么来,倒也影响不大。若是就此杀了他,反而成了一桩悬案,朝廷那边必然穷追到底,说不定反而误事。 念及于此,赵福贵缓缓放下了手,道:“好吧,念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有半个师徒名分,希望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罢一闪身,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崇宁,崇宁,你醒醒啊,是我,是我害了你……”牛城似乎有些疯狂地抱着朱福贞喃喃低语。 谁也没有注意,除了之前在窗下被赵福贵一掌劈死的丫环小蝉,驿站之内,夜色之下,角落之中,还有一个人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地望着这边的一切。 不多久,黑夜之中,一个紧张孤单地身影,踉踉跄跄跑出驿站,跑上官道,朝长沙府方向而去。 ++++++++ “着朱文琅入宫,陛下召见。”这日,朱文琅正在东华门外自己家中,突有宫中太监过来宣旨。 一直以来,朱文琅除了偶尔按上官雷的安排,以三品侍卫的身份入宫当值之外,从未有过圣上接见的圣旨,这可是头一遭。朱文琅十分疑惑,跟着宣旨太监入宫的路上还想向太监打听来着,哪知那太监嘴巴甚严,一声不吭地不去理他,他也只得罢了。 跟着宣旨太监直到御书房外等着,宣旨太监进入缴旨,很快又出来道:“陛下宣朱文琅进见。” 朱文琅自小在宫中长大,虽说见过朱元璋不止一次,甚至连“皇上老叔”的称呼都叫了许多年,但却从来没有进过这御书房,他知道这里是朱元璋召见朝臣决策国事的地方。 进入御书房,却见朱元璋坐在御案之后,脸色阴沉得可怕,旁边肃立着大太监高诵和太子朱标,桌前则跪着锦衣卫同知何文灿。 朱文琅老老实实依着朝廷规矩跪下磕头。 这可不是在茗香院,也不是在后宫御花园,在这御书房中,由不得朱文琅露出顽皮猴性,一切都须得有规矩礼制。 “何文灿,你和朱文琅说说。”见朱文琅进来,朱元璋吩咐道。 “臣遵旨。”何文灿磕了一下头,跪着往朱文琅身边靠了靠,简单地说明情况:“驸马都尉牛城获罪谪戍云南金齿卫,崇宁公主随行,行经长沙府,在驿站中发生命案,崇宁公主和贴身丫头小蝉身死,驸马牛城受伤。随行家丁马鹿向长沙府锦衣卫千户告发,说是公主是牛城伙同贼人所害。陛下欲安排锦衣卫从速赶往长沙府查办此事。” “崇宁妹妹?崇宁妹妹死了?怎么会……”朱文琅大惊。 ***********史实贴片:******* 【崇宁公主】====明朝公主,明太祖朱元璋第三女。洪武十七年(1384年),封崇宁公主,下嫁牛城,婚后不久,牛城因罪谪戍云南金齿卫,公主随往,于途中去世。朱元璋闻讯后,命人将牛城械送到金齿卫处死。因资料显示崇宁公主死于洪武十七年,而牛城于洪武十八年被处死,因此小说设计成崇宁在这期间成了植物人,最终不治,死后牛城马上被朱元璋处死。 【牛城】====洪武十七年(1384年)十一月,娶明太祖之女崇宁公主为妻,封驸马都尉。据《云南通志》记载,牛城因罪谪戍云南金齿卫,公主随往,于途中去世。明太祖朱元璋闻讯后,命人将牛城械送到金齿卫处死。因牛城为“因罪谪戍”,偏偏还公主随行,因此小说中设计成牛城是故意犯小错,想去云南图谋反叛,罪不重,因此朱元璋未令二人和离。 ******************************* 第21章 上官遇刺 第21章上官遇刺 崇宁公主朱福贞,还在襁褓之中时朱文琅便逗着她玩,长大一些又成了朱文琅的跟屁虫,跟在后边“琅哥哥琅哥哥”不住地叫。可以说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朱文琅一直把朱福贞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比之朱元璋的别的公主都大有不同。 去年朱福贞出嫁,嫁的又是原来的宫中侍卫牛城,而牛城和朱福贞之间关系亲厚他也十分清楚,很庆幸朱福贞嫁得良人,实是替她高兴。 谁知才不过一年多时间,崇宁妹妹居然死了?还是死在牛城手里?这怎么可能?朱文琅如同心中一阵轰雷炸响,都呆住了。 “朱文琅,朕欲安排锦衣卫从速查办此案。不过郭宁妃和朕说,说是崇宁自小与你亲近,郭宁妃希望由你去长沙,查办崇宁公主遇害一案,朕准了。从今日开始,朱文琅你兼领锦衣卫千户之职,即刻出发,尽速查办此案,早日将真凶缉拿,替你崇宁妹妹昭雪。”朱元璋沉声道。 “臣朱文琅遵旨,即刻出发。”朱文琅闻言,一个头磕下头,朗声道。 说罢便站起身来便朝外走。 朱文琅从未在君前奏对,只是知道大概规矩,此时按理来说还应该继续听朱元璋的旨意,待朱元璋让他出去时,再恭恭敬敬地磕头退出,但朱文琅却是听完旨意之后,磕完头自己起身便走。 大太监高诵一见朱文琅如此不知礼仪,手一抬正要说话,却被朱元璋抬手止住。 “他从未办过差,不知道规矩,又听崇宁出事,免不了着急。何文灿,你去教教他,此次办案以朱文琅为首,你安排人跟着,好好查办。” “是,陛下,臣去了。”何文灿见状连忙磕个头,急急起身退出,去追朱文琅。 “崇宁……”朱元璋想起自小懂事可爱的三女儿,一阵心痛。 +++++++++++ “朱千户,朱千户。”何文灿追出御书房,四下一看,果见朱文琅正急急往前走,忙扬声叫住。 “何大人有事?”朱文琅停住回头。 按理,何文灿乃是锦衣卫同知,指挥使毛骧之下的第二把手,又兼领了宫中侍卫副总统领之职,而朱文琅本挂着三品侍卫的闲差,又被朱元璋刚刚新点了锦衣卫千户,无论从侍卫还是锦衣卫哪个角度而言,何文灿都是朱文琅的顶头上司。 可何文灿是知道朱文琅的来历的,当年去接朱文琅和陈守入宫的人正是何文灿安排的,对于这位朱元璋恩人之后,在宫中敢叫马皇后一声“皇后婶子”,敢称呼朱元璋一声“皇上老叔”的朱文琅,一个在宫中特别得不能再特别的人物,何文灿哪敢摆顶头上司的架子? 朱文琅一来心急如焚,二来也确实不懂这些个上下规矩,早已急得恨不得马上飞到长沙府去,听何文灿叫他,才勉强停下。 “朱千户,此事出发之前须得略做些准备。”何文灿解释道:“你先须得跟我去锦衣卫衙门领了千户的服饰,佩刀和腰牌,我再安排十名锦衣卫供你调派,一同前往。另外,你再带上我一份手书,到了长沙府,你可找长沙府当地的锦衣卫千户姜迟配合,若有需要,令他随时支援,以便你临机处置。最关键的是,要把崇宁公主的遗体带回京师,妥为安葬。” 朱文琅这才醒过神来,这些确实都是需要提前做准备的,方才自己急火攻心,恨不得自己立刻拍马就走。毕竟还是何文灿有经验,思虑周全。 “多谢何大人,如此就有劳何大人了。”朱文琅拱拱手道。 半人时辰之后,身着锦衣卫千户红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一切准备停当的朱文琅,带着十名锦衣卫,十一个人,每人一马,自京师南门而出,飞驰而去。 ++++++++ “崇宁妹妹还活着?”朱文琅急道:“快带我去!” 长沙府的锦衣卫衙门中,朱文琅看到了千户姜迟询问驸马府的家丁马鹿的笔录,马鹿本就是锦衣卫安插在驸马府的暗子,朝廷所有官员的家中都有类似的锦衣卫暗探,乃是锦衣卫监察朝廷百官的眼线。 当夜马鹿连夜找到长沙府锦衣卫,千户姜迟闻听消息之后立时安排人将驿站围得水泄不通,然后飞鸽急报京师总部。 马鹿报讯说是公主被杀,但这毕竟只是下人的传言,姜迟当时便进驿馆查实,双眼哭得红肿的驸马牛城接见了他,才知道崇宁公主并未遇害,却是昏迷沉睡不醒。 案情未明,面对堂堂驸马都尉,姜迟还是不敢轻易得罪的,只是进馆内转了一圈,也不曾多说什么便出来了,立时又是飞鸽传书报予总部,但那时朱文琅已带着锦衣卫快马出京,因此并不知晓朱福贞未死之事。 “是,朱千户请。”姜迟立刻站起身来。 长沙府外的驿馆,早已被长沙府锦衣卫接管,所有下人全部羁押,只留下几个锦衣卫帮着驸马牛城照顾公主,静待京师来人处置。 此时,千户姜迟便腰跨绣春刀,默默地跟在朱文琅后边。 姜迟是何文灿的亲信,何文灿早暗中有所交代,此次公主遇刺案以朱文琅为主,令他全力配合支持。因此姜迟也不敢因为朱文琅与他同为千户,级别相同而有所轻慢,反倒放低姿态,便如同一个随从一般跟在后边。 牛城接到消息,红肿着眼睛出来迎接,他和朱文琅在宫中本就认识,此时只是拱拱手,并未说话。 “崇宁……公主在哪?快带我去!”朱文琅一下马便急匆匆叫道。 牛城一声不吭,转身带路。 几个人进入驿馆内屋,后边的姜迟摆摆手,其他的锦衣卫便都留在屋外,只他一人跟了进来。 床上,崇宁公主朱福贞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神色平静,盖着的被子微微起伏,显然确实还活着。 “崇宁?崇宁妹妹?”朱文琅望着这个自小看她长大的懂事的小妹妹,心疼不已,凑到床边轻轻呼唤。 床上的崇宁却是一动也不动,沉睡不醒。 “具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崇宁何时能醒?”朱文琅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一眼牛城,沉声问道。 “是我,是我害了崇宁……”牛城红着眼睛喃喃道。 “别尽顾着哭!快说!究竟怎么回事?”朱文琅怒道。 牛城虽贵为驸马,但成亲之前乃是宫中侍卫,品级没有朱文琅高,崇宁公主朱福贞又被朱文琅视为妹妹一般,便是在这一层,牛城也只能算是他的妹夫,故而在牛城面前,朱文琅根本没有什么身份尊卑方面的顾忌,再加上此时又惊又怒,说话一点也没客气。 “有贼人进到驿馆,打斗之间误伤了公主,小蝉也遇害了,公主……公主的脑袋受了一掌,又摔在台阶上,受了重伤,可能……可能再也醒不来了……”牛城低语。 “到底是什么人伤的公主?”朱文琅追问。 “不认识,是个黑衣贼人……”牛城似乎早就下定决心想好了说词,除了承认因为自己害了公主,其他却是丝毫不露口风。 “可马鹿说是当晚有客人来拜访你,公主是被来客所伤。那个客人是什么人?为何要伤公主?”崇宁昏迷不醒,朱文琅对牛城没有半分客套。 “没有,就是不认识的贼人进到驿馆,伤的公主。”牛城一口咬定。 “牛城。”朱文琅叹口气:“你也在宫中当过差,咱们俩也不陌生,你和崇宁妹妹的事我都知道,知道你们俩感情很好。可现在有人害了公主,你就不想着报仇吗?还要庇护伤了公主的凶手吗?”朱文琅动之以情。 “没有什么客人,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伤的公主,我并不认识那人……那人正要伤我,是公主冲过来救了我才受伤的……是我害了崇宁。”牛城掩面而泣。 见此情形,朱文琅知道无论再怎么问,牛城都是不可能再说出什么信息来,他已经将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好吧,我即刻安排把崇宁接回京师,让御医诊治。你……你也跟我回京吧。” “是……”牛城早知道这个结果,但早已心如死灰,这些日子里除了吃饭,便只是满怀歉疚地替朱福贞擦洗,轻抚她的脸颊,连觉都很少睡,形容憔悴,整日间哀哀而泣。 “姜千户,麻烦你安排一辆马车,我要带公主回京诊治。另外,驿馆内所有人,包括马鹿,都要同时押解进京,交皇……交圣上处置。”朱文琅转头向姜迟道。 “朱千户请放心,即刻办妥。”姜迟一抱拳道。 涉及当朝公主驸马,如此大案,身为锦衣卫千户的姜迟哪敢轻易触碰?朱文琅将一切都接过去,于他来说实在是扔掉了一个烫手山芋,自是极为配合,这也是何文灿在信中反复叮嘱过他的。 ++++++++ 一支车队缓缓进入京师,直奔宫门。 走在前边的是一辆宽大的马车,里边的是一直昏迷不醒的当朝崇宁公主朱福贞和驸马都尉牛城,还有另一个随身侍候的丫环。 后边几辆马车则简陋许多,分男女关押的是驸马府随行的十多位丫环下人,为防止中途逃脱,都带着手镣。 剩下随行的便是朱文琅及跟随他出京的十名锦衣卫,骑着马,还有朱文琅向长沙府都指挥使司借来的五十兵丁,随队步行护送。原驸马府的家丁,锦衣卫的暗探马鹿,也在其中。 一行车队一路从长沙府走来,花了一个来月方才到得京师。 锦衣卫有自己的消息传送之法,一行车队的消息早已飞鸽进京。车队刚行到皇城东华门外,却见何文灿已亲自等在此处。 “辛苦朱千户。”何文灿拱拱手,表情很严肃:“烦请朱千户将公主和驸马交我处置。陛下已有吩咐,请朱千户即刻入宫,宫中侍卫总统领上官雷昨日遇刺,身负重伤,恐难幸免,陛下令你速速前去探望。” “雷伯遇刺?”朱文琅听到消息大吃一惊,飞身下马,将缰绳一把扔给何文灿:“多谢何大人。”头也不回地往宫中跑去。 朱文琅急急地赶到侍卫房,却见一大堆侍卫围在院中,正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 朱文琅也不管其他,径直往屋内冲去,差点和正端着木盆往屋外走的御医撞个满怀,那盆中,是一大半泛着血色的污水。 “散了散了!赶紧散了!一堆的人杂七杂八的,让上官统领怎么养伤?”院中,御医吼道。 “雷伯!”朱文琅扬声叫道,冲进内屋。 屋中弥漫着一股的血腥味和药味的混合,榻上,“雷霆剑”上官雷半趴在床上,面色苍白,听闻朱文琅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望过来。 “雷伯。”朱文琅扑到床前,一把抓住上官雷放在被子上的手,感觉冰冷:“怎么回事?谁伤的你?伤怎么样?” “文琅来了?我没事,伤在后背,不要紧。”上官雷道,似乎扯到伤口,明显皱了一下眉头。 “是谁干的?” “一队的领队冯奎……” “‘残月钩‘冯奎?他不是……他为何要行刺你?他在哪?!”朱文琅大惊,咬牙切齿道。 “已经死了,已经被……被我杀了。”上官雷摇摇头。 朱文琅看上官雷的精神有些萎靡,忙道:“雷伯你先好好歇着,先别说话,养养神……我过一会再来。” “嗯。”上官雷十分虚弱,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朱文琅小心地退出屋子,朝外头的御医招了招手。 “孙先生,雷伯的伤怎么样?” “唉,不太好。”孙御医摇了摇头。 “怎么了?”朱文琅顿时紧张。 “上官统领左背受伤,伤了肺,本就难办,更麻烦的是毒。” “毒?!”朱元璋惊叫。 “是,上官统领被冯奎偷袭,以金钩刺中左背,深可见骨,伤了心肺,本就十分凶险,偏偏那金钩之上还涂有剧毒。上官统领受伤后用剑杀了冯奎,用力过大,毒血倒流,剧毒深入脏腑,只怕……” “只怕什么?快……孙先生请快说。” “只怕无力回天。”孙御医摇了摇头,补充道:“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朱文琅一下呆住了,忍不住往屋中又看了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朱千户,陛下召见。”一名太监走了过来。 ++++++++ “上官爱卿怎么样了?”御书房中,朱元璋问朱文琅。 “受伤很重,中了剧毒,孙御医说是无能为力……”朱文琅站在那里,几乎哭出声来。 朱元璋也一阵默然。半晌才道:“好好照看,让御医尽心救治。” “是。”朱文琅应声。 “此次你去长沙办差,把崇宁接了回来,差使办得很好,先回去休息吧。”朱元璋又道。 “陛下,那崇宁妹妹……” “朕已令御医全力救治,希望能够醒过来吧,这孩子……”想到懂事的三女儿如今生死不知,饶是朱元璋历经数十年战阵,见惯了生死,也不禁心中一恸。 “那牛城呢?”朱文琅又问道。 “朕已让刑部和大理寺着力审办此案,定要把害我崇宁公主的凶手找出来,替我儿报仇!”朱元璋咬牙切齿,一巴掌啪地一声拍在御案上。 “陛下,牛城说是想陪着照顾崇宁……”见朱元璋震怒,朱文琅小心翼翼道。 “哼!崇宁遇害,牛城就算不是凶手,也难逃死罪……就让他守着崇宁,好生照料,什么时候崇宁醒过来了,朕再治他的罪,若是……若是崇宁有任何不测,牛城,就下去陪她吧!”朱元璋虽知牛城和朱福贞小两口情深意厚,却是仍余怒未消,冷哼道。 “是,陛下,我去看看崇宁妹妹。”朱文琅轻声道。 “去吧,唉……”朱元璋扬了扬手,无力地坐下。 “是。”朱文琅正要转身出门,忽地醒过神来,重又回来恭恭敬敬地给朱元璋跪下磕了个头,方才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 第22章 打马山东 第22章打马山东 上官雷的伤很重,“残月钩”冯奎本是江南五虎门出来的,两柄残月钩是其成名江湖的兵器。 残月钩属奇门兵器中的一种,可挠,可钩,可刺,一抓露骨,冯奎武学天资出众,从五虎门中的一路“虎抓”功夫演化出来一套残月钩法,并因此纵横江湖,招数大多阴毒诡谲。