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说鼠人》


 小引

庚子新春，宅居杜门；幽幽怀思，说说“鼠人”。


    鼠人者，鼠年出生之人也。生于戊子，历庚子、壬子、甲子、丙子，又戊子；今又庚子，是乃本命，虚岁七十有三矣。古稀之人，历事甚多，恣意采撷，属文成篇。

 一、这是哪个啊，脸长煞得，嘴大煞得

    鼠人江苏靖江人氏，姓列县城朱刘陈范四大姓之三；“儿生母难”六月天，排行十一，最小；因兄长的名中都含一个“音”字旁，是乃名取“音十一”之意。这名取得不可谓不妙，然倘鼠人当时有哪吒那见风长的本领，能立即开口说话，一定会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他不想如现在这样，古稀老人了，还叫个“小孩儿”的名字。


    其实名字只是个符号，外貌却是人最直观的印象。鼠人不知道自己到底长得怎样，爹妈给的么，长什么样就什么样，一开始也没怎么在乎。直到许多年之后，那是已过“弱冠”，也算风华正茂年纪吧，表哥家一个小侄女第一次来，看到他之后转过脸去说：“这是哪个啊，脸长煞得，嘴大煞得！”童言无忌，鼠人终于知道，自己的长相还真的特征鲜明，差不多要把小孩吓着了。写作本文时，老伴听鼠人讲起过去的事时也会意地笑道：“看来我讲你‘老驴长脸，猫狼大嘴’也没有错。”


    最直率的侄女和最亲近的老伴的话让鼠人想象起自己刚出生的情景，痛苦的表情加上张大嘴巴的第一声啼哭，不是把自己的特征更加夸大和扭曲了吗？经过分娩阵痛的母亲第一眼看到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鼠人猜想她没有被自己的丑陋吓着，一定还是会感到欢喜，感到欣慰的。年近四十，又得到这么一个老憨儿子，也算是平安收官，说不定喜不自胜呢！这并非鼠人瞎猜，而有其后几十年的生活体会为证。虽然这时家道中落，母亲带几个孩子艰难生存，日子过得很清苦，但对鼠人疼爱有加。最为姐姐们说道的，是自己吃奶吃到五岁——鼠人想一定是虚岁吧。说来母亲也真是奇人，怎么自己都到5岁了，还有奶水的呢？


    母亲晚年也曾跟鼠人讲到这段经历，说当时有个下河人，来家乡一带帮工的，看到母亲这情况，还劝说：小孩儿吃奶多，身体是好格，就是脑筋会差一点。母亲庆幸鼠人长大后身体是好的，脑筋也还不错。


    鼠人为母亲深沉无私的爱所感动。人们都说，儿不嫌母丑，其实母更不嫌儿丑。况且，美丑之说，既有客观因素，也带有审美主体一定的主观情感，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对自己的相貌，鼠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并非奇丑，亦非美男子，用家乡的话说，“大世人”。有时他也拿照得不错的照片问老伴，“难道我真就那么丑？”老伴也实诚地说：“老了看看还不错，挺有风度的。”“那原来怎么会……”“你讲我矮矮胖胖，我不就要找你‘老驴……’”


    原来如此！

 二、小小男子汉

    鼠人降生靖城山海镇，照说应属标准“城里人”；但出于生计问题，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就抱他在手里，并带着六岁和十一岁的两个姐姐一起到西沙乡下生活了。


    乡下有房子和几亩耕地可种，免了在城里坐吃山空的窘境，但父亲身体不好，不愿下乡，一人在城里生活。母亲放心不下，常常要去城里看望。那时的交通很不方便，母亲来回城里乡下全靠步行，抄近走小路，单程一趟18里，穿过一条条圩，走过一座座桥，跨过一道道港，少说也得两小时。来回路上和看望照顾父亲，必得一天才行。母亲总是早上让大家吃过饭，安排好鼠人姊妹三人中午的中饭，就往城里赶，晚上再从城里赶回来，到家常常要天擦黑了。这时，两姐姐就带着鼠人在后门口望着母亲回来的方向，先是盼，再是念叨，怎么还不回来；久等不回，两个姐姐就会哭起来，喊起来，鼠人免不了也会跟着哭喊。暮色苍茫，三个孩子在后门口期待，哭喊，可想而知，急匆匆赶回的母亲见了也很不是滋味。


    有一次，三人又在后门口等、盼、哭，忽然，鼠人止住了哭，用他那童声童气的奶腔说：“大姐姐，你不哭，小姐姐，你也不哭，我也不哭，我们都不哭，妈妈马上家来。”两个姐姐震住了，也止住了哭。没想到最小的弟弟会这么讲，这么来安慰姐姐，很受感动，并且一直记住了这件事。长大后常对鼠人讲，称赞小小年纪就有男子汉气概。


    听姐姐讲这，并且两个姐姐都曾在不同时候讲起，鼠人相信是真的。可他记忆中一点没有这方面的印象，哪怕是渺茫的印象也没有。说明可能是在他有记忆前，或者说那时他还没记事。可见那时他确实还很小。在很小的时候有一件让两个姐姐难忘、夸赞的事，他很高兴，听两个姐姐讲也特感温馨。


    所以，当鼠人退休之后，参加研究所合唱团，唱起一首歌，“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有一个神奇的……”，他就会想起姐姐说到的自己很小的时候的趣事，也更加喜欢上这首歌。这首歌就是《雕花的马鞍》：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有一只神奇的摇篮神奇的摇篮，那是一副雕花的马鞍，啊哈嘿，伴我度过金色的童年金色的童年。


    当阿爸将我扶上马背，阿妈发出亲切的呼唤，马背给我草原的胸怀，马背给我牧人的勇敢，雕花的马鞍啊嘿——成长的摇篮。


    在我长大成人的时候成人的时候，忘不了那神奇的摇篮神奇的摇篮，那是一副雕花的马鞍，啊哈嘿——在草原上世代相传世代相传。


    孕育了多少民族的骄傲，编织了多少理想的花环，马背给我劳动的欢心，马背给我清醇的心灵，雕花的马鞍啊嘿——难忘的摇篮，难忘的摇篮——嘿嘿”


    童年是美好的，金色的童年更令人难忘。这首歌歌词借马鞍这一牧民日常生活中极普通的用具，反映出马背民族特有的生活方式，而且颂扬了蒙古族人民勤劳、勇敢的美德和坦荡、豪爽的性格。其优美的旋律，富有内涵的词句令人百唱不厌。鼠人不仅在合唱团唱，还在k歌上自己反复练唱，他最喜欢“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这个开头句了，唱着它，好像自己真的变小了一样。通过唱这首歌，鼠人也产生了对自己童年生活的回忆和情感共鸣。

 三、这伢儿，怕长不大

    母亲带鼠人三姊妹艰囧生活，鼠人渐渐大一些了，却在一次闲聊时，被邻居三大妈讲：“奶奶，这伢儿，怕长不大！”


    “怎的？”母亲一脸惊异。平时相处，邻里关系相当不错的，今天竟然当面说这样的话，母亲不理解，甚至有点嗔怒。


    “嗯——”三大妈从容不迫说，“我看，这伢儿太聪明！”


    “哦——”母亲紧绷的心一下放下来，明白三大妈说的是好话，民间向来是有“聪明的孩子难长大”的说法，忙转嗔为笑道，“他哪有多聪明呢，不会的。”


    母亲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数的。去年夏天请篾匠来家打席子，几天中，篾匠师傅也屡次讲“这伢儿聪明”。“怎么个聪明啊？”母亲将信将疑，一个做手艺的在这干几天活，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呢？


    “嗯，我每次打席子边打到最后一根，他总会说，好——了——”篾匠高兴地说出他判断的理由。


    这事鼠人后来也听母亲反复说过，那时他也已有些记忆，长大后也产生了自己的分析和看法。他自小内向，不善与人交际，家屋后门坝头外的天地都很少涉足。要走出去，往往都是两个姐姐带着，所以，他对两个姐姐很依恋，有点跟屁虫的味儿。有一年冬天，姐姐要去“舞花船”，搞文娱演出，他也非要跟着去，姐姐不能带他。他就对着西北风哭了很久，结果得了肺炎，自言自语“要咳高——要咳高——”好一阵，还是母亲花了两斗米到娘家街对面找药店老板换了配尼西林才医好。所以，有个手艺人来家干活，实际就是对他打开了一片神奇的世界。篾匠打席子，从放料锯竹子，锯的有长有短，到破竹子、劈篾子、蒸篾子、刮篾子，直至探下门板，架在长凳上，篾匠师傅在板上面把准备成熟的篾子排好，踩脚下，一根一根地编织，真是一个宏大的工程呢！鼠人喜欢静静地看，仔细观察。


    篾匠打席子，从几根篾子竖放脚下，横着打几根篾，成一小方块，再以这为原点四面向外加编。虽然下手的是几根篾子，实际师傅的心目中早有全局——是编长宽多大的席子，是粗糙一点还是要紧密细致的，两侧要不要打花色，在放料之先就与家主子沟通好了，可谓成“席”在胸。鼠人看篾匠师傅从小方块向外加编，每加到一定限度就得换方向，这差不多看懂了其中的规律，所以自己想的、说出的和篾匠实际要做的有些吻合。也就仅此而已，并不见得是什么特别聪明的表现。


    这一前一后被人家讲的事儿，母亲倒是相信了，还隐隐有些担忧，怕儿子真的长不大。娘儿四个一家，生活拮据，没得好的吃、好的穿，有时也就对孩子们宽松点、依凑点。平时烧粥，大都是半碗汤半碗水的，鼠人难得要吃个“白粥粥”，吵着闹着，哭着要着，她也就抓个三把米，放在小煨罐里，熬出比较粘稠一点的稀饭，让喝几碗过过瘾。没想到后来鼠人竟有点变本加厉，要吃“圆圆”了，终于引来母亲愤怒的老拳。


    “还要吃圆圆呢，圆圆都到jms去了！那地方冷啊——啊、啊、啊——”母亲说着，忍不住放声大哭。


    鼠人震惊了，摸着屁股迷茫地望着母亲。不是因为被她打疼了，而是她突然的恸哭！懵懂地觉得，有什么触动了她伤痛的心弦，以后再也不敢提吃“圆圆”了。


    就在这样的懵懂和疑惑中，鼠人渐渐长大，他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

 四、我单不说

    鼠人报名上学时，“我单不说”这句话，多少年后都曾是两个姐姐的“笑柄”。


    鼠人要上的学校——旺稼桥小学，是大姐姐曾经就读和小姐姐正在就读的学校。去报名前，在家也由姐姐帮助做了不少准备。鼠人和两个姐姐，分别相差5岁和10岁，鼠人小姐姐、大（tǎi）姐姐地叫，两个姐姐都喜欢；姐姐带弟弟，向来总是最喜欢、最有耐心的。


    准备好了，姊妹仨欢欢喜喜去学校报名，报名老师姐姐们都熟悉，老师总要问点情况，考考这个小朋友到底怎么样，聪明不聪明啊。照说有利条件，人家都担心他聪明得长不大呢，可是老师问什么鼠人都回答，“我单不说！”平时都会的，就是不愿说。两个姐姐很急，有点气。回家告诉母亲：“还不知道果能取呢，单不说！”母亲也失望，肯定很失望，但向来宽厚的母亲怪两句，也就不说太多。事情已过，说不说有什么用呢，只看学校会不会取吧。


    其实鼠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为什么明明知道却“单不说”呢？他也还不知道这“单不说”的后果有多严重。如果不能录取，就得等下一年再报名，那是何等沉重的代价！这些他都还想不到太深太远，也许只是人小没见过世面，就用倔强、任性来掩饰吧！又许是因为终于逃开了前面尴尬场面后感到一时轻松，相反，那次报名，他印象中比较深的还是过后跟两位姐姐去旺稼桥。那是离小学很近的小街镇，其实就靠港边的一条南北小街，有几爿小店，卖酱菜，打洋油的等等。鼠人头一次来到这小街镇，很新鲜，很难忘。虽然从学校到这小街有近一里路，两个姐姐路上气呼呼讲了自己“单不说”的种种不是，他也一直默默不则声地听数落，但这段路的走法还是清清楚楚地记住了：先出校门向东，过坝头，再沿河向南，走不多远，上到一条东西向的高岸，沿这高岸向东走一段，高岸折而向南——原来高岸右边的港在这折转一个弯，由东西向转南北向了。他们就沿着这岸向南走，约十多分钟，就到旺稼桥街了。


    这小街成了他后来六年经常到的地方，买纸，买本子，买铅笔、小削笔刀等等。这次报名，是他第一次在姐姐带领下到这么一个离家两里多的小街镇上来。姐姐少不了要买点好吃的给这位小弟弟。买了，吃了什么，他记不得了；但报名过程中最温馨、记忆最清晰的就是跟姐姐到了这个小街镇。

 五、第一次数学作业不及格

    不知是看在两个姐姐在这所学校都是或曾是（大姐姐此时已小学毕业到外地上初中）好学生的面子，还是因为年龄都已7周岁拐了弯，该上学了，面试只是个过程，鼠人还是被学校录取了，顺利上了小学一年级。


    真是喜出望外，全家都高兴。关键是鼠人的小姐姐此时还在小学上五年级，未来两年，姐姐可以和小弟一道上学，一道放学，同来同去有关照，母亲也会放心得多。等小姐姐小学毕业到外地考上初中，鼠人也三年级了，个人来回上学完全不成问题，所以全家都高兴。假如因为“我单不说”问题鼠人耽搁一年，与姐姐同学的机会错过一年，又虚长一岁，那就太可惜了。好在这一切都是虚惊一场，皆大欢喜。


    想想现在的城市小学生，6岁，经幼儿园小、中、大班三年，更有家长报了各种学前培训班，再来上正规小学一年级，肚子里的书墨水都多得要直往外冒了。而鼠人上学，那年代，不一样的教育条件，说起来差距真的很大很大。


    每个孩子都会牢记不忘自己的小学启蒙老师。鼠人的启蒙老师名叫李宝华，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女老师，这，他永远都记得。李老师待学生和蔼可亲，是个充满母爱的温和老师。那时的“小一”可能是语文数学同一个人教吧，鼠人一直没有另一个数学老师或语文老师的印象，至今记忆的显示屏里只有李宝华。还有，他的第一次数学作业过程也至今印象清晰。


    记得上完数学（那时叫算术）课，要写作业了，鼠人旁边的几个新生也许都跟鼠人一样，在家从来没有动笔写过字。现在怎么动笔写呢，踌躇间，一位留级生，鼠人至今还记得他的名字叫王友，胖胖的，肉肉的圆脑袋，年龄比他们刚上学的大不少，很活跃，主动提出帮大家写。几个同学都把本子推过去，鼠人也把本子递给他。他很快在每人的本子上都写了两行字，细细的，小小的，……本子交上去后，第二天作业，本子发下来，多了红笔的字。鼠人并不认得它，反正之后的作业都自己写了，写了什么，得了什么成绩，全都茫然。直到一学期快结束，他认得的字多起来，才看明白这本子上从头到尾的意义内容。


    那时的作业本都是32开小本子，装订在上端，纸页往上翻。数学本是白纸浅蓝格子线，左侧和中间都分别有一条和两条竖线，供书写题号，分隔左右书写部位。而第一页一二行，当初王友同学帮写的，就是“1”和“2”两个数字。他写的太小，笔画轻，像虫子爬的。老师给打了40分，并在下面格子里红笔示范写了“1”和“2”两个字，肯定当时指导订正了，后面是鼠人自己根据老师写的样子，写满了两行“1”和“2”。再向后都是他自己写的作业，第二次90分，后来大多是100分。特别是他记得本子上有时还有老师用蜡纸油印的题目，也许是平时小测验吧，也大多是100分。这也是鼠人启蒙学习最初、最清晰的记忆。记忆中数学这么清晰，语文只记得一些课文，比如“九月里，秋风凉，棉花熟，稻子黄，摘了棉花收了稻，村前村后秋耕忙”等等，很应农村之景，至今还能背，但他对相关语文作业则印象淡漠。

 六、对老师欠礼貌

    进入小学二年级、三年级，两年，鼠人的成绩单上多次出现“对老师欠礼貌”的评语，而小学一年级时却不存在这个问题。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进入小学二年级，整个老师换了，尤其班主任换成了鼠人娘家人——表姐范玉洁。表姐比李宝华老师年轻些，对同学总是满面笑容，对鼠人会更亲切吧。但鼠人那时年纪小，性格内向得厉害，碰到这样的情况，简直无所适从。


    鼠人上学之前，在家里有两个姐姐，年龄相差不多，而且一母所生，朝夕相处，再亲切，再熟悉不过了。现在来到学校，见到这位从未见过，年龄比自己大20多岁，一点不熟悉，没有亲近感的表姐当老师，做班主任，完全不知怎样应对。


    首先是称呼。他从小姐姐那里知道了“玉洁姐姐”，小姐姐见到她也许就是这么叫的吧！然而小姐姐不在她班上，难得碰面，可以这么叫。自己在她班上课，天天见，甚至堂堂课见面，这么“玉洁姐姐”、“玉洁姐姐”地叫，她叫不出口。况且，她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像自己的姐姐呀！而像其他同学叫她“范老师”呢，他又感到不妥，她明明是自己的表姐嘛，小姐姐还叫她“玉洁姐姐”呢！她甚至有点为自己抱怨，别人都没有这么头疼的问题，上学，有老师上课教书，姓什么就叫她（他）什么老师，多简单哪！自己小学一年级不也就这么过来的么？本来好好的，二年级了，碰到这样的表姐当老师，搞得这么被动，真是糟透了！


    许多年后，鼠人回想起当时的经历和心理，就是这样的状态。可他当时还小，整日寡言少语，根本不善于交流，一直把这种无所适从的苦恼闷在心里。并且自作主张地采取回避态度：干脆不叫老师。不仅表姐这个老师不叫，其他老师也不叫了。道理很简单：叫其他老师，唯独表姐不叫，那表姐不知更会怎么想呢！


    他从没跟谁商量，讲过。就这么“肚皮筋”定了。遇到老师就不叫，统统不叫，当作没见过一般走过去。这在老师们的眼中、心目中是多么地另类与反常呢！


    那时小姐姐已是小学六年级了，学习忙，后来又考初中，到远在七八里外的“生祠中学”去寄宿就读了，大姐姐更到了一江之隔的江阴南菁中学读高中，加上鼠人一直跟谁都不会吐露心曲，他这两年的“对老师欠礼貌”的历史记录就不声不响地创造了。


    鼠人清楚地记得，每学期发一次的成绩单上，二三年级四次，老师都写了这一条。有一次还是写了别的内容后划掉又加这一句。虽然他这两年成绩都很好，属于好学生之列，但好学生有对老师不礼貌的问题，也是必须指出来的。尽管这时的老师是和蔼可亲的表姐，她面对的是姑妈家的这个很小很小的小表弟，她也不能徇私情。


    如今，六十多年后，鼠人写文章回顾当时的这段经历时，感到非常对不起那位表姐。他自己是纠结之中度过了那两年的学习生活，表姐那两年又何尝不是呢？每天面对这么个别别扭扭，似乎跟自己总不想打照面的表弟学生，总有点不是滋味吧。可一切都成为历史了，为什么有个词语叫少不更事呢，这就是鼠人年纪尚小，智力不健全，还在不会处事、不善交流的儿童少年时候留下的遗憾了。好在不久前，他听到大姐姐说“玉洁姐姐”虽已耄耋老人，身体还仍康健，鼠人一定要找机会拜见老师，说出彼时的心曲，当面道个歉。

 七、一张合影上的记忆

    这是一张黑白照合影。照片上的人很多，鼠人的父亲、母亲，护哥、远哥，当然少不了大（tǎi）姐姐、小姐姐。鼠人站在前排坐在石头上的父母中间，还有一位和他一般大小的男孩，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护哥的身旁，他是护哥的儿子，小名庆前，国庆前生的，同样属鼠，月份上要比鼠人小，辈分也小，是这些人当中唯一的孙子辈。


    这是一张难得的大合影，也是现存仅见的有鼠人父母同框的家庭合影。照片上除父母坐着，其他人都自然放松，带着某种随意性，在假山前边站立。这背景，能看出照相地点在靖城东门的公花园。从照片上的人都穿着衬衫、短袖衣可看出，时间是夏天无疑。对着照片回忆，鼠人觉得，这上面好几个人似乎都是第一次见。护哥与侄儿，此前没有见过面的印象；远在jms的远哥，真是地如其名，遥不可及，平时哪能见到啊，为要吃“圆圆”而惹得母亲伤心、自己挨打的这位哥哥现在终于见到了，很有天然的亲近感。父亲，多年来只知身体不好，常年一人在城里居住，与母亲实际过着分居的生活，在这合影的氛围中，他看起来还是正常可亲近的样子；母亲也难得在照片上有点笑容，鼠人理解她的心理：儿女都渐渐长大了，尤其是她最挂念、充满希望和寄托的大儿子回来，一大家子在一起合个影，她从心底里感到欣慰和高兴。


    站在父母身边的鼠人，神态平和，一件短袖衫，袖子显得过短了些，可能是布料不足的缘故吧；不过，不去细看，也还正常。但左手没有像右手一样，自然下垂，而是别在身后，并且看得出来，是有意识地别到身后。这透露出一个秘密。根据这一点，鼠人在想，这张照片的拍摄年代，可能是在小二到小三的暑假期间。


    那一年，暑假里，有一天，他和往常一样，用手枕着头，在后门口的一张长凳上睡午觉。这照说很正常，平时天天都这样的。暑假天热，不用上学，在家午睡，可以放心睡个舒服。长凳放在后门口，过堂风吹了凉快，不会睡得一身汗。但这一次，奇怪得很，鼠人醒来后，只觉得手臂到手腕、手都发麻了，木木的，很不舒服。手臂发麻，过去也有过，一般揉揉摸摸，慢慢就会好的。可这次不同寻常，手麻的时间长不说，好不容易等到不麻了，左手的手腕却抬不起来了。手腕就只能垂着，怎么用力也抬不起来，最后端碗吃饭都端不稳，盛在碗里的粥也弄得经常泼出来。


    事情严重到这一步，大家都关心，邻居们有见识的说，可能是被不好的风吹了的缘故。母亲很紧张，说得赶紧要到城里去看；男孩子家的，如果一只手瘫了，那将来还怎么过日子啊？好在城里父亲那好住，要趁暑假抓紧治。


    鼠人记得到父亲那里，父亲也很关心，先是与姐姐们同到县人民医院治的。医生听了情况，表示这病很奇怪，只能先给针灸试试。手上插了十几根针，套上艾团，点火烧，挺怕人的。第二次再到人民医院做针灸，母亲赶过来了，看这样扎针，烧艾团，很心疼，心急，问能不能治好，医生还不能肯定回答。母亲心更急，四处打听，想办法，要找个一定能治好的医生。后来听说，东门桥外边的街上有个葛小仙，善于治疑难杂症，可以去试试。母亲去打听了，果然有，于是放弃县医院的治疗，带鼠人去找葛小仙。第一次见面，问了在人民医院问的同样问题，葛小仙肯定回答能治好，这就放心跟他治了。他的治法果然不同一般。也扎针，但只用一根针，比较粗硬的一根针，在鼠人左手腕关节处深深扎进，比较用力，并且转着捻动，酸疼得厉害；拔针后贴上一块大红膏药，几天一换。再配以服中药，记得药引是“活地龙”，就是蚯蚓，去腹内泥，洗净放药里煨。那年夏天，正好远哥出差，顺便回家探亲，碰上小弟得这怪病，还帮着挖活地龙做药引的呢！


    葛小仙不愧他小仙之名，鼠人的手腕后来慢慢能往上拗了，最后使得彻底恢复，痊愈。而当时照相，正是手腕上贴着红膏药的时候，所以鼠人特意要把手别到身后的。

 八、跃进年(上)

    逃离了表姐担任语文老师当班主任的尴尬境地，鼠人来到四年级教室。


    记忆中的旺稼桥小学是当地知名“完小”，校舍是个三合院布局，就像一个倒u字形，u的两端朝南，有围墙和大大的校门连接，中间构成一块挺大的操场，全校师生的重大活动都在这里举行。校门围墙东端靠河边的是一排算“东厢房”，印象中相对低矮，平房，很长，门朝西，是一二三年级的教室；西面的“厢房”与东厢房对称但略短，台阶和走廊都比东厢房高一些，是六年级教室和图书阅览室所在。与校门相对的操场那头北面一排房算“正堂大屋”，虽也平房，格局也不比西厢房高档，但因中间有两间是校长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增加了它的威严感。而正房的东西两端各有一个教室，不说也猜得出，分别是四、五年级的教室。“正屋”和“西厢房”间留有一通道，通向相当于校园外的厕所。那时的学校厕所，是周近农民获取肥料的宝地。这是一个单班级的完小，不过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的江北小县的西沙农村，有这样完善的校园环境与设施已是很不错的了。


    当鼠人进入校长室东隔壁的四年级教室，开始他新的学习生活时，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和自豪。除了“逃离”的快感，还有终于摆脱那象征低年级身份的低矮教室——印象中那排教室有没有走廊都记不清了——这里毕竟有高高的走廊，教室里的同学们也都比以往安静些，似乎长大、懂事不少，而他的右臂上，标志也由一道杠变为了两道杠。


    四年级时的班主任老师和主课任课老师的名字全记不起来了，五年级、六年级还能记得徐永江，甚至当时同学们像唱歌儿一般唱的自编顺口溜：“徐永江，上茅缸……”一二三更不必说，前面都写到了。可这四年级，就是想不起来了。遗憾！其实也不是对四年级老师漫不经心，而是四年级教学课堂上多了一个特别的老师，他给鼠人的印象太难忘了，以致掩盖了模糊了其他老师吧！


    那是一个激情澎湃的岁月——


    “东风吹来传捷报啊，传呀么传捷报，嗳咳嗳咳哟噢～噢噢，江南江北齐欢笑呀么齐欢笑，齐呀么齐欢笑——”


    下午上音乐课，走进课堂的竟然是学校副校长王永成老师。他身材高高，面目清秀，四十来岁，一副很精干的样子。平时开大会，布置学校工作，大家都认识他了，没想到他还来上音乐课。在大家意外和疑惑的目光中，王校长把课上得哗哗的，不仅教谱子，带大家唱词，而且声音响亮，唱得很投入。特别是教唱的这首歌选得好，很适合当时的形势，很应景，很好听，有唱段还有念白朗诵，节奏明快，朗朗上口，非常好记，一节课不到，大家就学会了。这样的学习热情、学习成效让王校长很高兴很满意。最后，鼠人一直不忘的印象是王校长坐在前面的椅子上，像领航的舵手般盘着方向盘，做手势和大家一起唱，唱得激情澎湃，浑身热血沸腾！这难忘的情景此后多少年都在鼠人脑海里挥之不去。

 九、跃进年(下)

    学会了首激情澎湃的歌，鼠人回家也兴奋地唱，连正在上初中担任班上文娱委员的小姐姐星期天回来听了都觉得好，认为有唱有说，还能编配舞蹈，想把他唱的记下来，带到她学校里去排练。可那天鼠人正好发高烧，迷迷糊糊地说不清，错过了机会，后来一直感到遗憾！


    就在学歌之后没多少天，接二连三的新鲜事儿，让鼠人真的很长见识。


    一个秋日的中午，鼠人放学回家，母亲带他到公共食堂吃饭，那是原先队里条件较好的杨氏兄弟家，见两家一溜排五六间房的隔墙全部打通，放上了许多桌子凳子，成为人们就餐的场所了。鼠人印象中那顿中饭吃的是芋头咸粥，很稠，吃了两碗就饱了。吃完饭，人已散尽，他看食堂两边墙上贴了不少标语，还有大字报。晚上回家，见母亲已把自家的床铺家当搬到隔壁沈家堂屋后面隔开的一个小空间里，鼠人这才明白，原来他家的三间屋，也被安排给集体养牛作牛舍了。不久，鼠人又离家到学校“四同”：同吃，同住，同学习，同劳动。


    鼠人觉得，“四同”生活回忆起来就像一场缥缈的梦。或许是秋冬交替时开始集中到学校住的，开春之后就又各自回家了：时间比较短，所以印象不深。当时住的宿舍就是学校后面的农民家搬出的房子，大多是门朝东的草房。原先，学校后面是有围墙或篱笆与这些农户相隔的，变成“四同宿舍”之后，这些隔断就都拆除，为的是方便学生来回教室和宿舍。宿舍里放着双层床，学生要自带床上用品，脸盆、水瓶等等，这对于小小年纪的小学生，还是有难度的；加之吃饭、晚上照明问题，都要老师们管，也不是那么简单。那时用电并不普及，照明还都用油灯，宿舍晚上都黑魆魆的，也有安全隐患，这些都不太好对付。故所谓“四同”，还是形式大于内容，短短时间就草草收场了。


    作为还才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四同之后，鼠人跟同学们能做些什么事呢？他记得比较清楚的一件，就是把各家各户养的羊牵到大队的养羊点集中饲养。有天下午，天阴阴的，他们班接到任务，去各户牵羊。他和两个同学被老师派到第一生产队去牵。第一生产队位于鼠人家前面圩上，但从学校走过来有二里多路。鼠人每天上学大致就走这条路，很熟悉。


    他和同学来到最东头的孙家、魏家，家里劳力都下地劳动去了，有的是老人孩子在家。他们就挨家挨户找羊，有人的就打个招呼，没人的直接牵走。打招呼时，有些老人带着迷惘的神情点着头看他们牵着羊离去。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些羊被牵走，孩子们会去怎么养，但心里也明白，办集体食堂，吃饭都不要钱了，这些羊也就让它们“集体”去吧！


    “四同”空闲时，鼠人也和小同学们去看高年级同学的劳动现场。高年级的同学毕竟大一些，他们在弄高炉，炼钢铁，有的又像在烧窑。冬天烧窑的地方挺暖和，鼠人在烧窑的门洞口看到有一张骨牌凳，正是他带到学校上课坐的，一看在这里，忙问。大同学说是被他们借去坐了，用过会归还的。可等了好多天，一直没还；后去查问，有人说坐坏了，就撂到火里烧了。鼠人感到真意外，心里想想，觉得挺可惜，但又能说些什么呢？

 十、苏州之行(上)

    鼠人第一次出远门是跟随母亲、姨妈和远哥去苏州，同行的还有姨妈的小儿子君儿。


    母亲有姐妹三个，分别在靖江、泰兴和苏州三个地方。从鼠人有记忆起，只有泰兴的姨妈——母亲的妹妹，带孩子来家走过亲戚，偶尔高个子的姨夫张楚林也来。苏州的姨妈，母亲的姐姐则从未有过来往。人们都说，亲戚越走越近，远哥工作几年后，有一定的经济条件了，有意促成这趟行程。1959年9月，国庆十周年前，他从jms回来探亲，以前多利用出差机会，这次是专程。那时没有电话，远哥就先行写信联系、约定，姨妈先带君儿来到自家，待远哥到家后陪同4人一起去苏州。


    母亲姐妹三人，无兄弟，外祖父曾在南京当省议员，思想比较新，就女当男养；他本来打算带几个女儿去南京读书，母亲热烈响应，可她的姐姐和妹妹恋家不愿出去，结果未曾如愿。三个女儿结婚成家后，外祖父就叫孩子们以好舅舅、好爹爹相称，视女为男。这种别致的称谓也只是外祖父这个文化人对女儿的孩子们与最亲近的人交往时的特定设计，不涉及外姓外人，连三个女儿的丈夫，孩子们也都是叫“姨夫”的。所以，作为姨夫，生活在这种氛围里，也没什么不爽，都乐见其成。


    鼠人的泰兴好爹爹家有三女一男，最小的是男孩君儿，鼠人也有两个姐姐。这么多人一起去苏州显然人太多。远哥协商确定带两个小弟弟一同去，姐姐们也都理解谦让。这并非重男轻女，姐姐们都大些，她们上学的学业任务压力要大些。


    鼠人记得是请假去的。开始挺畏惧，上五年级了，才开学不久，要请个把礼拜假，怕缺课多，老师不批准，不敢请。后来可能是母亲出面吧，商定的事，难得的远行机会，老师其实是理解同意的。鼠人就是这样的软弱性格，内向，怕事，少言寡语，不善交流，小时候到大，一直如此。工作以后，当了老师才有所改变，特别是后来走上中学教学管理岗位，当了校长、书记，不得不当人当众讲话处理事情，性格似乎完全变了，那是以后的事。这次在母亲、兄长力主下开始的人生第一旅，对鼠人来说，是全新的见闻，永难忘怀的记忆。

 十一、苏州之行(中)

    记不得离家上路的过程了。从家到苏州必须过江，过江必须赶到八圩港码头。去八圩港可以走七八里到生祠堂乘汽车或直接从小路步行18里到码头。两种走法在当时都很费劲，但怎么走的，鼠人现在脑子里一点寻不到印象。他只记得从八圩港过江时的情形：江面很阔，家乡人都说有三里宽，第一次见，在鼠人眼里，浩浩荡荡，茫茫无边。那时过江可能还是坐小火轮，船不太大，在江里“晃荡”，实际是随浮力、波浪起伏摆动，鼠人第一次感受，很紧张、害怕；看看四周江水似乎都比船高——肯定脸都会变色，但看大人们都满不在乎，他也镇定下来。其实，这时大姐姐已在江阴南菁读高中，过江常来常往的，也从没说过紧张。可谁叫鼠人是第一次呢，毕竟，还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的孩子。


    过江到江阴，再乘汽车到无锡，这段旅程鼠人没记忆。估计当初鼠人到靖江城，汽车早已坐过，没有新鲜感，就难有深记忆；但到无锡火车站的印象令其难忘。站房高大，两边上还有楼道，看到楼道上有人走，人多，热闹。到中午了，远哥也领着上楼，吃中饭。吃的是“盖浇饭”，虽不知道是哪三个字，鼠人还是记得很牢。饭吃到嘴，味道特别香，这味儿记了一辈子。后来不知吃过多少次，都是这特殊的味儿，可比“白粥粥”香多了。


    从无锡上火车、乘火车都是新奇第一次，但让鼠人最感兴趣，并且以后回来在家经常学着说的是“望亭车站就要到了，请到望亭车站的旅客，准备下车。”火车上有广播，放音乐，播报到站，广播员的声音那样好听，节奏感强，他听了，学了，再现了。弄得后来两个姐姐也笑着重复学他，他是自豪还是不好意思呢？两个姐姐比他大，还没有这样的经历呢！从这一点说，他是幸运的。


    苏州火车站在鼠人的记忆里开阔、遥远，这符合实际。下火车，出站，往往见到的是站前广场，每个火车站都有比较开阔的站前广场。苏州是大站，站前广场更有气派。在鼠人印象中，苏州站在sz市南面，但爱好看地图的他，后来大些了看地图集，仔细注意苏州站的位置，却是在市北，他知道自己的方位感不怎么样。其实许多人到一个新地方，方位感都不是那么准确的。


    那时受交通条件限制，到火车站接人不易。远哥走南闯北出差多，有经验，早跟好舅舅联系过，做足了功课，带着大家出站，乘公交车，去好舅舅家。路上的情况并不记得，在车上看繁华闹市景象免不了有新鲜感，但鼠人至今渺茫记得的是好舅舅家的住的地点——苏州相门巷门里1号，地址名虽然很简单，但下车后走到却转转弯弯很不容易。


    到好舅舅家门口，好舅舅高兴地迎出来，三姊妹隔了许多年能够再相聚，心里由衷高兴。鼠人和君儿也都见了从未见过的好舅舅。君儿比鼠人小一岁，两人虽见面次数不多，但表兄弟挺能玩到一起的。好舅舅家条件真的很好，客厅大，房间多，来这么多人也能住下。姨夫张直三话不多，见面应酬一下就又忙自己的事，留下一屋子娘家人轻松聊叙。


    远哥比鼠人大十三岁，此时已有24岁了，见多识广，与好舅舅、姨夫早年就见过面，又在外工作，话能讲到一起去。鼠人和君儿还都是孩子，又腼腆嫩生，不能跟大人们讲话，倒也是对脚板，能玩到一起去。他们先在好舅舅家里看看玩玩，后到院子里乃至院门外转转。鼠人依稀还记得有与君儿在院门外小巷转悠的过程。不过毕竟新到一个地方，从不敢走远，必须在看得到好舅舅家院门的范围内。就这样，母亲和好舅舅、好爹爹也都出来看过，生怕两个孩子跑得认不得家了。

 十二、苏州之行(下)

    在家吃吃饭、叙叙旧，也是歇了两天，好舅舅和姨夫陪着他们到观前街游玩了一趟。


    观前街是苏州的闹市区，许多年后，鼠人大了以后才知道；但那次随大人们逛街，还保留了相当多的记忆。首先是街市繁华，高楼大厦多，时间又正是中秋刚过，国庆前夕，十周年大庆前呢，街上人很多，川流不息，比家乡三月十八四墩子、三月廿八生祠堂逢大集人多多了，真是从未见过的繁华；其次，看到街上卖的东西多，太吸引人了。吃的用的，什么都有，五花八门，琳琅满目。鼠人后来一直记得，牢牢不忘的是在食品商场看到那么多的月饼，中秋节都过了，还有那么多月饼放着在卖。特别是，他原来在家乡吃的都是一层层白白的外皮，酥皮，一碰就掉的，里面都是红丝绿丝的那种，现在看到了许多皮薄柔软，色泽金黄，图案花纹玲珑浮凸，造型美观油润的新式月饼，真可谓是大开眼界。有的月饼大得出奇，差不多有小箩筛那么大，一个人哪能吃得下啊？鼠人和君儿这样看着、说着，好舅舅也问要不要买点吃吃，大家都说不要。毕竟都是大孩子了，欣赏，长见识还是比吃更快乐！


    远哥的行程安排是紧促的。逛了观前街的第二天，他带鼠人和君儿到附近的一个叫沧浪亭的公园去看看，也让母亲好舅舅好爹爹在家歇歇，再多说说话。那时鼠人对苏州园林还没有概念，跟着远哥看也没有什么感觉。远哥对沧浪亭园内的景致，古建筑、碑刻石刻文物古迹看得细致、认真。鼠人记得上到一个亭子间，他和君儿个子矮，看不到窗口外的景物，远哥就先把自己抱起来，对着窗口看，四面都看遍了，放下；再抱君儿，也朝四面看，看完再放下。其实在鼠人看来，窗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景物，都是些树呀草的，房屋、亭子也都是旧的，远不及在观前街看到的那些有吸引力。


    看过沧浪亭之后，远哥就动身先走了。按预定计划，他这次要从上海乘海轮到大连，再坐火车回jms。千里迢迢，回来帮亲人团聚，又这么节省乘海轮回去，大家既舍不得，又有些担心；海轮这段路要走好几天呢，会不会有风浪危险呢？鼠人这时岁才11岁，也恋恋不舍，为哥哥担心。记得大家都送他到巷口尽头，看他坐的三轮车远去。


    远哥走后，母亲、好爹爹与鼠人、君儿并没多玩几天，就一起乘火车经无锡、江阴回到八圩港。八圩港有到生祠堂、泰兴的车，好爹爹与君儿没再停留，径直乘到泰兴的车回去了。母亲也和鼠人回沙上家中。


    一次难忘的旅行，留下永远美好的记忆。

 十三、独立生活(一)

    1960年春，一个阳光明媚，和风煦暖的中午，鼠人从学校放学回来。进后门，见家中没有人，清火冷灶，饭还没做。大门开着，门前菜园里，母亲蹲着弄菜，一边跟一位陌生男人讲话。讲话声音不大，好像有意压低声交谈。鼠人走过去喊“妈——”，喊声拐了一个弯，好像有点抱怨的味儿，意思是我都放学回来，走了这么远的路到家，你还没烧中饭啊？


    母亲抬头，见儿子站面前，赶紧立起身，说：“哦，儿子放学了，赶紧回去做饭。”又指着那中年男人对鼠人说，“这是从城里来的纪郎哥哥，你见过的吧？”


    鼠人有印象，叫了这位“哥哥”，想起了一件与他有关的事。那是早几年与父亲到饭店吃蟹黄汤包，纪郎哥哥正好在同一桌，不知怎的，他跟邻座发生了矛盾，争吵起来，引得服务人员来解劝，反复讲的一句话就是，“杨纪郎哎，你天天吃过！”这句话后来鼠人还经常学说，主要是靖江城里话经这位服务员讲来很好听，他也学着说了玩；又想到，自己长这么大，和父亲在城里吃蟹黄汤包还是头一次，这个杨纪郎竟然能“天天吃”，真是不一般啊！


    那，今天这个不一般的人从城里到家来，有什么要紧事呢？


    母亲很快做了简单的饭菜招待，吃饭的时候，母亲对鼠人讲了情况：“你父亲在城里又犯病了，病情很严重，纪郎哥哥来送信的，让我去城里看望照顾。你暂时只能一人在家里过了。”


    鼠人始料未及，舌底生寒，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这意想不到的变故，一下把他推到生活第一线，自己十二周岁还不到呢，能扛得起这副生活重担吗？可母亲也无奈，这个时候，父亲身边毕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替代呀！


    鼠人一直沐浴在母爱的阳光里成长，自小对父亲的印象就很淡漠。如果一定要回忆，他感觉第一个记忆好像是被父亲掐屁股，掐得在床上乱爬。父亲有精神疾病，好的时候生活能自理，还不错。鼠人大一些了，每年放暑假也会到城里过几天，有时傍晚听到大喇叭里放音乐，唱锡剧《双推磨》的歌曲，挺好听，也有记忆。但发病时，也挺厉害的，就得有人照顾、看护。


    鼠人是父亲第一次严重犯病后出生的，他担心这遗传会更强，所以一直有点忌惮，也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注意，不能也犯这个病。然而，尽管很注意，如现在新科学所言的dna功能毕竟很强大，鼠人的许多方面包括举止动作还是难免有父亲的影响。乡邻们对精神疾病并不很深究，往往一概称之为“呆子”，所以，有的时候，熟悉鼠人父子情况的也会半真不假地喊他“二呆子”，本来就口讷不善辩的鼠人这时会更囧，样子也许会更呆，这也更坐实“二呆子”的说法。好在，鼠人自己心里有数，他的自我告诫也功能强大，况且身上也有母亲的淡定从容不计较（曾被父亲贬为“唾面自干”）的dna因子，他以不予理睬应对，没有真的变呆。鼠人不敢想象，他要也真的变呆，母亲的这一生该多痛苦啊！


    母亲与父亲的婚姻是很不幸的。她在家排行老二，为人豁达大度、聪明好学，但长相不俊。既无长姐先出生受宠爱的优势，也没有小妹的漂亮可爱惹人怜的资本。自从她父亲提议带她们姊妹到外面读书不成，她就很失落，很感伤。随着姐姐妹妹出嫁成家，她成了家中的老姑娘，25岁时来到陈家，做了填房。其时父亲已有6个孩子，大的十多岁，小的刚出生，前妻产后不幸离世留下的。她抱定宗旨做“贤妻良母”，抚养前面的孩子和自己生育的四个孩子，殊为不易。本来一切还遂顺，未料世道大变，父亲发了这种精神疾病，真是苦不堪言，弄到投河轻生，被人救起。远在礼士桥的外祖父闻讯，忙派人接回，问何乃至于此？母亲痛哭：“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不知是否母亲这一举动对父亲有所震慑，还是环境改变，后父病稍好。一人在城里居住，由上面的哥姐们接济，自己也还能学着打打草鞋，聊以寄托；母亲所生的大儿子15岁被上面兄长带出去读书做工作，她带下面三个孩子到乡间靠种地谋生。一城一乡，有时也互有来往，过得还算平静。没想到这又突发变故，让鼠人小小年纪，自己独立生活了。

 十四、独立生活(二)

    母亲走得很匆促。下午鼠人告别去上学，回来母亲已不在家了，鼠人自己烧晚饭。


    从小时候开始，每当母亲擀面、擀馄饨皮、包圆子，他都会拽一团面来揉揉捏捏，或者帮搓搓小圆子，现在做饭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当时是困难时期，又是春三头，重要的问题不是怎样做，而是用什么做，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好在母亲刚走，家里还不至于一无所有，就动手做起来吧。


    自从大食堂解散，各家各户又弄起来小灶，鼠人一家也搬回原来的住处。其时，两位姐姐均寄宿读中学，户口是转到学校的，家中仅剩下鼠人母子俩。母亲泥了个小边炉，放上小砂锅，锅浅炉膛小，省草好烧。这也是想急法。那时鼠人和母亲一天只有半斤多米，母亲走，带得少，留多一点给鼠人。鼠人自己也很精打细算，米放在一个断了嘴儿的花茶壶里，他每次都是用秤称，“减着”称米烧粥吃。有一次，他称的时候，发现比上次多了几两，心里很高兴，还认为以前称错了，这多出来的，可以烧顿饭吃了；后来发现，平时，都是把茶壶盖拿掉称的，这次是茶壶盖盖上了，实际没有多出米，只是空欢喜一场。那时烧柴也很困难，甚至比无米下锅更难受。没有米，有柴，冬天烧点水喝喝，也挺暖和，舒服；没有柴草，粥烧不了，热水都喝不上一口，太清冷，太窘迫了。


    鼠人早就了解小边炉的原理，看过母亲烧锅。小边炉下面设置一个进风口，炉膛放置了几根炉条，这样烧草烧柴都有利加氧助燃。助燃进风通道不能太堵，太堵了就失去进风的作用；也不能掏得太空：掏得太空，进风助燃是好一些，但烧完火灰都掉到炉条下面去了，不利于焐锅。鼠人将水米下锅，盖好锅盖，一切准备停当才点火。先用易燃的稻草起火，再用薄一点的柴禾片片加燃，待都烧旺了，再加厚一点的硬柴。为使燃烧效果最佳，他差不多都是把火头点在锅脐下面一点悬着烧——柴草还是越省俭越好啊！烧开焐一会就吃了，虽然这时还是半碗汤半碗水的，但只要米熟了，喝完汤水最后把几口米吃了，一顿晚饭也就吃过了。


    鼠人的独立生活这样开了头。吃晚饭后点灯、做作业、一个人睡觉，好像印象中都不是问题。当时也还是三间房呢，一个人睡觉也不怕，毕竟早就是“男子汉”了。也有过两个伙伴来陪睡做伴的记忆。但一个睡到半夜竟起来抓了他箱厨瓢里的羊子眼黄豆，被发现，从装得鼓鼓的裤袋里掏出来了，此后也就不再来。另一位是圩上同来同往上学的同学，知道鼠人独自在家生活后，时常来陪睡做伴。两人无话不谈，有时甚至也还带点东西来烧点好吃的吃吃，堪称挚友。但两家相距有一段路，也非天天在一起，仅是有时而已。

 十五、独立生活(三)

    困难时期的日子难过，而春二三月尤然。“神鬼怕过春三”，许多年后，他听老农这样说，心里还是很有感受。


    母亲去城里后，只是偶尔回来看看。看鼠人在家还行，还能过下去，也就放心。鼠人呢，也就把这种日子作长期打算了。


    那时粮食是定量供给的，虽然不多，但定期发放有保证。为什么定期发？是怕一次发时间长，不会计划的几天就吃光了，后面没有吃的天数多，会饿死人的。所以，五天一发，或七天一发，相对安全性要强一些。好在鼠人人小计划性强，这一点没问题。问题大的是柴草，那时除了春秋两季作物上场，有分草的过程，其他时候，从来没有发柴草的说法，全靠自己想办法。所以，“神鬼怕过春三”，没得烧，到处捡柴划草，也是重要一环。可人人都捡，人人都带个招筢到处划，晒场边，河岸坎头，都被人们捡的划得光溜溜，有时偶然发现还有几根枯蒲苇长水里，也如获至宝，拿根长竹竿绑上镰刀，把它们钩上来，晒干也可得凑两把火。


    鼠人见家里柴草烧得差不多了，也就自己去想办法。星期天，他选了宅边河坎的一棵长得过密的小树，用菜刀从根四周一点一点砍，等四面砍得凹进去很多，只剩中间一点芯连着了，就用力摇动，小树就很容易地断下来了。砍断小树拖回来，再用菜刀一点一点砍，依然从四周往中间砍，把小树砍成尺把来长一段一段的；再用菜刀将这一段段的树段劈成两半、劈成四分之一的柴禾条。这母亲没有教过，完全是无师自通，实践中摸索。劈树段时，他会用脚把它夹住，将菜刀架在中间，拿另一根木棍往刀背上打，打到刀背与树段相平了，就向树段两侧露出的刀头、刀把附近处打，直打到上端裂口大了，用脚踩着能把这两半掰开了，再用脚踩着掰。把半片分成四分之一往往也这样劈。劈开了，他也学着将这一根根柴禾两横两竖隔一定距离放，在门前场上码成“井字形”柴垛，以便风吹日晒，更快地干。


    老天有眼，第二天、第三天太阳很好，鼠人正常上学，放学回来的路上还想，这两天柴禾晒得该差不多了，高高兴兴回家收。可回家到场上一看，柴垛似乎矮了一小截，他又怀疑没有变矮，原来就这么高，但仔细看看，细想想，觉得还是有人动了手脚，拿了他的柴禾了。要说拿得也不多，约摸四根柴的样子，可这是什么人呢？不过，总算还不错，柴禾绝大部分还在，人家拿几根，也许是善意的提醒吧，这促使他更小心了。当晚把柴禾全搬进家，以后太阳好，人在家才晒，不在家就放家里阴干吧，有时把不太干的柴放在刚烧完的热炉膛里也能烘干的。这真合了老古话了，人有办法，舂臼也能煮饭吃。

 十六、独立生活(四)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鼠人转眼升到六年级，他们的教室也换到了靠近校门的西边那排房子，这意味着离开学校的时间也更近了。


    毕业班毕竟是毕业班，老师对学习抓得比以往紧多了。班主任徐永江，是从五年级跟班上来的一位中年男老师。他个子不太高，面皮白净，冬天喜欢戴一顶黑皮带黄绒护耳的帽子。平时说话比较急促，特别是表示鼓励赞扬时常会“非常很好”连说，而且说时很用力。这种特有个性的表达方式令人印象深刻，有时，同学们私下里就用“非常很好”来称呼他。那时他好像已经担任学校教导处的主任或是副主任，学校的活动、班级的事都管，而且管得得很严，引起不少同学的反感；又觉得他与一个眼睛有点斜睨的年轻女老师处得挺热乎，有些捣蛋鬼竟然编出一些打油诗、顺口溜来说他。不过这些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也就是要好的几个鬼精私下说说而已，老师根本不会知道，更不会有人去报告老师。


    其实，鼠人对徐老师印象还不错，知道他抓得紧是为大家好。一届学生，六年上到头了，下面还要升学考初中，不抓紧怎么行呢？然而许多同学不这么想。散漫，冬天上课迟到现象严重。为了整治这种现象，徐老师想了一个点子：他把全班同学按顺序编号，从1到最后的49号，并让每人牢记自己的编号；然后画表，横向就是49个序号的空格，纵向则是依次排定的月份日期。这张表贴于班级前面黑板左侧，同学们进门就能看到、填写。老师让一直以来到校最早的魏来章保管班级钥匙，同学们每天早晨到班后就在当日这张表的空格内依次填入自己的序号，这样就能每天清楚明白地了解全班同学的到校情况，可说是对同学们早到校采取的促进措施。


    “人之初，性本惰。”人总是有惰性的，尤其是“小小读书郎，背起书包上学堂”，没有压力的情况下，迟个到，早个退，虽然有时也会被老师讲，进班还要鞠个躬，但一般还都不太在乎。现在每天的到校次序都被明明白白写在顺序表上，一次两次落后一点还情有可原，如果天天都在老末，老师知道，其他同学看了也脸上挂不住啊！这一来果然大家都被激发起来了。说起来，旺稼桥小学虽为单班完小，但生源却是周近三个村（成立人民公社后村改称大队）的学生，南到沙泥圩，北到字纸庐，东到美人港，西面隔港还有红星大队的学生，住得远的学生要跑二三里才得到校。当时，那位早到校“达人”魏来章，就住最东的美人港边，鼠人家前面圩上偏东面一点，与鼠人到学校的路程不相上下。这位同学虽成绩不很拔尖，但论到校之早，常常都是拔头筹的，在填表比赛前一直就这样。老师让他保管钥匙，负责开教室门，他更是浑身来劲，走得更早，腿脚迈得更快了。


    面对这样的形势，鼠人也不甘示弱，况且他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每天早点起来，烧好吃好，背起书包就走，谁也不用麻烦，再利索不过了。然而，他起得早、走得早，好几次还是落在魏来章后面。次日，鼠人起更早，一出门，看魏来章又走在前面圩上和自己平齐的位置了。“他到西面戗沟那边过坝头，要往北走一段，我走快点，能超他的前！”鼠人心想，加快脚步紧走。可魏来章也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脚步如飞，俨然神行太保戴宗再世。鼠人这次仍是被他拉在后面一点，到班在表上第二格填了自己的序号。鼠人记得，魏来章的序号是“1”，而自己的序号是“7”。这已是好几次屈居第二了，他一定要将自己的“7”填到第一格。


    这天晚上，他完成了作业，把一切提前安排好，第二天蒙蒙亮，他就起来烧早饭，吃早饭，不敢懈怠，碗往锅里一放，不洗了，放点水先泡着，就锁门开路。时已深冬，天蓝蓝，风凛冽，严霜盖地，脚踩在路上，沙沙作响。好一个“霜重见青天”！踏着盖满白霜的的乡间小路，放下毛茸茸护耳，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开始脸吹得有点麻，走一会，暖和起来，到张家杖头边，隔河看到魏来章也过来了，但他要绕过戗沟北坝头，得有段距离。鼠人脚步不放松，一直在魏来章前面走到学校。来章到了开门，笑着对鼠人说：“这么多天没人在我前面，今天你第一个填吧！”鼠人在第一格写了“7”，魏来章在第二格写了“1”。鼠人不好意思地说：“向你学习！”并在来章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此后他俩一直保持早到校，一二两格基本都被他们包了。老师在班上讲，住的很远的两位同学都能每天这么早到校，其他各村各队的同学也不该迟到了吧？自此，六年级毕业班的早到勤学蔚然成风。

 十七、独立生活(五)

    又到清明，母亲去城里看护父亲转眼已近一年；鼠人虽独自在家，也想过得有时有节。


    家乡人清明节的习俗要吃蒿子圆子的。鼠人早早到河坎挑蒿子，洗净、焯水，略略晾晒一下，准备留着做圆子。那时要弄点糯米雪(元宵粉)不容易，加点蒿子，有青菜做馅，正好可以多做点，多吃几天。他隔天晚上提前将菜馅备好。清明那天，中午放学抓紧赶回，泼好雪，正在把焯熟切碎的蒿子往和好的雪里揉，母亲回来了。母亲一直在城里看护父亲，对鼠人独自在家生活总有些放心不下，清明节抽空回来看看，见鼠人在准备做蒿子圆子，很高兴，接过手来揉揉，搓成长条，摘下一个个季子，很快做了一大筛子。不仅中午吃了，还有晚上明天吃的。尽管蒿子放的有点多，吃起来牵牵连连，不太爽口；但那年代，填饱肚子是首要的，况且，青青的蒿子味挺香噢！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母亲回来还带了瓜秧、豆种。瓜秧在屋前屋后随时栽好，浇了水；豇豆扁豆也在门前菜园塍了，等它出土成长。一切弄妥当，母亲回城里，鼠人也继续上学。母亲每次回来都是赶急赶忙的。


    “饥荒的蔓延远比南瓜的藤蔓生长来得快。”许多年后，鼠人看小说时对这句比喻描写印象深刻，也产生了相关的联想。从春到夏，浇水除草搭架，南瓜栽活了，放大叶了，爬藤了；豇豆、扁豆上架了，一天天看着长的，可老觉得长得慢。“神鬼怕过春三”，若能度过春三，一切就会好许多。然最难的往往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啊！从这一点说来，那句形象描写实在太传神了。


    鼠人天天上学，看着自家后门外的那塘南瓜藤爬行，越来越长，藤蔓越来越密，开黄花了，花妞儿结成小南瓜了，南瓜渐渐长大了，他心里高兴，充满希望。这是实情，早年在农村生活过的都知道一句俗语，“瓜菜半年粮”啊！麦收快到时节，有一天，鼠人意外发现，在茂密的南瓜叶覆盖中，有一个深青色南瓜长得挺大的了。他不禁一阵惊喜，再过几天，也许就停长了，到时扯下来炒炒南瓜丝，够吃好几顿呢！再看旁边，还有几个半大不小的也长上来了。


    这样看着等着，也许是鼠人经常看吧，也许还有别的人也在关注吧，有天中午，鼠人似乎觉得那个南瓜有点太显眼了，准备晚上回来摘了。临上学前，他随手拿了个晒在路边的元麦把子“校儿头”撑着遮盖一下，并把路边其他几个“校儿头”也随意放置在附近，就去学校了。不过，走的时候心里有点记挂，到学校还想着这事，有点后悔没有当时扯回家。晚上放学到家，首先注意了那个“校儿头”，好像都没动过。可弯腰揭开那撑着遮挡的“校儿头”，南瓜已经不在，那被折断的瓜疙顶还淌着清亮明澈的水珠呢！


    事情早在意料之中，只怪自己当时没随手扯回家。虽然“头根瓜”被人家摘去了，鼠人也没太生气，更不会像有的泼辣的女人高声叫骂。他还小，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哪能做得出那样大阵仗的事啊？他看着傍边还有几个半大不小的瓜，心想：“下次到可以摘的时候就摘吧，后面还结、还长呢！”

 十八、独立生活(六)

    鼠人的豁达来大度不计较源于母亲的遗传。母亲在乡下常被邻居称作“滥好人”。两声奶奶一叫，下崽的老母猪都能给人家牵着跑，这种形容自然过于夸张，可母亲对人有求必应，乐善好施，富有同情心，宽容忍让，确也是真的。滥好人这个词，现在词典、网上还可查到，也非完全贬义；但鼠人和两个姐姐当时都很气母亲这一点。不过气归气，遗传的基因也不可能抗拒，鼠人遇事一般也想得挺开，况且他当时还要集中精力应对更重要的升学考呢！


    1961年的小学升初中与过去有所不同。早先，鼠人的两个姐姐都是从这里考到离家较远，到县城比较方便的生祠中学的，按这个思路，鼠人也想考生祠中学。然而，从这年起，初中升学似乎明确划片了，他只能报考东兴初中。东兴中学就是鼠人所在公社的中学，创办较迟，规模也小。据说去年的考生还能在生祠中学和东兴中学两校选报，今年不行，只能报这一所。这让鼠人很遗憾。他多么希望像两个姐姐一样，考上生祠中学寄宿就读，也把户口转到学校，吃国家供应粮，就算城市人了。可是现在这一希望化为泡影，岂不痛哉！不过，形势既已如此，也就顺其自然吧，生祠中学也好，东兴初中也好，都要考得上才行。倘若考不上，再好的学校又怎样呢？


    好在鼠人一向成绩好，加上最后心无旁骛，自觉努力，记忆中也没有熬多少夜，做多少模拟题，至今连去东兴中学参加考试的过程都不甚了了，但最后还是考上了。尤其让他感到意外和吃惊的是，他们一个班，40多人，考上的只有4人，其中旺稼大队2人，增光大队2人，就是他和后来同了两年学的徐章明，一个白白净净挺斯文的男同学。这样的考试结果可以看出当年的录取比例相当低了，并曾引起人们的不少议论，认为不公平，还是那些家庭成分不太好的人家的孩子考上了。其实也不尽然，徐章明的父亲记得还是牺牲的烈士呢，家中也只有老母亲和姐姐，生活清苦乃至贫苦。可惜他只勉强读了两年，初二下就辍学了。


    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鼠人很高兴，还略略有点自豪——这种自豪自然是隐藏在心底的。不管人家怎么说吧，毕竟是按考试成绩来的，没有成绩自然上不了。那时还是鼠人一人在家。夏天，傍晚，人们常把门探下来，搁在长凳上，放上席子，架起乘凉的席床。那天，鼠人也架这样的床了，好像架在后门外靠河坝头的一侧。他躺在席床上，拿出通知书，对着清幽的月光，仔细看，反复看。通知书上的文字如今早已不记得。但月光下那淡红色的印章印象还是清晰的。除了不是“生祠中学”，颇为遗憾，他还对“东兴镇初级中学”有些不满意，那个“镇”字完全可以去掉，为什么还加个“初级”，直接叫东兴中学不是更好么？大家平时不就这么说的么？“生祠中学”，小姐姐在那上四五年了，他还去过好几次，也是这样叫的啊！


    这说明当时的他，对初级中学、完全中学还没有概念，他还需要继续深造学习，丰富知识，增长才干。初中的大门已向他打开，在那个时代，这是人生的重要机遇，他能很好地把握吗，值得拭目以待。

 十九、寄宿上初中

    东兴镇初级中学位于镇东公兴圩上。校舍夹河而建，前后三排平房。


    第一排从校门右侧到河边，相对短一些，是校长室、教导处、总务处、仓库食堂等。总务处门外有个高高的钟杆，上面挂着小小的铜钟。据说是学生留校的王宝山老师在总务处办公，负责拽绳子敲钟。有时事忙人不在，总务主任展宗藩，甚至副校长常焕挺也应急敲钟的。当时校长是施韶华，年纪比较大戴副深度眼镜，很斯文，鼠人记忆中没有他敲钟的印象。最靠河边的是厨房，每日早晨门前放几个木框方形蒸笼，中午在学校就餐的走读生和住校但带不出米交伙食的同学自己淘米洗山芋萝卜放饭盒茶缸蒸罐等在上面蒸饭。


    第二排是教室，基本从这边河边到那边河边，最长，六个教室加老师办公室一列排，与第一排房相对，距离拉得比较远。教室中间留有通道，通向第三排房。


    第三排房是实验室、图书室和老师宿舍、男女学生宿舍。房子与第二排差不多长，距离近。当时住校生不太多，老师宿舍与学生宿舍紧挨着，整个这一排房子的利用率高，也可谓功能强大。第三排房子中间也留有通道，向后不远右转弯是男女厕所。厕所后面紧挨河，这条河不宽，农民们掏粪肥有时会架桥板，看来设计很科学。


    整个校园从河外一览无余。老师学生上课下课，在教室前面略微宽敞一点的空间活动，河外边路上走路的人都能看到。反之，同学们在校园内甚至坐在教室里一定的位置，也能看到河外边田里种的庄稼、路上走路的人，还可以根据走路人的多或少，判断镇上是不是逢集了。


    1961年9月，鼠人13岁，就是来到这样一所学校就读初中了。因为学校离家有三四里路，还不错，学校提供住宿条件，于是，鼠人终于结束了独自在家的生活，成为学校几十个寄宿生的一员。


    作为一个初中生，鼠人对这段时间的记忆清晰多了。


    他不仅记得校长、主任，还记得众多老师：黄步云，李亚琦，夏文瀚，戴汉儒，汤禹、黄增信，还有抱歉得很，忘了名字但很难忘，不得不提，后面还得重点写的教生物和地理的孙老师。同学，至今不假思索，可以列出：徐雪保，陈继玉，许德良，朱永祥，殷佩莲，章壮坤，石广生，刘万龙，陆贤良，当然还有没能上到底的小学初中同学徐章明。


    他们初一时教室在东面头上两间，初二就搬到西面头上两间了。这样大变动的原因是，他们下一届，1962年入学的那一届只招一个班了。印象是初一初三在东头，初二在西头，多出中间走道边上那教室作为乒乓球室。那教室离隔着走道的老师办公室近。老师们要打打球，活动活动，方便些。初三呢，又变到东面老师办公室隔壁的那间教室了。困难时期，许多学生上不下去，原来入校的两个班已辍学过半，两班合并为一个班了。


    教室虽然如此多变，但宿舍基本没有动。第三排房的格局比较固定，中间紧靠通道的两边分别为图书阅览室和实验室器材室，图书阅览室向左有两三间是男教师宿舍，男教师宿舍再向左直到河边有两三个大房间是男生宿舍，而右侧实验器材室再向右分别是女教师宿舍和女生宿舍。这种安排有利于男女生分开，也方便住校的老师照看住宿生，科学合理。


    鼠人和同学们住在靠边的那间大宿舍。虽说是大宿舍，其实还是每间单独进门：像早年许多学生宿舍一样，房间大门居中，室内两侧放高低床。鼠人记得，房屋进深比较深，一边可放三张床，两边六张，可住12人，而两个房之间没有隔墙，所以整个看上去像个大房间。这样布置的好处是，如果一边的宿舍保管钥匙的同学临时不在，另一边宿舍的门是开的，那要急拿个书啊、本啊的同学就可以从另一边门进去，爬过床去拿出来。


    鼠人就是在这样的大宿舍里住了3年。那时也还大多时候用油灯，初三时接通公社机米坊的小发电机供电曾一度让大家很兴奋，但电压低，红红的灯丝发出的光也不比油灯亮多少，而且还经常停电，还是用油灯的多。油灯把灯罩经常擦擦也还挺亮的。每次轮到值日，他也会记住，下晚自习后与同学到厕所边拿来尿桶，放在门后边；第二天一早就抬尿桶去厕所倒，冲洗后仍放厕所边。他睡的是上铺，冬天晚自习结束回宿舍，从放在靠屋檐的床那头的瓷盆里拿出冻得很难咬断的胡萝卜，硬咬下来，带冰渣的萝卜段在嘴里很凉很冷，但饿极了，耐着性子嚼了咽下去还是很舒服。


    虽然现实条件就这样，甚至也曾有带不出粮食到食堂交伙食，同学们到食堂吃饭，他悄悄回宿舍吃从家里带来的萝卜饼的情况，但他实实在在地在校寄宿就读三年，直到毕业。

 二十、历史老师的干儿子(上)

    初中的教学就不一样。学的课程多了，任教的老师也多了。初一初二时，鼠人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黄步云老师，他的年纪很大了，笑嘻嘻、白净净，双眼皮，年轻时一定是个美男子。黄老师是从生祠中学调过来的，原来教过鼠人的姐姐，两个姐姐都教过，知道鼠人是这两姐妹的弟弟，就特别关注、喜欢鼠人。可鼠人仍然还是小学时那个内向不善言辞的内向嫩生的没开窍的小男孩，整日只知在班上闷头学习，成绩绝对数一数二，传承了两个姐姐的好传统，其他就根本不像了。成绩好的同学在班上总是受重视，当干部，鼠人一直当学习委员。当学习委员做了哪些事，鼠人至今记不大太清楚，好像只要学习成绩在前，就起带头作用，就称职了，而且在同学中也能服众。既如此，黄老师也就一如既往喜欢他。只有一次，开班会，为班上一位同学犯错误，可能还是比较严重的错误，黄老师在全班展开了讨论，点名班干发言表态。开始叫哪几个讲的，鼠人也记不清了；现在只记得，当时听了前面同学讲过以后，老师叫到他，他站起来就讲，“我同意噢！”不想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也微笑。鼠人当时一头雾水，大家为何那么笑？现今想想，也许所言太简，“我同意噢！”到底同意什么呢，同意哪位班干的意见，或者同意上面发言班干的全部意见吗？应该说表意不明吧。所以，黄老师当时笑着很不理解地说了一句鼠人至今还记忆犹新的话：“你的两个姐姐不是这样的嘛！”虽然如此，鼠人的学习委员仍一直当着。直到初三，两班合并，黄老师不当班主任了，由年轻的数学老师李亚琦担任，两个班的原班干人数多，李老师也还让他当学习委员，负责理科方面的学习，让另一个班的原学习委员管文科方面的学习事儿。


    李亚琦老师年轻帅气，有魄力，教了鼠人三年代数兼带一年毕业班班主任，对鼠人影响深远；教几何的夏文瀚是一位中年老师，长得清秀白净有魅力；他的板书字迹流畅圆润，看上去很舒服，很多同学喜欢模仿。物理老师记不得是谁教的了，化学好像是黄增信；生物兼地理是孙老师，年纪大，个子不高，经常看到他的胡茬子，同学们都私下称他“孙老头”，政治课程由副校长常焕挺兼任，记得有一年差不多全学年使用的教材是《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的原着，竖排的单行本那种，内容、文辞都极好，常副校长带他们细学详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最后要重点说说教历史的戴汉儒老师。他是位中年男老师，个儿高高，略略偏瘦；浙江人，操浓厚的江浙吴语口音，读“陈”音如“神”，叫鼠人“陈童”的名字时，声音就近乎“神童”了，所以后来在同学当中，鼠人就有了个“神童”的别名。作为南方人，他讲话声音尖细，略带女人腔，但为人亲切随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他，有时甚至亲密到无话不谈。


    教鼠人他们历史的戴老师，其实原先不是学历史的，而是一个单位的会计，或许已是会计师级别的了吧。据说他的算盘打得好，不仅快而准，而且还有绝活：能把算盘放在头顶上盲打，同样做到准确无误。有这样的本领的财会人员为什么不在原单位好好发挥才干，而来到江北小县的一个农村中学教历史呢？同学们年纪还小，不得而知。但总体看，他在学校的状态，与其他老师的关系也都还不错，所以大家也都放心与他交往、亲近。


    正因为不是科班出身，鼠人对戴老师讲课如何精彩难忘至今没有太大印象。但作为老师，即使原先历史知识的功底并不深厚，只要认真备课，尽可能钻研参考书中的背景材料，在课堂上把课讲得丰富充实，条理线索清楚还是很容易做到的——许多年后，作为语文老师的鼠人，也曾因为学校历史老师暂缺，临时去顶岗教历史，课也一样上得“哗哗”的。况且，戴老师那么平易近人，深受同学喜爱；同学们亲其师必信其道，课上听讲，课后复习，考试前用功背记，哪有学不好的呢！

 二十一、历史老师的干儿子(下)

    鼠人给戴老师好感，乃至最后被同学们说成是戴老师的干儿子，也就是缘于成绩，而且是一次公开面批试卷的成绩。


    和在小学时一样，内向少言的鼠人，平时不太会跟老师交流，但毕竟上了初中，课堂回答问题还是有进步。他不会像有些同学那样，会的问题手举的高高，跃跃欲试抢着回答，但如果有题目老师问一圈还是答不来，他也会以眼神与老师交流或微微竖起手，回答难一点的题。一个学生，平时考试成绩好，回答问题又如此善解人意，哪有老师不喜欢、不倚重的，况且后来担任学习委员了，学习委员干什么的，就是上课专心听，关键时课堂上能回答问题啊！上课专心听，在黄步云老师当班主任时，已是班上的标杆了。班会课上，黄老师就常讲，“鼠人怎么能做到的呢？”


    的确，鼠人在这方面确实做得不错，不管是哪位老师的课，都能做到不为周边环境所影响、干扰。在学校学习，他不比别人用功多少，而在于心静善听课。再有就是他不爱体育运动，初二时一个教室空出来，学校安排做乒乓球室，许多同学很新奇，去学打乒乓球，可想学的人多，到那要排队等，鼠人去过几次，感觉在那等，耗时间，挺没意思的，远没有在教室看书轻松快乐享受。正因为这许多因素，鼠人哪科都比别人学得好，考的成绩高。


    就说这次面批历史考卷的事，鼠人清楚记得是考中国近代史的内容。“读史使人明智”，他明白这个道理，喜欢历史；对历史知识，不仅历史事件、年代、朝代记得清，而且对背景、意义影响等大段文字的内容也记得牢，能准确把握，要点复述全面不遗漏。这归功于他记忆有方法，他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地从头到尾硬背，而是先看通了，条分缕析分点记，不求与原文一字不差，但求原文有的几点意思一定涵括。这样的学习方法使他受益匪浅，往往考试得高分，独占鳌头。


    那天历史期中考过后，戴老师来看寄宿生晚自习。他考试后改卷子向来很快很及时，还有教几何的夏文瀚老师也往往这样，上午考，下午成绩就出来了，而且贴在办公室外面的墙上。这样做，对考得好的同学有激励作用，但对考得差的挫伤打击也不小。但这就是各个老师的风格，学校也不会硬性规定该怎样做，不该怎样做。戴老师做法相对温和一点，改得快，同学来问他会告诉，打听别人也不反对，这样全班同学的情况也就很容易了解得差不多了。


    那次批卷的情况也就是这样的，前面考了就批，同学们有空也就随机去问，他的温和性格使同学们与他亲密无间。到上晚自习前，全班同学的历史卷大部分都批出来了，大家考得都很好，几乎都是90多分，一片喜气洋洋。只是到当时为止还没有100分的，大家也知道鼠人的试卷还没有改。鼠人到底能考多少呢，会不会得100分，或也像那些优秀同学只得98、99分呢？戴老师晚自习时就是带着这个巨大的悬念来的，也许他跟同学们一样，也想及早揭晓这个答案，他提前了十多分钟到教室。好几位同学立刻围上去，催促着，看他批，前面几张其他同学的试卷批过，成绩都不错。