后来被招至宫中当了侍卫,先是一队的副领队,不久之前又晋升为一队的领队,乃是上官雷之下五个侍卫领队之一,二品侍卫职衔。 以冯奎的武功,并非“雷霆剑”上官雷的敌手,只是不知为何,这日在侍卫房中,冯奎假称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上官雷报告。上官雷对这位一队的领队头领并无戒心,谁知那冯奎却是乘上官雷转身不备,在身后突然暴起,用残月钩直取上官雷,一招便刺入后背,幸得上官雷乃江湖一流高手,急切之间避开要害,使出雷霆剑法与冯奎相斗,终将冯奎毙于雷霆剑下。 可哪知那冯奎竟然在那残月钩上喂有剧毒,上官雷受了钩伤,剧毒深入脏腑,任是御医用尽办法,也是难以救治。 便在第三日上,上官雷终是到了弥留之际。 “雷伯……雷伯,我在这……文琅在这,琅儿在这,我在这,雷伯。”朱文琅握着上官雷的手,强忍悲痛,低声唤道。 朱文琅自入宫之时,上官雷便已在宫中当值,后来朱文琅跟着侍卫们学武,在宫中扮鬼捣乱,上官雷非但没有责备,反而正式地指点他武功,更教了他一套完整的无名剑法,几年下来,两人感情深厚,虽无师徒之名,却有授艺之实,在朱文琅心中,早已将上官雷看作自己的师父。 如今看上官雷身受重伤,命已不久,朱文琅伤心不已。 可那凶手冯奎早已死在上官雷剑下,何文灿那边仔细查办,也没有找到什么其他线索,不知冯奎为何要突起行刺上官雷。 朱文琅如心中压着一块大石,未来的时日里,再也不会有人如上官雷这般爱护着自己,照应着自己,守护着自己,巨大的悲痛之际却又是一阵茫然。 “文琅啊,别哭了,将军难……难免阵上亡,身为武林中人,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的。”上官雷含笑轻抚朱文琅的头发。 “雷伯……” “我已和陛下说了,我死之后,你就将我的骨灰,还有雷霆剑,送回门中吧。”上官雷语气淡然,似乎说的并不是自己的身后之事。 “嗯,雷伯……” “文琅你并非皇族血脉,性子……性子也不是当官的料,终有一天是要走出皇宫,踏入江湖的,江湖凶险,我也没教你多少东西,你自己……你自己多加保重。” “嗯,雷伯……”朱文琅强忍着眼泪,不住点头。 “乖孩子,好好习武,照顾好自己……”上官雷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最后抚在朱文琅头发上不再动弹。 “雷伯……”朱文琅抬头,却见上官雷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神情颇为安详,似乎睡着了一般。 一代江湖一流高手,山东上官世家中人,“雷霆剑”上官雷,终是气绝而逝。 “雷伯!——”朱文琅终于痛哭出声。 ++++++++ “文灿,你和文琅说说吧。”御书房中,朱元璋对何文灿道。 朱文琅也静立一旁,闻言望向何文灿。 “遵旨,陛下。”何文灿一躬身,似是转头要对朱文琅说,但却仍是向朱元璋汇报的口气。 “自上官统领遇刺,臣便已着人细察,从目前来看,上官统领背后受侍卫领队冯奎以残月钩暗算,且残月钩刃上涂有剧毒,上官统领重伤之后将冯奎反杀,但最终因身中剧毒而罹难。臣在搜检现场时并未发现有第三人在场的痕迹,现场除冯奎身上有一块铁牌之外,并无其他特异之物。”何文灿将大致情况介绍了一下,站在朱元璋身旁的太子朱标则拿起御案上的一块铁牌递给了朱文琅。 朱文琅接过铁牌细看,黑黝黝沉甸甸的似是铁质,一面上边有个圆形的图案,下边则有“白虎”二字,翻过来再看,却是写了一个“贰”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字样。 朱文琅看完,将铁牌放回到御案之上,向何文灿点点头。 何文灿续道:“上官统领之死,有三处疑点,其一是这块铁牌,究竟是何含义?是否与此次行刺有关;其二,是侍卫领队冯奎为何要行刺上官统领?据臣详察,入宫之时,所有侍卫皆登记过出身来历及重要事项,从未听说冯奎与上官统领有何仇怨,侍卫们也说平日里冯奎与上官统领的关系尚好,从未发生过什么争执,如此一来,冯奎与上官统领之间有私仇的可能性很小,这冯奎当是受人指使,那么,是何人指使冯奎行刺上官统领?指使的目的是什么?此为疑点之二。” “这冯奎我平日也认识,确实没见他和雷伯发生过什么冲突。”朱文琅点点头。 “其三。”何文灿续道:“冯奎武功不如上官统领,统领之死最紧要的是冯奎涂抹在兵器上的剧毒,此剧毒已经太医院详察,却皆不认识。而冯奎并非擅毒之人,这剧毒,究竟是何种毒物?又是谁给冯奎的?此三处疑点,应是侦破此案的关键所在。” “那依此三处疑点,你又有何猜测判断?”显然方才何文灿向朱元璋的汇报并没有如此详细,朱元璋听到此也开始有些兴趣了,问道。 “此三处疑点,陛下且容臣一一分说。”何文灿又躬了躬身:“先从冯奎身上的铁牌来看,这种铁牌臣此前从未见过,上边的圆形图样不知何意,但从其他字来看,牌上‘白虎’二字,是否还会有‘红虎蓝虎’又或是‘青龙朱雀玄武’之类的铁牌?以臣想来‘四神兽’的可能性更大些。这个‘贰’字,自当还会有‘壹、叁’之类,无论是何种,必然是代表了某种组织,且该组织设计得颇为严密。” 朱元璋父子与朱文琅皆点点头。 “既是如此,此铁牌当有两种情况,其一是与本案无关,仅是冯奎私人之物,其二是与本案有关。不过以臣的推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为何?”朱文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冯奎自入宫以来已有十余年,若与本案无关,仅是冯奎个人之物,则此物必定代表十余年前的旧事,而臣此前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与此有关的事情发生。且十余年前的旧物,若非十分特别,冯奎当不会一直随身携带。” “如果有关呢?”太子朱标在一旁听得入神,也追问道。 “若是有关,即是此铁牌所代表的如此严密的组织,与行刺上官统领有关,而冯奎也算是一流高手,在此组织内的‘白虎’一类中,居然仅是个‘贰’字,连‘壹’都排不上,可知此组织的实力只怕十分恐怖,更显得此案重大,颇有内情。” “确实如此。”朱标也点点头。 何文灿便又继续分析:“再来说第二处疑点,究竟是谁指使了冯奎行刺上官统领。无非三个方向,朝堂,江湖,又或是朝堂与江湖的联合。先说朝堂,若是朝堂中人,能指使一个包括冯奎在内的实力强大的组织,只怕属于位高权重的重臣,方可有此能力令冯奎动心听话。” “再说江湖,即江湖中人指使,或是私仇,或是其他目的。如果是私仇,须得查明上官统领入宫前有没有不可解的私仇之敌,毕竟上官统领入宫当了侍卫统领,有这层身份,一般仇家只怕也会有所顾忌,非深仇大恨不至于此,更何况此私敌还须得有能够指使冯奎行凶的能力。此事须得向上官世家了解一番。若是后者,江湖中人另有目的,且能控制如此大的一个组织行事,细思更是恐极,只怕便真的是朝堂与江湖两方之人的联合了。只是此事并不太好查,只因没有什么其他线索。只不过,既然不是私仇,那便可能是身份,冯奎乃是侍卫一队的领队,若是上官统领一死,接替统领位置的人中便会有他,这也是一种可能,也即是说,这个组织想谋夺上官雷的侍卫总统领职位!”何文灿冷冷道。 “杀了雷伯好接他的位置?”朱标皱眉道:“那他的目的便是宫里了?或者整个朝廷?” “此事与魏国公之死会不会有关联?”朱元璋突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魏国公之死,乃是宫中太监陈汉仁所为,如今陈汉仁已不知所踪,臣还在追查之中。只是陈汉仁在宫中日久,必然认识冯奎,进而指使冯奎行刺上官统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若是如此,这个陈汉仁也必定同是这个组织中人!”何文灿断然道。 “仁公公?”朱文琅惊道。他在宫中长大,在他的心中,负责茗香院各项事物的御用监领事陈汉仁为人亲和慈祥,办事周到,对他颇为关心,说他害死了徐大胡子,朱文琅都有些不敢相信了,此时却说他还可能指使冯奎害死了上官雷,或是与害死上官雷的冯奎同属一个组织,想到此处,朱文琅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且疑点不少,臣会接着查,这种可能性最关键的便是尽快找到陈汉仁。”何文灿一直自称为臣,显然也是因为这是在向朱元璋汇报案情。 “尽速查办,那个叫陈汉仁的太监,害死了我大明军神魏国公,朕要将他碎尸万段!”朱元璋咬牙切齿。 “上官统领遇害的第三处疑点乃是剧毒,关键是要找到剧毒的来源,此事,当从江湖入手。以臣所见,最好是去问问唐门。”对于剧毒,何文灿并没有给出更详尽的分析。 何文灿不愧是朱元璋手下专责监察百官,监察江湖的得力之人,仅这份丝丝入扣、抽丝剥茧的分析,朱文琅便自愧不如。 众人皆未说话,御书房中顿时沉默下来。 “文琅。”半晌,朱元璋转眼盯着朱文琅。 “臣在。”御书房中,朱文琅自然得守些规矩,躬声称臣答应。 “上官统临死前给朕上了折子,说是请你将他的骨灰和剑送回上官世家,既是如此,那你去过上官世家之后,再往唐门一行,将剧毒之事查个清楚,查出幕后真凶,为上官统领昭雪。” “是。”朱文琅低头应道。 “何文灿,关于其他疑点,由你负责详查,尽快找到线索,一查到底!”朱元璋又转向何文灿。 “臣——遵旨。”何文灿拜倒,恭恭敬敬磕头领旨。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旁边的太子朱标突然道。 “太子你说。”朱元璋一直在着力培养太子的能力,见太子要说话,自然是大为欢迎。 “以儿臣之见,由何文灿和朱文琅两人分别从朝廷和江湖两条线同时查办此案,确实十分妥当,但儿臣想,这两条线很可能会互相有关联,需要及时互通消息,否则事倍功半。因此儿臣有两条建议,望父皇详察。” “嗯,太子你讲讲。”朱元璋鼓励道。 “其一,令何文灿将此事在锦衣卫内部通知各地锦衣卫千户,朱文琅到了某处便可与当地锦衣卫衙门取得联系,一来看看何文灿这边有没有新消息,二来朱文琅如有什么发现,也可通过锦衣卫将消息传回京师。反正朱文琅自己便有锦衣卫千户之职,利用锦衣卫的飞鸽传书,也便于他们二人互通消息。” “嗯,好,朕准了,何文灿,此事你来办。” “臣遵旨。”何文灿忙磕头。 “其二,江湖之中,难免会有一些‘以武犯禁’之事,朱文琅孤身一人在江湖之中查办此案,难说会不会遇上什么阻碍或是风险,因此臣建议父皇给朱文琅一道旨意或是一块金牌,必要之时,朱文琅可找当地衙门求助,令当地父母官配合,可调动一两百军士。” “好,太子想得周全,朕都准了。”朱元璋慈爱地望着太子,点点头,内心欣慰,随手从御案上拿起一块金牌,让朱标递给朱文琅,道:“都听明白了吧?你二人分别行事,从事查办此案,去吧。” “陛下,雷伯的后事,我想替他守灵扶灵。”朱文琅突然插了一句。 “嗯,这是你的孝心,朕准了!”朱元璋大手一挥。 ++++++++ 斜背着一个重重的褡裢,里边除了一些换洗衣物和一些银两,最重要的几件东西,上官雷的骨灰和他的雷霆剑,另还有上官雷的血衣及两只玉瓶装的部分上官雷的鲜血。 牵着马,朱文琅来到驸马都尉府。 他奉朱元璋的旨意,要往山东上官世家一趟,送上官雷回家。 带上上官雷的血衣和鲜血的原因,是因为上官雷之所以被武功不如他的冯奎所刺,主要是因为冯奎的“残月钩”上的剧毒,而此种剧毒,竟然连御医都验不出来到底是何种毒物,只知道肯定不是普通人家所能练制的,欲查其来历,恐怕只能去往蜀中唐门一探。 四川蜀中唐门乃是江湖中有名的武林世家,久居四川巴县唐家堡,以机关、毒药和暗器雄踞江湖数百年之久,若要说有什么天下奇毒,就算不是出自唐门,只怕江湖之中也再无人比唐门更清楚其来历的了。 因此,此行朱文琅除了去往山东上官世家之外,还须得跑一趟四川唐门,以解上官雷遇刺之谜。 临行之前,他要再去看看崇宁妹妹。 门前站着一名锦衣卫。 朱文琅虽然并未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但他乃是陛下亲封的锦衣卫千户,在锦衣卫衙门正式录入过名册的,更何况驸马都尉府前站着的锦衣卫正是曾跟随他一起去长沙府办案之人,自然是认得他的。 见朱文琅过来,那人忙拱手行礼:“朱千户。” “嗯,我来看看崇宁。”朱文琅将手中的马缰扔给他,朝府内走去。 那锦衣卫自然不会拦他,接过缰绳,将马牵到门口的马桩上拴好。 走入府中,却见驸马府中空空落落,几乎没几个下人,只有两三个锦衣卫挎着绣春刀在巡逻,见到他纷纷拱手行礼。 朱文琅走入屋中,一个丫环正端着水盆往外走,见到他赶紧胆怯地侧身避让,不敢说一句话。 朱文琅又朝里屋走去,却见屋中的床上,崇宁公主朱福贞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薄被,两只皙白如藕臂的双手露在被外,仿佛睡着了一般。 床头上,摆着六七个布娃娃,有小老虎的,有小姑娘的,都十分精巧,从未在街面上看到有卖过。 床边摆着一盆水,坐在地上的牛城正拧着一块毛巾,看他走进来,瞥了一眼,没说话。 “这是做什么?”朱文琅指着那些布娃娃问道。 “崇宁……崇宁以前最喜欢我做的布娃娃,是吧,崇宁?”牛城将毛巾拧干,自顾自地小心擦拭着朱福贞露在被子外的藕臂。 “崇宁怎么样了?”朱文琅轻声问道。 牛城没有出声,依旧仔细地擦着朱福贞的手,动作十分轻柔小心。 牛城并没有穿着驸马服,只是家常的服饰,甚至连领口的搭扣都没有扣上,就这么随意敞着,头发也没怎么打理,胡乱扎着,显得有些蓬头垢面,胡子拉茬的,形容憔悴。 但朱文琅却觉得他望着朱福贞,整个脸上都满是温柔。 “牛城,到底是谁将崇宁害成这样,你终究还是不肯说吗?”朱文琅突问道。 “是我……就是我害了我的崇宁,我该死……”牛城微微摇头,嘴里喃喃道,目光却丝毫没有离开沉睡的朱福贞。 “唉……”朱文琅叹息着拍了拍牛城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崇宁……我给你唱首歌吧?你不是很喜欢听我唱歌吗?就是以前我常唱给你听的我老家的那首小曲……”恍惚间,屋里传来牛城温柔的轻声呼唤。 朱文琅走出驸马府,接过锦衣卫递过来的缰绳,出了北城门,打马一路向北而去。 ++++++++ 第23章 闹市竹杠 第23章闹市竹杠 三岁的时候被朱元璋从吴家老宅接入京师居住,可以说朱文琅自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皇宫之中,后来陈老夫子去逝,因朱文琅已长大,长居宫中不便,朱元璋下旨在东华门外拨了一所小宅子供朱文琅居住,朱文琅可以说从未离开过京师。 上一次离开京师,还是奉皇命去往长沙府接回崇宁公主朱福贞,带了十名锦衣卫一路快赶,到了之后又立刻护送一直沉睡不醒的朱福贞返回京师,可以说,朱文琅是从未行走过江湖的。 好在在宫中跟着上官雷学武的同时,上官雷曾详细与他说过行走江湖时须得注意的地方,如何与江湖人物打交道,又如何防备各种阴谋陷阱、坑蒙拐骗的伎俩,以免被人利用等等,虽说都还只是口头上述说,完全属于“课本知识”,从未有过“实践”,但毕竟也不再是懵懵懂懂地一无所知。 回想起与“雷霆剑”上官雷相处的时日,回想起上官雷对他的爱护,对他的教导,朱文琅心中又涌起深深的伤感,如今这个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人,已化作了一团骨灰,就紧紧地背在自己的身上,今日要送他返回已离开十余年的家乡。 想到此,朱文琅不自觉地又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嘴里喃喃道:“雷伯,我送你回家哈。” 一人一马,朱文琅独自一人走在北去的路途之中。此行并非急务,用不着快马加鞭日夜赶路,日出而行,日落住店,慢慢朝前走便可。 ++++++++ 这日晌午,朱文琅便到了临濠府(今宿州)治下的一座集镇,找了家小店准备吃点东西继续赶路。 朱文琅虽长在宫中,但性子跳脱,对于吃喝并不讲究,无非就是填饱肚子罢了,便只是随意点了一碗面条。 还别说,这等集市中的小店做的面条,味道还不错。宫中的食物讲究精致,讲究食材,还讲究不能过于荤腥,味道则偏于寡淡,而这种小店做出的面条,却如招牌上所挂,老汤浓汁,滋味十足,朱文琅吃得十分畅快。 吃完结账,十分便宜,只需十个铜板。 朱文琅掏出腰间的荷包,却发现只有两锭大银,一锭五两一锭十两,除此之外便是几张银票了,也全都是五十两一百两的。 朱文琅平日里有三品侍卫的月俸,时不时朱元璋或是嫔妃娘娘们还有赏赐,尤其是朱福贞的母亲郭宁妃,更是几乎每次都会赐下银两,朱文琅早就有几千两的身家了,这次离京,身上便带了上千两的盘缠。 