    最后翻出鼠人的卷，同学们的眼睛都在标准范卷和鼠人的卷子间来回扫，戴老师也放慢速度，一题一题判对错。没有悬念，前面的全对，就剩最后一道大题了，问太平天国运动的革命性质和历史意义的，不少好同学都在这上面扣分了，戴老师让同学仔细看，与范卷答案相对照，少数抠字眼的觉得要扣点分，多数人觉得意思全面，都达到范卷上的要求了，可以不扣分。最后戴老师在卷子上打了满分，并且用他那浙江口音说：“沈栋，100分！”同学们都笑了，这是全班唯一一个100分！


    看戴老师平时的言谈，他确实有点特别喜欢鼠人，鼠人也是明白的，心里也挺喜欢他，但鼠人根本从来没想过成为他干儿子的事。倒是戴老师与其他同学交谈的时候讲他没有孩子，感觉鼠人可以做他的干儿子，这让鼠人越发不知所措了，甚至有些反感他，慢慢疏远他。这在老师和鼠人自己心目中都是清楚的，但同学们的玩笑则一直开下去，直接成了公开的话题似的。


    戴老师的绝活在一些热心同学的怂恿和请求下，还真表演了一次。那是他的一节历史课开头，他带来了算盘，让同学们当场报几个数，他就把算盘放在头顶上拨珠儿演算，同学们几个数报完，他就把算盘从头顶上拿下来，显示珠算的结果。大家热烈鼓掌，啧啧称奇！鼠人当时除了一起高兴地鼓掌外，也还有点另外的想法：同学们报数，是否有谁事先把数记下来，算出一个结果与他的结果对照呢？他会不会胡乱在头上拨算盘珠哗哗作响，最后拨成一堆数字的形状呢？当然，这只是鼠人对他的绝活没法理解的瞎想，实际，和大家一样，对戴老师还是深信不疑的。没有真本事，他会这么来糊弄学生么？

 二十二、瑾董，哪喂票!(一)

    标题上的这句话，是当时许多同学学着教地理和生物的孙老师讲得最多的话。有时，当看到孙老师拿着一沓汇款单模样的纸头来到鼠人的教室走廊时，就会有同学笑着跑到教室门口讲这句话。然后，跟着就是孙老师走到门口，接着讲的真是：“瑾懂，哪喂票！”于是同学们都开心地笑。


    “瑾懂，哪喂票！”是靖江城里话“陈童，拿汇款单！”的意思。为何老师来让拿汇款单的事会如此引起同学们注意和搞笑，还得从头来说起。


    自从母亲到城里服侍、看护父亲，一晃也就两年多了。一方面，父亲的病有所好转，有时能自己吃点母亲给他准备好的现成饭；另一方面，鼠人住校上初中并不转户口，而要从家中带粮，而农村分的和周转证买的粮都是毛粮，即稻谷等需要加工的粮。这些都要让鼠人星期天回来机米筛米的话，也太为难他了，所以母亲会抽空回乡下看看鼠人，为鼠人做些准备。如此来回有几次也还不错，没想到，后面父亲还来了一场大动作。母亲下乡他答应得好好的，母亲回城却不见了他，四处寻找也找不到。正在急得没法想呢，几天后，鼠人的三哥陈致从上海把他送回来了。


    原来趁母亲不在，父亲悄悄找出早年收藏的一个金戒指，变卖后，跑到上海去找儿子陈致和女儿陈丹了。这一行动真有点出人意外，说明他的脑筋也并非一点都不好用，但这样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在外乱跑，危险大，而且儿子女儿都在党的机关、政府部门上班，无法照顾他，只能还是送回来，让母亲照顾看护。


    母亲见父亲平安回来，放心了；又见到许多年没见了，在上海华东局当大干部的儿子，心里既高兴，也有点歉意。所以当三儿子陈致寄希望今后母亲继续照顾看护父亲时，母亲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也可谓责无旁贷吧。面对现实情况，上面的哥哥姐姐们也作了认真的考虑和安排。前几年，母亲这样城里乡下两头跑，毕竟不定心。下面弟弟妹妹分别在上初中、高中，玉妹还面临高考，确实也需要照顾，所以决定让母亲带父亲一起到乡下家里住。他们上面三个哥姐共同负担父亲的生活费每月25元。鼠人记得，在福州的丽姐每月寄15元，在上海的致哥和秀姐每月各寄5元；而东北jms的远哥接济母亲和弟妹上学，每月寄30元。这样的汇款形式使鼠人每月要收到四张汇款单，一学期就有将近20 次，如此频率，当时专门负责学生汇款单、包裹、挂号信登记分发的孙老师，动辄喊“瑾董，哪喂票！”的情况就很多，同学们也就熟悉得乃至于要起哄了。


    鼠人写这文章时常会与老伴说起过往的事，老伴有时会感到新鲜，有时也会表示不理解。就说这汇款到鼠人当时所在学校事，她也问过鼠人，“你上面有姐姐，为什么要汇给你，不会寄给你姐姐她们呢？”言下之意是鼠人当时才上初中，也就比小学生程度高不了多少的水平，寄钱来、回信等等，也还是要有能力的嘛！


    这一点，鼠人很理解。当时鼠人的大姐姐已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去了苏州；小姐姐在生祠中学读高中，离家相对远一些；而且，她的户口已转到学校，吃国家供应粮，不用每周回家带米到学校交伙食的。而鼠人学校离家近，每周回来，带钱拿米，水到渠成。也就是说，鼠人和父母是实际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他做这取汇款单拿钱回来给母亲的事应该做，也能做。至于回信，确实在那三年中，也锻炼了他的文思笔力，这对他一生，受益无穷。

 二十三、瑾董，哪喂票!(二)

    接到兄姐的汇款单，到邮局取款，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那时的人，不像现在有身份证，证明自己身份容易。要拿汇款单取款，汇款单上是必须有证明单位盖章的。好在鼠人在学校上学，汇款单从孙老师手里拿到，准备到街上邮局去取款之前，到校长室找校长盖个公章。盖公章后，带上自己的私章去邮局，当面盖到汇款单和随汇款单一起到邮局的存根上，保持两者的一致，就取到款了。这是容易的。但鼠人当时还是个孩子，未成年人，兄姐们寄钱并非寄给他，而是寄给父母的。父亲当时脑筋不好，母亲是实际接收人，哥姐们寄汇款单到学校，只是为了方便母亲，所以有时如果在汇款单收款人写上鼠人转母亲的名字收，那就麻烦大增。首先取款必须是母亲的章，证明单位也得是母亲所在的大队或生产队。这样，鼠人接到汇款单，首先就要立时赶回家，找生产队盖公章，并带上母亲的私章到邮局去领，第二次才能把取回的钱带回家给母亲。这种徒增的复杂手续也许后来通过与哥姐的沟通有所改变，但鼠人的记忆里，用母亲的章去取款的过程还是有的。


    鼠人记忆里还有因掉了图章带来很大麻烦和烦恼的情况。鼠人当时还是十三四、十四五岁的少年，对自己的私章保管不那么稳妥，几年中就丢掉过两次章。章掉了要重刻，不仅花冤枉钱，还得白跑路，陪功夫，所以一旦章找不到，就很烦恼，总是使劲回忆，千方百计想找到，那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了。有时使劲找也有找到过的，那是烦恼后的惊喜，自然最好；但有时掉了就是掉了，怎么也找不到，脑袋拍肿了也想不出在哪掉了，只能找刻图章的再刻一个。


    刻章容易，新刻的章去拿钱却有意想不到的麻烦。鼠人第一次掉了图章重刻一个，转身就去邮局，拿出盖了学校公章的汇款单，以为十拿九稳可取款了。可柜台里的邮政员看了新刻的章却说：“新章不拿钱！必须找单位开证明，说明原来的章遗失了，这是重刻的新章。带证明和新章一起来拿！”鼠人大为惊异，还有这样的说头：新章不拿钱。开证明，要再跑一趟，找校长盖公章，多麻烦啊！本来，他还想说我经常来拿，你们都认识的，不是捡到汇款单来冒领的。可一看柜台里的邮政员恰恰是位新来的，原来很熟的话务员姚桂芬又不在，没法让她证明。无奈，只得回去找校长开证明。


    东兴镇初级中学虽然叫镇中学，其实距街还有一段路呢，从街上邮局到学校，少说也得20分钟，来回的路上时间加回校找校长开证明，拿到钱回学校，就又是个把小时了。这样的时间不愿花也得花。上午回学校，找校长开好证明，下午两节课后再到邮局来拿。邮政员看了证明，在证明上汇款单上及存根上盖上新雕的图章，又在新图章四面盖上邮政日戳，才连图章钱款一起给了鼠人。鼠人终于明白，邮局这种做法并非刁难自己，而是真有明确认真的规章的。其后他再掉图章，包括母亲的图章，他重新雕刻后，都自觉开证明，包括回到生产队开证明，带新章来取款。而那句“新章不拿钱”也一直牢牢记在脑子里，直至如今。

 二十四、瑾董，哪喂票!(三)

    给四位寄钱的哥哥姐姐回信，是鼠人初中阶段语文学习和表达的重要训练过程。


    这四位哥姐，除一母所生的远哥，见面次数略多些，其余三位，都只见过短暂的一两次面，而且年龄相差很大，可以说得上是很陌生。所以，回信确实是不简单的事。


    当时哥哥姐姐们除了寄钱，还常给鼠人写信，或通过鼠人转信给母亲。母亲早年在娘家跟本家兄长们上过私塾，识字能写，但写的字比较大，写得也慢。所以，只要有两个姐姐或鼠人在身边，信还都是由孩子们写，万不得已才自己动笔。因此，不管写给鼠人自己还是写给母亲的，回信差不多都是鼠人。


    寄钱中年龄最大的是福州的丽姐。鼠人听母亲讲，她本来的名字叫陈丽蟾（现在的电脑输入真好，能打出丽姐当时要写的繁体姓名），由于这三个字繁体字笔画太多，她每次作业考试等写名字时都很苦恼，发誓长大一定要改名，要改最简单，最容易写的名。丽姐是有个性的，工作后果然改名为“陈力”，兑现了她少时的诺言。然而这个改名却令父亲非常反感，说：“本事斗勒，改勒换老子摆名勒，咧该咧该，咧不住勒乖！”原来，父亲的名字里第二个字是“立”，“力”“立”同音，老爷子就很气了，骂她了，说她本事大了，敢把名字改得跟老子排名了，叫什么“力”啊，要立不住了啦！父亲用靖江城里话骂她，丽姐也是完全听得懂的。其实，鼠人现在写文章时推测到，丽姐只是把她原名中第二个字音取来做名，改成了两笔就能写成的“力”字，真是最简单、最容易写的名。从普通话的读音看，“丽”“力”同音；然从靖江方言读音看，“丽”念“li”，而“力”“立”则同音，念“liè”，所以，父亲认为是跟自己“排名”了。这样的责骂，照说丽姐完全有理由做些说明，但女儿哪能跟父亲说得过理啊？就像鼠人小时候，第一次在靖江城里父亲处见到丽姐，父亲喝酒有点多了，丽姐善意地提醒他一句，却被他一阵骂一样，也是没啥可说的噢。


    那次丽姐回靖江，母亲带鼠人进城——他们虽然常年在乡下，但每当有外面的哥哥姐姐回城里，还都会赶到城里见见面的，因为这些哥姐们本身回靖江的次数就很少，见一次不知会隔多长时间呢。父亲见大女儿回来，自然很高兴；中午，他要喝酒。父亲喜欢喝酒，经常会小酌几杯，这不稀奇。鼠人粗通文字时，偶到父亲处，无意间翻看过他的账本，就看到账目里常有“三六四两”的文字，开始不理解，后经母亲解释，方知“三六者，酒也”。这日父亲喝酒，没有别人陪他，大家早早把饭吃完，母亲去忙，丽姐与鼠人坐在一旁看他喝。父亲喝酒很慢，用的是早年白瓷蓝边的很小很小的酒杯，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时间不短了——不喝酒的人会觉得那个时间特长，丽姐就轻轻提醒了他一句，“你少喝一点吧~”，没想到话没讲完，父亲竟然发了火，“你能唻，韦来管起我来勒咯，我霍点酒你秀宽不得……”一下骂得很凶，丽姐被弄得十分尴尬，轻轻地说了两句，“我也是关心你噢，怕你喝多了不好呢——”


    “你是关心？”父亲神经病的那股劲上来了，“不要——再霍勒呱！”他有意装腔作调，厉声说，边说还做出厌恶鄙视的表情，意思是女儿态度很凶地要管他。


    鼠人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丽姐哪是这么凶地讲呢？”他也是第一次感受父亲对难得回来的老大姐这么个态度。


    母亲过来打圆场，说父亲几句，让丽姐到里间屋去暂避。丽姐难得回来经历这一出，也很无奈。谁让她有这么个精神不正常的父亲呢！


    丽姐在家中男女姊妹中排行第三，但女姊妹中是长女，从小能干；工作以后，主动担当父亲的赡养责任。她和秀姐都是解放前夕参加工作，据说在岗位定级时，她放弃供给制，选择薪金制，就为可拿工资接济父亲和兄弟姐妹们。这样的选择使她晚年不能算离休干部，只能享受退休待遇，应当说是为奉献家庭付出的代价。


    鼠人记忆中，当时丽姐是在湖州还是在福州，比较渺茫，但每月寄15元是清晰的。丽姐属狗，只比母亲小一属，母亲是庚戌（1910年）冬月十九生南京，故取小名“金陵”，辛亥革命，三个月抱在手里回靖江礼士桥家里的。丽姐应该是壬戌（1922年）狗，比鼠人这个戊子鼠，整整大26岁。时为十四五岁的初中生小老弟，要给40开外的，只见过一两次面的老大姐写信，怎么写，说些什么呢，确实有挑战性。


    现在回忆起来，鼠人回信给几个哥姐的信，总体格局就是三大要素，收到寄来的钱或信，说一说家中父母亲和自己的生活情况，问候哥哥姐姐的近况。以此不变应万变，加上鼠人的表达能力，还是能够很好应对的。


    丽姐每月寄钱正常，来信不多。她一般是用双线格信纸，钢笔或圆珠笔书写。与丽姐通信中鼠人至今还记得的是有一次，父亲在家发病，用洋灯砸向母亲，母亲额头被砸破流血，他把这情况在信中写了告诉哥姐们，后来丽姐就来信给鼠人说了，不应把这些情况给致哥讲，弄得他心里很烦恼。鼠人后来就注意，不把家里的情况写得太多太细。其实母亲被砸破头那件事，在鼠人还不成熟的心智里，触动也挺大的，他甚至害怕万一父亲失手把母亲砸死，那可怎么办？所以，他把这事当作大事在信里面讲了。

 二十五、瑾董，哪喂票!(四)

    在与四哥姐的通信中，与致哥的信件往来多一些，印象相对深得多。


    致哥也属鼠，算起来是甲子鼠，1924年出生的，兄弟中排行老三，比鼠人大两属。因为同属老鼠，鼠人与致哥似乎有天然的亲近感。致哥也对这正上初中的小老弟平易亲切，甚至在信中讲自己也只上过初中。


    鼠人知道致哥16岁读书过程中投奔新四军的经历，母亲曾经常讲张子元到盐阜地区找致哥而没能找回来的故事。


    致哥原本在当时的“苏北中学”读书，因为离家远，需要在学校附近的人家寄宿。平时差不多每星期都要回家带粮草，可初二年级快到期末，他不回来了。家里人很急，到学校打听，说是去北边参加新四军了。此时父亲脑筋还好，知道这情况，就让管家张子元去北边找。张子元背个包袱夹把伞，二话没说就走了，半个多月后回来，身后并没有见到致哥的影子。他对父亲说：“地方是找到了，可三公子不愿回，不出来见。”


    父亲很气，还是不甘心，再次叫他去，还让带了亲笔信，郑重交代：“老三找不到你也别回来了。”张子元于是再跑一趟。这一次时间更长，因部队开拔，更向北边去了。好不容易找到部队所在的地方，还是见不到人；张子元拿出信件让门岗递进去，说见不到人就不走了，终于有个当官的出来接见。“那人个子不高，长方脸，宽额头，眉眼清秀，穿身旧军装，喜欢盘腿坐，像个弥勒佛。”事后张子元很自得地逢人便讲，“他很客气地问了情况，最后拿出一件毛线背心给我，说：‘你回去吧，回去对老爷子讲，陈致在这里很好，让他们放心。等打走了日本鬼子，他会回去的！’”


    父亲看到毛背心，不再说什么；母亲拿着背心，难过得直掉泪。这是儿子上学前她给织的。她知道老三的心思，“讨债鬼，铁了心了，两次找都不露面，看来真能干大事呢！”母亲又爱又恨，自言自语。致哥在部队一直从事安全保卫方面的工作，解放初在fj省公安厅任职，后来又调到上海的中共中央华东局办公厅工作，正如母亲所言，确实干的是大事情。


    致哥参军时鼠人还没有出生，鼠人此前也就见过致哥一两次面。最近的就是这次把父亲送回来时，他知鼠人已上初中，还嘱咐要好好读书。


    鼠人本来读书就认真，他与致哥通信相对多。致哥虽然每月只寄5元钱，那是为“不让家人生活水平超过当地人平均生活水平”的有心安排。许多年后，鼠人看回忆敬爱的总理的电视剧《海棠依旧》，那里面总理十分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能让家人亲属生活超过当地人的平均水平，他就想到当年的致哥。


    致哥写信喜欢用毛笔，蘸蓝黑墨水写，写的字瘦劲有力，挺好看的。他每次来信的信封来头大，都是牛皮纸上印着“上海中共中央华东局办公厅”红色大字落款的。鼠人看到这样的信封落款很自豪。“华东局”到后来是过时概念，但上世纪六十年代前期还是很响亮的牌子，同学老师看了这信封也知道鼠人家有哥哥在上海当大干部，但同时也知道鼠人家的出身成分不好。这就是当时许多对立统一、和谐共生的现实的矛盾，也是这种家庭出生的高级干部为官特别小心翼翼之所在。

 二十六、瑾董，哪喂票!(五)

    鼠人父亲来到乡下与母亲、鼠人一起生活的时间可能是1962年春夏之交，那是最考验人生命力顽强程度的岁月。


    因为原来小姐姐供应粮标准能保证她每月基本食堂三餐，甚至有时周五晚饭、周六早饭匀成三顿吃，省着带回一个平头罐中餐蒸饭给母亲和鼠人吃的也不止一次。这种温馨的记忆鼠人脑子里一直保存，没有忘过。可小姐姐户口下放回来，她要交伙食，就靠队里分的麦子、稻谷加工成的面和米带去交了。一家三口，两人上中学，母亲年纪大，本不是强劳力，又要照顾父亲，参加队里劳动少，按劳分配，一家从队里能分的粮食极少。当时上初中寄宿生，国家总算有每月6斤粮食补贴，高中寄宿生有8斤补贴，总的粮食不够吃，带不出，是非常突出的问题。尤其令人伤感的是小姐姐户口下放，正是她面临高考的高三那一年，实在是非常无可奈何的事。


    当时鼠人与致哥通信，致哥对这一方面与其他哥姐是不同一般的重视的。因为那时母亲已经得了浮肿病，父亲还得靠她照顾，弟妹面临带不出粮食，不能正常上学。所以，致哥非常关心，很认真地对待这问题。有一次，鼠人信里说了他和母亲、小姐姐三人每月的计划周转粮只有42斤。42斤是毛粮，买稻子，机成米，打七折甚至六五折就更少了。其实，母亲这时候在家也想各种“急法”，尽量将能吃的或勉强能吃进口充充饥的都想办法弄得吃。42斤稻子，除能机成米的，磨成“彩子”来烧稀粥吃，细糠，也就是“皮糠”，筛出来，一起烧粥。粗糠也不轻易丢弃，磨一磨，揉一揉，用粗眼的箩筛过一下，放锅里炒得有点焦香味，再放点糖精水拌拌，很饿时，拿点来放嘴里嚼嚼，也能消消闲，噎下去，能抵抵饿。父亲还给它取个简洁的名字叫“糠焦”。


    三口人，每月只有42斤毛粮。也许致哥觉得难以置信，就让鼠人把“周转证”用挂号信寄给他。鼠人就寄了，深褐色的铅印长方形牛皮纸的填有范启明户主名和每月供应数、盖有公社粮管所的鲜红印章的“周转证”。这种“周转证”是当时乡村农村人很熟悉的证件，特别是冬春季，家家户户少不了。有时是农民粮食不够吃，国家粮库发放粮食填周转；有时是粮食紧张不够吃，怕农民自己计划安排不好，秋收过后让把粮食（一般也是稻谷之类的“毛粮”）卖到粮站，填发按月计划可买回的同类粮食的“周转证”。


    致哥看了，又用挂号信将“周转证”寄回给鼠人，信中对鼠人讲，这样的计划粮食确实不够。也许他想到，此刻家中不是怕家人生活水平超过当地平均水平，而是能不能一家人安全度过这困难时期了。后来，致哥还寄过两三次包裹，用三合板钉的木匣子，里面装的筒子面条和一些“高级糖”。鼠人收到，看木匣子用一根根钉钉的很结实，致哥那熟悉的蓝黑墨水写的毛笔字，心里很感动。星期天带回家，父母亲都很高兴、欣慰；吃那难得吃到的“高级糖”，都感到特别甜。

 二十七、瑾董，哪喂票!(六)

    寄钱的秀姐是上面母亲生的最小的女儿。鼠人生母过门到陈家，她才几个月。据说当年“鸡猴两头属”，应是1933年：1933年1月25日之前属猴，1933年1月26日以后属鸡。秀姐生于正月头，当为癸酉鸡年，生日是很大的。


    瑾握国鼠人这一辈，男儿最初取名都是单名，名字里都含一个“音”字旁，但最终到老保持这个带音旁字的，只有老大哥陈韶和小老弟陈童了。其余都因当初是翻着康熙字典找的字，生僻，均被改了。如致哥，原本是“音也”，远哥，原本是“元音”（音写在元最后一笔里面的），但这些字现在都难见到，当初铅字打印和现今电脑输入都找不出，其他兄弟的字更生僻，所以都改掉了。倒是韶和童这两个字普通常用，得以保持。不过，鼠人记忆中，致哥来信，结尾署名，都是“兄（音也）”，没有变过；鼠人写信称呼他时，也是（音也）哥哥，一直没变。


    瑾握国这一辈的女姊妹，名字也甚有特点：最初起名，均为两个字双名，丽蟾、秀蟾、玖蟾、玉蟾，这个“蟾”字笔画多，有点难写，但并不生僻，动物“蟾蜍”就常见。只不过意思有点让人不好理解，实际是上好的词，看，“～宫”（月亮）。“～桂”。“～轮”（圆月）。“～辉”、“～光”、“～魄”（均指月光），“～宫折桂”（旧喻科举考试登科），哪一样不好呢？


    “瑾握国”（陈家），毕竟是靖江县城四大姓之三，取名字还是有很深的文化渊源的。


    因为丽姐为名字难写，工作之后改单名“陈力”，秀姐后来也改单名“陈丹”。从女性的角度看，陈丹这个名可能更好；但到鼠人写这篇文章时，女性叫陈力的也很不少，有的还是名人，如《枉凝眉》的原唱即是。


    秀姐、丽姐虽然改了名，但鼠人和姐姐远哥都还是一直叫本来名，但写信的信封上还是署改过的正式大名，哥哥姐姐们也约定好了似的，写信末尾也是写本来名。这就叫手足之情啊！


    秀姐和丽姐年龄相差大，但同在解放前夕通过致哥介绍参加革命工作，也是位老干部了。鼠人没有早年与秀姐见过面的记忆，但后来在农村劳动了，有一次秀姐回靖到乡下的印象很深。那是春节期间，秀姐和虹桥头姑妈家的新哥哥家表嫂一起到西沙老家看看，据说临到家后门口，表嫂想了一个点子，讲两人就问“瑾鸠选国果住档啊？”即用靖江城里话问：“陈玖蟾家是不是住这里啊？”看可能认出来。那年头，家里很少来人。鼠人记得，他正在门前场上，见有两个陌生人从屋后东山头转过来，将到门前，就问了这句话，“瑾鸠选国果住档啊？”鼠人意外，还没回答，母亲在屋里听到有讲城里话的声音，立马出来看，一眼就认出是“秀蟾”回来了，很是高兴。玖姐和小姐姐也出来欢迎了吧。那时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但多年没有回这位姐姐和表嫂带来了过年的欢乐，鼠人一直难忘。


    秀姐那时按月寄钱，偶尔写信。信的篇幅不长，多为关心问候之意，鼠人回信的压力相对小一些。


    还有一位寄钱的是远哥，母亲所生长子，他属猪，1935年生，应为乙亥猪。其时他二十六七岁，工作已有十年上下，尚未成家。非常年代，母亲和弟妹生活艰困，甚至说得上是处于生存险境，他真是竭尽全力寄钱，每月30元，最多时寄35元。30元钱，当时黑市粮虽贵，还是能买到，还可以买一些吃食补充。鼠人记得，一个晚上，有人拎来一小袋黄豆，计重十斤，3元一斤，刚带回的远哥寄的30元钱，正好给掉了。而这十斤黄豆，每次抓两把，搅上连头连茵子的萝卜或秧草头烧烧，还是能够一家人吃上好几天的。

 二十八、汽笛幽咽袭母心

    困难时期，各种家庭都面临生存考验。母亲的妹妹，鼠人叫好爹爹的，没能熬过去，就在六十年代初期去世的。亲妹妹去世，母亲本想去见最后一面，但起两个大早赶船而没能赶上，此后几十年，雾天中一听到江中轮船叫，就会有悲痛袭上心头，感伤不已。此事一直定格在鼠人的记忆里。


    鼠人的姨娘好爹爹，名叫范启芳，比母亲小3岁，生的漂亮乖巧，自幼也形成娇生惯养的性格。长大后，嫁给本在南京做无线电工作的姨夫张楚林，一段时间生活稳定，几个孩子养的也不错。可惜解放初他们做了错误选择，放弃工作，回家乡泰兴县靠长江边的过船港农村生活。农业生产对他们来说并不熟悉，更不内行，加上孩子一个接一个生，生活负担日渐沉重，最后，不到50岁就过早地走了。


    1959年，鼠人远哥促成母亲三姊妹相聚，留下美好记忆，其后，好爹爹一家就没再来过了。母亲惦念，中间曾去她家看过一趟。那时正值春天，母亲说，去看到她家吃的都是秧草头。原来与鼠人一样大的侄女儿三姑娘也长大一些，看着洗好的满满一大篮子秧草头，还说“格点儿秧草能给哪个吃啊？”母亲听了很感意外。后来看秧草烧好了，几个孩子真是一碗又一碗吃，没有油，就放点盐，也吃得很香。可看妹妹启芳，身体孱弱，却吃不进，也不想吃。那时她还又生了小儿子琦儿。琦儿先天不足，两岁还不会走路，养得瘦瘠骨郎；而她自己也就把身体真正的亏下来了。


    母亲看了妹妹当时的情况，就很担心，很难过；给了随身能拿得出的一点心意，让她注意身体，增加些营养，争取尽快好起来。然后依依不舍离开，还说下次再来看她。回来还曾写信告诉远儿他好爹爹的情况，让他寄些钱给她，也算从小没少疼他。没想到，只不过半年，秋末冬初，有一天，妹妹的大女儿蓉庆来了，向母亲报信，“妈妈走了！”母亲非常痛心，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亲妹妹走了，想到自幼相处的种种，想到几年前还一同到苏州，想到……母亲还想到自家没有兄弟，父母早已不在，自己就是唯一的妹妹的娘家人了，她答应蓉庆，一定要去见最后一面，看最后一眼。


    第二天，母亲和蓉庆起大早，赶到长江边的夹港码头乘船。那天天气清凉如水，渐渐，听到江涛之声。在沿江一带，秋夜、凌晨，这种声音在屋子里也会听到，硬硬的激荡的闷响，像从江底下发出的——快到码头了。


    “呜——呜——”黑魆魆的江面传来两声断续的汽笛声。母亲一下绷紧了神经，现在怎么轮船叫了，大轮都到了吗？天还一点没亮，还早得很吧！嘴上虽这么说，脚下却早已加快了步伐。


    “早是早，可这声音挺像平时听到的长航大客轮的叫声的，不要是轮船提前到了！”蓉庆也着了慌，赶紧加快脚步跑。她家就住在江边，来回见到的船多，听得出是大轮船的汽笛声。


    然而这段路还是有点远的，并非三步两步就能跨到船上。当母亲和蓉庆赶到码头边，隐隐看到大轮停在江中，探照灯的一束光柱照着近岸江面，驳船已经驶离港口快到大轮底下了。“停一停，等一等，我们还有几个人要上船呢！”母亲急促呼喊，蓉庆也挥着手大喊，可已全然无用。


    一个穿制服手拿信号灯的码头工作人员抱着很大的同情说：“别喊了，驳船已经快靠上大轮了，怎么会回头呢？今天船来得太早了！轮船不是火车噢，到码头有早有迟，不过像今天这么早的真很少有。不要急，船天天有的，明天再来吧！”


    呜——呜——呜——


    轮船上完驳过去的乘客，又发出三声断续的汽笛声，重新起航了。此时，东方才泛出鱼肚白。看着轮船带着闪烁的灯火离去，看着驳船载满下船的客人返回，母亲搓着手一言不发，可下嘴唇差点要咬出血来；蓉庆也愣愣站着，痛苦得都要哭了。


    “今天也真是不走运，船来得太早了。再急也没用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吧！”从希望的顶峰一下跌落到失望的谷底，母亲也感到极度的无奈和心痛，对蓉庆说。


    第二天，她们起得更早，从家出发时，本来天还好，可来到夹港码头，却见大雾弥江，等了多时，天都亮了，也不见消散。呜、呜、呜——，好不容易盼船到了，却听轮船连续鸣笛三声，这是不停靠夹港的信号，雾中听到船就这么“轰轰轰”地过去了。


    本来，乘船这里夹港上，那边过船港下船走不多远很快能到她家，图的是又快又省又方便，现在眼看乘船去不成了，母亲只得把自己的盘缠给蓉庆，要了辆脚踏车让送她到新丰市，再乘汽车赶回去办丧事了。临别姨妈侄女相拥而哭，夹港码头，不幸成了母亲永难忘怀的伤心之地。此后许多年，只要听到“呜、呜、呜——”的轮船汽笛声，母亲就会有种无可名状的悲哀袭上心头。

 二十九、陪母亲去给老爹奶奶上坟

    又到清明，记不得是哪一年的清明了，也许就是好爹爹去世后的那个清明，鼠人记得很清楚的就是陪同母亲，去到礼士桥西面一条港的港东高岸边，老爹和奶奶的坟上去上坟。那是鼠人记忆里唯一一次去给老爹奶奶上坟。


    礼士桥西边的那条港不大，那时高岸边上的坟和家乡其他地方港边的坟一样，都是散布原先各家的高岸地，并不集中。母亲找到了确定的老爹奶奶的坟之后，跪下就拜，并且哭了。记得母亲哭得很伤心，简直是恸哭，好长时间起不来。也许是为她这么多年很少来上坟、特别是几乎没有带过自己的孩子来上坟，也许是为她父母所生三姊妹如今已走了最小的妹妹，又或许是为她自己的并不如意的痛苦人生哭吧！


    鼠人其时也还小，站在一旁伤感，印象中好像并没有去劝解，搀扶起来。当然，当时他也不会懂得让母亲在她的父母的坟前尽情哭诉、流泪，也是一种释放心情的好方式。母亲并没有像许多上坟的人家一样，先挖土修坟，挖坟帽子放上坟头，再拜、再哭，而是像久别再相见的孩子一样，一见到，就扑到父母怀里哭了。这不是鼠人记忆有误，而是清楚地记得，母亲哭过了，才起来，拿起早就预备好带过来的簏子、小锹（那时一般人家有成年男劳力的会用大锹，母亲和鼠人只能带小锹），将坟地下港岸边没种庄稼的坡土，挖了装到簏子里，端上来加到坟上修坟。等该修补的地方都修过以后，鼠人也就学着以往看过别人家修过坟的，用小锹，一锹一锹，在港边靠近水边的长有茅草的湿粘土上挖出两个圆锥状的土块，搬上来，锥形小端的两端相接，放在老爹奶奶坟的最高处，立时坟头就高不少，就是修过坟的样子了。


    母亲看鼠人这次来，能把老爹奶奶的坟修得挺有样，感到很欣慰，祷告了几句，就又向刚才挖土的地方去。原来他们刚才在挖土的过程中，意外发现土里面有洋生姜，母亲随手捡了放在一旁。现在修完坟，再去看看，如果能挖到多一些，可是能养命的食物啊！


    这个意外的发现很重要，母亲和鼠人不仅在松土里找出了不少洋生姜，而且在刚才挖坟帽子的靠水边处也还发现了有洋生姜秸秆断了还没被挖过的地方，于是两人像发现了新大陆，在那仔细找，慢慢挖，最后竟挖了装满带去烧纸钱的大布包一大包。虽然时间弄得有点迟，但母子俩心里是真欢喜、真高兴，甚至想是不是老爹奶奶在显灵呢！


    鼠人记得，那些洋生姜，后来回家放在场上晒，等粘在上面的土干了，搓揉弄干净了，摊着一片，还真不少，有的还挺大，一直高兴了好几天。洋生姜脆脆的，可以腌小菜。但那时，放在很稀的彩子粥里煮着吃，也是一种吃法；喝一口稀粥吃两口洋生姜，就跟山芋土豆差不多，还挺熬饥的，吃了不少时。这事至今想起来都如同昨日。

 三十、班里来了一群艺术生

    虽然家庭生活上有点沉重，学校里班上也还有些意外变化，进入初二年级，九月份一开学，班里休学的不少，但也来了一群漂亮的女同学。


    “怎么会一下来这么多的女同学的呢？”鼠人有点不解，同时又有点厌恶她们。课间，她们常喜欢在教室后面闹闹嚷嚷，嘻嘻哈哈，挺吵人的。其实，鼠人心里面又暗暗挺喜欢她们，有时会悄悄注意看。这些女同学真的长得很好看，一看就能分出，她们跟原来班上的女同学绝不一样。


    厌恶也罢，喜欢也罢，她们自由自在依旧活跃，照蹦照跳，打打闹闹，旁若无人。特别是她们几个是一个活跃的小群体，仿佛独立于班集体之外，不在乎其他人的观感和心理情绪。这在六十年代一般的初中一二年级学生中，比较少见。不过，一段时间后，可见得她们的成绩并不出色，甚至可说是差的，老师们也不都觉得她们可爱了。闹腾，总给喜欢秩序井然的教育管理者以批评的理由。连温和宽容的黄步云老师有时也要强调讲一讲规矩和纪律问题，甚至又搬出“鼠人怎么能做到的”之类的话，也让平时默不做声的鼠人又引起这些漂亮女同学的注意，所以过一阵时候，她们也就慢慢融入这个群体。慢慢地，大家也逐渐了解她们的来历。


    这是一批县艺校的学生，她们小学毕业考入艺校，本来无忧无虑学艺术，将来登舞台，唱歌跳舞演节目，也许就此展开美好的人生之路，走进她们的艺术生涯。然而，1962，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年份。许多年后，鼠人为写这篇文章查阅当时的政策文件资料，“为了顺利进行国民经济调整工作和完满地完成精简职工任务”，那年6月1日，国务院再次发布“关于精减职工安置办法的若干规定”，很多城市户口的职工下放了，回到农村，成为农民的一员；不少学校解散或缩编，原先迁了户口已进入城市人行列的，户口下放回原籍。鼠人的小姐姐，户口本已迁到生祠中学，后来又让迁回，变成农村户口，需要带粮到学校交伙食；小姐姐的几个同学，原来上的靖江师范，学校整体停办，学生解散，都回家务农了。


    现在班上这些新来的女同学呢，就是原本上的靖江艺校，现在也解散，家在东兴公社住的，都来东兴中学读普通初中了。鼠人后来有时回家或到邮局取汇款，看到她们大都住在东兴镇街上，走读也都在一起的，虽遭受生活变故，也还乐观面对，感觉很不错。但又想，也许她们本就是镇上户口，甚至还是些干部和工作人员的子女，据说那最漂亮活跃的陆桂芳同学，就是公社干部的女儿。说起来也是的，真正农村里土生土长的，哪有多少人家的孩子有条件去搞艺术的呢！


    有艺术素养的同学和班上的一般同学关键时还就不一样。元旦前夕，也许是为补充贫乏物质生活的不足而丰富文化娱乐生活，或者是班主任黄步云老师看中了这些艺术生的才艺，竟然出人意料地在班上搞起了活动，一是他自作谜语让大家猜，二是让同学们，特别是让艺术生表演节目。不用说，同学们最期待的就是看这几个漂亮女同学表演。几位同学也没让大家失望，很认真地准备，排练。最后演出是在教室后面，因为辍学的多，鼠人记得，到初二第一学期末，冬天，天寒地冻，不来上学的同学更多了。连这学期来班的艺术生，也只能坐大半个教室，后面空出的正好做演出场地。


    这次演出最让鼠人印象深的，是几个女同学一个节目的集体出场，不是走出来，而是不断平移脚跟脚尖，从左到右移向台中间，这给鼠人以很强的新鲜感，也解开了他多年来脑子里的一个疑惑：鼠人早年看古装戏，看到装扮靓丽的青衣、花旦出场时，总是亭亭袅袅，风飘衣袂，款款出台，看不出举步抬脚的些许动作，似乎总有一股子仙气，颇为不解。今日看同学们表演，在不带帷幕长裙的背景下，终于看个明白，甚是难忘。


    艺术生，果然经受过艺术训练，表演水平就不一样啊！

 三十一、年纪最小与弟弟最多

    不知什么原因，艺术生来班后，一度还传出了鼠人与某同学的“绯闻”，这着实令鼠人大出意外，大为震惊！


    最初是个别同学开玩笑，说鼠人与某女同学好。鼠人根本不在意，没放在心上：没有的事，怎么可能？自己从来没对哪个女同学有意思，哪怕动过一点点什么心思，更不要说某女同学了。


    后又有人说，“某女同学喜欢你！”鼠人惊异之外，更不相信：“自己这么老实，见了女同学都不敢正眼看的，说一句话都脸红，怎么可能？怎么会某女同学喜欢我这样的人？这太离谱了吧，班上聪明、活跃、有才，跟那几个女同学经常说话，谈得来，甚至打得火热的都有，都没有听说有什么谁喜欢谁的事，怎么会说到我？这也太……”鼠人急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人家也许更喜欢你这样腼腆内向的男同学呢？”同学眯着小眼睛，笑着说。


    这一定是无聊的人在嚼舌头。看着这同学还笑，鼠人也不在乎了——你越急，他们越要逗你。同学中常会有这种情况呢！鼠人也装的毫不在乎的样子，甚至心里想，有个女朋友也不错，何必这么急呢？而且，人家都说有名有姓的，不如注意她看看，看她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也蛮有意思。


    女孩白白净净，眼睛不大，但很有情；一笑两个酒窝，配着那双迷人的眼睛，更动人。更有意思的是，她每次看到自己注意看她，她总有点不好意思，就像对鼠人真有什么意思似的。弄得鼠人也真有点想入非非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鼠人虽然内向，嫩生，不善向人表达，但喜欢漂亮女同学，也是在心中潜藏着的。要不，当初她们才来，常喜欢在教室后面闹闹嚷嚷，嘻嘻哈哈，挺吵人的，他有厌恶；但其实，心里面怎会又暗暗挺喜欢她们，有时会悄悄注意看的呢？只不过，当时没注意细看她。


    “这绝对不可能，你是什么家庭背景和生活条件啊？”每当有这种思想苗头冒出来，鼠人就严厉告诫自己，现实绝不可能让他想入非非。


    事情就在这样的静穆中向相反的方向变化，鼠人越不在乎，其他人也就没有再发挥的余地。那位女同学呢，其实原本也没什么，先前的种种现象和表现，也只是鼠人自我心态的观照投射而已。


    这样平静地又过了一阵时，事情的原委竟悄然暴露：原来出自班主任黄步云老师的两则以同学姓名为谜语的两个谜底。黄老师一则谜语是：“谁的年纪最小？”这个谜不难猜，最小年纪的应是“儿童”，正是鼠人的名字“陈童”。黄老师还有一个谜语是：“谁的弟弟最多？”此谜亦不难猜，当时班上有个女同学名叫“徐广娣”，谜底是她也确定无疑了。


    就是这么个班级活动上的老师的两道谜，不知引发了哪位喜欢联想的恶作剧同学，感觉一个弟弟多，一个年纪最小，年纪最小的当弟弟，姐姐弟弟在一起，正好一家人嘛！这样瞎编乱扯竟然弄得两位同学很尴尬。但鼠人现今回忆起来也不缺少温馨。少年儿童时的事，即使在苦涩的困难时期，也不乏烂漫天真与美好！


    还有，黄步云老师当年的这个出谜方法，也给后来成为老师的鼠人以灵感启示，他就给他任教的班上的学生出过类似的谜：“谁人驻军海南岛？”“谁站着最漂亮？”前者是一位女同学的名字，名叫“陈军琼”，后面的谜正好被学生“陈立俊”本人抽到，他打开看了，想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我吧？”


    鼠人深信，这位同学也会一辈子记得老师用他这个名字出的谜的。

 三十二、新开放的图书阅览室

    初二年级时，图书开借，阅览室开放，鼠人如鱼得水，终身受益。


    记得阅览室开在教室后面那排房的中间通道左侧，两间房联通的比较宽大。刚开放，鼠人第一次走进去就感到挺舒服，挺雅致。“知识是引导人生到光明与真实境界的灯烛。”这句至今还能熟背的名言，就是第一次在阅览室，看到贴在靠走道那面山墙上的标语记下的。还有，“知识的问题，是一个科学的问题，来不得半点虚伪和骄傲，决定需要的倒是其反面——诚实和谦逊的态度。”这句伟人名言，后来的岁月，在“语录本”里也见过，但最初的记忆，鼠人很清晰，是在阅览室与山墙相对的另一面墙上。而且，这两条标语都是在白纸上用毛笔竖写的。


    阅览室两侧墙上贴了些什么标语，布局中放了多少桌子，有哪些杂志，鼠人至今也记得不甚清晰。他印象中好像觉得，自从有阅览室开放，他们就可以借到许多书，他就看了许多书，历史的、现代的，横排本、竖排本，古旧封面的和红色封面的等等，都有。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学校原来还有这么多书，有这么多为什么原先不拿出来给同学们看呢？鼠人现在推想，不知是不是因为当时少招生加辍学者多，空出一些教室，初二时除开辟乒乓球室，还又新开放阅览室，开放借图书给生活困难中的学生补充精神粮食。


    有了大量的借阅的书，喜欢看书的同学就再也感受不到新来的女同学的喧闹声了。鼠人和几个要好的男同学，徐雪保、陈继玉、殷佩莲等等，书借的多，看得专注，看得入迷；中午饭后，下晚晚自习前，还有完成作业，预习功课之后，都抓时间看。鼠人至今大脑里还留存有徐雪保看《东周列国志》之类竖行书的镜头：午饭毕，到教室，倚着南窗口，沐浴着冬日温暖的阳光，手捧书，默不则声地看，整个人仿佛静止不动，只是换行抬头，可见目光由上往下扫。雪宝长得漂亮，白净，大眼睛，双眼皮，五官匀称，可惜是个男的，要是女孩，定然更美。他成绩好，家庭出身没问题，后来一定考上高中无疑。回忆这段日子，老伴也问过鼠人，“你初中到现在就没有一个有联系的吗？”确实，初中以后，鼠人确实未跟任何一个同学联系过，个中原因一言难尽，且听后说。现在，说说鼠人当时爱看哪些书。


    和徐雪宝一样，鼠人也喜欢看古书。《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等，《东周列国志》是写春秋战国时的历史的，它将分散的历史故事和人物传记按照时间顺序穿插编排，成为一部完整的历史演义，确实给这帮读书不多的少年打开了纷纭复杂的古代神奇世界；而且它是通俗演义，当时看连蒙带猜，也能大体看懂，所以几位学习基础好的男同学都挺感兴趣。但说实在，一个读初中的学生，要真把这样的大部头长篇小说看下来，谈何容易，也都是选择看，适当时浏览浏览而已，但就这样，也还大长见识——毕竟这里面叙述描写的细节要比历史教科书的简而又简的介绍强多了。


    就在同学们读书如醉如痴的时候，学校领导和老师们也洞察出一些问题。大部头虽然是典籍，但有的对初中学生的辨识能力来说，还不适宜读，特别是《东周列国志》，其中的攻伐杀戮等等，初中生很难正确评判，加之篇幅过长，就不让看了，代之以推荐引导的，找出许多反映新中国革命历史的红色经典让大家看。这些着作其实同学们也很喜欢，鼠人就对《红旗飘飘》套书非常感兴趣，看了一本又一本。同学们也是，看到“1”，就注意“2”在哪个人手上，预先约定，看完就接过来。鼠人也这样，有时预约甚或交换，不论先后，把全套最先看完就是胜利！这套书都是老革命家、老将军们的革命经历、尤其是长征过程回忆，真切感人。有的还被选为教材课文，如《老山界》《翻越夹金山，意外会亲人》等，看看过“老山界”之前、之后是怎样的，“意外会亲人”，又如何继续走，经历哪些新考验，也都是鼠人想看、想了解的。


    除了图书馆、阅览室借阅，初中同学也还喜欢看“图书”——连环画，那时最流行的是《三国演义》、《说岳全传》连环画，“双枪陆文龙”“关云长水淹七军”等都是同学们津津乐道的。这些连环画图文并茂，简洁明了，对大体了解名着的故事情节很有帮助，可省了翻读原着的时间精力。为看完整一套，同学们有时也分工合作，你买哪本，我买哪本，他再买买什么，这样一人一本交换着看，省钱而又提高图书的利用率，实在是很好的办法。


    鼠人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买了一本《水淹七军》，《三国演义》里关云长全盛时期的故事，借阅率很高。后来一直保存，有年暑假，还在自家房门边的白墙上，打格子按比例把“关羽提刀上马”“关平飞马出阵”放大画到墙上，一直保存了很多年，也受到亲眷邻居们的称赞。

 三十三、校园元旦游艺会

    1963年元旦游艺会，是全校性的大活动，也是鼠人完全没有经历过的。以至于鼠人长大后，恢复高考有机会上大学，当老师，成为学校工会主席后，曾完全地模仿再现了一次当年的游艺活动。可见初中时候的那场游艺会对他影响有多深。


    其实，在这次校园元旦游艺会前，学校也搞过元旦活动。那时全校师生集中在教室前与校长室教导处食堂相连接的那片宽阔甬道上，由各班文艺骨干和老师表演、展示才艺绝活。记不得戴汉儒老师是否表演过在头顶上盲打算盘了，但教地理和生物的孙老师那次的表演内容还记得：他将一条腿微曲，踏在面前的长凳上，用一根绳子反复在膝盖上下缠绕，看着绕的很复杂，但最后他拽住绳子两端，轻轻一抽，绳子就完全抽掉了。孙老师的这个绝活表演之所以给鼠人印象深刻，一是抽绳子确实干脆利索，有水平；还有就是鼠人当时有点同情孙老师：学校活动没有节目，让孙老师这么个老头也要来表演，有点为难他了吧。


    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年的元旦活动画风大变。也许是学校领导转换了新思路，也许是当年夏天新来了汤禹、黄增信等一批年轻老师吧，总的就是改成了游艺会。游艺会开辟了游艺室，就是利用各班教室布置，教室门前宽阔甬道上还有一大摊子。各班游艺室的内容按学校统一规划布置，猜谜语，钓鱼，蒙起眼睛贴鼻子，吊着燃香点鞭炮等等……很多创意活动令鼠人大看眼界。


    活动那天，教室平房中间的走道墙上贴满了各种颜色的彩纸写的谜语，气氛一下就来了；教室里的活动室，摆着各种道具：硬纸剪的鱼嘴上插了铁丝缠成的小圆圈，等待燃放的小鞭炮埋在铺平的炉灰中，只冒出火药捻子，细棒香也系在竹竿的绳子上……所有的老师都是活动组织者、裁判员，几人负责一个游艺室，所有的学生凭游艺券参加各游艺室活动，机会平等，秩序井然。裁判老师公证裁判，答对了、获得成功了就给发奖，不对、不成功也让后边同学再来。奖品很简单，就是油墨印制的纸片，有喜雀登梅，有恭贺新禧等图案，还盖有专门设计雕刻的游艺活动纪念章。这设计精美的纸券，绝不亚于发个本子笔之类的奖品，看来新奇，拿在手上比谁多，满满的成就感。全校师生都动起来了，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物理老师结合教学内容，现场拉起电话线，从教室前到食堂门口，拉得很开，看去远远的；用蛇皮蒙在竹筒上听对方讲话，要拉得紧，两边都听到蛇皮被拉绷紧的滋滋声，讲话才能听到一点模糊的声音，要是让线松松地拖地上能不能听到？肯定听不到，这其实是震动的原理——物理物理，原理就在这里。演示发电报学译码，更让人感到高深莫测，高年级的同学玩得很带劲，送码员两头跑，译码员根据送来的码紧张地翻译码本，填译文。那台实验室的发报机不知放在那多长时间了，这次用，滚轮上的转纸条就是动不起来，形不成一段段长短分别清楚的信号码标记，黄增信老师也两面看，最后看这边发那边接受无法顺畅实现，只能让发报的同学直接写上要发报的电码给对方收报员同学译。


    这一个游艺会的特别项目让鼠人从小记到今，同时印在脑子里的还有，深度近视的黄增信老师戴着耳机站在对面远处遥望着这边忙碌的同学的情景。

 三十四、‘三摆\’运动中的我

    记不得“三摆运动”是哪“三摆”了，但当时全校学生作文竞赛的题目及竞赛结果令鼠人很难忘。


    鼠人写这一段文字时曾到网上搜索“六十年代的‘三摆运动’”，全然没有相关信息，可见，当时作文竞赛题目里所提到的“三摆”，并不是当时流行的大背景政治运动，而可能是学校开展的评功摆好一类的小活动。这也符合学校作文竞赛命题的实际。


    其实，不管“三摆”指什么，这个题目的中心词无疑是“我”，要以我这个第一人称写自己在三摆运动中的表现，是要这位作者有点自我剖析，自我审视，见人之长，明己之不足的境界高度的，否则写出来的文章很可能就是自吹自擂了。


    作文竞赛，竟出这样一个很难写的题，令人意外。鼠人也从没写过这类题目，但他很快审出了这个题目的深意：要把自己摆进去，客观分析，自我解剖。他自己其实就有这种内省的心理个性。他向来自我约束很严，家庭出身不好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从懂事起就给自己戴得紧紧的。他又很敏感自尊，喜欢自省，有点像林黛玉，总算还是个男的，并不那么多愁善感，但沉默少言，这也与自我加戴的紧箍咒有关。他在学校很自觉自律，除了体育运动与生俱来，活动细胞不发达，其他什么都没得说，包括那时学校的大门外靠北河边有片菜地，种菜的劳动，他都默不出声去做，做得也都没的说。那时的菜地分块让各班管理，他们有劳动课，去挖土碎土，栽菜浇水，长活了棵后，还要浇粪肥。用粪桶到学校后面厕所抬粪浇。抬的时候，他在后面，总把粪桶放得靠自己近些；抬的路不近呢，浇粪有时不小心还会弄在身上。粪弄到身上换换洗洗不就着了，没有必要那么害怕、大惊小怪。他更小的时候就独立生活，砍树、劈柴、烧锅；有时柴烧熄了，用嘴尖起来吹，火吹着了，炉灰都飞到脸上，迷着眼睛了。


    更有一次，在家做好早饭，是摊的锅塌，放在桌边；内急，蹲在粪桶上解，不小心，把碗里锅塌碰翻了，正好掉到桶里，怎么办？抢上来，看看也不脏，后来不也还吃掉了么？不吃就饿着去上学，来回三四里，他舍不得不吃，吃在嘴上照香香的。这些过往经历，也已早让他不怕脏、不怕苦不怕累了。


    鼠人就是这样的学生，内心世界丰富，作文竞赛就这么思考，这么打腹稿，这么写了。他没有写过这样的题，感觉不好写，但也就这样硬着头皮写了。写完，匆匆交上去，也不觉得写的有多好，结果出乎意料，竟是第一名，全校作文竞赛第一名。他的竞赛卷原文贴到老师办公室门外的墙上。下面还贴了很多篇，是别的同学、其他各种名次的；自己的那一篇高高在上，令其他同学仰望。他知道了，意外，大大的意外；他到面前看，只是扫了一眼，有点匆匆地扫了一眼。自觉脸滚热，很不好意思，匆匆一扫后匆匆走……他至今不认为那篇得第一名的有多好，也回忆不起来到底写了什么，远没有当时写拾金不昧被老师选作范文在班上读的那篇好。他至今还记得那是写一个拾金不昧的故事，是写自己去生祠堂赶集遇到的事情，其实根本没有发生，是编的一个故事。故事很美好，里边的一个写景句至今还背得出：“春天的野外，像巧媳妇绣成的风景画，素朴而美丽。”老师讲评时很赞赏！其实这句是从当时课文里的一句写景改造过来的，并不很贴切。学习、考试、竞赛等等，有时就是这样，自己没感到好，但老师评价却意外，一是视角、高度不同，二是同批作业、试卷中的比较结果，所谓“矮子里拔将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吧！


    鼠人学习考试中这样的意外还挺多。有次考数学，初三了，题目难，最后一道大题想了很长时间想不出，眼看快到收卷时间了，他很急。也许急中生智，突然有思路，能解出来了，他赶紧划掉前面写的，急急忙忙写，手都发抖。考试结束铃响，老师走过来要收卷了，他手中的笔捏得更紧，用力快写，匆忙写完，松开左手，让老师把卷子收走。他感觉脸上热得要冒火，身上汗都出来了。坐着定神好一会，感到从来没考试考得如此被动、窘迫。没想到，一两天后，卷子改出来，他竟得了100分，而且是全年级唯一的一个满分。这个记忆精确而牢固，直到现在，乃至永远。

 三十五、早春里的最大意外

    人生多意外，早春里的最大意外是父亲亡故。事情来得很突然，那年鼠人16岁不到，正上初三的下学期，做梦般，和护哥俩木偶般，完成整个丧事过程。


    父亲去世在1964年正月廿九，过春节后开学仅一两周吧，完全的早春时节，春寒料峭。上午，也许才上第二节课，有老师来班上把他叫出。鼠人走出教室后发现老师身后站着一个人，他认出是家门口邻居，记忆中好像是王茂龙。肩上扛着扁担，扁担上套着一串淘箩。他不是专门来送信的，而是还有自己的事。告诉了鼠人情况后，他就扛着扁担挑着淘箩走了。老师说，你也不用去请假，我来给校长讲，赶紧回去吧！


    鼠人不知自己怎么回家的，最大的心情是惊恐。记得到家看到门口有人刨木头，做棺材。棺材是他小时候最怕见到的东西，现在在自家场上忙这个事了，有点不知所措。


    进屋里，看到父亲已躺在堂前家靠东墙的凳子搁起来的门板上。这是小时候看过的不少死了人的人家通常的做法——有时人们都用搁在东墙边、搁在东芭壁来代替指死的。


    父亲是意外落水而死的，刚发现时的恐慌和忙乱已过去，母亲在家忙里忙外，应对各种所需。棺材木头是用东面一间屋的吉木梁做，完全够了。这原本是母亲得了浮肿病，很重了；当时也排上她吃“营养食堂”——就是用麸皮烧粥，据说对医浮肿病有效，从食堂端个一小钵子粥回家，感觉跨一个缺口都跨不过，要把粥钵头先放来的一边，然后下到缺口里站着，把钵头搬到另一边，再上去搬起钵头走。她自感来日无多，就卖了东面边上一间屋的砖和瓦，留下吉木梁为自己办后事做棺材的。不想，被父亲先用上了。


    做棺材的是木匠徐高明，其父是开棺材铺的，做得快，做得好，下晚油漆完毕，后半夜“下材”。小姐姐大姐姐都回来了。二哥陈护带儿子庆前来，二哥自从溧阳回来，一直在朱家坝农中当老师，离得不远；庆前可能是从城里过来，他是唯一到场的孙子辈，到时出丧要扛幡的。母亲的几个干女儿也来帮着“哭丧”。第二天下午，王茂龙来领着鼠人和护哥，披麻戴孝，手拿“号竹棒”——一根一尺来长的中间斫出斜口夹黄表情纸的青竹棒——作为“孝子”，去队里各男劳力家跪请，出丧那天帮抬棺材。这过程中当然还有向生产队、大队申请安葬地，借抬棺材的粗绳子、车杠等等准备工作。借绳子、车杠等，丧事人家自己也不必去做，还是队里经事的人去帮着张罗。


    记得第三天早上就出丧了，抬棺材的都来，按一定的老规矩做。要孝子的头发挽了钉棺材钉啊，掼火盆啊，送葬回来到家不能回头啊，等等。上面说鼠人和护哥做梦般、木偶般完成这过程，就是这样的事都没经历过，也没想到在这一年、这个季节、这一天发生了，要去这样子做。完全听这些热心的、经事的人摆布。当然这些人也不会怪鼠人和护哥不懂这些，谁家会做这方面的专业户呢！


    按规矩，这些帮抬棺材的，下葬的、管事的，都得请吃中饭，给点红白大事的礼品类的东西。记不得了，正常都应该有。这时外面的哥姐寄钱都多，该花的花，没花完的，后来母亲还让鼠人退回去一些，弄得邮局的人都很惊异。


    父亲去世后，鼠人还过了一段很难堪的学校生活。不知母亲为什么一定要给他们几个做白鞋穿，而且是白族布的，白得刺眼。整天穿着在校园里走，鼠人简直难受极了。从心底里讲，他不愿意穿，但他内向，软弱，没有反抗意识和胆量，直穿到白鞋都泛了黄。尤其在宿舍里，他睡上铺，上去后白鞋在下面放，胆小的同学夜里看了还害怕，要叫他把鞋放到床底下去。好难堪啊！


    政治影响肯定也有的，当dz阶级的孝子贤孙，不是明摆着的嘛。好在他当时一心学习，快毕业了，成绩还是靠考出来的噢！

 三十六、特别的毕业季

    毕业前夕，对初三学生来说，应是学习紧张时期，毕竟要应对升高中的考试，也得有老师的引领指导，复习、模拟考等等。然而，令学生意外的是，大概四五月份时候，老师们却都到县城集中学习去了，真不知怎会有这样的安排，后来从历史教科书了解，当时“社教”“四清”正在进行，有可能是老师们去县城集训。


    学校领导、老师们都走了，整个班级处于停课状态。初三都如此，其他年级说不定放假了，对此鼠人已记不大清。只觉得在校的人很少，他们入校时两个班的学生，已合并成一个班，教室也搬到东面老师办公室的隔壁。暮春初夏，教室前的白杨树的叶子都放出来了，风儿轻轻，树叶沙沙作响，校园很静，温度也特宜人，同学们有在教室里的，也有把凳子端出坐在走廊的，看书或背讲义，轻松愉快，情景美好难忘。


    鼠人他们几个学生干部相对较忙，并不轻松。去集中学习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作了安排，有点让学生自我学习、自我管理的味道。学习委员的任务更明确，要自己找题，刻讲义，印出来，发给同学做。这倒也不错，挺能锻炼人的。鼠人很积极地去做，跟几个学习好一点的同学商议，选哪些题目，再分工，让字写的好的同学刻讲义。那是把蜡纸放在钢板上用铁笔刻写的，很新鲜，也很有挑战性。鼠人的字写得也是好的，自然带头刻。这些原本老师才能做，或由总务处王宝山老师专门刻写的事，现在由同学自己来做，刻写的人很自得，别的同学看也惊异、好奇，都伏在一旁看。


    鼠人的体验是怎样的呢？他拿铁笔在蜡纸上写，笔隔着蜡纸在钢板上发出“喳喳喳”的脆响，蜡纸上就显出一个个白色的字。钢板上的脆响很好听，蜡纸上的白色字也挺好看；时不时铁笔头上还会粘上刮蜡纸积下的蜡，他就用左手抹掉，继续刻写。渐渐，蜡纸上的字从几个，到几行，到半页、一页、整张，他感到刻得挺顺，以为写得很好，同学们围着看得也入神。刻成了一张，就拿去试印，用油墨刷刷，刷了又刷，可印出来字迹太轻。其他有的同学印出来也不太清晰，但有一位同学的，字并不太好，印出来是清晰的。交流经验，他很用劲，整个铁笔刻写过程都均匀用力，所以印出来清晰。


    实践出真知，这个经验很重要，后面大家都注意了。前面印的，虽有点不清晰，但大家找原稿对一对，描描添添，大体还能用。所以第一份讲义、练习卷，是轻重不同、模糊清晰不一的杂凑，后来的明显进步，好用多了。在这自我学习，自我管理的一段时间里，同学们就用这种自找自刻自印的资料，理科的做题，对答案，互相讨论理解，共同性问题让能讲的同学给大家讲讲；文科的，都是选的一些认为重要的题目，包括时事题，中东黎巴嫩问题，总理访问非洲，行程十万八千里等等，鼠人后来一直记得。他当学习委员虽然主要负责理科，他对文科资料也很感兴趣，帮刻了不少，这些东西就是读读记记背背，或者互相提问，你问我说，我问你背……


    初夏，气候爽朗宜人，平房教室前的一排高大的白杨叶子日渐浓密，轻风吹拂，那沙沙声更美妙，更使人感到舒畅，仿佛美妙的音乐，又像温柔的手抚慰着即将离去的学子的热切而略带不安的心灵。

 三十七、苏州建筑——美丽梦想

    培训的领导老师终于回来了，学校还是离不开教育者的管理和引导，何况面临期末结束一大堆事情，还有这所学校一年一度关键的，也是将来希望最有显示度的中考。


    对于鼠人他们初三毕业班来说，老师回来首先要做的就是报志愿。许多年后，鼠人也当中学老师，甚至在校长书记位置上管理学校，经历过许多开会指导报志愿，帮学生、家长最后拿主意，定下填哪所学校的志愿。但回想当时，鼠人似乎是在近乎固执的状态中填自己的志愿的。


    也许是在出于家庭生活状态的考虑吧，也许因为看到小姐姐上了高中考大学的种种不顺吧，也许是对自己当时的学习成绩考学校过于自信吧，也许还有许多原因，总之，鼠人最后在他的志愿表上填了“苏州建筑工程学校”这个第一志愿。


    老师转达校长的意见，让哪怕报靖江县中都可以，不要报“苏州建筑”。他明白老校长的意思。老校长施韶华，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先生，是个民主人士，据说他不是党员，确是县人委委员。他平时与鼠人接触不多，但鼠人知道他是关注自己，关心自己的。进入初三的那个暑假，快开学了，可外面的哥哥姐姐一直没寄钱到家中——以往，放假期间，哥哥姐姐都知道鼠人不上学，不在学校，还是常常把钱寄到队里，写母亲收的。后来弄到钱，到学校报名缴费，已经迟了一两天，学校都上课了。那一天，施校长在教室走廊边看到鼠人，把他狠狠地批评了，是当着许多学生的面严厉讲的：“没有钱？为什么不到学校来看看，你家早有钱寄到学校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初三，毕业，要升学了，你不知道？要赶紧把缺的课补上来！”鼠人那次哭了，哭得挺伤心，委屈，悔恨，感动？他忘不了校长那厚厚眼镜片后面殷切期待的目光。然而，鼠人这次最终没有改志愿，权衡再三，他还是坚持了自己原先的想法，报“苏州建筑”。


    鼠人知道填这个志愿的风险，他明白这所中专学校全县只招四个名额，很难考。这是一所中专学校，从名称来看，一下就可了解，建筑工程，如能考上，将来从事的工作是自己喜欢的；从地点讲，学校在苏州，自是好地方，五年前还和母亲、远哥去过呢！大姐姐看到这个学校也感觉不错，支持鼠人报，她大学就在苏州师专读的，现在已经毕业分配到靖江新桥中学任教了。其实，鼠人心里更想到，考上中专，户口能迁到城市，就吃上国家粮了，三年毕业，早点出来拿钱接济家庭；他也要像当年远哥那样，中专、高中都能上，最后按母亲的意见，选择上中专。母亲现在的生活境况，仍很难，浮肿病都死里逃生，如果自己再上个高中，还得从家里带粮，增加家里负担不说，三年后，还得考大学；考大学，如像小姐姐这样，还是回家种田，那还不如现在就碰一下，碰上最好，碰不上拉到，就回家种田。


    然而，从校长那边看，也许会看到更多，学校条件越好，招的人越少，竞争就越激烈，成绩、政审以及其他方面，要求都会高得多，鼠人考上的机会几乎为零，他这真是孤注一掷，直往南墙上撞了。从学校升学率的角度看呢，鼠人考高中，即使受家庭出身的影响，也还是有希望考上的，他不希望这么个优秀生升学的指标白白浪费了。如能说服鼠人改过来，对学校对他本人都是有利的。


    鼠人现在作为一个担任过学校领导的老人完全能理解当时校长的心意，但当时一个毛头小子，就一冲之性坚持下去了。他没有改志愿，也没有找校长说明，直到现在，说起来有点对不住校长的一片心。班主任李亚琦老师对鼠人后来的结果也许早有预料，鼠人记得他在班上讲的有些话似乎意有所指，“升学考试，不仅有同学成绩差，考不上；学习好的同学也有可能考不上的，到时不要哇哇哭啊。”这是在打“预防针”，鼠人也似乎听明白了。

 三十八、最大的遗憾

    学期即将结束，初三学生面临毕业、升学考，然后就要分离，各奔东西了。同窗三年，朝夕相处，情深深，意浓浓，临别赠言绝不可少。有的同学早就备好，早早晚晚，空闲时间拿出来让同学们交换着写，几乎成为一种风气了。


    鼠人做事向来不争先，但看大家准备本子写，也觉得不错。小姐姐去年高中毕业，同学间也都写了，他看过姐姐的留言本，有的写得挺有味，如“愿你智如孔明，神机妙算；勇如赵云，……；品如屈原，……”等等，高中生真有才。还有老师留言，很真诚，看了都有点感动。于是，他也准备了一个淡蓝色小小日记本，与同学们互相赠言留念。


    同学临别留言，都很真诚，特别是好几个知己都写了一条：“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争取到团内来。”似乎既表遗憾，也有几分自责。这令鼠人“心有戚戚焉”。入团之事，确是其心中一个痛。从初二到初三，将近两年过去了，入团的同学一批又一批，然他还是个普通学生。其实事已过，鼠人虽偶尔想起，感到是个遗憾，可人生本就遗憾多多，还是不要太在乎吧。如今同学的留言，在会永远保存的小本本上写上了，而且不止一位好友这么说，这又再次牵动他敏感的神经，触及他心灵的伤疤。


    鼠人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在校表现也可谓没得说。有时同学上课不专心，违反纪律，班主任黄老师都常在班上讲那句话呢，大家都耳熟能详了。同时，一开始班上发展团员，他也有追求，首批写了申请交上去的。可是，后来他发现，其他同学先后被老师找了谈话、领表填了，他还没有任何动静。一向在学校、在班上颇受重视的他，此时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后来，先入的同学已经是团员了，确曾有两位私下对自己说，让再写一份入团申请。那时的他可能已是自尊转自卑了吧，心想，差不多时候写申请的，你们都已是团员了，现在还来让我再写一份申请，叫我脸往那儿摆啊，要发展就发展，申请不就摆在那儿吗，还要再写什么呢？要不发展，再写也是没有用的，所以，后来没有再写，同学也没有再问。这说起来也不全是同学的原因，他们当时已有人对自己说了，尽到劝说的责任了，只是自己也固执，十多岁的少年，也还不曾有家庭出身不好“组织要增加考验”等等的意识，不入就不入吧，一样的学习成绩出色，当班级干部。特别是父亲去世，正是初三下学期开学不久，母亲还让穿白鞋戴孝，在全校老师学生的心目中印象可想而知，他也再没想过要入团的事了。


    除了同学们留言写的，初中毕业还有一个遗憾，当时知道，但没怎么在意，过后许多年才感到痛：那就是他们这一届没有开外语课，俄语英语都没开，实属罕见。鼠人很清楚地记得，他们的上一届，1960年入学的那届，外语是学俄语；他们下面一届，1962年入学的，虽然困难年头压缩招生规模，只招一个班，但外语也是开的，教的是英语。唯独他们这一届，1961年入学，1964年毕业的这一届，外语课没有开过，英语、俄语都没教过，一个字母音标没有教过，很不公平的啊！为什么呢，改俄语为英语，真要花一年去准备？所以，当13年之后恢复高考，鼠人幸运地考上大学，大学英语是在不知何为音标的情况下，从字母音标学起的，差距太大了，学得太费劲了。


    不过，既然能瞎摸乱闯挤进了大学门，这点学习上的困难又何在话下呢！

 三十九、老师说，考飚落得乖

    鼠人是在两个姐姐都曾就读的生祠中学参加高中升学考的。这个学校比东兴初中大多了，格局也更有气派。


    最早到这所学校就是小姐姐在这里上学时候。见得学校门前有条街，街那边不远就是座跨越横港的桥。这桥就是鼠人和他的姐姐每次从家里来，走七八里路后进学校门必须经过的。而街向东就能到闹市，到去靖江城的汽车站。


    鼠人第一次来学校就是找姐姐的，那也是第一次见识校门口的传达室，传达室里面墙上挂着写有学生名字的竹牌子。报了姐姐的名字，门卫看了就让等下课，下课后才允许进去找。进了校园就见中间一条很宽的甬道，两边是一排排房子，很多、很深，那时都是带飞檐有走廊的平房，当初他就像刘姥姥进到荣国府，有点眼花缭乱，一眼看不到头，但很快找到姐姐了。印象中姐姐的学生宿舍就是教室四周的平房，离大门不远，有一次从城里来，为等姐姐下午一起回家，等她和同学们去上课，还在姐姐的上铺睡了一觉呢。


    除了找姐姐来过这学校，鼠人还以东兴初中的学生身份来这里两次，一次是参加县里统一举行的初中数学竞赛，还有就是这次升学考。数学竞赛那次考得不理想，特别是一道几何证明题，太难了，证不出来，很让数学老师失望，但几何老师后来还在也到东兴中学教书的大姐姐面前美言，“考究来呢，考究来呢，来不及了乖！”这让鼠人很感动，真是对自己厚爱乃至疼爱了；而这次的中考他感觉考题做得很顺手，并不难，特别是作文，是他拿手的记叙文，他审题严谨，打好腹稿下笔，思如泉涌，洋洋洒洒，毫无阻滞生涩的情况，交卷后很得意，激动了好一会呢！理科题目更不在话下。如果说，考前对“苏州建筑”还有点心里惴惴的，考过之后则更有信心，感觉更有把握呢！


    然而，考后过了一阵时，他的初三班主任李亚琦来家了。李老师个子高高，还是带着那招牌式的微笑。母亲见了很高兴，热情地请他坐，满怀希望问，“考了哪个学校啊？”李老师说：“考飚落得乖，让哥哥姐姐想想办法吧！”“考飚落得”，是靖江城里话“考失误了，没能发挥正常水平，分数达不到，没有被录取的意思。”李老师知道鼠人的哥哥姐姐在外做事的多，说让找哥哥姐姐想想办法帮帮忙。母亲听了十分意外和失望，心里难受不言而喻；鼠人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还也曾抱一线希望，现在听得果然没能录取，彻底失去再上学接受教育的机会，心底里肯定是疼的，但想到老师在报考志愿后说的话，硬是熬住了，没有哭！


    鼠人没考上高中，两个姐姐也感到很遗憾。她们都了解这个最小的弟弟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的，真正像老师说的“考飚落得”成绩不够上不了的可能性不大。鼠人后来曾跟玖姐到她工作的新桥中学去，一个会拉手风琴的老师看到鼠人谈起来考学的情况。姐姐知悉他有个哥哥在县文教局，还托打听，了解考试分数。那位老师后来回来还问“你弟弟果录取了？”姐姐说：“没有录取，是分数不够吧？”他则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鼠人当时听到后知道也就这么回事了。志愿是自己填的，成绩是自己考的，那时也没有公布分数填志愿，没有录取可以查询投档线等等的说头，没有录取就是考不上，老老实实在家了。小姐姐高中毕业也就在家劳动，姊妹俩还正好有个伴呢！


    许多年后，鼠人写这段经历时也想过，如果当时听校长的话，听老师劝，填报高中，会不会取呢？假如考上高中再上三年又是怎样的呢，真正是也说不清的。人生没有回头路，走过去的每一步都算数。假如，就真是那样，那鼠人后来就没有母亲晚年所夸的“没有上高中教高中，没有入团入党，没有当主任当校长”的说头了。

 四十、在艰苦的条件下做出成绩更伟大

    鼠人没有考上学校，老师在时没有哭，连眼泪都没有含眼眶，算是能隐忍的。但老师走后，静静地想想未来，还是暗中流过不少泪。他是一个喜欢读书学习的人，而且这么多年，不管条件如何，学习都能学下去，学得好，成绩出类拔萃，可现在没有可能继续去上学，从此不能再有机会读书了，想起来自然心痛，真的心痛，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觉，默默潜想，一来就心酸，泪水就情不自禁流淌。