朱文琅翻了翻荷包,为难地掏出那锭五两的银子:“掌柜的,我只有这个,还得麻烦您找一找钱。” 一两银子便值一千个铜板,吃碗十个铜板的面条,却掏出个五千铜板的银子付账,掌柜的连忙在钱匣中翻找,好不容易找了几块碎银,又加上百十来个铜板,方才结清。 朱文琅拱拱手:“麻烦掌柜了。”便出得门去,扔了五个铜板给小二,让他把拴在店外的马给牵来,牵着马缓缓而行。 如今还是在镇上,街市上人来人往的,不便骑马,万一撞到人便不好了。 正行走间,突觉身后一阵风扑来。 如今朱文琅的《周天养生篇》内功已修习到第七层,早已内功不俗,再加上跟宫中侍卫学的各类武功,与上官雷、边叔学的剑法,和韦一笑学的轻功,纵然还算不上江湖一流高手,但毕竟身手也已非寻常人可比,已感知是有人朝自己撞过来,但却明显未带内力。 朱文琅只道是有人走路不小心,身子一偏,侧身避过,只见一个泼皮模样的汉子从身边擦身而过。 那人见未撞着朱文琅,猛地一个踉跄,一下扑倒在前边的地上,抱着腿便大声惨叫:“啊,撞死人啦!撞死人啦!” 朱文琅一愣,知道碰上了敲竹杠的了。以前上官雷便和他说起过这江湖混混常见的手段。 那汉子犹自倒在地上乱叫,还未等朱文琅开口,便已有数人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撞死人了?” “哎哟,快来看啊,外乡人欺负咱们乡亲啊。” “赔钱!快赔钱!” 像这种假装撞人敲竹杠的都是好几人一伙的,有负责被撞的,有负责煽动气氛的,也有“以力服人”逼人掏钱的。 朱文琅微微一笑,低头看那汉子:“要赔多少钱啊?” “五十两!赔五十两!” “对,要赔五十两!赔五十两!”旁边又有多人起哄。 五十两,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在这种偏僻的乡村,恐怕已能买一所三进的宅院了。 “我看好像少了点,要不我赔你一百两吧?”朱文琅笑眯眯道。 “呃。”躺在地上的汉子似乎有些意外,不知道朱文琅为何主动“加价”,接着又是继续嚎叫:“撞死人啦!撞死人啦!” “滚吧,敲竹杠敲到小爷我头上来了。”朱文琅懒得逗他了,冷冷道。 “不赔钱不准走!” “对,赔钱!赔钱!”旁边配合的泼皮也是趁机大叫,引来更多的百姓围观。 “对!不赔钱就把马留下!”一泼皮更是伸手过来要牵马缰。 朱文琅看了地上的泼皮一眼,又瞅了一眼起哄的泼皮,一伸手在那伸手牵马的泼皮手上敲了一下,那泼皮顿时发出一声惨痛的嚎叫。 朱文琅又是一个侧身,一把抢过另一泼皮手中的木棍,想来是准备“以力服人”的,拎在手中,双手握住两端,微一用力,“咔嚓”一声,那根粗如儿臂的木棍竟是断成了两截。 众泼皮顿时吓了一跳,没料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公子哥还是个练家子。 朱文琅扔掉半截木棍,笑眯眯地拿着另外半截,朝那倒在地上的泼皮走去:“想要我赔一百两,你总得带点伤吧?要不,我断你一条腿?” 在宫中上官雷与朱文琅聊起这些江湖上的伎俩时便说过,那些坑蒙拐骗的人历来欺软怕硬,该硬的时候须得硬起来,对方就怕了,再不敢惹你了。 果然,地上那泼皮一下愣住了,望着慢慢走过来手里还拎着半截木棍的朱文琅,不住地伸腿往后蹭,蹭了几下之后终是害怕,转身便爬了起来飞奔而逃,动作倒是十分灵活。 另外几个泼皮见势不妙,也连忙后退隐入人群。 “就是二瘸子他们几个,又在坑人。” “就是,还幸亏这位公子不是凡人,不然又被坑惨了。” 见那些泼皮仓皇逃走,围观的众人才又慢慢散去,人群中传来几声小声的议论。 朱文琅笑了笑,将木棍随意扔在地上,牵着马继续往前走,走出集市,翻身上马,打马而行。 ++++++++ “彪哥,我在馆子里看得真真的,包袱里至少得有一二百两银子,这可是只大肥羊。”山道上,泼皮牛二兴奋地对黄彪道。 “坐地虎”黄彪是本地一众泼皮的老大,也是丐帮的三袋弟子,平日里虽名为以乞讨为生,实际上却是带着六七个泼皮专门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对对对,彪哥,那小子就是个雏儿,就算会点拳脚,咱兄弟七个还怕拿不下他?我看他那匹马也是好货色,怎么着都能值二三十两银子。”另一个泼皮也在怂恿黄彪。 “对,干吧,老大,难得的机会啊。”另有一个泼皮也是兴奋地鼓噪。 虽被众泼皮拉着一起埋伏在这山道边,但黄彪还是有些迟疑,因为这段时间听帮里的兄弟说副帮主“铁丐”周源近段时间便在附近的几个州县,那可是个掌帮中刑罚,眼里揉不下沙子的角色,万一让他知道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受不住诱惑,一二百两银子,够哥儿几个天天吃重喝辣地美上半年了,想了想,下决心道:“行,这一单咱干了!速战速决,干完了把他扔北山里喂狼!” “对!干他!”众泼皮纷纷起哄。 “刀都准备好了吧?绳子麻袋准备好了没有?”黄彪眼中泛着凶光。 “都好了,老大。”牛二兴奋道,还举了举手中的麻袋。 山道上,朱文琅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朝前走,这是一条出了集镇向北的必经之道。 正一路欣赏着这初春的山间美景,经过一片树林,却突觉树林中飞起一条绳索,直向自己套过来。 朱文琅在马上身子一侧,让过绳索,知道有情况,驻马而待。 只见树林中冲过来七八条人影,为首的是个十分粗壮的大汉,旁边站着的几位却是眼熟,分明是刚才在集市上遇到的泼皮。 此时的朱文琅,学了一身武功,照上官雷的说法,朱文琅如今的身手,纵上遇上江湖一流高手,也有一拼之力,能撑得过百招不败,更何况还学了韦一笑的轻功,真要遇上高手,脱身逃命是绝对没问题的,连上官雷自己都未必追得上。 武艺在身,心中自有底气,故朱文琅丝毫不慌,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面前几个不知死活的混混。 “小子,撞了我丐帮的人,想就这么走了,没这么便宜的事吧?”黄彪抱臂站在山道当中,脸上是阴恻恻的冷笑。 “丐帮?你们是丐帮的人?”朱文琅还是第一次遇到丐帮中人,略有些奇怪,这些人,分明是些混混,有哪一个是真正要饭的? “我黄彪乃是丐帮弟子,我丐帮乃江湖第一大帮派,你惹了我们丐帮,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黄彪以为唬住了朱文琅,得意道。 “丐帮又怎么了?是你的人故意想撞我,敲竹杠没敲成,怎么?软的不行来硬的了?”朱文琅笑道。 “哼哼,小子,今天碰着你彪爷,算你倒霉,今天你是走不了了。”黄彪冷笑道。 方才在跳出来之前他就仔细观察了,果然是个二十来岁的雏儿,看那装扮也不像武林中人,多半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知死活地独立行走江湖,活该他们今天能发上一笔横财。 “那你们想怎么样呢?”朱文琅笑眯眯道。 “没怎么,两条路,要识相,包袱和马留下,自己滚。不识相,那就留下两条腿,彪爷我再把你的包袱和马牵走。”黄彪狠厉道。 “这两条路都不好,我选第三条。”朱文琅摇摇头。 “什么路?” “你们身上的银子都归我,然后我把你们交给县衙处置。”朱文琅笑盈盈道。 “小子,你找死!”黄彪怒道,一扬手:“少废话,弟兄们上!” 众泼皮顿时挥刀举棒地围了过来,上来便是群攻。 却见朱文琅在马上人影一闪,已是飞身下来,脚还还未沾地,众泼皮已一人挨了两脚,其中一脚是将手中的刀棒踢飞,另一脚则结结实实落在胸口上。 黄彪还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转眼之间六七个手下尽皆倒地,捂着胸口,均是断了几根胸骨,痛叫不已。 黄彪腿一转,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知道今天有眼无珠,碰上了硬茬子:“大侠饶命——” “彪爷别这么客气啊,咱们好好聊聊。”朱文琅笑道。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家里还有九十岁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娃娃……”黄彪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不已。 “我看你也就三十多岁,你老娘六十岁生的你?”朱文琅笑问道。 黄彪一愣,“八九十岁的老母”这种话乃是江湖中常见的求饶的话,谁还真去算过年龄差?也来不及再去修正,不住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都是我们不懂事,您就饶了我们吧……” “行了行了,起来吧。”朱文琅道。 “多谢大侠饶命,多谢大侠饶命。”黄彪站起身来,看着犹自在地上嚎叫大滚的众泼皮,想去扶又不敢。 “行了,把你们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朱文琅扬声道。 黄彪又一愣,没料到朱文琅还真要“反打劫”,却又不敢违逆,挨个地去掏众泼皮,除了自己身上有块一两的碎银,各人身上总共才百十来个铜板,连一两银子都不到。 “呸,这么穷。”朱文琅哭笑不得。 “是是是,我们都是穷苦百姓,实在是没有活路才干这种事,冒犯了大侠,大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们吧?”黄彪连忙应声。 朱文琅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些人。 杀了吧?朱文琅干不出这种事,再说这些人也就是坑蒙拐骗,罪不至死。 按说以朱文琅一直住在京师的经历,第一反应肯定是送官,但又太麻烦,还得联系本地官府,只怕耽搁了自己去往上官世家的行程。 “算了。”朱文琅懒得操心,心中叹口气,身影一闪,黄彪只觉脚下一阵剧痛,两条腿骨已被朱文琅踢断,原本端在手里的碎银铜钱洒了一地,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朱文琅身形连闪,那些断了胸骨还躺要地上的众泼皮也是惨叫声此起彼伏,都被朱文琅踢断了一根腿骨。 好在朱文琅下脚还有些分寸,腿骨虽断,却并未粉碎,将养几个月终究能好。 “行了,今天算是给你们个教训,看你们以后还要不要再干坑蒙拐骗的事。”朱文琅翻身上马。 “不敢,不敢,多谢大侠饶命,多谢大侠饶命。”“坐地虎”黄彪和众泼皮纷纷跪在地上磕头,嘴中乱叫。 ++++++++ “姐夫,姐夫,你得替我报仇啊。”黄彪躺在床上,嚎哭着脸:“你看看你看看,那小子分明不把咱们丐帮放在眼里啊,我的两条腿啊……” 一个中年人坐在桌前冷着脸一声不吭。中年人身着藏青色的日常襟衫,倒是齐整,只是在不起眼的衣角处打了一个补丁。 “我的阿彪啊~~”一位长相颇为娇艳的妇人望着黄彪,抹着眼泪又朝那中年人嚎道:“魏大林!你看我弟弟都被人打成什么样了?你要是连这也不管,我跟你没完!……我可怜的弟弟啊~~” “哭哭哭!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知道你弟弟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吗?他这是为非作歹碰上了硬茬子!没把命丢了就算好的!”中年人魏大林低声吼道。 “你吼我?你敢吼我?”妇人朝魏大林瞪眼道:“好啊,你一个丐帮的临濠分舵的舵主,小舅子被人打断了腿不知道找人报仇,就知道吼我?!我……我不要活了……”妇人作势要往柱子上撞。 “死死死,死了啦倒!你知道个什么?周副帮主昨日还在隔壁的邳州(今邳州市)分舵,要是被他知道了,别说报仇了,黄彪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搜魂鞭”魏大林也吼道。 “我不管!”那妇人也豁了出去,撒泼道:“我弟弟两条腿都被人打断了,谁打断了我弟弟的腿,我也要他断两条腿!不,还要断两只手!魏大林,你要不管,老娘跟你没完!” “滚!”魏大林低吼,腾地一下站起,铁着脸走了出去。 “啊——杀千刀的魏大林!没卵子的魏大林!……我不活啦,我不活啦!”后边传来妇人歇斯底里的嚎叫,另外还有黄彪的哭叫声。 “他娘的!”魏大林烦躁无比,恨恨地骂了一声。 ++++++++ 第24章 丐帮沧桑 第24章丐帮沧桑 对于朱文琅来说,像黄虎这种不入流的小混混,无论是地位还是武功,都完全不在他的眼中,而在集市之中的敲竹杠和山道上的剪径行凶,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小小闹剧而已,几拳几脚便可打发了,毫无心理负担,仍旧不紧不慢地骑马朝北而行。 两日后,便在朱文琅几乎已忘了黄彪等人这档子事的时候,偏偏便有人因此找上了他。 “魏舵主,你是来替那个叫什么黄……黄彪的来找场子的?”山脚下,朱文琅盯着面前的魏大林。 “朋友,黄彪虽说是没什么出息,但他还是我丐帮子弟,做了什么错事也自有我丐帮的帮规处置,朋友你就这么打断他两条腿,是不是太不把我丐帮放在眼里了?”魏大林冷冷道。 魏大林实在是受不了老婆的哭闹,最后还是决定寻朱文琅找回场子。 魏大林的老婆也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当年嫁给魏大林,丐帮的兄弟们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闲话之中透着浓浓的艳羡,令魏大林很是得意。只是这个老婆性格泼辣,且对自己的弟弟黄彪简直惯得没有底线,凡是涉及到她弟弟的事就大吵大闹非得要魏大林出头不可,这让魏大林很是头疼,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次魏大林估计黄彪又是胡作非为,结果碰上了武林好手,被打断了两条腿。被闹得没办法,魏大林只得出头,不过心里却有主意,只打算打断那人一条胳膊,意思一下,也算是替小舅子报了仇。 以他“搜魂鞭”魏大林身为丐帮临濠分舵的舵主,在这临濠地面上也算是一把好手,只要不碰上武林一流高手,应该都不在话下。而听小舅子黄彪说对方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哥儿,魏大林不认为自己还收拾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唉,早听说丐帮历来以侠义为先,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了?是非不分?”朱文琅叹道。 “废话不用多说,今天只断你一条胳膊,就算是你轻视我丐帮的一点教训。”魏大林知道这事肯定是黄彪理亏,自己出头实在是很难占理,索性不讲道理了,直接上手。 “呵呵,那你试试。”朱文琅一笑,翻身下马。 “朋友,看招!”搜魂鞭乃是魏大林的绝技,此时并无深仇大恨,自然不必亮出绝招。而且魏大林也并不认为朱文琅能够接得下自己的拳脚。 魏大林运起内力,一掌劈来。 朱文琅一看便已知道魏大林的武功最多也只是相当于宫中三品侍卫的水平,而如今朱文琅修习养生篇,再加上剑法轻功,早已能和侍卫领队一级的二品侍卫打个旗鼓相当,甚至大部分二品侍卫都已不是他的对手。此时自然不慌不忙,不避不让。 魏大林眼见得自己掌力已近朱文琅胸前,心中稍一犹豫,不禁又收了两分气力,本就有所理亏,此事须得“适可而止”。 谁知眼前一花,前边已失去了朱文琅的身形,那一掌直接打了个空。 魏大林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劲敌,不及转身,反手便是一掌,这一掌已不由自主出了全力。 仍是打了个空,原本在身后的朱文琅早已退到两丈开外,只是含笑地看着他。 韦一笑教的轻功,最擅长的便是这种倏来倏往进退如电,直如鬼魅一般,寻常武林中人根本就沾不到一片衣角。 不过两招落空,魏大林便已知道今日恐怕是碰上了一流高手,要么轻功高绝,自己根本摸不到边,要么武功高强,自己绝非其敌,低叫一声:“朋友,得罪了!”将手一抽,将原本系在腰间的九节鞭抽了出来,顿时响起一片唰唰风声。 朱文琅在宫中跟着侍卫们学了好几年的各门各派的武功,还真没遇见过使鞭的对手,不禁喜出望外,今日正好练练,低喝一声:“来得好!”又是一扭腰闪身避过。 于是,朱文琅打起精神,使出韦一笑所教的轻功,左闪右避,在一片鞭影之中上下腾挪,聚精会神地观察那魏大林的搜魂鞭法。 鞭影重重,鞭头的钢锥呼呼作响,好几次都堪堪从朱文琅身前身后擦身而过,带起一片呼啸之声,却总是差之毫厘地连一招都没打中朱文琅的身上。 朱文琅一心想多看看鞭法招数,倒是不着急,只是运用韦一笑所授的轻功身法左趋右避地,凝神看着魏大林的招数,这对于他增加实战经验很有好处。 堪堪打了十百来招,终于看到魏大林已有些技穷,好几招都已经是重复使用,朱文琅心知看得差不多了,随手抽出腰间长剑,便点向那鞭梢的钢锥。 上官雷的“雷霆剑”乃是软剑,平常是缠在腰间的,朱文琅腰上带着的只是寻常的青锋剑,凭魏大林的武功,还不需要朱文琅动用“雷霆剑”。 “叮叮叮叮”数声响,却见朱文琅手中的剑不偏不倚地点在那鞭梢之上,九节鞭本是软兵器,鞭梢被点之后偏离方向,有时甚至直接便反弹回来,弄得魏大林手忙脚乱一阵狼狈,心中已是雪亮,这位年青公子哥儿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魏大林越打越心慌,终是忍不住地急攻几招,逼退朱文琅,连场面话都不说了,转身便走,闪了。 朱文琅不为己甚,也懒得去追,今日与九节鞭对战,对他来说受益良多,翻身上马继续缓缓前行,心中则在默默回忆方才的对战,想着哪一招用更好的招式应对才更容易取胜。 ++++++++ 山脚之下,一处火堆正旺。 方才前方山道上朱文琅正跨马缓行,正好有只野兔横穿山径,被朱文琅一颗围棋子打翻,此时刚刚生了火,将兔子在山泉中洗剥了正穿在火堆上烧呢,香味正浓。 “公子,行行好,也给老叫花来条兔腿吧?”朱文琅刚刚察觉不远处多了一个人,便听到那人笑道。 “呵呵,又是丐帮的?怎么一窝一窝的?”朱文琅笑道。 “哈,乞丐嘛,可不就是一窝一窝的吗?”那人是个中年乞丐,虽说穿得甚是寒酸,藏青色短打的身上前后有四五个补丁,但举止倒并不粗鲁,只是言语间有些诙谐。 “老叫花也是替黄彪出头来的?” “呵呵,也可以说是吧,想称称公子少侠的斤两。” “那行啊,刚打完了小的出来大的,打完了大的又出来老的了,你们还真没完了哈。”朱文琅并不以为意,轻笑道。 “没办法,这不都是丐帮的吗?受了欺负总得有人出头啊。”对方摊摊手道。 “那行,咱先打一架再说话。”朱文琅对于打架是一点也不反对,雷伯和边叔都说过,他缺少的正是实战。 前日里与那“搜魂鞭”魏大林较量,虽说对方并不是对手,但第一次对战使鞭的招数,却也令他受益良多,此时更是有些跃跃欲试。 “哈,那就来吧。”中年乞丐也笑道。话未说完,一个架势,已是挥拳冲了上来。 只见那乞丐招式沉稳,虽比不上朱文琅那般招数繁杂,但内力不弱,与练到养生篇第七层的朱文琅几乎相当。 朱文琅胜在与宫中上百的侍卫学的各门各派的招式那般花哨多变,但那乞丐却是胜在对敌实战经验丰富,时不时攻敌要害,令朱文琅不得不中途变招自救,两人你来我往几乎斗了上百招,依旧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不打了不打了,少侠好武功,怪不得魏大林那帮小子吃了大亏。”中年乞丐突地停手,哈哈大笑。 无论是从刚开始的态度,还是交手之时对方的招数,朱文琅都能感觉到对方并无什么敌意,虽然嘴里号称是为那混混黄彪出头,但实际上还是比武切磋的成分较大,见乞丐停手,便也收了招,笑道:“前辈武功也厉害。” “分我一条腿?”乞丐瞄了一眼烤得正香的兔子,笑问道。 “行,分你一半,反正我一人也吃不完。”朱文琅笑道。说罢将烤得正好的兔子取下来,扯下一半另找根树枝穿好,将剩下的一半扔给乞丐,又从包袱中找到盐罐,洒了些盐沫,又将盐罐扔了过去。 “公子好大方。”乞丐显然也是爽朗之人,略洒些盐沫便坐下大嚼起来,满嘴流油。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姓周,名源,周源。”乞丐一边吃一边道。 “前辈是丐帮副帮主?‘铁丐’周源?”朱文琅又惊又喜。 “公子尊姓大名?听说过老乞丐?”周源斜了朱文琅一眼。 “在下朱文琅,雷伯,哦,就是‘雷霆剑’上官雷,曾教过我几年武功,曾跟我提起过你。”朱文琅忙道。 “上官?他不是进宫当侍卫去了吗?”周源奇道。 “雷伯就是在宫里教我的武功。” “哦,原来公子来自京师,怪不得。我和上官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不过后来他进宫伺候朱元璋去了,就再没见过。他怎么样了?”周源听到故人消息,倒也惊喜。 “雷伯被人暗害,行刺中毒而亡,我这次就是送他回上官门中的。”一提到这个,朱文琅便是心情黯然。 “啊……上官死了?”周源大惊。 “嗯。”朱文琅点点头,指了指马上的包袱。 “唉,近二十年没见,谁知一别就是人鬼殊途。”周源叹道。 只是他本就是江湖中人,对于生死早已看惯看淡,唏嘘感叹一番也就罢了。谁又知道自己也有哪天魂归西天呢。 “雷伯和我说过,说是几百年来丐帮在江湖中都是第一大帮,十分兴盛,只是这些年略有不如。”朱文琅道。 “呵呵,上官雷那是说得客气,应该说,丐帮一代不如一代,早就没落了,如今在江湖中,也就算是个二流帮派了。”周源叹道。 “这是为何?”朱文琅奇道。 “这还得从前朝大宋朝说起。”周源抹了抹油呼呼的嘴:“既然公子你是上官的徒弟,也不算外人,我就和你细说说。” “前辈就叫我朱文琅吧,别公子公子的了……雷伯没收我做徒弟,就让我叫他雷伯。”朱文琅纠正道。 “那还不一样吗?上官就从没收过徒弟,能教你几年武功,已经算是他唯一的徒弟了。” “嗯,这倒是。”朱文琅自己心中便早已将上官雷认作了事实上的师父,无论有没有那个称呼。 周源便开始说起丐帮的来历:“咱们丐帮正式成为江湖门派,乃是前唐末年的时候,前唐安史之乱,天下打成一片,到处都是流民乞丐。初代帮主庄义方庄帮主,乃是一位大智大慧的奇人,创立丐帮,一是要在乱世之中将天下的乞丐都联合在一块,大家抱团取暖,也免得受别人欺负,二便是要在江湖中救急救难,弘扬正气,行侠仗义。庄帮主也是位武学奇才,创下了‘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两门绝学,皆为镇帮之宝,虽说也曾经历代帮主去芜存菁,但这两套绝世武功的底子都是庄帮主打下来的。” “嗯,我听雷伯说起过这两门绝学的名字,说是江湖上的绝顶武功。” “那是自然的。”周源傲然,续道:“因为那时候天下乞丐众多,很快丐帮便成了江湖上第一大帮派,帮众遍布天下。因历代帮主都是行侠仗义的侠义之辈,咱们丐帮在江湖上自然名头响亮,十分受景仰。第九代帮主乔峰更是因为在宋辽之争中,大军阵前生擒辽帝,逼迫辽帝立下终生不南侵大宋的毒誓,并因此当众自尽而亡,实乃侠义无双的一代大侠。” “后来到了前宋的靖康年间,第十八代帮主洪七公更是成为天下五绝之一,号称‘北丐’,他将帮主之位传给了第十九代帮主黄蓉黄女侠,连着第二十代帮主鲁有脚,二十一代帮主耶律齐,丐帮的三代帮主都因为抵挡蒙古鞑子,死在襄阳城一战中,在那一战,随帮主一起杀鞑子,丐帮弟子好手死了数千之众,在江湖中也是万人景仰,人人都要对丐帮中人翘上大拇指,赞上一句‘丐帮英雄侠义无双’”。周源说得兴起,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大喝了一口,递给朱文琅。 “后来呢?”朱文琅听得兴起,不禁问道。 “只是也因为这襄阳一战,丐帮弟子好手死得太多,三任帮主、帮中的长老精英,大多都死在阵前,那两门镇帮之宝的绝学,‘打狗棒法’就此失传,至于‘降龙十八掌’也有残缺,丐帮第二十四代帮主史火龙便只学会了十二掌,被‘混元霹雳手’成昆所害。后来,在当年黄蓉帮主的子侄辈大侠,神雕大侠杨过的后人的扶持之下,丐帮众弟子推举了史帮主的女儿史红石当了第二十五代帮主。只不过史红石帮主不过是个小姑娘,又不是黄蓉黄帮主那般的绝世人物,统御不了数十万帮众的丐帮,不久便把帮主之位传给了盖若兰盖帮主,盖帮主也是战死在抵抗蒙古鞑子的战场之上。” “盖帮主之后,便是上代帮主毕凌虚毕帮主,他是名震江湖的彭和尚彭莹玉的弟子,可惜也死在了张士诚的军中。如今的帮主,便是毕凌虚帮主之子,毕道凡毕帮主。”周源道。 “怎么没听雷伯说起过这位毕帮主呢?”朱文琅奇道。 “毕帮主不爱管事,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隐居不出。”周源摇摇头。 “帮主隐居?那你们丐帮谁在管?”朱文琅更奇。 “基本上都是我和我师兄‘竹丐’yu谦管着。如今咱们丐帮,早已不复当年,缺少出色的人物,帮众也越来越少,江湖上,已经难得听到我丐帮的名号了。”周源叹道,拿起酒葫芦又大喝了一口。 “这却是为何?”朱文琅问道。 “丐帮丐帮,天下乞丐是一帮,帮众自然便是乞丐了。”周源叹道:“虽说之前帮中也有污衣净衣之分,但毕竟人数最多的帮众还是叫花子。若是天下大乱之时,或是如前朝蒙古鞑子坐朝廷的时候,百姓没有活路,只能当了流民,到处要饭,自然丐帮的帮众就多,最多的时候能达百万之众,理所当然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可几十年前各路义军纷起抗元,无数百姓卷到战乱之中,丐帮中人也是纷纷参加义军打鞑子,死了不下数十万人。到了十八年前,朱元璋建了大明朝廷,下令重定天下的赋役黄册和鱼鳞图册,百业百户,军户乐户匠户各有所专,无路引不得出乡。朱公子你想啊,这几十年的战乱过后,百姓初定,又能分上一小块田地糊口,谁还愿意流落在外以乞讨为生啊?所以大明建朝十八年,各地的丐帮弟子是越来越少,到如今只怕全帮弟子总数也已不足十万之数了,且大部分都还在北地,中原这片,已经很少有丐帮弟子了。” “为何北地比中原的丐帮弟子多?” 第25章 互相捉弄 第25章互相捉弄 “还不是因为北边蒙元尚未全灭,双方你来我往地总是零零碎碎地打几仗,自然流民便多。中原早已安定,没有战乱,自然就少了。你不是住在京师吗?你看京师街头,有几个乞丐?” “这倒也是,人心思定,能有田有房,谁不想过安生日子?非得到外头要饭?”朱文琅点点头。 “咱们毕帮主也是有大智慧之人,他曾有句话说的好,他希望丐帮弟子越少越好,越少就说明百姓安居,富足。咱们江湖中人行侠仗义,可不就是为了百姓能有一口安稳饭吃,不受欺凌吗?” “就是!说得好!”朱文琅一拍大腿,赞道:“丐帮弟子越少,便说明天下越是安稳,百姓越是安定。若真是丐帮弟子遍天下,不正说明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吗?你们这位毕帮主,还真是位大智慧之人。” “毕帮主说得有理吧?也正是如此,我和yu谦师兄对于丐帮如今流落为江湖二流帮派,也并无半点不忿之意,要真是哪天丐帮弟子一个不剩,只剩下我和师兄两根光棍,那叫才好,才叫天下太平呢。”周源咬了一口鲜美的兔子腿,又就了一大口美酒。 “那毕帮主隐居,前辈和前辈的师兄,当这个丐帮的副帮主,天天都忙些啥?”朱文琅好奇问道。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哪个帮派没有几个不肖弟子?”周源满嘴油地摇摇头道:“就如同黄彪他们一般,若是好好地乞讨要饭,有人欺负他,帮中自然要替他出头。可若是他们为非作歹,干一些打家劫舍坑蒙拐骗的好事,却也须得用帮规处置,不然非得坏了我丐帮的侠义之名不可。” 朱文琅这才明白,笑道:“原来前辈不是替黄彪和魏大林来出头的。” “黄彪根本就不是丐帮中人,只是魏大林的小舅子。要不是朱公子你打断了他两条腿,只怕也得被我打断,既然你已动过手,我就只多废了他一条胳膊。至于魏大林,我已将他的舵主的位子扒了——不分是非好歹,重新从一袋弟子做起吧,以示惩戒。我也告诉他了,他要是再不休了他那个惹事的婆娘,这条命迟早得丢在她的手里。”周源哼了一声。 “呵呵,多谢前辈放过我,没找我来讨场子。”朱文琅笑道。 “放过?呵呵,朱公子你的武艺高强,老叫花打不过你,不想放过也得放过啊。”周源叹了一声:“对了,你的轻功不是上官教的吧?上官没你这么好的轻功。” “哦,那是我另一位师父教的。”朱文琅含糊道,毕竟第一次,不便说出韦一笑的名字。 “对了,若是有哪天见到老蝙蝠说的明教教主张无忌,还得告诉一下他韦一笑找了他十多年,到死也没找到……”朱文琅心中暗想。 一想到老蝙蝠韦一笑,朱文琅心情又是一片黯然,韦一笑和上官雷都是对他十分亲近之人,但此时两人都已魂归九泉。 “嗯,怪不得。你那轻功很是怪异,江湖中我从未遇到过,实在是一门十分神奇的轻功。”周源赞叹一声:“你的那位轻功师父,必定也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高手名宿。” “对了,多谢前辈跟我解说丐帮的这许多秘闻。前辈这次来,除了处置魏大林,还有别的事吗?不知前辈下一步的行止如何?”朱文琅问道。 “倒也没什么事,老叫花子历来散漫惯了,无非就是四处走走,发现有什么丐帮的不肖子弟,出手管教管教,免得堕了丐帮的侠义名声。”周源摇摇头。 “那如果前辈不介意,是否可与在下同行?不瞒前辈,我这还是第一次踏入江湖呢,之前只是听雷伯说起过一些,这一路上也正好向前辈多请教请教。”朱文琅恭敬抱拳。 “嗯,这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此次巡视各地分舵的情况,还有亳州分舵一处还未去看。倒是不妨我先朝南走,去看一趟临濠,然后再北上追你便是。正好我与上官相交二十余年,在江湖中也见过上官门主一面,这么多年了,上门探望探望,倒也是桩美事。”周源点点头。 “既是如此,那多谢前辈了。”朱文琅抱拳。 于是,吃完野兔子,将火堆踩灭,朱文琅向北,周源朝南,两人背道而行。 ++++++++ 与“铁丐”周源分别,朱文琅继续打马前行。不两日便到了徐州府。 这徐州府乃直隶京师所辖,徐州再往北,便算出了京师直隶地界了。 徐州府古称彭城,楚汉时,西楚霸王建都彭城,三国之时,曹操迁徐州刺史部于彭城,彭城自始称徐州。 前唐白居易白乐天的一首《长相思》中有“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之语。徐州地处中原,正是汴水和泗水交汇之处,自古便称为“四战之地”,前元至正二十七年,也即是洪武元年的前一年,颍川侯傅友德镇守徐州,率五千余义军一举击退四万蒙古骑兵,乃是傅友德开国封侯的大功之一。 如此悠久的中原古城,自然也算是比较繁华的,连集市上的饭馆都比地方小店宽敞许多,几个店小二在堂中穿梭上菜,忙来忙去。 连赶了几天的路,许多时候都须得住在那种荒郊小店,此时到了徐州府,朱文琅也想找个好一点的客栈好好洗浴一番,歇息一晚。 牵马进得城来,朱文琅寻了个不错的客栈,这客栈兼营饭食,倒是无须再到别处吃饭了,便呼来小二,令将马牵到后院好生饲喂,叮嘱一声一定要喂黄豆精料,便抬脚步入堂中。 “小二,来两个菜,一壶酒!”朱文琅叫道。 “好咧,来啦——”小二连忙上前招呼:“公子,要点什么菜,小店南北菜系都有,不是跟您吹,在这徐州府中,还没几家店里的菜能比得上小店的。”小二开始了忽悠模式。 “拣拿手的菜,一荤一素弄两个就成,还有酒和饭。”朱文琅吃饭不怎么讲究,能吃饱便行。 酒菜上齐,朱文琅正浅斟慢饮,堂前又进来了客人,是两位衣袂飘飘的姑娘。 “咦?小姐——”其中一位姑娘眼睛在堂中一扫,咦了一声,轻声叫了一句。 “怎么了?佩儿?” “小姐,是那个公子,也在吃饭。”佩儿在紫衣姑娘的耳边小声说道。 “谁?在哪?”紫衣姑娘唐玥莫名其妙。 “哎呀,就是在京师的时候,那一回,那天晚上,抓那个淫贼的时候,你不是和他打起来了吗?后来还抱了你的……”佩儿急道。 “嗯?”唐玥一愣,一下便回想起来。那次自己中了招,吸了那个什么淫贼黄金蝶的迷药,结果被一个年轻公子哥抱在怀里,可是丢了个大脸,后来和丫环佩儿一聊到这事,看着佩儿眼中揶揄的眼神,可是羞得不行:“他?在哪?”唐玥一下精神起来。 “就在那啊,角落里,正喝酒的那个……”佩儿用身子挡住,微微抬起手指了指朱文琅的方向,生怕被人发现。 “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跟你算算账!”唐玥一回想起当时的囧劲便有些下不来台,今日逮着机会,非得报报仇不可。 唐玥一边心中暗恨,一边若无其事地带着佩儿便朝里走,有意无意地从朱文琅身边经过,走到靠里的一处桌前坐下。 朱文琅正自顾自地吃喝,忽然感觉有些异样,不知为何,身上从脖梗之处开始,然后是后背,再是全身,突然便有一种痒的感觉。 朱文琅伸手随意抓了一下,却感觉这种痒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不对!”