    他小时候读过高玉宝的故事，为高玉宝想要读书却不能读书而很心酸，现在自己这样的处境，更能理解当时的高玉宝了。不过鼠人毕竟不是孩子了，他并没有像老师说的那样，要让哥哥姐姐想办法怎样改变命运，而是在哥哥姐姐的劝导下，以当时的插队、回乡务农的先进人物为榜样，面对现实，努力做一个社会主义时代的新型农民。


    其实，得知鼠人和他的小姐姐都没考上学校，当时在外面的哥哥姐姐们知道了也是感到可惜，也很关心的。通过读书考学，参加革命，进入大城市做工作，毕竟是“瑾握国”人上面哥哥姐姐走出来的道路。他们也希望下面两个最小的弟弟妹妹能顺利如愿，然而，时代变了，特别是六十年代初期的几个典型人物的事迹家喻户晓，他们有的父母已是城市工作人员，随父母生活长大，还从城市回到老家农村务农，发愤改变家乡的穷困面貌；有的是在农村长大，贫农后代，学生党员，属于政治条件最好的一类，可以上名牌大学，却放弃升学机会，回乡务农。这些人的事迹在那特殊的困难时期，在促进知识青年投身农村，改变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方面，影响力太大了。所以，一方面，鼠人和他小姐姐顺应历史潮流，没想到真的去找哥哥姐姐，缠着要帮安排工作，找出路；另一方面，即使找了，当时的哥哥姐姐们在那种形势下，也难于真正能帮找什么工作，能有什么新出路。


    鼠人记得，当时的致哥在得知他和姐姐都没有考上学校，准备在家安心务农时，就很为高兴，并且鼓励，说农村的条件虽说是艰苦的，但经过努力，创造出成绩，改变了农村的面貌，那样的成绩更伟大，因为这些成绩是在艰苦的条件下取得的。这句很富哲理的话鼠人很感兴趣，一直记着，乃至他初中毕业后两年，学校拟召开毕业生座谈会，可他得到通知信息时，会已经开过了。他后来还给学校写了一封信，汇报两年来的农村生活感悟。他至今还记得，那封信他写了相当长时间，写得也很认真，不仅文字语言注重推敲，也很有思想，而他信中贯穿的重要思想观点，就是致哥的那句哲言。


    说起来，鼠人写那封信也就是想弥补没去参加那次座谈的遗憾，写得虽很认真，也想借此练一练自己的表达能力，信寄出去了，从也没有指望有什么回复和反馈。事实也确没有收到过任何回信。但他自信哪位领导或老师看了都会重视，都会记住的。果然，几年后，鼠人的大姐姐调到东兴初中教书了，熟悉的老师后来与她谈起鼠人弟弟，还说到那封信，说校长在老师会上读了呢！


    鼠人后来听姐姐说，一点都不惊讶，他那封信够水平。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鼠人农村十多年的生活情况到底如何呢，那就且听下卷分解吧。

 一、老家乡的来龙去脉——靖江

    1964年夏，鼠人结束学习生活，直接回乡当农民。鼠人记得从小时候时起，工人叔叔，农民伯伯就常挂在嘴边，也常自思，伯伯者，大大也，是对同辈中排行年长的男性的称谓吧。可为什么农民称伯伯，工人称叔叔呢，自然有农民土生土长，深深根植华夏这片沃土，早于工人出生之缘由。


    然而，实际上，准入当农民伯伯很容易，很简单。鼠人原先户口就在家，回家到生产队参加劳动，顺理成章。没有填过任何表格，未经面试，也不像后来求学、入职许多行业要进行体检，或经过什么技术培训。所以，后来他感到，360行，就是种田当农民最简单，乃至最后这段经历，在履历表上没有任何体现，拿不出这段“经历的书面记录”，如有需要，只能让生产队、大队打证明。


    鼠人当农民就在自己的老家乡，知根知底，什么都熟悉。靖江是濒临长江的江北小县，南面隔江与江阴相对。县域内地势北高南低，以老横港为界，分“老岸”与“沙上”。“老岸”，顾名思义，就是最初长江的老江岸；“沙上”，意思也好理解，就是后来长江北岸沙滩围起来的一片田地。


    这里，不妨说一说靖江的发展历史和命名来历，还与鼠人现在的生活地很有联系呢！


    靖江于明成化七年（1471年）建县，至今已有549年的历史。东汉末年，这里还没有陆地，只有一片滔滔的江水，江水中突现出一座独峙的山，名叫孤山。后来由于江潮的冲刷，在孤山脚下渐渐隆起一块块沙洲。沙洲又连成片，成了陆地，对这片陆地，后来人们称之为“马驮沙”。为什么叫“马驮沙”而不叫别的名称？这个谜底，直到建县后的五十三年，即明嘉靖三年（1524年）才被揭开。


    这一年，有个叫易干的靖江知县到西沙视察，走到焦山港（今东兴镇），发现一块断碑，上面隐约可以看见几句碑文，其中一句是：“此沙是吴大帝牧马大沙……”吴大帝即吴国国君孙权，这说明三国时期，孙权的部队曾在这里牧过马。这一发现，解决了两个大问题：第一，它证实了三国时期，这里已经有了一块不小的陆地，而且开始有了人烟；第二，弄清了这块土地为什么叫做“马驮沙”。原来靖江方言中，“牧”和“白”、“大”和“驮”都是谐音，说讹了，就把“牧马大沙”误成了“白马驮沙”，久而久之，便简成“马驮沙”了。由于有了“马驮沙”这一名称，其他与“马”有关的别称，也就先后出现，如马洲、骥江、骥渚、牧城等等。其中马洲和骥江，直到现在还作为靖江的别称在使用。


    宋代，“马驮沙”曾改名为“阴沙”，元代又复称“马驮沙”；改称“阴沙”，是因为它地处江阴之北的缘故。“马驮沙”改为“靖江”，是在明成化七年建县之时。此时马驮沙隶属江阴，由江阴知县代管。但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马驮沙的面貌已和过去大不一样：它的地域扩大了，人口增加了，经济也逐步地发展起来，这就需要有相应的行政机构来管理。更主要的是，这里地处江边，经常受到海寇的骚扰。虽有江阴管辖，但两地毕竟隔一长江，维护治安有诸多不便。因为以上原因，应天（南京）巡抚膝昭便上书朝廷，建议将马驮沙从江阴划出，单独设县。他提出的建县理由是，这里“居长江下游，扼江海门户，扞卫全吴，足称重镇”。其重要性虽然是从军事上讲的，但讲得很确切，很充分，因而很快得到朝廷的批准。


    新建的县叫什么名字呢？因为它具有“扼江海门户”的作用，就叫做“靖江”。“靖”是安定太平的意思；“江”是因为它濒临长江，是一座江边城邑。

 二、老家乡的来龙去脉——东兴与增光

    从上面介绍靖江的文字中，“有个叫易干的靖江知县到西沙视察，走到焦山港（今东兴镇）”这一句可知，东兴还真是个古镇呢！这一说的所谓“西沙”，正是“东兴镇”这一带。


    既有“西沙”，也还有“东沙”，这两个地名称呼，实际就是对靖江整个“沙上”东西两地的泛称：沙上的东面一带叫东沙，如八圩港、炮台圩一带；而东兴到新桥（早先叫唐大圩）一带则统称为西沙。如果站在靖江县城这个角度看，西沙相对离县城是比较遥远的地方。当初鼠人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到城里看望照顾父亲，一个来回要走三四十里，早出晚归，要花一整天时间的。


    沙上田畴平整，但整体地势低，这与它北部的“老岸”很不相同。老岸地势高，多适种玉米花生山芋等，沙上田平取水便利，自然是种水稻的最佳之处。


    鼠人读初中的地方和如今要参加生产劳动的单位，就是“东兴公社增光大队第十一生产队”。他回乡务农，光荣地成为了这个生产队的一名“社员”。


    “东兴”在县志上古代就有名，现代名称多变。解放初期叫“东兴区”，58年成立人民公社叫“东兴公社”，鼠人在这里当社员时，就叫“东兴公社”的。改革开放撤社设乡，叫过一阵子“东兴乡”，后又实行镇管村，又叫“东兴镇”了。然不管怎么变，东兴这个区、公社、乡、镇的名都保存，可见其权威性。不像有些地方，改来改去，常常就没有了存在感。比如，“惠丰”，人民公社时有惠丰公社，但此前的区就没有，此后的镇也没有“惠丰”了，虽然这名字还很不错。


    改革开放这一波更有点颠覆性的味儿，连鼠人母亲娘家的“礼士桥”也被改得缺少存在感了。礼士桥解放初曾是太和区的政府所在地，太和区管辖范围很大，东到火叉港，南到江边、夹港、四墩子，西到高三桥、唐大圩、青龙港与泰兴县交界，北到横港。人民公社时除了太和公社，西边又成立一个新桥公社，二者平起平坐亦无不可，但新近成立了新桥镇反过来把原先的太和公社包进去了，镇政府也在唐大圩平地起高楼，是县道公新公路终点，一时很繁华，盖因经济发展使其名气很大。礼士桥镇反倒降格为礼士村，只是新夹路上的一个过路站罢了。


    鼠人所在的生产大队名称，也经历了历史变更。初成立合作社时这里叫“增兴社”，邻近有个“晨光社”，后来人民公社成立，这两个社就合在一起成立一个生产大队，各取原社名中一个字，叫“增光大队”。增光大队共有十三个生产队，由前面圩上向西，直绕到西港边，从字纸庐南面小横港前面圩往回转，经鼠人所在队向东，到美人港边，再打回到西“八大家”，按顺序排，鼠人所在生产队为第十一生产队。十一生产队可简称“十一队”，其他大队一般也以顺序排生产队的，为便于明确区分，一般会称“增光11队”。这样来说和写，都简洁明快得多。


    除了“增光11 队”这个正式名称，11队所在之地还有老名称——后增兴圩，前后三个圩合称“耕兴庄”。种田人对“耕兴庄”三个字也许并没有深究，写出来看会更有意义、也许更喜欢——谁不希望耕作生产兴旺发达红红火火呢？北方人还就习惯把“种地”说成“兴田”呢！这里不仅有耕兴庄，还有的圩也叫“耕兴圩”。“兴”看来是个好词，到哪都会带来兴旺发达。东兴，不也有个“兴”么？

 三、老家乡的环境生态——港、圩、垈、岸

    鼠人务农的老家乡自然生态，还可以用上面几个词来进一步说明。因为此后的鼠人不再是整日在学校教室里坐的书生。“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他和姐姐以及朝夕相处的农民朋友生产活动的空间大为扩展，他们要在这样的环境“战天斗地”，肩挑背扛，经常以脚丈量这些地方，所到之处也会经常涉及这些名称的。


    1、港


    不知“牧马大沙”当初从江水中逐渐显露出来是怎么个模样，但总是不难想象，江水冲刷，潮涨潮落，要有稳定的生产生活基地，必须围堰、开港，有顺畅的水系直通长江，这样才能做到旱涝保收。


    鼠人从小就知道，他住的地方，向东几百米有港，向西两里也有港，这些南北方向的港，大多向南通到长江。整个“沙上”一带，每隔一两里必有一条港，“美人港”、“火叉港”、“青龙港”“过船港”、“夹港”等等，这是有个性的一类港名。鼠人在家乡生活近30年，一直没弄明白，离家很近的东面那条港为什么叫“美人港”。还有一种似乎是数着数来命名的港，如“头圩港”、“二圩港”、“三圩港”……一直到“八圩港”、“十圩港”等等；有时这样编顺序还排不过来，还又分“上”“下”来说，如“上六圩港”、“下四圩港”，也简称“上六圩”、“下四圩”。这样按着次序叫的港名，很好记，也容易明白它们之间的关系。如过了四圩港，下面就是五圩港，倒过来走，也一样。


    2、圩、垈


    既然圩和港如此亲密不可分，那就来说说“圩”。当初来“牧马大沙”的人为何要开这么多港？说到底，是为了圩上的人！圩，在靖江沙上一带，就是两两港之间一条条住人的村庄。在江北平原，港大多是南北向的，有时也会有很少的“横港”，东西向沟通南北方向港的水系。而两两港之间的圩，从南到北，一条又一条，则绝大多数是东西向的。因为东西向属于正宗，那极少的顺港岸边而建的南北方向的圩倒往往被称为“横圩”了。


    圩的命名复杂多样，各有特色：有以圩上大姓为名的，如徐家圩、祝家圩、陈家圩、施家圩、朱家圩等等；也有以方向位置特征为名的，如镇东圩、西兴圩、北大圩、前土坝圩、中草圩、后黄家圩、挂耳圩、斜圩等；还有具祈愿意味的如耕兴圩、种兴圩、协兴圩、春兴圩、宾兴圩、园兴圩以及圩港同名的上四圩、下六圩，排序称的开三圩、里四圩、十八圩、十九圩之类，不一而足。


    住人的村庄在沙上称“圩”的多，也有少数称“垈”。鼠人就听说过东兴镇后面有个“三圩垈”。在鼠人看来，垈，实际上可能是稍短的圩。相比而言，北边老岸上称垈的多一些，如朱家垈、任家垈、马家垈等等，也是以大姓来称呼的多。


    3、岸


    有港就要有岸，圩上、垈上人也要靠“岸”来挡水保护。这一条条港边上的“岸”当地人大多叫它“高岸”。如果以一个人居家的位置来看、来称呼，常会讲“东高岸”“西高岸”，那就是东面港边上的高岸和西面港边上的高岸。高岸之所以要高，因为它实实在在担当长江汛期大潮的防洪任务。早年一条条港通江，江边有更高的江堤，和每条港的高岸相连接，就承担着抵抗洪水倒灌的神圣职责。鼠人很小的时候，夏天，长江发大水，到东高岸看过，那涨得与高岸几乎相平的江水似乎还呼呼地向北流，挺恐怖。那水位比高岸下面的圩村高两三尺，一旦倒了岸，那多可怕？据说那是要拼命敲锣的。


    鼠人家所在地也常讲“北高岸”，偶尔也提到“南高岸”。但这些“高岸”并无多大高度，与真正港边上的那高岸相差太大了。据说这些东西向的与圩村平行的高岸，当初是为应对长江江岸决堤，俗称“倒圩”而修。当江水突破堤防汹涌而来，一道道横向高岸，可以阻挡水势，为圩村居民逃难赢得时间。不过后来一道道港口建闸，江堤不断加高加固，这些高岸的作用也逐渐降低了。

 四、老家乡的环境生态——河与庄，晒场、界埦、洋龙杠

    除了江和港，鼠人老家乡的河也多，作用也很重要。


    河的概念很宽泛，大到祖国母亲河黄河、通航的大运河，也有流水哗啦啦的小河。鼠人家乡的河，是圩村前后与港相通的几丈宽的活水河，河上常有埋涵洞的坝头或木桥，便于人来人往。


    首先，这河与港相通，能使江水通过港和港岸下与河相连的“水洞”，将水引进圩村前后的河里，干旱时，尽灌溉之利；洪涝时有排水之功。其次，圩村住户有与港与江连通的活水，洗涮、饮用等都很方便、安全。鼠人在家乡生活多年，深知活水比一塘死水要好得多。有时夏季炎热，时霉天淫雨不断，人畜多生病，有经验的老农就会想到，这也许是田里的农药化肥下雨流淌河里，时间久，对人畜不利，提议队里管事的，赶紧开“水洞”放水进水，让水流动起来。每条河与港相通的水洞是可以控制的，开始用绑了铁钩的竹竿钩，后来还改建为手动盘旋的小闸门，开关更方便。


    鼠人老家乡的河，除了与圩村的水系相关，还与当初开发的大户人家建庄园有关。也许是为使宅基地势增高——实际一条圩的前后都开河也与此有关，或许出于安全性考虑吧，这些人家常在庄园四周开河沟，形成一个个“圆沟”里的庄园，所以这些地方往往被叫xx庄，比如德盛庄、万宝庄以及鼠人家所在的“耕兴庄”等等。


    据说耕兴庄早先八百亩的地方，其水系“四纵四横”，横的是大河，有水洞或涵闸跟港相通；纵的是小戗沟，起沟通四条横向大河的作用。这样无论天旱还是雨多内涝，这些纵横交错的河沟，都能畅通引水灌溉或及时排涝。应该说，当初开发这块地方的人，这样的设想颇有眼光。


    有眼光的开发者还又发奇想，在四纵四横形成的“九宫格”中心位置挖了一圈相当大的“圆沟”。圆沟内便形成地势较高的住宅地基和中部面积较大的高墩子，建屋种竹，沟的二面遍植树木，久而久之，林木长成，鸡犬相闻，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庄园了。庄园主人不忘沟通水系，从圆沟东侧向北开挖引河与通港大河连接，圆沟也成活水，一潮来一潮去，看到水坝头水位时涨时落，一定蛮开心的。据说主人还自称整个庄园是“轿子地”，他住的圆沟内的房子就在轿子里呢！


    鼠人后来知道，当初那作出构想并加以实施、形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就是自己的祖上。祖上到底叫什么名，长什么样，他全然不知；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母亲、小姐姐就住在这轿子地上，一个草披，接着两间旧瓦房，显然已破落不堪了。此时那圆沟还在，沟面宽阔，与四条大河的宽度相仿。河水清澈，时见老青鱼黑色背影潜藏。意外的发现，圆沟的东南角和西面也分别与两侧南北小戗沟相通，这使得圆沟的水与外面河港的交流互动更顺畅。


    其实，这些对鼠人都没啥意义，他现在坐在家里，从后门口看得最多的是生产队的晒场、田野上的一条条“界埦”，以及界埦顶头的“洋龙杠”。


    晒场，是当时以生产队为单位集体生产的标志性地方。麦收、稻收，一块块田里的“把子”就是通过人挑肩扛，从一条条界埦走过来送到场上。增光11队的人不多，男女老少全部也就70多人，但在晒场干活，有时会有三四十人到场，天晴抢收，雷暴雨来时“抢暴”，分粮、分草也会全家出动，这时人都不少。


    鼠人家乡人口中常说的界埦，就是田埂，就是分隔田块的田间小道。只要下地干活，哪能不从田埂上走呢？春夏秋冬四季，无论种或收，田间管理，都是必走的。而且，很多时候都是赤脚走噢！即使是三四月份，做早秧田时，脱了袜子下水田，冷得“咬脚”，也是得赤脚走的。不过，五六月份，温暖舒适的初夏，一行秧栽到头，弯得要断的腰直起来，赤脚走在界埦上，看着栽得整整齐齐的秧行，还是很惬意的。


    “洋龙杠”，是新生事物，是社员对“电灌站”抽水灌溉通下来的“灌溉渠”的俗称。自从高压电线竖到各大队，“电灌站”这新生事物就在各处出现了。管径很粗的大功率抽水机抽水通过水渠往下送，灌溉田地，水流滚滚，不就像水龙吗？这家伙和一千多年前就一直使用到现在的“龙骨水车”相比，自然高大上，“洋”得很呢！所以老百姓给取了个洋名儿——洋龙杠。


    鼠人队里的洋龙杠就在晒场北面一节田顶头。中间是渠，两边的路挺宽，常常是大队乃至公社组织社队干部生产大检查时浩浩荡荡队伍走过的路。乡村社员很敬畏这些公社大干部光临检查，在田间，在晒场上，看到都会停下手中活，注目致敬，从而对这些干部常走的洋龙杠也心存敬意。


    1964年夏，刚满16岁的鼠人就在这样的环境，在这个生产队耕种兴田，从参加队里秋收“拈稻”（家乡人对“拾稻穗”的称呼）开始，逐步参与生产，熟悉农活，成为劳动好手。而最早让他和姐姐感受到与土生土长的农民朋友存在很大差距的则是一趟江阴之行。

 五、啮山芋啊，山芋啮格(一)

    清晨，江雾蒙蒙，冷风阵阵，一艘木帆船停泊在长江南岸的江阴黄田港码头。船身湿漉漉的，显然，它可能刚刚经历一场劈波斩浪的航行；灰白色的船帆刚扒拉下一半，还没来得及降到底，收拾整齐，表明船刚进到码头靠岸。这时船上走下十多个农民打扮的人。其中，有位小青年，十六七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略显瘦削，身着灰咔叽布上装，蓝色布裤；跟在后面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大辫子姑娘，她面容姣好，身材匀称，上穿暗红色碎花春秋衫，下着深灰色布长裤。这一前一后两人正是鼠人和他小姐姐玉蟾。


    “啮山芋啊，山芋啮格！”当鼠人和他姐姐一行刚跨上岸，就听到远处传来清晰的女子叫卖声，这声音几十年后都印象深刻。江阴和靖江虽只一江之隔，但话语听来很不一样，这句话的意思是“这里有热腾腾的山芋啊，山芋可是滚热的呢！”


    这位女子的叫卖为什么强调“热”，他们天天在这卖，接待的差不多是同一类的来客，知道了这些乘船上岸的人大多半夜就从江北赶船，漂泊江上多时，此刻到达一定很冷，也有点饿了，正需要这样实惠的吃食暖暖身子充充饥呢！


    鼠人和他姐姐这一批人就是这样赶船过来的。


    秋忙麦种下去了，田间管理还没有开始。忙得差不多的农民正好准备到江阴去买一些皮糠作为精饲料喂猪。当时生产队里各户基本都要养猪的，“猪多肥多，肥多粮多”是大家熟知的口号。鼠人家也养了猪，听到大家准备到江阴买皮糠，鼠人和姐姐也挺感兴趣。一方面是，听说江阴的皮糠质量好，而且价格便宜，另一方面呢，姊妹两一直还没有去过江阴，这次和队里社员一起去买，也好见见世面，了解了解行情。本来，买点皮糠小姐姐一个人与女同伴去也可以，但后来母亲支持两人一起去，为的是怕女儿从没出远门，挑担也才几个月，一个人挑几十斤皮糠走十几里路呢，怕吃不消。鼠人跟着一起去，也可长长见识，跟姐姐换换肩，还是好一些。


    这样考虑鼠人和姐姐都乐意。那天半夜过后一点，鼠人姊妹两就跟跟队里十一二个人一起出发了。按照正常情况，他们从家抄小路，圩套圩，步行到八圩港渡江码头，赶头班过江轮渡，到江阴买皮糠绝对来得及，许多人之前也都是这样赶船的。可是，那一天，他们一伙人在路上走，快到下四圩港时，遇到了熟人，说马上四圩港口就有木帆船开江阴，赶过去乘能少跑一大段路，木帆船还能开到对面港口里面去，离街市很近，差不多上岸就到了。


    这样的机会很让大家动心，于是一商量，没有异议，全都朝下四圩港江边跑。天很黑，但高岸的路比较宽阔平坦，还好，走了不到两里，就到江边了。这比直接跑到八圩港乘船少说也要近五六里。四更天时分，江风挺大，赶路，本来微微有点出汗，风一吹，就嫌冷了。有人就拿准备用来装皮糠的布袋披裹身上，御寒。鼠人和姐姐穿衣多些，感觉还好。


    四更天时分，船家看风势和潮水情况都不错，决定扬帆起航。没想到，这次航程却让鼠人一辈子刻骨铭心。

 六、啮山芋啊，山芋啮格(二)

    早在当年跟母亲和远哥去苏州旅游，鼠人曾从八圩港乘船渡江。那时虽也有紧张感，但只是第一次乘船感受到未知恐惧。毕竟时间在白天，乘的是机动小轮船。此次乘船在夜间，又是木帆船，船近中流，突然风高浪急，樯帆倾侧得厉害，阵风掀起的浪，打到船帮上，扑入船里，吓得坐那边的人急忙逃让。


    “人不要动！降帆！”船老大紧张地大喊，“放翅板！”


    人们赶紧蹲下稳住，助手急忙降下半帆，又到船边把本来用绳子吊挂的翅板放下，并用力往下压。


    船身立时平稳许多。然风鼓得船帆吱吱作响，船急速前行，“哗——哗——哗——”船体和深深切入水中的翅板发出很大的水声。鼠人和姐姐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紧急情况，估计所有乘船者都没经历过，大家全默不则声。


    天很黑，江上浪涛汹涌，茫茫无边。此刻大家也许只有一个念头，祈求能尽快平安到对岸江边。


    “将压舱石往右移！”船行稍微平稳一点，船家老大又发指令，似乎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鼠人这时才注意到船舱中间有几块大石头。助手用劲将石头往右侧来风方向移动，大家也上前帮忙。


    “好，不要移太多！”船老大一手把舵，一手揽着帆绳，紧盯江面，感受来风方向和风力，随机应变掌舵和调整帆的角度，真可谓搏风击浪。


    “哗、哗、哗——”说时迟，那时快，又一阵疾风袭来，船像发了疯地更快向前航行，激起水面更大的声响，船帆又大幅度倾侧。


    “大家都往右边坐！”船老大又喊，大家赶忙躬身扶着东西往右移，同时警惕地望着右面船帮，生怕水再溅到身上。


    风仍大，浪依然急，但这次没有浪打上来。船家可能略微调整了航行的角度，避开了风浪的直接拍击吧。


    这样急速地又行了大约一刻钟，风终于渐渐小下来，浪，也平缓了许多，显然船过中流了，大家都放松下来，轻舒了一口气。


    “啊呀，今天真把我吓坏了！生怕……”放松下来，与船家熟悉的那位乘客脱口而出，但也许想到在船上忌讳讲不吉利的话，捂嘴戛然而止。


    “你就兔子大的胆，”船家老大也放松下来了，笑着说，“这点风浪算什么？‘没有金刚钻，揽不得瓷器活’，我既然送你们过江，哪能不保险呢！”


    “老大有本事，掌得稳。不过，在江当中，看你也蛮紧张啊？”


    “那个时候，不镇住大家怎么行？关键时刻一乱也保不准真会出大事的。”


    鼠人听得寒毛直竖，想想江当中的情况，真是后怕呢！上岸后，大家都说，回去一定要乘过江大轮渡，从八圩港走回家了。


    “啮山芋啊，山芋啮格！”年轻女子的叫卖声不断响起。热腾腾的山芋此刻确实需要。鼠人和姐姐买了山芋，边走边吃；这样省钱省时，很实惠。这刚上岸的都是生活处在温饱线边缘的农民，有热腾的山芋吃很满足。吃着走着，他们一行十几人来到卖皮糠的临港街市。

 七、啮山芋啊，山芋啮格(三)

    临港街市的街道不宽，两边都是普通平房店面，一边背临黄田港，一边后面是村庄，并不在江阴的繁华之处，可是说是为方便江北来客购买皮糠等生猪饲料而特开的农贸市场。一大早，这里就显得人多很热闹。鼠人一行随人流走入集市，见得街道两边摆着一袋一袋装得满满的皮糠袋，卖主坐等来客看货论价。同来的茂龙哥是老经验，他一边走，一边看，看成色，看粗细，有时用手轻拈一撮捻一捻，看有无沙粒杂质，有时又大抓一把狠劲捏，迅即摊平手掌看松散度，感受水分含量。鼠人和姐姐跟着走，用心看，真诚学习，挺长知识。


    此次起大早一道来的十几人都有自家买皮糠的任务。鼠人和姐姐跟着看，了解了大致的情况，茂龙哥就让他们自己看看，选买哪种；鼠人和姐姐也讲，到时选了，让帮长长眼。此刻买皮糠的各人家也都要看好货，谈价成交了。


    鼠人写作此文时还记得，那街上一袋袋装得满满的皮糠大抵差不多。江南江北皮糠差异，江北人之所以要到江南来买，关键还是加工设备有差距，江阴产的皮糠质地细腻程度就是好一些。从色泽看，有的偏黄，有的偏白，还有的偏绿豆色。他们看了，摸了，捏了，捻了，感觉都不错，最后还是选本色，偏黄的皮糠。初步确定买一位中年女人的，中年女人也挺干脆，没有要高价，一谈就妥。鼠人和姐姐很高兴，找茂龙哥过来把关。茂龙来一看，说挺好的，他看的一袋也差不多，价还没压下来呢！小姐姐听了，和他一起过去，说说打打圆盘，很快也成了。


    最后，鼠人姐弟俩买50多斤，茂龙哥买80斤。与鼠人岁数相仿的顾成一个去，还买六十斤呢！大伙儿挑着担，满载而归。


    临港街市离黄田港轮船码头不太远，他们挑着来到候船室。姐姐先挑了，鼠人去买票。那时渡江船票很便宜，三角钱一张。乘轮渡过江，登岸，这，鼠人不陌生，当初跟母亲、远哥去苏州就有印象了。不一样的是，现在的轮渡大多了，对江摆渡，既快又平稳，比半夜乘那木帆船不知安心多少倍呢！他想想黎明那过江的经历，简直不堪回首。甚至想到当时如果翻了船葬身鱼腹，该多可惜，都看不到这一切了。


    船上人不是很多，都有座，各人买的皮糠袋子都放面前甲板上。乡下人这样买东西乘船，也就这回事了，不在乎别人家的眼色。一起的人坐着说说笑笑也就过去，没怎么乘过轮船的也对着窗向外看看。江水浑黄一片，有起伏的波浪，不大，在这大轮渡航行过去后，留下平亮的路带。


    船快到彼岸，走了一个小小的s形，又将船头朝上游方向靠向趸船。这是鼠人多次乘过江轮渡观察注意到的规律。其实很好理解，船头朝上游方向停泊，再起航是逆流而上，走一段渐渐掉转头向对岸，快靠边时再转船头向上游方向，这正好是个s，很顺，很自然。停泊靠趸船都是逆流上行，缓慢易于靠边。如果船头向下游方向试试，那船一起动，浩浩江水向下流，助力会让船很快下行老远的，再转头逆流往上开，那要开多远啊，老费劲啊！再停，头向下游停，又是螺旋桨打着哗哗向下流的江水，哪容易停住啊，谁会这么蠢啊？


    鼠人从小就喜欢看，喜欢想，喜欢琢磨。这样想着，琢磨着，船靠好了趸船了。小姐姐还要挑，也许她觉得自己比鼠人大五岁呢，应该多挑一点时间，甚至认为不用鼠人挑，也能挑到家。鼠人当然不愿意让姐姐挑太多时间，他既然跟姐姐一起来，必须分担这个重担。姐姐虽然比自己大，但也才回家务农，肩膀上也没压过多重的担子的。

 八、啮山芋啊，山芋啮格(四)

    从八圩港轮渡码头上来，一批乘客急匆匆抢着朝前跑，像没脚的兔子。为什么要这样赶着跑？鼠人知道，其他买皮糠的也许大多知道，没有跟着跑。原来，八圩港的轮船码头与汽车站相隔比较远，这一下船，谁跑得快，最先跑到汽车站售票窗口，谁就能买到走得最早的汽车票。如果人多，在后面尾巴上的，有可能就要等下一班，甚至走不了。所以，鼠人长大后的许多年里，在八圩港和江阴黄田港之间不止一次乘这过江轮渡，都得这样赶的。所以，多少年后，他脑子里都隐隐厌恶这码头乘车乘船的过程。


    他们今天不跑，是因为他们不乘车，而是要从八圩港挑担步行回家。这对鼠人和小姐姐来说，是从没经历过的头一回。


    从八圩港走到家，要走过11条港的距离。这次是从东向西逆着走，八圩港到头圩港，是八条港吧，再过来上六圩港，新港，美人港，加起来正好11条，这过程，还得从长江边向里走到鼠人家，距江边五六里的地方，也就是说，要斜着向西北方向跨过这11条港。一般讲是十八里，其实可能还不止。


    走过了八圩港汽车站，再向前百把米，左转，过八圩港桥，向西，这十八里上路才开始。队里其他好劳力都悠起担子，甩开膀子，迈大步快速上路了。鼠人一定要换姐姐挑，姐姐拗不过，就换给鼠人了。虽然只四五十斤的重量，一下挑在鼠人肩上其实还蛮有压力的。毕竟，鼠人的肩上还没有几次压过扁担。


    看到前面人走得快，都走出一段距离了，刚才换担子还又耽搁了一点时间，鼠人挑起担子赶紧走，想朝前追。然而，扁担没晃悠起来，走的动作不协调，快步赶，等于跑着在追，看上去很费劲。


    鼠人的小姐姐手臂夹着衣服也在后面紧跟。前面的跑得远了，他们必须近距离跟上。这条路他们还是第一次走，万一拉远了，还要自己找人问路，就更慢了。


    还好，过了两条港，前面也歇下来了。原来，他们也都注意着后面鼠人姐弟呢，歇下来，茂龙哥还朝这边看，招手。看鼠人很费劲地一路小跑似的赶过来，顾成忍不住笑，他一人挑60斤，还挺轻松的。


    鼠人和小姐姐到了，大家都高兴，也很理解，说玉蟾和小童子才挑担，不适应，要走这么远不容易。不要急，慢就慢一点，今晚赶到家就行，没问题的。


    茂龙哥还过来探下鼠人挑的扁担，一头放地，一头左手挽着，右手使劲在扁担中间往下猛按两下，说，“你们带的这扁担太硬了，四五十斤，用个软扁担，挑了晃起来，会很轻松的。”


    “噢，这倒是呢，我们没有想到，家里才买不久的这根扁担，就拿来了。”鼠人小姐姐说，“你们这些老经验，得多多学习才是。”


    歇了再上路，小姐姐换着挑。从八圩港到七圩港，从七圩港到六圩港，从六圩港到五圩港，从五圩港再到四圩港……这从八圩港码头到家乡的18里，就是这么圩套圩、港穿港走过来的。然而，十八里毕竟不是七八里，就是七八里，也是不很近的路程啊。鼠人和小姐姐就是这样换换挑挑，跟着十几人的队伍行进，坚持不掉队。


    十月小阳春，午后的太阳还蛮热的。鼠人和小姐姐从家出发时怕冷，穿的衣服多些，在乘帆船过江时倒没受冷，此刻脱下的毛衣厚外套倒都变成负担了。手臂夹着走不快，放在担子上增加重量，远不如他们早晨穿的少，用个布袋御御寒，现在干脆利索走得轻松。


    不管怎样，腿发酸了还得朝前走，肩膀磨疼了，甚至红肿了，也还要挑。他们心里有信念，再酸再疼，也会把这买来的50多斤皮糠挑到家的。

 九、啮山芋啊，山芋啮格(五)

    前面的队伍没过二圩港的桥，怎么向南去了呢？正常的路径应该是向西、向北，再向西、向北啊？看到前面人的动向，鼠人和小姐姐有点疑惑。


    待他们走上港边的高岸——这时从圩村的路上高岸，不怎么长的一点上坡路，腿都有点怵怵的。来到桥头往南看，不远处，那些人都在港边一幢瓦房前歇着呢！


    “这边来噢！”见鼠人姐弟两到，茂龙哥向他们招手喊。


    原来，这里是茂龙的妹妹兰女家。茂龙哥早就打算中途在这歇脚吃晚茶。兰女见到这么多娘家人来了，非常高兴，当即炒焦米茶，摊锅塌——这是对娘家人最常见的招待。其实，这时到来的娘家人，也不是真想要吃什么好东西，而是歇歇脚，喝喝茶，解解渴，有点锅塌小菜吃吃就很高兴了。


    兰女比鼠人的小姐姐大不了几岁，原先在家都认识，鼠人也熟悉。知道玉蟾、童童都不再读书在家劳动了，惊喜道：“好、好、好，乡下人种田是本行，现在城里人都下乡呢！”又鼓励，“才开头可能不适应，慢慢就好的。”“是、是、是，兰女姐说得对。”小姐姐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挑担就有体会，挑的不多，两个人换着挑还跟不上。要锻炼，要多多锻炼才是！”


    吃了晚茶盘算着里程再上路，11条港，才过去了6条，这二圩港跨过是第七条，也才走了一半多一点啊！好在时间还早，到家不用摸黑的。


    下面的路程走得比较平静。挑七八十斤的，即使好劳力，这十里路下来，也乏力了。后面还有七八里，也得挑着一步一步走下来的。鼠人和小姐姐也是准备艰苦奋战了，换挑勤一些，有时像是接力赛，肩膀压得疼吗，挑起来就跑快快的，跑到一定点，放下扁担歇一会儿，再挑起来快跑，再歇，这实际上是尽可能缩短扁担在肩膀上磨压的时间。因为十几里下来，肩膀确实被磨压得红肿了。到后来，鼠人都有意识把扁担前面放长一点，用双手贴肩托举扁担，这样来减轻扁担对已然红肿的肩膀的压力，减轻疼痛感。总算，记忆中，那次肩膀没有被磨破，还是幸事。


    晚上到家，可谓累得散了架；肩疼不说，腿也酸的不是味儿。买回来的皮糠一算，价格比在本地买还贵。“是不是得不偿失，是不是白吃这个苦呢？”姊妹两问。母亲很大度，说，不去算这个账，钱，我们家不用算，哥哥姐姐们知道你们在家劳动、吃苦，支持呢！经常有脚踏车“夯郎夯郎”响，刘连之喊“范启明，拿图章”呢！更重要的是经历了，见识了，下次不用跟别人了，你们两就能自噶尔去江阴买了吧？还有，这次知道了跟人家的差距，还要准备吃苦，接受挑战，多磨练，这都是有意义的。


    这次经历很难忘。许多年后，鼠人作为一个强劳力，开河上港，在田里挑麦把子、稻把子，向公社粮站送公粮，还有到靖江城北葡萄糖厂挑糖渣，到北边蛤蟆圩（曲霞镇）为队里买猪饲料粮，都是动辄百斤甚至更重的担子，可再也没有这样的苦痛感了。什么原因呢？因为磨炼过来了，百炼成钢了。肩膀有了厚厚的老茧，有了麻木的肌肉面，手摸上去已经没有了肌肉的接触感。所以，再挑多重的担子，不会肩膀疼，气接不上来才是真问题。气接不上，歇一歇就可以了。这也是后来挑担再走多远的路都能坚持的根本所在。又过了许多年之后，鼠人离开农村，不再从事重体力劳动，他的肩上的那麻木的肌肉面还保存了不少年，每次洗浴触摸到也还是木木的；直至近年才发现完全恢复。可见，历史的年轮在每个人身上也都会留下痕迹，不管你是否在意，它都是客观存在的。

 十、感受穷养猪(上)

    “喂猪养羊，农家日常。”鼠人和小姐姐费千辛万苦，到江阴买皮糠，就是为了给家养猪作饲料。


    作为农家养猪，鼠人的母亲早就养过不少年头了。母亲不仅养过肉猪，还养过老母猪。鼠人小时候印象里隐约还有老母猪产小猪，母亲帮“接生”的记忆：刚产下的小猪仔，母亲总会把它的嘴弄张开，用指头到它口中轻轻掏一下，放在一边，然后再接下一只。母亲说是小猪仔嘴里有层膜子要掏掉才行，也许就是羊水膜吧。那时鼠人还小，什么都不懂，只是看了好奇，更不理解母亲养猪的苦辛。


    鼠人和姐姐回家务农，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养猪，目的主要为造肥。“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猪多肥多，肥多粮多。”那时这些话都被当作标语，用白石灰水刷写在各家各户的砖墙土墙上的。作为一户公社社员家，不仅男女劳力要参加队里劳动，做“工分”，还要养猪、养羊、养鸡，给队里贡献“成本”。鼠人记得有位驻队公社女干部就说过，光靠劳力到田里去忙，没有肥料去“垩”它，也难增产。所以各家各户养猪养羊，把“猪灰”、“羊灰”给队里，就是有效贡献成本的方法。


    这些道理说了听起来很容易明白，可实际上许多农户不太愿意养。原因很简单，猪羊是“活口”，养在家，整天要问你要吃的。问题在那年头，人都不够吃，哪有剩余粮食来喂猪呢？


    社队干部都是本乡本土成长起来的“实际人”，面对这种情况，提出两种办法解决：一是说生产队集体养猪不够，规定各家各户养，1—3人户，每户一头；4—6人户，每户两头；超6人的养3头，此种情况较少见。二是提倡“穷养猪”，“生个猪仔派吃糠”，多喂青饲料、粗饲料。当然，“养猪不赚钱，转过来望望田”，虽然肥料垩的是队里的田，但队里粮食丰收，“大河流水小河满”之类的话也会讲，老百姓也容易接受。所以，任务一旦下达，集市小猪行里往往一下人就多起来。有钱的拿得出，十几、二十元，买头好猪种，长得快，将来长到一百七八十斤卖，能卖七八十元甚至九十元，也是值得的；没钱的呢，看着好种气的仔猪，买不起，买回来养不好，白白花本钱。还不如就买个小的，几块钱，虽然长相根本看不上，但便宜啊，买回来放圈里，毕竟有头猪；而且，猪小吃口小，慢慢拖，养个大半年、一年也无所谓。只为圈里有头猪，就是完成队里、国家的任务吧；完成得怎么样，不好说，反正按要求养了：这也是一种选择。


    鼠人和小姐姐回来务农了，贴心的邻居们说，刚回来，劳力不强，但有哥哥姐姐们的支援，经济条件还可以，虽然任务只要养一头猪，但养两头更合算，一头两头都是养，两头猪抢吃食，比喂一头还好些。


    鼠人家后来商议就养两头了。即使有哥哥姐姐支援，但毕竟那年头，人吃饭都要“瓜菜代”，也还是“穷养”了。这次去江阴买皮糠，还是作为精饲料用的。


    “你知道皮糠么？”写这段文字时，鼠人中午端碗在手，突然问老伴。老伴说：“那怎么会不知道？皮糠，是糠中最好的一类，比较细，比较软。糠有好多种，粗糠细糠——皮糠是属于靠米最近的，实际就是接近糙米皮那一层机下来的糠。现在糙米卖得比精米还贵，糙米皮富含……”老伴是搞化学的，退休后又沉迷于养生，一接触这话题，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是的，皮糠和麸子，是当初营养食堂给患严重浮肿病人做粥吃的。那也是拿不出噢，如果给每人吃白米饭，不也能治浮肿病么？”鼠人对老伴认为花贵钱买糙米吃的做法颇不以为然。


    “有白米饭吃，也不会得浮肿病了。”老伴对这一点是认可的，“不过皮糠用来喂猪算是好饲料。”老伴最后还把话题拉到喂猪上。


    “你知道喂两头猪会抢食吃么？”老伴是随父母下放的，当初讲她家养猪都是爸爸操劳，未必养过猪，尤其未必养过两头猪，鼠人又问。


    “那怎么不知道，两个小孩还抢着吃呢！”同理可推，老伴快刀斩乱麻，难不住。


    无疑，皮糠喂猪，给吃的是好饲料。两头猪一起吃的时候，开头粗糠加山芋藤、萝卜茵子等青饲料，饿极了的它们会抢着吃，吃到大半饱，剩下的食抓几把皮糠一搅，倒进猪食盆，更是“笃笃笃”抢吃个精光。等到肚子吃得圆圆的，走都走不动了，食盆也光了，那就算是喂猪的最佳境界了吧？

 十一、感受穷养猪(下)

    事情总不可能理想化，尽如人意，养猪有时也不无烦恼，尤其是拿不出多少精饲料喂养或猪生病的时候。


    鼠人在农村劳动十一二年，实实在在当农民，养过不少的猪，颇懂不同类型的猪的脾性。喂食时，有的脾气好，性子慢，饿了，等食吃，只在圈里摇头甩耳“哼哼”叫——真是典型的“猪哼哼”；有的性情火爆，又叫又跳，甚至要越过圈板，窜出来或从下把猪圈板硬拱起来的都有。更有伤脑筋的：人到田里干活，收工回来，猪从猪圈拱开圈板出来了，在家里四处“溜达”，有时还会拱翻坛坛罐罐；遇上房门忘关的话，都能跑到房间里床底下屙屎撒尿。那个气呀恨呀，真是要往死里打的！隔壁的沈家沈老汉，遇到这种情况，就真用钉耙“轰”，猛揍。猪被打惯了，打怕了，这时蜷在圈板边，老实挨受吧。主人再气再恨也不会真打死，毕竟指望卖钱的。


    还有猪生病死的呢！更要赔本了。鼠人就经历过，猪生病了，发烧，蜷缩着睡在猪圈一角——平时闹着要吃，跳上落下，这时烧好吃的，甚至拿人吃的稀饭给它吃，都不起来吃了，那种伤心，无奈，无以言表。如果医不好，猪死了，几个月来天天端食喂养的操劳不说，再捉小猪还得再想办法弄钱，要陪大本了，更是说不出的苦。猪死了，明知是有病的，但真拿去埋的很少，特别是已养到半大以上的猪，杀杀还能有不少的肉呢，死猪肉也是肉啊，烧好了也是难得的佳肴——那时买猪肉要票，没有票，猪肉根本买不到，吃不上的。不过大家也知道，这肉须得狠烧，分而食之。亲戚邻居也都乐以接受，既不薄情面，也落得一顿好吃。虽说有病的，但什么菌什么毒能经得住这样高温烧和煮啊！每家每人少吃一点，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也许是真的天可怜见，人们吃了也都没出什么问题。


    不过这类情况终究只是偶发，并非常态。鼠人和小姐姐在家也养过两次很成功、很难忘的猪。


    一次是养的两只“小白”与“小花”。那是他和小姐姐一起去小猪行捉的吧，一头是纯白，一头是头颈部和尾臀部有黑块的花猪。白猪白得纯净，花猪黑白有致，挺好看的。所以鼠人和姐姐都很喜欢它们，母亲也觉得好，还给它们起名“小白”和“小花”。“小白”“小花”性情温和，爱干净，会吃肯长，到大了还保持身上白得漂亮，花得清爽。特别有趣的是，两头猪跟两位年轻主人相处很好。有时吃过食，鼠人用根竹竿或树条子给它们背上、腰上、肚子上轻轻划几下，它们就会歪过身子直到慢慢倒下，很享受地躺着。有时竹竿树条儿在它贴地面的肚下继续划，它还会把腿抬起，差不多肚皮朝天地让给它“抓痒”，甚是有趣。还有时，鼠人或姐姐一人为小白或小花抓，另一头也就受影响似地忍不住，要往下倒。这时，姊妹俩就一起来或一人拿两根竹竿帮它们抓，逗它们。这样的记忆很有趣，很难忘。后来这两头猪长大了，卖给大猪行了，但温馨有趣的记忆一直保留至今。


    另一次是喂的一头。可能是小姐姐已结婚成家，家里只剩鼠人母子两，再养两头负担重，养一头猪也就足够。那次捉的是白猪，种气好，样子长得就可爱，买价也不算贵。更重要的是回来好喂，长得快。这时鼠人相信猪种好，真的是碰上运气了。这是实情，捉小猪，去小猪行，除非真有大本钱，见好的、拣好的仔猪买，其余，一般捉小猪崽，碰运气的成分相当多。有的看着不错，回来吃口叼，没好脾性，整天在圈里拱，死拱翻天的，连留个自己好好睡觉的地方都做不到，这样的猪，怎指望它长去？有的牢桩子，吃了不长肉，皮浪一怪的，长大了也没卖相，也急人。鼠人这次买的猪，真是没得说，他没有喂多好的吃食，五个多月，就长得长长大大，躺在圈里一大片，很有看相。连队长喊上工来看看，也说，小童子这猪好好喂，养大一点，能卖个大价钱。后来他也真狠养了一阵时，看看比以往的大多了，决定去卖。亲记得请人抬到旺稼桥港西生猪收购点卖的，一称，一百八十斤，合了四等，以前从来没卖到过的等级，卖了80多块钱。四等，过去说都外销的，这是破天荒第一次。事后，也还有人说，你还卖早了，再养个把月，两百多斤，能卖三等，一百多元都能卖到，那猪种气真好！


    鼠人听了，心里虽也有些遗憾，但很满足了。他还经事不很多，没有那大气魄。以前倒也听说过，严社长家老殷，猪养得好，一头都能卖上百元呢！

 十二、双满月小羊

    除了养猪，鼠人在家还养过羊。一般是养一只，也是按队里要求，为贡献成本而养；但多的时候会有四五只，那一定是老母羊生小羊了。


    “羊生羊，三年生一场。”鼠人家乡人有这样的老俗语，说明羊的繁殖能力强，自然繁殖，三年就能生一场院的羊呢！这话自是有点夸张。“猫三狗四，猪五羊六。”羊的繁殖周期并非最短，但生的频率似乎并不低。鼠人记得，当时家里养的母羊也是生过好几次小羊，少则一两只，最多的一次生四只。母亲为羊接生，也是先把它嘴张开抹一抹，再抹抹身上，就扶起它的腿，帮它撑开，让它学走路。小羊生下来，腿显得特别长，所以一开始迈腿，踉踉跄跄，走不稳，一来就跪下了；再扶，再用手保护着它让它走，走不几步，又跪下。母亲说，它这是在“拜四方”呢！鼠人第一次听到母亲这个说法感到很新鲜，挺有意思，似乎有点知道感恩的味道。确实，也就是在这扶着走几步，跪倒，再扶，再走，再跪倒的过程中，小羊就慢慢能走路了。


    刚生的小羊，踉踉跄跄能走路，就也会小眼迷离地找奶喝了，这也是出于天性。母羊会慈爱地用下颚轻轻摩挲小羊屁股往自己身后赶。“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鼠人联系初中课文里读过的这诗句，仔细观察小羊喝奶，小羊喝奶不仅眼望着妈，而且也是跪着喝的。喝奶前还会用小脑袋直往母羊ru房上撞，然后再去吮吸，看来这些小家伙真灵额。等到小羊长得大些了，两只小羊一起来撞奶喝，用力撞，有时都把老羊撞得差不多翻了个，老羊挺无奈，但看着两只小羊在后胯下摇着小尾巴，兴奋地吮吸，母羊也还欣慰地去亲吻它们的。


    在家乡，人们往往以“双满月的小羊”形容活泼可爱的小孩。确实，小羊生下来三两天就能从羊圈走到堂前家，虽然腿还比较软，走起来还不很稳当，但已是自由自在了。十多天后，就能从家跑出大门外面去玩了，甚至在路边田头学着用嘴拨嫩草。其实，这时的吃草只是吃了玩，它还没有牙齿，根本咬不断草、麦的嫩叶呢！等到小羊长到一个多月、两个月了，那真叫个双满月的小羊，屋里、场上、门口田埂上，跳跳蹦蹦，来来回回，甚是活泼可爱。这时小羊的最奇特的动作就是会昂着头，横着身子跑，“德鲁德鲁”，一会儿从家跑到门口场上、前面界岸上，一会儿又从田埂“德鲁德鲁”横七竖八地蹦回家，有时还会自己跑跌了，甚至翻个跟斗，又起来跑，真叫双满月的小羊，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然而，这时候，快乐的小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也就将过到尽头了。邻居啦，有自留地种在门前的人家啦，眼睛都看着呢。


    “你家的小羊要关关啦，你看，麦叶子都被吃了，正反青呢！”有人来看自留地，提意见了。


    “哦，好的，小羊才刚个把月，破了点叶尖子，还——”母亲出于对小羊的喜爱，还有点避重就轻呢。


    “还是关一关吧，看这嫩叶子的尖儿都没了。”自留地正在鼠人家门口的人家心疼麦子，意见提得比较执着，挺认真地说。


    “好、好、好，一定关！”邻里乡亲的，不会为这伤和气，母亲连忙答应。


    怎么关法呢，简单，探扇门板朝大门口一拦，把羊拦家里就行。鼠人多弄点羊草回来，让老羊、小羊都吃得饱饱的，也还能安稳几天。


    但双满月的小羊毕竟天性好动，本来那么自由自在，现在关在家，虽有一定的空间，可哪如在外面写意呢？积蓄了一定的体能，它们又会往外跳了，一旦跳出去，更是高兴得横七竖八活蹦乱跳，甚至一气蹦到界岸顶头再回转。这时，母亲、鼠人、小姐姐啦，谁看到都会赶紧去吆喝，把它们赶回来。


    鼠人实际很喜欢这时的小羊的，活泼，可爱，身上白白净净，一点不脏，两只圆圆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捏捏尖尖的小鼻子，摸摸两个将出还没完全长出来的角，偶尔还抱着做样子亲吻一下，真的好喜欢噢！


    喜欢也不可能都留家里养的。双满月过后，就要想办法处理了。那时小羊卖不了几个钱，两块钱一只是常事。有时弄到街上还卖不掉，所以只能看队里邻居熟人有没有愿捉回去养的，那就是三文不值二文，连卖带送给掉了。


    其实，养羊比养猪还是轻松的。羊的性格温顺，吃的要求不高，有草就行，冬天豆秸、稻草都吃的；养在家里，也不用像猪圈那样占地方。鼠人家当时东面一间草披，南面靠窗支灶，北面半间用作猪圈；羊，就养在猪圈和灶膛烧锅处之间的一小块地方。只要一根羊桩，用绳子拴它在桩上就可以，不必围栏的。


    鼠人至今还记得，垫得干松的羊圈里，那只老母羊，吃饱了草，安心地坐着，反刍咀嚼，真像一位从容娴静的“老妈妈”。

 十三、小童、小玉、小玖与小友(上)

    有一阵时，鼠人和两个姐姐喜欢以“小”相称，就是在名字中的一个字前面加“小”，如鼠人叫“小童”，鼠人的小姐姐叫“小玉”，鼠人的大姐姐叫“小玖”。这样叫，姐姐叫弟弟“小童”很正常，很顺；可是作为小弟的鼠人叫两个姐姐“小玉”“小玖”实际有点不妥。小姐姐陈玉蟾，属羊，1943的，应属癸未羊年，比自己大5岁呢；大姐姐陈玖蟾，属虎，1938的，是戊寅虎年，更比自己大十岁，怎能称“小”？不过那时鼠人还就都这么叫了。其实，此时鼠人十六七，小姐姐二十一二，大姐姐都已二十六七，真不该如此称。这种叫法是哪个想起来的呢，鼠人想不起来，而且他也绝不会想起来让大家这么相互叫，那不是成了他要讨两个姐姐的便宜啦！可鼠人回想当时，叫两个姐姐“小玉”“小玖”没有一点生硬感，而是觉得特别亲切，也许就相当于现在的“昵称”，大家都挺喜欢似的。


    鼠人还记得有叫两个姐姐“大宝子”“小宝子”的。这又是什么叫法，简直是瞎胡来了！原来这也是两位姐姐用过的小名。姐姐们都出生在靖江城，城里人对小孩，小时候喜欢，就叫“宝郎”。因为母亲第一个生的男孩，取名陈（元音），脸又长得圆端端的，所以，小名叫“圆圆”。第二个生的是女孩玖蟾，就取小名“宝郎”，待妹妹玉蟾出生，叫“小宝郎”，宝郎又叫“大宝郎”了。其后，小宝郎、大宝郎就这么叫开了。解放初，母亲带鼠人三姊妹下乡，小宝郎、大宝郎六七岁、十一二岁，城里来的小姑娘，长得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样，吸引着乡邻的目光。连听着小宝郎、大宝郎的名字，都觉得新奇，有的人家刚生不久的孩子也有这样叫的了，比如，东头圩上的刘家福英、福明也就这样叫的。鼠人叫两个姐姐小宝子、大宝子，大抵源此。但实际听起来不咋滴，还不如就叫小宝郎、大宝郎有幽默感。


    大宝郎、小宝郎在乡间日渐长大，引来圩上不少男孩的青睐目光。还有的常来玩耍，来家帮忙，勤快得很。帮着敲垡头，敲得粉细，垫猪圈垫得很匀。久而久之，他母亲知道，都心生不平了，讲：“在家里不吃楚，到人家吃楚呢！”他妈妈口音有问题，“吃苦”说成“吃楚”，一时传为笑谈。


    不仅男孩来，女孩差不多大的也来跟两个姐姐玩，还要认母亲为“亲妈妈”，做干女儿。母亲是个好脾性，女儿不嫌多，一下认了三个，善章妈妈，许永娥，还有杨国章的堂客。鼠人和两个姐姐又多了仨干姐姐，干姐姐都比两姐姐大，两姐姐也大大咧咧叫她们小姐姐、永娥姐姐、大姐姐。倒是鼠人感到特别扭，这些姐姐来得太突然，而且她们有的年纪大，孩子大小都跟自己差不多啦！他至今还记得，他叫善章妈妈小姐姐，可自己已经有小姐姐，那个小姐姐的儿子陈善章只比自己小岁把。他本就内向不爱说话，遇到这种情况真的很尴尬。


    母亲是个热闹大度人，女儿干女儿一下有了四五个，说起来也不错。当时家里少劳力，干女儿也还真能帮帮忙，有时连干女婿也来凑一把。鼠人记得干女婿不叫母亲“亲妈妈”，而是以孩子的口气称呼，叫“婆婆”。家乡人叫外婆、外祖母都是叫婆婆的。


    从母亲这时的心理看，她是有些想让女儿，特别是大女儿“小玖”，像干女儿一样，在农村早点结婚成个家，有女儿女婿，家里田里的活儿就不会犯难了。

 十四、小童、小玉、小玖与小友(下)

    然而，“小玖”不安心在农村就这样下去。她在城里时就上过小学，很留恋学习生活；到乡下，不上学，在田里干活。冬天，西北风里挖萝卜，回来喂猪。手脚都冻麻了，冻疼了，冷得直哭。正好麟哥哥回来了，关心她，主动提出支持她读书。


    麟哥哥原名陈（音巠），后自改名陈逸愚，男子排行老五，因老四陈森（音英）早逝，所以在父母常说的“六男四女”中就紧跟三哥陈致（音也）之后了。至于为何叫麟哥，鼠人渺茫中似乎听母亲说过，是他的生母生他之前梦到麒麟了。此说不一定确凿，但父母兄弟都称呼他麟官、麟弟、麟哥是无疑的，他自己写信给鼠人，最后落款也是“兄麟”或“麟哥”。鼠人知道麟哥属马，1930的，当属庚午马年，比“小玖”大8岁。他解放前夕在bj铁道学院（即今之bj交通大学）读书时就加入中共地下党了，毕业工作后挺理解“小玖”处境，支持她继续上学。小玖先上旺稼桥小学，也许就“高小”上了一两年吧，后考入生祠中学读初中，再考入江阴南菁中学读高中，高中毕业已22岁了，再上两年师专，24岁工作当老师，也还不错，不算太迟。


    这时，“小玖”身边出现了一个人，鼠人、小玉也以小相称：“小友”。


    “小友”姓丁，名宗友，是增光大队港西“同心桥”人。同心桥属太和公社，但离增光不远，仅一港之隔，直走也就二里多路。在同心桥，丁家是大姓，桥东北不远就有丁家圩，都是一色实卓瓦房，门前河边树木茂盛，屋后竹园，翠叶纷披，属条件比较好的圩村。而“小友”家门前院子里还独有一棵硕大的桂花树。


    可小玖与小友好，不是看家庭条件，不是经人介绍，而是自己认识的，并且源远流长。


    解放初期，新中国生机勃勃，普及文化，搞识字民校，唱文明戏，热火朝天。鼠人家当时房子多，一溜排五间，曾做过民校课堂。他至今还记得他家木尖山枋上贴的长方形彩纸标语的一句话：“为人不读书，好比一只猪。”后来有人觉得这样说太狠了，有点侮辱人了吧，就把“一只猪”改为“一棵树”。可“一只猪”划得不彻底，还能看到，所以，鼠人和姐姐有时就会念得玩，“为人不读书，好比一只棵猪树”。这也是一直留在鼠人心底的有趣记忆。


    扫盲民校在这上课，有时人多，有时人少。鼠人记得那些上学的孩子陪父母一起来上民校的温馨场面。同时也记得家里南面场上演过文明戏，阵势很大人很多，是旺稼乡组织寒暑假学生搞活动。不仅有家周边的人来看，还有旺稼桥南面祝家圩、港西同心桥那边的人来演呢！“小玖”和祝树文女扮男、男扮女演《梁山伯与祝英台》。祝树文就是旺稼乡南面祝家圩的；“小友”就是同心桥的，他是学生骨干，自己爱好乐器，还请到了一些民间艺人组成乐队伴奏，戏未开台，伴奏音乐悠扬响起，效果很不一般呢！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认识和联系，小友与小玖那也许与家周边那些来帮敲垡头垫圈的男孩们没什么差别了。姻缘在于小玖与小友在生祠中学、江阴南菁中学一起上过学。不是同班同年级，小友高两届，先考取ah师范学院，后来曾一度改名“皖南大学”，也就是今天的“ah师范大学”，并于毕业后分配到hf市ah农学院，也就是后来的ah农业大学任教。小玖呢，后来因为家庭出身原因，很优秀的成绩，取了苏州师专，两年毕业，分回靖江，到新桥中学任教，也有了稳定的职业，如母亲所言，寒暑假“坐勒家里拿钱”，挺好的。


    小玖、小友上学期间一直保持联系，鼠人看到过小玖保存的信札厚厚一大捆呢！终于，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相爱，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鼠人记得是1965年暑假，小玖带小友回家来，高兴地说：“请你们吃糖！”然后拿出许多糖给大家分发，也给邻居们分发。这是有工作的人那个时代最流行的办喜事的方式。家里人、邻居们都高兴，都祝贺！小友正式成为姐夫，成为瑾握国家族的一位成员，鼠人和小姐姐此后都喊玖姐、宗友哥了。


    其实，在圩上人、在母亲的干女儿们看，大宝郎的这个大喜事来得太迟了，和她差不多大的干姐许永娥的孩子都十好几岁了。

 十五、乡下人冒雨逛上海(一)

    1965国庆节，经玖姐与在上海工作的致哥、秀姐联系，鼠人和两个姐姐一起去上海玩了几天，可适逢连绵阴雨，致哥带着玩的时候，戏称“乡下人冒雨逛上海”。此乃标题的来由。


    那正是三年困难时期过去，国民经济好转、的时候。鼠人家姊妹引以为豪的致哥还在华东局任职，各方面都还顺风顺水。这边家里呢，鼠人和小姐姐在家里劳动，经受锻炼已一年，玖姐也已工作两三年，又刚结婚，想带两个弟弟妹妹去上海玩一趟，看看哥哥姐姐，哥哥姐姐一听也都高兴、很欢迎。因而，说去就成行，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记不得启程上路的种种情况了。反正那次是玖姐买单，鼠人只是跟着开眼界，享受这一过程了。在路上记得比较清楚的就是乘火车，下雨。也许上路时没预想到一直下雨，总指望下下会停止，天会好起来。可竟然就是下个不停，这给在路途上的三姊妹带来心头的压抑感。


    去上海买的是晚上的火车票，从无锡上车，一直在车上看下雨。特别是到昆山了，已是下半夜，对面来的火车头上烁亮的白光射过来，清晰地看到光柱中密密的白亮的雨点纷纷地飘落，看到月台上的积水，鼠人感到很焦虑。他的脚上穿的还是母亲做的布鞋，虽然比较新，线拉的毛边底也还比较厚实，但怎么也是防不住水的。他真希望雨立刻就停了，地上都干爽起来，那样，他走路，到致哥家去，都会轻松一些。他记不得两个姐姐当时是怎样的神态心情，也许她们也会感到郁闷，到上海玩，结果碰上这么个鬼天气，早知不来了。可事先约好的，离家上路时还没下呢，要不鼠人也不会穿布鞋的。


    天公不作美，也就算了。既然乘火车都快到上海了，有什么说的？昆山那时在鼠人的脑子里就是黑黢黢的，湿漉漉的；他坐的火车似乎也不亮堂，是不是买的加班闷罐车厢火车票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不管下雨也好，闷罐车厢也好，火车还是正常往前开，他们终于到上海火车站了。


    上海火车站出站口已没什么印象，反正一样雨淋淋，湿漉漉；时间仍然是后半夜。玖姐那时可能也是做好了功课的，事先问了致哥从火车站到他家住处康平路的电车、公交车乘车路线吧，她带着鼠人和小姐姐乘车、转车，顺利地找到了致哥家平时通信地址所在地。鼠人以前与致哥通信，也一直记住的门牌号码。


    在下公交车走向100弄708室的时候，记得还有一位老太太沿路带了一段，老太太起得真早，天还不亮怎么就准备去买菜还是做什么啦，上海人真热情！鼠人在路上走着，想着，估猜着致哥家住的弄堂一定不宽，房间应该会朝街面吧？这样走着、想着，一会儿，老太太讲到了，姐姐谢过她，看她已转身离去。鼠人发现，这面前的100弄708室，原来并不是街道里弄，而是个挺大的大门，门前有岗亭，还有两个警卫员站岗呢！当玖姐讲明了要找的致哥及他家的具体门牌号，警卫员就立即拨打电话，致哥接了电话，应了，说马上到门口来接，警卫员就让鼠人姊妹三个进传达室坐等了。


    在进到传达室坐等的短暂时间里，鼠人看到贴在墙上的一张通告，也就是普通的进出门的规定之类的内容，通告平复完整，毫无残缺，就像刚贴上的一样，最后落款的时间竟是一九六一年五月，这让鼠人大为惊异。一张通告都四五年了，还保持得这样，意外，甚是意外。鼠人想，如果是在一般学校，四五年前的通告，不知会撕到哪里去了。


    “好，都来啦！”鼠人正看布告遐想间，大门里面传来致哥的说话声，他和姐姐赶紧站起来，从传达室里门向外走。

 十六、乡下人冒雨逛上海(二)

    在瑾握国众兄弟姐妹中，致哥的个子不算高，但很敦实有精神。看到姊妹仨冒雨到来，并且是黎明时分在门口等，少不了嘘寒问暖。鼠人和姐姐们在致哥带领下，向里面走。


    天还是黑的，看不清什么，只觉得路还比较宽，一会儿走到一栋楼前，跟着致哥上楼。楼梯间很大，是那种从中间上，半途折转两边，再合到中间上的那种。转了三个来回，就到致哥家门口。致哥开了门，门内右侧就有一个小卫生间，里面有许多鞋，进去首先换拖鞋，这让鼠人很舒心。因为此时他的布鞋已经湿透，换了鞋脚下一下感到干爽轻松，也免了湿叽叽的鞋把致哥家油亮的红木地板弄脏。后来发现，姐姐、致哥都换鞋，原来这就是大城市里人的习惯和规矩。


    来到客厅，灯火亮堂堂，嫂嫂盛健、阿婆和大梅、阿妮都起来了，问候寒暄中，致哥让大梅、阿妮叫“玖伯”、“小伯”，立刻又想到原先已经叫秀伯伯“小伯”了，就笑着说，那就叫“小小伯”吧！还是很随机应变的呢。


    见过面后，因时间还早，鼠人三姊妹晚上也只在车上打打盹，所以致哥嫂嫂还是安排都休息一会。致哥家房间多，客厅大。阿婆早把里面一个她原来住的房间安排给三姊妹住了。房间狭长，睡地板，宽松；睡了，起得迟。吃过早饭，阿婆提议，淋雨了，洗个澡舒服些，她把热水接上，然后忙做饭。致哥家厨房旁边的卫生间大，有白色陶瓷大浴缸，这是鼠人第一次见识。他和姐姐们先后洗了澡，嫂嫂还拿出衣服来给备换，两姐姐都说带了；鼠人也带了简单的替换内衣。洗完澡，再洗洗衣服，晾到阳台上，看到主卧外凉台挺长，客厅边上那头还转个弯，母亲让带给他们的两只母鸡，阿婆已散开养在那里了。阿婆很讲究卫生，忙个不停，地板上有点脏，有几滴水，都会及时抹净擦掉。


    中午吃饭，盛情招待，菜肴丰盛，鸡汤等都端上来了。致哥家客厅很大，记得摆的是大方桌，坐下来很宽敞。大城市里人吃饭多用小碗，不同于乡下当时都用大蓝边碗。入乡随俗，做客吃饭也都顺其自然。阿妮当时还小，五六岁吧，随性不喝鸡汤。被致哥讲了，后来喝了来告诉：“爸爸，我喝过鸡汤了！”致哥答应，笑道：“这孩子，喝鸡汤还要逼。”


    下午姊妹叙谈，致哥了解情况，特别关心鼠人和小姐姐在农村劳动生活。他知道两人安心，自觉接受艰苦磨练，有信心干好，很高兴。盛健嫂嫂第一次见面，精干，话不多。其实，致哥一家原来在家相框里都“认识”了。最早是致哥和三嫂盛健的结婚照：致哥是戎装，戴普通的“八一”军帽，其时二十五六岁吧，年轻英俊潇洒，在军帽下也藏不住；三嫂盛健是致哥南下到福州的同事，要小致哥几岁，喜结伉俪，一头蓬松飘逸的烫发，漂亮洋气。这张照片很大，是结婚时寄给父母及弟妹们的留念，被摆在家中相框的中间位置。还有后来有了孩子后的几张照片：夏天，穿短装，嫂嫂抱宝宝坐在椅子上，致哥站旁边；还有远哥同在一起照的。更有一张，致哥嫂嫂坐着，儿子小刚站二人前面，嫂嫂抱着小梅；小梅戴猫耳朵帽，小刚七八岁，很有男孩气质；致哥长方脸面，梳西式分头，身着黑尼大衣，神情淡定，很有领导干部气派，嫂嫂依然是飘逸短发，多了母亲的娴静，更见成熟干练。这本是很圆满和美的一家，令人痛惜的是，不久小刚意外得血小板减少症，医治无效，九岁去世。致哥和三嫂的伤心可想而知。其时致哥才35岁，嫂嫂更年轻，后又有女儿阿妮，小梅自然地被改叫大梅了。


    致哥是全家人的骄傲，这样的家庭背景走出了他这样的革命干部，是他坚定不移的革命立场和追求使然。解放初期，无论在城里或是在乡下，早年他在军队、在fj省公安厅工作，家中都被以军属对待。母亲从城里到乡下初期，没劳力，生产忙不过来，政府还派“代耕队”支援。dz家庭，能享受如此待遇，也是不容易的。所以交谈中，三嫂阿婆等虽是初次见面，大家都谈得很融洽，很贴心，很有家庭温馨感。


    晚上，嫂嫂盛健单位放电影，多买了票，大家都一起去看。去影院时，致哥同着在里面走走看看，鼠人知道这是华东局干部的住宅区，五层楼为多，一栋一栋，离得稀。致哥据说是十三级干部，属高干，那栋楼是一层两户，面积大，双卫设施，在六十年代初期，标准算比较高的。


    电影在盛健嫂嫂单位放，去看的都是熟悉的同事，大人小孩都有，阿婆大梅阿妮都去看了。同事看到致哥、嫂嫂带了陌生的弟妹来看，都很惊奇。鼠人也记不清当时到底看的是什么电影了，但当时去看电影的过程是很清晰的。

 十七、乡下人冒雨逛上海(三)

    第二天上午，雨仍然在下。本以为过一天天会好一些，现在还是这样，致哥真的只能冒雨带姊妹三人逛上海了。


    去前每人都备了伞，鼠人布鞋在街上雨水地里走，肯定不行。致哥让试了家里几双旧球鞋，有双勉强能穿，就这样去逛街了。


    从康平路乘车出去很方便，致哥更是路熟的很，很快到人民广场，再去南京路，看看上海最繁华的街市。


    上海南京路，过去一直在广播里听到，南京路上最有名的国际饭店，24层高楼，鼠人也在图片上看到过，现在都能来到近前，亲眼看一看了，很是高兴。虽然外面仍在细雨纷纷，湿漉漉挺让人心烦，但实际观看这条名街、名建筑，还是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致哥在带着一起看时，还讲了些一般观览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南京路上最早的有名的四大百货公司。其中永安公司，容易懂；讲到“xianshi公司”，原先全无概念，根本不知xianshi两字为何，倒是家乡人骂人时，常有“现世宝”“活现世”之类，鼠人因而记住了。此次写作本节内容，想起了当初哥哥讲的这个公司，特地上网查一查，了解一下，原来是“先施公司”。进一步查询四大公司，还有新新、大新，才回想起当时致哥也讲过的，只是时间长，完全淡忘了。


    现在网络发达，南京路上四大百货公司一查就出，不仅有文字说明，还看到图片，鼠人又像当年跟致哥再看了一遍一样。


    鼠人记得，在逛百货商场时，致哥还给自己买了一双胶鞋。因为来时穿的是布鞋，早已湿透了。这时穿的旧球鞋在街上走，也湿了大半，而且还有明天到秀姐那里玩，还有回去呢，看来买双鞋很有必要。不记得在哪个店里了，反正是在一个卖鞋的柜台边，致哥讲要买鞋。实际从鼠人内心讲，难得到上海玩一趟，买双球鞋比较理想。但致哥和姐姐们商量的却是买胶鞋，拿了一双胶鞋来试穿，鼠人穿在里面松松的，心下觉得有点嫌大。致哥来按按鞋尖，问大小怎样，鼠人还没说呢，致哥又说，脚还要长呢，要不再大一点吧，两个姐姐都赞成，鼠人也没再说什么。后来就买再大一号的，当即就换到脚上。鼠人穿到脚上感到很宽松，很干爽，很舒服，虽然明显地大。因为先前的球鞋已经潮了，完全没有穿在胶鞋里的感觉。这也许就是致哥一开始就提出买胶鞋的缘故吧！


    买完鞋后，致哥带着姊妹仨沿着南京路向东，走到黄浦江边。先向左转，看了苏州河和外白渡桥。桥很有特色，苏州河水却是黑黑的，有臭味。当时鼠人最大的疑问就是上海的河为什么叫苏州河，直到许多年后，差不多退休后一次看书看地图，才明白原来是从苏州流过来的河。