练武之人成日间打熬身体,一般很少得病,尤其朱文琅这种练道家《周天养生篇》内功的人,自内而外修习已有小成,武功已近江湖一流高手,更是早已寒暑不侵,若非受了重伤抵抗力变差,等闲之中连个风寒都得不了,怎么会突然全身奇痒?必然是中了什么暗算。 朱文琅微一凝神戒备,已听得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极低的“嘻嘻嘻”轻笑之声。 朱文琅也不回头,只是微微侧身,余光扫了一扫,只见坐在靠墙的两个姑娘正低头窃笑,两个脑袋凑在一块,时不时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朱文琅眼尖,顿时便认出来这两人都见过,在京师大街上,是那个紫衣姑娘替一妇人抓住小偷,追回银簪子,后来朱文琅半夜里在屋顶蹲守碰上那个什么“九曲香”黄金蝶的淫贼,又是那紫衣姑娘中了迷药。至于另一位,则听紫衣姑娘曾叫过她的名字叫什么“佩儿”的。 “肯定是你们这两个小丫头搞的鬼。”朱文琅心中已有明悟,悄运内力。 那唐玥所施的药粉乃是“痒痒粉”,并非毒药,只过得片刻,朱文琅内功循环一个周天,全身已再无任何奇痒的异样。 “哼!小丫头捉弄我?让你们自作自受。”朱文琅哪能这么吃亏?假意站起身来,脖子还一缩一扭的,显得仍是奇痒难耐,直朝后厨方向而去,似是要找店家打盆水来洗洗止痒。 靠墙处的唐玥和丫环唐佩儿见状更是乐得直拍大腿,只是强忍着不敢大笑出声。 朱文琅转到后院,在无人处稍待了片刻,回到后厨,拉住一个小二问道:“那两位姑娘点的菜在哪?我瞧瞧。” “哦,就这三个,豆香茄角,还有清蒸鲤鱼,还有一个没出锅呢。” “这就是你们不懂事了。”朱文琅语重心长地拍拍小二的肩膀道:“姑娘家家的,天生干净,你们这店在路边,有点灰多,给她们上菜,你得拿个碗将菜盖住,端到桌上再把盖子拿开,不显得干净些吗?会不会做生意?” 小二恍然,连忙点头:“是是是,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这就盖,多谢公子指点了。” “行了行了,别客气,顺嘴的事。给,这是盖子。”朱文琅顺手将两个盖子盖到两盘菜上,拍拍小二的肩膀:“等那个菜出锅,一起送过去吧。” 说罢,朱文琅走出后厨,回到座上,继续吃饭喝酒。 只过得片刻,小二便托着菜盘走了过来,盘上果然三道菜都盖上了盖子,直朝唐玥两人走去:“菜来喽——客官用好。” “这菜为何盖着?”唐玥有些好奇,之前进店吃饭从未见有这样的。 “回姑娘的话,咱家店在路边,特意盖上挡着,免得有灰脏了姑娘的菜。”小二得意地高声回话,想着今日肯定会得到客人的赞扬,说他想得周到。 唐玥点点头,含笑道:“多谢费心了。”拿起筷子。 唐佩儿也伸手将盖子掀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唐玥两人坐得靠里,光线略有些暗淡,见桌上三盘菜中的清蒸鲤鱼,白亮亮的鱼肉之上,似乎有团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两人略略凑近,仔细看去:“哇哇哇——老鼠!!——” 只听得两人一声大叫,噌地一下跳了起来,连桌子都被掀翻了,本在旁边站着的店小二也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愣。 唐玥和佩儿虽是练武之人,但对于老鼠或虫子之类的小动物,女孩子天生便有些害怕,一个措手不及看到,直吓得蹦出三四尺远。 却见那清蒸鲤鱼上边的老鼠要么是被鱼烫醒,要么便是被唐玥二人的声音吓醒,呲溜一下从盘中跳了出来,玩命般地跳到地面,转眼便窜到阴暗处不见了。 那只老鼠本就是朱文琅用围棋子打晕的,并没有死,到菜盘子里逛了一圈后,终于又逃出生天。 朱文琅见效果达到,哈哈一笑,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朝楼上走去:“小二,酒菜钱放在房钱里一起算。”他本就住在此客栈中,吃饭住宿的钱可以一并结算。 留下唐玥唐佩儿两人犹自愣着神,半天没回过气来,却也已经明白,这分明是朱文琅的手笔,是对她洒痒痒粉的回敬。 ++++++++ “臭小子,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回到客房中的唐玥一肚子的气,恨恨道,接过佩儿递过来的茶杯,狠狠地喝下。 “小姐,算啦,也是咱们先捉弄他在先的。”佩儿小声道。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唐玥在家中一直都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长这么大,哪吃过这种亏?一肚子的不服气。 半晌,唐玥眼珠子一转,朝佩儿勾勾手:“佩儿,过来。” “怎么了?小姐?”佩儿凑了过来。 “你这样——”唐玥在佩儿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半天。 “不好吧?小姐,老夫人叮嘱过,不能随便对人下毒的。”佩儿为难道。 唐玥出自蜀中唐门,唐佩儿是她的贴身丫环,唐门精于暗器毒药,两人对此道自然一点也不陌生。 “又不是毒,就让他昏睡几个时辰,有什么要紧的?”唐玥白了佩儿一眼。 “哦——好吧,小姐。”佩儿迟疑地答应。 ++++++++ 半夜之中,朱文琅沐浴之后,正躺在床上休息,耳中忽听得外头走道上有悄悄的脚步声,走到自己客房的门口停住。 朱文琅本就内力不俗,而自己练暗器,又跟随韦一笑学轻功,更是须得听风辨位,耳力强于一般的高手。 此时见状,知道有情况,却不知会是哪路好汉,到底是来有别的事还是专门找自己的。 朱文琅屏息静气地等着,盯着门口。 却见插着闩栓的房门缝中,隐隐散出一缕轻烟。 “迷药?”朱文琅未动,却屏住了呼吸。 隐约间,朱文琅觉得这迷烟并不很强,以他的内力,应当是迷不倒他。 情况不明,朱文琅选择以静制动,不露声色。 却听过不多会,脚步起又起,悄悄地离开了他的房门,朝走道另一边走去。 朱文琅一闪身,来到窗户旁,透过缝隙往外瞧,却见白天那两个姑娘中的丫环轻手轻脚地溜走,悄无声息地打开另一处客房的房门,闪身钻了进去,房门紧接着无声地关上。 “怎么样?”屋中,唐玥盯着佩儿问道。 “嗯,放了。”佩儿点点头:“小姐,这样会不会出事啊?” “放心,又没毒,就是让他睡上四五个时辰,到明日晌午再醒,又不会有什么别的祸患,怕什么?”唐玥得意道。 两人却不知,客房门外,朱文琅也正轻手轻脚地站在那里,听了个正着。 “行了,洗洗睡吧。”唐玥完成了报复行动,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道。 “哦,小姐,我来铺床。”佩儿哦了一声,朝床榻走去,出门在外,条件有限,她和唐玥都是共床而眠的。 不过小半个时辰,唐玥突然低声地唤了一声:“佩儿?” “什么事?小姐。”唐佩儿也还没睡着。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唐玥一边说一边仔细听。 “好像……好像是有点……”佩儿仔细听后也道。 “点灯!”唐玥翻身坐起。 唐佩儿只得也坐起身来,下床穿鞋,取过桌上的油灯,找出火石点上。 灯一点着,屋中刚一亮,主仆二人已是惊呆了,只见四五只老鼠正疯狂地在屋中转来转去,一点也不避人,飞快地在屋中游走,似乎非常烦躁不安,有一只甚至一下跳到了桌上,还有两只面对面地一头撞在一起,又立刻翻转身来反向而逃。 正是朱文琅偷偷往唐玥屋中放的老鼠,用围棋子儿打晕了,再从衣服上弄些白日里唐玥洒的没拍掉的痒痒粉放在老鼠身上。 那老鼠被围棋子打晕过去,慢慢苏醒过来,偏又沾了痒痒粉,全身燥痒,立时毫不避人地上窜下跳。 两个姑娘家的哪见过这个,屋中顿时响起一阵尖叫:“啊——”声音惊动了整个客栈。 ++++++++ 第26章 前辈降龙 第26章前辈降龙 因为客人房中出现老鼠,客栈之中鸡飞狗跳地折腾半宿方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朱文琅便得知昨夜屋中出现老鼠的两位姑娘在天刚蒙蒙亮时便结账离去。 好好休息了一晚,朱文琅自己也得继续赶路,去往山东上官世家。 一路北上,毕竟不可能都是如徐州这般的热闹所在,有时错过宿头,还须得在野外过夜。 反正此番去往上官世家也并非急务,反倒是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独自游历江湖,因此朱文琅不急不慢地往前走,并不着急。 这日,天色暗沉下来,朱文琅四下打量,自己正处在一片群山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看来今天又得睡树上了,皇上老叔还真没说错,少爷我天生就是属猴子的,连睡觉都得在树上。”朱文琅自言自语。 朱文琅虽然并不在乎这个,而且也早已睡过几次,不过这树干上还是不如客栈里的床舒服,只是在这种地方,也只能将就了,好在天上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否则恐怕还得变成只落汤猴子。 官道旁是不行的,太惹眼。朱文琅寻了个地方,偏离官道,走到离官道不远的一处背风山脚,寻了块平地,将马拴好,便四处捡了些枯柴,生起一堆火,准备热些干粮吃。 不远处有块大青石,看来也只好在这青石上将就一晚了,真是有点怀念家里头那软被窝啊。 虽说好多时候因为练功,晚上也就是坐在床上调息打坐用功,整晚根本没躺下睡觉,但毕竟感觉不同,软软和和的,这硬梆梆的石头可没法比。 不过这晚上既有月明,又有星朗。躺在青石上,天高地远,一股山风吹来,倒也实是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一种闲适逍遥的感觉油然而起,正所谓“月到天心处,风来水不识,一股清异味,略得少人知。” “若是每天都能如此逍遥自在,倒也不赖。”朱文琅心想。 忽听得不远处似乎有轻微的动静,还有吱吱地叫声,在这空旷的山野之中,本来只能听到鸟鸣和风声,这动静发出来便显得比较特别,引起朱文琅的注意。 莫非在这荒郊野地也会有什么人? 朱文琅想起上官雷曾和他说起过在一些荒郊山岭中往往隐居了一些不知名的武林高人,与世隔绝独自修行,难道今天也会让他碰到这种事? 朱文琅不由自主地悄悄循声过去,转过一丛灌木,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影。 朱文琅正觉奇怪,又听到有吱吱的声响,昏暗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猴子,蹲在六七丈开外,呲着牙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什么东西,再看看猴子面前,原来是一条有小孩胳膊粗的黑纹腹蛇,正昂着蛇头吐着红信,一晃一晃地对着那猴子,敢情是一场蛇猴之战。 朱文琅素来并不喜欢蛇,对猴子却是极有好感,那到这场对阵,有心要帮猴子一把,左手往怀里一摸,已掏出一粒围棋子儿,凭他的准头手劲,这一粒围棋子儿甩出,绝对可以把那蛇头打个窟窿。 朱文琅正要甩出棋子,却突听得耳中有人轻道:“别打它们!” 朱文琅大吃一惊,脚下一点,突地退后一丈一余,真个是动出脱兔。站定身形四下一望,竟是不见四周有何身影。 朱文琅心中实是震惊,以他此时的内力,若非江湖一流高手,想要欺近他周身一丈之内都可察觉,连“雷霆剑”上官雷都不例外。 方才那句话听起来似乎就在耳边响起,自己却没半点知觉,退开之后四下一看,十余丈内也不见有任何人影,那说话的人的武功岂非惊世骇俗?更何况听那句话还是个女子的声音。 朱文琅正惊疑不定之时,那女子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公子先别打暗器,慢慢看。我在你左后三丈之处。”听声音应有三四十岁年纪。 朱文琅仔细一看,月光之下,果见三丈之外隐隐有个影子,只不过大约穿的是深色衣服,在这灌木丛生的荒野之处,又是在夜间,一点也不显眼罢了。 “难道这便是雷伯所说的传音入密?”朱文琅心中暗赞:“世间果然有如此神妙的武功,听起来好像就是在耳边一样。”却是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点点头,不再作声,回头再去看那只猴子。 却见那猴子已快如闪电般地伸出爪子在蛇头上使劲拍了一下,啪地一声把那蛇头重重拍落在地,又急速收回,继续盯着那重新昂起头的蛇。 看来这猴儿还占着上风?怪不得那女子不让朱文琅出手,只是朱文琅依旧不放心,攥着棋子随时准备,却聚精会神地看那猴子怎么对付那条毒蛇。 一会间,猴子嘴中继续发着吱吱地叫声,瞅准机会伸爪又是一拍,把蛇头重重拍落在地,如此拍得七八次,那蛇似乎已被磕晕了,脑袋动起来已不如刚开始那么灵便轻盈,其间也伸头咬了几次,快如闪电,却总被那猴子灵动的跳开躲过,几次都扑咬了个空。 月色之下,很明显那猴子一直占着主动,若是平常,它只需不理那蛇,自行走开便可结束这场争斗,蛇是怎么也追它不上的,可这回也不知怎么回事,非得和这蛇较上劲了,似乎不斗败这蛇绝不肯罢休。 朱文琅有点奇怪,仔细在搜寻了一下周围,却看到了一只很小的猴子倒在不远的地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是这蛇咬中了那只小猴子,这只成猴大约是小猴儿的母亲之类,怪不得非得和这蛇拼死相争,原来是要为小猴儿报仇。 正思索间,那黑纹腹蛇又被母猴儿拍了几下狠的,似乎已有些怯战,头一低一偏,想绕身游走,但此时母猴儿却不放过,身形极为迅速地绕着腹蛇转过半圈,瞅准时机闪电般地一把抓住蛇尾,重重地冲着一块石头上甩去,啪地一声重重甩在石头上。 黑纹腹蛇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打几个滚,蛇头一低,又想往灌木丛中钻,母猴儿飞快地窜上去,又一把拎住蛇甩,使劲往石头上甩出,又是啪地一声闷响。 朱文琅看得目瞪口呆,仔细盯着那场大战,不过很快这场蛇猴大战便已决出分晓,母猴儿越甩越快,越甩越密,到后来已是甩完之后顺手又抓住蛇尾再使劲甩出,那黑纹腹蛇奄奄一息地在地上扭动盘旋,已是毫无反抗之力,身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再被甩得几次,扔在地上扭动几下逐渐不动。 母猴儿仍不罢休,嘴中吱吱乱叫地又使劲甩了几次,实在看着那蛇头都已在石头上嗑得稀烂,方才罢手,回到小猴儿身边,抱起小猴儿,又凄惨地吱吱叫了几声,紧紧抱着不放,跳过几丛灌木,消失在黑暗之中。 朱文琅怔怔半晌,方才醒过神来,朝着方才那女子藏身之处一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 “呵呵,不必客气,我也只是想看看那只猴子怎么对付那条毒蛇罢了。”轻轻一笑,那女子已慢慢走了过来。 月色之下,只见那女子一身深绿,却不是劲装,倒像是寻常人家穿的衣裙,山风中衣袂飘飘,身形卓约,一块面纱将脸严严实实盖住,不露丝毫肌肤。 朱文琅从早从上官雷处听过江湖中的种种禁忌,似这等情形万不可随意发问,只当是并不在意罢了:“在下朱文琅,不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老身姓史。”那女子淡淡道,说话间已走近到跟前。 “原来是史前辈,如此深夜荒郊,未想到在此处遇上前辈,不知前辈欲往何处?” 朱文琅丝毫不敢大意,主要是眼前之事实是有些诡异,深夜荒郊,碰上一个独自出行的女子,居然还会传音入密的武功。 “与公子一样,也是赶路的,到这歇歇脚罢了。”那女子的声音清淡。 “哦,前辈既是同路之人,我那边生了堆火,前辈要不过去坐坐?也可去去寒气?”朱文琅见问不出什么,也懒得再去琢磨对方的来意身份,开口笑道。 “那就有劳朱公子了。”那女子竟是一点不客气,淡淡道,声音恬静,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愿为前辈效劳。”朱文琅笑道,转身朝火堆处走去,道上顺手又采了些枯枝。 那女子不说话,只是无声地跟在后边,衣裙在山风中猎猎轻响。 “前辈请。”两人走到火堆前,朱文琅一摊手示意,笑道。 “多谢。”说罢慢慢走过来,掏出一块手绢往地上一铺,坐了下来。 “前辈不必多礼。”朱文琅见那女子一个多字也不吐,自觉无趣,也是自顾自地在火堆之前坐下。