    看过苏州河和外白渡桥，回过头来走，就是去往上海最有名的外滩了。雨仍在下，江边的风也更大一些。致哥怀着很大的兴趣给讲外滩的历史演变过程，鼠人和姐姐们边听边看，从容往前走。


    外滩又名中山东一路，全长约1.5公里。位于浦西，东临黄浦江，西面为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璧式等52幢风格各异的大楼，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群”。黄浦江是流经sh市区最大的河流，黄浦江源头坐落在浙江安吉龙王山自然保护区内。由于黄浦江通江接海，受到潮汐影响，平均每天有两次明显的涨潮和退潮现象，一天内的水位落差可达4米以上，如遇天文大潮，水位落差就更大了。


    上海外滩面对开阔的母亲河----黄浦江，背倚造型严谨、风格迥异的建筑群。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及近百年来在经济活动领域对上海乃至中国的影响，使其具有十分丰富的文化内涵。


    这些介绍很让姊妹三个长见识。雨还在下不停，黄浦江上一片雨雾迷蒙。那时还没有浦东新区东方明珠塔，鼠人记住了外滩那尖顶与四方平顶的高楼，把它当作上海外滩的典型建筑代表，以后在哪里看到，都能一眼认出，这是外滩，我曾去过。此外，他还记得那次雨中逛外滩，市政府大楼前站岗的哨兵雕像般的英姿，致哥称赞他们说很精神；也还记得致哥为自己买的胶鞋是双钱牌的，上海产的名牌。此后一直穿了好几年，到穿得很旧的时候正合脚。

 十八、乡下人冒雨逛上海(四)

    姊妹仨此次去上海还受到秀姐、朱培哥的热情接待。算起来，那时秀姐才32岁，很年轻；朱培哥第一次见面，鼠人印象中儒雅亲切；朱红大约五六岁，跟阿妮差不多大。


    记得先是秀姐带朱红到致哥家来接，然后到复兴公园游览。复兴公园是上海开辟最早的公园之一，也是我国唯一保存较完整的法式园林。这里最早是私人小花园，人们称之为“顾家宅花园“。后来该地块租给法军建造兵营，数年后兵营辟为公园，定名顾家宅公园。由于当时仅限法国侨民出入游览，故俗称“法国公园“。1925年，年仅22岁的中国园艺设计师郁锡麒对公园进行了新的规划设计，并融入了中国古典园林的造园艺术。1946年元旦起更名复兴公园。现今主要景点有：沉床花坛、玫瑰园、茶花、杜鹃花坛、马恩雕像广场等。最显着的特征是那个中央花坛，从空中鸟瞰真的是一个立体感超强的园林。


    这一天，雨还在下，只是下得相对小一点。在公园游览完之后，中午秀姐、朱培哥安排在饭店共进午餐。具体吃什么已记不清了，但席间交流平易亲切，姊妹亲情温馨可感。记得回程是下午两点的车，吃过饭朱培哥就送鼠人三姊妹去火车站了。带的行李不多，就一个灰色旅行包，从致哥家出来已告过别，早就带上了。现在朱培哥领着三人去乘车，再跟秀姐朱红告别，就要结束这趟上海之行了。朱培哥手里拿着伞，一把淡蓝色塑料伞，当时很新潮的。天上的雨仍然在下，好像一定要有始有终，坚持用雨帘来迎送鼠人三姊妹。


    朱培哥陪同着一起进站，一直送到检票口。等鼠人和两个姐姐都检过票，移步到出站口外时，朱培哥上前弯腰将淡蓝色塑料伞往旅行包上一放，说：“这个给你们带上。”转身就离开。当玖姐要跟他讲话，还给他伞，他已挥着手，远去了。朱培哥的这送伞的动作一直定格在鼠人的记忆里，那把淡蓝塑料伞后来放在家，鼠人和小姐姐用了好多年呢！


    回去的车是致哥买的票吧，绿色车厢，52次特快。许多年后，鼠人知道这是上海开wlmq的，好远的路程啊！他们只到无锡就下，如此短途，买这票显然很不容易的。车上广播音响很好，列车员站站都报，介绍风土人情，声音亲切柔和，跟来时大不一样。然而，那时的火车速度，即使短途，即使特快，到无锡，下车出站，去长途汽车站买到靖江的车票，已经买不到了。因为无锡到江阴，和常州到江阴一样，当时客车要行一小时四十分钟，开到江阴还得与最后一班过江轮渡衔接上，这样倒推算提前量，其实必须下午三点之前才行。那时的快车再快，上海到无锡一个小时也到不了啊！走不了，就在无锡住一晚。于是，买好第二天早上的票，玖姐就在车站附近订了旅社，三姊妹在旅店里过了轻松的一晚。


    鼠人印象颇深，这一晚，三人完全没有了在哥哥姐姐那里做客的拘束，自由放松，随心所欲，拿出准备在路上吃的脆饼等零食，开心地吃，说说笑笑，其情其境，至今历历在目。


    次日一早，天不再下雨了。三人赶上去江阴的头班车，赶船乘过江轮渡，再换乘汽车，终于到家，难忘的冒雨逛上海行程结束。


    有了这期经历，此后每逢国庆节，鼠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关注天气，是否连绵阴雨。实际上，大概率看，国庆期间连绵阴雨少于晴天，但有时也确是淫雨不止；而且农村里，这期间弄垡头，刚上界埦的垡头堆，常常会因连绵阴雨倒塌，所以，农人有时也辛苦而无奈。

 十九、说说家乡人垫圈弄垡头(上)

    “垡头”是鼠人家乡对用来垫猪圈的长方体土块的称呼。靖江属吴语方言区，读“垡”如“guá”，鼠人写文章时第一次用到这个词，在电脑上拼音输入，用家乡的读音竟然搜索不到它，然他确信有这个字，因为当年在生产队劳动记工分，哪怕是识字不多的记工员，都会写出这个字。寻思一阵后，料想可能普通话读音有异，果然，试着输入“fá”，就查得“垡”字。可见方言国语，有时的读音“南辕北辙”，相去甚远的。


    现代网络文化发达，读书查字义，“百度”、“360”一搜就出。然“垡头”这个词，搜索显示最多的却是bj的地名，颇感意外。看来家乡人熟知常说的这个词、这词义很小众，有很强的地域性。再看网上对“垡”的详细释义，终于在作名词“翻过的土块”用时有举例：又如：垡头(方言。土块)。这才明白，原来是“方言”。


    方言也罢，有地域性特点也罢，讲了上面这么多，“垡头”是土块定是确定无疑的了。而家乡人口中的“垡头”，是大致有六七寸宽，尺把来长，高与宽差不离，重量大概有20来斤的长方形大土块。它最重要的也是消费量最大的用途是敲碎后垫猪圈，同时，在那生活艰困的年代，还是造屋砌墙的好材料——一块块“垡头”垒起来，外面抹上麦雯子泥，再刷上白石灰的“垡头墙”，也照样亮堂堂，可以挂地图、贴年画哩！


    鼠人初回乡劳动时看到，秋收秋种大忙季节，晚稻离田后，必有一种引人观瞻的田间活动：几人乃至十多人用绳子牵拉着一带把的倒“厂”字形木制农具，“厂”字的那一横是横梁，上坐一半大的孩子，而“厂”字的那一撇，倒翻上去，就成为安在横梁上的弧形把手，扶把的老农也稳稳地端着把，有时甚至也将身子压在把手上，随着前面牵拉的人群亦步亦趋走。牵拉的人们都把绳子搭在肩膀上，身体前倾，很用力地躬身向前。这农具下面看不到有轮子，却承载着小孩的体重和扶把人的加压而离地几寸顺畅地向前，什么缘故呢？待众人一趟牵拉到田埂边，掉转头时，老农提起这农具，可见横梁上面有长长的两把刀：原来，这就是当地人每年一度用来“划垡头”的“划刀”。这“划刀”两个刀片有一尺来长，刀口锋利，刀背较厚，被分开牢牢固定在两道横梁上，靠横梁处相距约有六七寸，刀尖部位距离略小二三分，上下微呈梯形。这样的划刀插入刚收割过的稻茬田，田里土中含水量还比较高，经过坐人加压强力牵引向前行，稻茬田里就会形成一条刀痕清晰的等距离长条。这一过程即为“划垡头”。


    其实，上面的描述只是划了一道“垡头”条的过程，要论生产队整体划垡头的事则有相当大的工程量。因为队里家家户户养猪，绝大多数是旱圈，垡头是不可或缺的；集体养的老母猪，产猪仔时也不能用淌圈的，也得有一定量的垡头储备。出于个体与集体这两大需求，故每当一片稻田收割完毕，各家各户就自然按队里划分的田块，互相打伴工，邀人一起“划垡头”；队里也用牛拉着划。牛拉虽然省人力，但在潮湿松软的稻茬田，牛脚印会陷得很深，有时正好踩在要划到的“垡头”条上，将来起出的垡头凹陷破裂的可能性大。不过队里备一点垡头纯为垫圈，不像有的人家要用它来砌垡头墙，所以，对这些不足完全可以忽略的。


    在一块田里划垡头，先一道道横着划，每道之间扶划刀的都要目测做到等距离，这样，将来起掉垡头，不会因为有疏密而能保持田块总体平整。农业生产历来被视为“露天工厂”，靠天吃饭的成分比较大。有时正是晚稻收割季节却遇上连绵阴雨，那也得抢收抢种。这时，常会遇到稻子收上来了，田里还有积水。怎么办？简单，划好众多横向垡头条，再划一条纵向贯通的长垡头条，起掉垡头后，田里的水就可以通过这些纵横交错的“渠道”，迅速把水排到河里，这将大大有利于提高秋播秋种的进度呢！

 二十、说说家乡人垫圈弄垡头(中)

    垡头条划好，紧接着就是断垡头、起垡头，这是两道完全衔接的工序。长长的垡头条首先要用大锹切成一尺来长的垡头块，再用锹一块一块地铲起来。


    断垡头、起垡头，最好是让划好的垡头条刀缝收口，两壁变宽、有所分离的时候。那样，用锹去切断它轻松不沾锹，铲垡头出沟也方便利索。不过这样的条件可遇不可求。如果遇上晴天，稻茬田本身相对干爽，那就谢天谢地，再好不过。但有时天阴雨，田里还有水，又得“不违农时”抢着把麦子种下去，那就没有选择，带水断、带水起，没得犹豫。垡头起上来了，水放了，田里的含水量下降，垡头晾在上面也容易干的。


    起垡头，鼠人家乡一带都用月牙弯的长大锹。这种锹很特别，窄窄的，长近两尺，锹裤和锹尖呈120度内圆弧形。这样的锹头，必须装上带有蹬脚的反方向弧形锹把方可使用。起垡头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拿起大锹，切过垡头块后，即从垡头底部划刀所及处，水平方向插入，退后一步，用一只脚踏在脚蹬上用力向前蹬，凭感觉，蹬到垡头的相等长度，下脚上前一步，弓腰双手用力，稳稳端起，垡头就在锹头上挺出田面。这时锹窄垡头宽而厚重，20多斤，全靠握住弧形锹柄的一双手把持，稍有不稳，垡头就会从锹上掉下；但用惯这种锹的会很轻松自如的就势往左侧或右侧略略一仄，垡头就很自然地摆在起掉垡头的窄沟两边了。此时，人是必须站在刚起掉垡头形成的窄沟里边的。垡头两边分别摆放，有利于风吹日晒，加速脱水，以便及早搬了堆放到田埂上，腾出大田耕翻、碎土、挖墒种麦。


    搬垡头也是忙里偷闲抢时间。起出的垡头遇上好天气，连晒带风吹，一两天就会出现干泥斑了。家里人手多的，就会利用中午或傍晚上工的间隙，“接龙”搬：一个弯腰搬起，一个在中间传送，一个在“界埦”边码放。真可谓“不多不少，三个正好”。当然，如果人手更多，那“接龙”传的速度更快。有些年轻人豪兴，传的时候是不必手接手的，而是隔着一定距离抛掷，但这毕竟是20多斤重的泥块，不能隔多远，否则，搞个手臂脱臼倒是得不偿失，也还不如脚下快一点的稳妥。如果家里劳力少，比如，碰上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在农村的，那就让孩子帮忙，系个小围腰，搬着垡头贴在胸前走，终也能替替手脚。从小在地里扑爬滚打，这也许是最真切的表现了。还有的，就一个人搬，两块罍起来搬，走一趟，抵两趟，效率翻倍。因为生产队要赶着耕翻田地，常常会催着限时间让把田里的垡头搬掉，所以大家都很赶紧，月夜，披着银色的月光搬，在鼠人的印象里是常有的事。


    垡头在界埦上码放，一般堆三四块高，过高了容易倒。特别是刚搬上界岸，潮潮的，碰上下雨的话，倒的可能性更大。矮一点，两三块高，相对好些。还有用心的农户，见得要下雨，特别听天气预报要下长雨了，就用稻草“校儿头”去苫，那潮垡头也不容易倒的。

 二十一、说说家乡人垫圈弄垡头(下)

    码放的垡头，有的一堆一堆有间隔，那一定是田口（一块田的宽度）较小，或垡头条划得稀；有的从头到尾，一条界埦堆到头，还都四五块高，那一定是田口大，必得如此了。好在这种堆放是临时的，最终都必须挑回家。因为田埂也好，界埦也好，都是田间重要通道，下田施肥，进行田间管理，都是必须从这里走的。所以，秋收秋种忙完以后，挑垡头是首要也是最沉重的任务。


    首要好理解，不把垡头挑了，这界埦上的一条条长龙就是下田干活的拦路虎；沉重呢，所言也不虚，这一块块垡头，放在簏子里用扁担挑，确实很沉重呢。据鼠人在农村劳动的体会，每年挑垡头断扁担的情况是最多的。一般天气情况下，秋高气爽，风吹日晒，码在界埦上的垡头干得很快，三天见白，一个星期就“透里干”了。就是这干透的垡头，也是20来斤一块，男劳力，一头放五块，装起来就是200斤的担子。如果遇上天阴没太阳晒，生产任务紧，队里要求带潮往家挑，那就更重了。想想，这样的担子是不是令人害怕？


    眼怕手不怕，庄稼人有的是办法。


    劳力强的打伴工挑：身强力壮的邀五六个乃至七八个同伴一起来挑，人多热气高干劲大，手脚利索，来回迅捷，号子声连连，前后三个圩都能听到。这样的组合战斗力强，可谓集中优势兵力打突击战，一户人家的垡头一天不到，保证挑完。你看吧，快到扫尾时，一个个发了疯似的来劲，十块垡头不算，十二块、十四块也照装，只要扁担吃得消，一样的迈着大步，号子声震天响。


    劳动力不强但有技术的则另辟蹊径：用车推。在仄仄的田间小路上，推独轮车，可要有些本事的。然而，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上过港，经历过大水利工程的都有这两把刷子。那时是胶皮轮、铁车架，当时家乡还是老式木车轮木车架。用车推垡头，车辕的两侧铺上草，前端扎挡板，车上带条长凳子，推着就上路了。到了窄田埂，也一样稳稳当当朝前滚。滚到垡头堆前，转头，停下，将长凳子放在车辕抓手下面垫着——原来这是为了使车轮与把手平衡稳当，人在往车上装垡头时，车不会倒。这都是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做法。这条凳，只需早上带过来，一直放在田间，晚上收工带回去。看起来车推有点麻烦，有点慢，但一车能装十六块垡头，是挑担者的两倍呢，慢慢走、从容装卸，效率也还比挑垡头高一些。更重要的是，这些垡头不用靠扁担压在人的肩膀上硬扛啊，相比也还省些力。


    还有一些人家是单身女劳力家庭，面对这种繁重劳动怎么办呢，有的就得请帮忙。花钱买好菜，做好饭，请几个人来，一天也就都弄上来了。那些强劳力也乐于助人，有好吃好喝招待就行，并不要工钱的。有些人家觉得请几个人来哄一天，计划粮就那么多，一家人省吃俭用不知多少天才能回过神来，也就选择自家慢慢挑了。女人一般只能一头挑三块，能挑四块就是很强的了。孩子能帮忙的也来挑，一头两块，一头一块都有。这就是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了，最后也会都挑上来。


    垡头都挑上来了，界埦上光亮舒畅了，而每家每户，家前屋后、门口场上却满是垡头堆、垡头墙。干燥的垡头是不能露天随便放的，大的垡头堆要结顶，堆出像房顶那样的人字形，再用一个个编好的草帘子，一层一层盖上，压紧。那时的塑料布还没有现在这样普及，便宜，所以，苫垡头堆还都是草帘子。一家人家的垡头都挑上来，堆好苫好了，这就备足了来年一年养猪必备的垫圈物料。这些看起来都是些土块，泥疙瘩，但保持它的干燥，随时能取用，很是重要，必须花大气力解决的。江淮一带有梅雨季节，长时间阴雨，雨量大，渗漏倒掉垡头堆是常有的事。倒了，被雨水渗透的垡头就是一堆烂泥，也就根本上失去了它的使用价值。所以，如果在大雨中垡头堆子倒了，主人家一定得冒雨去抢回干垡头的。否则，猪圈就没法垫了。


    鼠人从农村出来，很多年后，有时还做在家养猪的梦，做得最多的就是猪圈没干泥垫，猪在那泥泞的猪圈里踩……他有过梅雨天没干垡头垫圈，向人家借垡头的经历！

 二十二、鸿雁传书代笔人

    鸿雁传书又名飞鸽传书，是一个汉语成语。鸿雁是大型候鸟，每年秋季南迁，常常引起游子思乡、怀亲之情和羁旅伤感。鸿雁传书指通信，也有以鸿雁来指代书信。


    许多年后，鼠人在四牌楼邮政总局附近街边看到有人在摆摊代人写信，他就会想到当时在家帮人代写信的经历。


    鼠人和小姐姐在家务农生产，被邻里乡亲看作文化人、知心人。圩上有的人家，男人在外工作，女人自身文化程度不高，就常常有找人代写信的。她们首先找小姐姐，不仅因为姐姐是高中毕业，文化程度更高些，而且姐姐是女性，两位要写信的觉得更贴心，更便于沟通。这也是实情，写信，特别是妻子给丈夫写信，等于将自己的家事，夫妻间的私话公开给别人了，这个人必得她信任，有些话她要在这位写信人面前能说得出口。而且，由于其本人文化程度所限，有些心里想说的话常常表达不好，最好这位写信人能够言其心之所不能言，把话说到她心坎里，那是最好的了。当然，这方面，同为女性，又是高中毕业的姐姐绝对更加胜任。


    最早找姐姐写的是东面队里的陆根宝的女人。根宝早年当兵，参加过解放战争，还立过军功；后来复员回到家乡，娶亲结婚仪式是周近十里八乡最新式、最热闹的。那时刚解放，姑娘们结婚都还兴坐轿子，他们没有，是请了乐队，吹吹打打，同根宝过去迎，一起走回来的。鼠人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陆家接亲的队伍还没在圩头上出现，却有一阵音乐之声随风飘来，那声音好听极了，轻快，悠扬，有一阵没一阵的，缥缈如仙乐。陆根宝毕竟见过世面，他请来的是管弦乐队，乡里人当时叫“洋八弹”，一路吹弹过来，引得沿途男女老少像看西洋景，热闹非凡。


    跟当时办喜事的许多人家一样，陆根宝的父亲弄了几条大晒簟，树起柱子架起梁，在门前场上搭起了帐篷，摆满桌凳，宴请亲友邻朋。入夜，汽油灯照得如同白昼。一对新人到来时，胸戴大红花，洋鼓敲得咚咚响，声震前后圩；“洋八弹”再次吹起《迎宾曲》，簇拥着新娘新郎一起往家走。


    根宝夫妻恩爱，婚后生活很美满，不久有了孩子。过了两年，陆根宝还被安排到上海一家厂里工作。丈夫能到大城市吃公家饭，拿固定工资，这是人家羡慕得不得了的事，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女人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娃，这让陆家有点失望，不过，陆根宝还是很顾家，经常回来，定时给寄钱。不知哪一年，工厂内迁重庆，此后根宝回来的机会就少多了。女人跟他更多的是书信联系，因为识字不多，小姐姐就常帮她写信。


    鼠人看到，根宝女人来找小姐姐帮写信，总是先把根宝的信拿过来，让姐姐读给她听，有时还做些解释，听完，再问她，想对根宝说些啥。根宝女人很朴实，也只是听了来信简单说点意思，有什么具体事儿或要求当然也会讲出来。小姐姐就根据她要表达的内容构思好，分段写，当然开头结尾问候致意客套话也都用得恰如其分。最后写出来念一遍，女人听了，真是容光焕发很满意。因为信里说的比她想表达的好许多。“有文化的人就会说，写得好，谢谢！回回写信都麻烦你噢！”这都是女人的实心话——心贴心，心相印。


    这个女人的日子本来过得很好，但六十年代后期，有一阵时杳无音讯，女人很着急，不知是什么原因，连追几封信去问，也无回音。她家里的日子也就急转直下，只得靠自己苦撑，后来的情况挺令人同情。


    小姐姐在家时还帮近邻严纪芳写过信，她家继胜在无锡工作，离得近，常回来，但一时不便，也需要书信传情达意。给纪芳嫂子写信，小姐姐一样用心受好评。后来小姐姐结婚离家走了，纪芳有事写信就请鼠人。鼠人虽然年纪小些，但也算是继胜哥看着长大，跟纪芳嫂子队里干活很熟悉。母亲跟纪芳的关系更不一般，那年冬夜她家遭火灾，纪芳嫂子穿着单衣赤脚抱孩子跑出来，母亲去看到了，当即脱下外衣给她披，挞下鞋子给她穿，自己赤脚穿单衣回去的。这样的互相了解、关系融洽，写信也就能尽情达意。纪芳嫂子、继胜哥，感念之意也一直放在心里。


    有一年鼠人上港生病住团部医院，母亲想带煤油炉给鼠人，弄不到煤油，纪芳倾囊相助，给了煤油还送两支蜡烛，母亲不过意，纪芳就说：“小童子平时也帮我不少忙啊！每次帮我写信，都要让他花时间。有时我有话说不好，他帮我写，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喜欢他帮我写。继胜回来，我常说，小童子帮我们写信，从我来你家之后就是，我们也应该为为情啊！可也总是有心无意，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今朝你们有困难，我也有这个条件，就算一点表示吧！你拿去，不要见怪。”


    这些人和事、情和义，鼠人写作时都还如在眼前呢！

 二十三、春风杨柳万千条

    春天又到了，看到柳树枝条绽苞，生出鹅黄，渐渐浓绿，参差披拂，在浩荡东风中轻轻摇曳，鼠人自然而然想到“春风杨柳万千条”。


    这个诗句，上了年纪的老人看到，很容易想到其下句：“六亿神州尽舜尧”。是的，有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活经历的过来人，记忆的显示屏大都会自觉呈现这两句诗。它和“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等诗句都曾是千家万户门上的对联、楹联，真正家喻户晓，熟记不忘了。


    鼠人也没忘那段岁月。在农村时，他虽只是个初中生，但也算小有文化，过春节写自家门上的“春联”是常事。不过，这春联毕竟是堂而皇之贴在门上的，左邻右舍看了，觉得蛮不错，下一年也就有人让他帮写了。一角钱买张红纸，拿来给鼠人，裁了写好，大门、后门、房门上就都有了，比起到街上去买，少说也省一大半。鼠人呢，也很乐意，能用自己的笔为邻里乡亲的写几副对联，好事啊！多写常写，年深月久，竟大有长进呢！尤其是回乡劳动前两年，在哥哥姐姐的支持下，他和小姐姐还订了一份《中国青年报》，从报纸上看那隶书标题，字体挺好看的，就剪了一些下来，模仿练习，先勾勒，后描粗，蚕头燕尾竟还很像那回事，功夫是多费一点，但解决了没有“斗笔”用小笔写大字的难题，心里高兴！


    远哥是个有心人，有年出差回来，还给鼠人带了两本隶书字帖，鼠人很意外，也非常高兴。原来，远哥上一次回来探亲，注意到鼠人用隶书写的门对子了，记在心里，这次出差，就到新华书店买了两本字帖带给他：一本是主席诗词为内容的，另一本古代碑帖。


    正好，那时写对联，多是从主席诗词里取材，而鼠人当时最喜欢写的就是“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了。一是这两句诗的内容好，上句以宜人的季节和秀丽的风光象征社会主义新时代，也很应景；下句讴歌赞颂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人皆可以为尧舜”，用了孟子的典，文化底蕴深厚。二是这两句诗，十四个字，用隶书体写起来十分耐看，漂亮，写起来也得心应手。而越喜欢，就越爱写；越爱写呢，就越写得多；越写得多呢，就写得越好、越漂亮啦！有年过年，他除了写春联，还把家里堂屋很好地美化了一下：两面隔墙和后墙都粉刷得雪白。后墙居中贴上伟人画像，画像两旁就贴他精心手书的隶书体条幅，右为“春风杨柳万千条”，左边是“六亿神州尽舜尧”。条幅红纸黑字，其上下和两侧还托有宽窄不同的粉色边，给人像裱过的感觉，看起来醒目，大气。条幅两边再贴“牡丹锦鸡”之类的年画，配上西面隔墙上贴的“中国地图”、“世界地图”，东面墙上的“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的四条屏，整个真有“蓬荜生辉”之感。春二三月，东风骀荡，阳光和煦，身上暖融融的，屋里亮堂堂的，听着轻风吹过年画、对联、门楣上喜钱（挂贴）花啦啦响，感觉真个舒服，美滋滋似乎也真成“舜尧”了。


    确实，鼠人和小姐姐在家乡劳动时，辛苦也是辛苦，但暮春初夏季节，圆沟边桃红柳绿，远方田野一片青葱；草屋东山头一片竹园渐成气象，一场场春雨过后，深褐色的竹笋坡土而出，日日长，日日高，竹笋尖上的嫩叶还挑着露珠……这种时候，从田里上早工回来，端着早饭碗，在屋山头吃着看着，偶尔似乎还听到笋子拔节的声音，真正体会到了“雨后春笋”的境界。

 二十四、读一读，想一想……

    鼠人和小姐姐那时在家，除了帮别人写信、写对联，更多的还是给哥哥姐姐们写信，常把自己的感受经历说给哥哥姐姐听。


    在外工作的哥姐们也很关心两个弟妹在家的情况，想了解，有通信往来，有时还寄些钱来。鼠人和小姐姐都得回信，表达感谢之意，也会在信中告诉在农村劳动、生产生活情况。他们安心农村，对生产劳动充满热情和兴趣，还会把相关季节的农事活动在信中描述，如做小秧田时的“田平如镜，泥融如浆，沟直如线”等等，信写得很有文采，给哥哥姐姐们留下很好的印象。多年后麟哥就讲到，当时姐弟两信写得那么好，还很安心农村生活，而他内弟，跟玉妹差不多大，也高中毕业，信写得不怎样，但整天想让姐姐姐夫帮找工作，不安心农村。对比想想，心里还是很感慨的。


    其实，鼠人在农村时还有更大的梦想。他小时候买了白报纸，裁了订成本子，看了就有写作的冲动。初中学语文，看课外书，作文就会模仿写，编故事，就像小小说。初中毕业在家，想看《说岳全传》，让宗友哥帮买，那时这种书不出版，宗友哥看了多次没买到，买了《朱元璋传》，鼠人记得，看过，是历史学家吴晗的着作，了解了不少相关历史知识。农村劳动期间，他还买了一本黑色软面抄，记录生活感受，多为短短的随感式文字，有点像“苏拉”日记，“昨天早上上学，与小别嘉打了一架”之类，实在不像样子的。宗友哥放暑假来家，见到这个本子，有时也翻着看看。后来他还买了长篇小说《艳阳天》，上下册两本，赠给鼠人，扉页题词鼠人至今还记得：“读一读，想一想，进一步熟悉农村，发愤门前！”鼠人深深理解姐夫宗友哥的心意，指明方向，鼓励自己努力呢！


    《艳阳天》一书写得不错，鼠人从头至尾读过好几遍，肖长春、焦淑红、马之悦等人物至今还有印象，农业合作化时期的社会生活也了解不少，但总觉得跟当下的情况有距离，鼠人那时也还不知道怎样观察生活，提炼生活。写东西还总有点像辛弃疾所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有点鸡毛蒜皮，有点不着要领。不过，退休后他写的长篇小说《啊，母亲》，在“新浪博客”上连载，被一位叫锦水鸣声的网友赞评：“比《艳阳天》好看，接地气真实！”总算自己的创作与宗友哥的赠书有了一点联系。


    那段时间，小姐姐在大队搞文娱，是宣传队的骨干成员。一次，经熟人推荐，还买到一本《林海雪原》，鼠人和小姐姐都看了，少剑波、白茹、杨子荣……更具传奇性，更有吸引力。人物、环境、故事情节，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潜移默化，影响大，印象深。说实话，那时，鼠人一直怀揣文学梦的。


    然而，面对生活，更实在的，他们要增强生存能力，要自立，不能已经是两个成年人了，都是二十出头的好劳力，整天在田里忙，年终决算，拿不到几个钱，甚至还养不了自己，养不了母亲，还得靠外面的哥哥姐姐接济，才能解决买盐打酱油的零花钱。他们也要像身边的农民朋友一样，学习做淘箩，自己赚取生活所需之柴米油盐零用钱。

 二十五、也学手舞青龙(上)

    “手舞青龙，越舞越穷，家里弄得像赖乌龙。”鼠人家乡有的人这样自嘲和揶揄自己做淘箩。


    为什么叫“手舞青龙”呢？因为做淘箩都是用一根根细长的篾丝在向底子和框口上编，有时青色的篾丝在做淘箩人手指的快速拨动下起伏波动，恰似龙蛇腾游呢；家里弄得像赖乌龙，这倒是实情。劈竹子，打节、起黄篾，刮篾子产生的篾青、篾花，削口条削下来的屑粒子都是废料垃圾，再加劈竹子、起篾子、划篾丝、刮篾子，所要的场子都很大，整个家里确乎有点乱，有点脏，说搞得像赖乌龙一点不为过。然而，这就是当时农民为挣点手头的活动钱、零花钱所应作的付出，乱了、脏了，收起来，理好了，扫干净后坐下来，很舒畅，很有成就感噢！


    淘箩，又叫“筲箕”，是一种竹器，淘米的用具。因其编织较细密，有时被讨饭者挎在手臂上，所以乡下人也会戏称“讨饭篮子”。


    写这段文字时，鼠人先查“淘箩”，没有这个词的“百科”解释，后查“筲箕”，却有专门百科词条，解释一大片，概而言之，中国民间用来盛米，淘米的扁形竹筐。亦可见用之书面语，筲箕比淘箩更有普遍性。


    鼠人家乡靖江是个盛产青竹的地方。因为这地方原就是沙滩，沙质土最适合青竹生长。条条圩村，家家屋后，都有竹园。东圩到西圩，宛然一条条青色的长龙。每当逢集，从这一条条圩村当中，常有人扛着一扛扛竹子出来，到集上去卖。在路上，特别是街头，常有许多私自买竹子的人。这些本地的青竹消费者，除少数是买了请篾匠做竹器家具自己用以外，大多数是靠买竹子做成淘箩、篮子一类竹器制品再卖出去赚钱的人。


    家乡人做淘箩有多大赚头，鼠人为何也想做淘箩来赚钱呢？原来行内人都有客观评估：少说丁头赚，做得好一翻三。“丁头赚”就是花多大本钱能再赚多少钱，实际就是一变两，一翻三，就是一个本钱能赚两，那是做淘箩的最高境界了。不管怎样，这样的赚头对于当时做工分，一个劳动日十分工年终决算只能算两毛、三毛钱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而且，即使工分值高，也得等年终决算，才能拿到几个“余粮”钱，哪有平时手头扒扒来钱灵活、方便呢！


    然而，这样的赚钱手段在当时有些社队干部眼中并不看好，他们认为耽误农业生产，特别是“刹zbzy尾巴”那阵子，更是不受待见。好在鼠人和小姐姐初学之时，大环境还好，邻里乡亲还挺鼓励，甚至有贴己的说，“你们做了，我到时帮你带去卖！”


    新学做的，就怕做不好，卖不掉，本钱赔了不说，淘箩背到街上收购站，卖不掉再打回，背在身上，多丢人现眼啊！面子没处放，下次更不敢做了。


    贴己的朋友就不一样，真想到鼠人和姐姐心坎里去了，同时也不忘补一句：“你们两个，做事认真讲究，做的淘箩，我想一定能卖掉！”这是信任鼓励，也含有告诫成分。老做淘箩的都知道，偶有做的卖不掉，不一定是新做者，而是偷工减料，粗制滥造，图着赚快钱的出手就差的那一类人。


    鼠人和姐姐不是那种类型人。两三年来的同劳动，一起共事，大家都熟悉，都了解了。于是姊妹两准备家当，斫刀、刮刀，两刀而已；刮刀要配个座子，找块结实的木板稍子，请木工锯两道缝，凿出一个凹槽，找块木刹子，就可把刮刀固定好了。然后就可去买原料，青竹，就地取材，好买；口条，需要毛竹削了用铁丝扎成圆口，上厚下薄，将来做成就是淘箩的圆口框，很关键，很重要。这些买啊，劈啊，削啊，还是男孩子鼠人担当起来了。有时先让何六子等熟悉老手来帮忙示范，看着学起来，有的就鼠人自己摸索把握。

 二十六、也学手舞青龙(中)

    “手艺、手艺，手上要易（磨）掉一层皮。”这是鼠人在学习劈篾子，刮篾子过程中母亲常常讲的一句话。确实，回想当时的经历和意外情况，鼠人现在还感到心里“悬悬”的。


    做淘箩，首先要把买回的竹子劈成篾子，划成丝，这从竹子到篾丝，都离不用斫刀。斫刀，是一种用来砍和劈的刀具。它约一尺来长，刀口锋利，刀背比较厚，刀柄也是厚铁打成的圆筒状抓手，整个斫刀拿在手里沉沉的，相当有分量。这种刀具是篾匠必备的吃饭家伙。从劈竹子始，得节、绞节，开竹子，破竹爿，再花成竹条子，起青篾、起黄篾，花篾丝，全靠这把斫刀在手里玩。


    刀是越快越好，刀快，得节、绞节，削口条、斩头子，光溜、利索；刮篾子，手按得得紧好，刮刀块，手按得紧，方不楞的、带毛刺的青篾丝，从刮刀齿缝里一拉一过，立刻掉下一串篾花，篾丝立刻变得滚圆、光滑、晶亮，做出来的淘箩，用筲箕板子打得紧密了，放在脸上磨蹭，不会有一点的丝刺刮着你，顺溜得很噢！但快刀劈竹子时，也曾让鼠人左手拇指撞出个大口子，血流不止，鼠人立刻丢了斫刀，放下竹爿，紧紧捏住。母亲急忙拿来香炉灰给捂上，小姐姐找来布条包裹住，用线扎紧。虽然手疼得一胀一胀的，头发晕，还是带着伤，隔着包着大拇指的布，更小心地慢慢地破竹爿，打条子，起篾子，花篾丝。刮篾子，左手按得紧，柱浪头竹子的篾丝，过竹节不顺，右手用力一拽，立刻，手指关节处一阵剧烈刺痛感，松开看，手指、篾丝上都是血，皮开肉绽，关节处青筋都露出来了。依然上香灰，用布包起来继续……


    就这样，破了包，长好了再磨、再破，终于懂了：用斫刀劈竹子、破竹爿、打条子、花篾丝等等，右手拿刀，要悬着劲，进退有分寸；左手将竹子、竹爿、篾条往前送，要虎口对刀口，不再是大拇指头对刀口。刮篾子，遇到竹节暴突的那种，按轻点、拽慢点，一次刮不光溜、刮不圆润，再刮一次，甚至多刮几遍，慢工出细活。于是，那一根根青竹，变成一框框细亮的篾丝；那硬挺厚重的毛竹口条，削得光溜溜，在膝盖头一点一点地小心按，按弯了，按得柔韧了，弯成圆，用铁丝将两头紧紧地扎在一起，凹处顶一顶，凸的地方抵一抵，就变成滚圆的筲箕口了。小姐姐、母亲打好底子，就用篾丝往口上编了，那就叫“做淘箩”、“做筲箕”。起底子做，很讲究，要不深不浅。太深做不好，还费料；太浅，做起来不好看，收购的人会认为你偷工减料，一句“拿走！”会将你几天、一星期甚至十天半月的心血、赚钱的希望化为泡影。立刻，灰头土脸，羞愧难当，悄悄拿走，没娘掉气，背回家。下次再做好一些的，或让做得好的在收购站有名气去卖淘箩甚至看都不看点点数就说价钱开扉子去拿现款的“名家”去带卖。

 二十七、也学手舞青龙(下)

    鼠人和姐姐做淘箩，不做则已，要做就要做那“名家”一类的人。队里茂荣哥、桂平姐做得好，有名气，他们去看，学，观摩，掌握了基本诀窍：料要备得好，口圆，宽度八分以上，不能太窄；篾丝要光，匀称、宽窄一致，做出来好看；深浅，不深不浅，略略深一点，做起来圆，中看；打筲箕要认真，打紧一点，密实，将来淘米不漏米，用的人家会感激的。还有，要注意细节，斩头子，别戗板，看似最后的小事，可是，很关键。戗板劈得匀、削得光、别得紧，好看，服贴，很赢人的。“盘系”要够长度，削得真能拿起来就可穿把子，盘得平服。真做到这些，一套筲箕拿在手里就有感觉的，重沉沉的，不会轻飘飘。


    一开始，头要开好，不要太在乎赚。做好了，做长了，有得赚呢！


    鼠人和姐姐牢牢记住这些要领，实践，做得精益求精。小姐姐做淘箩又快又好，鼠人只要把料备好了，她到家就抽空偷闲做；开始不会刹头，后来慢慢也学会。一个淘箩。从打底子上口做，到能做到收头、刹头，把四根长篾子别过来，成为只等斩头、戗板的滚圆淘箩，很可以了。母亲也想学做，但家里做饭喂猪等事情也得人做，队里老奶奶们都不做的。母亲也就在赶淘箩去卖来不及的时候，帮着打打底子。第一次做出几套淘箩，也想让人带；人说，不用带卖，你们自己去，肯定卖得掉。鼠人去卖，收购的人看了货，再看看人，新人，再看看货，给标准价，“一套三”的，一块八。一套能赚将近一元，五套就赚五元了。这就是手上扒出来的。当时人也把做淘箩说成“扒筲箕”——扒，是做淘箩时最频繁的动作，多年做淘箩的，手指头尖上都有一层茧的。


    那时做淘箩，卖筲箕，有各种各样的组合，“一套三”最经典，标准价1.80元一套，“一套两”就是一套三里去掉最小的那个，标准价1.30元，有时行情好，1.35、1.40元也能卖到。还有“一套五”，是在“一套三”外边再加两个大淘箩，可以卖到三块六。好的时候专门收购大淘箩，记得是一元钱一个，庄稼人很愿意做的，大也是做，小也是做，收头、刹口、斩头子、别戗板，大小都是一样忙，自然做大的合算。有时大的还卖到1.05元一个，多买几分，那几分钱就是纯赚的呢！


    卖淘箩，东兴做的人最多，东兴镇收购站的收购计划容易满，于是常常另辟蹊径，到北面红光、生祠堂卖的都有。鼠人还到靖江城里卖过，那里是县收购总站，就在靖城向北的公路南门桥东北。总社收购计划多，轧账迟，有时别的地方都不收了，这里还能卖掉。总的说，哪里好卖到哪儿卖，连北边泰兴地界的蛤蟆圩（曲霞镇）都去过。到哪儿都是用脚步丈量路程，三五里、七八里，十几、二十里，走去走回来是常事，从不花车票钱的。


    鼠人有过为到远处卖淘箩，通夜不睡的记忆。在他的长篇小说《啊，母亲》里有过细致的描写，写的是主人翁庄富生，实际是鼠人自己真实的经历。到远处去卖，一般都攒的淘箩比较多，巴巴的跑一趟，卖多才值得。积它十套十几套，一套三的话就是三四十个，一套五就更要六七十个了。这么多淘箩，斩头子、劈戗板，别戗板，削系，盘好了，一套套摞好，整个的串成两串，一头五六七八套，沉甸甸地挑着去。有时下晚忙起，真要忙到后半夜的。一般到远处卖都得起大早赶路的，这时，来得及睡就睡一会，不能睡，约约就走了。


    财来精神旺，人多热气高。一路走，一路说说话，也不会怕，也不会打瞌睡的。有时到了地方，收购站还不开门，就等一等，开了就卖了。再去买粮、买皮糠、买豆饼，回去养猪，“零头凑整当”。手指上扒出来的钱，这样慢慢积起来，也派大用场呢，翻旧屋，盖新房，常有的事噢！

 二十八、老许、老朱与老陈

    增光11队十五六户人家，男女劳动力，掰着指头都能算得出来。生产队农活大抵就几方面，田里的，场上的；肩上挑的，手上忙的；出死力气的、要经验技术的等等。


    场上多是女劳力，打打扬扬，收收晒晒，急忙时，平时不大出工的老太太都叫了去。农忙来了，母亲也常常去帮忙，中午还看晒场。但有时要过秤、记账，会计钱万林、司秤员王茂荣等也得在场。队长焦宜寿安排布置工作、检查开会等事情比较多，一般见缝插针，随机参加干活。挑担的少了，就去挑；场上人手少，就在场上帮忙。队委徐高明，场上堆把子的好手，筛啊、漏啊、扬啊，都在行，也常在晒场上忙。还有照顾身体原因等，不能干重活的，也就安排在晒场上。


    田里农忙季节大家上，排田栽秧、割麦斫稻，挖墒种麦等等，但也有所侧重：排田、挖墒多为男劳力，栽秧、种麦斩墒等，女劳力手脚麻利，做得多。农闲管理手上活计，女劳力做得多，如泥稻、拔水草、捉虫子、打老叶等等；挑挑撒撒一类的男劳力上，如挑灰、挑河泥，挑粪、浇粪等等；撒种撒化肥也多由徐高明来做。


    专业特长的，电工，管水泵抽水灌溉、场上脱粒机打麦、打稻，副队长茂荣兼任。有时与女劳力一起，维护安全，兼顶班；有时田里挑河泥做基肥来不及，也参加，包括队长都来挑，突击完成任务。还有特别的罱河泥，用罱泥夹从河底下把淤泥夹上来，甩到岸上塘里，那几乎是许长生、盛厚凤包了。


    队里有治虫植保员专门负责打农药，公社、大队、生产队各级都很重视，培训开会，有安全风险，但有技术含量，自主性强一些。小姐姐与莳英老搭档。


    鼠人是男劳力，锻炼几年后，能挑重担了。队里的挑担重活，有一班人做得多，经常在一起的有许长生、王茂龙、钱发良、盛厚龙、盛厚凤、朱国成和鼠人等等，虽然担子重一点，但该挑挑，该坐下来歇一会，说说话，抽一袋烟，也自在。有一阵，许长生、朱国成、鼠人三个相处融洽，话说得来，可谓打得火热，还互称老许、老朱、老陈。实际三人除许长生年龄略大些，朱国成和鼠人还都是毛头小伙子，这样喊，让队委等真正资格老的听了意外，有点失笑，他们这几人中的老大哥王茂龙或许也会有看法；但老许、老朱、老陈三人不在乎，没介意，喊得挺亲热，挺自然，一时大家看了听了很好玩。


    鼠人记得，互相称“老”，也就是在他们三人之间，叫了一阵子，短短的时间，确实也有点开玩笑的成分。但鼠人感到，作为一个社员，实实在在干农活的年轻人，到这时候，已能把所有的活儿都干过来了，确实也渐渐接近“老把式”了。


    这一班干挑担重体力活动休息闲聊时，茂龙哥喜欢讲鼠人家过去的事。他一歇下来就要抽老旱烟，旱烟的烟丝匣子打开，捻烟、往烟袋头上装，他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你上面的哥哥姐姐，小时候和我们常在一起玩。”他从自己说起，“那时你家住的圆沟里面，方圆有十几亩，中间是高墩子，长满了竹子，圆沟两边长的都是树。树又多又大，有的两个人都抱不过来。高墩子中间是廒房，獾子常在那打洞，把墙都拱倒了。”他以目睹者的身份，向鼠人及在场的人描述，“东边河边有吊桥，吊桥北面有棵大梨树，我们常在那里洗澡偷梨子吃。他们看到也不骂。有时高兴，你家老二、老三还坐在吊桥上看我们跳水，跳下去，上来就给我们一个梨子。”


    茂荣哥一边抽烟，一边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那时，你的一个姐姐也学游泳，她穿的是一身白府绸的衣裳，从水里上来，里面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一上岸，就捂着身子嗷嗷叫朝家里跑，我们都在旁边看了笑……”


    他讲着，大家都饶有兴味地听，有时插两句，老一点的证实，确是这样；年轻一点的感到新鲜、惊奇，打笑。鼠人一般就默默地听他说，他听过不知多少遍了。他对“他家的庄园”的印象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言谈中形成的。


    有时讲得忘了时间了，队长在别的地方注意到，也会过来提醒，但不等他到，只要有人看见他远处走来，就一下都起来，扒泥的埋头扒泥，挑的“嗷嗷嗷”打着号子走了。队长来看看，转一圈，一会儿又到别处去。


    队委几个人，茂荣哥讲话直，参加劳动在一起时，与鼠人有时会聊点心里话。他原来有手艺，在江南华士做车匠，说那时还是用两只脚踩着，左右脚一上一下用力，转动车刀，能车很多东西。华士，就是后来很有名的江阴华西村所在地，在那做手艺应该不错噢，鼠人听了惊奇，问为什么不做下去呢？他说：“不做了，做手艺受气，就回来，种田谁不会？”


    这个话，鼠人其时已能理解。当时公社、大队、生产队对劳动力抓得紧，外出做手艺要交钱记工分，农忙还要叫回来干活。鼠人小姐姐刚回来曾两三次被东兴初中、新桥初中请去当代课老师，教俄语，教得挺好的，可队里一来就让叫回来干活，甚至有次队委为无关的事与队长发生争执，讲到队长把人放出去代课了，似乎在检举，队长马上就叫小姐姐回来了。小姐姐后来也就实心实意在家干活，当植保员，作为大队mzd思想宣传队骨干队员唱歌跳舞演节目，也挺好。茂荣哥呢，也当了副队长、电工管水员，挺受人尊重。不知怎的，他谈话中总认为鼠人不像长期在家蹲的，他是从哪方面看出来的呢，鼠人自己都不信，因为自己从没想过要走出去，到外面混的；但等后来鼠人真的上大学，到外面吃公家饭了，也从心眼里很佩服茂荣哥的眼光。

 二十九、禄禄带来的欢乐

    玖姐与宗友哥结婚一年后有了孩子。因为是1966年生，当时正号召学习jyl，所以取小名“禄禄”。


    “奶奶姥姥惯头孙子，妈妈爸爸惯落巴巴。”鼠人家乡有这样的俗语。为何如此说？因为奶奶姥姥忙儿忙女，等儿女长大，身边多年没有小孩；而到儿女结婚，有了第一个孙子，自然特别高兴，疼爱有加；而爸爸妈妈呢，有几个孩子的，上面的都大了，最后一个，落巴子，不惯就没得惯了，一般也特别喜欢一点的。


    玖姐的大儿子禄禄，大名丁飞，正是这样的第一个。他出生于靖江县医院，快分娩前母亲就去照顾了。出生不久，当时县初中教师在城里组织集训，母亲也陪在玖姐身边照看禄禄。记得那年夏天，鼠人去城里卖淘箩，在县政府门前大街的南货店里，正好看到老师们在街上游行走过。看了打头的横幅，知是“初中教师集训队”，认真仔细看了一下，在队伍就看到了玖姐和护哥哥呢！那时，玖姐已从新桥初中调到公所桥初中，护哥也还在朱家坝农中任教。


    小禄禄吃奶时，母亲在公所桥学校里带过一阵；将近一岁时，禄禄就带回家里来带了。那时没有照片留下，鼠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穿紫红紧身毛衣的样子。春天，桃红柳绿中，有个小朋友在家前屋后走动，牙牙学语，跟婆婆形影不离，很美，可爱。小姐姐到家就会抱抱、亲亲他；“阿姨抱抱”也成禄禄经常讲的话。有时，小姐姐做淘箩，他也会说：“摆摆，摆摆，阿姨抱抱！”阿姨也会放下正在做的淘箩，抱一会儿，转转看看。


    母亲早先哄孩子睡觉，都是哼《摇篮曲》，鼠人小时候就记得：“摇一摇，我的小宝宝，噢……”现在禄禄睡觉，母亲有时忙灶上，就是小姐姐带他睡，她搞文娱，舞花船，唱花船调，很熟、很好听，“撑撑开来，让让开啊，让我家的花船啊……”禄禄听了喜欢。后来，母亲哄，也唱，这是家乡唱了几十年几代人的熟调，男女老幼都会哼唱。这样，禄禄在优美的花船调中入睡，已成习惯。


    那一段时候，玖姐每周末回来，都是从公所桥走回。公所桥跟八圩港的位置相近，到家距离只近一个斜度：八圩港走回是斜线，公所桥走回是直线，十五六里差不多，一来一回要三十里。但这样赶回见到儿子，累也高兴！有趣的是，晚上玖姐哄他睡觉，哼几个曲儿，都不要，只讲“花船，花船——”


    玖姐问，“你们哄睡唱什么啊？”


    “唱花船调，撑撑开，让让开，让我家的花船玩起来……”


    “哦~”玖姐笑，“这个都熟的。”唱着，哼着，宝宝睡着了。


    禄禄刚会说话，像许多小孩一样，有些声母发不好，讲自己的名字，禄禄，常讲成“诺诺”。母亲有时逗他，假装生气，说：“咹，婆婆着气，养了个‘笃子’！”


    “笃子”就是靖江土话说讲话舌头转不过弯，讲不好的意思。禄禄听了，还会说：“婆婆不着气，长大——长大——”


    看来他听懂了婆婆讲的话，那么小，就知道劝慰婆婆，不要生气，长大了讲话就会好的。小脑筋转得挺快呢！


    禄禄还给邻居带来快乐和情趣。鼠人家和盛厚传家只隔一道墙，是紧隔壁的邻居。厚传爸爸妈妈与玖姐都很熟，小禄禄到他家，他们有时也逗他：“婆婆果骂你啊？”


    “婆婆骂。”


    “婆婆怎么骂的？”


    “憨憨，讨债鬼哎！”


    声音软软的，学婆婆还挺像，大家都笑。

 三十、虚惊一场

    禄禄在家也有一次惊险故事。


    那是禄禄刚回来不久，春天，做小秧田的时候。队里泡饼做小秧田的基肥，把罱泥船拖上岸，放到鼠人家后门外的河边上。中间大舱放上水，再放进棉籽饼泡。放在鼠人家后门口，是出于对鼠人家信任，但日夜都放露天，又怕有人晚上拿回去当猪饲料，就在船里倒了农药。


    那天下午，鼠人和姐姐、母亲也许正在忙什么，禄禄独自跑到后门外去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河坝头上有人喊：“禄禄，那不能吃！”


    听到喊声，母亲赶紧出去看，见禄禄站在船边，水坝头上是隔壁的孩女正在洗东西，她说看到禄禄抓饼往嘴里放了。


    “啊？”母亲大惊，“这饼哪能吃呢？果吃啦？赶紧吐！”这是棉籽饼，又倒了农药的。母亲的第一反应是让禄禄说有没有吃，吃了就要赶紧吐出来。可禄禄那时刚一岁吧，问他，说不清，手上、嘴里也看不出有棉籽饼的痕迹。但孩女说看到他抓了放嘴里了，会不会咽下去了？


    大家立时很紧张。鼠人和母亲、小姐姐商量，此事体大，万一出个意外，担当不起。得赶紧抱到公社卫生院，让医生看看，能想什么办法。


    说时迟那时快，姐姐拿过绿色童毯给禄禄顶在头上，鼠人带了钱，抱起来连跑带溜，直往公社卫生院去。过左家桥，到徐家圩过去一点，鼠人觉到禄禄在手里抖动了两下，更紧张，揭开毯子看看，还正常，仍继续往卫生院去，跑得更快。到卫生院，医生问了情况，看看禄禄嘴里，没发现什么。留置观察了一段时间，神志情态都还好，说：“一切都没什么异常，目前不需做什么处理，回去再观察看看，有情况再来。”


    “回去再来？”鼠人惊讶，“刚过来走这么远呢，帮看看有什么预防的药和相关措施呢？”


    “我看他精神神态都好，不像吃了什么有毒东西的，你放心回去吧，看样子，没什么事的。”医生讲了实话。鼠人也就很轻松的抱禄禄回来了。


    回来以后各方面都好，没再发生什么问题，真可谓虚惊一场。不过，后面看护更当心，河坝头离水近，要跌河里也不得了的。


    其后不久，玖姐从公所桥中学调到东兴中学，这一下近了许多，回来更方便了；禄禄有时也被带到学校去，由请来的小女孩照看。


    1969年夏，玖姐的第二个孩子小晖在家里出生。队里有人说，外甥在舅舅家出生，可是要换梁的呢！鼠人听了笑笑，根本不相信；此类无稽之谈，从没在家说过。


    就在玖姐在家坐月子那段时候，阴雨连绵不断，内涝严重，抗洪排涝压力很大。有天傍晚，还刮起了龙卷风。鼠人从外回来，在后门外垡头堆子旁，看到天空乌黑，狂风刮得屋瓦都飞起来，邻近两家房子被吹倒了，小孩在风雨中跺脚哭。其情其景，平生第一次见。当时玖姐在床上，护着刚出生不久的宝儿，一点不动。外面雨下得很大，家里也多处漏雨，而独玖姐睡的床那一块不漏，如有神助……

 三十一、远飞的大雁……

    “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哎哎~~捎封信儿到bj，翻身的农奴想念——”这是一首鼠人心中长期驻留的歌曲，记不全了，记不得歌名了，但旋律婉转、悠长，有很强的抒情性，甚至还有点淡淡的忧愁，在那特殊的岁月里，给人无限的遐想。


    鼠人听这首歌，印象最深的是在张家杖头竹园里开会时。那个特殊年代，会议频繁，大队全体社员会也经常开，在竹园里，在晒场上。会议选在竹园里开，一定是盛夏时光。盛夏炎热晒人，但大竹园里竹子茂盛挺拔，枝叶浓密遮阳，本就清凉；风吹竹摇，更会让人感觉舒畅。那时有大竹园能让大队社员会在这开的一定是很有头脸的人家，园子主人会早早将竹园收拾清爽，工作人员也会及时装好话筒音响。


    那次会议开头，不是领导先讲话，而是两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亮声演唱：“远飞的大雁……”并翩翩起舞，身材娇小，曲线玲珑，旋转着，旋转着……


    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声音如此甜美，唱得这么好，舞跳得也好，好像双胞胎吧？


    两个小姑娘先声夺人，一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赞叹，好奇，猜测——


    会议的主持人随即揭开大家心里的谜团：“这是队里一家人家从上海来的亲戚，双胞胎姊妹，暑假放假来玩的，多才多艺，今天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她们也想看看这里的情况，将来有可能要来这里插队的。”


    大家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议论着，这样的小姑娘来插队，真是增加难得的人才呢！


    鼠人看着，遐想着……其后大队革委会主任开会讲什么已全无印象，而会上这一幕却依然清晰，“远飞的大雁……”开头几句歌词也牢记不忘了。


    在队里，相比起其他社员，鼠人参加会议的机会是比较少的，他不是造反派成员，也没条件当基干民兵，他只能参加全体社员都要求参加的普通社员会。但即使如此，次数也挺频繁：誓师动员会，生产现场会，经验交流会，分配兑现会，批判斗争会等等，有时会前会后有人领着喊口号，也有时会有些演出，由大队mzd思想宣传队现场表演。这样的观赏机会，确也是鼠人难得的文化生活享受。


    鼠人的小姐姐就是大队宣传队的骨干。宣传队队员常要“搞文娱”，唱歌、跳舞、说“三句半”、排样板戏片段等等，很热闹，排节目时可以不参加队里劳动。队里实际有看法，但上面的政治任务，谁也不能阻挡。不过，终于找到一次机会：那天母亲被安排到场上劳动，小禄禄在家没人带，小姐姐正好搞文娱，就带到大队去。她们排练，禄禄看看玩玩，挺乖的。以前也曾带去过一两次。但这一次，正碰上各队队长开会，他们看到年轻男女在这比划排练，本就看不惯，还又看到带小孩的，有个队长就发飙了。大队干部见了，也觉不妥，让不带小孩了，但姐姐是骨干，挑头人物，也还重用。说实在的，当时正规高中毕业生，在家实心劳动的真是凤毛麟角，小姐姐的表现好，在大队都是公认的。


    初时大队团支部书记zhy工作务实，不存在太重的出身论思想，曾对小姐姐说，你弟弟挺有才的，字写得好，文笔也不错，发展入团，可在思想宣传中发挥作用。鼠人记得姐姐带回份“入团志愿书”，他也认真填了，但越填越没信心。那时的志愿书上，出身成分，家庭成员、社会关系等等，很多要填。他的家庭成分，上面兄弟姐妹有好有孬，更有听说大哥陈韶在台湾的，乡下人弄不清，都知道本家有个黑嘴陈超，做了不少坏事，后来逃到台湾去了，以为他就是韶哥呢！这些填起来多麻烦啊，到时能批准入团吗？在学校读初中时那么好的条件都没入，现在还入什么呢？然而，团支书的好心难却，鼠人还是填满了让小姐姐带去了。后来隔了相当长时间，小姐姐回来说，团支书感到形势改变，弟弟入团的事就算了。鼠人反而心安踏实不少。


    小姐姐在宣传队参加演出，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唱歌跳舞演样板戏不说，鼠人感触最多的是春节期间舞花船，挑“花担”对唱，那真是载歌载舞，给劳累的乡村农民带来节日的喜庆和欢乐，很温馨，很难忘。鼠人也常在人群里看，很高兴，很自豪！每次舞花船到尾声，听到唱“对不起的各位父老们啊，我们这个花船啊，我们这个花船要动身……”他总有一种淡淡的惆怅，不仅是曲终人散，还在于过了春节，春耕生产，各种农活又来了。农民，最是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噢！


    有时，小姐姐搞完节目，也会同两个要好的女孩来家玩玩，还一起打过两次牌。鼠人又是高兴，又觉难堪。高兴的是这些女孩年轻漂亮，尤其单纯可爱。她们大多比小姐姐小，跟自己差不多大吧，鼠人看看，一起打打牌，说说话，确是挺高兴的；但想到自己整日闷家不出门，向来寡言少语，跟她们说不了几句话，又挺尴尬。好在她们来玩，都是因为与小姐姐处得好，不太在意这个弟弟。况且，她们早就有了对象，都要准备出嫁办婚事了，根本不会想与鼠人有什么牵连。她们也都是把小姐姐当可敬的姐姐看待的，是小姐姐带她们指导她们走上文艺的路；而鼠人虽然也从心底里喜欢她们，也从来没有其他想法的。

 三十二、小姐姐的婚事(上)

    小姐姐在大队在生产队能干、肯干，搞文娱有显示度，有倾慕者，也不乏帮介绍的，但或是有分无缘，或是高不凑、低不就，直到二十六七岁还没处好对象。


    有一阵，队里姑娘们“访亲”的多。这些姑娘都比小姐姐年龄小，访亲、订婚、结婚乃至生孩子，节奏很快。有的访亲时还邀小姐姐一起去。小姐姐也落落大方一同去，看男孩，看人家家底子，提参考意见。双方后来成了，新亲认识这个当初见过的“小伯伯”，都挺敬重的。


    小姐姐在队里，辈分高，许多男孩女孩都叫她“小伯伯”，就是北方“姑姑”的意思；鼠人也被人称“姨”——北方“叔叔”的意思：这都是家乡的特殊叫法。但姐姐更受人尊重，因她是高中毕业，年纪又长些，做人稳重大度，从不与人争吵，连红脸都少。所以，一些年长的老大哥，儿子女儿一大浪荡的都愿跟她讲话商议事情。


    队里的茂龙老哥，生了几个女孩，大芳小芳兰丫头等等，第四个叫啥好，想问问玉蟾，“叫什么？帮想想。”小姐姐略一思忖，“叫小娟吧，你看怎样？”王老哥很高兴，后来这名字叫出来就不一样。


    “玉蟾这么大了，跟着许多姑娘去看访亲，自己倒不急啊？”也有人这样议论。


    这也是实际，可作为一个高中生，她不能像这些姑娘，找个家庭条件好的、男孩有手艺的，文化低一点哪怕没什么文化，都行。当时，农村里在家劳动的高中生少，她仿佛有点“高处不胜寒”！冥冥中，她好像应该有另一种结婚成家的路。


    最早，亲妈妈曾有意让儿子朱明瑾与小姐姐好。朱明瑾在南京工作，小伙子也来过，鼠人记得，他方方脸，白白净净，热情开朗，跟小姐姐也挺谈得来的。鼠人觉得很般配，很为姐姐高兴。但令人震惊和意外的是，明瑾竟然睡觉睡死了，属于心梗一类的病吧。年纪轻轻，这种情况很少见，可就发生在他身上了。亲妈妈来讲，伤心至极，然命该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可惜！鼠人都在心里痛惜不少时候，小姐姐也一定心里更苦，无以言说。


    其后，也说过二嫂嫂范家六哥哥，华师大老大学生，当教师；身材魁梧气质好，也很有才，但年龄差距太大，连远哥听说都觉得不太合适，后来作罢了。


    关键时候，有贴己的帮介绍。东面队里，陆荣义的爱人赵美珍，衡量双方情况，牵线搭桥原东兴中学校长施韶华的儿子，他高中毕业，原先在家劳动，马上要到中学当老师。施校长鼠人小姐姐和玖姐都熟悉，是尊敬的长者，他儿子高中学历、能当老师，条件也不错。同意来看，认真准备招待。但来了，看样子，长得黑，冬天，戴个翻毛护耳的帽子，穿着打扮都有点不中看。赵美珍讲，是上港才回来，就过来看了。挑港，很辛苦，这，鼠人很理解；要当老师了，还有做工作的希望；真正当上老师，不风吹日晒，也许就不那么黑了吧！留吃饭，手拿筷子竟是左手。鼠人意外，一家都意外。从现代观念看，用左手，是小脑发达，这样的人还聪明，然而，母亲和一家人都难以接受。远哥小时候好用左手，吃饭拿筷子，硬逼过来的。据说当时母亲甚至带着远哥去看那些伙计佣人轿夫吃饭，都是“忌手”（用左手）为多，远哥后来终于改过来，虽拿筷子不很利索，但一直是用顺手的。其实，队里圩上姑娘家来人访亲，人们都注意着呢，看鼠人家留来人吃饭，均感意外，认为这来的男方小伙不配。如此这般，自然无后话可谈。

 三十三、小姐姐的婚事(下)

    次年夏，范家大奶奶来访。范大奶奶为母亲的本家娘家人，多年不来往了，此次为小姐姐来做媒的。


    鼠人记得当时看到这位老太太比母亲年纪大多了，很健谈，颇有范家人的风度。她介绍了对方的情况：男方家在礼士桥西后黄家圩，儿子黄铁城，小名“小铁”，在陕西宝鸡某厂工作，人好，工作肯干，但离家远；家有父母年纪大，母亲有病，还有个妹妹才上初中，需人照顾，愿在家找对象。另有弟弟在海安……


    范家大奶奶是至亲，作介绍人考虑了两家情况，可以谈谈。小姐姐没有先去看人家家里情况，而是要等人回来才好说，处对象关键还是看人。


    秋天，介绍人的另一方带信来说，“小铁”回来了，那就让他先过来看。他来了，鼠人看到他，中等个儿，白白净净，就是做工作人的样子；面带笑容，很自然，说话语速偏慢，但属善于交流的那种。小姐姐和他见面，也许并非一见钟情，但双方看还都有好感。那次玖姐也回来了，说说聊聊，还是蛮投机的。鼠人尤觉观感不错：个子身材等与小姐姐很配，年龄在家中众姊妹中也最佳。他比玖姐小一岁，比小姐姐大四岁，都不错。就是他家里，进门负担重，老的老，小的小，将来要操家主事，顶门立户的。能否接受，小姐姐想也知其中的难和苦；但看在“小铁”在外工作，收入稳定，人还中意，比起那些已经出嫁的姑娘，小姐姐找他，不输人，很不错的。


    当天聊得挺晚才走，到徐家圩他表姐殷莲仙家。殷莲仙是玖姐同学，小姐姐与鼠人都熟悉，这更增加了一层了解。鼠人和小姐姐一直送他到东高岸，还向南又走了一段。玖姐是否陪他同到徐家圩，再回东兴的学校，已记不清了。


    队里圩上邻居对“小铁”挺认可，与施校长儿子的反响完全两样。后来，近邻长辈三大妈还“小铁”、“小铁”叫得挺亲切呢！


    隔天小姐姐就去他家看了，趁小铁在家，他弟弟也回来，就确定对象关系了。与他弟弟见面一谈，原来还是小姐姐同届高中同学，只是那时并不认识。


    家中情况不乐观，母亲查出肝癌晚期，本是家中顶梁柱的，一下住院不能做事。秋收季节，家里自留地山芋要扒，豆类杂粮要收，麦子要种。既然关系确定，就帮忙做了。三下五除二，山芋扒了，豆子收了，麦子种下去了，连忙了三四天。


    这边队干部不乐意了，正是大忙，秋收秋种劳力紧张之时，一天不回、两天不回、三天不回，队长甚至要鼠人去喊。鼠人怎么会去喊啊，母亲更说：“女儿去没有立即回，总是有事情的。想开点吧，将来还要出嫁过门呢，队里活儿还不照干啊，能再叫她回来？”


    队干无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方面还限制人家，也太过了吧！后小姐姐回来，说他母亲病重，在他家帮处理了许多紧急事，小铁才走。大家理解，也没再说什么。


    小铁回单位，同时知母亲病重，来日无多，行前有话：此次请假回家，为母亲事蹲了一个月，如回厂后母亲很快就不行，丧事就有弟弟和玉蟾在家办了。果然，小铁回厂几天后，他母亲就走了。小姐姐作为未过门的儿媳妇，戴重孝，操办这件大事。


    其母走后，家中只有黄老先生和小女儿在，黄老先生做事不麻利，费力还做不好事，小铁母亲生前都喊他“急害”。如此，这个家还有待小姐姐去撑起来。

 三十四、送小姐姐，姐弟南京观光(上)

    1971年年前，确定小姐姐去宝鸡铁城哥单位举行婚礼，鼠人和小姐姐相约，他送姐到南京，姐弟两也到南京观光一番。


    鼠人虽生活于农村，但对外部世界很向往，很想有机会出去看看。那时“身居茅屋，放眼世界；脚踩污泥，心忧天下”这句话很有名，他就常在家听广播了解天下大事，看挂在墙上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来想象和神游天下的。说实在的，他对那两张地图情有独钟，百看不厌。他不仅对图上的世界大洲大洋、中国区行政划、首都首府省会等等熟记了解，而且也想有机会实地跑跑看看。


    他有过从家向东面去苏州、去上海的经历，同时对位于西面的省会南京很神往，尤其是当时很多图片包括他家里的年画都贴了一张的南京长江大桥很想看一看，到桥上观览、徜徉一番。


    那时外出旅游住宿，作为农民，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也开不到什么介绍信。他早做准备，到队里开证明，姐弟到南京观光，参观南京长江大桥。虽然只盖生产队的公章，但有这个红印章也就足够的了。然后规划路线，一切从省路费出发，同时也想乘一乘长江客运大轮船。他听队里有些去镇江、芜湖的人说过乘大轮船的经历，很感兴趣。那样既省钱又有新鲜感，决定试一试。因为如果乘火车到南京，要从八圩港过江到江阴，坐长途汽车到无锡或常州，再乘火车，既绕了个大圈子，又得花汽车票、火车票，路费贵许多不说，还要跑八圩港，18里路；而从四墩子夹港乘到高港的大轮，从高港转镇江，从镇江转南京，一路从长江向上，码头转码头，很近很方便。小姐姐听了，也同意。无非船行速度慢一点，反正有的是时间，提前一两天走就是了。


    一切准备停当，姐弟两就上路了。鼠人记得，听人说南京的码头、车站淘箩挺好卖，还带了两套淘箩放在行李里面。准备到时尝试一番。沿途顺利，他们清晨从四墩子夹港上上海开高港的长航大轮，9点多到高港。下午又乘上高港到镇江的轮船，晚黑到镇江。从镇江可再乘船到南京下关码头，也可到火车站乘火车到南京，南京新站、南京西站都可到。鼠人记不清到底是乘轮船还是乘火车的了。因为如继续乘轮船，到下关码头后，还得乘车到南京新站，小姐姐到宝鸡，是必须从南京新站乘快车的。不管当时乘轮船乘火车了，反正，鼠人记得是第二天上午到南京新站。


    那时南京新站才建好不久，位于玄武湖边上，很新潮，很气派。鼠人和小姐姐带着证明，在车站东侧的旅行服务社办理了住宿登记。他和小姐姐住的都是通铺，寄存行李，其中有个行李还是包袱，淘箩和小姐姐的一双胶靴都打在里面。寄存了行李，先去车站售票处买车票，确定车次和到达日后找邮电局给铁城哥发电报，以便小姐姐到达时，他好到车站接。


    这一切办好，就是去旅游观光了。他和姐姐首先去看长江大桥，记得好像乘9路公交车，乘到大桥南端引桥站下，走过去，见到大桥公铁两层，铁路引桥直线方向延伸，而公路引桥是呈s形有一定弧度上升，与桥面衔接。他们走到桥头堡，看到工农兵塑像，三面红旗，金色的旗尖和飘带，灰色的桥身栏杆。天气有点阴，快要下雨的样子，大桥看起来并没有照片上的漂亮。他们从南面桥头堡一直走到北桥头堡，第一次从桥上跨过长江，很激动，很自豪。许多年后，母亲到南京、到长江大桥游览，感慨地说，来实际看长江大桥，不如在家看照片漂亮的。然而，亲身经历、体验，在桥上走，看浩浩长江，看轮船在下面江中航行，看火车在铁路桥上疾驰，感受桥微微的震动，那是看图片体会不到的，所以人们还是要旅行。他们此刻就是这样的感受，一股劲地向前走，走到江上面了，走到桥正中、江中心了，走到江北边一侧了，到老家所在的扬州地区地域了——那时的六合还属扬州地区呢！他们没有到“泰山新村”，而是从北端引桥站，乘返回的公交车，坐在车上过桥，直接回到火车站。


    傍晚时车站人很多，天下雨了，买了点吃的，就回旅社休息。这两天够辛苦了，应该好好睡一觉。

 三十五、送小姐姐，姐弟南京观光(中)

    第二天的行程很充实。既来南京，长江大桥看了，中山陵、雨花台新街口必去的；玄武湖就在近前，大致看看也可以了。


    天下雨，小姐姐欲到寄存处拿胶靴穿。服务员看了寄存的牌子，拿出包袱放柜台，打开包袱看，包袱里没有了胶靴。鼠人和小姐姐很意外，问服务员，“包袱里的胶靴怎么没有了呢？”服务员说：“不知道，这就是你们存的行李啊！”“这怎么可能，我们存放时明明有胶靴的。”“我怎么知道你里面有没有啊？这就是你存的……”


    争执了一会，鼠人和小姐姐明明存放时有胶靴，对方就讲不知道，到底也没有结果。那时有没有监控录像之类，只怪寄存时未当面给看有哪几件物品。鼠人和小姐姐又不是那种泼辣厉害的角色，当面吵嚷，弄个上下都知，闹到旅行社领导那儿去，最后只得吃了哑巴亏。也许这个服务员就是看准这一点，两个乡下年轻人，没见过大世面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个意外的打击使得两姊妹南京观光的心情大受影响，但心情再不好也不会放弃原先的旅行安排。这双胶靴可以看作他们首次自由旅行交的学费吧。他们那次设想安排到哪些点看看，乘那些路公交车都是自己查，自己去乘，自己去找景点的，可以说是标准的自由行。只是那时还没有网络、没有百度地图等等，完全靠买的城市交通地图；而在大城市里，有人手拿地图去乘车、找景点，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很容易被小偷、扒手盯上的。所以，他们从此在路上、在商店、在旅馆更加小心谨慎，互相照顾。因为是自行乘车找商店，找景点，所以鼠人至今还记得，他们乘33路电车或31路公交车从南京站到新街口商场，要走中央门、人民广场（后来改鼓楼广场了），在玄武门站附近，会看到朱雀桥、乌衣巷的名称。在新街口人民商场，小姐姐花钱又买了双胶靴，在鼠人的记忆里，再买的那双胶靴远没有被那无良服务员窃走的好。