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火堆在山风中跳动。 “朱公子方才看了蛇猴大战,不知有何感悟?”半晌,那女子突地打破沉静道。 “感悟?什么?”朱文琅一时接不上话来。 “老身曾听人说,世间万物必有所源,任何门派的武功皆是从山水万物中来,公子不觉得方才蛇猴之争中也隐含了不少武功诀要吗?” 朱文琅本就聪明,又练了这么些年的武功,听闻此言蓦然一惊。 回想那猴儿的躲避蛇头进击的身形实是极为灵动巧妙,后来更是从非常巧妙的角度极为迅捷地拍向蛇头或是抓住蛇尾,那种速度角度处处出人意料,还有那蛇,蛇头吐信进击的速度也极是惊人,一击不中立刻缩回,又保持着昂首之姿,紧盯着对手蓄势准备着下一回的攻击。若是能将这种身法战术融在武功之中,实是有出其不意之效。 细细咀嚼之下,愈琢磨愈觉得其间实是暗合着不少武功要诀。 念及此处,心中实是不胜之喜,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令在下茅塞顿开。” “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承你让我烤火之情罢了。”那女子淡然道。 朱文琅也顾不上多说,再细细回忆体会方才所见,心中暗暗琢磨,越想越觉颇有所得,几乎有一种心痒痒的感觉。 “看来公子颇有所得,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过几招?”那女子突道。 未等朱文琅反应过来,扬手一掌便劈了过来,二人相隔一丈有余,但这一劈之下,朱文琅只觉暗劲扑面,连身旁的火苗也被压得矮了一截。 朱文琅大惊,未料到这女子说打便打,更没想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竟有如此掌风劲力,居然完全是刚猛之劲。 “好,请前辈指点。”朱文琅笑道,脚下一点,原本蹲着的身子突地一长,后退数尺有余,劈过掌风,扬手还招。 二人顿时在火堆之旁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那女子不住地使出刚猛掌力劈过来,朱文琅则回想那猴蛇动作,趋退闪避之时有意模仿其中精妙之处,一时以静制动,如母猴般运掌力倏地从偏处侧攻,一时又是出招飘忽不定,伺机猛扑,越打越觉回味无穷。 可怪那女子的掌法虽然简单古朴,掌力也以刚猛为主,但收发间力道回转,刚中带柔,柔内含刚,实是一门十分深奥精妙的掌法,与朱文琅打了个旗鼓相当。显见那女子的武功比之朱文琅实是高了一筹。 斗得几有小半个时辰,那女子突地一退,轻喝:“再来试试剑法!”说罢也不知如何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长箫,挺箫攻来。 朱文琅长笑:“好,试试就试试!”手往腰间一探,雷霆剑在手,也是挥剑接招。 这一比试又是一番景象,那女子以萧当剑,剑法飘忽,身姿逸然,与方才刚猛的掌法竟是全然不同,进退之际身形灵动,有如轻歌曼舞,娇柔恬美,一时又如仙子下凡,出尘飘逸,偏偏出剑角度刁钻,招招直刺要害,实是厉害无比。 “这是什么剑法?”朱文琅虽在宫中和侍卫们习武,各门各派武功学了不下数千招,上官雷和张定边也都教过他剑法,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剑法,大感新鲜。 “玉女剑法。”那女子轻道,手上一抖,又是三招刺来。 朱文琅也不论究是何门何派的剑法招式,顺手而来,但那玉女剑法实是太过飘忽不定,虚虚实实,角度方位出剑时机又是精妙之极,皆非常理,时而有如一飘尘仙女,时而又如面对一个顽皮少女,直弄得朱文琅几乎应对不暇,左支右挡方才勉强挡住,依旧弄了个手忙脚乱。 那女子的剑招进退有度,风姿卓然,显是大家风范。 交手百余招,那女子突地一收剑,静立不动,身姿沉稳,山风掀起衣裙,更显出尘脱俗。 “怎么?不打了?”朱文琅也是剑一收,笑道。激斗数百招,丝毫不闻气喘之声,两人可谓都未尽全力,皆有一身不俗的内功 “嗯。”那女子淡淡道,回到火堆前坐了下来。也未见她如何动作,方才那支长萧转眼不见,竟不知她藏在何处。 “这位前辈掌法刚猛,剑法却是走的阴柔路子,也不知是何来历,刚柔两路俱都深有造诣。”朱文琅心中暗道,人却也回到火堆旁边,笑道:“多谢前辈指点。却不知前辈方才所使的是什么掌法?威力惊人。” “降龙十八掌。”那女子淡淡道。 “降龙十八掌?”朱文琅心惊不已:“降龙十八掌不是丐帮的独门武功吗?前辈是丐帮中人?” 前些日子朱文琅与丐帮副帮主周源相遇,听他说起丐帮的渊源,便听说过这“降龙十八掌”,乃是丐帮中的镇帮绝学,连周源自己也不会,本来便心生向往,却不料今夜居然在一位女子手中见到了这门江湖绝学。 “嗯……算是吧。”那女子略一迟疑便应道。 朱文琅看出那女子并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也只静静望着跳动的火光。 那女子竟是自始至终都未取下蒙面纱巾,火光映在面纱之上,闪出奇异之色。 “朱公子,不知可否请教一事。”沉默之中,女子突道。 “前辈请说。”朱文琅拱拱手。 “朱公子是从京师来的吧?” “正是。” “‘雷霆剑’上官雷,是否教过朱公子的武功?” 雷伯?朱文琅大感意外,那女子竟然突然问起这个,不知是何用意,略一迟疑,也不隐瞒,点头道:“嗯,上官雷曾教过在下几年的武功,是我的长辈,我称呼他一声雷伯。” “听说他已经死了,骨灰就在你的包袱之中?”那女子又问道。 朱文琅闻言大惊:“前辈如何知晓?”转念一想,恍然道:“是周源前辈告诉你的?” “嗯,确是从周副帮主处得知。”那女子点点头。 “哦,那?”虽然解了疑惑,但朱文琅却不知那女子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嗯,几十年前,因家中渊源,上官雷曾与我有过婚姻之约。”略一迟疑,那女子终于道。 “啊……”朱文琅大感意外,忙恭敬拱手:“原来前辈是雷伯的旧……旧相识,请恕朱文琅不知,冒犯前辈。” 第27章 惊马救人 第27章惊马救人 原来这史姓女子正是丐帮前帮主“金银掌”史火龙之女史红石。 史火龙当年死在“混元霹雳手”成昆的掌下,史红石随母亲逃奔终南山,得一杨姓姐姐相助,史红石被丐帮推为帮主。 后来成昆在少林寺少室山上败于“金毛狮王”谢逊之手,丐帮也死了多名长老好手,事了之后,为丐帮前程所计,毕竟也不能一直让一个年方十岁的小姑娘当帮主。 史红石很快便辞去了帮主之位,让给了下一代帮主盖若兰,自己则回到终南山中,跟随杨姐姐一家习武隐居。 那杨姐姐其实便是当年“西狂”神雕大侠杨过的后人,与丐帮曾有数代的渊源,将史火龙手中的降龙十八掌残篇也教给她,再又传了不少别的武功,玉女剑法便是其一,这才令史红石于刚猛阴柔两套武功皆有所习,虽都只有三四分的修为,但毕竟都是旷世难得的精妙武功,使出来也是非同小可,已入一流高手之境,而轻功更是独树一帜,几乎高于世间所有门派的轻功身法。 当年史红石之父史火龙任丐帮帮主之时,与上官世家的上代家主交好,给史红石与上官雷定了个婚约,算是个娃娃亲。后来史火龙遭难,史红石受杨过后人之助被推举为丐帮帮主,没两年便辞了帮主,跟随杨家隐居。 只是史红石之母一直记得与上官家的这门婚约,告知史红石,史红石便在外出游历之时结识了上官雷,两人曾同行过一段时间。 奈何史红石与上官雷都是较为寡淡的性子,对这门父辈定下的婚约既不反对却也并不主动,两人关系总是有些若即若离,似乎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十八年前两人一个回到山中隐居,另一个则正好被门主派入宫中充当侍卫总统领,两人婚约虽旧,竟是再未见面。 哪知十八年后,史红石偶尔出山,再听到上官雷的消息,竟然已是阴阳两隔,实是令人叹息不已。 史红石偶尔也在江湖中随意游荡,此次出山,因缘凑巧正好遇见周源,周源知道这位前帮主当年与上官雷曾是旧识,便主动提起此事。史红石闻此信后,跟随而来,终是在这山野之间与朱文琅有了这次相遇。 “朱公子不必客气。你既是上官雷的子侄,那便也算是老身的晚辈了。不知公子能否告知老身,上官雷乃江湖一流高手,又是在皇宫之中,却是死在何人手中?”史红石问道。 “雷伯是被‘残月钩’冯奎所害,不过雷伯遭刺后反击,已将冯奎毙于剑下。” “冯奎?似乎是出自江南五虎门下,按理说以此人的武功,是杀不了上官雷的。”史红石漠然道。 “前辈说的极是,但那冯奎在他的残月钩上涂抹了剧毒,雷伯受伤,虽立时反杀了冯奎,但最终还是中毒而亡。” “这便是了。”史红石点点头,沉默下来,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突又开口:“却不知方才的降龙十八掌和玉女剑法,朱公子看后,是否能有所感悟?” “多谢前辈指点,方才晚辈确实获益良多。”朱文琅诚恳道,起身再次恭敬地拱手拜谢。 “这两门绝学,一门是我丐帮的镇帮之宝,一门是古墓派绝学,限于帮规派规,我也不便直接传授予公子,只望你看后,能有所悟,也不免我跑这一趟。” “晚辈多谢前辈。”朱文琅确实大有所得,虽然并不知晓两门武功的心法口诀,但从招数上便可领悟许多,更何况方才史红石还有意放慢速度,收发劲力时也是故意外泄,令朱文琅能够捕捉到两门武功中一些内力运转的法门。 “朱公子不必如此,我还得感谢公子千里送上官雷回门。”史红石的话中略有些伤感:“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我也不便与你一同送他回山东,只能麻烦朱公子多费心了。” “前辈客气了,雷伯是我亲近的长辈,这本就是晚辈的本分。”朱文琅忙道。 “公子年轻,武功却是惊才绝艳,以后江湖上必然会有公子的一席之地。还望公子以后对丐帮多加照应。” “周源前辈与晚辈相交甚厚,前辈又是我雷伯的旧识,这些都自是该当的。”朱文琅连忙应承。 “既是如此,老身便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史红石说罢站起身来,转身而去。 如此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虽说辈分不同,却也多有不便。朱文琅自然不敢挽留,连忙恭敬拱手相送,眼见史红石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每日望北前行,这日不觉便进入济宁城内。 这济宁城原称济宁府,洪武十八年改府为州,称为济宁州,归治兖州府治下,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本属齐国、鲁国所辖,齐国历来文物丰茂,渊源悠久,算是比较繁华热闹的所在,济宁城中亦是人来人往,颇为繁盛。 朱文琅正在大街之上牵马而行,忽听得不远处人群中有尖叫之声,接着又听有人在喊:“小心啦,快闪开啦,马惊啦!” 朱文琅定睛看去,果然一匹马拉着一辆车,急速地顺着官道冲了过来,马车上一个车把式挥着马鞭,正竭力地想勒住惊马,却是无用,那马只顾着向前猛奔。 前面行人纷纷避让,但那马如此在道上狂奔,实是危险之极,稍一不慎便会踏伤行人。 朱文琅二话不说,手里缰绳往旁边也不知是谁的手里一塞,叫道:“帮忙照看一下!” 身形已身前跃出,直向那惊马而去,冲到奔马跟前,身子一让,避过惊马,闪到车后,一把抓住后面的车架,运劲往下一沉,脚下顿时有千斤之力,死死钉在地上。 那惊马前面双蹄直立,嘶声大叫,那股绝大的冲力仍拖着朱文琅和马车向前狂奔,众人尽皆呆住。 “有小娃娃!”突听得众人惊叫。 原来官道上行人纷纷闪避之际,两三丈外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吓得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旁边不远处正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哭叫,想来是只顾抱着怀里的孩子往旁边躲,却不料一直牵着衣襟跟在身边走的孩子竟会吓得未跟着自己躲过来,眼看着惊马狂奔过来,手上又抱着个小的,无力返身去救,只能绝望地哭喊出来。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淡淡的紫色人影从马前闪过,那坐在路中的小孩忽地不见,已是好端端地坐在那妇人身旁。 而那惊马又奔过三四丈,突地前蹄一弯,跪倒在地,再一倒,整个马身都倒在地上,朱文琅乘机身形一沉,一个千斤坠,将那马车硬生生扯住不动。 所有之事都在转眼之间发生,待得人群醒过神来,那马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车夫惊魂未定,半晌醒过神来,下得马车,忙过来看车内的主人。 车内一男一女也是惊得只顾喘气说不出话来,倒是一个孩童的声音哇哇地哭得不知所措。 人群中纷纷发出感叹的话语,那车内的男人愣得半晌,也下得车来,是一位五十来岁年纪的老者,清瘦的面容上惊魂未定,一缕整齐的胡子不住颤动,抱着拳不住施礼,却是发着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吞吞吐吐开口:“多……多……多谢……” 这搞得朱文琅也有点不好意思,只道:“不敢不敢,此乃应尽之义,不敢当。”说罢回过头来看那惊马,却见那马口吐白沫,竟是立毙路中,马头上有三根明晃晃的银针,一根正中马额,另两根则插在两只马眼之中,渗出一缕血丝。 “这是谁?竟能三根银针瞬间毙马?”朱文琅心中一惊,四下打量,却见旁边围着的路人,没有一个人有显得特别的地方。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那被救的老者总算说话顺畅了些,仍是赶过来施谢。 “不敢当恩公之名,出手者另有高人,小子实不敢当。”朱文琅心中有数,忙谦道。 “恩公何出此言,众人尽皆看到,是恩公神力拉住惊马,救了老朽一家,老朽郑如宗实是感恩莫名,此生绝不敢忘,不知恩公尊姓大名,还请恩公见告。”那老者仍是不住拱手。 朱文琅也知此事必是武林高手所为,于这些寻常百姓实是难以解释,只好硬着头皮承认下来,却不肯说出名姓,再谦逊几句,回头寻那替自己牵马的客商。 那客商仍站在原地,脸上显着激动兴奋还有些许崇拜的神色,恭恭敬敬把马缰交回他手中。 朱文琅也不敢多说话,牵了马便走,突然觉得脚下有点异样,往下一看,那鞋居然底已磨破,露出里面的灰色布袜,想是方才拉住车架时被马拖着在地上硬擦破的,他褡裢中虽有不少金银,却并未准备一双布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老者郑如宗看在眼中,转身回到车边,和里面的妇人说了几句,拿了一双千层底布鞋过来:“今日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还请恩公赐下名姓,老朽必当永志不忘,日后再图回报。累得恩公鞋履破损,此鞋为内子亲手缝制,不知是否合恩公的脚,若是可用,万勿推辞。” “不敢不敢,多谢先生。”朱文琅接过布鞋,听得那老者说话似是个饱学之人,便以先生称之。 大明开国方十余年,像这类饱读诗书之人大多不是进朝作官便是地方上的富绅世家,却不知为何只是主仆四人乘着一辆半旧的马车赶路。 “恩公,老朽此次是去四川上任,若是恩公得有闲暇路经四川,万望恩公再给老朽一个回报的机会。”见朱文琅将布鞋接过,郑如宗又拱手行礼补充道。 心中虽觉得些许奇怪,不过朱文琅实在不习惯被别人“恩公恩公”地叫着,更何况还是占了别人的功劳,心中更是不自在,恨不得早早离去,再去看看究竟是何高人出手,便一抱拳。 朱文琅虽是性子随便,但眼前这老者分明是读书人,他说话便也有些文绉绉的了:“不敢不敢,学生实不敢当,只是遇见了偶施援手而已,先生不用挂在心上,鞋,学生拜领,名姓便无须再言了,实是担当不起‘恩公’二字。学生告辞。” 说罢朱文琅一躬身急急穿上布鞋,竟是刚好合脚,穿上踩了几脚,朝那老者淡淡一笑,点点头,说了声“多谢”,便取了马缰,依旧牵着马往前行,很快便没入大街上的人群之中。 留下那老者站在原地,旁边围观的人仍是纷纷议论不已。 ++++++++ “小姐,咱们怎么不出去?”与唐玥一起躲到角落处的唐佩儿问了一声。 方才便是唐玥在大街上出手,三枚银针将惊马刺毙,将路上的小娃娃抱开,否则朱文琅还不一定能这么快地将马车挡住,须知这马一惊起来,再大的神力也难立时止住。 “算了,看他今天做了好事的份上,就不捉弄他了,还要见他干嘛?”唐玥白了丫环一眼,又自言自语道:“奇怪,他怎么也到济宁来了?怎么一路都碰上这坏小子?” “……小姐,我看你好像对这位朱公子……嘻嘻……挺……那个的哈……”唐佩儿眼中闪着一丝狡黠。 “死丫头敢乱说……找打是吧?”唐玥作势要打,心中却是没来由地扑扑乱跳了几下,脸颊微红,眼珠子又是滴溜溜地乱转。 ++++++++ “朱公子。”朱文琅正牵马而行,却听旁边有人叫他。 转眼一看,朱文琅喜道:“周帮主到了?”正是之前遇到的丐帮副帮主,“铁丐”周源。这些时日朱文琅并不着急赶路,也是因为要等周源,两人约好一起去往上官世家。 “嗯,赶到了。”周源点头笑道:“跑得老叫花肚子都饿了,刚好看到你救人一命。” 朱文琅忙笑道:“小事一桩……走走走,我请前辈下馆子吃饭。” “行了,公子也别前辈前辈的了,太生分了,老叫花长你几岁,不嫌弃的话称呼一声周大哥吧。” “那是最好,那周大哥也别公子公子地叫了,叫我名字或是一声老弟才是最好。”朱文琅喜欢周源这种爽朗的性格。 “行,那老叫花就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了。”周源拍拍肚子:“那当老哥的肚子饿了,老弟给买两只鸡腿孝敬,不过分吧?” “哈哈,老哥说得好,要多少孝敬多少!”朱文琅说着,一指前边的一家颇大的饭馆:“走!” “老弟懂事,怪不得史帮主对你也赞许有加。” “还得多谢大哥,史前辈对我颇有指点,令我大有收获。”朱文琅一拱手。 “那可不是我的面子,那是史帮主看在上官的情面上,哈。”身为丐帮副帮主,前任掌棒龙头的徒弟,入丐帮数十年,周源自然知道史红石与上官雷之间的那纸娃娃亲婚约的,也正因如此才告知朱文琅一事。 ++++++++ 吃完饭后已近黄昏,不宜再赶路,只得先找个客栈住下,连着给周源也开了个客房。 周源虽是乞丐,但此时乃是与朱文琅一起去往上官世家,能住店时自然不能连累着非得要朱文琅也跟着他露宿街头,也只能不客气地跟着一起住店,只是这住宿的钱自然便是朱文琅“孝敬”的了。 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可上路。 朱文琅有马,但周源只是两条腿,出了济宁城,到了官道上,朱文琅有些担心:“老叫花,你跟得上吗?要不要给你买匹马?” 再次重逢,昨夜还闲聊到深夜,两人已是十分熟稔,原本的“周前辈朱公子”变成了“周老哥朱老弟”,如今已变成了“老叫花臭小子”了。 周源瞅了一眼朱文琅的马,白了他一眼,怪声怪气道:“老叫花倒没事,两条狗腿还撑得住,臭小子你倒是要小心了,小心摔下来,也不知道你的马撑不撑得住。” 朱文琅不明所以,却也懒得细琢磨,道:“那行,老叫花,你就慢慢赶哈。” 说罢翻身上马,催马便行,周源果然加快脚步跟上,一边走一边还拿块根鸡脖子在啃,满嘴的油腻。 “小姐,他们走远了,可能已经发现咱们了,走得比前几日都快许多。”佩儿对并肩骑而行的小姐道。 “发现就发现,反正也跑不远,有他的苦头吃。”小姐得意道。昨夜在客栈之中,她亲自对朱文琅的马动了手脚。 果然,朱文琅快马加鞭地跑了没几里地,突觉右脚上一轻,自子一歪,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朱文琅勒马停住,翻身下来一看,居然是右脚蹬子的带子断了,仔细看看断口,十之八九都是齐齐的新痕,显是被人有意弄得欲断不断,只留下一两分宽连着,他骑在马背上一颠,脚下用力,时间稍长便会将皮带蹬断。 若非朱文琅反应快,只怕还真得给摔下来。 “谁干的?”朱文琅自然知道这是着了别人的道,却不知是谁在和自己作对。 “哈哈哈哈,我说了小心摔下来吧?臭小子还偏不信。”片刻赶到的“铁丐”周源看着朱文琅拿着半截皮带发愣,一阵狂笑。 “老叫花,你知道谁干的?”看着周源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狂笑,没好气道。 “哈哈,两个小姑娘,现在还跟在后边呢。臭小子,你是怎么得罪她们了?”周源笑得更厉害了。 朱文琅自出江湖,从未得罪过别的什么“两个小姑娘”,心中顿时涌现唐玥和唐佩儿主仆两人的相貌:“哼,又是她们两个。” “说吧,那臭丫头还捣了什么鬼?”朱文琅心知周源早就看出来了,逼问道。 小小交手两次,他除了知道那两人中丫头名叫佩儿,其他连名字都不知晓。 “呵呵,你没觉得今日马跑得慢?马的汗中有股异味?”周源狡黠笑道。 “异味?有吗?没有啊。”朱文琅连忙用劲闻了闻,茫然道。 “你这么一跑,风一吹当然没味啦。不过那小丫头指定是给这畜牲喂了什么东西吃了,多半是什么软筋散之类,反正是想叫你这马跑不了多远。臭小子,我看那两小丫头是和你对上了,就是冲着你来的,你看看老叫花,什么事没有,就你骑马,就指着马下手,哈哈。”周源是越说越好笑。 “哼,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三番五次地惹我?我也给你个好看。”朱文琅咬牙切齿道。 第28章 林中调戏 第28章林中调戏 朱文琅看了看四周,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官道边有一片密密的小树林,牵着马便往那边而去。 周源莫名其妙,连忙跑来跟上:“喂喂,臭小子,等等,你要干嘛?” “不干嘛,睡觉!”朱文琅没好气道。 “大早上的睡觉?”周源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朱文琅将马牵进小树林,找了棵树拴好,看了看树林中的情势,挑了棵离官道一近些的大树,脚下微一点,噌地一声窜到树杆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倒在树干上躺了下来。 周源也不多话,知道朱文琅是要找回场子,这种小年青之间的玩闹不伤筋不动骨的,他只管看戏便罢了。 想到此处,周源也笑嘻嘻地另找一棵大树,也施展轻劲窜了上去,却坐在树干上,又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满脸馋色地取出一只鸡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转眼间又是满嘴的油腻。 朱文琅躺在树干之上,眯着眼睛似闭非闭地养神,听到官道上有动静便随意睁开眼来瞧一眼,看到不是正主儿复又闭上,周源却是自顾自地吃着鸡腿,根本就不理会。 过了一顿饭工夫,官道上终于传来得得得得两匹马的蹄声。 周源依旧在树上大快朵頣,连眼都不抬一下。 听得那马蹄声已近十丈外的官道上时,朱文琅噌地一下坐起,手中已有四颗围棋子闪电般从树叶间穿林而出,无巧不巧地打在那两匹马前脚的关节上,只听两声惊叫,那马一下人立而起,佩儿和小姐向后便倒,从马屁股上摔了下来,还好两人都有武功,并未摔伤,却坐倒在地上愣神,不知这马到底突然发什么神经了。 朱文琅拍拍衣裳,一脸地坏笑从林中悠悠走了出来,两个姑娘一见他,顿时便知道定是自己的诡计被识破,又要被这坏小子报复了。 “你……!”唐玥一脸的怒色。 “我!我怎么了?三番五次地捉弄我,我什么时候惹你了,没完没了了还?给我的马下药,也该你吃点苦头吧?别以为少爷我就是好捏的软杮子!” 朱文琅故作恶狠狠地样子,看唐玥挣扎着要起,身形一晃,快如闪电般地窜了过去,右手轻拂,登时点中唐玥双手双脚的穴道,唐玥又无力的坐倒在地。 “小姐!”佩儿惊叫,站起来便要冲过来。 “别过来!不然我把你一块儿点了绑起来。”朱文琅恶狠狠地说。 佩儿护主心切,哪管这么多?直冲过来,却被朱文琅手一挡,也是并指一点,点中佩儿脚上穴道。 佩儿顿时也站在原地动弹不了了,只得干巴巴看着唐玥:“小姐……”,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浑不知朱文琅想怎么着打发她们主仆两个。 “哼!少爷不惹你们,你们却总是来找少爷我的麻烦,今天不给你们个大教训,还不知道少爷我也长了三只眼!”朱文琅这装模作样的样子煞有介事,直将隐在树林中啃着鸡腿的周源笑得直打跌。 “待少爷我想想,怎么打发你们这两个臭丫头,给我下药,放迷烟,断我的马蹬,给马也喂了药,拿我当软杮子捏是吧?亏你怎么想出来的,不行,此仇我非报不可!”朱文琅嘴上说得凶狠,但那副赖皮相却露了底。 唐玥和唐佩儿似乎根本没听他说话。“快放开我!放我起来!”唐玥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尖叫道。 “你还叫!”唐玥的尖叫都快把朱文琅的耳朵震聋了,皱眉道:“再叫我在你脸上画只小乌龟,扔到官道上,让大伙都来看热闹!” “啊?”佩儿万不料朱文琅居然会想出这种缺德的主意,一下呆了。 “你敢----!”唐玥也呆了,尖叫一声,声音中明显夹杂着一丝恐惧,要真被脸上画着乌龟绑着被人看,那就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敢?不信咱们就试试?”见吓住了那唐玥,朱文琅心中一丝得意,更恐吓道。 “公子,不行的。”佩儿在一边急急道。 “不行?有什么不行的?”朱文琅得意地坏笑:“就许你们捣鬼?你们下药放迷烟一套一套的,我回敬你们,不过分吧?让我想想,画只什么样的乌龟……” 正说着,突见那小姐手上似有红色,仔细一看,似乎是方才跌下马时在地上搓伤了,流出鲜血,倏地住口,随手一拂,解开佩儿的穴道:“有金创药没?给这臭丫头搽点。” 佩儿这才看到唐玥手上受伤,又惊叫一声:“小姐!”连忙回到自己马边,从马上的包袱中取出皮囊和金创药,跑到唐玥身边,细细地倒上些水洗洗伤口,再倒上金创药,从裙上撕下一块布,小心包好。 唐玥却是理也不理,只是抬头盯着朱文琅,一脸的怒色。 佩儿替小姐包好伤口,又偷偷在唐玥身上点了几点。 朱文琅一看,哈哈一笑:“想解穴?没用的,少爷我的点穴手法天下无双,谁来了都干瞪眼,你们就等着被挂在官道上吧。” “你!——”唐玥怒气犹盛。 “你什么你?谁让你惹我的?你以为我只是吓唬你呢?”说罢四下看看,嘴里还自言自语道:“到底扔哪好呢?得在官道上才行,这边过路的人多,看热闹的人肯定也多。”似乎真的要找个地方把两个小丫头绑起来。 唐玥和唐佩儿对望一眼,眼中充满惊恐。 本来唐玥以为朱文琅只是说说,可看他那坏坏的模样,谁知道这无法无天的泼皮无赖会不会真的干得出来? 唐玥心中早就想定了,要是这小子真要来给自己脸上画乌龟,立刻咬舌自尽,宁死也不受这等羞辱。 朱文琅当然只是装模作样地看看,等着觉得也吓够了,便回到树林之中,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又扯过唐玥的马,一样一样将马背上搭的东西对换一下。 佩儿守在唐玥旁边,两个人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这小子要干什么,也不敢多说话,生怕一惹恼了这无赖,真个会把自己两个绑起来画乌龟。 朱文琅换完东西,回头嘻嘻一笑:“你们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哈,穴道过半个时辰就解开,佩儿,你是叫佩儿吧?你没被点穴,就好好守着你家这臭主子,别叫人家给劫了色哈。” 说着略一想,又走过来,伸手一点,唐玥下意识身子一扭,似乎想躲开,却感觉到一点也动弹不得,被朱文琅点在身上,顿时觉得手已能活动,原来是解开了手上的穴道。 朱文琅哈哈一笑,翻身上了唐玥的马,高叫了一声:“老叫花,走喽。”一催鞭,自顾自地便往前跑。 果然,周源笑嘻嘻地从林中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只没啃完的鸡腿,走到唐玥身边,哈哈笑道:“姑娘是姓唐吧?何苦要惹那个臭小子?他整个就是个无赖,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你们还算计他?吃苦头了吧?快起来吧。” 说罢伸手要来解唐玥脚上的穴道,一伸手,又觉不对,看了看自己满是油腻的手,弯腰捡了块小石子一甩,正好甩在唐玥的脚上,登时把穴道解开。 “多谢前辈。”佩儿连忙扶着唐玥从地上起来,唐玥拍拍满是灰尘的衣裳,道:“前辈是丐帮中人吧?敢问前辈名号。” “我姓周名源,和你唐门的‘十面埋伏’唐延雄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周老前辈认识家父,唐玥多有得罪,给周老前辈赔罪。”唐玥连忙行礼。 “原来姑娘就是唐延雄的乖女儿啊?呵呵,十余年前去府上,姑娘还不会走路呢,都这么大了?好好好,唐兄生的好女儿,果然不错。”周源又咬了一口鸡腿。 “好什么?还不是被那臭小子欺负?”唐玥恨恨道。 “好啦好啦,我看你们两个也是冤家,你们小年青之间卿卿我我恩恩怨怨的,老叫花懒得管,不过那臭小子是个无赖,人又机灵,你斗不过他的,以后少惹他为妙。”周源哈哈大笑。 “前辈……”唐玥又羞又急,欲要分辩,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一下语塞,脸都红了。 “哈哈,行了,穴道也给你解了,不过那马是你自己下的药,你自己去弄好吧,我得去追那臭小子去了。”周源一边笑一边拨脚便行。 后面唐玥还待再说,周源早走远了。 “解开了?”朱文琅催马跑了一段,便放慢马步悠闲地走着,听得后面周源的脚步之声靠近,头也不回地问道。 “呵呵,臭小子,早就料定了我会给那小丫头解穴是吧?” “那是自然,老叫花是丐帮的老家伙,哪能看着人家小姑娘被点了穴不救一救?万一真碰上坏人怎么办?岂不是失了丐帮的侠义之名?”朱文琅慢条斯理道。 “嘿嘿,臭小子,精死你!”周源笑骂道。 “好啦,又折腾小半天了,赶路吧,鸡腿吃完没有?一大早开始就没停过,老叫花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臭小子,考验你孝心的时候到了。”嘴含鸡腿含糊不清的声音。 ++++++++ 一路前行,便入了山东行省之境,再往前便是泰山了。 泰山,又名岱山或岱宗,又称东岳,与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南岳衡山,中岳嵩山共称五岳,其中东岳泰山乃被号为“五岳之首”,有“天下第一山”之称。 “泰山有个泰山派,乃百余年前东灵道长所创,掌门铁剑代代相传,泰山剑法气势宏大,气吞山河,‘石敢当’内功乃是江湖有名的硬功,泰山十八盘和五大夫两套剑法驰名江湖,其中七星落长空的剑法精要能够一剑之内便以剑气罩住敌人胸口七大要穴,算是有名的江湖绝学。”周源道。 因爱护这位晚辈,同行的这段时日,周源总是和朱文琅说起一些江湖门派,有名的武功和人物,还有一些江湖上的轶闻秘辛,令朱文琅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是着意地丰富朱文琅的江湖阅历。 “嗯,我在宫中也学过一些泰山派的剑法,他们有俗家弟子在宫中当侍卫。”朱文琅点点头。 “泰山派的高手都是牛鼻子道士,俗家弟子还排不上号,现任掌门松灵子道长乃是江湖一流高手,比我还要略胜半筹。” “这倒是。”朱文琅点头道:“在宫中的那个泰山派的只是个俗家弟子,一个最低品的五品侍卫。” “嗯,老叫花子和泰山派不熟,咱们赶路要紧,就不用去了。从泰山脚下转向东北方向,便是淄川了(今淄博市),上官世家就在淄川的博山之下,上次我登门拜访,倒是有道别致的菜令我十分回味。”周源道,似乎又想起了美好回忆,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什么菜让老叫花馋成这样?”朱文琅调笑道。 “烧烤!”周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手中油腻的鸡爪子。 博山乃是名山之一,在山东行省青州府益都县界内,其名仅次于泰山,有石门、五阳山、金牛山等多座群山,还有白石洞,开元溶洞等奇景。 博山原属春秋战国时的齐国,据说博山之中的石门,千余年前鲁定公和齐侯便在此地举行过“齐鲁会盟”。 上官世家,便坐落在这淄川境内的博山之下。(见本章史实贴片【博山风景名胜区】) “前面便是迎宾客栈,今日咱们就住这里吧。”入得一处集镇,周源伸手一指前面的招牌。 一路同行,周源对于吃住从来都是随遇而安,任凭朱文琅安排,反正他也不讲究,更何况他身上一文不名,朱文琅才是财主,叫花子得有叫花子的觉悟,须得“尊重”银子,此时却是主动作起主来。 “这么早就住下?”朱文琅知道必有缘故。 “那是上官家的产业,一般来拜访上官家的江湖中人,都会住在这客栈之中,一来洗漱一番,二来也方便店家向门中通报。”周源解释道。 “哦?上官家还做别的产业?”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周源徶嘴道:“一个世家,你以为就跟普通小地主一样?主家几房几代,再加上徒弟护卫丫环家丁,少说也有一两百口子人,若是大的世家,像那唐门一样,十几代人下来,零零总总的上千号人都有,你以为就都靠几亩地过日子?” “一般大的世家,除了名下的田产佃户,都会兼营各种产业,上官家除了经营这种客栈,同时兼顾接引通报之责外,别的丝织绸缎、酒业铁匠的都有,就说这上官世家还有一桩生意,算是做得最大的,养活数千人都没问题。” “是什么产业?”朱文琅好奇道。 “瓷业!淄川这边自古便有‘舜陶于河滨’一说,此处的瓷土,最适合制陶烧瓷,北境中所用陶瓷,十之五六皆是淄川这边所产,上官世家所持瓷业,更是占了淄川本地六成以上,乃是上官家最大的买卖。” “这样啊。”朱文琅恍然大悟。 “就说这镇子吧。”周源抬手一抬面前的集镇:“至少一大半都是上官家的产业。你到了这镇上,就已经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上官家的门槛了。” “果然厉害。”朱文琅咋舌叹道。 “走吧,先住店。”周源一扬手。 ++++++++ ***********史实贴片:******* 【博山风景名胜区】====博山区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四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博山风景名胜区是山东省1985年批准的第一批省级风景名胜区,由颜山公园景区、白石洞景区、石门景区、樵岭前景区、五阳山景区、泉河头景区、鲁山景区以及金牛山景区八大景区组成,大小景点200余处,景区面积73平方公里。1985年被山东省政府命名为首批省级风景名胜区,2002年5月被国务院审定为“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 ****************************** 第29章 上官世家 第29章上官世家 走进迎宾客栈,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来了?要住店?请请请,小路子,牵马!两位客官,本店有上房厢房数十间,都是好茶好饭伺候着。敢问客官要几间?” “两间上房,把饭菜端进来。”朱文琅一甩手把缰绳扔给小路子。 “把你们岳掌柜叫过来,烧点热水,我们要洗澡,明日去上官世家拜访。”周源在一旁补充。 “原来客官与我家掌柜的熟识。”小二更加恭敬:“待客官稍待,小的马上开房——小路子,快去把掌柜的请来,有客人——” 小二刚将朱文琅周源二人领进客房,便见一个略胖的中年人走进房中,抱拳拱礼:“两位客官好,敝姓岳,忝为本店掌柜,请问两位是哪里来的朋友?是专门去堡中访友的?” “老岳啊,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周源扬手打招呼。 “客人是?”周掌柜望过来,一时没认出来,盯着看了半晌方才恍然:“原来是周副帮主,稀客稀客,您老都有十来年没来了吧?” “快二十年喽,还是你家上官雷入宫之前来的。我还以为你都认不出我来了呢。”周源嘻笑道。 “这是哪里的话?丐帮乃是江湖大邦,小老儿认不出来别人也不能忘了你周副帮主啊。”周掌柜一下变得十分热情:“不然我们家门主还不得剥了我的皮?——周副帮主此来是?” “老叫花是陪着这位朱少侠来的,拜访你家堡主。” 周源一指朱文琅。 岳掌柜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哥儿才是此行的正主,能让堂堂丐帮的副帮主陪同,却不知是何来历。 “原来这位是朱少侠,朱少侠此来,不知有何贵干?”周掌柜试探着问。 他身为迎宾客栈的掌柜,自然也有接引之责,尽量事先打探客人的来意,是善是恶,自也是他分内之事。 “不敢,周掌柜好。在下朱文琅,来自京师,此行是来拜访上官门主,为雷……为上官雷之事而来。”朱文琅抱拳行礼。 “哦,那朱少侠和周副帮主暂且先在本店好好歇息一晚,小老儿自会向门主传讯,明日便送两位去到堡中……朱贵,好好招呼两位贵客。”岳掌柜吩咐着小二,又朝朱文琅和周源一一拱手,告辞而去。 他本就是过来见个面,探听一下虚实,并非是为聊天,此时得知大概,自然要回去安排给堡中传讯,以便堡中做准备。 “这位岳掌柜也是武林中人吧?似乎内功不弱?”朱文琅悄悄问周源。 “这位岳云蓬岳掌柜是上官世家的入赘女婿,与上官世家的当代门主‘绝情剑’上官望同辈,算是个二流高手吧,只不过他一直都负责上官家这一片的产业,从不在江湖露面,因此一般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周源也低声道:“毕竟一个有名的武林世家,还是有些底子的。” “对了,周大哥。”说正事的时候,朱文琅还是要称呼周源一声大哥的:“你上次和我提过,上官世家虽为武林门派,派中高手不少,但在江湖中却很少露面,每一代也就只允许三人在江湖上行走,号称‘上官三子’,每一代的门主也都必然是这三人之一。其中当代的‘上官三子’中,雷伯算一个,另外两个是谁?” “这一代的上官三子,一个是‘绝情剑’上官望,是当代门主,第二个是‘雷霆剑’上官雷,也就是你雷伯,第三个则是‘黑白剑’上官智。其中上官望和上官雷是亲兄弟,上官智是他俩的堂弟。如今上官望作为门主,要镇守在上官世家,上官雷死了,江湖上也就只剩下一个上官智了。据说‘黑白剑’上官智的武功,不在他两个堂兄之下,也是一流高手。”周源知无不言。 “上官三子少了一个,不用再补充的吗?” “那就不知道了,是不是要补足三人之数,只是他们上官世家自家的事,咱们外人哪会知道?”周源白了朱文琅一眼,似乎觉得他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这倒也是。”朱文琅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白痴。 翌日一早,朱文琅换了身干净衣服,梳洗整齐,便和周源到帐房结帐。 岳掌柜已等候在堂中,拱手恭敬道:“朱少侠早,周副帮主早,二位今日去上官堡,请容小老儿带路。” “那如何使得?不敢劳动掌柜的大驾。”朱文琅忙道。 “两位客气了,两位远道来我上官世家,小老儿自然该有接引之责。” “哦,那就麻烦岳掌柜带路了。”朱文琅拱拱手 “该当的该当的,两位这边请。”那岳掌柜的便前行带路。 果然,前行不到三四里,但见荷香柳绿,一派田园风景,博山的风景确实是宜人,比之京师多了许多自然之趣。 远远便瞧见一座风景极好的小山,小山边有一座巨大庭院,近前一看,红门漆柱,门口匾额上大书两个隶书金光大字:“上官”。 在朱文琅看来书法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仔细一瞧落款,居然是朱元璋御书,心里暗笑:“怪不得,皇帝老叔马上得天下,这字自然是没法看的。” 只见那门外空庭一侧还立着一块铁牌,上面写着三个人名:“上官望,上官雷,上官智。” 这自然便是周源所说的是“上官三子”了,竖在此处,自有通告天下之意。 只不过“上官三子”乃是江湖中人给上官世家出来行走江湖的三个人的通称,于上官世家本身,却并无此等自称。 这便是名满天下的上官世家了,这山水宅第,风雅宁静,没有一丝一毫武林气息,倒更像是一家地方富豪乡绅的家院。 朱文琅本就喜欢这种悠闲自在的纯自然之美景,这里倒是给他极好的印象。 ++++++++ 离漆柱大门还有三四丈远,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洞开,一个清瞿老者领着一大群人从门内走出,众人分列两旁。 那青衣老者领头而迎,离朱文琅一丈处站定,微微弯腰拱手:“上官世家家主上官望,率上官门下弟子恭迎千户大人。” 显然,这上官望早知朱文琅的身份和来意,自然是有自己的消息。 这也难怪,一个武林世家,若是没有自己的消息网,对武林和朝廷之事两眼一摸黑,是难以在这江湖中存身的。 这朱文琅暗自得意,想道:“这当官的就是威风,到哪都有排场,连这武林世家的门主也得出门迎接。” 心中虽是得意,但在这武林世家家主面前却是不敢摆出什么架子,再说朱文琅深受上官雷之恩,自也对上官世家存着一份不小的敬意。 朱文琅恭恭敬敬地深躬一礼:“不敢劳门主迎接。晚辈朱文琅奉旨来往上官世家报讯,望门主节哀。” “不敢,千户大人请。”“绝情剑”上官望侧身挥让。 “门主请。”朱文琅又一躬身,将手一让。 朱文琅久居深宫,于这些台面上的礼节自是十分熟识的,平日里虽因性子跳脱,极少行之,但当真起来也是丝毫不失礼数,颇有大家风范。 进门后只见正屋已设上官雷灵堂。 看到满堂白衣白幡,朱文琅连日的游玩之心渐收,久违的悲怆又从心头涌起,鼻子一酸又差点流下泪来,从贴身衣中取出“雷霆客”上官雷的骨灰小罐捧在手中。 上官望正要接过,却见朱文琅并未将小罐递到他手里,又取出雷霆剑,连着骨灰小罐一起摆在灵堂供桌上,退后两步伏地拜倒,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上官望急忙上前:“舍弟不才,何敢当千户大人如此大礼。” “门主有所不知,朱文琅深受雷伯教习之恩,情同父子……” “哦,舍弟前信中所提到的不记名弟子原来便是千户大人?那在京城中以孝子之名扶灵守灵的,也是大人了?” “正是。小子不敢门主如此称呼,门主还是和雷伯一样直呼我名便可。” “哦,那先请朱公子偏室细谈。”二人走进灵堂偏室,便有一个上官子弟一声不响地过来守在门口,连周源也给挡在门外。 “怪不得皇上让你来扶灵报讯,原来如此。圣上果然思虑周详。”听朱文琅将几年来的经过细细叙说,上官望撸须叹道。“既是如此,老朽便托大,直呼大人一声文琅了。” “雷伯很多时候还称我小猴子,皇上老叔也是这么叫我。”朱文琅虽然脸上还有眼泪,却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上官望阅人无数,自是能看出来这朱文琅极力压制下的顽皮心性,不禁也露出一丝微笑,心道:“也难怪二弟喜爱此子,聪明机灵,又独得奇缘,确是难得的天赋奇葩。” “既如此,文琅下一步有何打算?如何追索杀害舍弟的幕后主使?如需上官世家相助,我上官门自当鼎力而为。” 上官望心想这朱元璋不派别人,偏偏派你朱文琅来追查二弟被害的线索,自然是想利用你和二弟这层关系获得上官世家的支持,跑是跑不掉的,还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还能表现出一个高姿态。 “我和周源老哥聊过一些……” “铁丐周源周副帮主和文琅同来,想必已是相交莫逆。”听朱文琅提起周源,上官望插言道。 “这老叫花和我臭味相投,拜了把子。”朱文琅解释道。 朱文琅不惯这种斯斯文文的说话,说不到几句便已不耐地露出马脚,忍不住现出一派顽皮胡闹的一丝浅笑。 “门主,是不是把周老哥也叫进来?” “呵呵,‘铁丐’周源与‘竹丐yu谦皆为丐帮的副帮主,帮中八袋长老,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算是江湖中的一位高手奇人,想不到和文琅居然拜了把子,也是一段佳话奇缘。”上官望向门口上官弟子扬了扬手,笑道。 “门主,在后面说我什么坏话呢?”只一会,周源的声音便进屋来了。 “周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方才不知底细,需得以礼数接待文琅,多有冷落,还请周兄见谅。”上官望站起身来抱拳一礼。 “哈哈,哪里哪里,自门主接掌上官世家以来已近二十年了,咱们也有近二十多年没见了吧?上官世家雄居江湖,门主看起来是越发精神了。” 周源一拱手,下巴一抬示意朱文琅:“从来没见过小赖皮猴儿正儿八经地装朝廷大员,方才看他那沐猴而冠的模样,差点笑惨了我老叫花。门主也被这臭小子的人模狗样骗了吧?”说罢一阵大笑。 上官望想想也确实如此,自也忍不住笑出来,只是此时乃是在门中,自重身份,须得保持门主威严。再者他与周源本身便秉性不同,毕竟不似周源那般放得开,呵呵几声便也打住了,只是屋中明显气氛确实轻松许多,倒也冲淡了不少悲怆之气。 “方才文琅说到舍弟上官雷遇害之事,皇上怀疑有人指使那‘残月钩‘冯奎,且有可能是江湖中人,不知是否有重大图谋。据文琅说,那行刺舍弟的冯奎身上有块铁牌,上边有图形文字,不知周兄是否见过?”上官望说着将方才朱文琅带的铁牌图样递给了周源。 周源拿着图样,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老叫花从未见过。这是那冯奎身上的?” “是,陛下猜测冯奎可能属于某个实力颇大的组织,且该组织与行刺雷伯有关,是他们指使冯奎动手的。” “确实从未见过。”周源又仔细看了看,仍是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让我师兄也看看,兴许他见过也说不定。” “皇上想让文琅从江湖之中寻些线索,还要往唐门一行,不知周兄有何高见。”上官望在一旁问道。 “嗯,此事我也正想和门主商议一下。很明显,那残月钩必定是受人指使,若是朝廷中人指使的,自有朱元璋安排底下人去查,和咱们无干。”周源乃是江湖老人,没这么多忌讳,对于如今大明朝廷的皇帝朱元璋,也是直呼其名。 “怕就怕此事和江湖中人有关。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朝廷对江湖中人历来都是又用又防的,如有习武之人牵涉朝堂之事,而江湖中人又不能自己解决,朝廷就容易对所有江湖武林中人心生偏见,欲严加整肃,以官兵对付武林中人,那可就是武林的大祸,恐怕也是天下的大祸了。咱们江湖中人武功再高,门派势力再大,也是万万斗不过数万大军的。上官为人所害,凶手虽然也当场被他击杀,但这幕后到底是私仇还是别的原因,确实须得查清楚,若是私仇还好,若是涉及朝堂,那便遭了,毕竟上官如今是有官身的。因此,无论如何,于公于私,臭小子这个忙我们都是得帮的。”周源不愧是惯走江湖,见多识广,对于武林和朝廷衙门等各方中人的心态都把得极准,一番话说得上官望连连点头沉思。 “不过以老夫所见,此事纵使是朝堂中人指使,也必然会有江湖中人参与其中,卷进去只怕是免不了啊。”上官望想得更多,摇了摇头。 “是,因此此事必须得查清楚才行。此次朱元璋既然让臭小子在江湖中寻访线索,自然还是不想大动干戈的。毕竟听说咱们这位皇帝,以前便是明教中人,也算半个江湖人,知道此事难办,大也不好小也不好,最好还是‘江湖事江湖了’。他让臭小子过来你上官世家,然后再跑一趟唐门,只怕便是存了拉你上官世家下水的心思。”周源瞥了上官望一眼。 上官望点点头:“这一层我已想到了。” “总之吧,你上官世家和我丐帮在江湖中名头都不小,为江湖计,为你我自身计,此事,只怕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周源叹道。 周源的话令朱文琅目瞪口呆,原想着此行上官世家无非也就是将雷伯的骨灰送回来,然后跑一趟唐门,谁知道这后边还有这么多讲究和算计?也亏得周源身为丐帮副帮主,上官望身为世家门主,都是思虑周密,心有七窍之人,哪像他一个江湖雏儿,根本想不到这么多这么深,此时方觉着武林江湖的这汪水,是如此之深,深不见底。 “嗯,周兄所言面面俱到,确是在情在理,思虑周详。此事你我须得好好筹划一番。”上官望身为一门之主,世家家主,又岂是粗鄙浅谋之人?在听到朱文琅述说上官雷被刺前后之事,包括朱元璋的安排等信息之时,上官望便已将此事想个明明白白,只怕方才的对话也颇有些试探周源态度之意,此时既已明了周源的想法,便也直言:“只不过上官世家有祖训,韬晦守业,谨言慎行,门人弟子大多居家持业,少走江湖。一直以来,我上官世家,同时在江湖之中行走的不得超过三人之数。当今三人之中,老夫占了一席,却因忝就门主之位,须得居家自守,出门不得,余下二人便是舍弟上官雷与堂弟上官智了。上官雷此次去世,上官世家行走江湖之人自是得补足三人之数,我便令上官灵陪同文琅,一同走一趟吧。” “这上官灵是何许人?老叫花子从未听说。”周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