    在商店买过胶鞋，他们去新街口南的横路上找到开往中山陵的专线车，一车就到中山陵。他们第一次看到中山陵进门向里的步道两旁的参天古木，看到蓝色琉璃瓦顶的标志性建筑，在穹窿圆顶的墓室拜谒了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中山陵附近的林木茂盛，灵谷寺、灵谷塔那边也去转了一下。来回路上车览，有许多石像石马，知道是孝陵卫。但那个季节，那个时间点，那地方事先也没有去玩的打算的。况且，“迎接伟大的七十年代”时，这些旅游之地也还都比较破落荒凉。


    雨花台在当时nj市的最南边，从新街口向南乘车也方便，这是为新中国建立许多先烈流血捐躯的地方，小姐姐旅程时间再紧，他们也得去参观拜谒一下。记得车到终点站，还得走不近一段路呢，于是从心底里感到南京城真的很大，因为就在走的这段路途中，就见到高大古老的城墙。虽然破损，虽然城墙上布满枯黄的爬山虎之类的植物，但鼠人想到了刘禹锡的“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想到这也许就是古石头城的城墙，想到历史兴替，想到这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不应该寂寞。那时的雨花台还没有后来多少次他带学生乃至带儿子参谒时建设得好，但仅那花岗石的烈士群雕塑像就很震撼人。这地方不仅曾感动佛祖，使天上落花如雨，故名“雨花台”，如今烈士们鲜血浸染过的土地也激励后人不忘先烈遗志，前赴后继。

 三十六、送小姐姐，姐弟南京观光(下)

    参谒过雨花台烈士陵园，鼠人和小姐姐就回车站旅行社，取寄存的行李。送小姐姐上去陕西的列车。具体的车次已全然不记得，但知道到达站不是宝鸡而是“虢镇”。这是个有深厚古代历史文化内涵的生僻字，有的人念“捋镇”，有的人念“虎镇”，实际它念“虢（guo）镇”，是离铁城哥单位最近的一个火车站，停的车次不多，但他们到这里就买到了票，且是卧铺，晚上上车，省了旅馆费；第二天下午到，接站也方便。


    鼠人将两套淘箩和自己的简单行李拿掉，小姐姐的行李体积一下缩小不少，但重量不轻。那时西北地区多吃玉米高粱等杂粮，缺少大米，小姐姐还用布袋装了20斤米带去。布袋用网兜兜着，再与旅行包提把结在一起，一前一后往肩上一放，上车下车还挺干脆利索的。鼠人至今还记得小姐姐背着行李上车的背影，她穿的薄棉袄，深绿色中式罩衫，身材比原先在家劳动时常穿厚棉袄苗条多了。


    送小姐姐上车后，鼠人心中有种空落落的惆怅感，朝夕相处六年多的姐姐就这样分离，将开启她新的生活。家里，只有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了。然而，瞬间的惆怅之后，他想到手里还有两套淘箩，晚上能否在车站卖掉呢？


    他递过站台票，走出车站出口处，看到到站旅客纷纷走出，想到此刻正是个好机会。于是找了出口处近旁的一个台阶坐下，拿出一套淘箩，先抽出盘在里面的“系”料，现场穿起了淘箩把子。作穿把子用的“系”料——竹爿子相当长，鼠人先把竹爿子穿到淘箩底部的两档篾丝里固定，再将竹爿子从口条内刹头处穿上来，相互绞几道，最后四根蔑头分别挽到口上，在把子交叉的空挡处绕出花色，再别到淘箩的底部。


    鼠人穿淘箩把子这一行为吸引了几个旅客来看，穿好一个放一旁，再穿另一个。这些淘箩做得相当精致，可旁观的旅客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告诉他们是可以用来淘米的，有的就对着电灯光照，感觉看到光呢，怕漏米，不要。过一会，鼠人穿好两个淘箩的把子了，终于有识货的旅客来看，要买。鼠人想要高一点价，但对方也会还价，结果也只卖一块多钱一个，并不比家里到收购站卖高多少。有一个买动头了，后面就有别的人来买，而且聚拢好几人叽叽喳喳打听情况，问价钱。这原本是好事，不想车站有位管理员过来，盘问是干什么的，说这地方不能卖东西等等，一时气氛还挺紧张。鼠人哪见过这阵势，而且人生地不熟的，说明了实情，悄悄离开，找个僻静处继续把剩下两个淘箩的把子穿好，也没太在乎价钱处理掉了。


    卖掉淘箩，鼠人一身轻松，赶紧乘公交车到下关码头，连夜乘上到镇江的大轮，再从镇江转船到高港，从高港转乘到四墩子夹港的轮船。几班船衔接顺利，第二天晚黑到家。


    此次南京之行，是鼠人和小姐姐第一次自行设想安排的旅行，虽有遗憾和不足，但经历多多，印象深刻。南京，这个js省的省会城市，此后鼠人再到过不下十次，但第一次的记忆还是最难忘的。

 三十七、送玖姐到滁县沙河集(上)

    送走小姐姐后几个月，1971年春天，玖姐接到调令，从靖江东兴初中调ah滁县沙河中学任教。鼠人又送玖姐到滁县（当时名，现已改为cz市）沙河集。


    玖姐与宗友哥结婚，直到有两个孩子，一直两地分居。起先宗友哥在合肥，玖姐在靖江，几年内先后在新桥、公所桥和东兴初中任教，此时正在东兴呢！小禄禄和小晖两个孩子在身边，由从附近农村请来的一个叫纪英的十多岁女孩帮带。


    1970年前后，受“农学院办在城市里不是活见鬼吗”说法的影响，ah农学院整体下迁，总部迁宿县紫芦湖，一部分迁滁县沙河集，成立ah农学院滁县分院。宗友哥作为基础部化学教研组骨干，来到滁县沙河集工作。


    新建分院，需要各方面人才，包括筹建未来的附属中小学，解决方便教职工子女的入学问题。这是个解决两地分居的好机会，宗友哥抓住了。因为滁县分院附中小还没有建设好，宗友哥捷足先登，了解到镇上沙河中学正缺数学教师，很快办到了县教育局同意调进的调令，玖姐说调就要走了。


    就在玖姐准备搬家前夕，宗友哥却因紧急出差任务不能回来接，玖姐前往沙河集就让鼠人送了。


    鼠人记得当时首先是包装行李。衣箱、书箱、装铺盖和生活用品的一个个大纸箱，还有宗友哥父亲给的四张祖传红木“骨牌凳”等，都得用草绳密密捆好扎紧，特别是四角、边拐部位，有的还得用旧床单、旧报纸等垫衬，以免水陆联运托运途中摩擦撞击损坏。大件物品捆扎结实托运之后，鼠人和玖姐在路上就会相对轻松一些。不过随身随带的东西也还不少，因为一起上路的有五个人呢：姐姐带小禄禄、小晖，带孩子的小姑娘纪英，再加鼠人。那时小禄禄5岁，小晖两岁还不到，需要人抱。他还有点认生，所以，路途上玖姐很辛苦。


    因是玖姐搬家调动，又有两小孩，这次到滁县沙河集是乘火车的。那时东兴到大兴（生祠堂）还没通汽车，好像叫了船送到大兴，然后乘汽车到八圩港，坐轮渡过江，再到黄田港汽车站乘汽车到常州；从常州乘火车呢，还不能直达沙河集。因为沙河集是小站，只停两趟慢车，还得从南京转。这下，隔几个月，鼠人就第二次到南京火车站了。


    南京新站前临玄武湖，后枕小红山，是中国唯一临湖依山的火车站，被誉为“中国最美火车站”。其实，早在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南京就有了南京站，那时为适应津浦、沪宁铁路轮渡渡江的衔接，所以建在南京下关地区，与下关轮船码头相距很近。随着南京长江大桥建成，玄武湖边上的新的南京站也落成，并于1968年9月与南京长江大桥同时投入使用。位于下关的老南京站改为南京西站。其实，新的南京站站牌上没有“新”字，只是当时人为区别于老的南京站，一时加个“新”字表示突出强调而已；鼠人在这里也是沿用当时的称呼。


    新站就是不一般，鼠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候车厅很大，椅子多。那时的火车速度都慢，常州到南京要五六个小时呢，从东兴到常州已是下晚，买上票，等到上车，到南京已是后半夜了。这时的候车厅更是空旷没多少人，休息，小禄禄和小晖睡觉都无碍。买票，第二天上午的，这也符合预期，上午到正好，玖姐与宗友哥原先约定的就是第二天上午接的。


    上午九点十分，列车准点到达沙河集站。打开车窗探头看，一下涌过来好几个人，车窗接拿东西的，上车来帮抱小孩的，热情有加。一会儿，五人全下，东西似乎也都全拿下来了。没有看到宗友哥，原来他出差没来得及赶回，由同事们来接了。这么同事来热情接，帮拿东西，可见他的人缘关系好啊。


    一路在月台上走着讲着，走了好一会，都跨过大沙河快到茶叶系山头了，带孩子的纪英看看东西，突然想起她负责拿的一个“猫叹气”竹篮在行李架上忘拿了，大家一下紧张起来。玖姐当然心里有点感觉，但想想忘拿已经忘拿了，车都开过去好一会了，就说：“也没什么的，就一个篮子，里边有点吃的东西，忘拿就算了。”她这是解释，也是安慰纪英吧。同行的一位老师说：“你们是几车厢多少座，讲一下，到时我打个电话到车站，请他们帮跟列车员联系。只要没被人拿走，还是有可能找回来的。”


    “哦，还能这样找啊？”玖姐意外，大家也惊奇。于是告诉了具体车厢座位号，这位老师回办公室及时与车站工作人员打了电话，两天后，“猫叹气”还真带回来了，放在里面的酵头烧饼还香喷喷的呢！

 三十八、送玖姐到滁县沙河集(下)

    送玖姐来到沙河集，对喜欢地理的鼠人又打开了一扇认知世界的窗户。虽然它不及苏州上海南京有名气，但也是一个很有独特性的山乡小集镇。


    沙河集因境内盛产黄砂、河道众多而得名。这里有沙有河，有林有山，还有津浦铁路南北贯穿。自然资源比较丰富，交通便利，到滁县半小时，三毛钱火车票；到南京慢车两小时，1.2元车票。但街道民居泥墙草屋不少，经济发展水平不高。不过相比于鼠人家乡的人居密度，这里可说得上地广人稀，粮食、柴草等生活物资获取可能比较方便。


    站在沙河集火车站，如以铁路为界，沙河镇可分为路东和路西，路西是沙河镇的主体，背靠白米山和沙河水库，火车站、商店、邮局、学校等都在这边，路东街道不多，但公社革委会等行政机构在此。铁路东不远就是大沙河，这河颇有北方河流的特点，河很宽，但鼠人来此属早春，水流很小。沙河再向远处，有几座小山头，山头上分布着一些楼房和平房。其中中间一个较高山头上的一座大楼很吸引人眼球，楼宽而高，旁边还有配套小楼，看上去很有气派。那便是ah农学院滁县分院的院部办公大楼。围绕办公大楼的另几个山头分别是茶叶系山头、林学系山头和蚕桑系山头。


    据相关资料了解，1970年7月20日，ah农学院滁县分院革命委员会成立，张佐文同志任革委会主任，杨启瑞同志任副主任；1970年9月，分院党的核心小组成立；1971年4月27日滁县分院党委成立，张佐文同志任党高官，杨启瑞同志任副书记。这些领导人就是带着大家“下河”（沙河集）“上山”（白米山）的滁县分院建设的开创者。


    鼠人送玖姐到沙河集恰恰是1971年三四月份。那时分院革委会成立不到一年，党委成立也许还在筹备中，一切还刚刚开始。通往农学院的大路还没有修好，跨沙河的大桥尚未开建，过沙河还得下坎子从河底部过小木桥再上到对面岸上，然后沿黄沙土路往茶叶系山头去。果然，玖姐带孩子一到这地方也就经历“下河上山”的过程。好在接站的人多，抱孩子的、拿行李的，大家一起走，也还轻快。


    由于宗友哥出差还未回，玖姐来由他的好友杨道琪帮助安排。杨老师高个子，长方脸，眉毛浓黑，操北方口音，是个标准的北方男子汉。听说宗友哥和他、李文忠、谭志明是四位铁哥们。玖姐这一家五口来如何住得下来呢，鼠人记得住的是一排平房，学生宿舍。学生宿舍床多，不成问题，但铺盖行李水陆联运到的迟，杨老师也解决了。学生宿舍与杨老师家离得不远，那时老师住房和学生宿舍也没明显区别，都是平房，门前都还是泥路，刚下雨不久，还有点湿滑。说心里话，鼠人看到这个姐姐工作的新环境，很是不爽。东兴中学虽然小，但一切已定型，可说是舒适安逸的小环境；这里，什么时候能建设得像模像样呢？然而他也知道这是当时的时势所致，安农分院在这重建，是要花巨大人力财力的，相信再经过几年的艰苦奋斗，这里一定会变成魅力无比的校园的。毕竟，大学哪是一般中学可以相比的呢！


    杨老师和他夫人胡老师很热情，这几天吃饭也就在他家了。李文忠也就住附近，他夫人范玉完是母亲的娘家人，与鼠人、玖姐是表姊妹，李文忠也是鼠人的表姐夫，玖姐的表妹夫，“新来乍到，摸不到锅灶”，他和玉完姐也很关心，并请到他家吃饭。小禄禄和小晖在新环境里，很快与杨老师家的及玉完表姐的孩子熟悉，玩到了一起。


    不久，宗友哥出差回来，水陆联运托运的行李也到了，玖姐也要去沙河中学报到上班，鼠人也就回家了。

 三十九、啊，你怎么还不睡啊，我倒睡了一觉了

    “啊，你怎么还不睡啊，我倒睡了一觉了！”这是母亲许多次对鼠人讲过的话。鼠人记得，最早是他在家做淘箩做到深更半夜，他一觉醒来，看到屋里还亮着灯光，就会说这句话。


    小姐姐去宝鸡，元旦结婚，有铁城哥老同事祝贺很热闹，几位老乡也关心。“五一”回靖江，鼠人记得，到城里汽车站接，一起回来，住了几天，送到礼士桥后黄家圩，就在那撑门立户生活了。玖姐已调到ah工作，家中就鼠人和母亲两人生活，相依为命，前后6年。


    鼠人除了参加队里劳动，仍坚持做淘箩。家乡人，就靠这补贴柴米油盐，生活之源，几十年以来，甚至几代人，一贯如此。有的做出名的，都叫“筲箕圩”呢！


    外面哥哥姐姐仍时有接济，但鼠人觉得自己是青壮年、好劳力，要凭两双手，忙得好一点，也减轻哥姐负担。其时远哥也已结婚，有晓威、小来两个孩子，还遭下放，不能再让他寄钱。虽有老母，他还要表孝心一片，然如自己和母亲过得好，也可少一点牵挂和负担。


    “晚上做很迟，不瞌睡啊？”与老伴谈起母亲说的这句话，她问。


    “不瞌睡，财来精神旺噢！”鼠人笑答。


    “一夜睡几个小时？”


    “五六个小时吧。”


    “一晚上做几个淘箩？”


    “一个，”鼠人答，但马上想到，不止的，“纯做能做两个。”


    “那还要劈竹子，准备篾料，也是你……”老伴听出来弦外之音。


    “自劈自做，从买竹子到卖淘箩，一条龙包了。”鼠人又笑道。他还讲到，他的长篇小说《啊，母亲》中写母亲买竹子的情形，实际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切身体验。下面就是小说中的描写：


    初冬，农活不算太紧张，赶集的多，买竹子的也不少。有的站在路口等，母亲不敢再向前，也站下来。但这一路竹子不多，偶有一两扛过来的，不是大，就是小，不合用。她有些急。想起以前听富生说常到南横港买，她便转身往南走。


    南横港距街一里多路，是这个公社南片几个大队人们赶集的要道口。这里情况果然不同刚才路上。闸坝前前后后都是人，竹子也多。扛着的、竖着的、放在地上的都有。远处，还可看到路上三三两两扛着竹子朝这边来的人。


    母亲心里一阵欢喜。她看看放在地上的，那都是别人家买成的，都蛮好；又看那竖着的，围着一圈人，正在讲。那边又有人扛竹子过来了，她走过去，还未到他身边，前面已有两三个人凑上去了。扛竹子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破棉袄，腰间用旧皮带束着。两三个人问他，这竹子多少钱一斤，他却不答径自过来。母亲看看，想再问，可愣住了。这人是老靳庚！


    “奶奶也来——？”未等母亲开口，老靳庚先说话了。母亲说：“我也想买点竹子，回去夹夹猪圈，再弄点做做刮刮啊！你到买到了啦！”


    “噢，今天买竹子的人多啊！我一早来，在这等了一会，来一捆，七八个人抢上去问，我朝前走，没想到，前面接到三岔口了。我这，就是从那边买的。”


    “啊？”母亲诧异，“那……”他想再跟老靳庚说话，可老靳庚扛着竹子很快地向西边圩上走了。


    几乎在同时，原先消消停停聚在这里的人一下子忙乱起来，已买好的人扛起竹子向西疾走，消失在圩村的竹树丛中。


    市管会的人来了！


    先走的逃掉了，来不及走的便被抓住。一个剪短发、穿旧袄的中年妇女刚从地上扛起一捆竹子想走，却走不向前，回头看看，矮胖的、穿着一身黑制服的市管员紧紧拽住了她的竹梢子。那女的脸一下子白了。


    母亲不愿再在这儿等，她想到别处看看。然而大猪行、中学桥、三圩埭，从南到北，左冲又突，眼看快散集了，还没有买到竹子。


    母亲心如火焚。腹中的饥饿已使她产生阵阵眩晕。她无力地在街上徘徊。她不愿回去，也不能回去。因为，只有买到竹子，她才有希望把那仅有的两块钱变成四块钱、六块钱。她的手头才能活络起来。她要有条活路啊！


    然而，常言说，天无绝人之路。母亲终于还是买到了。那是在太阳偏南，赶集的人差不多散尽的时候，她看到有一个老头儿扛着十几根竹子从南街头走来。开始，她以为是从南横港买竹子回来的人，但求买心切，她还是问了，“是不是卖的？”没想到老人家竟说是卖的，母亲登时心里一震，眼睛也亮了。她赶紧接过手看看，十二三根竹子，匀匀称称，条口很好，估计斤把一根，十来斤竹子，两块钱正差不多。真是老天有眼啊！从早上到现在，她转了这么些地方，还没有真正与一个人讲过价呢！现在，碰到了，并且又是这样的合用，对钱数，她怎能不高兴？她决计，不管贵贱，她一定要买下来。


    运气好起来好到底了，这卖竹子的老头儿还是个直爽人。价格说得很在数，一角五一斤。母亲二价没还，买下了。


    这段描写还比较真切吧？其实，当时做淘箩，主要是农闲时。农忙季节，起早带晚，十分辛苦，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做的。那是自愿不做。但也有时候是上面不让做，特殊年代，认为搞家庭副业赚钱，是zbzy尾巴，要割的。这时又有时间、有销路，怎么办，就像上面描写的，偷偷做吧，赚一个是一个噢！

 四十、来啊，我帮你带，让你多读几行书

    除了队里干活，家里种好有限的自留地以及处理好各种家务活，鼠人的业余时间大多用来做淘箩，毕竟，过好日子是第一位的。然而，鼠人还有精神追求，还有与生俱来的最大爱好，他喜欢看书、看地图，可谓乐此不疲。而这个兴趣爱好所利用的时间，就是每天每顿吃饭的时候，而这时候，母亲经常讲、讲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来啊，我帮你带，让你多读几行书！”


    鼠人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家里堂前家的布局。靠西墙中间立柱向里摆一张八仙桌，桌子靠立柱这边的一条长凳是鼠人坐着吃饭的，东面桌边一条长凳是母亲坐。桌子上方挂着一个相框，就是有致哥和三嫂大幅结婚照的相框，当然相框里也有在公花园照的全家福，有其他在外的哥哥姐姐的结婚照、合影留影，有远哥回来四姊妹的合影，甚至鼠人还把自己初中毕业时去靖江城里照毕业照，六位同学的一个合影放在相框一角。相框不是很大，但看上去年代久远，也许，老屋年久失修，下大雨时常会滴答漏雨，有时也会溅到相框上，照片都有点发黄了。但这相框展示了这个家庭的丰富内涵，外人来往往都会注目看一会，这相框也是家族凝聚的象征，即使在非常时期家中人生活艰困落泊，鼠人也从相框中感受到温馨的力量。桌子上方相框向里面，墙上贴着两张大地图：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地图再向里转过去就是屋子的后墙了，布置近乎一般家庭的中堂，伟人像、条幅、国画名作，相当雅致。后门靠东边隔墙开，隔墙也是白粉墙，过年时贴一些四条屏年画，因为过堂风大，常常夏天之后就被吹坏了。不过，坏就坏吧，来年过年再换新的正好。东隔墙中柱南侧开一道门，通往灶间和猪窠屋，这门与西隔墙的通往房间的门相对。鼠人吃饭坐的凳实际就在房门口的北边，吃完饭，转身过来就坐在房门口靠南边的矮凳上劈篾子或做淘箩。所以，爱好读书识图的鼠人，只能充分利用吃饭的时间了。虽然，他也听说过，一边吃饭一边看书，等于吃掉了自己的记忆力，但他毫不在乎。


    那时，每顿吃饭，鼠人面前一定会放本书，边吃边看。那年头，他看得最多的书是“毛选”、“鲁迅杂文选”，不为突出政治，而是从里面汲取精神营养、人生智慧。他看“毛选”，看正文，还看注释。因为许多注释往往都是时代背景、成语掌故，这增加了他的历史知识。他看鲁迅杂文，常常看了会笑起来：鲁迅先生对世事洞察入微，幽默的语言、涉笔成趣的辛辣，令他心生愉悦。这提高了他的文学素养。有时看书入迷，碗里空了也不去添，慈爱的母亲总会说：“来啊，我帮你带，让你多读几行书。”这后来，母亲和儿子配合默契，竟成了习惯了。这在乡下的十多年，每日三餐，都这样如饥似渴学，能读多少书，掌握多少知识啊！


    鼠人还很喜欢看地图，那时他看得最多的是“中国地图”“世界地图”挂图。端个粥碗，站在地图前，边吃边看，多彩的颜色，丰富的地理信息，直入大脑，也是很享受的。记得当时“身居茅屋，放眼全球；脚踩污泥，心怀天下”这几句话很流行，鼠人把它们落实在地图上了。久而久之，中国的山川河流、当时的29个省市自治区直辖市及省会城市，世界上的大洲、大洋，国家地区、首都首府，都不在话下了。尽管了解这些，也曾被爱打牌、喜欢玩乐的年轻伙伴们讥为“无用”，但他的兴趣不减。十年功夫不寻常，一天一小会，累积起来的效果也就很可观了。


    也许，正是这一点，他虽然和队里伙伴一起干活，一起挑河上港，但还是被善于观人识面的茂荣哥感觉出与别人不一样，才断言他不像一直在家干活的吧！

 四十一、远征扬州湾头(一)

    扬州湾头镇是一个拥有两千五百多年历史的古镇，这里地理位置优越，文化内涵丰富，经济基础坚实，交通通讯便捷，配套实施完备，是投资兴业、落户安家的理想之地。


    一、优越的地理位置。湾头镇位于yz市东郊，处于京杭大运河与芒道河之间，中部有廖家沟大河穿镇而过，水域资源丰富。东与江都市接壤，南与广陵区产业园区相联，西濒京杭大运河，北至新老运河交汇处。东距上海220公里，西距南京110公里，南距无锡105公里。


    二、丰厚的文化内涵。湾头古称“茱萸湾”，具有两千五百多年历史，历史文化底蕴丰厚，是隋唐时京杭大运河由此向南进入扬州13道湾的道湾，并由此得名。隋炀帝、康熙、乾隆多次下扬州，均由茱萸湾入境，并留有行宫。唐代诗人刘长卿留下了“半逻莺满树，新年人独还。落花逐流水，共到茱萸湾”的着名诗句，俗语“上扬州拢湾头”自古流传千年。


    万福闸位于yz市区东郊，风凰、新河、壁虎三条河道汇流处的廖家沟上，1960年建成，是淮河入江的主要控制工程。万福闸为确保淮河流域安澜、改善邵伯湖沿湖地区灌溉用水条件发挥了显着的作用，对扬州城乡以及周边地区发展作用巨大。


    设计最大泄洪流量7460m~3\/s，校核流量8820m~3\/s，65孔，每孔净宽6m，是一座以排洪为主，兼有灌溉、航yc市供水等多功能的大型水闸。1991年淮河流域发生特大洪水，经加固后的万福闸排洪7600m~3\/s，当年排入长江水量470x10~8m~3。汛后关闸，控制上游水位，维持京杭运河邵伯湖以下河段的航运，并为yz市及郊县工农业生产提供水源;枯水年份，可以趁长江高潮开闸引水，工程自投入运行以来到2003年底，已安全泄洪6807亿立方米，引纳江水11亿立方米。


    关于扬州“湾头”古镇和它附近的万福闸，鼠人写作本章时，在网上搜索到了以上文字。1971年秋冬之际，鼠人参加地区水利工程，在这里奋战过三个多月时间，完全没有这些历史文化内涵和防洪引水数据的了解和认识。他，只是作为一个民工（一度也曾被称“水利战士”），一个挑夫，在这里连日带夜，进行了上百天的挑土挖土工程劳动。


    一个靖江人，远离此地二百多里的农村公社社员，如何变身民工或水利战士到这里来参加工程的呢？原来，当时的行政区划，省下面设行署或专区，扬州地区管辖的范围大，西到六合，东到靖江泰兴泰县泰州，南到沿江，北到兴化高邮宝应。这一片地方正与地势微呈四周高、中间低的形态的自然地理的里下河地区高度重合，过去多水患，新中国成立后，在这里大规模兴修水利工程，开辟苏北灌溉总渠入海水道，整修了洪泽湖、运河大堤和海堤，通海四港，此后灾害得到有效控制。鼠人小时候就看到隔壁的金宝老哥家正屋墙上挂着参加京杭大运河水利工程的“立功证”镜框，那就是地区大工程，能在这样的水利工程中立功，鼠人很是敬佩。后来也有许多人参加过这里那里的工程，包括到六合开挖滁河的。自从春天送玖姐去滁县沙河集，他又知道，滁县与滁河有联系，六合的滁河是在下游，入江的河口了……这些工程，都是扬州地区统一组织的大工程，都是调动地区各县的农民来参加的。地区该项水利工程的指挥部，下达任务到各县，各县再把任务下达到各公社，公社再下达到大队，大队再落实到生产队，生产队再确定由谁前往，这样层层落实，来自全地区各地的数以万计乃至十万计的水利大军就按规定时间、地点，来到工地了。


    鼠人就是这一年来扬州水利工地参加工程的。其实来之前只听说到扬州开港，具体在什么地方，湾头、万福闸等等，都是后来逐渐明白的。至于时间，鼠人在写这部《鼠年说鼠人》时，经常很难确定时间，但这一年他不假思索记得牢，因为当年在工地传达了令全国老百姓乃至世界上的人都震惊关注的事。

 四十二、远征扬州湾头(二)

    在鼠人的记忆里，生产队确定派谁去参加地区乃至县里的一些水利大工程，委实是很难的事儿。一是活儿苦，工程任务劳动量大，手挖肩挑，爬坡上岸，从河底挑一担土到岸顶，劳动强度可想而知；其次是时间长，一般完成工程要两三个月，百把来天，天天如此，每天天不亮挑到天黑，劳动时间长，去过的都会说不是人干的活；另外，还有队里的特殊性：不去，在家，上上工，田间管理，轻松得很，中午晚上还能做做淘箩，冬天年前好做也好卖，有赚头。


    那天晚上定人去，全队劳力开会，一个个都要钻到会场最黑暗的角落，屏气静声不则声，队长讲了一番话，有意让鼠人去，鼠人没推托就答应了。回乡生产这几年，虽然此前就参加过本公社的开上六圩港，但十七岁的体力顶不下来，没能干到底；队里集体接受旁边美人港开港任务，他也和大家一起去了，就在北桥北面，港西和平大队那边一段，也算经受了一定的锻炼；现在，年龄到23岁了，身子老扎，筋骨也强了，这次可以到地区大工程去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估计也没有经受不了的事了。


    鼠人这次本人也是真乐意，做了认真准备。买了厚实的劳动布，请老裁缝袁国良，做成工作服：紧袖口，下面有收身的腰扣，正规工作服的样式。冬天在旷野挑河港，不就风大吗，这样的衣服就是不怕风啦！


    准备出发，铺盖、放简单行李的小木箱、簏子扁担和脸盆水瓶等等，哈默郎当一担也不少呢！此次出行安排乘汽车，挑着行李走到生祠堂，那时改为“大兴”了。一个大队的民工都集中一起认识了。大体一个生产队一个人，少数几个生产队大的派两人。许多都是第一次见面，至今还记得的有前面第1生产队的小纪良，顺子家的大儿子。个子比自己小，辈分也小，平时都叫自己小姨（叔叔）呢，见了颇有亲切感。


    等了一会，车来了，一辆接一辆。大家纷纷上车，免费乘车到扬州，这么远的长途，鼠人还是第一次。这也是旅行啊，不用花钱的旅行，挺好，鼠人心里挺高兴。汽车一直往西开，好多辆紧跟着，浩浩荡荡的，走了三个多小时，这段路鼠人之前还没走过，所有的地点都新奇，新丰市、毗芦市、张家桥、泰兴城，这以前都听说过，都知道；过了泰兴城就陌生了，还有叫嘶马、大桥的，再到万福闸——万福闸早前听说过，闸桥很长，走了好一会呢，和许多水闸一样，走到闸上都能听到水流声，何况这么有名的长水闸，车走在上面，既寂静，又闻细小的水声，深秋时节，不会大开闸门放水进水的，只是闸缝里漏点水的声音吧。即此，在车上也能听闻，可见车上各位到此也都新奇，惊喜，都不说话，静静地看了。


    过了闸桥，又行不远，觉得快到扬州了，但没去扬州，而是车向左转，先是岔道，向南，再是土路，刚修的，向东。一会儿，进入工棚区，到目的地了。人下车走，放眼一览，范围挺大，人字形工棚一排排，中间还有较空阔的广场。先期来的民工做了不少工作，现在大部队到了就有工棚住，不错。这些人字形工棚，中间是走道，两旁是排铺，人挨人睡，小箱子水瓶脸盆鞋子等就放床底下。

 四十三、远征扬州湾头(三)

    安排住下第二天，接到任务要去挑草，地点在湾头发电厂。鼠人和同伴们以为离得很近，一会儿就挑回了，结果走出去相当远。鼠人记得是沿来时汽车走的土路、岔道走到正式公路上，沿公路走了一会，再转了向北，向那高烟囱方向走，有一段还走在港边，都是向北去的。也许是第一次走，感觉挺远挺远，都不止到镇东圩的路程了。鼠人这时终于知道有个湾头电厂，知道工地在扬州湾头。


    “一个电厂为什么里面会有那么多、那么大的草堆呢？”来到电厂里头，鼠人脑子里产生了疑问，“难道发电还用烧草？，不大可能，但那时确实煤的供应很紧张，人家都烧煤油炉呢！煤油也是定量买的。但不管烧什么，总比什么都没得烧好噢，乡下人常开玩笑说‘烧脚膀’，人的脚膀怎么能烧呢，夸张而已吧！”


    等着挑草，开始似乎是为协商交涉，后来要装担子，等过秤。一个女会计员，年轻，长得很漂亮，在那看秤、记账。也许她觉得自己长得很漂亮吧，过秤记账时，不时要甩一甩烫过的漂亮短发。民工们排队等装担子，开始欣赏她的美，后来看她甩头发的动作，近乎机械式的痉挛，都在小声窃议、失笑。姑娘并不知道，直到鼠人这一拨人装了担子，过了秤，挑草走了，可能她还在那甩头发。显然，她不是为甩给这些挑草人看的，而是习惯动作，也许是自认为潇洒的习惯性动作吧。


    挑草回来，担子并不怎么重，毕竟是草，抛乎乎的干草，好像还是乱草。再重也抵不上挑着爬坡时的一担黑沙土，湿漉漉，沉甸甸。草挑到工地后，会帮盖草棚的帮忙盖盖，不会盖的打打下手。庄稼人大多勤快，不久，工棚都弄好，屋里屋外，周边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民工都入住。


    新到工地有一天假，大家都去扬州玩玩。这里离扬州近，三毛钱可乘公交到扬州城。扬州是个大城市，鼠人和其他许多人一样，都是第一次来。他们乘在公交车上就能看到运河大桥那弧形桥塔。那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悬索桥之类，鼠人现在想可能是，大运河的通航功能不可忽视，悬索桥跨径大，桥身相对容易造得高，这样较大的轮船、货船从桥下通过都不成问题的。


    民工们到扬州，那时也可算瞎摸乱闯。虽然鼠人也知道有瘦西湖等等美景所在，但庄稼汉似乎对赏景兴趣不大，而在于看看市容，买点好吃的。很快了解，这里的“三丁包子”、“富春面”很有名。也许因为名气大，那时别的食品店买吃食都要粮票，而这爿店不要，只是价格略贵点。贵就贵一点呗，多给几个钱买起来也方便。有的人去就吃上了，有的人没找到。鼠人第一次也没吃上，他对吃“三丁包”印象深刻的是在日后。


    从扬州回工地时，公交车上人很多。过运河大桥，到工棚区站点，售票员拦在车门口一个个查票。看来城里人对民工就有些不放心，不过鼠人对此很坦然，他向来遵纪守法讲规矩，早就买了票的。同行的大多也买了，没买的也只是按规矩补票。这一行动也给民工们敲了警钟，出门在外，还得诚实守信，规规矩矩，别被人家小瞧了才是。

 四十四、远征扬州湾头(四)

    凌晨五点半，哨声响起，民工们的一天在起床的忙碌中开始。


    暮秋初冬的早晨五点半，天还没有大亮，提前做好准备的值日同伴去食堂拿来饭盒，搀来菜桶，到工棚内，大家简单洗漱就端起饭盒，让值日同伴把菜桶里的大白菜汤舀到饭盒里，或另外准备的菜碗里。


    民工的伙食说起来不错，早上一起床就吃饭。鼠人记得一开始是早上6两，中午7两，晚上5两（半斤），一天一斤八两的定量。这比在家吃的粮食多多了。实际民工从家来时，卖口粮到粮站转计划过来，只有毛粮一斤左右，到这里国家补大头，最多时吃二斤二两甚至二斤半呢。那是中后期，劳动强度最大时，晚上加一餐，四两米的干饭、白菜汤；早上中午再各加一点。虽然定量多，但活计也是活计，再加搭饭菜多为大白菜汤，很少吃到肉的，所以，鼠人记忆里，还是饿得一顿等不到一顿。


    吃完早饭去工地，东方才微微泛红。他们一个大队的民工是一个战斗集体。二十人，带两三把锹，其余十七八人都是挑簏子（一种用竹篾编的簸箕状的装土工具，还有一种“泥簏”，适合装凝结不散的黑沙土块），迎着朝霞，从容走向工地划定的区域，渐渐，在淡淡的晨雾中，能看到整个工地的全貌了。


    这是在一条大河的右侧，即河的西岸几里处。远方，朝霞映衬的背景下，窄窄的一带河水泛亮；近前，滩涂向前绵延伸展，直与那泛亮的河水相连。向北看，可见万福闸的模糊身影；向南，那宽阔的河流，应该是流向长江。根据现今的网上地图，鼠人很轻松地查出当年参加的工程所在地就是紧挨万福闸南面的廖家沟，他也全然记得那工程不是平地开新河，而是廖家沟西岸滩涂地的切滩工程。他们当时施工驻扎的工棚所在地，如今已建成廖家沟中央生态公园了。


    但那时他们正是在这一片滩涂地上，在分工包干的只有六七米宽却有1500多米长的狭长空间里战天斗地，往深里挖，向高处挑。近处挑到新岸还比较快，远处的，下去三里，挑上来三里，简直一个镇东圩的来回了，半天跑个五六趟也就了不得的。后来用上了铁架胶皮独轮车，车上装两个铁皮翻斗箱，从而肩挑与车推相衔接，挑的路程近了，推的一车能装三四担，五六百斤，上坡还有挂钩机械牵引，效率大大提高。


    鼠人在这里也第一次学会了推独轮车。独轮车只有中间一个轮子着地，全靠推车人的两手握住车把，形成三角形的稳定性。可人站在地上如果两脚并拢，那就是一个点，独轮车极易歪倒，所以端起车把起身就必须两脚岔开，两手攒劲稳住把手，小步往前迈，待车走到一定速度，靠惯性向前，就会轻松得多。这种经验也是鼠人在不断地学习、实践、失败、再实践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推车起步时，因为上坡，前面必得有人用绳子拴车前框背，一推一背走一小段，到达机械牵引的范围内，背车的人将自己背的绳索退下，挂上机械钢索的铁钩，这时，推车人就只要稳住车把手，轻轻松松跟着钢索往上走就可以了。到了岸顶，会有平土的人员帮解钩，指引推土车去倒土的方向。到了磕土之处，推车人解开一边车把的“车辫子”，同时双手用力将车把往上掀，当达到车上的铁皮翻斗箱自动翻开往下倒土时，手就控制住把手往后扳，让有铰链固定的翻斗箱再返回来。这时推车人就再将“车辫子”解开的那端再扣到车把上，转过车头，轻松往回走了。


    “车辫子”是推车人担在肩上、固定车把末端，帮助推车人稳住独轮车的重要物件，因其形似女孩子的“大辫子”而得名。为何倒土时推车人要解开车把一端的车辫子呢，因为此时往下倒土力量很大，有时推车人不慎车把离手，车会整个翻落新岸坡下，如果车辫子还紧连着推车人的肩脖，连人带车翻下去的教训有的是噢！


    那时的整个滩涂地，从南到北，红旗招展，人流如潮。一根根界桩，一条条白石灰线把成千上万的民工们均等地分隔固定在他们狭长的战斗天地里。一眼望不到头的挖土挑土倒土的劳动人群，整个工地笼罩在一片黄色的烟雾中。锹镐碰撞声，翻斗车磕土时的隆隆声，来往脚步声、号子声，加上呼呼风声，俨然一曲令人激动难忘的劳动的交响乐。看着这里密密麻麻上上下下蠕动的人群，鼠人时常会想到一位伟人极其豪迈的那句话：“中国人还有过去那种奴隶相么，没有了，他们做了主人了！人多有什么？再增加两倍也有办法！人多热气高，干劲大，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这些生龙活虎的强健的劳动者，他们豪气冲天，号声动地，创造着人间奇迹。廖家沟切滩工程一天一个样，沟往深里掘，土往岸外堆，小山般向天际延伸。

 四十五、远征扬州湾头(五)

    此次开港过程中，遇到过两件意外事，传达“九一三”事件精神和小纪良的弟弟纪才在队里开夜工打稻意外坠亡。


    “九一三”事件发生在1971年。鼠人写作本书时常常对过往事涉及的时间记不大清，但独对扬州湾头远征记得准，重要的一点就是lb出逃事发生在1971年，而当年他们在工地上也开大会传达了相关文件。


    那是进入工程中后期的一天下午，从工地回来吃过午饭后，通知说下午不上工了，集体开大会。这令大家深感意外，来工地，过去开会，大多早早晚晚，由大队带队干部讲讲情况，传达县工程团和公社营里的意见，此次停工半天开大会，必然有重大事情。


    下午会议在哪里开已经记不得了，也许就在露天场上，公社副主任、带队营长叶肖荣讲话。早就听说这人带队很凶，以前地区大工程其他公社干部带队都搞不住民工，只有他带队行，所以后来差不多年年都是他带了，今年也一样。


    开会时，鼠人也注意观察了叶主任，个头不算太高，长得很敦实；肉肉的肚肺脸，略略泛红光。民工开始集中时，他站一旁冷冷地看，等大家都坐下、安静了，他上来讲话，首先就莫名其妙，劈头盖脸一顿骂，讲整队集中没规矩，讲平时上工拖拖拉拉，“你是摄，是剪刀，我抓住你始终不放，斗你个弯弯精！”他用靖江城里话骂，意思是你是贼，你是强盗，我要抓住你紧紧不放，开斗争会斗你个不是人的东西！这种开腔真是出口不凡，不过他也只是泛泛说，并未指名道姓盯住谁，大家不言语也就过去。于是进入传达文件正题，具体内容当时全国上下一个版本，在这里也不需多费笔墨。倒是会场大家听到消息后的震惊效果肯定是眼珠子掉一地——夸张了，真要掉也掉不出来的。至于事情的原委，原先的副统帅怎么一步步露出本质、真相，文件讲得够清楚，朴实的庄稼汉都能理解，会后也没人再去谈，再去议论。鼠人也就是在写这段文字时如实提到，是发生在参加水利工程期间的事，有利于记住这次远征的具体年代。


    也许是这次会议开了不久，与鼠人一起来参加工程的前面圩上顺子老哥的大儿子接到电报，要他赶紧回去。这封电报给大家带来的震惊绝不亚于上面一件事，原因很可理解：扬州工地到靖江两三百里呢，买票乘汽车，还得从大兴走到家，加上来回车票，这在当时都是不可想象的，什么大事要他这么急赶回去啊？他家里还有爸爸、妹妹弟弟呀！大家都猜测，可能小纪良的父亲得什么重病了。


    小纪良匆匆地走了，过了十多天又回到工地，神情非常悲伤。他带来的消息出乎所有人意外：他的弟弟纪才去世了。所有人都为之悲伤，痛惜，鼠人更加。前面说过，小纪良，是顺子家的大儿子，平时都叫自己小姨（叔叔）呢。顺子姓孙，大名孙广福，听母亲说，他的堂客也与自家有一定关系，所以跟鼠人一家处得很好，几个孩子都对鼠人和两个姐姐以小姨（叔叔）、伯伯（姑姑）相称。纪才是顺子哥的小儿子，也十六七岁了，鼠人也熟悉，长得瘦瘦菁菁，挺机灵。然而纪良讲他的不幸更意外。那是开夜工在晒场上打稻脱粒，一条龙的工作流程，拖稻把子解把子的，上机抓稻束在机上脱粒的，在脱粒机后面捆草的，拖草到旁边堆草的。一条龙的各个环节各司其职，纪才和另一个男孩负责拖草堆草。草堆已经堆得比较高了，堆草的任务不是很紧，两个男孩就在草堆上玩起了翻跟斗。这本是男孩们常玩的游戏吧，玩了两轮，脱粒机后面捆草的看草积多了，就喊赶紧过去拖，另一个男孩拖了好一会，不见纪才，甚至夜工结束，也没见他，问家里，又没回去，于是到处找，最后在草堆底下，看到倚着稻草捆好像睡觉，但怎么喊也不醒，摸摸头，脖子就像断了，东倒西歪的。这一下出大事了，马上送医院，可神仙也救不过来了。人们分析，可能是翻跟斗时从草堆边上窜下去，头朝下摔断脖子的。


    人死不能复生，顺子哥三个子女，本来都能接力了，可撞上这样的横事，一家人的悲伤哀痛可想而知。大家也都劝慰纪良，纪良也慢慢从伤痛中走出，一直坚持到完工。


    纪良回去，母亲还托他带来一瓶蟹肉酱，茶色玻璃瓶装的，大约有一斤多呢！可鼠人吃了，感觉蟹鲜味太浓，很不习惯，就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大家一见是这么样的好东西，抢着到瓶里搛，不一会儿都吃掉了。现在想来，那是母亲不知花多少时把螃蟹肉细细剔出，积了这么多，熬成肉酱，真是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意呢！

 四十六、远征扬州湾头(六)

    天气预报工程后期有雨雪，指挥部号召决战二十天，提前完工回家。人算不如天算，这是常有的做法。如何决战，加班加点无疑是最佳选择。于是，确定早晨4点起床，中午十点多吃午饭，傍晚3点送晚餐，晚上八点回工棚晚餐休息。这样增加工作时间，劳动效率会大大提高。


    早上摸黑上工，扛锹，挑着簏子，推着车。工程后期，原先老河岸滩涂已经被手挖肩挑车推，移到了新的河岸线外，滩涂中部位置已显出一阶一阶河床的雏形，而划定的河岸线外已经被不断运送来的土方堆成高高的新岸了。他们现在先要从这新岸外抛滚下来的土方上临时踩出的小路攀过岸去，才能到河道里面开挖挑土。因为河土每天都要不断向前填充伸展，固定的小路其实不存在。前面有人踩过了，跟着几个人一走，这便成了路。挑上来的泥块湿漉漉、乱七八糟堆叠着，小路曲曲弯弯，只有一些依稀的脚印，有的还结了冻。这翻越新岸的过程，首先就是个考验。最难的是独轮铁皮翻斗车。每天晚上推回来，从上到下，还可以；可次日摸黑往上推，找不到路，很费劲。怎么办，前面扛锹的边走边用锹扫平崚嶒土块，踩出一条勉强可推上去的路，后面的人推的推，拉的拉，硬把车子拽上顶去。


    到了工地，仍是摸黑挖、挑、推，反正轻车熟路老一套，不会错到哪里去。一趟一趟来回挑，没有白天所见，只有锹、车的碰撞声，脚步声，甚至喘气声。这么多天下来，人也都干疲沓了，有点捱时间的状态。可越是捱时间，时间就显得格外长：脚步慢一点吧，总不能停的；到了挖土的人面前，人家也得马上就挖，土块也仍旧那么大，“要得快，担担带”，只有每担都多挑一点，才能加快工程进度啊，这是辩证的道理。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天慢慢亮了，太阳出来了，看到河床里的人了，看到远处的景了，万福闸又看到了。这么多天来，他们天天与万福闸为伴，远远地看到。能见度好的话，还能看到时而在闸桥上通过的汽车；但听不到汽车的叫声，因为还是远了点。


    看着这原来凸出在廖家沟中间的一大块滩涂地即将变成河流的主干道，鼠人理解了，这项工程完成，将来万福闸泄洪的水，就可以更顺畅地排入芒稻河汇入长江了，这正是他参加此项工程的意义所在，真可谓功在当代，惠及子孙了，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的是功德无量的事。这样看着、想着，心情舒畅，脚步反而从容了。由此，鼠人觉得，白天看着景劳动，分散注意力，担子好像会轻一点；但摸黑干，担子重，心无旁骛，不能东张西望，空担子下去反而快一点，这等于变相提高了工效。难怪上面领导挺愿意让大家挑灯夜战呢！


    挑灯夜战，连续十多天挑土倒土，特别是有时要把土块磕到铁皮翻斗车的箱斗里，六七十斤一头的土块要拎得半人多高，手抓簏绳紧，用力猛，久而久之，手指手掌原来有手茧的，都被簏绳勒得嫩红发亮，再抓住绳子倒，已生生发疼，鼠人有时都弯腰抓住簏环，端起来往箱斗里倒。

 四十七、远征扬州湾头(七)

    如此的决战，如此的高强度劳动，公家也是舍得花大本钱了，每天伙食最高时吃二斤半米，这在平常家里够一个人吃三四天。但那时代，菜没什么好的，仍以烧大白菜为主，鼠人几十年来一直不忘的就是每天吃二斤半米的饭还是饿鬼扒肠，一顿等不到一顿。那时工程团有小店，带粮票可以买到靖江的脆饼，鼠人就常常买几个脆饼放在裤子口袋里，劳动时实在饿了，就从裤口袋掰一点放嘴里嚼嚼，很解饿，很舒服。他记得，最多一天吃掉半斤脆饼。


    现在说起来，也许都认为那是油水不够。鼠人当时也有这样的看法，每个星期天，他也会与同伴去扬州加加餐，买两个三丁包子吃碗富春面。民工出来，都知道活计苦，省吃俭用也会攒两个零钱放兜里，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这钱该掏还是掏得出的。开头几次还不错，放个假，去市里吃一顿，下一个十天，起码两三天不那么饿得难受了。有次放假，鼠人想多吃两个，回去维持的时间不就长一点吗？一下买了四个三丁包，外加一碗富春面，起先吃得很香很舒服，吃三个以后很过瘾，第四个就有点撑了，但想到从yz市乘车，走到工地，还有大半天，消化消化也就差不多了，就毫不迟疑地吃完了。果然，下午，晚上都平平安安没问题，没什么不舒服的。悔不该，晚上到工棚，看到工地晚餐白暂暂稠嘟嘟的白米稀饭，舍不得放弃，又喝了两碗。结果，半夜就肚子胀了，嗳伤饱味，第二天又吐又拉，后来几天都不舒服。原来，三丁包子的鸡丁、肉丁、笋丁太实诚，难消化。这教训太深刻，这个记忆也连同此番工程的其他记忆永远储存在大脑的硬盘里。


    “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这是家乡人常讲的一句话，鼠人深感极富人生哲理。有的人，本过着很好的日子，也可说享着福呢，却早早走了，这就印证了前一句话，而且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况还不少。有更多的人，承受艰辛甚至苦难，但或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或大难不死，总的说，都熬过来了：这些人不就可以说得上“没有受不了得罪”？


    鼠人和他的伙伴们经过艰苦奋斗，港开好了，胜利完工，那历经艰辛后获得成功的高兴，幸福感，享受成功的快乐，真是太爽快了。之前的所有辛苦，劳累，甚至都感到快承受不了了，全都烟消云散，化为成功的喜悦，一身轻松，彻底的享受！他终于理解过去看电影，看到战士们打胜仗后的欢欣鼓舞，载歌载舞的庆祝，那更是殊死搏斗赢得胜利后的喜悦、豪迈之情的释放，是由衷的幸福和快乐！鼠人他们的业绩当然不能与他们相比，但胜利完工的成就感、欢乐心情是完全相通的。


    在完工后回家前的空档期，善于交往的，与驻地旁的农家处得热。鼠人一直是这方面的滞钝者。他看有些人似乎很有头脑，跟农家了解，想到买酱菜。确实，他们当初乘车过来，就看到这一带人家，天气晴好时家家晒萝卜、大头菜之类。许多年之后，鼠人知道了扬州酱菜驰名中外，亲戚来往还作为馈赠佳品呢！原来，这时，这些普通的农民民工，竟然先知先觉，买起了当地特产，而且从普通农家家里买，是何等有经济头脑啊！

 四十八、远征扬州湾头(八)

    在等安排车回去的过程中，鼠人和同伴们还有时间再到扬州玩了一次。这次和先前不同，已不是辛苦劳累繁重生活中间的短暂休整放松，而是完全解除负担，轻松快活的那种玩乐和享受。


    还是从驻地附近的乘车点乘三毛钱公交车前往，还是首先看到运河大桥那弧形桥塔，但鼠人这次多了从容，多了想象，多了欣赏的成分。车到运河桥，他看到桥下河面宽阔，各色各样的船南来北往，比家乡的港宽多了，船也成群结队的，多为驳船。他想到，这不愧为大运河，是沟通祖国南北水系的重要河流，北到bj，南到杭州，真正的水上交通大通道，这些船从这里还要驶出运河，往长江、江南去呢；往北，高邮、邵伯、洪泽湖，那可是一片水连天水连地的地方；他还想到隔壁的金宝老哥当年得“立功证”的，就是开这京杭大运河啊，不简单，开挖了这么宽的河，不过，也是拓宽、疏浚，这大运河隋代隋炀帝开始就有了呢……


    车到扬州城，到终点站，鼠人记得就是扬州长途汽车站那一块，来了多次了，都没有这次看到仔细，弄得明白，一方面，现在纯粹来玩的，不赶什么，并不急着去吃点什么好吃的，当然，吃也还要吃，只是不为赶着去找吃的而行色匆匆；另一方面，这次，今天，也还有与扬州城告别的意味。在扬州附近开港，多次来这里玩，今天是总结，这汽车站一带，要看看清，将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再来，鼠人是喜欢看地图的，常常面对地图神游呢，现在实地来游玩了，应该看出点门道才是。


    他和同伴们再次去富春面馆，再吃一次富春面，也有告别说再见的味儿。三丁包子虽好吃，这次不吃了。上次的教训够深刻，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吃撑了，吃得嗳伤饱味，甚至上吐下泻，难过了好几天，还得坚持上工，挺伤人的；实在受不了，在让医生开药时，还申请开了半天假条，在工棚里休息，别看只歇半天，还是回过神来了，后来还真就好多了。这都是鼠人牢记不忘的教训。人生就是这样，要善于总结，汲取教训，包括别人的教训，都值得记取。小纪才的人生悲剧，鼠人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也私下默默思考过，他想到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乐极生悲！”母亲从鼠人小时候起就常讲这句话，特别是小朋友玩疯了，玩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常常会讲这句话，“好了，好了，乐极生悲噢！”说起来也神，有时母亲话音未落，就有小孩哭声响起。所以鼠人对母亲这句话高度认可，真是人生经验的结晶。小纪才打稻就打稻，拖草堆草就认认真真干事呗，在草堆上翻什么跟斗啊？也真是玩得过火了。


    扬州的富春面确有特点，不同于家常面，也不像一般面店的细面条，而是比较宽的那种，面特别白，应属上等富强粉制成。下好的一碗面端来，油亮亮，喷喷香。据说店里卖三丁包子又卖面条。“三丁”，系用鸡丁、肉丁、笋丁做成，既有鸡丁，就有鸡汤。富春面之所以油亮鲜美，就是用来鸡汤来浇面，味道自然不一样了。


    回去那天很早出发，差不多天不亮就走。来的时候车开到工地，离开的时候要求走到公路边上等。其实也不远，就是平时乘车去扬州的那个路口。那天早上雾特别大，而且一直不散。也许这个原因，车一直不来，大家就把行李担子搁在路边上，左等右盼。直到11点，等了足足四五个小时，车来了，大家从容上车。雾还是挺大的，真是奇怪，到中午了，还没散尽。所以车一直开得很慢，鼠人印象极深的是，前面车的尾灯，一直在雾气中亮着、闪烁着，差不多一直亮到泰兴城，那已是将近下午两点了。


    回到家，鼠人变得豪气了，经历了大工程考验的，就不一样：成熟，有担当，男子汉气更足了。母亲高兴，看看，脸变黑了，崭新的工作服变旧了，特别是右肩上白了一块，很不协调；是扁担磨的，上百天，扁担不离肩啊，总算是厚劳动布的，没有磨破。


    这身服装打扮，当时上扬州，乘公交车，被售票员当工人，好几次免查票噢，也难忘！

 四十九、感情与现实(一)

    自从小姐姐结婚离家后，鼠人的男子汉气概就在增强。这种增强，既有心理上的，也出于责任担当意识。


    鼠人在家是老小，长期做小弟，不好交际，性格又内向，很多事情都退让。记得当年过春节，队里有人家请吃年饭，就是要好的邻里乡亲请着在一起吃吃饭，过年热闹热闹，他都不愿去吃。感觉一起吃饭，人多没话讲，挺尴尬，就让小姐姐去。小姐姐不在家了，甚至说让母亲去，母亲说：“你是个男子汉，也该去同大家一起吃吃饭，和和淘。”鼠人意识到应该改变，也就参加了。说话少一点呗，吃饭搛菜还不会？况且，那时这样的吃大餐很难得呢！


    早先与姑娘媳妇相处，谈男欢女爱，荤的素的，不岔话，家里有圣洁的姐姐，总感觉不该说，也说不出口，被认为鼠人不会说，不懂。现在无顾忌，也会说了；要挑逗，照说，荤素都来，哪有什么不懂的。一次“打老叶”，几个姑娘媳妇，在棉花田里，一边剪，一边瞎吹，反正也不怕姑娘们脸红。后来，她们知道了，鼠人也挺能说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的年轻姑娘跟鼠人还挺说得来，闲聊时，还讲到某某人“手快”，他知道手快的意思，但从不动手动脚占人家便宜。毕竟都叫自己“姨”（叔叔）呢，虽然平时也听说过什么八根筋，怎么不认亲之类的话，他与她们也非真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他是喝过多年书墨水、有文化的人，心灵的圣洁绝不会被玷污的。


    还记得紧隔壁邻居盛厚传结婚，去旺稼桥港西，新娘子纪珍家拿嫁妆，热热闹闹去，抬着、挑着各色嫁妆回来，回来喝喜酒。第一次喝白酒，用大碗喝，喝了小半碗，麻辣辣，刺激嗓子窜鼻子，喝过了晕乎乎，挺新鲜，很高兴，很难忘。但要说自己结婚成家，又觉得很遥远，虽然他这时也二十三四岁了。


    鼠人这段时间做淘箩，常到城里去卖，有时去看护哥，与护哥增加了联系。


    护哥原名陈頀，但这个带音字旁的“頀”很生僻，后改名“頀”为“护”。他属鸡，1921年的，应属辛酉鸡年，比鼠人大27岁，在家排行老二，是鼠人见过的最大的哥哥了。早在鼠人未出生时，他就已结婚成家，二嫂嫂是东门范家长女，与母亲同姓，也算陈范两家亲上加亲了。鼠人护哥的联系，除了当初公花园合影，还有早年到东门二嫂嫂娘家吃馄饨，二嫂和娘家姐妹都很热情，馄饨也很好吃，难忘，但那时鼠人小、内向，在这种场合很不适应，很尴尬。另外他和庆前、幼冬三个属鼠的，鼠人到城里，也常会聚聚，还去过虹桥头姑妈家。


    鼠人真正和护哥在一起讲话交流，还是办父亲的丧事时，一起当孝子，拿“号竹棒”到各家门前请人，这个印象极深。那时鼠人16岁，护哥43岁了，一直在朱家坝当老师。再后来联系，护哥已搬家到新建路，赋闲在家。鼠人去看他，带了自做的淘箩，他很高兴。知道鼠人会做淘箩，觉得挺好的，他年轻时在乡下，就见邻居们做过。鼠人自家竹园长起来，也带晾衣服的竹子给他，讲些乡下的情况，他也挺喜欢听听。当时，本家兄长陈仁已调到靖江当县委副书记，在广播里都能听到，护哥了解更多具体情况，也常会说说；同时鼠人也了解致哥到大屯煤矿当总指挥的信息，都感到高兴。但那样的时代背景，也不敢有什么想法，老老实实劳动是本分。有个离得最近的兄弟护哥在城里来往，挺欣慰。


    在护哥处，有时遇到庆前，他一直在棉纺厂工作，开始处对象了。在家里，他住东面房间，护哥住西面房间。二嫂嫂带绛虹、小平在下面小学上学、教书，难得遇到。她讲话热情，称鼠人“童弟弟”，用靖江话讲，很亲切，很暖心。


    护哥在家看书，打发时光。《聊斋》线装古书，以细竹管蘸印泥，断句处加圈，鼠人有时也翻看，看到断句处多的有4个小红圈，是在反复看噢！鼠人也喜欢看书的，但要做淘箩，没时间，只能靠吃饭时看点书。护哥曾送给鼠人一本范文澜的《中国通史》（上册），鼠人看过一阵时，挺长知识。同时，鼠人到城里自己也买书，开始买了《鲁迅杂文选》，《鲁迅小说诗歌散文选》，后买技术书，《木工》，《服装裁剪》，《电动机修理》，想到找出路。队里春丫头（朱国成）做裁缝，小狗子（盛厚凤）也还到昆山学了一阵时拈匠一一修船的。鼠人要去正式学什么手艺难，通过看书“自学成才”也是一条路。但他真正喜欢看的还是文学书、历史地理和地图。


    鼠人到城里，偶尔也会在护哥处住一晚。一次夏天，双抢后，浑身晒得油光发黑。洗澡时只有穿短裤的一截是白的，真是黑白分明。鼠人很有点自惭形愧，但这也就是在乡下当一个标准的农民的样子，护哥看在眼里，也理解、同情。


    那时一个二十四五岁，一个五十开外，一个在农村艰苦奋斗，一个在家赋闲消磨时光，相同的出身问题和有关历史治乱的思考，也常让这两个近乎“忘年交”的兄弟讲讲感慨的心里话，有一些共同语言。

 五十、感情与现实(二)

    1971—1972之交，辛亥猪年年尾，小姐姐在家生第一个孩子小燕，也是属吉祥猪。这一年远哥家的小冰、玖姐家陈炜，包括隔壁厚传家小联华先后出生，添人进口很兴旺，都属猪，小燕生日算是最小了。


    小姐姐分娩之前，母亲就先过去陪伴照顾，冬月二十几吧，一天傍晚，铁城哥的妹妹爱华带了红蛋等赶过来报喜，说“姐姐”（她客气地称嫂嫂为姐姐）生了，大人小孩都平安。鼠人又一次当舅舅了，很高兴，问生男孩女孩，爱华说，“生的女孩”。


    “好的，男女都一样。”鼠人说，立时想到，母亲已在小姐姐家，实际都知道了情况，现在爱华来送红蛋报喜，既是告诉自己，让放心，同时也是当时乡村风俗，出嫁的女儿生了孩子，娘家人到时都要去做满月的。铁城哥的父亲黄铭荣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知道这个规矩的。于是答应爱华，到时一定去做满月。确实，鼠人在乡间生活也七八年了，平时看过队里、圩上为女儿生孩子做满月的，买婴儿床、做小被子、小帐子，小宝宝的衣服鞋子帽子啦等等，母亲平时帮人家做得可多呢，拿手好戏，不成问题的。


    时间已晚，爱华赶回去已来不及了。这让鼠人有点犯难。爱华那时是初中快毕业的姑娘了，十五六岁吧，留她在家住，自己也住家，肯定不好的；让她住到哪个别的熟悉人家，一时也难找合适的。于是，鼠人很快想到，与当日看队里集体仓库的人调一下，他代替其中一人看，将来轮到鼠人看了，就让那人代看。这个办法跟爱华说了，她一个人住也还不怕，这就成了。鼠人临走让她把前后门拴好抵好，他还在外面后门上加锁，为的使她更安心吧。当天看仓库换班和一起看的另一人好像是钱会计，他还开玩笑说这么认真干嘛？鼠人在这一点上自然是毫不含糊地认真，绝不会给任何人留话说的。


    爱华次日回去没几天，母亲在小姐姐家忙了抽空回来一趟，与鼠人商量做满月买小床的事，原来早些时在家，她就和干女儿善章妈妈说起玉蟾要生孩子的事，干女儿就讲她家里有张小床很好的，拿回来漆一漆，就是崭新的了。鼠人听说觉得也不错，婴儿床一般也就是做满月一时之用，后来就拿过来了。鼠人买了紫红漆，刷了两遍，果然挺漂亮的。后来用白色小帐子一衬，床里面放上小被子，小衣服、鞋帽齐全，再加吃食圆子馒头糕等等，也就准备齐全了。


    娘家人还是要多一点好，做满月那天，记得盛厚传的两个妹妹菊芳、权芳也和鼠人一起去的。从家到礼士桥六七里呢，到后黄家圩更远，她们帮换着抬抬小床，就轻松许多。过港过桥，从东高岸下来，走前面洋龙杠上，抬着小床，挑着做的衣被糕点等各样行头，一看就是哪家做满月的了；再转到正对门口的大界埦，进坝头上场，就到小姐姐的家了。当时小姐姐还住老住基上，三间瓦房，实卓望板砖的，虽然比较旧，但可见老屋的底子很好，有特色的是房子也在圆沟里头，凸出在圩前面，虽然圆沟要比耕兴庄的小得多，但这格局明眼人一看，就知与鼠人家的家庭背景差不多。


    菊芳权芳第一次来原就很亲的“小伯伯”家，很新鲜，很高兴。看小伯伯的房间还是木地板的，条件很不错。小姐姐抱出小宝宝，双眼皮大眼睛，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噢！


    记不得铁城哥是否在家了，也许春节回来过了又回工厂了吧！队干、黄家的近亲也邀来吃酒、热闹热闹。给宝宝剃头、放鞭炮啦，都是当时做满月必有的环节。鼠人记得，做满月时没有接小姐姐带宝宝回娘家，而是后来大概双满月他借了辆独轮车来接的。因为他年前刚在扬州水利工程中学会了推车，借车来接，可让小姐姐坐坐车，少走些路，宝宝也可睡在车上有垫被、盖被的篮子里，省得抱着走七八里路。但毕竟是独轮车，单面坐个人平衡比较费劲，小姐姐不愿坐，讲她能走的，实际只推着走了很短的两段路。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家乡的交通还很不方便。小姐姐有了孩子后，来回娘家大都由鼠人接送。也许就是姐姐第一次带宝宝回娘家再回去时，鼠人和小姐姐在礼士桥照相馆还特地照了一张像。那是一次有意模仿当年致哥和三嫂刚有宝宝时照的的一张相，嫂嫂抱宝宝坐在一张高靠背椅上，致哥站在她身后椅子右侧。宝宝很可爱，嫂嫂很开心地笑，致哥在一边站着看前方，整个照片很温馨，这是当时家中相框里姊妹两印象很深的一张照。鼠人和姐姐也就让摄影师这样布置照了。照出来的效果也不错，但比起致哥嫂嫂那张，相差太远了。主要是季节明显不同。致哥嫂嫂他们的照相在夏天，穿的单衣薄裳，小宝宝看起来圆头圆脑很写意，鼠人和姐姐照的这张是冬天，都穿着棉装，小宝宝燕子姑娘才两个多月，照相时把帽子还特地拿掉了，但穿得太棉，动弹不得，只是两只黑溜溜的眼睛还是很神气地向前看，小姐姐刚有心爱的宝贝，笑得很开心，鼠人嘴角也带着笑意的。


    这张照片看起来普通，但却是鼠人农村劳动十多年难得的留影，记录了当时真实的生活状态。此前，包括送小姐姐到南京顺便观光长江大桥，都没有留下照相。确实，那时，要拍个照片都是相当奢侈的想法噢！

 五十一、感情与现实(三)

    几十年后，鼠人看与小姐姐抱着小燕的那张合影，久久沉思，心里的感想还挺多的。照片上，他穿着中式对襟棉袄，灰色直纹布罩衫是暗扣的那种，下身的深色裤子有点皱，显然是棉裤，脚上鞋扣眼清晰可见，是当时流行的胶底解放鞋。


    这种穿着是当时普通农民流行的装束。中式对襟装省布料，一幅布对折到上衣的长度加招边，剪下就可做衣服的身子；前片剪开，挖个领口，上个领，两边袖子加长一点，衣服就差不多成了。这种裁剪法省是省，但做起来肩部紧，下摆宽，甚至往外翘，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灰色直纹布——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叫的了，价格不贵，里面好像加了尼龙成分，买时用布票少，好像是六寸买一尺吧，又耐穿，当然是农民朋友的首选。只是这种布只有一种淡灰色，所以，撞色的情况普遍；不过，那时其实没有撞色不撞色的说头，有得穿，不破破烂烂、补补纳纳就很不错。棉裤冬天保暖性好，省了这样衬那样罩的，简单。鼠人记得在家时穿得最多的是条黑面子花格子回纺布里子的棉裤，耐脏、回纺布贴身暖和。解放鞋有草绿色、淡绿色，还有厚底、薄底的，鼠人脚上的是薄底，也是为价格便宜些。穿解放鞋，有点雨湿路滑便于对付，耐磨性好，便于走远路；平时在家穿布鞋多，图个舒适。


    鼠人穿这身打扮时是24岁，虚岁算25岁了，从照片上看，比较土的装束背后，掩不住一股年轻壮小伙的英气。确实，这个年龄，农村里都是找对象结婚的滞后年纪了，当时队里、圩上差不多大的都谈对象乃至结婚了。鼠人身边也有人关心、介绍：讲爱华的，鼠人觉得年龄小太多了；讲爱华的姐姐怀德，鼠人见过一面，倒是差不多的，怀德的姐姐殷筱敏还是鼠人初中同学呢，但人家对鼠人的家庭出身望之生畏，最后找个手艺人；玖姐宗友哥介绍带孩子的纪英，年龄也小太多了，而且，没上过什么学，家庭背景不好；热心人介绍，母亲同意，让人家来看了，来的女孩高高朗朗，看上去倒也是能干的那种，留喝茶吃饭也喝了吃了，队里人就说，就看鼠人的态度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大家看到，那姑娘眼睛眉毛上面有个手指头点子大的黑记，明显有破相。找个这样的姑娘，不仅鼠人不接受，母亲也不愿。


    母亲热心要为儿子找个理想的，托“亲妈妈”朱明瑾的妈妈，说有个朱家姑娘挺好的，很着力去说，但同样为家庭出身，没有见面。（据说几年后，她家听说鼠人考上大学了，还让亲妈妈来说，愿意谈呢，那怎么可能，况且鼠人考大学前已处好对象了。）


    邻居厚传妈妈也为鼠人婚事操心，她提醒母亲说：“奶奶，原来你家泰兴的那个‘三姑娘’小时候来，跟鼠人倒是蛮好的，你不好去看看啊？”


    厚传妈妈的思路奇特，想到母亲妹妹的小女儿，想到姨表姊妹做亲了。不说巴金《家》里面的觉新与梅表姐了，这在七十年代乡村也还有的。


    “三姑娘”的事鼠人倒是有记忆的。解放初期好爹爹每年过年前后常来鼠人家，亲姊妹会会聊聊，也算当时鼠人家最亲的亲戚来往了。不仅好爹爹来，他还带孩子来，几个孩子都来过吧，姨夫张楚林还来过几次，他身材魁梧高大，方方脸，鼠人至今还记得他的样子。好爹爹家的第三个姑娘叫“桃庆”，家里人喜欢叫她“三姑娘”，她跟鼠人一样大，小时候来的次数多，鼠人和她相处好，玩得来，可谓两小无猜，什么话都说的。两个姐姐看着失笑，有时开玩笑都会讲“三姑娘”！弄得鼠人还真的不好意思起来。这段温馨的记忆在鼠人脑子里的印象倒还是蛮深的。


    听了厚传妈妈的话，母亲还抽时间真的去了一趟泰兴过船港，看看三姑娘和她一家的情况。到那知道，三姑娘已经出嫁，嫁到扬中（泰兴对面的长江中的一个岛，当时叫扬中县，现在已改市了），儿子君儿也还没有结婚。记得姨夫张楚林后来还来过一次，也许是对母亲去他家的回访吧。令鼠人意外和感慨的是，身材高大魁梧的姨夫此时矮了一大半，走路腰都呈九十度弯向前，双手背在后面，头拗着向上，脸向前——还是那张方方脸，大大的眼睛。这种变化令鼠人家的老一辈邻居看到都吃惊，“三大妈”就问他，能不能不这样弯呢？他的回答和对鼠人一家讲的一样，“还是这样舒服一点”。说来也是，人到这一步，还考虑其他什么呢？

 五十二、感情与现实(四)

    鼠人家的宅基地竹树环绕，一片葱茏；春暖花开，更是桃红柳绿，说起来也真不错；但他所住的只是两间旧瓦屋，砖旧瓦稀，东头加搭了一个草盖的披。草披边沿低矮，墙还是用垡头砌的，实在算不上个正经房。记得小姐姐在家时，有个西面队里的搞文娱的来家玩，看到这样的房子还说过一句话：“你家就住这儿啊？”鼠人在一旁可是清楚听到的噢。


    确实，平时在队里干活回家到河坝外看，或从圆沟南河边自留地往回看，那两间屋带个披真是也看不上眼。自从69年遭了龙卷风，队里圩上人家也都渐渐将破损的房子翻建成瓦房或草脊瓦檐的略好些的房子。鼠人虽然不准备马上谈对象结婚成家把房子弄得多漂亮，但把那间草盖的披改建成一间正式的房子也还很有必要。


    说建就动手，倒几棵大叶子白杨树，直堂堂的做梁，略微有点弯的作柱；买两捆燕竹，量好长度，用火熏出油，弯曲一百二十度，密密地绑到梁上当屋架。再用河边的芦材编成篱子做“屋旺”，上面铺草泥平，就可盖瓦了。麻烦的是当时煤炭紧张，砖瓦很难买。鼠人和厚传等曾多次到远近的砖窑厂看过、问过，瓦买到了，砖没买成。有瓦先盖起来，外面看起来就是瓦房了；买不到砖，就还用垡头砌，多加几根暗柱，砌实泥好粉白，里外刷上白石灰水、青石灰水，也结实、也挺好看。


    房子改建后，三间屋的结构也算有模有样了。只是正梁东面头上被木工略微弄高了一点，显得有点翘，但比原来那塌在一头的草披，可是强多了。屋子里面也宽出一米多，支灶、养猪养羊的场子也比早先大得多。


    “房子宽敞了，家具也趁热打铁，倒棵树，放河里刹一刹，请木工打张床，打个橱子柜子吧！”母亲说，她潜意识还是想动员鼠人把家里弄得好一点，争取能早些说个儿媳妇。鼠人有些不以为然，这样的家庭背景，还有什么意思再往下传呢？


    队长也说，队里要了你家两棵楝树，接仓库房做柱子的，那东河边的水松杨你们可以倒了打打家具。


    那是个特殊年代，成分不好的人家的东西，队里可以要过去派用场；但也人性化关心，指出让鼠人可以自由支配的。既如此，那就倒树吧！不要让你用不用，到后来想用了再又用不上。


    倒树还差一点出大事。记得是队里徐高明和前头圩上顺子哥来帮下树头树枝的。这树很高大，又长在河湾拐角处，不能直接锯根倒。当高明哥在锯树冠时，鼠人站在离树比较远的地方，可没想到虽然离得远，树冠掉下来时，叶梢先着地，粗大的树膀子弹跳一下倒过来，却擦到了鼠人大腿前部硬肉块，看起来轻轻剐了一下，裤子也没有破，但捞起长裤一看，大腿根部肉凹下去一大块，硬骨头处，紫色的血印清晰可见，而且也很疼。鼠人立即退后数步，对着淤血处揉按，一会儿还有两地方肿了起来。总算水松杨的树皮比较软，没有破皮流血，也没伤到骨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树倒下来，根据用料长度，高明、顺子来帮断了，下到靠后门口这边河里“刹”。这是当时农村的做法，倒下来的活树放河里浸泡经冬历夏一年以上，以后用这树打的家具就不会有虫蛀了。这个把树放河里长时间浸泡的过程就叫“刹”。


    水松杨刹过之后，就请木工来放料打床、打橱柜了，那时厚传媳妇纪珍的小哥木工做得好，还能联系雕匠雕花装饰。鼠人就请他来家打了雕花床，把原来用简单床架搁的棕绷子嵌到花床里面，这是别人家所没有的。大橱呢，也选择了两节头的，上截门上也还用了雕花装饰，下截有抽屉有门，装在一起也很别致，搬运移动还可拆卸，很方便。另外还打了抽桌椅子等。这些家具打好，摆在房间里，房间立时就蓬荜生辉，大不一样了。


    鼠人借这机会，自己动手油漆。他先用腻子补补洞、批批缝，再刷一层红颜料，干了之后用砂纸磨磨，然后用荸荠色的清漆，反复刷了两三层，橱柜桌椅看着由白变红，由红变得油光铮亮，看起来真比一般油漆工漆得好呢！

 五十三、感情与现实(五)

    “小童子还会漆家具啊，又没学过，漆得还真好！”鼠人悄悄在家偷空带闲忙了一些天，家具都漆得红亮亮，一时引得邻里乡亲啧啧称赞。连队长也来关注，夸奖一通之后，还问问，用了哪些料，花了多少钱，等等。鼠人从容道来，显然，比请漆匠来家漆这么多家具，要省一大半。


    没想到的是，过了一阵，队长的小姨子要结婚，竟然说请鼠人去帮漆嫁妆了。这让鼠人大吃一惊。漆嫁妆，那是何等重要的事情，他在自家漆了自家用，没有什么事的，去帮人家漆，可没有这个胆子噢！不过队长认为能漆到这样就很好，诚心让鼠人去帮忙，鼠人要真的不肯去就等于拒绝，感觉会不太过意。毕竟，队长嫂子朱桂英也都熟悉，经常在一块劳动，她小妹常来也都看到过，现在出嫁要帮忙漆个嫁妆，也相信能漆好，跟自家漆到差不多就行，也算入情入理，所以，最后鼠人还是答应去了。


    桂英嫂子家住在下五圩港那边呢，离得比较远，鼠人从没去过，记得好像是焦队长和鼠人一起到他家去的，去了，看了，了解情况、要求后，队长就回来了，留下鼠人在那干了四五天吧。油漆的材料好像都是根据队长当初向鼠人了解的情况买好的，鼠人到那就干起来了，就按在家的做法一步步进行。桂英嫂子娘家招待鼠人也很客气，她家的条件不错，一天三餐，都以手艺人来对待，弄得鼠人都有点不好过意。因为是全套嫁妆，她家漆的家具件数比鼠人自家漆的多，除了橱柜桌椅还有桶啊、盆啊、“拗手”啦等等，这确实要花时间、花气力去慢慢弄。


    一开始，鼠人也是像在家里那样，补补洞，批批缝，就准备上色。这时有个来看看的他们队里人，看来还是个内行，就问起了，“不要都批一下腻子啊？”这一问还真问到了鼠人的软肋处，他没有真正学过漆匠，完整的工序哪知道啊？他自己在家并未全部刮一遍腻子，就这样漆的。现在这样被人质疑，有所感觉，就勉强说道：“有毛面的还是要刮的。”


    这是实情，如果漆面板很光滑，砂纸磨磨打打，刷红色，刷漆没多大问题，如果漆面板有凹凸，不刮腻子刷漆肯定就不好看了。但这么多嫁妆都要刮一遍腻子，鼠人一个人谈何容易啊，而且他在家也没有这样刮过，要硬刮吧，刮得不平，高一块低一块，刮得罍罍蒯蒯的，费力不讨好，那还不如不刮呢！


    不过，鼠人一向好学习、肯钻研，既然为人家漆嫁妆，那就要漆得好一点，做出像个专业漆匠的水平。他想到了护哥家的儿子庆前，早先到城里去，看到他准备结婚弄家具，也是自己忙的多，油漆家具等都比较在行，不如借此机会，去请教一下。于是，有天下午，他找个到城里再买点砂纸腻子粉的理由，从她家到城里庆前处，说明帮人家漆嫁妆的事儿，问如何处理漆具表面，要不要都刮一遍腻子，怎样既省时又有好效果。庆前果然有经验，他提议可以调稀一点的腻子，把家具漆面都刷一遍，待干了以后用砂纸砂一遍，真有毛面凹凸的地方再重点刮刮磨磨，那样漆起来效果会好的。


    鼠人从侄儿庆前处取到这个经，很高兴。谢了他，告别，到街上漆店买了砂纸腻子粉，就回来。从桂英嫂子家到城里不算远，记得途中会见到一棵大树，特别高，在周近十里八村都能看到高出其他树木一大截，仿佛“鹤立鸡群”般，耸入云天，据说这棵树还是航空标志呢！鼠人这时走着看着，心里挺轻松的，因为他感到这次漆嫁妆的事，心里有底了。


    再到桂英嫂子家，他调腻子，刷家具面，干了，打磨，再补刮腻子再打磨，如此细致认真打好基础，再上色，打磨，最后才上漆，刷一遍，干了，再刷一遍。因为在家漆自家的床和橱柜都刷过，此次应该说刷得更匀称，更漂亮。待整个嫁妆漆完搞定，一件件油红铮亮，人家来看都说好呢！


    回来一段时，有邻居与母亲闲谈，问可给鼠人工钱了。母亲说，替人家帮忙，还要什么工钱啊。可有人不以为然，感觉应该给鼠人工钱才是。这话不知怎么传到队长家人的耳朵里去了，有天下午，鼠人不在家，朱桂英嫂子还真送来工钱给母亲了，母亲听人家说那些话，还就收下了。鼠人回来，听母亲说后，感觉不应当收。自己到他家帮这个忙，实在不够真正漆匠的水平，而且在她家几天，好吃好喝地招待，鼠人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呢，如果收了这工钱，自己反倒是会感觉不过意的。于是让母亲去讲了这些心里话，把工钱退给她家了，鼠人也心安不少。


    这次难忘的做手艺经历，鼠人一直记忆清晰。

 五十四、感情与现实(六)

    在生产队劳动期间，鼠人一度时候当过记工员。


    那时是人民公社化，土地公有制集体生产，农民没有外出打工、土地流转等收入，绝大多数家庭的唯一收入就是生产队的年末分红。而每位社员全年累计工分数量是年末分红的重要依据，因此工分的记录与核算工作自然受到社员的高度关注。这项工作需要人公正和认真地去做，当然前提是要有文化，能写会算。可干这个工作又不像生产队会计那样有身份，算队干，有多少补贴，还容易得罪人，所以也可算是个苦差事。


    最初小姐姐在家时曾经做过一阵时记工员，她做得认真，一度还三天或五天刻一张工分条，全队劳力的工分都在上面，每人都发到，可谓公开透明。小姐姐结婚成家离开后，其他人做过一阵，记得厚传也做过、刻过工分条。过后大概是厚传到大队当兽医了，就是鼠人做的。


    记工员的职责是将每天社员的出勤情况、活计种类和应得工分记录在队里的集体劳动工分本上，同时将每位社员每天应得的劳动工分记到他（她）个人的劳动工分本上。


    记工员平时是正常劳力，全天候参加队里各项劳动，每天只在傍晚劳动收工前大约半小时到15分钟给大家记工分。相当于现场办公，一个一个问各人的劳动时间，或计件活儿的数量，有的根据工分标准折算工分值，有的没有明确标准的还要根据队长确定的工分值来记。


    由于队里总的劳动工分本只在记工员手里，个人劳动工分本记的又只是自己的工分，劳动力之间每天得工分情况整个队里社员互相不太了解，常会发生猜忌和矛盾，因此，有人提出最好能把每天各人得工分的情况都公布出来，这样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都放心。这个提议很好，要做起来也不难，队里花钱，买块钢板，买支铁笔，买一筒蜡纸，再买油墨刷子和白纸，就可以刻印、分发了。可这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还是挺繁的。要刻一张表，必须把队里所有劳力这三天（或五天）的劳动工分统计出，不仅每天，还有合计，一般一个月会要有个总计。这样的按人统计，先得在本子上弄出来，然后拿蜡纸在钢板上画表，对照原先的统计，一个一个往上写。整个刻好了，校对没有错了，再裁纸，调油墨印，等把全队每户一张印出来，那起码也是晚上九十点钟了。无疑，这都是在家里加班加点，要讲做淘箩，做一个淘箩的时间肯定需要的。好在这是满足大家对工分记录公开透明的要求，当清清爽爽的工分条发到各户社员手中，大家高高兴兴地看着议论着，一个个投来满意的目光时，鼠人心里也会泛出甜丝丝的感觉。


    不过，记工分也并不都这么和谐美好，不愉快地情况也是时常发生的。一是有时一起劳动的几个人，出现工分不一样的情况，往往不从自身先想一想，马上就会跳起来，闹起来，实际当中是有原因的，临时回去有什么事啦，计件的数额有差别啦，等等。如果鼠人记得清楚，说得明白，对方接受还可以，如果不合心意，就会认为扣他工分啦，不通人情啦等等。说起来与普通社员相关的这种情况相对还是少些。更不爽的是队长对记工分过程中一些细枝末节的环节都要过问，许多临时性工作给多少工分都得问他，而真正都是按他说的记的，发生矛盾和问题时，他又会把问题归到鼠人身上，甚至当人当众批评斥责。


    鼠人也是个有尊严的人，为队里干事，给大家记工分，吃点苦，多花点时间，这都没有啥，但如果长期动不动就受责怪，不把他这个记工员放眼里，那鼠人觉得也就没有再当下去的必要了。


    他终于想了一个办法，把这记工员的差事脱掉了。

 五十五、再征江都宜陵(一)

    鼠人想的办法是主动报名，再次出征江都宜陵水利工地，时间应该是1973年的秋冬之际。离他去扬州湾头水利工程已隔了一年。


    记得那天晚上，鼠人吃过晚饭，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就早早上床睡了。不一会，队长在屋后喊鼠人去开社员会，声音听上去很严厉。鼠人下午上工时就听说今年上港任务下来了，晚上要开会定人员，就让母亲出后门对队长说：“他今天身体不适，就不去开会了，有上港任务愿意报名去。”


    母亲出后门跟队长讲，鼠人听得清，初讲身体不适不去开会，他“啊？”了一声，很是不满；但说了有上港任务愿意报名去，马上声音就和缓，“哦，好的。”同意不去了。可见，开会确定人员去是难题，既然愿意报名去上港，其他什么都好说。


    次日上工，听其他人说，会上队长说鼠人报名愿去，就定了；另外还有一个，是盛厚凤。地点也在扬州那边，地区大工程。“这么小的一个生产队要去两个人，可见今年工程不小。”鼠人暗想，“记工员的事情没提，他们可能认为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吧！”


    每年的大水利工程往往都是在秋收结束，麦子种下去之后，虽说大忙已过去，但挑垡头、田间管理等等任务仍重，况且还有上面“三核三查”、分配兑现各种运动、会议随时要应对。定下来去上港，鼠人就做各种准备了。离出发还有十来天时间，他首先必须把最重要的挑垡头的事情解决掉。起先他还坚持上工，早晚带着挑，后来看来不及，就歇工在家专门挑了。天气不太给力，老是阴不阴阳不阳的，垡头还只有六七成干，鼠人也只能带潮挑了。潮垡头死重，鼠人又想临走前全挑回来，所以那最后几天消耗体力比较大。好在他这时二十五六岁了，骨鲠耐受性更强，不太在乎，终于都挑回来，堆好苫好，了却一桩大心思。还有家里的做淘箩的口条、篾丝等，半途而废放到从港上回来也不好吧，他又起早带晚做掉了，并到街上卖了，也给母亲多留一点零用钱。临走前一天，看看猪圈里猪灰又有点高了，又抓个时间出猪窠，这样，在外两个多月也省得母亲在家出了。


    一切准备停当，就等第二天出发了，不想那天下午，远哥出差回来了。哥哥难得回来，鼠人这里还要出发，真不巧呢！于是商量跟大队带队领导请假，要求推迟两天，鼠人到时自己去。


    鼠人记得那天下午阴天，很闷，像要下雨。他跑到远在大队西北角的7队，找到将带队去水利工地的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吴圣荣，讲了家里哥哥远道而回的情况和请假的想法。吴主任说：“这次去扬州工地，因为大桥那一段桥坏了，正在重修，汽车不通，民工都要乘船去了。你要不跟大队伍一起走，自己是没法去的。到时去了也找不到地方。”


    “既然情况是这样，那就跟大部队一起去吧。”鼠人很知趣，说。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自然随大流走省心。回来跟母亲和远哥解释，他们也理解。虽然远哥远在jms，难得回来，但如果自己迟去太费事，甚至于难以找到工地，那还是不用勉强了。

 五十六、再征江都宜陵(二)

    出发前那天夜里下起了雨。初始，雨点打在屋瓦上，沙沙作响；一会儿屋檐水便“哗哗”如注。


    鼠人起来拉肚上床不久，听到雨声，心里不觉轻松起来。本来要乘船前往水利工地，现在这样下雨，说不定要改期了，改期正好，他想。不知怎的，昨天，他有点拉肚子了，过两天再去，他可以调整一下，同时，也可以陪远哥再在家过两天。


    哗、哗、哗！雨下得更大更急。下这样的大雨一定去不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放心地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堂屋里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放的是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紧接着播送通知，要求全体“水利战士”按时到夹港码头乘船前往工地，风雨无阻，否则，后果自负！鼠人从睡梦中被惊醒，一下明白了，“噢，风雨无阻，还是要去啊！”


    天还没有亮，雨还在下，而且越下越猛。好像要跟下雨较劲似的，广播里语录歌一遍又一遍地唱，通知一遍又一遍地播。也许是估计到这样的天气情况民工们有可能都不想去，广播通知的措辞严厉，完全是命令。说来也正常，那时每年的冬修水利工程都是以军事化组织的，总工程设指挥部，下有团、营、连，民工不叫民工，称“水利战士”。所以“水利战士”服从命令听指挥理所当然。


    母亲起来准备去做早饭，鼠人起来，远哥也起来，担心地问：“童弟，你能不能去啊，这样拉肚子，晚上睡觉时还听到你哼的呢。要不要去找队长说说，换个人去？”


    鼠人说：“现在换人肯定不行。你们放心，我的身体一直很好。这两天赶着挑垡头，有点累，去工地乘船，在船上可以歇歇，初到工地头几天不会太紧张。那年到湾头水利工地，我们还到扬州城里去玩了一天呢！”


    听鼠人这么一说，母亲和远哥放心一些。一会儿，饭做好，鼠人吃了，收拾打点妥当，广播再三催促上路，就挑起担子出门了。


    雨总算停了，天还没有大亮。母亲不放心，点起煤油灯，在灯罩上又加一个纸筒，到后门外照着他走，远哥也站在后门口送。鼠人走过去很远，还看到那高高举着的油灯和灯下母亲和远哥的身影。


    鼠人在晒场上和厚凤相聚后，先到增光5队桥边上人家集中，整个大队二十多人全到齐后，就向夹港进发。


    天渐渐亮，人渐渐多，圩村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民工加入他们的队伍。队伍逐渐连贯，快到夹港码头，俨然成了一条灰色的长龙。


    沿途人们都急急地赶，鼠人在队伍当中，走到一多半路程，已经衣衫湿透后背。被急雨冲刷过的路面又硬又滑，很难走，他不经意一脚踩着水汪塘，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紧张中，神经控制似乎乱了套，后窍竟冒出点儿东西来了，他赶紧稳住，括约肌一阵紧缩，如紧紧夹着条尾巴，小心翼翼走完余下的路。

 五十七、再征江都宜陵(三)

    夹港码头是长江北岸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码头。母亲当年曾在这里留下伤心的泪，鼠人送小姐姐到南京就从这里乘过船。这里没有趸船，只有几间小平房，卖票、供旅客短暂停留。普通木船、机帆船出港或过江，就在港边放个跳板上船。特别的是，从上海到高港的长航大客轮往返都在这里上下客，这给百姓往来大城市带来了方便；但轮船只能在近北岸的江中停泊，乘客上下，都需用小木船接驳。今天鼠人和大批民工起大早冒雨朝这里赶，是集中乘船前往工地，不用买票的。


    大约七点钟左右，民工们已把小小的码头附近的空地占满了。起初，有兴致的还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有人抱怨起来：


    “怎么到现在船还不来？”


    “到这时船都不来，要那么早死催我们干什么？”


    “真他妈的不把我们民工当人，什么‘水利战士’，说的好听！”


    ……


    没有人出来解释说明做工作，只是自怨自艾发牢骚罢了。


    江雾蒙蒙，冷风阵阵，天阴沉沉的。毕竟已是深秋初冬，出了汗的身子在这冷风的吹拂下，有的已经直打寒噤了。于是跳跳脚暖身，或找避风的地方歇息。


    鼠人没有这么悠闲。他一到码头，马上喊住厚凤，让他帮看行李担子，自己先到茅厕解后顾之忧。开始还担心轮船说到就到，来不及去呢，现在轻轻松松舒口气，解除了后顾之忧，也加入与大家一起苦等的行列。


    八点，九点，十点，时间在人们焦急的期待中过去。偶有一两艘轮船从江上过，但都没有鸣笛，不是民工们所盼望的。希望——失望——骂几句娘——再去追求新的希望，大家就在这样不断的情绪起伏中冀盼，实实在在是一种“望眼欲穿”。


    “呜、呜——”当密云中模糊的太阳影子快到头顶时，终于传来了低沉的汽笛声。民工们的情绪一下由低迷变得惊喜兴奋起来，虽然等得很苦，可毕竟船还是来了。大家争先恐后上船，驳过去。鼠人知道，大轮右侧，吃水线上方约一米高的地方洞开一道小门，驳船上的人就通过门口放下的软梯从这道门进入。铁锹脸盆叮叮铛铛，行李担子碰碰打打，一次又一次驳过去再返回来，终于都上到大船了。所有的人全都松一口气。


    这船真的很大，码头上那么多人，上到船里却并不见多。船上的人全有座位，行李担子全放得下，而且楼上还有其他码头上的民工呢。鼠人不是第一次乘大轮，他看出这一层似乎是货物舱加座改装为客舱的。不过，这也不错了，地方大，放东西，坐人都随心，一个大队的民工坐一块，打牌、闲谈，一会儿就热火朝天。鼠人出了汗的身子在岸上被冷风吹得透凉，到船上又觉得燥热，坐在椅子上只是昏昏欲睡。


    “哎，二呆子，天掉下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正当鼠人睡着觉得很舒服，突然一声叫，把他惊醒了。睁眼一看，面前的人全对着自己笑。原来，鼠人张嘴睡觉，样子有点好笑，厚凤打牌时看到了，就当众出他的洋相。鼠人心里很反感。这个厚凤，常会在人前讲冷话，弄得自己很难堪，可也拿他没办法。鼠人装作迷迷瞪瞪没睡醒，照旧闭目养神，不去理会他。没人理会，他们又专心致志研究五十四张去了。其实，船上除了民工自己闹腾，还是很静的，没有广播报时或告知到达目的地，更没有音乐歌曲可以欣赏。所以，有时闹腾静下来了，会突然感到一片寂静，只有轮机不知疲倦的“通通通”闷响不停。


    打完牌，厚凤他们吃饭了，问鼠人，鼠人说不想吃。其实不完全是吃不下，也还是怕吃了会拉。“拉肚没药医，饿到太阳歪了西。”他相信老农的这个传教。他以前也便常常这样干，确实有效。


    但有人见这情况不放心，说这是去干苦活的，不吃饭怎行？“不舒服要去找医生，船上有的。民工上路，便是全包，看病不要钱，连挂号费都不要；药也好，不比合作医疗。”一位头发稀疏，脸色蜡黄，个子高而瘦的老民工走近前来，关切地说。


    厚凤听说，赶紧去为鼠人找医生，但一会儿便回来，后面没跟医生，也没拿到药。“船上就一个医生，带了一点药，早没了。说坚持一下，到工地就有了。”厚凤说。


    鼠人笑，他感觉还没有到要坚持的时候。

 五十八、再征江都宜陵(四)

    轮船溯流而上，破浪前行。鼠人来到上层船舷，江上的冷风扑面而来。这一带没有什么景，就是有，也都是看惯了的。船靠江北边走，江北平原，圩村，芦苇滩，在这初冬季节，一片苍黄。有时能见到港湾，被冲塌的堤岸，高高的杆子挑起的三角形的不知什么的标志。风急，浪大，站在船边，船摇晃得有点令人发晕，也很冷，鼠人看了一会，还是回到船舱内。


    船行了半日，夜幕降临，还没有靠岸的意思。“妈的，一天还不能到，要把我们装到哪里去啊？”有人愤愤地说。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只有轮机仍在一个劲地“通通通”！


    又过了不知多久，轮机的声音似乎有所放缓，渐渐地，透过船窗，能看到北岸远方的灯光。大家猜想，船要靠岸了。


    终于到了一个码头。从船窗口能看到惨白的灯，寒亮亮的甲板。看来这是个正规的码头，但也并非繁华的市镇，因为周围都是黑黢黢的，不见一些灯光。下得船来，见岸上也只有一排平房，不比夹港码头好多少。来过的说，这儿叫河口。码头原先冷冷清清，等船上人都上了岸，竟把码头挤得满满的。有人说，可能今晚要住码头了，然而一会儿传来话说，码头不接待，明天早晨长航大轮有上下的船客，这么多人拥在候船室里，叫人家如何蹲呢？


    还要走一点路，到里面找宿处去。


    前面的人开始行动，绕过平房候船室，直向后面去了。大家挑起担子紧跟。过了平房后，灯光全无，四野一片漆黑。路高高低低，转弯抹角，鼠人有点夜盲，很不适应这种情况，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往前跑。投宿者个个心切，全走得飞快，一会儿就听不到前面的脚步声了，鼠人很慌，找不到路走；正茫然，听到后面有人来，鼠人让过他们，在后面紧紧跟上。这一次他不敢放松，奋力向前，只要前面的人不跌跤，他在后面就可放心大胆地跑。不这样，再被人落下，就赶不上队伍了。


    这一走又是不少的时候。前面出现灯光了！晚十点光景，赶到目的地。人们全往一排长房子里挤，鼠人也挤。听人说，不挤进去，便只能坐在外面过夜，他更拼命挤。挤进门，他更犯难了——不知道脚往哪里插。这是一个大礼堂，满地坐着人，堆放着铺盖行李。他慢慢向里移，一步一步找插脚的地方，行李担子始终放不下来，最后，走到最里面的主席台。这里乱放着杂木、板材、木工长凳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没有插脚处，但理理顺顺，在木工长凳下找到一块安身处。


    鼠人安下身，别人也大抵安下了，门口可以进出。他要出去一趟：一是要找方便之处，虽然一下午到现在没发生什么异常，但是为了一夜的安稳，他还是要先上厕所；再是找点水喝，他觉得嘴里干得很。厕所容易找，水却不好觅。附近的人家的开水差不多都被民工们要光了。厚凤帮他说，他病了，要点开水吃药片，还是没有。后来有一家看看不过意，说家里只有点冷开水，若要，可以倒了喝。他倒了一点，喝了几口，嫌凉，喝了不舒服，也就作罢了。回到礼堂，将铺盖卷斜放在木工长凳下，躺着，舒服多了，但似乎听到血液在身上热乎乎地流。

 五十九、再征江都宜陵(五)

    礼堂里并不安静，半夜过后还是人声不息，只不过分贝低一些。鼠人有时眯开眼看四周，休息者什么样姿势的都有。厚凤没有散铺盖，坐在戏台杂木堆上打盹过夜。天蒙蒙亮，礼堂里就又骚动起来。看着门口的人忙忙碌碌，出出进进，里面的人也都动了。人们都怕掉队，一旦跟不上队伍，朝哪里摸工地去？


    鼠人和厚凤也打起铺盖行李准备行动。刚收拾好，见门口冒热气，估计有开水，挤过去看看，没了。当地公社食堂送来几桶水，连吃带用，被门口人占了便宜。厚凤干吃路粮，鼠人又没吃。吃干的，没一点水喝，他感到咽不进；不吃呢，也省得路上麻烦，再有后顾之忧。他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挑着担子走，不会很远吧，到工地吃也不迟。


    鼠人想错了，多少年后他还感到后悔。接下来的赶路相当于一次长途行军！


    没有人通知，没有人招呼。天亮不久，门口人挑担走，后面人便跟着行动，这样便浩浩荡荡上了路。队伍先沿着港岸走，向北。吃早饭时，转走村边大路。长长的队伍吸引了许多村民看，人们端着饭碗，喝着粥或口咬着山芋看。有人打听，没有人说得清到哪儿去。鼠人看着吃早饭的人们，觉着饿，感到香。喝一口粥，咬一口山芋，他平日这时候也这样吃，现在也感到能吃点这个会很舒服。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他浑身发软，甚至放虚汗。可他没有停下来。尽管这时想吃，但他没有勇气去向人家说——哪怕是用干粮换！


    太阳升得老高了，队伍穿过大桥镇，有人停下进饭店弄吃的。鼠人动了念头，但他又觉得，去，不会有山芋粥。饭店只有馒头、包子之类，干巴巴肉嘟嘟，他不想吃，不如山芋粥爽口。况且，停下来吃，掉队怎么办？他怕赶不上。想着，走着，已经跨过了公路，进入路北港边大道。从饭店旁经过都没有去，要回头再去，更不可能了！


    “算了吧，不要多久就会到了吧！”他安慰自己。然而，他不知道，刚才走过的这一段路还才仅仅是个开头。过了公路，村落稀疏，田野变得空旷起来，鼠人第一次感受到江北平原如此广袤开阔，不像自己家乡圩村密布，前后圩人家离得很近，喊一声甚至都能听得见。领头的跑得很快，弯路上，队伍像一条巨蟒在蜿蜒游动。鼠人挑着担子行进在队伍中，浑身已被汗湿透了；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不停地换肩，拼命地抬腿，奋力向前，就像跑上了道的长跑运动员一样，凭着惯性机械地向前奔。他终于没有掉队，然而这时，他渐渐地感到，他的心里，或者是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顶着，或是被什么东西吊着，不舒服。


    太阳从右边转到背后，又从背后移到左后方，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目的地了。

 六十、再征江都宜陵(六)

    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这地方叫宜陵，本是江都县通扬运河之畔的一个普通小镇，但今日分外热闹。通江水利工程的主要地段就在这里，各地民工都纷纷云集于此，呈现一派繁忙景象。


    他们先到一处街镇，街镇离工地还有两里路，但这已经不在话下了。所有的人都觉得应该吃东西，饭店和小吃铺一时人满为患。鼠人也在一家馄饨店里坐下，他应该好好吃顿饭了。可奇怪的是，他这时并不感到饿，但是他还是要了两碗馄饨。他感觉应该吃，而且应该吃两碗才行。但两碗馄饨吃下去之后，他并没有饱餐之后的痛快和舒服感，而像胃里被塞进了两个大棉团，撑着、顶着，一直顶到嗓子眼。


    他以为自己吃得太莽了，食物都没有咽到肚里，便憋足劲再往下咽咽，可并不见效。他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吃两碗，饿得太过了是不能一下子吃得很饱的。他带着这种感觉和大家一起来到工地。工棚还没有搭好。先来搭工棚的说铺草不够，传带队的吴主任的话，要大家去挑。多数人都不乐意，鼠人抢着去，他想多出出力把刚吃的两碗馄饨消化掉，使胸口舒服些。但挑了两趟回来，不见效；开晚饭了，他想吃点稀饭咽咽，每一口都用力往下咽，但仍不见效。一碗稀饭下肚，撑的撑得更凶，顶的顶得更狠，后来吐了。


    这种情况引起了大家的关心。有人出主意，用生姜红糖煮点茶喝一喝，去去寒，出出汗，也许会好些。姜，食堂有；糖，比较紧张，问问食堂，也配了。厚凤煮好端来，喝了，但更不行，一喝就吐。喝时辣得难受，吐时更难受，嗓子、鼻孔、口里全是辣辣的，甜甜的。他不敢再喝。用白开水漱口，咽两口下去，也吐。


    喝白开水也吐，这怎么得了。大家都说要赶快叫医生来看。有人去了，可营部医生因工棚没收拾好，什么都没放下，走不开，没来。只给了些止吐药，叫吃后多喝开水。


    药片吃下去，喝了几口开水，仍是吐，连药片都吐出来了。


    营部医生还是被叫过来了。他有点不耐烦：“你把药片吃下去，要硬憋一会，等药片发生作用了，就不会吐了！”。


    鼠人照他说的做。他吃过药片喝过水，紧抿着嘴，硬憋，但腹肌痉挛，苦水从鼻子里往外呛。


    医生开了条子，转院，叫到团部医院看。并告诉鼠人去团部医院的路线，但又说，晚上不一定有人。


    他去了，果然没有人，还得等明天。鼠人一夜没睡着。他为自己的身体担心：听人讲，这次来工地不休息，明天就开工了。自己已两天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吃什么都吐，怎么干啊！要赶紧弄了能吃饭才行，能吃饭身体就好，再苦再累都不怕。他不由得用手在心口抓，真恨不得能把那撑着、堵着的东西一下拿掉。

 六十一、再征江都宜陵(七)

    终于天亮了，鼠人来到团部医院。接诊的医生是一个大个子中年男人，肉头肉脑，胖乎乎的。他眉眼粗，脖子短，又剃着平顶头，穿着白大褂，极像花和尚“鲁智深”。


    “鲁智深”医术高明，听庄富生说了情况，就让躺下作检查。他用手在鼠人上腹部按了几下，就边擦肥皂边洗手边说：“你回去吧，你的身体不能在这儿干了，治好了也不能干这种活，要回家去治疗。”


    “回去？”鼠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更没想到医院会这样叫他回去。“我不回去，我这样怎么能回去？我得了什么病，我从家里好好来的嘛！”


    医生摊牌了。他说鼠人得了肝炎，这种病潜伏期长，从家里来时就有了，坚持要让鼠人回去。


    鼠人身子一下软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得这种病，这种被乡下人称为“富贵病”的病。他不能得啊！他不相信自己在家里就得了这种病。他从家里出发时虽然有点拉肚子，但那是以前常有的小毛病，他们常常不把它当作病的。而且，在出发前几天，他从没有感到自己哪里有病，他一直是忙着的啊！挖墒、种麦、挑垡头、出猪圈……起早贪黑，队里、家里，全是重体力活，有病的人能这样干吗？他十分肯定，这病是在出征路上得的，要不是路途上这样奔劳，他会像现在这样滴水不进么？他把这些理由向医生陈述，并表示，现在这样决不回去！


    然而，医生有医生的权威，无论怎么说，他仍坚持要鼠人回去。鼠人就是不走，他和胖医生吵起来了。胖医生也是古怪脾气，红着脖子就是不答应。最后，他走开了。


    鼠人没有办法，不得不回到工棚去。


    回去的路更远了，他的两腿更沉了，胸闷得简直要爆炸。他气，他恨。他气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他更恨胖医生“鲁智深”太不讲情理。出家人慈悲为怀，医生救死扶伤，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鲁智深都不应该将自己拒之门外。


    众人听说鼠人看病情况，个个气愤，议论纷纷。


    “好好来的，现在这样子，怎能叫人回去呢？”


    “就不走，他也没法子的。以前也有过，睡在这里有得吃，回家照记工分。”


    “不能回去，在这里医，全是公家给钱，回去要自己掏，合作医疗，给你打打针，吃几个药片，这病哪能医得好？”


    有人提出找连里、营里干部说说，大家想起了吴主任。


    鼠人在食堂门口找到了吴主任，他详细地向吴主任诉说了情况，吴主任立马安慰鼠人，答应去团部医院找医生说。其实吴主任心里也盘算：人家从家里好好来的，不多久就送个病人回去，不好交待；更因在这里医，药费由工地支出，回去医大队要花钱——他也倾向于在这里治的。


    吴主任带着鼠人一起又来到团部医院。没等吴主任话说完，胖医生马上又发火，“不要说是从家里带来的，就是在这里得的，也还要尽量送回去医呢！这种病会传染，这么多民工，传染了怎么办？”他红着脖子挥着手，大声说。


    胖医生的态度令人难以容忍，鼠人又要跟他吵了。吴主任连忙劝住，仍心平气和地对胖医生说：“他现在病得太厉害，怕不能回去，还是先给治一治，让他好些再……”


    胖医生就是不依，没等吴主任说完，同上一次一样，又走到里面去了。


    吴主任没有泄气，他掏出烟，点着，站着抽了两口，想了想，叫鼠人仍在外面，他也进到医生办公室去了。


    鼠人站不住了，慢慢蹲下来。他的脸色煞白，一个个饱嗝往上顶，似乎又要吐。


    不一会，吴主任从里面出来了，出乎意料，他说，医生答应了，他回去就叫人送被子来。


    鼠人终于住进了团部医院。

 六十二、再征江都宜陵(八)

    这是一所简易的工地临时医院，由毛竹、芦席夹油毛毡搭成。长长的毛竹对接，弯成弓形，将两端埋在地下，便是一根根拱形屋架。上面横上梁，四周栽上柱，柱子外围芦席，顶上盖芦席，一座芦席大棚就成了。因为芦席中间夹了油毛毡，梁柱四周都用粗绳拉住并下了桩固定，所以，这种临时建筑也可说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比民工们住的人字形茅草工棚要宽敞多了。


    芦席棚的一端用芦席隔着，是诊室和医生的住处，其余更大的空间是病房。诊室、病房之间留有通道，但没有门。病房内只有两张床，空空荡荡。干松的泥土地还能看出山芋地垄的痕迹。


    鼠人睡在靠诊室门口的一张床上，睡下来便吊水。胖医生先拿来铁架，一会儿，一位漂亮姑娘又拿着盐水瓶、橡皮管进来。姑娘挂上瓶，胖医生插上橡皮管，马上给鼠人找静脉，扎针头。姑娘又递过胶布，固定。水滴顺畅地滴起来了。


    鼠人还从来没有吊过盐水，望着那药液一滴一滴往下滴，他感到轻松多了，舒服多了。没有人来，只有水滴无声地滴，偶尔听到吸气针头进气时的“嗞嗞”声，看到瓶里泛气泡。四周静极了。


    鼠人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静过。他闭上眼，极力放松自己，不一会，便沉沉睡去。他太累了。一觉醒来，他感到吊水的手臂有些胀痛，看看滴管，也滴得慢多了。一滴，一滴，他看着，正着急，那姑娘进来了。她只看了看盐水瓶，转身又出去。鼠人两次都没细看，但觉得她很美。隔不久，姑娘又来了，看看盐水瓶，盐水所剩不多了，便叫来胖医生。胖医生来换盐水瓶，她在旁边看。医生边换边教她。鼠人仔细打量。她中等个，身材匀称，穿着中式棉袄，外罩淡蓝底紫色小花的罩衫，下面是蓝色长裤。衣着普通，但长短胖瘦正合适，看上去很舒服。她的脸是标准的鸭蛋形的，白白净净。脸上的器官，分开来看，挑不出缺点，合起来看，更觉美妙和谐。特别是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深不见底，似乎总含着情。她的头发梳成两条短辫，松松的，蓬蓬的，透着一股温柔之气。鼠人从姑娘的衣着、气质看，感觉她不像农村人，但看她没穿白大褂、连换盐水瓶这样的简单事还要等医生来，他又觉得她不是医生、护士。她是什么人呢？他猜不准。


    换好盐水瓶，胖医生关照她要勤看看，走了。她站着看，只看瓶，看滴管，挺尴尬的样子。鼠人也看滴管，水滴得仍很慢。看着它从玻璃滴嘴上下来，可就是不往下滴。“太慢了！”鼠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同时把目光转向姑娘的脸，那意思是，能不能想办法让盐水滴快点儿。


    姑娘有点窘，她不知道怎么办，于是转身出去，叫来胖医生。胖医生看看，说不慢，又走了。


    第二瓶水滴了五个多小时，鼠人像受刑。他迷迷糊糊，时而睡着，时而醒来。那姑娘偶尔悄悄进来，又不声不响地出去。两瓶吊完。天已将黑。鼠人急急地要起来，可医生又来，说还要吊一瓶。鼠人忍不住，说要解手。医生听了出去，一会儿姑娘端来瓷尿盆，转身又出去。待鼠人小解过后，又进来端走。鼠人从来没有让别人这样服侍过自己，而今天这样服侍他的竟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因此，对她感激万分。当她到他床边来端尿盆时，他情不自禁地讲了“谢谢”。然而这一声讲得极低，几乎连他自己都没听清，他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姑娘没有做声，端了盆出去。医生又来换第三瓶。水还像原先那样滴，但他感觉舒服多了。夜色越来越浓，病房里，一盏孤灯放射着暗淡的光。他闭上眼想睡，但眼前总还出现姑娘的影子，胸中不时泛起欣慰、感激之情。

 六十三、再征江都宜陵(九)

    第二天还是吊水，早早就吊上了。后来医生又配了口服药、葡萄糖。姑娘照例常来看。该吃药了，鼠人用一只手准备拿水瓶到水，正好被她看到，便走过来帮忙，鼠人又讲谢谢。她仍不做声，只默默地做。


    盐水静静地滴，病房空荡荡。一阵风鼓过芦席，可以听到从缝眼中向里透的嗞嗞声。他睡，闭眼，放松，欲念全无，感到血往脑门里冲，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他觉得这就是死的境界，他愿意就这样进入冥冥之中。然而，这时，突然一个意念从脑子里升起，他想起了母亲，想起那憔悴的脸，高高举过头的双手，手中的玻璃罩上加有纸卷的灯。


    “母亲一定挂念着我，我要给母亲写信了。”他想。他给母亲写了信，他没有告诉母亲真实的病情，只是说身体仍不舒服，叫医生看看，慢慢就会好的。他知道母亲惦念他，他不忍让母亲挂念、伤心。


    他把信寄走后，心里安定了许多。同时他又想到，当初来医院时，自己怎么要求住院、吴主任又带自己来在外面说让住院，胖医生都不答应，怎么后来吴主任点着了烟再进去，一会儿胖医生就同意住院了，他真有点弄不清什么原因，吴主任到底进去说了什么。鼠人后来一直也没有遇到过吴主任，问他怎么说通的；更没有胆量去跟胖医生交流，探究其中原因。只是，他在他的长篇小说《啊，母亲》中虚构了主人翁与女知青恋爱的情节，借女知青之口，说是吴主任讲他的堂哥在县里当副书记，医生才答应的。这也许是鼠人最合乎生活逻辑的推理吧！


    鼠人住院最初一个多星期，团部医院是比较空寂的，照料的一直是那个姑娘，鼠人了解她是个下放知青。不久，寂寞环境有了改变。随着工程的加紧进行，住院的人多了起来。清晨、傍晚、甚至是半夜，常有人被送进来，发高烧的，肚子疼的，直不起腰的，撒不出尿的，以及一些鼠人从未听过的病名：肠粘连、肠套叠……。胖医生还真有本领，病人随到随诊，当机立断，吊水、打针、服药，轻的三两天即好，重的则要多住些时日，进进出出，有时病员集中，病房竟也住满了。


    医务人员也增加了。护理的有了三个女孩子。后来的两个一个高瘦，一个矮胖。性格开朗、活泼，常在病房打打闹闹，病房内多了笑声。她们量体温、打针、吊水，动作老练，比女知青能干多了。知青几乎无所事事，只偶尔送送药，或拿拿盐水瓶、药水等，陪着她们吊水、打针。有时她们也让她试试，她也想学学，便也大着胆子往病人身上扎针。好在这里的病人都是朴实的庄稼汉子，多扎点时间，挨点疼谁也不会叫唤。然而她们也不会团结亲密得像姐妹，知青的学打针时的笨拙动作和不懂行的话常常引起后来者的笑。而在这种情况下，知青只能以沉默来维持自尊。而沉默不言又被她们取笑：“一天到晚闷闷沉沉，心里不知道在想着谁呢？”她反击：“一天到晚嘻嘻哈哈，被人家看了像啥样！”“闷闷沉沉，十拿九稳；嘻嘻哈哈，不敢挨她！”那两个姑娘一起说，她又无语了。


    病房病员增多，多是急病。鼠人有传染，仍住在一边，几乎不被注意。后来的两个女孩只是偶尔问问。他能吃点流质的东西了，不用再吊水。胖医生叫他早、晚可到外面走走。

 六十四、再征江都宜陵(十)

    鼠人住院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厚凤和八队的吴斌来到团部医院。厚凤早先来过两次，后因任务紧，起早贪黑干；连里又讲要避免传染，所以没再来。今天是带吴斌过来的，他告诉鼠人：“你妈托吴斌带东西来了。”吴斌说：“因今年工程任务大，上面补贴少，吴主任要大队拿出点钱来给大家加加油。我便是回去要钱的。返回的那天早上，你妈妈送来了煤油炉，还有糯米、鸡蛋，让我带来。”


    收下东西，谢过吴斌，他们走了，鼠人却从心底里感到不安。他不希望母亲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现在为我准备了这些东西带来，看来她是知道了病的详情了。他打开母亲带来的纸箱，纸箱的一边放着煤油炉，煤油炉擦得干干净净，下面的灯芯全是新换的，旁边还放着满满一瓶煤油，中间用篾花隔着；另一边放着两个布袋包和一个小钢精锅。钢精锅里衬放着十几个鸡蛋；布袋中一个较大的装的是糯米，还有一个小布袋，摸着外面是一个一个小颗粒，散开看是几十枚红枣。翻着，看着，鼠人的眼睛湿润了。母亲想得真周到，她到哪儿弄到这么些东西的呢？这都是些稀罕之物啊！


    鼠人现在可以吃点自己想吃的东西了。点起了煤油炉，淘了三把米，放上七八个枣，他烧起了枣子粥。煤油炉蓝幽幽的火静静地烧，水开了，粥稠了，红枣的香味儿出来了。这是十多天来他第一次闻到饭香。这些天来，他要么喝点葡萄糖水，要么吃团部医院食堂的大锅粥。团部小店本可以凭医生的条子买一斤脆饼，但条子放在身上三四天，脆饼还没买上。所以，他一直没有好好吃过饭，这天，他吃了个饱。


    又过了一个星期后，胖医生给鼠人作了认真的检查，说可以出院了，但需要继续休息和治疗。吴主任派厚凤来帮他拿东西回连队。连队考虑鼠人的病有传染性，短期内又不能恢复上工，决定让鼠人回去，安排人顶替的信早就由吴斌带回去过了。


    就在鼠人回连队的第二天，队里来换的人到了。一看，竟是孙继章。鼠人感到意外。“你秋忙结束才去浙江做裁缝，怎么来了？”他问。孙继章告诉他，队里发电报催回来的。如果不回，还叫当地遣送回来呢！“你不是和队里讲定了，去做手艺，回来交钱记工分的吗？”“交多少钱也不行的，一定要我回来上港噢！”孙继章一肚子牢骚没处发，对鼠人说，“你现在回去做什么？你还没有完全好，就在这里吃，在这里睡，直到完工。他们敢不给你医？不但要给你医，你补贴照拿，回家工分照记！以往有先例的，别便宜了他们！”


    鼠人笑了。他知道这种规矩，但他又知道，他得的是传染病，他不能在这害别人；而况，他若在这里久住不归，他的老母亲心里更会放心不下的。

 六十五、回家没走来时路

    鼠人回家并没有走来时路，而是乘汽车从泰州、姜堰绕道到靖江。途中分段乘车转车，整整走了一天，当天还没赶到家，而不得已，临时住宿在护哥处。


    当时鼠人还是刚出院的带病之身，挑着来时的行李，铺盖、衣箱、簏子，还有洗脸洗脚的盆、热水瓶等等，不轻的一副担子呢。同行的有位年轻的东兴公社的秘书，主要带着乘车，负责买票；鼠人记得他没有帮忙拿东西之类，也许知道鼠人得的是肝炎病，怕传染吧。


    早上吃过早饭从宜陵出发，好像是靖江的团部车送的，到泰州就差不多快中午了，买票买不到靖江的，就买姜堰，等到了车、乘上车，到姜堰，又买不到靖江直达车，就买到季家市。季家市是靖江县的最北边市镇，一般有到靖江城、八圩港的汽车。公社秘书顺利买了票，带着乘上了到了靖江城的车。鼠人记得，因为有行李担子，他每次上车都费劲，竭力往上挤，生怕跟不上，被公社秘书丢下来，那可怎么得了。这样紧紧跟着，一直到了靖江城汽车站，不记得他在路上是否对公社秘书讲过城里有亲戚了。刚下车，看到停车场西面边上去东兴镇的车还没开，人们都往车上挤。那位年轻的秘书也急急忙忙朝那车直跑过去，鼠人也挑着担子往那走，希望能乘上。如能乘上去，到东兴镇，走到家就不远了，虽然路途辛苦，能当天赶到家，也就很不错。


    车在那停着，似乎在等鼠人，鼠人挑担子到车门口，站在车门口的人想往里动，可已经移不动了。鼠人还有意往里挤，尽力争取能上去，车门口人就是不动。尝试再三，也要求人往里去，可就没有可能了。没有听到司机喊，动员大家移一移，让最后一个人上；也没看公社秘书有什么作为，鼠人很失望。眼看连人带担子已没有可能上了，鼠人只得无奈地放弃。车，也就关门开走了。看着汽车远去，鼠人心里无比伤感，差一点掉下泪来。


    从靖江城到西沙家里，步行抄小路要走18里，如果是平时，这时走回去，带晚到家，完全可以，而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怎么可能呢？宿在车站过一夜，也不好，毕竟空旷无人，天气寒冷，万一受凉得病，问题更大。他想到到城里护哥处宿一晚，可自己是肝炎病，有传染性，住他家也不好，而且，从车站到护哥家也有不近的路呢！他再次痛悔莫及，如果乘上车，直接到家，那该多好。说实在的，他很气那公社秘书，既然负责带着一起回来，怎么能丢下鼠人不管自己走呢？不过气也没有用了，他只能去护哥那里宿一夜了，毕竟兄弟，遇到这样的困难，也会理解，自己注意就是了。


    鼠人在车站附近简单弄点吃的，然后挑着行李到护哥那里去，护哥见状很意外，也很同情。为防传染，鼠人也就简单把铺盖散开；铺盖外面本就有塑料布包着，放在护哥家的堂屋里的地上，正好可以隔一隔。一天行程，已经很累了，这一夜，他睡得挺好的。第二天一早，他收起铺盖，整好行李，告别护哥，到汽车站，赶到东兴镇的头班车回乡下了。

 六十六、慈母之心(上)

    自从鼠人离家去水利工地后，母亲的心其实是一直悬着的。她知道儿子出征时身体不太好，怕他要生大病。收到鼠人的信以后，是放心一些了，但也怀疑，这许多天了，还不见好？正在这当口，一天晚上，隔壁邻居、兽医盛厚传出诊回来对母亲说：“奶奶，你家童童在港上生病了。”


    “啊?”听到这话，母亲心里一惊，忙问，“果是啊？你听谁说的呀！”


    “嗯，港上有人回来了。”


    “你可知道什么病啊？”


    “不太清楚，听说蛮重的呢！”


    母亲很着急，又问厚传，哪个回来了，他家住哪里。厚传一一说了，母亲知道后，连忙回家，喂好了猪，粥烧在锅里，连夜去问。走到西面队里，正遇到张恒银端碗在门口吃饭，问：“奶奶这么晚上哪去啊？”母亲告诉他上八队去。刚要再走，一想他是大队会计，可能知道情况，就停下问：“你可听说我家童童在港上生病了？”


    他说：“听说了，准备派人去换呢。”


    “果晓得什么病？”


    “听说是肝炎吧。”


    “啊？肝炎？”母亲大惊，她没想到儿子会得肝炎，不相信，又问，“他怎么会得这个病的？他在家里好好去的嘛！”


    “哦？他在家里好好的啊？”张恒银说，似乎有点不相信。


    母亲没空跟他多说。通通通，跑到八队，找到吴斌，问明情况。知道鼠人已经住了院，有点放心了。又问明了他后天还要去，便说要请他带东西，跟着又回来。


    那天晚上，母亲一直没睡好，脑子里迷迷糊糊总想着鼠人。一个人住院，怎么弄法啊？第二天一早，母亲就上街去买东西。鼠人临走时丢下的几块钱，母亲一个没有用。拿到这钱，母亲心里难过。这还是他出发前赶淘箩卖出来的呢！那几天白天活计重，夜里还要做淘箩做到很晚，太辛苦了。要不是为了赶淘箩，说不定身体要好一点呢。她把这钱全拿去，先买鸡蛋，在路上等，到人家家里数，给钱。买好了再用围腰包起来，放在篮子底下用鞋面布遮住，再上街。听说肝炎病要吃糖，还有两块钱母亲想买点糖。白糖、红糖买不到，连计划供应的一个季度二两也买不到。她想买点块子糖（水果糖），店里没有；想从黑市小贩那里买一点，但转了几转没碰到，后来看到有卖枣子的。问问要三块钱一斤，试了几试，买了半斤多。她想，没有糖，烧点枣子粥吃吃也是好的。

 六十七、慈母之心(中)

    买东西回到家，母亲收拾打点，灌糯米，装炉子、装锅，准备送去。但一想，现在带煤油炉，可煤油这么紧张，随便买不到，还是要带一瓶煤油才行。看看煤油瓶，只有半瓶，翻翻购货卡，这个月的半斤已经买掉了。半瓶油中什么用呢？


    母亲又到大队代销点，跟售货的老秦商议，看能不能照顾再打半斤，凑一瓶。老秦也真死，就说没有，一点余地都没有。母亲说把下个月的计划提上来打，也不行。他说：“你打了，别人这个月就打不到了。我实在没办法。”老秦说的也是。没有就罢，母亲准备就带半瓶，看鼠人那里到时果能想办法吧！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本队的严纪芳，她倒也关心鼠人，见到母亲总要问问。母亲告诉了她实情，又说买煤油没买到，她立刻说：“我家里倒有小半瓶，给你凑凑。”母亲一听，真欢喜，但转念一想，她家三个人，一个月也才半斤计划，给了我，她点灯用什么呢？于是母亲不肯要，严纪芳说：“不要紧的，我家纪胜前不久从无锡回来带了几支蜡烛呢！”说着，便从床下面把瓶拿出来了。她又怕母亲煤油带走了没得点，硬塞两支蜡烛给母亲。母亲不肯要，说：“没有这个理的，打了还要吊。”她说：“不要紧的，小童子平时也帮我不少忙啊！每次帮我写信，都要让他花时间。有时我有话说不好，他帮我写，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喜欢他帮我写。纪胜回来，我常说，小童子帮我们写信，从我来你家之后就是，我们也应该为为情啊！可也总是有心无意，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今朝你们有困难，我也有这个条件，就算一点表示吧！你拿去，不要见怪。”看严纪芳说得这样诚恳，母亲也便收了。回来把她家那小半瓶并到自家瓶里，差不多就满了。母亲把纸箱打点好，当晚就给吴斌送去，并关照他，到那就递给鼠人。


    东西送去了，母亲心里安定一些。但总还觉得鼠人一个人在那儿不方便，还是希望鼠人早些回来。后来母亲又去催队里干部。队长光说派人去、派人去。可今天打听打听，没人去；明天打听打听，还没人去。再问问，却说：“定了，准备叫孙继章去。”


    “啊？”母亲一听又奇怪了，“叫孙继章去？他不是在浙江做裁缝吗？”


    “嗯，我们叫他家写信去了。”


    母亲就问他家里人，结果是，信还没写呢！母亲真气，又找队长：“你们家里这么多劳力，不能派一个人去吗，单要等孙继章？”


    队长正在家埋头做淘箩，却推说队里生产任务紧，又要田间管理，又有公社、大队的开港任务，还叫等一等。


    “这样等，等到什么时候？你们要想办法去催啊！”母亲又说了一句。


    队长不耐烦了，说：“你这么急干什么？反正你儿子睡在医院里，早去迟去有什么关系呀！”


    嘿，原来他们有这个思想！母亲更气了，又找他一句：“我怎么不急，假如你有儿子睡在医院里，你会怎样？”


    母亲说完就从他家出来了。后来想想不服气，又去大队部，把这情况同lcs说，他是驻这个生产队的大队干部。后来，大队又来催，他们才打电报叫孙继章回来去换鼠人。

 六十八、慈母之心(下)

    看见了熟悉的老屋，听到了母亲惊喜的叫声，鼠人回到家了。


    家还是那个家，但鼠人隔了二十多天回来，不，他每次外出较长时间再回来，都有一种特别敞亮的感觉。鼠人住的房子破，门板板缝稀，缺边掉角，但他感到特别亲切。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那光，那屋顶、那板缝、那缺边掉角的地方透进的特别能使人产生亲切感的光。


    母亲把他迎进屋，先看，后问，笑，又辛酸地掉泪。但很快擦去，给鼠人解行李，铺床。


    “妈，这些还是都让我来吧！”鼠人说，“你还要注意呢，肝炎是传染病啊！以后我的事还是都让我来吧！”说着他自己去解行李被卷儿。


    “哎哟！这么说，我还得什么事都避着你么？什么都由你自己来，那怎么行？不要紧的，我的抵抗力强。”母亲没有丝毫犹豫，说着，已把鼠人的被子搬到床上。


    鼠人再不让母亲动手了。他着急地说：“妈，这是真的，你要注意。要是你也被传染上，一家两人，都得这病，怎么得了啊！”


    母亲为难了。儿子讲的是实情话，但做母亲的岂能因为怕传染而对儿子的事就不沾手呢？那岂不辜负了自己朝朝晚晚盼儿子回来的心吗？她不能袖手旁观，也不会袖手旁观。母亲想了想，找来一双旧手套，对鼠人说：“我戴上手套，注意勤洗手，没有关系的！”


    鼠人不再坚持，他知道母亲的心。母亲很快给他铺好了床。鼠人又解开了那装有煤油炉的纸箱，他不由想起了母亲给他带东西的事，便问母亲：“你怎么知道我得了这个病，怎么来得及弄这么多东西带去的？这些东西可不好弄啊！”母亲停下了手中的事，告诉了这前前后后的情况。鼠人两眼亮亮地专心听，仿佛在听一个奇异的故事，这个故事这样撩拨他的心弦，让他永远难以忘怀。


    此后鼠人隔三差五地去看病，请当地有名的医生看。那时裴金武不让他看病了，但准许他儿子行医，鼠人每次去看都要开三五帖药。裴金武家的方子贵，一帖总要七八角。除了看病，还要补，钱是真功夫。哥姐们知道鼠人上港时得了这种病，都很关心。远哥那天早上是看着鼠人冒雨去工地的，走时身体就不好，他回厂也一直挂念。想不到到工地得病住院那么久，很心疼，写长信问候，并寄钱让好好看，要争取完全看好，不留病根。鼠人身体好一些了也继续做淘箩赚两个，日子倒也还能过得去。

 六十九、晒场闲话(上)

    冬寒和春荒已经过去，转眼到了夏日。鼠人经过半年的治疗、养息，身体基本复原了。但医生说，病刚好，还不能干重体力活，并且仍然要注意休息和营养，以避免复发。


    肝病复发最麻烦，不是转为慢性病，就是要你的命。鼠人懂得这一点。然而，队里的活儿总是重的多，缺的就是干重活的人，轻活、巧活平时轮不到鼠人。鼠人便也遵照伟大领袖的教导，“既来之，则安之”，平心静气在家歇，直到“双抢”大忙才被队长叫去派用场。


    “双抢”大忙是靖江大面积栽种双季稻后新出现的一个“忙”。由于原来长一季稻的时间现在要让它长两季，所以这两季之间的“收”和“栽”就特别紧张。前面稻子才离田，后面就要下肥、翻地、整田、插秧。先插下去的秧苗还要紧跟着管，收割、栽插、管理、田里、场上处处要人，这个“双抢”确实让人忙得够呛。


    这一天，鼠人被安排在晒场上做化肥块。这是当时推行的所谓“化肥深施”新方法的一道工序，就是将化肥（多为碳酸氢铵）和泥土按一定比例拌好，加水搅和成粘泥状；再把这些粘泥做成一定大小的“馒头条儿”。施肥的人便一个个手托着它们，一点一点地掐着往稻根下面栽。这样施肥既费工又费劲，但上面规定，必须这样做，哪个队里、哪个人随便撒施，以破坏生产、破坏“农业学大寨”运动论处。


    这天是队里“双抢”的一个间隙。有一大片田的早稻已经割了，秧已栽上，另一片田的稻还有点青，需要等一等再割。队长巧安排，花一天时间，突击将先栽的秧苗都深施一遍化肥。全体劳力齐上阵，男的做和运，女的负责栽。场上、田埂上、田里边，俨然一条生产线，紧张忙碌，严谨而有序。


    鼠人来到晒场上，茂龙哥等几个人先来已把粘泥和好了。鼠人以前没干过这种活，“新来乍到，摸不到锅灶”。于是看别人拍，他也搬起一块粘泥往地上拍；看别人捏，他也动手捏。呛人的氨气一阵阵地直往鼻孔、嗓子里钻。他觉得这种施肥方法未必科学，干这种活虽然轻松，但也不好受。


    做泥“馒头条儿”很讲究，泥要粘，重量要等，做得要好，不能散。负责称泥坯的是于虎，他用一杆大秤勾着铁桶称，拎起来吃力，放下来砣重，又要小心翼翼，称得很慢，称过重的泥坯供不应求。做的人做做停停，挑的人在场上等。队长在田里见女劳力栽，化肥块接不上，便到场上看，看到这情形，气得骂了起来。称重的于虎更是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鼠人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他觉得，这称的目的，并不是要称准这泥坯有几斤几两，而只要每块重量相等就行了。于是，他找来一个破淘箩，用三根旧麻绳系住；又找来一根竹竿一块砖，制作简易秤，固定在一根斜放的车杠上；又从于虎称过的泥坯中拿一块来，放到淘箩里，移动“砖秤砣”，平衡以后，打死结固定在这个位置。他搬来一块垡头，岔开两腿坐下，手握简易秤，喊道：“来吧，到我这里来称，来者不拒！”


    两个人过来扒泥给鼠人称。泥坯放在淘箩里，多了，鼠人便掐掉一点，少了，添一点，等秤杆平衡了，鼠人右手抓住淘箩，轻轻一侧，左手一托，顺势把泥坯甩出去，干脆利索。有时候，扒泥的人弄个大块子，往淘箩里撂，淘箩摆两下，竹秤杆摇几摇，也没啥关系。这也许算不上什么创新，但工效大提高。称好的泥坯源源不断供应，大家闷头赶着做，一会儿供求矛盾解决，场上开始有余项了。所有的人都松一口气，直直腰，开始从从容容做，但仍然足足有余。


    “大亮，你这做的什么鬼样子啊？去拿簏子帮挑送。”队长看到秦大亮做的不光洁，有的都已开了裂，就让他去挑化肥块，加强运送的力量，自己也背着手，去田里查看女劳力栽化肥的情况了。


    化肥块越积越多，队长又走了，有人说起闲话。“这一个个堆着，多像大黑面包！”望着场上一个个排得整整齐齐，大小匀称的化肥块，于虎说。


    “真可惜，不能吃。什么时候真的面包多到这样放着，没人拿，那就好了！”不知谁接了一句。


    “什么时候，gczy呗！”鼠人看着，也发生了遐想，他很自信地说，“到了gczy，物质条件极大地丰富，人们的思想觉悟也极大地提高，”他牢记政治课本上关于gczy社会的两个要点句，并进一步解释，“就是说，一方面，东西多，多得拿不完；另一方面，人民的思想觉悟都非常高，不多拿。即使一时不那么丰富，也会互相谦让的。”


    “呵，还能有那一天啊，那倒不错。”于虎说。


    “有，未来肯定会有这一天的！”鼠人笑着，模仿电影里的说词，“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七十、晒场闲话(下)

    队长阴沉着脸从田里回来了。女劳力栽化肥不像话，只知道多栽行数拿工分，有的隔三四棵才栽一下。秧苗被踩的东倒西歪，栽不掉的化肥块到处扔，水里、田埂上都是。到了场上，发现大家又在闲扯，忙喝：“快做快做！”好在鼠人已经称好了许多扔在那，大家又七手八脚赶紧做，紧张了一阵，又积余起一大片。做好的放时间长了要变软的，于是大家又放慢速度，多掼几下，做得好一点。


    “今天小童子想的这个办法不错。”队长轻松下来对场上功效很满意。


    “到底要有文化，”茂龙哥插嘴了，“有文化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问题在哪里，想的法子也巧。”


    “他能把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省会的名称都说出来呢！”不知什么时候，于虎知道了鼠人这个秘密，像替鼠人炫耀似的说出来了。


    “你真的记得么？”队长似乎挺有兴趣地问。


    “这也没有什么难的。”鼠人平静地说。


    “小童子，你真的就这样在家蹲下去么？不能叫你外面的哥哥姐姐替你想想办法？”茂龙哥问。


    这是一个老话题了，队里许多人都说过。他们似乎觉得，像鼠人这样的人，不该和他们在一起干这种活，但又希望他和他们一样干活。他们说这些话，有时是善意的体贴和关心，有时则是幸灾乐祸的揶揄、讥笑。这全看说话的环境和人了。


    “你不是有堂哥在县里吗？叫他帮你找个工作。”队长也说。


    “光靠堂哥在县里也没有用的，还要你们队里批准呢。”鼠人说。


    “批准，批准！”队长淡淡一笑，说。


    好像队长真的同意了鼠人去县里找工作一样，热心的茂龙哥劝起鼠人来了：“真的，你可以去找的。他有办法啊！前面圩上，东面队里，几个当兵复员的，地方迟迟没给安排，他们去找他了，现在全都有事做，都是好单位！”


    “他们是复员军人！”鼠人说。


    “现在只要有爬头，管你地主不地主。”鼠人的言下之意还是被茂龙听出来了，他似乎很仗己，执意帮鼠人树立信心，“胜德庄有一个地主的小儿子，不去上大学了吗？还是推荐的呢！”


    鼠人微微地笑了。他感谢茂龙哥的热心劝说，然而，他想，他不会去找的。这种家庭关系，堂哥避之如瘟疫，他怎能去找？能找得动么？而且，即使真能找得上，他也不会去找的。鼠人不呆，这种家庭背景的亲属去找他，不是害堂哥给人抓辫子么？


    茂龙的话让队长觉出来鼠人的价值，他也动心了，要叫鼠人去弄点化肥，又说最好搞一台拖拉机，或电动机。“这些东西在他来说，一个条子就行的！”他带着美好的憧憬，带着近乎请求鼠人的口气说。


    啊！化肥！啊！拖拉机，电动机！这些在今天看来是毫不稀奇的东西，在当时可是多么珍贵啊！


    中国的农民是朴实的，他们勤劳，刻苦，忍辱负重，默默地耕耘，但他们也有希冀、愿望。鼠人和他的同伴们种麦挖墒，深秋初冬季节，还常常汗珠儿摔八瓣，一边喘气，一边擦汗，他们就议论着要发明挖墒机；夏天六月，烈日炎炎，鼠人和同伴们插秧，脸朝黄泥背朝天，累得腰杆子都像快要断，他们也常直起身子捶着腰，说要有台插秧机多好。而当大队仅有的一台拖拉机，昼夜不停也耕不了全大队的地，队里不得不让全体劳力一字儿排开用钉耙、锄头翻地时，他更感到有一台拖拉机对他们是多么迫切……


    鼠人曾听说，原来县里的老县长辜长佐，被打倒时女儿下放到一个生产队，时隔不久辜县长解放又结合进了县革委会，女儿回去诉说生产队的活计苦，要了一台拖拉机，女儿就调上去了。是的，一个生产队，何在于一个女孩子——一个从未种过地的女孩子在这里的一锄一耙呢？给拖拉机吧，给电动机吧！没有电动机农民们还只能够用脚踩脱粒机脱粒啊！广播里一天到晚讲形势大好，抓革命，促生产，为什么不多生产一些拖拉机、电动机呢？鼠人相信队长讲的这几句话是真的！每逢“双抢”大忙，他就看到队长常常为队里脱粒机、抽水机只有一台马达而急得团团转。马达用到抽水机上就脱不了粒，用到脱粒机上就抽不了水。他自己就也曾为临时没法用抽水机抽水救苗，而不得不用东晋时代就已经使用的龙骨水车车水而感叹！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队长的意思，只是说“这些东西都非常紧张，未必弄到的。”但队长还是要鼠人去看看。鼠人虽然心里并不真想去找堂哥开这个后门，却还是点头同意了。这不是他心存诡计，虚与周旋。希望，有时也会给人一点安慰的！

 七十一、民校教师(上)

    鼠人“飞黄腾达”了。这飞腾不是他利用堂兄的关系找到了工作，也不是真的搞来了拖拉机、电动机而得到了地方的照顾安排，而是他意外地被大队领导看中，当上了教扫盲学习班的民校教师。


    在鼠人心目中，教师是崇高的字眼。早在五六年前他曾帮邻队小学的一位女老师代过课，教小学一二三年级的复式班，时间虽短，但教课文，学认字，讲趣味数学题，学生很喜欢，他也难得过了一把当老师的瘾呢！今天，居然，大队安排，真能让他去当教师了，不管这个教师前面冠以什么样的定语，鼠人都感到第一次被这么重视的喜悦。他十分感激，是那位堂兄的什么余威吗，是大队领导发了善心，看自己得过病而关心、而照顾吗？


    他上任了，包他所住的一条圩上的三个生产队学员的扫盲班教学。这里家家都搞副业，做淘箩，许多年轻人不被家长允许去参加扫盲学习。但这次上面对扫盲工作很支持，开会刹一刹，情况马上就好转了。还有少数几个不去的，鼠人到门上一叫，也都答应去参加。


    这天晚上，鼠人吃过晚饭，兴奋地出门。初冬的田野，麦种下去了，苗还没有出，只留下一片空阔的田地。在这空阔寂静的夜里，鼠人第一次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兴奋地满田四角狂奔，敲门喊学员。20多个学员都被发动起来了，他们齐聚堂屋宽大、位置适中、被用作民校临时教室的大队会计张恒银家。


    按照上级规定，每年冬天农闲季节，农村青壮年文盲要参加扫盲学习班学习。然而农村壮年男女大多成家有子女，生活压力大，参加扫盲没了什么积极性；而那些当初没有把握住上学机会的少男少女们对于扫盲学习比较有热情。所以，有的虽然父母不允许，但真正庄富生到门上来喊，学员都会跟着就走，不管父母乐意不乐意。


    其实鼠人早在上小学时就去过扫盲学习班，那时还都叫“冬学”呢。少男少女们利用上冬学的机会交往、交流，很是难得。村里那些在正规学校上学的孩子们也乐意去看热闹：见年纪老大一把的人还在那里依依呀呀地指着“上下”“来去”“大小”“多少”“扁担”“钉耙”“麦子”“秧苗”这些词儿一个一个认读，这对已经喝了几年“书墨水”的小学生来说，是颇有成就感的。而且那时也提倡有文化的积极参与这项活动，有些不识字的父母在自己的孩子帮助下学习认字，还蛮自豪的呢！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了比较大的改变：人们的热情比早年大为降低，生活的窘迫与辛劳让他们对这种追求几近麻木。而现在的学习内容对鼠人也是全新的挑战！

 七十二、民校教师(中)

    “现在让我们来学习《纪念白求恩》！”开班第一堂课，鼠人面对白天一起干活的伙伴和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不停的邻家小妹们说，“白求恩是加拿大的共产党员，为什么会到中国来抗日呢？”那时“老三篇”大家再熟悉不过了，广播里有个节目叫《老三篇天天读》，每天都播的。以这个内容为教材，必须尽快抓住学员的心，所以他边讲边设问，结合关键词语、写作背景，深入浅出，声情并茂，充分阐释白求恩的伟大精神，俨然成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一次阅读与欣赏课，下面坐着的20多男女全都鸦雀无声地听。与此同时，黑板上留下了“不远万里”“毫不利己”“高尚”“纯粹”等十几个词语。鼠人教读音，讲字形，解字义，让大家读写练习，课上得有板有眼，切实有效。正上课间，公社扫盲办主任、镇中心小学李识才校长带人来检查，看到教学正规有氛围，比他看到的其他地方好多了，后来在公社扫盲会上公开表扬肯定。


    良好的开局本来让鼠人很高兴，可不久却有人吹冷风，说这民校是没有人愿意搞，才叫鼠人去干的，可鼠人到干得一身劲，很可笑。鼠人听后，不由一怔，原来是这样的啊！后来知道，还真有其事。当时知青回城，队里有能耐的都要有工分才干。队干们开会考虑，如果老师给工分，那上民校的也要有工分才行。因为当时开会、参加活动都是记工分的。而且，这些学员本身就不想去上民校，在家做淘箩是实实在在能赚钱的。然而，如果上民校有工分，那其他人想去呢，是否也给工分？正因为一系列矛盾，民校一直没开起来。这样拖了一阵时，上面来检查了，大队主任推说找不到老师，李校长就提到鼠人。主任没想到或者说没敢想用鼠人，经李校长一点，想想也真是，这种事叫他干他能不干？后来大队革委会主任果然就找鼠人，只是没说人家没有工分不愿干，而以李校长慧眼识人推贤才来给鼠人戴高帽，鼠人还真就干了，而且干得很带劲，很认真，这可真叫始料未及！


    鼠人知了这些内情开始还真有点儿气，原来又是被人家拿了软的。不过终究有当老师的愿望鼓舞着、支持着。他决心继续干下去，别人说什么没有用，李校长的赞扬肯定最有说服力。而且他也自我感觉教的不错，学员们学得见效，也更来兴趣了。


    母亲对此也十分高兴。当初，鼠人生下来，差点养不活要送给养牛的人家，都联系好了，但看到幼小的他天真可爱，令人心疼，不忍送，圆儿也讲留在家里，哪怕当狗子养养。她忍辱负重，含辛茹苦抚养大，要把他培养成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不至于让他后来在上面那些兄姐面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而自己呢，将来也可有个依靠。初中毕业，考不上学校，很为他伤心，儿子是有才干的，看他现在长成这样，高高大大相貌堂堂，又听到外面人家都夸鼠人民校教得好，她打心眼里感到欣慰。

 七十三、民校教师(下)

    前面圩上的民校课快上不下去了，被检查组巡查时发现了问题，要求大队采取措施，以鼠人作榜样进行整改。大队主任从鼠人身上尝到了甜头，本来搞不起来不想搞的，现在没想到扫盲工作还做出了成绩。他到有手段，与其学鼠人的，不如就让鼠人到邻校去，岔开时间上课，以邻校为主，兼管现在这校。


    鼠人有些为难。邻校远，兼两校事怕忙不过来，而且，这边学校工作很顺，丢开它，以邻校为主，感情上舍不得。但这是领导信任，不便推却，还是答应下来了。


    邻校班级在陈松么家上课，学员是一群年轻的姑娘，包括陈松么的小女儿。据在那里做过裁缝的朱国成说，这些姑娘能说会道，不怕人；上课照讲话，没规矩，影响到一些想学的学员也不能好好学。前面的两个老师，一个是老学究谷天宝，拿不住她们；另一个年轻，就会套近乎，耍贫嘴，结果自然可想而知。鼠人去，两次课一上，看出了苗头，先好好说，要求上课认真，努力学点文化，对自己有益。再不守纪律的，就不留情面，严肃批评。加之自己认真教，讲解生动，学员产生了兴趣，识字写字练习要求到位，学习风气一下子改变了。检查组再来检查，又一个鸦雀无声，评价极好。


    每次教完课，布置作业，让学员练写字。鼠人偶尔也与房主人轻声叙谈，聊家常。房主小女儿当初小学没能上毕业，如今也在扫盲班。前一阵吵吵闹闹没有学习气氛，她十分着急，现在学习态度特认真，比其他学员进步快，做父亲的感到很高兴。


    鼠人在两个民校班的教学都好，加上那年他管“三水”，队里满河都是水浮莲、水葫芦，长得密密匝匝，队里、各户家庭都做喂猪青饲料也吃不完，最后还有许多用来翻到河泥塘里沤肥，年终表彰，他获得了公社“优秀扫盲教师”和大队“优秀三水管理员”两张奖状，很受大家的好评。


    鼠人的能干、朴实、做事认真以及知书达理也给队里、前面圩上的姑娘们留下很好的印象。有的姑娘动心，欣赏他精明，能干，有文化，愿意跟他好，家里父母也感觉虽然家庭成分不好，但小伙子很难得，反正干活，靠苦工分吃饭，又不想去进厂走后门，成分好不好，有多大关系呢！况且，听说大队也在准备为他母亲摘帽子了。于是，也倾向于同意女儿的这桩婚事了。但有的驻队干部很不以为然，说：“dz摘帽子容易，但dz成分是改不掉的！你真愿意让女儿往那火坑里跳？”


    驻队干部的这番话确实是有点让人望而却步的。有一阵，有两家本已有意想谈，后来也就淡了。其实，从鼠人这方面说，他也并不乐意，一是这两个姑娘平时都叫自己“姨”（叔叔）呢，他与其父母是平辈，一直哥嫂相称的，现在要结亲，一下要叫爹叫妈了，他不能接受——虽然一个姑娘双眼皮，眼睛大大的，辫子长长的，挺漂亮；另一个能干，性情温和善解人意，也很不错。同时，鼠人更有对自己这种背景的家庭的厌恶，不愿再作为活标本在这里传宗接代延续下去，所以他根本上也缺少追求这些姑娘的积极性。

 七十四第三次出征(上)

    1974年冬，鼠人完全没有想到，他又会被派第三次上港，参加县里组织的水利工程，位于相邻的太和公社境内的夹港工程。据说这次县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就是时任县委副书记、鼠人的堂哥陈仁。


    鼠人清楚地记得，他们大队分的任务就在礼士桥直通礼士圩的那座桥的位置的南面一点，这一带鼠人太熟悉了，原来母亲的娘家不就在礼士桥街上吗，此前他们到礼士桥赶集，包括接送小姐姐都要从礼士圩头上的桥上经过呢！不过此时这座桥已完全拆了。他们住的地方不是搭人字棚了，而是住在附近的农家。增光大队的民工，没有住在礼士圩，而是住在港西的直对礼士桥街的那条圩，巧的是就在最西面头一家，可能就是范家大奶奶家。


    为什么舍近求远住那边，因为夹港在礼士桥这一段，港西是街道，所以拓宽开港，完全单向朝东开挖。东面的新的港岸线、堆土区，要占一大片地方，民工从那边过来，要翻越这片新的堆土区，不方便，也费劲，不如从港西过来容易走。


    “你们队里去多少人？你不是生病吗，怎么还让你去？”当写作本文，说到这段经历时，老伴不解地问。


    “就去一个人……”


    “就去一个人还派你有病的去？那不是欺负人啊？”老伴心直口快，没等鼠人话说完，愤愤然道。


    “也不是欺负人吧，那个时代，谁让家庭成分不好呢？”鼠人自我解嘲。


    那次再让去，鼠人是强调了自己去年上港得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能去。但队里还是安排秦大亮挑稻谷送公社粮站，将鼠人三个月的计划粮转到工地上去。


    鼠人得知此事，虽然心下气恼，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只得去了。母亲知道情况，也明白说什么都没有用，宽慰鼠人道：“你先去吧，我在家慢慢想办法。真不行，再让人去换。”


    鼠人和他大队的十几个民工住在距工地一里多路的农民家中。和这里许多人家的情况一样，这房东家有三间屋，东面一间是灶屋和猪圈，西面一间是房间。中间堂屋比较宽敞一点，民工们晚上铺开草垫被卷睡地铺，一大早再卷起铺盖，堆放屋角。烧饭做菜借用房东家的锅灶。每天轮流做饭的人早上要早起，吃完早饭和大家一起上工，中午、晚上各提前1小时回来做饭。


    “这还能行。”第一天上工地，鼠人挑起一担土向新河口堆土区走去，在心下想。扁担晃悠起来，两脚随着扁担晃悠的节奏迈动，感觉还不错。工程刚开始是相对轻松的，等到开出一定的坡度，挑下面含水量高的黑沙土爬坡可就不容易了，这一点鼠人是明白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近一年都没有干过重活，如果这样干着能适应下去，干到结束不是更好么？毕竟原来就是身强力壮的男劳力啊！

 七十五第三次出征(中)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


    随着工程进展，河床坡度形成，含水量很大的黑沙土担子沉重，挑着担子爬坡，此刻的鼠人着实感到腿沉，肩麻。满担子上去一身汗，空担子下来又被寒风吹得直打颤。看到别人家重担在肩却号子声阵阵，清脆响亮，轻松愉快，鼠人很是惭愧，深深自责。他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是老地主陈民宪的血，果然现在干活是熊包、软蛋；人家流的是世代庄稼汉的血，从小摸爬滚打，就这么劳作过来的，就是好汉。鼠人由衷地羡慕面前的这些好汉们。


    后来，生活节奏加快，工效大为提高，施工向纵深推进，最深处已快达到河底的设计深度了。几十年后，当鼠人看到疏通河道、挖地基用大型挖掘机、翻斗车挖土、运土，真是无比感慨：那时河底的每一方土，可都是由千万民工一担一担，一阶一阶，硬挑着爬上岸顶，送到远离河底一两百米开外的堆土区的啊！这样的挑担爬坡，劳动强度更大了。鼠人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冬至过后，下了一场雪，白茫茫的河道里，民工们冒雪奋战。雪化了，坡湿路滑，走路更得小心；来回走多了，小道变得一片泥泞，脚陷进去，拔出来，挑一担土送到顶，更加费劲，不仅浑身是汗，甚至是眼冒金星。


    这时，鼠人想到自己的办法了，上坡一步一阶慢慢上，到顶了，磕掉担里土，抖抖簏绳，踩踩倒下来的土块，再回转身，一步一步往下走——这样来延长每一担的时间，让自己喘喘气，歇歇劲。有时实在累了受不了，就到堆土区下面的临时茅厕里解大手，松松身子透透汗。这一过程虽不能太长时间，但短暂的休息，也确实会缓解一直压在肩头的沉重压力。


    有一天，正当鼠人挑着一担土从河底往岸顶攀爬的时候，工地上的广播喇叭预报，县工程指挥部总指挥陈仁要来工地视察了。


    “陈仁要来巡视检查工地？”听到广播，鼠人心里一惊，“陈仁就是自己的堂兄，这个，本大队的民工都知道。他现在是总指挥，下来巡查也是本职，自己难道还真能和这位堂兄在工地上见面吗？见面又会怎样呢，他能认识自己吗？能认这么一个有病在身，却在工地上勉强支撑的堂弟吗？”


    “哎，你堂哥要来工地啦？”一个同伴兴奋地对鼠人说，好像鼠人早就接了他堂兄的电话似的。


    “可能吧，我也才听到呢。”鼠人淡然一笑，说。


    “你堂哥长什么样，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他可是县里的大干部啊！”同伴很好奇，充满看看县里大干部的期待。


    其实鼠人也只很小的时候在父亲处见过一两次这位堂兄，而堂兄这时也不会认识鼠人，所以鼠人没有应，也不及应。他们俩都挑着担，已迎面走过去了。


    公社书记和工程团领导在工作人员陪同下先行巡查过来了。这是鼠人第一次看到他们来工地。公社领导们除了察看工程进度、质量方面的情况，也喊话为大家鼓劲：“同志们呀，加油干那，以实际行动欢迎陈总指挥来视察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鼠人堂兄陈仁巡视快要到达这个地段时，鼠人突然肚子疼，忍不住，急急忙忙跑到河岸下面蹲厕所去了。

 七十六第三次出征(下)

    自从陈总指挥巡视那天闹肚子后，鼠人身体更不行了。挑一担土从底下爬到岸顶，只觉得眼冒金星，眩晕难当。腿像灌满了铅，实在难以迈动；浑身乏力，畏寒出虚汗。他感到真的难以再坚持下去，必须找医生看了。


    那天下午，挑了两担土之后，他放下簏子，跟带队干部说了一声，来到公社团部医务室。从冷风刺骨的河道工地进到医务室所在的临时工房——芦席棚内，看着医生、工程人员捧着的热气腾腾的茶杯，鼠人一下感觉温暖了许多。年轻的医生帮他把脉、测体温、量血压，说他有低烧，身体虚弱，可能不适合在工地继续干这种活了。和去年在宜陵团部医院相反，鼠人并没有强烈要求留下来看病，因为他的身体情况本来就不能适应这样的劳动，他已经勉为其难，在这里硬坚持了四十多天时间了。鼠人向医生陈述了自己得肝炎一年来的身体情况，善解人意的年轻医生说：“既然是这样，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让队里派人来换。”鼠人感到医生说出了自己心中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不觉热泪盈眶。说了谢谢，当晚就回家找队长汇报情况。


    鼠人回队里，家都没有回，先到队长家。队长已经吃过晚饭坐在卧室门口劈篾子，听鼠人讲了工地和自己的身体情况，恨着脸，半天不则声。显然，他没有想到这次鼠人又要半途中间回来让人换。这临时找人顶替又是很难的事情。过了好一会，才对鼠人说：“你去再干几天，等田间管理任务忙下来，队里再找人换。”鼠人很意外，解释说：“我已经坚持到现在了，身体实在不行，医生让我回来跟你讲换人去的！”队长并不理会，说：“队里现在派不出人来，明天还是你去！”


    鼠人怏怏地回到家，母亲很意外。鼠人说了原委，并告诉母亲，回来家都没有进，先找队长说，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明天还叫我去呢！”


    母亲安慰道：“不要难过。今天时间迟了，明天我再去找他说说吧。这医生都让回来换了，怎么还不愿派人去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队长吹起哨子，到各家喊人上早工。在鼠人家后面还特别高声喊：“童童，你今天还是要去啊，不去你负责！”


    看来，再说什么都无用。这时，母亲跟鼠人商议：“今天还是去吧，去找医生开病历和证明，回来看他还怎么说！”


    鼠人到工地，先找到带队领导，说了情况；又坚持挑了半天。坡陡路滑，一不小心，他竟然摔跤了，所幸无大碍，同伴扶他起来，让他不要再挑了。他再次来到医务室，跟昨天的那位医生讲了昨晚回去说的情况，队里仍然还让自己来，希望医务室能开具证明，也许回去好说一些。他担心医生怕承担责任，不愿开；但医生很爽快，随即就写了证明，盖了章，交与鼠人。


    鼠人松了一口气，回到住宿的农家，拿了铺盖行李，径直回家了。当他把医生的证明交给队长时，队长尴尬地笑了笑，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七十七、沙河集决策(上)

    再次从水利工地“中途而回”的鼠人，已成为队里一些人心目中的“废人”。这不是“瘌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鼠人得的是肝炎病，要常送钱给医生，又要吃好的，还不能干重活；一个男人，在农村这种靠力气吃饭的地方，不真就“废掉”了么？


    确实，得过肝炎病后，鼠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的感觉跟早先大不一样了，在“湾头”水利工程中增强的雄风和自信可以说荡然无存。肝炎，又叫黄疸肝炎，就是过去人们口中的“黄病”、“富贵病”，营养要好，不能干重活，还时不时要送钱给医院、给医生，真如人们说的是废人了。那这样的废人今后有什么出路呢？正是鼠人心里苦苦思索的问题。自从玖姐调到沙河集后，他也常去玖姐那玩玩、看看，沙河集的粮食相对靖江便宜一些，有时还带点大米回来。而玖姐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弟弟尤其同情，宗友哥也很关心，想帮助鼠人根本性解决问题。当时，在上海华东局工作的致哥已经作为“解放”的老干部被安排到江苏北部的沛县大屯煤矿建设指挥部担任领导工作。当时他家还在上海，上海到大屯来回乘火车都要经过沙河集的，玖姐和宗友哥就与致哥联系，邀他抽空来沙河集看看，同时商量童弟未来发展的事。


    1975年春节，致哥来到沙河集。鼠人送小姐姐经沙河集去陕西宝鸡坐月子，也提前到了。当时玖姐和宗友哥住在沙河中学教师宿舍，两间正屋带前面一个厨房。玖姐左隔壁的薛老师正好回家过年，开始鼠人帮他看家，致哥来后，致哥就住薛老师家。


    隆冬季节，致哥衣服穿得不多，没有穿棉袄，而是普通军便服，灰色的，戴软舌军帽，也是灰色的，深色裤，翻毛皮鞋。虽是高干，但着装显得很朴素。


    他是除夕下午到的，安排住下之后，看大家在包饺子，就动手一起包。他帮擀皮子，动作老练，很利索的样子，令大家惊奇。原来当初在新四军的时候，练就了这一基本功。晚上，他还说要洗冷水浴，大家有点不放心，他一会儿洗过了来说，就是用毛巾浸冷水在身上擦，开始虽然会感觉有点冷，但擦一会就会热起来，他这么多年一直坚持，所以身体不错。鼠人看他洗过澡后，上身只穿棉毛衫、两层细毛衣，坐着闲聊，很放松，很舒服，精神状态很好。从1965到1975，十年过去，经历了“动乱”靠边站，现在到大屯领导搞煤矿，作为燃料基地，为上海作贡献，真是“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需要哪安家”，难能可贵噢。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沙中老师，住在一排宿舍的邻居互相拜年，致哥还同住在这排宿舍最西头的沙河中学老校长汪乐生谈得很投缘，原来汪校长早年参加革命，就是新四军浙东纵队的，致哥当年在苏北中学读书，投身革命，据他所说，一跑跑到新四军军部去了，一直搞保卫工作，新四军时就当过县的公安局长。两位都是从新四军走出来的老干部，一下亲近了许多，也有了许多共同的话题。


    致哥平易近人，玖姐介绍与邻居、同事认识，与小孩都亲切握手、问候，十三级干部，颇有老革命、老领导亲民爱民的作风。记得初一上午大家一起登白米山，回看沙河镇全貌，津浦铁路贯穿，还能远远看到对面山头安农的办公大楼；宗友哥说，这可算是当时南京到蚌埠之间最高最大的楼了。沙河集北面最近的火车站是张八岭，再过去是山界、明光，南面是陈营、滁县，这一带属皖东丘陵地区，也是战略要地。白米山虽不算高，但登上山顶，俯瞰这一切，也给人“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七十八、沙河集决策(中)

    年初一这天下午，大家一起聊了鼠人的情况。记得致哥到沙河一见到鼠人的面，就讲，“你像个书生嘛！”确实，那时鼠人27岁，正当年轻；在农村劳动锻炼也十年有余，本是身强力壮，算个干活的好劳力；但1973年在江都宜陵水利工地团部医院得肝炎病以来，看病治疗，不能参加重体力劳动，身体心理都不再强悍有劲，反而看上去有点柔弱。


    “百无一用是书生”，鼠人写这篇文章时想到了这句话，清代黄景仁的《杂感》中“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意思是世上有千种职业，唯一没有用处的就是书生。读书人虽有满腹学问，可惜有志难伸，空有一番豪情，却完全没处发挥。此句显示现实中无力伸展志向的困境。这倒符合鼠人当时的处境的。当然，那时的鼠人还没有这个学识会想到这层意思。现在的鼠人也知道致哥当时讲自己像个书生也只是从形象气质上看，不像个地道庄稼人，而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也就是鼠人在家劳动时，虽然和农民朋友整天在一起摸爬滚打，副队长茂荣哥却始终有个“不像一直在家干下去的”感觉的缘故吧！


    从真实心理讲，鼠人早期在家劳动是近乎死心塌地，没有想过要脱离这里，但后来，家庭背景的羁绊越来越重，令鼠人觉得在这样的环境继承发展，做一个地主家庭的后人的活标本太没意义了。特别是曾经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讲“老地主，这么大的年纪还找不到玛玛”，深感震惊，思想简直“轰毁”了。这个孩子看着他出生、长到这么大，都会这样对自己，太可怕了。在港上得肝炎病之后，对未来的生活更是担心畏惧。玖姐调到沙河集，鼠人来往次数比较多，开始的印象不好，与老家靖江及苏北、苏南的长江边一带田畴平整，村镇繁荣景象不可比。乘火车从南京到滁县沙河集这一路观感也差别明显，过了林场进入ah境内，一下就变了。所以觉得如果从靖江到滁县沙河集，是米箩跳到糠箩的感觉。但势比人强，身体不好了，不管大环境，让小环境改变，到玖姐这边来还是方便得多，可能性大些。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玖姐约致哥来，一是交通方便，到这玩玩看看，同时也听听他的意见，商量确定，相当于做个决策。


    致哥来看到上河集的环境，特别是农学院在这里发展的前景，又具体了解鼠人在家的处境和身体状况，权衡利弊，认为如能从老家把户口迁过来，改变一下环境，一定有好处。根据当时的社会现实，在家，就是一个地主家庭的后代，很明显地摆在那；而来到这里，就是陈玖蟾的弟弟，跟随姐姐生活。这和在家大不一样的。当然，把户口迁过来，是农村户口，怎么落户，在家里往外迁，会不会有什么阻力，当时也作了探讨。致哥认为，农村户口迁移是一种权利，不应该受到阻拦的。过程中也说到，堂兄陈仁在靖江当县委副书记，必要时可以找他，让帮做些工作，普通的户口迁移，身体不好了，迁到姐姐那，让姐姐姐夫有个照顾。这也不是走后门干什么违章违规的事，玖姐也提出让致哥方便的时候跟仁哥哥打个招呼更好。


    这次的商定决策很重要，鼠人也下了迁户口到滁县沙河集来的决心；之后玖姐和宗友哥就积极行动，为鼠人迁移落户办准迁证了。

 七十九、沙河集决策(下)

    年初二，玖姐、宗友哥邀请了沙河中学、农学院的部分领导和要好同事一起来陪致哥吃中饭，热闹热闹。


    1975年的春节，其时的粮食及鱼肉蛋奶之类副食品供应还都得凭计划的，但玖姐宗友哥作了充分准备，菜肴丰盛，摆了两大桌，酒、饭自不必说。为了有更热烈的气氛，鼠人记得人都来到后，是把两张方桌拼在一起的，形成一个长桌的格局。沙中的汪校长、卢灿忠，农学院的基础部领导、系主任和宗友哥的好朋友杨道琪、赵正龙、尤德胜等都来了，十多人围坐一起，先是问候聊叙，再是吃饭。


    鼠人到沙河集来过几次，感觉此地喝酒之风挺盛，攀得厉害。豪兴之时还划拳、对出“老虎吃鸡，鸡吃虫，虫咬杠子，杠子打老虎”等等。但此次宴客，大家都知道致哥是远道而来的贵宾，抗战老干部，汪校长也不太大能喝酒，所以，并不攀喝酒。致哥首先致辞，新春佳节，到妹妹妹夫这来，见到这么多热情的朋友，很高兴，祝大家新年好，为在座的各位健康快乐干杯！在座的领导老师也都纷纷敬酒，互相祝贺，宴会愉快轻松，恭敬而不乏热情，善于交流而又不喧宾夺主，自始至终洋溢着亲切和谐的气氛。


    吃过饭，尤德胜老师还特地拿来120相机，为难得的这次姊妹相聚留影。那时私人有照相机的不多，且照相都是要胶卷的。尤老师搞宣传，有方便之处，也是特别有心，在沙河中学上面教室前的路上，照了两张照，一张是玖姐全家五人加致哥、鼠人的合影，宗友哥、致哥、鼠人和玖姐四个大人站在靠后面，小禄、小晖站在前面，陈炜抱在玖姐手里，整个照片显得挺和谐，小禄笑得最开心。另一张是姊妹仨的合影，记得照的时候尤德胜老师讲要三人朝一个方向看，好像各人都动了一下，结果，没想到照出来竟是三人三个方向，玖姐在右朝右看，鼠人在左向左看，致哥在中间，倒是向前看的。这就是当时用胶卷照相的局限，如果像现在，数码照了，一看不行，重来一张，非常简单。当时一来照在胶卷里看不到，同时，即使尤老师知道三人方向不一，但手已按下快门，照下了，而胶卷就剩这两张，想补救也来不及了，于是就留下了这张并不完美的姊妹仨合影。但有这合影也不容易了，鼠人在农村十多年，能记下的镜头也就两次，一次是这，还一次就是小燕双满月在礼士桥照相馆照的了。


    如今，鼠人写文章时，看照片上当时的自己，样子还真不错，清清秀秀，着棉衣棉裤，但并不臃肿；戴个帽子，也还显得挺有气质。确乎是个书生相。远不像3年前穿中式棉袄、灰布罩衫的那样土。真可谓人是衣装，佛是金装。因为这次穿的是四个袋盖的西式袄，看上去的感觉就是学生装吧。早先老伴“痞”鼠人时，常说第一次在玖姐处见到，穿个中式袄子、灰布罩衫，还以为是有两个孩子的爸呢！但现在给她看这张照，大不一样了吧。她也默认了。只是鼠人不解，他与老伴初次相见，是在致哥来沙河集之后呢，她怎么会看到3年前的鼠人的呢？可能还是对与小姐姐的合影照片先入为主吧！


    不管这照片如何了，致哥年初三一早就要走，他讲要到南京去看他的老上级彭冲，那时彭冲在js省。他乘的是九点多从沙河集发车的慢车。鼠人和姐姐等送他到火车站不一会列车就正点到、正点发，应当是一切顺利。送走就带着这美好的感觉回学校。但多日后玖姐收到致哥的来信，方知，那天他乘的车到达离南京只有两站的林场站，停车待避到下午两点才开。后来在新闻报道中了解，是伟人专列通过的缘故，不过致哥后来还是见到了老上级的。

 八十、迁移(上)

    1975年鼠人在家乡的生活，仍时常看病，但参加劳动多了；1976，丙辰龙年，几位伟人相继离世，“闹地震”，事儿不少，也属“凶年”吧。


    “闹地震”源于“唐山”。在鼠人家乡，唐山地震起先人们也听说过、议论过，但因为相距得远，并没有太直接的感受，而直到这里也防地震，似乎才使所有的人体味到唐山的真正悲剧，大为震动了。这一下忙坏了江北平原的千家万户，尖顶草棚立时遍布各地。家前屋后的竹园、菜地，是搭建临时防震棚的最佳选择。正堂大屋再不敢住了，防震棚成了大家栖身的场所。还有防震演练，广播里警报一响，大人小孩齐集于野外，不敢靠近建筑物，更不敢进屋，谨慎一点的手上还要抓个木盆、木桶、木板、小竹排等救命之物，等待着那立刻可能到来的灭顶之灾——靖江一带是长江下游一个拐弯处突在江中的沙洲地块，据说这里地震会“鳌鱼翻身”，要“陆沉”的。这种庸人自扰式的演练，也曾导演出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闹剧来。


    有一次警报拉响后，所有的人都匆匆忙忙从家里跑出来了，站在空场上静候不动，连小孩子都不发一点声。突然栓子他爹想到家里有一样重要东西没带出来，不顾众人劝阻，还要进屋里去拿。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妻子生怕他进去就被倒下的房子砸死，一把死死抱住丈夫的腿，哀求着叫他不要回去拿，3岁的孩子不知所以然，见这阵势，急得哇哇大哭起来。这男人越发勇猛无畏，愣是挣开妻子紧抱的双手，奋不顾身冲进家里，抱出一个紫色木匣来。然而，天也没有变，地也没有抖，房子更没有倒，他安然无恙出来了。真是“虚惊”都没有的折腾了一场。


    鼠人也选择了自家的门前5米开外的宅基地上搭防震棚。先将两棵相距丈把远有碗口粗的梧桐树砍去树冠，作为防震棚的中间柱子。这种长在地里的木柱是怎么摇撼也倒不了的。然后以这两根柱子为基础，栽檐柱、架梁、绑桁条，盖芦席、茅草，四周围芦笆作墙壁。这样的防震棚既轻便又遮风挡雨更不会倒。防震棚内轧平地基后可铺床、放桌子、板凳。吃饭睡觉都不成问题。唯一不太好的就是烧饭，草棚子里支锅做饭不安全。不能没被地震砸死却被火活活烧死。乡下人很实际，防震棚主要用来晚上睡觉的，大白天就是地震也好防。所以不少人家仍在家中做饭，当然，也有少部分谨慎的就在外面露天支锅做饭，真到下雨天实在没有法，再在家里大灶上做。这样安全系数又大大提高一步。


    就在这样心神不定的日子里，初秋的一天，鼠人收到了玖姐的来信，信中附了一张证明，仔细看，是“户口迁移准迁证”，鼠人心中不禁一忑。自从致哥到沙河集商定策略后，他一直已有思想准备，但真的“准迁证”寄来了，他又有些担心害怕了。毕竟这件事在没有实质性行动时，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现在，这张盖着红印的纸头在手，真有千斤重般。鼠人要拿着这张证明去找生产队、大队、公社的负责人，让他们同意迁出，这不无异于又一场“地震”？你怎么想到要把户口迁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迁走，凭什么理由啊？不说别人会震惊，鼠人自己，真要做这件事，也有点犹豫了，母亲看到真走这一步，更是掉了神似的。那天半夜醒来，就看到她点着灯，披衣坐床上，说：“儿子啊，我养你这么大，相处几十年，你要一下走了，我这心里就被掏空了，真是舍不得啊！”


    确实，母亲这时67岁了，本与儿子相依为命，眼看进入老年，儿子却说走就走，真是有点茫然和不舍。但儿子走这一步实属无奈，也是与哥哥姐姐商议定的。一时情感上的不舍终比不过儿子的未来前程，她说归说，现实中绝不会拖儿子后腿的。


    鼠人也是心有不忍，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他安慰母亲：“妈，我也心里惴惴的，，真到准迁证拿到手，也感觉故土难离，尤其不忍离开您！但为了以后的人生之路能走得好一点，这一步还是要跨出去的。其实我也感觉挺难，不一定走得了噢！玖姐宗友哥也讲了拿到准迁证之后的行动步骤，我先去试试吧，走不了还会在家陪你的。”

 八十一、迁移(中)

    估计到鼠人直接拿准迁证到队里、公社迁户口肯定迁不动，玖姐和宗友哥的想法是让鼠人到城里找堂兄陈仁，通过他或嫂子薛秀清从中做做工作，也许能顺利办成。


    然而事实比预想的还难三分。鼠人先到城里护哥处，联系上、找到了仁哥嫂子薛秀清，嫂子给东兴公社y书记写了信，请她为弟弟的户口迁移帮忙做些工作，而且嫂子把信交到鼠人手里还讲了“去要好好点啊！”意思是关照鼠人户口迁到外地要好好干，争取有更好的发展和进步。显然，她认为这件事办成没有任何问题了。鼠人也满怀希望回来找了y书记，没想到，y书记看信后，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我们这劳力这么紧，现在想进厂的都走不了，你还想到哪去啊？”


    那时人大多没有法律意识，宪法中规定的迁移权被当作与招工进厂的要求一样否决，鼠人也只得没娘掉气地接受，回来了。母亲知道，并未因此高兴，倒反很气愤。薛秀清写信都如此，想想要鼠人就凭自身的力量如何走得出去啊？


    母亲实际是认识陈仁这个侄儿的，他是耕兴庄东庄房陈得果的儿子，小名永年，参加革命后改名陈仁。解放前夕，当时母亲在城里坐吃山空，没有生活来源，甚至无法生存时，儿子陈护怂恿她带孩子下乡，说“走遍全国许多地方，没见过哪有耕兴庄环境好，水那么清，到河里端盆水回来总是好的啊！”因为在城里生活连水都得买的，这倒也是实情。老实的母亲想到这一点，是否也就真动了心呢？不得而知。但母亲也不止一次讲过，时任太和区长的陈仁也动员她的。母亲本来没办法，也曾找他帮想想办法，他却讲婶婶带三个孩子在城里“实在没得办法，到西沙乡下种种田，还是会好一点。没有劳力，政府会派代耕队的”等等。他是共产党的干部，知道政策，也晓得陈致在部队，算军属，有这些优待。这是否是母亲最后下决心下乡的最关键因素，鼠人也不得而知。总之，母亲最终确实带鼠人等三姊妹下乡了，吃了淹心的苦，乃至造成小女儿玉蟾考大学时，为下放户口，带不出食堂伙食，高考大受影响，错失上大学的良机；这里儿子鼠人连作为农民迁个户口，还是到ah当农民，都迁不动，实在太气人。


    鼠人把迁不了户口的情况写信告诉了玖姐，玖姐和宗友哥既意外，也生气。准迁证还是花了气力才弄到手的，难道成一张废纸不成？听玖姐后来说，开始她为这事弄不成有点不快活，也因事忙，拖拖可能就过去了。但宗友哥不泄气，劝玖姐：“陈玖蟾，你回去一趟，这事也许能办成！”这样一说，玖姐崛起来就回靖江了。


    其实，鼠人感觉户口迁不动，给玖姐写过信，也近于死心塌地算了。麦种下去之后写的信，到后来田间管理，再到冬天和全队男劳力去上四圩江边挑江堤，完全地投入了队里的各项劳动，身体也在病后的不断适应中。印象比较深的是，挑江堤的开头一阵，每晚住在农家，十多人睡地铺，刚入睡鼾声此起彼伏，吵得他睡不着，但几天过后，就完全没有了感觉，因为白天太劳累，晚上倒头就睡，一睡就着，想听也听不到了。


    就在这样完全的适应之后，一天，鼠人突然接到人从家里带来的口信：“你姐姐回来了，让你回去呢！”


    “回去？”鼠人深感意外，问。


    “回去，把铺盖都带回去，不用再来了，你姐姐回来接你了吧。”来人似乎有所了解，这样解释。


    鼠人整个有点懵。其时是下午，他正在工地上挑呢，收起簏子，到住户家里整了铺盖和一些面盆水瓶之类的用品，就挑着这些行李走回来了。

 八十二、迁移(下)

    从上四圩江边到家大约有四五里，鼠人挑着行李担子到家已是暮色苍茫。进家，在大门外防震棚里见到了玖姐，她还带了小女儿“小妹”——陈炜一起回来的。


    陈炜1971年下半年出生，这时五周岁，还没有上学，可能此前也没怎么回靖江，这次借妈妈回来的机会，又不用买儿童票，等于免费旅游了。


    小妹人机灵，嘴很甜，鼠人之前到沙河集已多次见到。她到新环境什么都新鲜，特别是喜欢在家里的防震棚玩。母亲陪她玩，玖姐就讲了回来找仁嫂薛秀清及后来的一些情况。


    玖姐到靖江后，把陈炜丢在护哥家，就去找陈仁哥和嫂子薛秀清，说明了上次童弟户口没迁成，这次特地回来，再想办法，争取能迁走。


    仁嫂薛秀清知道了这个情况，很意外，也有些生气。户口迁移，这本是公民权利，农村迁农村，不存在什么问题啊，而且她当时给y书记写信，很客气地跟她说明，请她帮助顺利迁成。可竟然一点没给面子，还算什么“干女儿”呢？当即就拿起电话，打给东兴公社秘书，说我有个妹妹，明天来为她弟弟迁户口，如果下面能顺利迁，就给她从生产队、大队迁，如果下面不同意，就给她直接从公社迁走。秘书很明确地答应了。但仁哥嫂子毕竟是讲情面的，她让玖姐回来还是先找y书记，说明情况，同意也是迁，不同意直接从公社也是迁。y书记也是知理识趣的，同时，玖姐和y书记年龄相仿，从小就是好朋友，后来一个读大学在外面工作，一个在地方当干部，只是都忙，接触机会少了，这也是宗友哥让玖姐亲自跑一趟的重要出发点。现在两人相见，薛主任话又讲到这一步，y书记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同意做工作，从生产队一步一步来办。这样鼠人的户口迁移就很顺利了。


    第二天，鼠人就找生产队会计开了证明，同意迁出，鼠人拿着队里证明回来，公社y书记还正好在家中跟玖姐热情讲话呢，后面到大队、公社的手续就都由y书记带着让办了。所以鼠人至今没有亲自跑大队、公社的记忆。一切手续办妥，鼠人就准备跟玖姐一起到ah滁县沙河集了。因为玖姐请假回来的，她要赶回上课，鼠人也一定要跟过去办落户手续了，所以一起走。但如何走的，印象不深甚至是印象全无。


    小姐姐有没有回来与玖姐见面也记不得了。估计也来不及。那时小姐姐的儿子小涛出生过了，属兔的，正月里的生日很大，算起来也才不到两岁，相对难来难去。与母亲的分别也没明晰的记忆。母亲的不舍是肯定无疑的，鼠人一走，她就剩孤身一人了，但好在还有小姐姐在礼士桥，后来是把小涛接过来帮带的，填补了感情的空白。鼠人走，毕竟是到一个新的地方，有玖姐宗友哥及小禄小晖小妹，热闹，充满希望，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并没有多少离愁别绪。


    临走时记忆中还是再从城里护哥处过的，并到仁哥哥处和哥哥嫂嫂致谢道别。这次迁户口离家乡开辟新生活，玖姐宗友哥是关键，也离不开致哥决策、仁哥仁嫂的帮忙。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的这一层关系还有可能真就做不成，所以临别姐弟俩一定要再去致谢辞行。其实玖姐跟仁哥哥的年龄差距不是很大，小时候还是对这位兄长有些记忆和交流，鼠人的年龄差距是大一些，陌生感明显。不过现在为鼠人的事虽有波折，最终办成，这小老弟20多岁的年纪，能跟姐姐到那边去，他们也感到会有希望。鼠人记得，告别出来，仁嫂薛秀清还又讲了一次“到那边要好好点啊！”鼠人深深感动，这是靖江亲人送别时的深情叮嘱，言简而意赅，实际是这个事情办成了，后面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干，好好做人，好好成就未来新的事业，创造美好人生。


    鼠人一直记得仁嫂薛秀清的那句话。即使身处困境也都自强不息，现在带着亲人的语重心长的嘱咐，一定不负期望，去开辟新的征程。

 引言

1978年4月初，鼠人考入安师大滁州分校中文系学习，开启读书新征程。宗友哥送他到学校——就在“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的琅琊山脚下。一个木箱和简单的铺盖行李，宗友哥还一定要帮挑一程，他说这才能体现“送”的意涵。看着挚诚老哥晃悠着扁担挑行李走在通往校园的琅琊古道上的背影，鼠人回想起了来到滁县沙河集这段曲折而又颇感幸运的生活历程。

 一、从沙河中学到蚕桑系山头(上)

    从沙河中学到农学院蚕桑系山头不下六里路，鼠人每天一大早就要从学校步行去农学院蚕桑系山头的蚕场上班。


    1976年冬天比较冷，有一阵下雪、积雪也还比较多。鼠人一早从玖姐家吃过早饭，就出沙中校园沿着沙石公路往下走，首先到地势最低的沙河水库溢洪道上的水泥桥，再到沙河街上，街上四处可见人们生煤炉时袅袅升腾着的雾白色煤烟，还有毛驴球蛋散发的气味。偶尔会碰到一两声毛驴粗犷的叫声打破寂静。过了街，穿越铁道，下河坎，经大沙河沟底木棍拼成的小桥，再翻河坎上坡，就到一条宽阔笔直沙砾路。这路，就是通向农学院滁县分院所在的几个山头的；其中，到蚕桑系山头的距离最远，足有二三里。所以，鼠人每天从沙中出发，凛冽的寒风中开始挺冷的，但走到蚕桑系山头就是一身汗了。


    鼠人的户口迁到ah滁县沙河公社白米大队唐庄生产队，但他未到生产队劳动，而是在农学院蚕桑系找到了来皖后的第一份工作——为蚕场修蚕匾，做桑篮。


    蚕匾，顾名思义，就是养蚕的匾子；桑篮，顾名思义，就是采桑的篮子。确实，这两样东西就把蚕桑系的根本特点概括了——蚕桑系不就是栽桑树，采桑叶来养蚕吗？采桑要用篮子，养蚕要用蚕匾啊！当然蚕桑系实际不只是栽桑养蚕，更重要的还是研究什么样的蚕吃什么桑叶吐出的丝最好，桑叶怎样改良，蚕的品种如何优选培育等等，真正的学问也还很高深呢！不过鼠人研究不了这些，他只是为蚕桑系来年春天的采桑养蚕工作做准备，把破旧的蚕匾修一修，不够用的装桑叶的篮子，再做一些。他甚至更关注这样的活儿能干多少天，干一天2.09元，这个工钱抵在家上十天工的工分值呢！外面的世界真不一样啊！


    来到蚕场存放旧蚕匾，竹子、毛竹片的地方才知道，这里养蚕的条件很讲究，有冬暖夏凉的地下室。修蚕匾做桑篮的篾匠活在这儿干，挺舒服。鼠人未来时，这些活儿本都是请沙河竹器厂的工人来干的，现在就让鼠人和他们一起做了。


    其实这些活都给鼠人来做也并非不可以，那时玖姐调沙中工作已有五年多，教高中数学，教得好，很受学生欢迎。农学院的附中还没办起来，教师子女，中学生都要到沙河中学来上，也要跑不近的路呢！玖姐当时带的是农学院学生最多的一届，焦伟奇，林泉，殷小红，曹辉，汪小谷，梁尔等等，这些学生都很优秀，都很喜欢陈老师。他们的家长有的还是院里系里的领导，对鼠人，陈老师的弟弟、老丁的小舅头刚到这里来，都很关心，想办法给做工的机会，帮忙，可谓不遗余力。不过这修蚕匾、做桑篮量大，还有季节性，如果到了养蚕、采桑的时候，这些东西还没修好、做好，那会误事的。于是经过权衡，系领导还是决定开始让竹器厂的工人和鼠人一起做，既让鼠人看看人家怎么修、怎么做，也把这批修编业务分解开，到后期收尾让鼠人一个人弄就行了。这安排既是照顾，也有点考验、有比一比的意味。

 二、从沙河中学到蚕桑系山头(下)

    鼠人记得，开始在地下室一起工作的沙河竹器厂的工人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师傅不记得姓什么了，一个年轻人姓周，个子不高，剃平顶头，看上去挺活络。他们看鼠人虽不是拜师学过徒的篾匠，但劈篾子，削口条，做桑篮（就像家乡割草用的六角眼的那种篮子，只是口小，深一点罢了），凭着鼠人做细篾丝的淘箩的手艺基本功，完全没有问题，至于对坏了的蚕匾口修补、扎扎黄籘，难度也不大。加之他们了解，鼠人是农学院里老师的亲戚，没有正式工作，是要凭在这干一天拿一天工资的，很理解。老师傅没干几天就不来了，留下小周与鼠人一起干，做做伴。


    老师傅不来还有个实际原因。他在竹器厂上班，拿固定工资，竹器厂接蚕桑系修蚕匾、做桑篮的活，他来回到蚕场上班，要走许多路，哪如在家门口沙河街上的厂里上班轻松呢？如果中午回来吃饭，一天走要走四趟，年纪一大把了，走得累；如果中午在那边食堂吃饭呢，那不等于工钱打了折，更不合算。以前因为没人干，厂里派去没办法，现在来了新人，能做好，他让小周一人去，差不多了。他年轻腿有劲，跑得快；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也有话说。


    鼠人记得，小周每天中午都是回家去吃午饭的，他住沙河街上，毕竟比鼠人近了一半的路。鼠人中午就在农学院的食堂吃饭了；当时农学院教师子女在沙中上学的，中午也大多在沙中学生食堂吃饭，原因一样，来回太远了。


    农学院的食堂挺大，吃饭的人很多，老师学生都有。陌生的鼠人来吃饭，必会引起大家的注意。熟悉的知道，有的老师主动打招呼，但也许打招呼的人认识自己，鼠人却都不太熟悉他们，所以只是尴尬地回应，觉得很不好意思。


    在蚕场地下室，鼠人与小周共同做工约四五十天吧，蚕匾修得差不多，做的桑篮数也将要够了，系里领导就让小周不再过来，余下的事情由鼠人一个人扫扫尾。鼠人记得，当时修蚕匾难算数量，做桑篮还是能大体定出个量，一天连劈连做，要完成四个，上好口，绞好把。之所以叫“绞好把”，是因为桑篮是春夏之际到桑田采桑叶时用的，采满一篮桑叶，常是两人搀着回来，所以要用篾子在篮口上绞成两个麻花形的手握提把，既要握着光滑称手，又要结实耐用。这种把手鼠人过去从没做过，但看着原样，也不难模仿做出来。包括修蚕匾补洞、扎口穿黄籘（后来大多是用各色塑料籘了），鼠人都是看看，琢磨琢磨就弄起来了，修得都没得话说的。他从小就喜欢看篾匠干活，篾匠师傅都称赞“这伢儿聪明”呢！现在大了，有会劈能做的竹器加工的基本功夫，什么都是看看就能做出来的。


    这不，利用每天吃过午饭就回到蚕场地下室，还不到上班的点，他还用做桑篮口条多余下来的毛竹片和篾子籘条之类，无师自通地做起了“小蒸笼”。来到沙河，他发现这里的人喜欢吃馍，而且大都自己做馒头蒸，他过去在家就在街上看过卖小蒸笼的，有屉有盖，一套三四个，摞起来蒸，又快又省草，自己要能做一套不是挺好吗。他试着做了：先把毛竹条劈成薄片，再削光滑做成圆箍状，两两拼合，中间夹笼拴和隔档，上口加圆箍做齿口，便于上下层笼屉间固定，最后做笼帽。几个中午，这一套小蒸笼就做成了。先是给玖姐宗友哥试用的，还可以。后来殷主任等知道鼠人有这个能耐，很高兴的，也让做。鼠人又做了两套，开始大家用了都觉不错，但据宗友哥说，用时间长了，小蒸笼就会变形，不那么圆了，上下层对起来不那么“圆汽”，须得用毛巾等捂住才蒸得好，看来还得改进才是。


    然而，鼠人虽知此，后面却再没了机会。蚕场修编的工作随着养蚕季节到来而结束，他接着又去从事“刻讲义”、画“教学挂图”、“机械制图”之类的工作。这都是宗友哥通过农学院教务处、教研组等单位部门的熟人，为鼠人找到的临时性工作：这时的鼠人是个标准的“临时工”。

 三、无意中的邂逅，有意的赞美(上)

    鼠人在玖姐家中，与她“无意中”邂逅，却得到感觉是“有意”的赞美，更没想到后来竟成了命中注定的伴侣。


    对这个过程，现在已是老伴的她，记忆要比鼠人清楚些，解读也与鼠人的感觉有所不同。不过，尽管记忆理解存在差异，但殊途同归，最后成为一家人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鼠人来沙河集后不久，1977年春节之前，但鼠人肯定知道不是除夕那天。那年的除夕鼠人是回老家陪母亲过年的，他清楚记得赶到靖江城天色已晚，没坐上到东兴的汽车，于是抄小路走回家，到石来庭家桥的东面圩上就天黑了，听到人家放炮竹，看到烟花在夜空绽放呢！到家时母亲一人正在忙着包馄饨，她是知道儿子回来过年的，只是到家太迟了。


    鼠人也记得那天她到玖姐家来时也是正在包饺子。她原是沙中学生，高中毕业后回去不久当小学代课老师，还学会了用缝纫机做衣服。借着寒假她来沙中参加培训的机会，她原来的高中数学钱老师让她中午帮个忙。据说钱老师的夫人想做衣服，只能用手缝，她过来帮他家做又没有缝纫机，就到玖姐家来借用缝纫机了。


    她是吃过饭来的，可到玖姐家见还没吃饭，一家人正忙包饺子呢！她倒也是个见眼生情的人，马上就动手帮忙包起了饺子。包了一会，玖姐就问她，“咱们家包的饺子怎样？”她倒也老实，竟然说丁老师包的不如鼠人包的好。


    鼠人后来讲她第一次见面就看上自己了，要不怎会连丁老师面子都不顾，夸自己好呢？她说根本没有那回事，她当时看到的印象是穿个老式对面襟棉袄，灰布罩衫，又土又老，以为都是两个孩子的爸了。饺子包得好，完全是说的实际情况，包得慢呗，包得认真一点罢了。鼠人呢，说起当时印象，她个子不高，穿花布袄，短发，围丝巾，看上去要比自己洋气点，包饺子动作还利索，偶遇而已，也没有任何想法。饺子包完后，她去做衣服，他和玖姐宗友哥忙着吃完饺子，也就到门对面防震棚去休息——那时到处各家都有防震棚的。


    这次包饺子相遇的小插曲本不算什么，现在说起来是有这么一个渺茫的记忆。后续发展的事情，关键还是靠了玖姐的思虑和运筹。


    鼠人到沙河集来，已是二十八九岁了，按农村习俗，真该是结婚有两个孩子的年纪了。作为姐姐，她把老弟迁过来，不光为改变环境，帮他找点事做，也要物色合适的对象，争取早点成个家才是。前面的路是黑的，到底怎么走，姐姐心里也没有底。现实一点说，鼠人迁个空户口来，落在哪里，还没定夺，当时户口还揣在口袋里。落在那就得受哪个队里的限制，到人家队里干活、上工，又没个房子，住哪里呢？要找对象，人家也要看家庭情况，看房子家当啊！鼠人到这里来的说法就是靠姐姐姐夫生活，姐姐姐夫在工作，也没有另外的房子，鼠人的工作也不稳定，确实都不好办。也许是她那次为钱老师家做衣服，触发了玖姐的灵感吧，玖姐就想到了她，想到当时为鼠人办准迁证帮忙着力的卢灿忠老师，户口当时迁入地就是她所在的生产大队，然后就通过卢老师在她那边做工作了。

 四、无意中的邂逅，有意的赞美(下)

    她叫何承霞，是沙河中学早几年的高中毕业生，时年二十四五岁，也是女大当嫁的年龄了。


    她的父母本在沙河集镇上火车站旁边居住，做做小生意，但1969年1月遭遇下放，全家来到沙河公社白米大队唐庄生产队建房生活。她们四个姊妹，她居长，下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她的妹妹叫何成云，曾是玖姐的学生，此时在沙中代课，教外语。已经和昔日的同学处对象了，做姐姐还没处好，自然也有点着急吧。玖姐看她模样端正，比鼠人小四岁，是个小学代课老师，还自学裁缝，能替人家做做衣服，如能与老弟结合，倒也不错。特别是她家就住唐庄，与鼠人迁往的户籍地吻合，将来成家，在近旁起房造屋自然方便，居家生活有个照应，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些是鼠人现在写作此文时分析所想，并未问玖姐当时的想法，不过估计差不离。


    玖姐的想法经卢老师与承霞父母提出，承霞说开始是不同意的，也许除了不久前包饺子看像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更在乎的是家庭出身，那个时代，那种血统论思想甚嚣尘上的时代，这方面不得不考虑的。她们大队那边就有个代课教师，还是地主的子女的女儿呢，结果被人家检举，说是逃避劳动，硬被叫回来不让代课了。不过，在这里，鼠人毕竟是沙中陈老师的弟弟，致哥当初的分析是有道理的，陈老师的弟弟这身份比直接的地主子女给人的感觉要好多了。同时，鼠人刚迁来沙河集，成家要具备的条件什么都没有，工作也不稳定，还又是个初中生，学历还比自己低了一级，这也不是加分的项。估计最后她印象里就只剩饺子包得比较好一点点了。


    其实，知女莫如母，对于承霞的情况，母亲戴素珍是最了解的了。小女儿都谈好了，大女儿能找这么个老师家的弟弟，难得呢。母亲劝她，虽然成分不好，但他这个家庭都是有文化的，找他，比找一般没有文化的家庭还是好的，不能错过噢！终于，后来两人同意谈，说不上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只是相互都能接受吧，现实中这样的恋爱关系并不少见。记得是夏天了，玖姐一家已从沙河中学搬到农学院林学系山头新宿舍区。确定关系后，玖姐还邀承霞父母来新宿舍聚了一下，相当于定亲了，以后承霞就常来玖姐这边找鼠人。这个宿舍区就在新建的附中小学旁边，离沙河街比较近，当然到沙中也近些，但鼠人算来，承霞从唐庄走过来也还不近，也许有爱情的力量吧。


    其时玖姐准备往安农滁县分院附中调，还没调过来，上班变成要玖姐来回跑了，所以林学系山头这个选择是对的。虽然刚搬过来不久，但门前的防震棚、右前方的一块菜地都弄好了，挺有样子的。防震棚搭得比沙中的大，鼠人的床就放这，蛮宽敞的。隔壁就是尤德胜老师家，他家夏老师也是中学老师，所以也选了这一排离附中最近的宿舍。


    鼠人记得，玖姐刚搬这边新宿舍时，他常在南边实验楼画教学挂图，那多是宗友哥想着为化学教学用而让画的，相对比较简单，好画一些。后来又联系到茶叶系搞机械的庄老师，让帮画机械制图的教学挂图，那难度就比较大了，不仅有正视图、侧视图，还有剖面图，线条有粗细，注脚的连线、序号，书写的字号、字体都有繁复的要求，必须很认真地看样图，根据画图的纸张大小综合考虑，力求准确再现，符合原图的格局比例。虽然这样做起来要用心，费劲，但画好了挂起来看看，很有成就感。承霞有时过来看看，也感觉不简单。

 五、物理实验室工作长知识、增阅历(上)

    讲义和教学挂图刻得、画得差不多了，鼠人终于获得了能比较长时间做的临时工作，就是参加基础部物理实验室李广新老师主持的半导体制冷电冰箱的科学实验。李老师是个很有闯劲和钻研精神的老师，在那个年代，他就报科研项目，从省里争取到两万块钱的科研经费，进行半导体制冷冰箱研究，取代氟利昂制冷冰箱，以减少环境污染，理念够先进的。


    别小看这两万块经费，算一笔账就知道。那时的工资大学本科毕业转正后是十年未涨的52.5元\/月，这鼠人从宗友哥身上看到，换算一下就能感受，现在一个本科生转正后月薪多少？3600元吧，少算一点，是那时的近70倍呢，那李老师的争取到的科研经费就相当于现在一百多万哪，够做不少事呢！


    不去过多讲这种实验的原理了，大致说就是，原来冰箱制冷都要用“氟利昂”的，现在李老师想用半导体“正负极”元件（电对）焊成两个不同的面，一面吸热，一面散热，而把散热的一面焊上散热管，用水冷或气冷的方式将散热面的热量持续带走，就可形成冰箱持续工作制冷的效果了。如果实验成功，那将来的冰箱就可以不用“氟利昂”那种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了！当然，这说起来简单，要真正做成功，还要解决很多疑难和问题；或者，科学原理上是行得通的，实际研究中还会有这样那样的难以解决的矛盾，将来也可能失败，然而这个过程也会有后人值得吸取的教训，这样的工作也是会有意义的，这就是所谓的搞科研吧！


    焊“电对”元件等精细活都是安排细致有耐心的女老师们做的，李广新老师严格把关，务求不出一点差错。鼠人和一个姓杨的老工人师傅则按李老师的设计要求做冰箱外壳。记得最早他学电焊，先从废料焊接练起，后再实战，将三角铁焊成冰箱内骨架、隔档、门框轴等等，因为不会用面罩，眼睛被电弧光灼伤，肿得很厉害，还是蔡老师爱人挤奶水来洗，慢慢恢复。当然，鼠人只是焊了容易焊的粗骨架。那些需氧焊的冰箱门接缝等，都是到滁县汽车大修厂让专业师傅焊的呢。这过程中鼠人锯、锉、磨、钻及打孔攻丝等各类钳工、钣金工的活都接触过，得到不少锻炼。经过填泡沫密封，装好电对制冷实验装置，一台自行设计研制的实验冰箱就成了。


    为买特制定的水银温度计、电镀薄膜等实验用品，鼠人曾到常州、蚌埠等地出过差；为进一步了解早年相关单位做这方面实验的得失情况，李老师还带着蔡老师和鼠人等几个实验人员去天长冰箱厂、南京大学物理系、南京工学院等工厂院校考察交流。这些都让鼠人大开眼界，很长见识。南京大学校园很气派，李老师联系好，进了校园，左侧就是物理系大楼。进到楼里面，就有人迎接，带着到交流室讨论。那门厅左边一溜排房间就是专为来访交流而设的。鼠人过去从没有这样的经历，现在被人家安排得像对待专家学者似的来共同讨论，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但表面上还装得挺正经。其实李老师问的也就是听说南大过去搞过半导体制冷研究，有什么经验，想取取经，南大老师说过去搞过，已很多年了，现在早不搞了，只是大致说说情况，互相交流交流，就出来了。到南京工学院，实际就是去看看，他们过去并未搞过半导体制冷。鼠人印象中，南京工学院建筑古老有特色，好像就在玄武湖旁边。

 六、物理实验室工作长知识、增阅历(下)

    鼠人还单独完成两次特殊的出差任务，至今难忘。


    一是去水口大王中学联系工作，具体是什么内容，鼠人已经忘了，但去的方式和执行的过程，还记得很清楚。


    大王，这是鼠人完全陌生的地方，但李老师安排的明确，鼠人照吩咐去做就行。他先乘火车到滁县站，走到车站附近的铁路职工宿舍，找李老师的叔叔借自行车，然后骑车到大王，办完事在骑回来还车，乘火车回沙河集。过程说起来简单，但从滁县骑车到大王来回，路程远，路况差，道路陌生，此前鼠人也从没骑过这么长的路程，其考验可想而知。道路不熟悉，鼠人先查地图弄明白路线，再按路线关键之点画图做些记录，才带着这些东西上路。


    鼠人记得，从李老师叔叔家借车出来，骑到滁县二中前面那条通往来安的路，过铁道，那可是南来北往快车慢车很多的道口噢，继续向东北，二三里后，转而向东，往水口方向骑行。大王就在滁县和水口之间，当时是公社所在地，距滁县有二十里呢，那时全是窄窄的砂石路，不通公交，水口方向的班车很少碰到。这里也许就是典型的皖东丘陵地貌了，途中不断有上坡下坡的过程。鼠人那时骑车并不老练，借的又是李老师叔叔家的二八型的大尺寸自行车，骑在路上费劲，不时要下来推着车走上坡。有时过了高岗，上车骑起来，下坡速度快，本来很爽，可不想后面高岗过来货车之类的，呼呼隆隆，声音很大，开得很快，路又不宽，鼠人又会紧张得车龙头东倒西歪，真很吓人呢！每次出这趟差，大多是下午，乘火车、借自行车，骑车来回四十里，还车，再乘火车回沙河，真是如同接力赛，紧紧张张，环环紧扣忙不停，还得跟人家大王中学的领导老师交流谈事情，完成出差任务，真是不简单呢！然而，当一切搞定，坐在火车上回沙河集时，那份轻松、舒畅又是很享受的。


    更有一次，沙河中学附近有个师部医院的一台新买不久的“氟利昂”制冷的冰箱不能工作了，附近找不到人修，打听到李广新老师正在研究制冷冰箱，就想请他去。李老师感觉自己去也没把握，就推说有事走不开，让鼠人去看看；并对鼠人说，去看看，弄不好也没关系的。鼠人那时也可谓“无知者无畏”，对氟利昂冰箱他真是一窍不通的。记得还是师部医院开车来接的。鼠人去看了，摸摸拽拽，没啥动静，他就想把底部那氟利昂的圆罐拆下来看看。讲实在话，现在鼠人想想都后怕，不敢拆的，但当时的他就真拆了，拆也没真正拆下来，动了动，就又旋紧螺丝固定好。没想到，重新弄好，插电源，一开，神了，还真就启动工作了。不仅当场被称赞，后来李老师知道了，也大为夸奖。鼠人自己也觉得如有神助呢！


    实验冰箱研制好了，鼠人就作为主要值班人员连续看着做实验，有几个月时间。由于值机时间长，李老师还找来一位小青年小郭与鼠人轮换看着做实验。物理实验室就在分院办公大楼边上，不少领导上下班走到这都会进来看看问问。时间长了，有的领导也认得鼠人是丁老师的小舅头，这么长时间干得不错。其中有一次，鼠人记得，当时的院领导杨启瑞还跟自己说：“马上要招考大学生，你可以报的。”那时时间挺早，还是暑假期间呢，鼠人听了很惊异，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能考大学。但随着这样对自己讲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宗友哥都说可以考，鼠人报考大学的念头也就渐渐产生了。

 七、77备考(上)

    恢复高考，鼠人在疑虑中开始，想学理科却报考了文科。


    1977年恢复高考，鼠人相比是算是知道得早的。农学院滁县分院毕竟是高校，当年的高校招生座谈会，大学推迟招生，恢复高考选拔新生的制度，自然最先传到各高校，所以，在实验室，偶来看看实验情况的领导就透露了这个信息，其他人也很快传播着这个信息，一时校园里人们都挺兴奋。


    鼠人听到可参加高考，起初并不兴奋，而是充满疑虑。他这样的人能参加高考吗？只上过初中，1964年夏天毕业的，都过去十三年了。考试，拿笔在卷子上写字，也许还可以，但那些早年学的学科知识，包括语文的基础知识、数学的定理公式，其他的许多知识，全然没再接触过，哪能考出来呢？再说，自己29周岁了，怎么报名去考，也不敢相信。说是报考年龄放宽，还可以以同等学力考，问题似乎解决了，但只是老三届可以放宽到30岁，鼠人没有读上高中，当年读高中的话，1967年毕业，倒是正好算得上老三届呢！可是鼠人的年龄倒是在老三届允许放宽的年龄之内，却没有老三届的实际身份，总不能来一个相当于老三届的同等学力或相当于同等学力的老三届吧？看来，难度太大，到时真难报上呢。而且鼠人记得，他当年的初中毕业证书，只是像奖状样的一张纸，早不知道放哪里去了。如果就以一般的同等学力报考还好说些，要以老三届同等学力报，这老三届又如何证明呢？


    不过大家都似乎为鼠人坚定信心，认为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是改变人生境遇的最好的一条路了，无论如何也得尝试尝试，闯一闯，想办法试一试。就以同等学力报，这样最顺，年龄限制，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的。


    说来也是，鼠人来到沙河集，玖姐宗友哥有压力，他们的同事也关心、帮思考。鼠人未来的路到底怎么走，一直做临时工，还是结婚到农村干活过日子？其实，都不如这一次考上大学，把户口转城市，成为一个国家干部，那是最理想的了。当然这当中还有个能不能考上的问题，但如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试都不敢去试，那太可惜了。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中，鼠人坚定了信念，放开一切不必要的顾虑，准备奋力一搏了。


    安农滁县分院是最早办高考复习辅导班的，就在玖姐家旁边的附中教室里，讲课的是大学基础部的专业老师，外语、数学、物理、化学等等。虽然当年通考不考外语，但老师家有的孩子要报外语学院呢，也小范围做点辅导。


    鼠人此时正在搞物理实验，对理科很感兴趣，于是一开始就想学理，报考理工科大学。不过，听了几次课，他发觉他的初中数理化底子与辅导内容距离太大。物理力学受力分析，化学的分子式配平，数学的指数对数，函数方程，解析几何，全然陌生；而文科的史、地两科，可是自己的强项呢！意愿的天平还是偏向文科了。

 八、77备考(下)

    1977年10月中旬，恢复高考信息正式发布。条件宽松，政策放开，差不多想考的都可报。学校在读的，早些年复课革命时的高中生、初中生，连仅仅上过农中或“半工半读”的，也都跃跃欲试。“以同等学力报考”，这个新词也很快流传开来。“同等学力”，不都是“自我感觉”吗？具备不具备，考下来才知道！所以，一度准备报名者甚众，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什么大龄“老三届”，已成古怪的稀有少数派。


    鼠人和承霞，妹妹成云及妹妹对象陶天余都报考。四人中，鼠人只有初中学历，以同等学力报了，年龄上做了点小手脚，使符合“年满25岁”的要求。两姊妹与天余都是正规高中毕业，报名没有问题。其时，承霞妹妹在沙河中学代课，教外语呢，原先高中学习基础就不错，被老师们看好。鼠人记得，都报考后，承霞老父亲何代贵曾很高兴地说：“四个孩子都参加高考，不管考的结果如何，何家两女儿都会保持原有的对象关系的，这个放心。”鼠人觉得老先生讲话很有气度，既是承诺，也是提醒吧。


    巨大的变化更出现在学校，在校学生学风为之一变。今后上学要考，再没有把上课当儿戏的了；有的原来不想上的也赶紧报名复学。毕业班的学习气氛更浓。高中毕业班的学生加班加点，晚上都上课了。脑袋灵光一点的往届生，晚上也赶去听课，并且一传十，十传百，晚上补课的课堂里多了许多成年人，听课十分专心。很快座位供不应求，人们带凳子坐走廊旁听。这使多年被称为“臭老九”的老师们大为感动，奋发有为。他们积极开设义务辅导班，敞开大门，欢迎有报考意向的来听课，甚至免费提供茶水。这种雪中送炭式的奉献让更多的备考者感激、感动，油然而生敬意，学习热情更大，信心更足。那种学习氛围啊，热烈，浓郁，心心相印。有的真是悔不当初：要是早先人家都在晃，都在玩，都吊儿郎当、漫不经心不好好读书时我默默学，默默记，默默用心，卧薪尝胆，那现在去考，该多好呢！


    鼠人也到过沙中听过课。上面一节是他创作的长篇小说《啊，母亲》里的描写，实际就是反映当时沙中听课时的情景。但他去沙中只有次把次，他要做实验，只能忙里偷闲复习。他找来报纸，剪下“考试大纲”，对照要求找资料复习。中国历史，当初学得不错，平时看“毛选”，许多历史典故注释里有解释，他喜欢看，都弄得蛮清楚；世界历史的教材找不到，宗友哥帮从农学院图书馆那借到一本《世界史话》，这就很顶用了。地理，平时爱看地图，有基础，又找地图册来看看，强化记忆。政治呢，关注时事，十届三中全会公报要点，着重记记。语文就拼老底吧，毛选，鲁迅作品看得多，文才还是有一点的。只有数学，没有上过高中，却有最有优势的条件，由玖姐悉心辅导，她主张就以初中内容为主，高中的把指数对数、三角函数、复数、椭圆方程等易学好记的掌握一点，分不太低就是胜利。


    决定参加高考后，鼠人抓紧一切时间复习，连上班时也把三角函数公式抄在小纸头上，放在口袋里，一边做实验，还时不时把公式拿出来看，几天就把公式记得滚瓜烂熟，学习效果极好。这些在高考时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噢！

 九、经历77高考(上)

    ah那年的高考与全国差不多，都在12月上旬，具体日期已记不清了，但考试学校在滁州中学（那时叫滁县中学），这点记得很清晰。


    玖姐在沙河集，高考要到滁城，必须住城里了。同在实验室做实验的小郭很热情，让到他家住，其他也有几个与他年龄相仿、很熟悉的，也想到他家住，小郭也热情答应，来者不拒。


    鼠人印象中小郭家就住在县城老百货商店斜对面，离考场近，脚踏实地十多分钟就能到。家里地方挺大，房间还是木地板的。那是小县城一时少有的热闹，一个人家往往都会有好几个人住。鼠人和同来的几个都自带被子打地铺。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不怎么看书，显得很轻松。他在房间一角铺好被子，没多说话，看资料，默默想，潜心记。年轻人在一旁不以为然，悄悄说：“挺紧张呢，不像我们，考了玩玩的。这次考不上，明年再考，有的是时间。”说来也是，鼠人虽然都是快30岁的人了，面对这场考试还不免紧张。这次高考，真的是他跳出农门、改变人生的唯一一次希望了。这一来果然压力大增，熄灯后，他睡在地铺被窝里，都感到心紧，甚至还微微有点颤抖，随后总算迷迷糊糊地睡去，休息得还不错。


    滁州中学命名与许多县市中学不同，不叫一中，但县里有二中、三中、四中、五中、六中，而滁州中学是最早的省重点、省示范，由此可见是实际的一中。早上来到考场，有很气派的石柱大门，飞檐翘角的庑殿顶，显然受到了醉翁亭建筑风格的影响。进考场前，鼠人在教室外等，看着等进场的人密密匝匝，情态各异，不禁心想：“广播里说，报名参考人数多达570万；录取呢，计划是20万，将近30人才取一个，也就相当于这一个考场30人，按比例只能取一个，这一个人难道能轮到我？”真叫人不敢想。


    鼠人看眼前的毛头小伙子、小姑娘们，兴奋、活泼、可爱，他们也打量这饱经风霜的年长者来考，流露出异样的目光。而他呢，也似乎从中增加了自信。毕竟，生姜还是老的辣嘛！


    进入考场，鼠人发现自己的座位竟是靠里面第一排的。一位监考老师就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他没有特别紧张，倒像有位保护神在关注着自己。


    奇妙的是，拿到考卷，各科都能从容应答。语文，题出得太对鼠人的劲了，一段现代文阅读，是有关鲁迅的。他平时看得最多的就是鲁迅作品，对鲁迅太熟悉了，真好。一段文言文翻译，关于“王小波、李顺起义”的，难度也还好，能看懂，较好地翻译出来没问题。数学是鼠人很担心的，毕竟他没有上过高中，但看卷子，前面大部分题是初中内容，因式分解，根式计算，有的还像有点智力测验成分；一道几何体，计算河对岸塔的高度，属于初中几何，思路有，长期没做这种题目了，计算肯定费劲，但多花了点时间，还是弄出来了。后面是高中内容了，复数、椭圆方程的，玖姐都估计到了，不过鼠人没有学过，只能记住玖姐的告诫，写上答，列出基本的方程应付一下。得一分是一分了。总之，试卷没留多少空，科科到最后交，满卷呈上，监考老师投以欣赏的目光。有时答题有空闲，心想：我再仔细检查，回答圆满一些，不就有机会被录取吗？于是耐心、仔细，琢磨题目，增添，补充，一丝不苟。

 十、经历77高考(下)

    历史地理这两门课程就靠积累了。鼠人当年初中就被历史老师称作神童，要想他当干儿子呢，童子功还是有的；再加后来吃饭看书，时代背景、历史典故都不放过，世界史复习时利用《世界史话》对照考纲一点点划要点强记，与普列汉诺夫相关的题目都复习到了，所以对试卷上以历史史实为主体的考题答得自然得心应手，重要论述题也发挥了早就掌握的看家本领，内容记得牢，要点把握准，要点回答全面不遗漏。地理考试更拿手，考试出来后许多同学认为难的，在鼠人看来都是小菜。比如“澳大利亚首都在哪儿？”这样的填空，鼠人笑说：堪培拉呗！说实在的，他临考前翻翻地图还就看到了。


    最有意思的是政治考试。有一道题要求考生写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广播里常播不懈的经典歌曲。鼠人初一看大喜，太容易了；但写了一两条就卡壳了。于是在心中默唱这首歌：“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噢，这下可以写了。三大纪律：一、一切行动听指挥；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三、一切缴获要归公。


    写出“三大纪律”，鼠人挺轻松的舒了一口气。可“八项注意”头绪更多，他又想，暗唱：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群众不要耍骄傲；”噢，八项注意：一、说话态度和气；又唱，“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许逞霸道；”再写：二、买卖公平；接着继续默唱默写：“第三借人东西用过了，当面归还切莫遗失掉；”三、借东西要还；“第四若把东西损坏了，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四、损坏东西要赔；“第五不许打人和骂人，军阀作风坚决克服掉；”五、不打人骂人；“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六、不损坏庄稼；“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七、不调戏妇女；“第八不许虐待俘虏兵，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八、不虐待俘虏。


    就这样唱两句，想一想，写一条：再唱，再想，再写。一道题就在这带着默唱默念的歌声中，回答出来了。


    考完交卷，走出考场，不少考生都欢天喜地的讲，答这道题，就在心里默默唱，找答案。鼠人呢，讲得更神奇：他在考试时一边心里唱着、想着，还对着前面的监考老师微笑起来；老师看了，可能也想到他在默唱想答案吧，也对他面露微笑呢。


    这种快乐高考的答题经历，可能也只有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届考生中才有吧！


    考试期间鼠人本应还在李广新老师那里做实验上班，但请假了。李老师也理解支持，看好鼠人，希望他考上，走掉呢！考完回来，李老师问：“考得怎样？”


    “考得还可以啊！”鼠人笑着回答，本是随便说了玩的。可李老师听了看了还挺相信，事后对宗友哥说：“小陈考得可能真不错呢！”李老师平时称鼠人小陈。


    “你怎么知道的呢？”宗友哥有些不信，问。


    “嗯，我问他，他说考得还可以，笑着说的呢！可能真考得不错。”


    宗友哥听了，回来告诉鼠人，鼠人笑道：“真是随便说了玩的，李老师还当真啦！”


    “等几天试卷改结束就知道了，应该考得不错。”宗友哥很有信心地说。

 十一、临时工考了个文科第一，但……

    考试过后十多天，农学院山头传出一些有关高考分数的消息，其中重要一条就是，文科考第一的是个临时工。


    “临时工考第一？哪个临时工啊？”这一说法引人好奇，追问。理科第一的有名有姓，文科第一这样说，越发让人要弄个清楚了。


    不久，宗友哥得到准确消息，鼠人考得了农学院参考学生的最高分。因为并非农学院的子女，名字大家又不熟，只知道是在李广新老师那做临时工，所以用了这说法。考虑到鼠人毕竟不是农学院子弟，虽然考分好，但录取面临风险，所以，后来不讲鼠人第一了，而讲崔怀良老师家的儿子考得好。另外还有个考外语的女同学成绩出色，据说提前被洛阳外国语学院录取的，一时传为佳话。


    一般说，要是别人考高分，必定都会高兴，但鼠人考了这好成绩，心里却是喜忧参半。一方面，报考了，考出好成绩，证实了有实力，而且是不一般的实力。无论是何家三个高中生加一个初中生考，还是跟沙中教学出色的李天民、王再友知青代课老师比，鼠人都完胜，其他都没有过线建档体检，这真是乱世出英雄了，很值得高兴。但此刻的鼠人，户口还没落到生产队，搞政审群众座谈如何进行呢，而且年龄还被改过了。这都是很棘手的问题。现在人们有“考后看家长”的说法，那时鼠人考后，玖姐和宗友哥就是“家长”噢，从接到通知，到一切手续材料办齐，玖姐真是花了很大的力气，记得当时天天跑了找人，脚后跟都跑肿了。


    首先是找要落户的大队、生产队。户口迁过来近一年了，为了做临时工方便，当时没有落，现在考大学了，要政审材料，只能由户口所在地提供，将来录取了的话，还要迁户口，可户口迁过来还没落，到哪儿迁噢，这都迫在眉睫呢！户口迁移证落户地点在白米大队唐庄生产队，还得靠卢灿忠老师，他是沙中总务主任，住唐庄，与生产队干部很熟，这基本能搞定，白米大队龙书记呢，玖姐虽有见面之交，但办这样的事，要有重量级的人物帮说话，才能有把握。学校老校长汪乐生，是老革命，老干部，德高望重，他也亲自出马，与玖姐一起去找，山高路远，找谁玖姐都得带着跑的，有时一趟没遇上人，还得跑二趟甚至三趟的。


    “早先为何不落户，到这时才办？”大队、生产队都会这样责怪，心怀怨怼。但实话实说呗，落到队里，到农学院做工就受限制的。“那以后呢？”“以后会经常到队里来参加劳动的。”也只能满口答应了，一切以能办成为前提。


    虽有怨怼，但老领导的面子，熟人的关系，包括玖姐教过的学生家长、承霞妹妹何成云教过龙书记家女儿，这些可调动的积极因素都利用上了。最后落户办成了，改了年龄的户口也都登记在册没问题了。找队里的人座谈说表现，人又没在，鼠人去队里挑了一次猪圈肥下地，田离得很远，比家乡的地块远多了，人家终于看到鼠人了，后来谈话做记录作政审材料，说了些什么，也不得而知。不过，该有的材料都有了，也就算过关了。


    体检，鼠人的身体完全恢复，没有出现肝炎之类的问题，这令人欣慰。填志愿，鼠人第一志愿选填了安师大地理系，也是出于教地理安全系数高；第二志愿填ah劳动大学，保险起见，带“劳动”二字的大学实在少见，估计填的人少。鼠人不怕劳动，能录取就好，关键要改变人生。


    其实，他填安师大地理系是有相当把握的。表姐夫李文忠老师的同学当时就在安师大当副校长呢，李老师甚至利用出差机会专门去找到老同学，答应只要过线出档，肯定录取。没想到，虽然过线很多了，结果还就等不到档案出来，鼠人录取希望的肥皂泡破灭了。

 十二、沙中代课的四十二天

    考了好成绩，没有录取，太令人沮丧了。从希望的巅峰跌落到失望的低谷，整个家里很沉闷。鼠人记得，过年期间，几个小孩欢闹得有点过，玖姐都厉声讲他们：“你们果晓得你舅舅没被录取啊！”孩子们也立刻不做声了。


    分析了很多原因，家庭政治背景啦，座谈表现人家谈得不好啦，年龄改变是否发现了问题啦，等等。总之，担心出现意外，结果还就真是这样。本来蛮有希望，结果就是无奈走不了，真的伤心痛悔。然而，事实既如此，只能面对，别无他法。


    好在，这一考，增加了人们对鼠人的认可度，高考成绩崭露头角，没有录取，其他方面可用，比如，当个代课老师。沙中教得挺好的老师还没过线呢，鼠人过线了，还超过许多，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初中毕业能考这么高成绩，潜力无限，相信能教好课的。玖姐跟沙中老校长、主任以及原先的同事们商量，能否让鼠人代课。致哥那次为鼠人来沙河，与老校长攀上了新四军老战友，又这么有潜能，自然同意鼠人来代课。不过，带什么课，却有点麻烦。按说，鼠人考文科，凭他的积累，应该擅长教地理，可学校有地理老师，缺的是物理。


    “教物理也可以啊！”玖姐有点急切，大着胆子应承下来，“我弟弟这多半年不一直在跟李广新老师做物理实验吗？我回去跟他说说。”


    “那要赶紧决定，开学在即，就要给老师排课表了。”教导主任说。


    “好的，回去就定。没我的答复，你们不要另外找人啊！”


    “那自然，等你的。”


    玖姐回到家，与鼠人说了这事。鼠人有点为难，十多年不摸物理书了，临时要去上物理课，是有点胆怯呢。但玖姐想得深远，说：“开头上是有点难，但下功夫边学边教，我们原来沙中邻居的薛老师就是物理老师，他很热情呢，多向他请教！你如果教一段时间，能顶起这门课，以后工作就稳定了，不要像前面这里做一段，那里再找事情。在学校代课，当老师，有地方住，将来准备结婚，也有个临时住所了；再后来，教得好也可能转正。俺弟能干，我相信你能行！”


    “那好，我去试试，尽力而为吧！”听姐姐讲得这样真诚恳切，宗友哥也赞成玖姐的分析，鼓励在沙中好好干，立下足来，鼠人增加了信心，答应了。


    答应了就立马上岗，学校分配他初二、初三两个年级四个班的物理课，担子不轻噢！印象中好像有14节课。完全的新接触的教材，两个课头，一开始的压力可想而知。这样安排的道理是既然教初三，一学期到头就要中考，那把初二连着教起来正好有利于熟悉教材，开头吃力一点，后面组织复习就轻松了，顺了。还有一点就是，这么多课都由鼠人顶，可见不是考虑关系、照顾性安排。一学期顶下来，后面就真可在沙中代课代下去了。


    当老师上课改作业辅导，自然要住校，宿舍也安排了，与唐庄在这代课的张建住同一宿舍，他有时回家，鼠人有更多机会安静地看书备课。恢复高考初期，老师们都有使不完的劲。七七年考在12月，七八年考几个月后紧跟着就来，鼠人听说过王再友老师每天四点起床，其他老师听了都震动。他认为趁年轻身体好，精力旺盛，就要少睡点觉，多吃点苦，做出点东西来，其思想颇有人生能有几回搏的味儿。鼠人那时每晚都要干到12点过后，除了备课，处理作业，还钻研“物理自学丛书”，恶补高中物理课程。夜深人静时，钻得很带劲，很有收获。课程教学，注意利用物理教具，带大家看，玩，做实验，学生的兴趣调动起来了。但也有一些家长，特别是农学院子弟，学习比较好的学生家长，他们希望要加强解题能力训练，多做题，更重视考出好成绩。他们瞄准的是考省重点，将来上重点大学。


    鼠人至今还记得当时初二正教物体的浮力的内容，这一节计算题是比较难掌握的；而初三教材学光学部分的入射角、反射角之类的知识，学生对实验仪器颇感兴趣。这些仪器老教师们原来都不怎么用，鼠人发掘出来，带学生看，理解、体验，教得比较认真，结合实际讲和练，效果还说得过去。薛老师也作一些指导，他说光学这部分不是重点，中考涉及不多，不要花过多时间。这是经验之谈，他们是老教师，对高考、中考的整体把握和重点了解，有助于鼠人尽快适应应试教育的要求。然而，鼠人在这只代了42天课，终于被幸运之神眷顾。

 十三、在扩大招生中被录取

    就在鼠人为初中物理教学全身心投入，尽力付出时，国家决定要扩大招生，没有住校条件的可以增招走读生。因为按计划录取结束后，发现还有不少考生，成绩优秀，未被录取。扩大招生指标下达后，需要重新填报志愿，鼠人也二次填报志愿的。


    在经历了彻底失望后，还能有机会被录取，真是喜出望外呢！只是这次扩招，学校欠佳，专业单一，文科扩招的基本都是师大教学点和一些专科学校，专业大也多为中文。虽然如此，选择合适的志愿填报，如能录取，那也很好！中文系学习内容丰富，学语言，学文学，文学有中国的、外国的，中国文学还有古代的、现代的，古代文学更是博大精深，从先秦两汉到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诗经楚辞、散文辞赋、乐府传奇、唐诗宋词、明清小说……，太吸引人啦！而且，上了大学出来，将来就是正式教师，就没有什么当临时工、代课这些后顾之忧了。


    鼠人记得在填志愿时，有一个是师大教学点，本科四年；有一个是芜湖师专，学校挺正规，但专科两年。宗友哥毕竟是大学老师，明确主张，要填安师大滁县教学点。滁县的虽是教学点，但将来出来是本科；而芜湖虽是大城市，老的师专学校条件也不错，可专科毕业跟本科是不一样的。后来就填了安师大滁县教学点并被录取了。


    正式录取的通知接到后，鼠人和玖姐一家都高兴，连鼠人身边的熟悉的人都为之高兴。鼠人记得当时办完代课离校手续，遇到原来住沙中玖姐家隔壁的薛老师爱人，她就很庆幸，很高兴地说：“陈童这下子脱离苦海了。”是的，当时在家乡迁户口出来，队里的钱发林会计在签了意见盖了章以后也拍着鼠人的肩膀说：“陈童这下可脱离苦海了！”实际那时出来还是未知数。现如今，被大学录取，倒真正改变人生了。相比于以前的曲折经历，未来生活是会比较稳定可靠了，但苦还是免不了要吃的。


    到学校去，宗友哥一定要送，行李鼠人挑，不愿给宗友哥，但到通往琅琊山的柏油道上，他提出一定要挑一段，“否则哪能叫做‘送’呢？”他说。拗不过，让他挑。宗友哥挑箱子行李在前面走的样子，挺老练，他农村出生，挑过担的。琅琊古道就是当年欧阳修与“伛偻提携往来不绝”的滁人都曾走过的小道。这条路，可以通往山上的醉翁亭、琅琊寺，而在中途有一所学校——“滁县师范学校”，鼠人被录取的“安师大滁县教学点”就设在这学校里。


    过了琅琊山铜矿，通过一段略略有点上坡的灰白色柏油路，左转，就进入“滁师”大门了。这里原就是个滁县的中师学校，同当时的凤阳师范、天长师范等其他县的师范也高不到哪里去，优势只是在滁县这个地区所在地，紧挨着琅琊山醉翁亭吧，所以看上去大门也并不很气派。但1977年恢复高考，这里新建了安师大教学点，此前两个月，已有首批正式录取的中文班、数学班各61人进入校园，如今扩大招生，又增招中文30人、数学50人进校。形成中文一班、二班，数学一班、二班。鼠人记得当时在进校门右首的学校大礼堂排队报名，宗友哥在帮看行李。报好名后他还找到张华三老师，拜托照顾。张老师有个儿媳在沙中任教，宗友哥、玖姐与他早就认识，后来张老师教鼠人的古代文学课，担任文一班的班主任，鼠人班的班主任是李家晶。

 十四、苦干攻关献青春(上)

    “务农十载在农村，读书四年新征程。决不辜负党希望，苦战攻关献青春。”这是鼠人进入大学学习在班会课上的急就篇，至今还清楚记得。


    第一次班会课上，班主任李家晶老师临时指定了班干，讲了几点要求后，就对大家说，同学们初到学校有什么感想呢，下面的时间就写一写。后面的黑板空着呢，到时选几篇作为板报稿，就算出第一期吧！这一来同学们都有点紧张了，老师一开头就想考我们一下？那么短的时间能写什么。老师还是挺善解人意的，说第一次出黑板报不署名，大家自由表达吧。这绷紧的神经终又稍微松弛一点。


    鼠人一开头也感到匆忙中无从下手，思考了一会，就有感而发，写四句顺口溜吧：“务农十载在农村，读书四年新征程。决不辜负党希望，苦战攻关献青春！”这可说是当时最应景的四句话了。其实鼠人务农不止十载，将近十四年呢，取个约数，否则，字数就不整齐了。读书四年，真是没想到的，现在坐在教室，确是全新的生活体验。接下来两句是抒发感情，苦战攻关，借叶帅诗句意，表达决心。写完被统一收上去，也没多想，第二天晚上上自习，板报已经出出来了，鼠人一看，他写的那四句还放在中间，并且就以“苦战攻关献青春”为题，登出来了，不禁心里小小的兴奋了一下。他知道，不是他这四句写得有多好，而是它说出了此刻同学们的共同心声噢！总的来说，初到学校，学习虽有困难，大家都会想办法克服，一定不辜负党和国家的期望，珍惜每一天，奋发努力，学有所成，将来报效祖国！


    是的，他们扩招进来的这批同学，文理一共80人，原来是作为走读生名额招进来的，到学校报到以后，才知学校已为同学们准备了临时宿舍，待秋学期开学再统一调整安排寝室。虽然临时宿舍是芦席棚，使鼠人联想起了当初得肝炎病住团部医院时的芦席棚，但这里是刚聚来的四面八方的同学，学习紧张，但有条不紊。特别是免去了大家自己去想办法找住处的麻烦。学校能为同学们如此着想，排忧解难，大家都很感激呢！


    鼠人刚到校，学习生活新鲜而精神饱满。在课堂上，他感到脑子里空空如也，正等着老师们传授的知识来填充呢；老师讲的每一句话，每个要点，他差不多都能记下来，那真是久旱的禾苗遇甘霖，效果好极了。多年在锹柄锄把上磨粗的手指头，一下来捏住细小的笔杆，书写做笔记，还感到挺费劲，力不从心；但他还是要努力去记，绝不懈怠。因为他知道“好脑筋不如烂笔头”，一时记得住的，不代表就能牢记不忘，有个完整的笔记，可以经常翻阅，回看，巩固。那就不一样了。最令鼠人有压力的是英语，前面的文章提到过，他只上过初中；当时，他们的上一届学俄语，下一届学英语，唯独他们这一届，没有开外语课。现在上大学英语，虽然从字母音标教起，可进度很快，他开头真找不到感觉，太难学了！看那些有基础的同学，特别是几个上海知青同学，能以流利的英语与老师对话，他更感压力山大。他花功夫记单词，平时读和背不说，每天中午休息或晚上睡觉前，总把英语讲义放在枕边，默看默记，记住了在脑子里过一遍入睡；睡醒了，立刻又再过一遍，有的记不起来，立马把讲义翻开看，再记。如此反复不断，真算用心了！怎么办呢，苦战攻关，非下功夫不可哦！

 十五、苦干攻关献青春(下)

    不知道气象记录的实际情况怎样，鼠人记忆中1978年的夏天很热。学期结束备考时，晚上，芦席棚里太闷热，难以入睡，大家就端凳子在外面乘凉，互相提问，回忆复习有关课程内容。有时也高兴地说说唱唱，记得金开山同学坐凳上，翘起大腿作琵琶，左手抱着腿，右手比划着弹，嘴里唱着曲儿，甚是搞笑，令人难忘。


    入学之初，百废待兴，许多东西买不到。文科大学记笔记多，可买不到像样的本子来记，甚至白纸也不容易买到。有一次同学到城里去，在新华书店看到有当年样板戏的年画，李铁梅拽着辫子的那种，卖不掉了，拿出来当废纸卖。一个同学买了不少，其他没笔记本的也赶紧赶过去，抢购不少。鼠人就买了一大卷，这叫“废物利用”，裁了订成本子，用没画的那一面写，用了好一阵子呢。今日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创造一切条件好好学，他别无选择啊！


    大学时代的学校领导、老师、同学多，照说时间离得近，能说出名字来的应该更多，但实际记忆的效果不及初中。如校领导，最初学校的书记是滁县地委宣传部长兼的，名字记不大准了，好像是叫孙秀山，开大会时喜欢胡吹海吹，大家都不怎么听他讲，后来很快就换掉了。校长是地区教育局长兼的，最后毕业证上有他的章，是马效伯，这个没错。其实马校长并不常来学校，在校管理的是一位副校长，个子不太高，平顶头，很朴实的中年人，叫田家治。至于中文系，只记得有位个子高高，胖胖的陈主任，或者是兼书记的。他是个管理干部，不是专业老师出身，或者说偶尔也教课，但不是专业出色的那种。


    教学点的老师呢，大多是原来滁县师范和各中学挑选出来的老教师，好教师。实际水平参差不齐。这些老师在教中学时也许很优秀，很受学生欢迎，但来教大学，似乎有点力不从心。因为大学，特别是77级这样的大学生人生经历丰富，有些年龄都相当大了，不太在乎老师讲课的生动形象，甚至比划，做一些带表演性的动作，而希望往深里挖掘，向开阔处拓展。因而，不少同学对以研究视角教现代文学的陈继本老师相当认可，而对从安师大请来的教古代汉语的杨绍蔚老师尤其佩服，一学期讲下来，最后离开，不少同学去看他，送给他水瓶，据说代表“有水平”。


    鼠人大学期间仍内向寡言，没有去跟杨老师说话送礼，虽然他也从心底里觉得杨老师教得很不错。他只是闷头不则声学习，无论上什么课，都是自始至终，不管上课的人多人少，老师讲得精彩不精彩，从不评头论足。自习课也坚持上，不喧闹，更不会故作惊人之语，哗众取宠。他知道大学里自己的底子相对差，跟自己同组要好的汪宁生同学比，少上5年学呢！汪宁生是上海同济附中老三届高中毕业，来ah插队后，又到凤阳师范上两年，一直在初中教外语。扩招来上大学，他读的中文系，去参加师范班英语专业的演讲比赛，评委老师一致给他打高分，获得第一名。此事在中文和师范外语班引起震动，同学们认识不认识的都会关注那个高高个儿，戴深度近视眼镜，举止儒雅，有中年人般稳重低调的学生。鼠人没有这样的资本，只能以更努力的学习去弥补，未来上讲台，教课，还是要靠真才实学的。

 十六、从教学点到滁州分校

    1977年是中国高等教育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这一年的8月，召开了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决定恢复高考，12月全国在同一时间举行了考试（试题由各省自出）。中国高等教育由此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


    据统计，当年参加高考的考生达到570万。“十年动乱”之后，恢复国民经济急需多出人才、快出人才，发展高等教育已经刻不容缓。而另一方面，我国的高等教育原本就比较薄弱，“十年动乱”中又受到严重摧残，许多高校都面临着师资、教学设施、经费等办学困难，发展高等教育的迫切要求与高校现状产生了巨大矛盾。解决矛盾的办法之一，就是增加高校数量并逐步提高办学质量。


    当时ah省高等教育的状况与其他省大体相同。到1976年10月，ah省仅有各类高校11所，而1977年ah参加高考的人数达到20多万。为了尽最大努力满足广大考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愿望，ah省革命委员会下发通知，“为确保国家今年下达我省的招生计划完成”，决定对招生计划进行调整，压缩了一些学校的招生指标，并开办五个大专院校教学点。这五个教学点的名称是：合肥工业大学芜湖教学点、ah劳动大学蚌埠教学点、ah师范大学六安教学点、ah师范大学安庆教学点、ah师范大学滁县教学点。通知还明确：“上述各教学点的教学、行政、政治思想工作领导仍由各有关地、市、省直有关局及办学点的中等专业学校负责。”


    根据上述通知精神，当时的滁县地区革命委员会迅速开始筹建教学点。筹建工作由滁县地区教育局具体负责。


    安师大滁县教学点1977年第一次招收的202名本科学生，是分三批完成的。


    1978年2月首批招收80人，其中理科50人，文科 30人。当年理科考语文、数学、理化、政治四门，文科考语文、数学、史地、政治四门，总分均为400分。根据《1977年ah省高等学校录取新生统计表》的统计，安师大滁县教学点数学专业50名新生中，总分在280分以上的4人，最低分数为180分。中文专业30名新生中，总分在280分以上的4人，最低分240分。


    1978年3月，新生进校前又招收了42人，其中理科11人，文科31人。新生进校后，分中文、数学两个班，每班各61人。


    1978年4月10日，ah省计委、省高教局等四部门联合下发了《关于1977年ah省高等学校扩大招生录取名额的通知》，指出“安师大滁县教学点中文班扩招30人，其中住校4人，走读26人；数学班扩招50人，其中住校3人，走读47人。”这批扩招生进校后与3月份进校的新生混合编班，中文、数学各扩充为两个班，中文每班45人，数学每班55人。


    1978年3月28日，中共滁县地委组织部正式印发《关于成立ah师范大学滁县教学点领导小组的通知》，任命孙秀山、赵璧如、田家治、年福良、张有礼、张华阳、谢一华七同志组成领导小组，孙秀山任组长，赵璧如、田家治任副组长。


    1978年7月1日，中共滁县地委组织部下达《关于成立ah师范大学滁县教学点党委的通知》，成立ah师范大学滁县教学点党委，由赵璧如、田家治、年福良、张有礼、张华阳、谢一华六同志组成。赵璧如同志任书记，田家治、年福良二同志任副书记。后赵璧如调离，滁县地委1979年3月28日决定任命马孝伯同志任教学点党高官。


    创建一所学校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是建立教师队伍。滁县地委高度重视，责成滁县地区教育局迅速从所辖县先行抽调一批具有大学本科学历的优秀中学骨干教师，以解决中文、数学两个专业的教学急需。


    1978至1979年，安师大滁县教学点快速发展，78届招收专科生，学生数达520人，教职员工也引进更多。为适应学校事业发展需要，1978年11月，滁县地区革委会向省革委会呈递报告，“教学点这个临时机构名称已不适应当前工作需要”，请求改名为“ah省滁州师范专科学校”，如不批“师专”名称，则改为“ah师范大学滁州分校”。


    教学点是在滁县师范学校的基础上创办的。随着教学点学生和教职工及家属人数的急剧扩大，两校同在一个校园的状况已难以维持。1979年2月22日，滁县地区革委会下发《关于同意将滁县第六中学改为滁县师范的批复》。根据这个批复，原滁县师范学校校园全部划归安师大滁县教学点，大部分教职工充实到教学点，图书和实验室设备也留给了教学点。


    1979年秋季，滁县教学点又招收中文、数学、物理、化学四个专业的两年制新生共120名，同时创办了英语、体育、音乐、美术四个新专业，其中英语招收30名，体、美、音三专业各招20名。连同1977级本科班、1978级专科班，学生总数达到700多人，专业增至8个。


    1979年4月，ah省委常委、分管文教工作的省革委会副主任胡开明来校视察，教学点党委就学校发展和学校更名问题进行了报告。经胡开明同志同意、滁县地委批准，“ah师范大学滁县教学点”改名为“ah师范大学滁州分校”。公章自1979年5月1日起开始启用。


    1979年10月22日，根据滁县地委常委会的决定，滁县地委组织部下文任命马爱民为安师大滁州分校党委第一书记，马孝伯任校党高官、校长，田家治任党委副书记、副校长，赵珏任党委委员、副校长。


    1980年3月7日，滁县地委对安师大滁州分校党委班子进行了调整。张曙东兼任党委第一书记，张有礼任党办副主任兼校办主任，封淑云任党委委员、宣传部副部长、马列教研室主任，免去其教务处副处长职务，张华阳任副教务长，谢一华任副总务长。免去马爱民兼任的第一书记职务。


    校党委班子调整充实后，很快建立、健全了中层党政领导班子。1980年4月17日，校党委批准了中文系、数学系、理化专修科、艺体专修科和办公室五个党支部的组成人员。1980年4月15日，校党委任命了校教务科、教材科、图书馆、化学实验室、《酿泉》编辑组和总务处下设的膳食科、基建科、行管科的科长或副科长。


    回顾从安师大滁县教学点到安师大滁州分校的两年多办学历程，学校之所以能迅速发展并初具规模，除了当时全国高教发展的大好形势外，省地两级党政领导坚定有力的支持和全校师生员工的团结协作、艰苦奋斗是两个重要的原因。创业时期的物质条件是十分艰难的，但创业时期那种不畏困难、奋发进取的精神，永远是推进学校不断发展的精神财富。


    上面这些沿革变迁、人事任免资料及感慨结语，是鼠人定下题目后，在网上搜索到的滁州学院60周年校庆网老同学景刚的文章的节录，填补了鼠人许多空白记忆，也把上面涉及领导、老师的一些不详和欠准确记述充实纠正了，第一手资料实在珍贵啊！

 十七、幸运之后遇不幸

    1978年秋季入学，教学点又招收两年制专科新生200名，滁县师范新生也还在本校上，一时学生人数爆满。鼠人他们算老生了，住宿搬进正规老师范宿舍，但一个房间放六张高低床，一边3张，两端抵到墙，住12人，甚是拥挤。衣箱、脸盆水瓶都放床底，有时在宿舍看书写东西都得把箱子拖出来，搁在床前，坐床上看和写。鼠人住靠门边的上铺，平时多在教室学习，到宿舍就在床上看书或收听英语教学节目。


    记得开学初期天仍很热，住得又挤，很不适应，甚至感觉不如当初在芦席棚住。国庆节后天转凉，略微舒服些，但不知热毒累积还是吃了不洁食物，他生病了。开始发烧腹胀，后来拉肚子，而且拉了多天不止，有时吊着水还要拉，陪护的同学赶紧提着盐水瓶同鼠人出去。有时去厕所，有时拉地上，为看拉的粪便形态。鼠人记得陪得比较多的是他的下铺同学王树国，年龄小但个子高，很有爱心、耐心，至今想起来都感激他。当时校医务室就在学校进大门左手，地方不大。校医是一位姓严的瘦老头，倒是认真给治的，认为是痢疾，给用“痢特灵”，可不见效。拖了个把礼拜，终于弄到要住院了。傍晚时分，医务室要来车，鼠人记得好像是辆小卡车，几个同学帮他拿东西，看他上车，也有人跟车，呼呼啦啦一直往医院开。到那一看，还是门上有“骷髅头”和“白骨”标记的滁县传染病医院。这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同学们不可能进，来的也许有校医务室的人吧，反正瘦瘦的严医生没来。


    传染病医院是封闭管理的，鼠人在医院住了多少天，他记不清了。现在回忆起来像一场梦，远没有当年在水利工地住团部医院印象清晰。临写这一段时他到网上搜索了有关滁县传染病医院的资料，倒帮他增加了了一些记忆。这个传染病医院还是综合性的，有得痢疾的、肝炎的，还有精神病的等等。鼠人当时进去住了，就没有出来过，一切都由医务人员管理、服务，还算安心，因为痢疾本不是什么致命的难以医好的危重病吧。


    医院规模不大，传染病的科别也还有几个，每个传染病区相对较小。鼠人这种痢疾病人也不多，医生精心治疗，慢慢在好转中。感觉医院医生听说校医一直用“痢特灵”，后来他们就用“黄连素”为主治疗，没几天功夫，鼠人“里急后重”一直想拉、拉绿便的情况就有了改变。这让鼠人的心情也放松一点。


    封闭性的传染病医院是不给亲人家属人来看的，所以鼠人住院在这里很清静，但有一天，玖姐还是来了。鼠人很意外，他并没有写信告诉姐姐呀。问玖姐，原来是听学校食堂张师傅回去说的。玖姐说她来到医院，看到门上的那些标记，很担心，很伤感，怎么会住到这样的医院的呢？会不会有危险？不要刚幸运地能上大学，又不幸过不了这好一点的日子啊！想想真是忍不住要掉下泪来。医院门口不让进，她跟门卫讲，讲是亲姐姐，听说弟弟生病住院，还不知什么情况呢，不放心，一定要进来看看。门卫终于让进了。玖姐进来看到鼠人还好，也就放心了。


    鼠人住院时另一个进来看望的是同学汪宁生。汪宁生是班上同属第二小组的同学，前面说到，学习基础好，英语很棒，儒雅有风度。然虽然同班同组，鼠人原先与他交往不多，他的到来，也让鼠人感到很意外。他说，他带了一斤白糖，想来看看，但到门口不让进，他就说，“不让我进，那就请你把这包糖送给我要看的病人。”结果，门卫倒又让进了。宁生进来讲了一会儿话，言谈朴实真诚，鼠人很感动。同学也才几个月，专门来医院看，冒传染的风险呢！此后二人一直相处甚好。


    那时大学生生病住院是全公费，鼠人的病医好了，就由学校用车接回，继续上学，没有花一点自己的钱，乃至到现在当时滁县传染病医院在哪都不知道。新近从网上了解现在的滁州第二人民医院是传染病医院，地点竟在滁州老城铁路东来安方向的清流河畔呢，那玖姐、汪宁生去看，还真要走不近的路。老伴是老滁州，讲当时不一定在那。但这医院有其他科，特别是有精神病科，鼠人住院时倒是有印象的。他好一点就看到对面病区确有一些精神疾患的病员的。

 十八、龙娣，上海人的……

    鼠人住院回，原来从图书馆借的一本《稼轩长短句》厚书怎么也找不到了，他可清清楚楚记得借来一直是放在床上看的。因为不是有意弄丢不还，经与图书馆交涉，没有交几倍罚金来赔，而让买一本新的《稼轩长短句》给图书馆，他们重新编码制卡片。这就牵涉到龙娣，引得老伴现时说起来常讲“龙娣，上海人的屁都闻不上……”


    龙娣是上海人，姓施，早年宗友哥的学生，“工农兵”的那种。上海知青学生多善交际，跟玖姐、宗友哥很亲近，常来玖姐家玩，有时甚至在一起吃饭。鼠人1976年底来到沙河集就认识这个女学生，高高的个子，长长脸，皮肤比较黑，不算多漂亮，但也不丑的。当然，龙娣也知道鼠人是小孩舅舅，一般不说话，如偶尔来时家中没其他人，也会问答应对几句。那时一个是高傲的大学生，一个是来姐姐处谋生的农村人，用鼠人现在的老伴话说，像两个孩子的爸了，自然不会有相慕相爱的一点心思，尽管鼠人对龙娣也颇有好感。


    不过有一次，在玖姐家一起吃过一次饭，却让鼠人与龙娣有了某种联系。那是鼠人到沙河第二年暮春初夏之交吧，鼠人家乡的复员退伍被安排到城里当驾驶员的钱万贵开车来到沙河集林学系山头，竟找到了玖姐家。这个“不速之客”让大家都感到惊奇和高兴。仓促中玖姐宗友哥也及时烧饭做菜，尽情招待，而中午在一起吃饭的一大桌人中就有龙娣。当时其实并没有介绍吃饭人之间的关系，但钱万贵就猜想那一起吃饭的就是鼠人的对象了，回去还说看到了。这自然是无稽之谈，鼠人之后听了也只是笑笑而已。不过随着鼠人参加高考一鸣惊人，原来从乡下来姐姐处的临时工变成了大学生。这正规考上的大学生据说分数还相当高，人们一下都刮目相看。龙娣有时遇到也就主动讲讲话，鼠人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憋缩，而有点扬眉吐气了。毕竟，恢复高考后一段时间的行情，同样的大学生，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和七七年考上的大学生，人们对考上的还是高看一眼的。作为龙娣本人或许也有这样的思想吧！


    比较有意味的是，鼠人考上大学第一学期暑假，也就是后来在学校生病之前的那个暑假，他在玖姐家时，龙娣也来，一次晚饭后乘凉，龙娣和他在小饭桌旁还聊了好一会呢，谈学校生活，谈兴趣爱好，谈对当时一些事情的看法，鼠人感觉两人挺能谈到一起去的，而且许多年后还记得那次谈话交流，比较愉快，难忘。如果鼠人那时没有处对象，没有与现在的老伴确定关系，后来如何发展还真难说。暑假后鼠人去学校，不久生病了、住院了，借的图书馆的《稼轩长短句》找不到了。图书馆同意鼠人买了给他们重新做，可滁县新华书店还买不到，于是鼠人想到龙娣。龙娣龙娣，龙娣后面真的生了个弟弟，没有下放，当时在上海一个比较大的新华书店工作呢，买书自然方便。鼠人就想让她帮买，连同自己想买的其他几本书，写过一次书单，让玖姐还是宗友哥给她的，记不清了。


    那时正是知青返城大潮汹涌之际，许多上海知青都放弃了在插队地的身份荣誉甚至学历，以有病等理由申请回上海，她的家里也希望她回上海。龙娣却对回去不太感兴趣，认为本有农学院的大学生的知识学历，在ah工作，发挥专业才干，未来发展不比到上海街道办的工厂当工人差。在这举棋不定的矛盾思想中，也许玖姐宗友哥担心鼠人与她发展关系吧，还是支持了龙娣父母的意见，劝龙娣回上海，而鼠人本想托她买的那本《稼轩长短句》，后来也就让好同学汪宁生从上海代买了。


    这样一段人生小花絮，早已随着岁月流逝过去了。不过，当与老伴都成老夫老妻后，鼠人有时也还会提一提这个名字。对龙娣，老伴也是有印象的，当时处对象到玖姐家来，她也见过龙娣。从她当时看，“龙娣怎么会看上你呢？”而且以她在唐庄大队生活时看上海知青的印象，上海人太精明，太会算计，很有点看不惯。当知道龙娣还真有过一点对鼠人的意思后，更多了一层自得，自然要讲“上海人的屁也闻不上”了。

 十九、琅琊古道上的留影

    鼠人学校就在前往琅琊山醉翁亭的路边上。欧阳修《醉翁亭记》讲“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这里从学校出大门左转，行二三里就能听到水声潺潺了。所以同学们去琅琊山，玩醉翁亭，实在是很方便。每逢大考之前，相约去山里僻静处复习也是常事。鼠人记得有一次，早晨，他和宁生带小方凳，在深秀湖畔，找地方坐下，静看默诵《政治经济学常识》，一上午就把一本书精华要点都熟记掌握了。回去时，还一路走，一边交流，效果真不一般。


    然而鼠人那时游玩也好，湖畔温习功课也好，都没有留下影像，倒是有次玖姐陪同母亲带孩子们来玩，有两张照片，留下难忘的记忆。


    这一张是六人在琅琊山的步道上行走，玖姐抓拍的。时间可能是1979年初夏，鼠人穿的是衬衫，母亲也是单衣薄裳，孩子们穿汗衫、背心、短裤、裙子更见夏的风采。


    照片是黑白的，背景黑黢黢，脚下是破裂的水泥路，当时的琅琊山、醉翁亭破旧冷落，这路面状态可见一斑。但走在路上的人都很开心。前排小晖牵着小涛走在路中间，小涛才三四岁吧，肩上斜背着一个军用水壶，水壶背带很长，一直挂到他前面小鸡哥下了。路左面边上，陈炜穿短花裙正高兴地朝前走，眼望前方，她身后的小禄禄已有十来岁，个子挺高，笑得最开心了；母亲在后排中间，也满脸含笑。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左前方，看得出玖姐是在前面路边选择角度，要让走在路上的这六个人都能很好地照出来。从照片的效果看，六人排布很匀称，各自表情都好。这确实是当年游琅琊山最经典的留影，大家都玩得很开心，虽然破旧，虽然略显荒凉，但毕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旅游开发还没有开始，能到这里玩，很不错的了。这里非常有名，是宋代大文学家欧阳修写下千古名篇的地方。醉翁亭还在，醉翁亭一旁的斜卧山石上篆刻“醉翁亭”、“二贤堂”还能依稀看见，几个小孩高兴地簇拥在那巨石四近，鼠人也为他们照下快乐的笑靥。


    1978年冬，母亲家里不慎失火，烧着了房子。玖姐闻讯赶回去接过来，带着小涛来沙河集过一阵。知道家里的房子被烧了，鼠人有点伤感：当时在家接的房子是竹架子，芦材做的“旺”，很容易被烧毁了。小姐姐后来说到，当时小涛在母亲处，回家讲，“那火大啦，烟都冒到许大家头顶上了！”可见当时的场景很震撼人的。好在两间砖瓦老屋未烧掉，还能住。房间里那他看着打起来，亲手油漆的雕花床、两截头衣橱还在，后来杨庆银结婚，卖给他家了。卖之前母亲问过鼠人，鼠人没有运过来的打算，能卖就卖了吧！


    小涛，后来学名黄涛，生于1975年，乙卯兔年正月初，自己会讲是属“白笃笃”的兔子。他是鼠人姊妹中当时最小的孩子，鼠人1976年底离开家乡之后，母亲就把他接到耕兴庄来过，可以说，此时小涛是母亲在鼠人离开家乡后头几年的心理寄托。一方面小姐姐两个孩子，可帮分担一点，同时母亲有他在身边，也不寂寞。特别是小涛机智伶俐，说话有乐趣，母亲后来常拿他的“故事”来分享。


    最有意味的是有次母亲从小姐姐处带他回家，在北高岸，正背着他走在路上，突然，“叮铃铃”，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身后传来，母亲心里一惊，急忙让向路边。自行车从身边“哧溜”一声过去了。


    “妈妈的，有钱嗳，骑个脚踏车，‘吭啷吭郎’摇铃，还要背着小孩子的老太太给让路呢！”母亲随机讲了一句，既是自言自语感叹，又像在对小孙儿说。


    “婆婆，不着气，等我长大了，我也买个脚踏车，也带你坐车上，也‘吭啷吭郎’摇铃，叫人家让路。”年幼的小涛在奶奶背上稚声稚气地说，小脑瓜反映可真够快的。

 二十、校园生活琐忆(上)

    七七级的学生就不一样，同学中有才华的真是见识了。早前说过鼠人的好友汪宁生，中文班的学生参加师范英语班同学的英语演讲比赛，竟然夺走了金牌第一名。是英语班的整体水平差，还是汪同学报错了志愿？说不清，反正，汪宁生原先是要报英语专业的，后扩招进中文班了。扩招针对的就是年龄大考得好的学生。1977，招生指标当初定20万，最后录取27万多，不少考生在扩招中改变了命运。不管之前经历了多少曲折辛劳，鼠人此后一直认为自己是恢复高考的受益者，幸运儿。都上大学多少时间了，他还常做在家乡要他上港的梦，母亲也多长时间觉得鼠人上大学不是真的。直到这次来琅琊山，看到学校了，真相信了。


    见证奇迹的还有王宗成同学。王同学考前据说在全椒文化站工作，也许时间不够五年，没有能享受带薪上大学的待遇。但他的学识了得，一直对《红楼梦》研究感兴趣，发表过一些文章，被同学传说够得上“红学”专家水平。鼠人注意他长相，平顶头，穿着朴素，庄稼人的本质未变。也许就是79年暑假放假前，考完试，尚未离校的当口，许是在好同学的撺掇下，王宗成同学真的举行了一场《红楼梦》研究的专题讲座。那是同学自愿参加的场合，但教室里座无虚席，大家热情很高。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教室还都没有空调，连吊扇都没有吧，鼠人清楚记得，王同学没有用讲稿，手摇着芭蕉扇，侃侃而谈，轻松随意，一下谈了两个多小时，有真知灼见，对红楼梦里的许多诗词都能大段背下来。其学识姿态，不逊当时上课的老师的，先前的传言不虚，真是让人叹服了！


    鼠人记得，王同学当过一阵时学生会干部，为食堂馒头做得小，不够分量，曾选个“典型”，干瘪后更“瘦小”，放橱窗，旁配以辛辣短文，看了很有点解气呢！后来王同学主动辞职，代之以任学生会长和团委干部的是郑少三同学。郑同学沉稳大度，常在学生会、团委办公室，来回吃饭打水，拎两个水瓶，俨然老师，与鼠人住同寝室的李行超同学看了对鼠人说，“这人有当干部的派。”李行超同学的话真没错，郑同学后来当干部当到省级领导。


    在鼠人与同学们挤住师范宿舍、一间住12个人的时候，学校开辟新校区，赶着建房，前后两排平房。好像79年春天就住到新建的宿舍，到宿舍前面的平房上课了吧。新宿舍宽敞多了，放四张上下床，住七个人，有一个铺位给大家放放箱子等。两排床之间放自习用的桌子，床头靠门窗一端有放洗脸盘的架子，一切比原先那样挤着住舒畅许多。新建的两排平房中间装了自来水龙头平台，自来水是学校在操场外山坡上新建储水池，自行安装管道通下来。开始通水后老不够用，一会儿就放光了。想了种种办法限时开啦，强调用水要节约啦，甚至派人来监督，许多办法都想了，都不奏效。最后，有位内行看出了问题，原来计算的水量是足够用的，但当时自来水龙头装的都是大号的，水龙头开起来下得很快，一会儿上面的储水池水都流光了。鼠人记得很清楚，这批人把水龙头全换成小号细管的，细水长流，怎么放也不会断，至此问题无声地解决。这件事给鼠人很大的启发，有些问题的解决，思路真的很关键。

 二十一、校园生活琐忆(中)

    学校对七七级本科生这批同学总体厚爱有加。平房、宿舍教室加紧建好，开水房、洗澡堂也都跟着建，离宿舍也都比较近。此后这批同学就在这个环境中一直生活到毕业，应当说还是舒适的。鼠人后来都曾想过，如果一开始能有这样的舒适条件，即使像这一直住平房，他也不会得痢疾住院吧。毕竟，一间房住十二人与住七人，二者的舒适度是大不一样的。


    男同学们宿舍开始轮流值日，拎凉水，打开水。“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忙一天，为大家服务，享受六天，也是培养责任意识。鼠人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在值日上一丝不苟。其实寝室里大多数同学都认真做值日。马永亮、王光启、郭春三位都是党员呢，李行超做事也不马虎。就是徐红刚，有时容易忘，大家也就半真不假逼着他去拎凉水，打开水。其实也不是有多顶真，都是劳动者出身，多出点力，流点汗，无所谓。鼠人寝室还有一位李峰同学是滁县本地人，家离得近，经常回家住。他在时也尽值日之义务，其实不常在寝室住，大家也享受了更舒适的空间生活。况且他回家过后，中午来午休或偶尔在这住几天，还常常带来滁城的一些新情况、新消息，大家分享了也挺高兴的。


    当时值日尽职的同学打开水一般课间操时打一次，以保证爱喝茶的同学早早就有开水泡茶，傍晚也会催着同学回去洗，以便洗过之后，再去打一人一满瓶开水，保证晚上喝水及冬天早晨有热水洗脸。这过程中，不知哪个寝室的同学把傍晚的洗腿擦身戏说为“擦枪”，引人联想，一时传播开来，有的到教室后窗催迟迟不回的同学回去洗，以便腾空水瓶再去打开水，也不管女同学在场，就唤“回去擦枪！”了，弄得大家都忍俊不禁。


    新的平房教室前面有片梨园，其中有的地方也夹杂着一些桃树；面积挺大的，很长时间没有拉围墙。春天，风光最好的时候，鼠人与同学们经常在晚饭后去梨园散步，大片洁白的梨花，偶见粉红桃花隐现其中，恰当处也不乏绿柳，加上骀荡春风，怡人的清香，真也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享受噢！


    既然环境这么美好，自然不可能只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男生独享，住在后面较远处女生楼的同窗们也早远远看到，也会早早晚晚来的。晚上多是散步，早上是为读书、练嗓子。外语班女同学多；79年秋就招音体美专科学生了。校园里多了风景线。上面的老宿舍部分改为“琴房”，整天琴声不断，甚至晚上很迟还有练琴的。有些艺术生长得挺漂亮，穿着也新潮、时髦。所以散步时在梨园男同学、女同学有时相遇，也不乏情趣。即此，有时几个要好的男同学在散步路线上也会心照不宣地选一选，当然是碰面的机会越多越好啦！至于那些心有所属的男女相约的散步，一般同学自不会有意碰面，而是留出空间，离得远远的噢。


    梨园附近不远有矮山，山里还有个采石场。散步时也会遇上放炮，挺煞风景的。炮声有时很响，远远有人警戒，放炮前传喊之声更显恐怖。男生比较胆大，不太在乎，小女生见此情景，往往就要花容失色，加快脚步往回跑了。不过跑回教室那炮声也在教室震响，因为离得还是近了。有时工人砸石子、拖拉机运石子出山的“突突”声都能听到的。

 二十二、校园生活琐忆(下)

    1979年秋，学校新招收进校的专科班艺术生，女同学赶时髦，穿紧身衣，窈窕婀娜秀身材，有些老师还挺看不惯。那时候的人，思想才从动乱中过来，是有点不适应呢！


    不久学校来了个新任教古典文学的老师，好像姓姚，姚田家老师吧。他人很实在，瘦瘦的，脸上布满皱纹，显得苍老，连说话都不甚流畅。一切都可见其饱经人生风霜，但他授课极认真，讲唐宋诗词，都背诵着教，每一首诗或词都是先背出来，然后再讲。他的年纪也挺大了，有五十几岁了吧，每首诗都一定要背，哪怕有的背得结结巴巴，磕磕盼盼，但仍坚持，令人敬佩。教到苏轼的作品时，他也讲，自己在人生最困顿时，读苏轼的诗词，给自己活下去的信心。他有一个女儿，鼠人记忆中也不是多灵动活泼的那种。


    当时同学们学习都很刻苦。有的年纪偏大的，看上去不是多灵的那种同学，干劲十足。王玉川，说话淮北腔，老、土，被人称“王老川”。别看老，劲头就不一样，看书学习累了，头发晕了，用冷水冲澡、洗头，是有股子干劲。女同学万叶，上海知青，长得秀气、文雅，据说有孩子了。平时不怎么做声，但她是课代表，偶尔在黑板上写通知，字体娟秀大气，很不一般。有文才，散文作品在当时的《ah文学》上发表，鼠人看了，从内容到构思都不错。


    鼠人班上同学以扩招进来的为主，从原一班过来了几个。班长李维勇，全椒古河人，同学们喜欢叫他“冒利特”，有个性，平时相处随和，争吵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骂，鼠人第一次听到可以这样骂人，大开眼界。年较长的同学王若鸿，博学多才，人缘好，也不乏幽默，“擦枪”之说，鼠人记得好像出自他。吕正是古汉语课代表，学问做得深，跟张汝舟教授处得近，鼠人见过那邋遢老头，真看不上。鼠人属于苦学的那种，闷声苦学不多言。


    班上还有一类人，葛亚平，成天写小说，很着迷，大家都知道，但作品发表不易。鼠人潜意识也一直思考写小说的，写观察日记，回顾过往生活有所构思，也做了这方面准备，但不外露表现。还有严希、叶世斌，他们搞创作，喜欢写诗，有的在校刊《酿泉》发表。叶世斌说话比较冲，辩论有口才，雄辩，在刘心武小说《如意》的讨论中，交锋激烈。主要围绕“人性”等报上的观点攻辩。好几节课，现代文学老师陈继本舍得花时间讨论。鼠人开始没发言，后思考，作充分准备，辩证地分析，发言时间较长，讲得比较透。


    陈继本老师自此对鼠人有好感，后来鼠人写的毕业论文就是关于文艺作品的鉴赏的话题。实际上是搜集资料，结合自己想表达的主题，系统化分章分节来写，花了很多时间，写了厚厚几十页稿纸，有一万多字吧，鼠人现在想起来，一般般，无独到见解，毕竟是本科生，论文也不是多重要的，体会一下吧。师范生，教育教学实习才最根本、最关键。能否在讲台上站得住，受好评，鼠人认真准备，看好自己。

 二十三、暑假与同学游黄山(一)

    1980年暑假，中文二班全班组织到黄山旅游，鼠人借此机会，自己玩了杭州，又到浙江湖州南浔丽姐处玩了几天，然后乘船到上海，接小燕回靖江。一路游山玩水，探访亲人，见闻甚广。


    黄山旅游是班上几位活跃的同学发起，特别是有家在黄山的郭春大力支持，安排得好，玩得尽兴，甚是难忘。


    记得考试结束，放假开始，班上参加旅游的同学就集聚在一起，准备出发了。后半夜同学们从学校赶到滁州火车站。票是组织的同学统一买的。鼠人现在想起来，那时牵头组织的同学很不容易，完全是为大家热心奉献啦！


    滁县车站后半夜乘车没问题，车上很空，到南京慢车只要一个多小时。下车还没天亮，大家从南京站走到中央门长途汽车站乘长途汽车到黄山。这段路不远，同学们年轻亢奋，带的也就简单行李，这点路走起来轻松不算事。到中央门，汽车站门还没开，就在外面广场上坐等开门。大家兴致很高，有坐着的，有早作准备，带来报纸铺地上躺着的，无论坐着、躺着，都充满期待，激动交流，毫无倦意。


    终于开门卖票，牵头的同学去买，一会儿拿票来分，上车，都到黄山，可有的同学上的是ah的车，有的上江苏的车。江苏的车看上去就好，新一些，还有漂亮的窗帘，ah的车看上去就差一些，还没窗帘。但也没办法，按号上的，谁知道呢？


    鼠人和几位同学乘的是ah车，没窗帘，夏天，还是有点晒的，不过车玻璃是茶色，许是就因为有点防晒功能，未上窗帘吧。江苏车新些，跑得还就快些，开头鼠人乘的车还跟着，时跟时丢，总能看到，后来，就被甩远了。开车师傅也不在乎，不管快慢，终能到的，急个啥？


    1980年的交通与现时完全不可比的。早上7:00从南京出发，经马鞍山、芜湖，是沿江公路，车速尚可；再往南陵、泾县，就是山道弯弯，进入典型的皖南山区了；特别是快到黄山境内时，翻阅高山，迂回盘旋，路的一侧是山崖，另一侧则是深沟险壑，看上去很惊悚，车走得更是小心翼翼。然后再慢慢向下，傍晚才到谭家桥，真正来到黄山脚下了，此时黄山的秀美真容终于进入大家的视野，车内不时发出惊喜的叫声。就在这欣喜期盼的热烈气氛中，傍晚4点多钟，车到黄山汤口汽车站了。虽然经受暑热，一路颠簸，差不多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到达。但下了车，大家像快乐的小鸟，跟着郭春等领队迅捷赶往“温泉宾馆”。那时，团队要住上这宾馆很不容易。据说是郭春的姐夫在这负责接待，才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就定好了。


    皖南黄山，向来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着称。住上温泉宾馆，那久旱不涸、水质纯净、温润可浴的天然泉水澡肯定就洗上了。洗完澡，同学们就在这附近观赏游览。那天路上虽热，但黄山却刚下过雨，一是山里本就凉快，此时更觉凉爽；另一点呢，温泉宾馆前面，朱砂峰间人字瀑丰满遒劲，汤泉溪水大流激，这也是难得碰上的呢。

 二十四、暑假与同学游黄山(二)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在温泉宾馆大厅迎客松画屏前照集体照，一共有28位同学参加这次旅游，其中6位女同学，22位男同学。其后又在温泉宾馆外合影，28位同学加一个小女孩，不知是谁带的了。反正不是同学的孩子，也许是那位同学亲戚的孩子吧，上一张合影也有这个孩子的。


    照过相，大家就上山了。1980年时整个黄山没有索道，山路台阶护栏铁索与现在也不可比。鼠人一行从温泉宾馆出发，就是从前山上。一开始沿着温泉宾馆对面的峡谷南岸往上走，循台阶拾级而上，登山道两边绿树、翠竹纷披，鸟声从幽林中传来，更显山谷之幽。隔夜刚下过雷阵雨，一清早，天气凉爽，山间雾气缭绕。大家初登山道，走得从容，人少处还大叫几声。一段路程之后，台阶渐多渐陡，上到一处有较多建筑之处，也算一处景了吧，熟悉此地的同学郭春等“老黄山”让大家不要多停留，更多、更美的景还在前头呢！


    鼠人现在写文章查了下“黄山旅游图”，推想应该是“慈光阁”。过了慈光阁，山路更陡，台阶很长，有时还有绕着山边的栈道，鼠人就有一张同学为他拍的在栈道上回首的照片。这样绕着走着起码是十里八里，终于来到天都峰脚下。虽然是九十点钟了吧，但记忆中，鼠人觉得天都峰仍在茫茫薄雾中，仰望陡峭如壁，听到头顶上人的脚步声和拄手助力的竹棍碰触石阶的清脆声响。同学们都在这有点望而却步了。有的来过的本地同学就不登，在山脚下为大家看东西，使登山的同学更轻装上阵。有的胆小的女同学选择不上，慢慢朝玉屏峰方向去。鼠人开始也不敢上，雾中看太陡了，但后来还是买了竹竿，与李行超等一起上了。实际上，真的顺台阶一级一级攀登，也不那么害怕，毕竟都还是一级一级正常台阶。有时也会忽左忽右地绕一绕，但说起来比刚来的那一段路要陡峭险峻得多了。


    小心翼翼攀，也没有太多时间，几十分钟吧，快到顶了。过鲫鱼背，鼠人印象极深。鲫鱼背在天都峰上，以奇险着称。这里是登峰顶的必经之处。一道石矼长10余米，宽仅1米，那形状很像出没于波涛之中的鲫鱼之背，所以取名鲫鱼背。鲫鱼背两侧万丈渊谷，深不可测。在上鲫鱼背之前，有一处85度左右的陡峭石壁，要拽铁链上的，上到鲫鱼背，石矼真如鱼脊背般又窄又往两边塌的，两边都是悬崖，胆小恐高的人绝对过不去。鼠人不恐高，他走的时候也不敢朝两边看的。鲫鱼背两边有保护的护柱铁链，可铁链比较矮，想手扶到它，必须半蹲着走，真有点惊心动魄呢！


    过去了，登顶了，坐下休息一会。组织这次旅游的同学想得很周到，带了相机在这里为个人留影。天仍是阴阴的，鼠人坐石上，脱了外衣，只穿背心，一手撑着旁边的树干照的，挺惬意的样子——天都峰登了，鲫鱼背也过了，有点“凌绝顶”的自豪感。


    从天都峰下来到玉屏峰不太远，就是两三里路吧，中间有处景叫“蓬莱三岛”，说起来也是黄山有名的景点呢，但那天阴天，看起来不清晰，鼠人在走的时候，有同学帮他拍了一张照，背景虽有三座小山峰的黑影，但他走得正累，愁眉苦脸的表情给永远定格了。

 二十五、暑假与同学游黄山(三)

    到了玉屏峰，他们没有再走，而是在玉屏楼宾馆住下了。玉屏楼宾馆前身为文殊院，相传由普门和尚于1613年修建，在历史上多次被大火所毁。现在的玉屏楼宾馆主楼建于1955年，坐落在海拔1716米高的玉屏峰上，形如天上的琼楼玉宇，左有“狮石”，右有“象石”，形成“青狮白象守文殊”的天然福地；国之瑰宝迎客松，近在咫尺。明代旅行家徐霞客盛赞：“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峰，两峰秀色，俱可手揽。四顾奇峰错列，众壑纵横，真黄山绝胜处”。玉屏峰上有mzx“江山如此多娇”石刻，狮石上刻有朱德手笔“风景如画”，刘伯承所题：“抗日之军昔北去，大旱云霓望如何。黄山自古云成海，从此云天雨也多（《与皖南抗日诸老同志游黄山》）”。老舍先生也曾称赞：“欲识黄山真面目，风华半在玉屏楼”。


    一般人玩黄山，玉屏楼宾馆很难住上，都要赶三十里路，直到北海宾馆或近旁的小旅店住的，而鼠人的同学们要在1980年到黄山一游，并一定要在玉屏楼宾馆住一晚，不仅体现郭春同学的人脉宽广，联系的旅行社能安排在这住下来，还与1979年7月，dxp登山在此下榻过有关。想一想，一年前，邓伟人在此住了，如今同学们在这住是什么感觉啊？当然激动兴奋啦！


    其实，玉屏峰上面空间有限，一边宾馆，隔条路就是迎客松。迎客松长在山崖边，微有点向山崖下倾侧，其一侧枝桠伸出，如人伸出一只臂膀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另一只手优雅地斜插在裤兜里，雍容大度，姿态优美。鼠人记得当时那伸出的长枝是有一圆木斜撑着的，但后来再去和现在的许多照片图集里，都没有那根木头了。


    迎客松和宾馆门前有片可容几十人的开阔场地，游人到此都会驻足休息，照相留影。鼠人同学们在此半天很轻松，最大的好处是照相很从容，每人都单独与迎客松有个留影，鼠人的那张合影照得挺好的，是难得的留念。那时都是120黑白快照，四方方的那种，算来在影集里保存整整快40年了。


    玉屏楼宾馆在1700多米的山顶上，云雾之气太大，当时又刚下过大雨，床上被子印象中都潮潮的。中午饭后就有了铺位，都是大房间通铺，休息一会就又四处转转。主要看看迎客松、附近的送客松，以及观赏古代、近现代名人到此的石刻。有的还又下去到“蓬莱三岛”再玩一趟。到了玉屏楼方知，蓬莱三岛离这里太近了，先前过来时不知此情，又要赶上来安排住宿吃中饭，现在住宿办手续过了，饭也吃了，合影、个人留影都照完，完全可以在周近自由自在走走看看的。


    不过，鼠人记得他没去多走，毕竟15里山路走下来腿肚有点疼了，明天还有15里到莲花峰、光明顶、北海西海那边呢，后面他还有其他旅行计划，不同于大部分同学游过黄山就回家了。他要养精蓄锐，他看了一会附近的景，就倚在床上仔细研究黄山旅游地图了。他喜欢看地图，特别身处黄山之中，他想尽可能多地了解它，熟悉它，到时看得清楚一点，明白一点，争取有更多的感悟。


    然而，黄山的范围太大了，景点太多了，这时的鼠人，即使再认真看图，也还只能是了解个大概吧。

 二十六、暑假与同学游黄山(四)

    第二天早晨从玉屏楼出发，有许多让鼠人意外的地方。


    首先，出宾馆，与迎客松、送客松挥挥手，不是往前走，或是继续向上攀登，而是向下，大幅度的向下。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时鼠人有体会了。昨天一天，腿肚已经胀疼，现在下，更助长了这种不适感。不适也得适应，继续下，但在这下到过程中，他和其他同学一样，渐渐有了惊喜的新发现，天气不像昨天那么雾了，眼前的景真漂亮，赭色的陡峭山崖，直耸云天，那山崖边缘、山崖的石缝间，有苍翠的青松点缀，恰到好处。而且山间还不时有轻薄如纱的白色云雾腾起，飘逝而去，整个感觉美极了，真是“风景如画”。同学们前呼后喊，惊叫连连，增加了游览的乐趣，一开始上路的种种不适感此刻已荡然无存。


    下，继续下，下到底了，转而又上，就是沿刚才看到的陡峭崖壁那一面上。上，无尽头的石阶让你看不到希望，只能闷头踩着一个一个台阶往上攀，回看刚才来的那边，风景也不错，但已没有了刚才的惊喜。攀登，腿是没有往下走的顿触感，不伤膝盖，可呼吸的急促，接不上气，也让人不时有要停下来喘口气的冀盼。而这过程，却也考验人的体力和意志。都是青年学生，差不多都经历了上山下乡的锻炼，体力大多不赖。只是男女有别，女同学的强健和肺活量还是略逊一筹吧，会交际、善于怜香惜玉的这时会主动伸援手，拉一把，分担一点东西，都是很好的关爱。鼠人内向，大学阶段与女同学讲话也很少的，不会做出这些举动，只是自己默默地攀登。老实说，这样的山路，他也攀登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因为这要攀到顶的是莲花峰，黄山的最高点，虽不及天都峰险，海拔却是最高的，1864米。传说当初观音将自己乘坐的莲花宝座，点化成雄奇秀丽的山峰，这就是后来的莲花峰。


    上到莲花岭，就是莲花峰的“莲梗”，可以前往光明顶了；要到莲花峰顶还有1.5公里，上不上？记不得当时有没有选择不上的，鼠人毫不犹豫继续攀登，“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既到了黄山，哪有最高峰顶不登的，不就1.5公里吗？也许都上了吧，鼠人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和同学们在莲花峰看到的奇景。莲花峰绝顶处方圆丈余，中间有香砂井，登临峰顶，可东望天目山，西望庐山，北望九华山和长江。


    因为天气欠佳，鼠人和同学们没看到那些山和长江，正为面对一片茫茫云雾遗憾，忽然，南天刚来的方向，云雾像一片帘幕徐徐拉开，天都峰突兀眼前，拔地摩天，险峭峻奇，清晰可见。大家惊喜无比，没想到能碰上这么神奇的景象，太难得了。许多年过去，那轻纱般幕帘徐徐拉开的景象还萦绕鼠人脑际，他时常想，难道天都峰真是“群仙所都”，此刻特为这群喜欢舞文弄墨的“天骄之子”特作如此精彩的奉献？


    离开莲花峰，到光明顶的路程相对平缓。天都峰、莲花峰、光明顶被称“黄山三大主峰”，海拔都在1800米以上，天都险峭雄奇，莲花净明奇丽，光明顶呢，因其高旷开阔，日光照射久长，故名。据说这里是黄山看日出、观云海的最佳地点之一，但鼠人感觉人们大多路过，而更属意不远处的北海、西海，那才是黄山观景的真正所在。

 二十七、暑假与同学游黄山(五)

    北海景区是黄山景区的腹地，精华集中，奇景荟萃。狮子峰、清凉台、猴子观海、仙人背宝、梦笔生花、飞来石、十八罗汉朝南海等令游人目不暇接。狮子峰上的清凉台是观赏云海和日出的最佳之处。始信峰风光绮丽，游人至此，每有“始信黄山天下奇”之赞。北海景区奇松怪石甚多，如黑虎松、连理松、“梦笔生花”、“二仙下棋”、“十八罗汉朝南海”等。


    鼠人他们此行，是预定安排住在北海宾馆的，既可以住得舒适有品位，到周近这些景点也方便。然而，晚上到达却发现，这天北海宾馆已被安排了重要会议，他们这个小团队只能安排到宾馆前面不远处临时建的简易宾馆，睡上下铺。住下来之后，到宾馆大厅吃饭，看到了这里环境不错，在这高高的山顶上，建了这么好的宾馆，各样物资都靠肩挑人扛，不容易。须知1980年山上没有一条索道噢，鼠人和同学们一路上山看到许多挑山工挑着沉重的货物上山，很艰难，很不简单呢！


    当晚休息，两天下来，多数人腿肚都肿痛得不行了，豪兴的也还精力旺盛，附近转转看看。第二天游览景点多，也只能挑重点看，记得“飞来石”、“梦笔生花”、“猴子观海”等地方都去了，鼠人还有一张在飞来石旁边照的相呢！这样的巨石怎能飞来的呢，真是匪夷所思，不得不惊叹造化神功了！


    其实鼠人最感兴趣的还是那天傍晚去西海排云亭，这里视野开阔，上仰西海群峰，下俯西海大峡谷，是观赏黄山巧石奇景的最佳地点。有“怪石陈列馆”之称。站在排云亭放眼望去，但见箭林般的峰峦，重重叠叠，每当云雾萦绕，时隐时现，酷似大海之中的无数岛屿。近看眼前，左侧不远处有“仙人晒靴”；右侧有“仙人晒鞋”。左“靴”右“鞋”，遥相对应，实乃大自然之杰作。其他巧石，能呼其名的还有不少，如“仙女绣花”、“天女弹琴”、“天狗听琴”、“仙人踩高跷”、“武松打虎”等等。


    排云亭前绝壁千丈，云气缭绕，也是欣赏云海、晚霞和观落日的佳处。因为西海时有云雾在山谷中升腾翻滚，扑到石亭前却又消散，故名排云亭。


    鼠人他们是傍晚到达这里观看的，但记忆中没有看到云海，天气欠佳，落日的瑰丽景象也未照面。倒是“仙人晒靴”，一个不太高大的石柱上倒扣着一块硕大的石头，上端略小，下面与石柱接触的一面宽大，巨石一端上下平直，另一端呈梯形斜出，侧面看，真如古装戏里达官贵人穿的“皂靴”底朝上，正在晒呢！大自然鬼斧神工，人们的想象力也实在是高，当初巧妙命名的和如今观赏者在审美情趣上达成共识，确实令“到此一游”者睹石知名，会心一笑而去。


    领略了排云亭的精彩美景，同学们也差不多该与黄山说再见了。第四天一早，原定的安排是到“始信峰”看过日出下山，不留遗憾。可人算不如天算，天亮前夕下起了雨，让那些一定要去等等看的同学扫兴而归。大家也只得冒雨下山，踏上归程。


    雨中下山，每人都买了件薄膜雨衣，有黄有绿有粉红，可谓多姿多彩，可山风阵阵，也常会掀起雨披，真可谓“斜风细雨不许归”。


    然而，不许归也得归。游览已经结束，此刻下雨只是受点淋而已，从北海到云谷寺，这一段原本就是下山的路，没有什么景的。雨中下山也有清凉的好处，不大出汗了。那时黄山开发远不及现在，这一段并非全是台阶，走在自然山路上还要防滑倒，倒是真的。好在当时的义务免费导游郭春提前联系了温泉宾馆到云谷寺的车，可以少走七里路，很不近的一段路呢。因此，冒雨赶到云谷寺，稍等了一会，车就过来了。乘上车，隔着车窗看，沿途的路哪是好好的路啊，真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呢！自从一年前邓公视察黄山，提出要“把黄山的牌子打出去”，有力地推动了黄山旅游业的大发展，这里就在赶修路啊。大家也知道郭春同学此刻联系到车来接是多么不易了。


    下山，拿了行李到汤口，就是同学们分别，各奔东西的时刻了。说起来不易，这次暑假黄山游，文二班一个班来了28人呢，同窗两年多，同游黄山三四天，玩得尽兴，没有出事，完满返回，几位积极倡导者、组织者应该被记住。可鼠人印象最深的只记住了郭春，其他写不下来了。是不是有个叫殷惔的（其实是“人字旁”加个“炎”），他好像也是皖南黄山人，也会尽了“地主之谊”吧！

 二十八第一次独自玩杭州

    鼠人离开黄山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乘车到杭州。黄山到杭州近300公里，那时乘汽车也得五六个小时的。中午上车，到杭州已是晚上，凭学生证住宿，相对方便，鼠人记得是住的社区小旅馆，通铺，价格便宜，但条件相对较差，上厕所都是要到附近的街道公共厕所的。不过，这很符合穷学生的旅游消费。


    在车上鼠人就看到本班两三位女同学也去杭州，但到杭州并没有一起玩，只在一个小馄饨店碰到，她们也吃馄饨。意外的是旅店里遇到数学班的一位男同学也从黄山到杭州来玩，也许都凭学生证在旅行服务社办入住手续，竟安排到一起来了，但第二天还是各自单溜，没有一起跑，虽然在景点后来也曾遇到过。


    鼠人在杭州住两晚，玩了一天半。因为头天晚上到，住下来，第二天玩一天，主要是西湖景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旅游这个概念并不时兴，但“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西湖的景象还是很美的。一个人玩西湖有他的好处，自命自主，走得快，看喜欢看的景，平湖秋月，三潭印月，柳浪闻莺，花港观鱼这些耳熟能详，非常熟悉的景点鼠人都一一找到了，不过那都是走马观花，到了，看看，留点印象而已。相比游黄山而言，这逛西湖是玩水，显然轻松多了。


    游西湖花时间比较多的是“岳坟”，不仅看了岳飞墓、岳云墓，也看了铁栅栏里秦桧、张俊等的跪像，忠奸分明，挺让人感慨的。“岳王庙”里的碑刻很多，鼠人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多的大家名作，很是震撼。特别是看到岳飞书前后《出师表》石刻，石碑刻工精良，墨底白字，宛如手书，贯通长廊，颇为壮观，游人至此，无不留步观赏。真可谓书法极品，是气壮山河、传诵千古的名作。鼠人过去不知道，看到这深深佩服，岳飞不仅武功盖世，精忠报国，而且文才甚佳，书法精湛，真是全才了。


    第三天上午，鼠人还专门去到钱塘江边，看着名的“钱塘江大桥”，并游览了桥边江岸上的“六和塔”；同时也乘公交到杭州最繁华的市区街道车览一下，也算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至于其他地方，都来不及游览，因为下午他就要前往南浔丽姐处，事先写信联系好的。


    那时从杭州到南浔没有直达汽车，更没有通火车。鼠人先到杭州汽车站买到湖州的汽车票，也是三个多小时的长途呢！路上第一次感受到杭嘉湖平原的自然风貌，挺新鲜。盛夏季节，平原上一片葱绿，秧田，成片的桑林，河湖水面宽阔，时有白蓬船、乌篷船航行，使鼠人想到茅盾《春蚕》里描写的景象。天气阴晴无定，有时还下起雨来，河面上雨点的晕圈让鼠人担心下车没有伞，而看到放牛的老翁坐在河边树下，悠闲地望着牛儿吃草，又给鼠人些许安慰。不管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这点小雨算什么？


    果然，到湖州下车，雨不下了。问到南浔的车，原来挺多的，没等多会儿，就发车了。湖州是当时的地区所在地，到南浔只要个把小时。原先害怕到丽姐处晚呢，结果，五点多就到了。鼠人记得好像是他先找到南浔中学，问陈力老师，传达室的人讲陈力不住在学校里，正好有位认识丽姐、住得很靠近的老师回家去，就带着鼠人找到丽姐了。这样，鼠人就开始了在南浔的头尾五天的生活。

 二十九、南浔五日(上)

    第一天晚上到丽姐家，丽姐和姐夫周承文及女儿周康住在一栋四面围合的三层小楼上。踏着木质楼梯，咚、咚、咚上楼，一直到第三层。古色古香的柱子、连廊和门窗，进深很深的房间。虽然姐姐一家也只有两间房，并没有专门的厨房卫生间，连水也还得到楼下去拎，但作为中学教师的姐姐，能住上这样的宿舍，鼠人还真有点意外。后听姐姐说，这楼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老宅，前些年她从外地调来，就一直安排住这里。现在学校正在盖宿舍呢，过一阵说不定就要搬过去了。


    鼠人和丽姐一家此前还从来没有这样以姐弟身份亲密相处过。过去只是姐姐回靖江见过一次面，初中时通信比较多，在农村时也只偶尔有书信往来。而跟姐夫周承文和周康更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见面当然是从陌生到亲密，充满欢乐的。鼠人对丽姐和姐夫有印象，即使与姐夫是第一次见，因为他们的结婚照是一直放在家中的相框里的，样子早已印在脑子里了。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他们的相貌没有多大变化；周康那时上初中，已长成个挺能干的小姑娘。倒是姐姐和姐夫对鼠人可能完全陌生，早年丽姐见到时还是个孩子，中间也没什么照片给她看过，此时的鼠人32岁，已是一个成熟的男子。鼠人记得姐姐见面开始说“不胖啊”，但后来脱了长袖衬衫穿背心帮着去楼下拎水回来，她看了身上的肉，还高兴地说，“哦，还不瘦！”鼠人知道，一开始的见面看到的是自己的“长脸”，给人感觉不胖啊，实际在农村劳动十多年锻炼，身上的“筋骨还是强格”。


    第二天在家聊叙，谈了这么多年来各自的情况。姐姐姐夫都为鼠人能考上大学，改变人生而庆幸。人们的精神状态确实都不一样了。那时，丽姐在南浔中学教书，姐夫属湖州军分区干部，但工作机动性大些，家里的做饭等事情还是姐夫做得多一点。


    当日下午，丽姐带鼠人去南浔中学校园看看。南浔中学校园很大，不少房子正在建设中，这里已初步显出沿海发达地区的繁荣景象。记得早前远哥到沙河集时曾感叹：“沙河镇也是镇，丽姐工作的南浔镇也是镇，人口有两万多，这二者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周康想学自行车，鼠人就扶她在校园操场上转着骑。操场场地大，人少，周康个子小，悟性好，挺灵活，几圈下来，差不多就可放手骑了。再练练减速、刹车、上下车，那天基本就学会。周康开心，丽姐也高兴，说：“她前面一直想说要学，我们也不会指导，陪她练，你来倒正好呢，帮她学会了。”鼠人也感到挺有成就感的。


    晚上，丽姐跟鼠人说，“我们学校老师明天去宜兴张公洞、善卷洞旅游，我们以前去过，这次你来碰巧，想让你跟老师们一起去玩玩。怎么样，不累吧？我同熟悉的老师说过了，这两个洞挺值得看看的。”


    丽姐安排得好，话还说得这么客气，鼠人哪有不去的。前面游黄山比较累，到杭州游西湖玩水相对轻松，现在到姐姐家，早回过力来了。游山玩水，再加探洞，多有意义啊！

 三十、南浔五日(下)

    鼠人在南浔第三天就是跟车到宜兴探洞旅游。


    宜兴善卷洞是着名石灰岩溶洞、宜兴“三奇“之首。位于宜兴城西南约25公里的祝陵村螺岩山上，面积约为5000平方米，长约800米，全洞分上中下后四洞组成，洞洞奇异而相通。最奇的是下洞和水洞。水洞长120米，游人多以洞中泛舟为一乐事。进入洞中，宛如进入一座地下宫殿。入口在中洞。中洞的狮象大场是一个面积达1000平方米的天然大石厅。高达7米的钟乳石笋兀立洞口，名砥柱峰。


    张公洞，又名庚桑洞，也是着名石灰岩溶洞，宜兴“三奇“之一。位于宜兴城西南约22公里的孟峰山麓，距南浔90多公里。该洞具大小洞穴达72个，各洞的温度又不相同，素有“海内奇观“之称。相传汉代张道陵曾在此修道，唐代张果老在此隐居，故称张公洞。


    以上两段是现今写作本文在网上搜索的介绍善卷洞、张公洞的文字。可当时鼠人乘车去看，有点懵懵然，只知跟着老师们乘的大客车一起走。有位女老师一路很关心，那一定是姐姐关照的熟人了。路程不近，上百公里，走了两个多小时。上午十点到，先看一个洞，吃过饭，下午再看一个，买点纪念品，就回了。鼠人对这两个洞的印象，好像一个在山顶部，从下面进，从顶上出，在洞里很凉，出来一下暑气蒸人，此可谓张公洞；一个洞在山麓很深处，可乘船，比较长，那自然是善卷洞了。洞内景象神奇，缤纷五彩，真令鼠人大开眼界。


    回南浔之前，记得到过丁蜀镇，中国陶文化发源地，主要特产就是紫砂壶。许多第一次来的都要买点带回去。鼠人还有许多路要走，显然不会买，丽姐也叫不要买，他们家已经有了。


    第四天，上午，丽姐还客气，陪鼠人看了一场电影，姐夫在家做饭。鼠人记不得是什么片子了，但看得还是很有兴趣的，快散场时，他回头看到，姐姐在座位上打瞌睡，都快睡着了，丽姐真是为陪鼠人来看的。电影结束出影院，还不忘问鼠人果好看，鼠人很高兴地说：“好看！”


    下午，丽姐整理衣柜，对鼠人说，“我这里有许多旧衣服、被单，实际还是蛮好的，我理一些给你带回去，好吗？”


    “好的！”鼠人满口答应。家乡农村，那时衣被用物还不是很充裕，丽姐家这些压箱底的衣服、被里被面，还有皮袍子、丝绵被，都是周承文父母生前遗物。姐姐姐夫照顾得好，两位老人都高寿，难得呢！现在看，洗得干净，许多都八九成新，带回去大有用场的。


    丽姐拿出两个大的帆布袋，和鼠人一起挑拣分装，两袋整个都装满了。又用绳子捆结实，准备次日架到自行车上，推着去码头。


    鼠人从南浔到上海准备乘轮船，这也是姐姐姐夫建议的。他们去上海也经常乘船，第一天晚上上船，第二天早上到上海码头，在船上睡一觉，很舒服的。姐夫周承文又讲，他隔天也就要去上海呢，还能在陈致家见面。


    鼠人很高兴，他自小长在长江边上，见船很有亲切感。当初在家罱河泥，到靖江化肥厂运氨水都得弄船的。记得有次到城里运十几坛子氨水回来，就是一般的罱泥船装的，开始用竹篙撑船，后来遇上河港涨潮落潮水流不顺，还临时用扁担竖在船舱中间，系长绳子，轮流到港岸边背过纤。如今这杭嘉湖平原，河道纵横，水网密布，航道比家乡好多了，能乘船经内河走，从南浔一直到上海，又是很长见识的一次旅行呢！

 三十一、从南浔乘船到上海

    第五天傍晚，鼠人整好行李，把两个大帆布袋绑到自行车后轮车架两边，前面车龙头挂上自带的一般行李就前往码头了。丽姐送鼠人，跟着一起到码头，推车回来。


    码头离姐姐家不太远，约四五百米吧，到那里卸下帆布袋以后，发现帆布袋行李太高了，鼠人没法用手拎着上船，丽姐看了有点着急，不要好不容易整好了带不走，那天她腾空了橱柜还很高兴呢。鼠人就对姐姐说，如果能弄到一条扁担就好了，到时可以挑着上船、下船。丽姐听了马上就转身去想办法。


    在鼠人印象中，当时南浔的轮船码头位于一段南北方向的河道东侧，金色的夕阳撒落在延伸到水面的石驳码头的斜滩上，明媚动人。河道很宽，水光粼粼，不时有船来往通过，比家乡的夹港、美人港宽多了，运输也繁忙多了。


    丽姐走了好一会了，还没回来。鼠人扶着两行李包在岸边等，不断回看，这时，突然看到一艘不太大的轮船驶近码头，缓缓停靠。鼠人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自己要乘的船，此时不乘，耽搁了就得又过一天。“不等丽姐了，赶紧下去上船！”他想，迅捷把捆帆布袋的两端绳子结在一起，蹲下身子，右肩膀插到两个帆布袋的绳结间，左手拎旅行包，挺身就往下走。此刻，水边船上已担上桥板，有几个旅客下船、上船。鼠人背着大行李下去，到桥板边，船员赶紧稳住，护着鼠人上船。鼠人在船上放下行李刚站定，回头看见岸上丽姐刚赶到，手里没有扁担，做手势表示没有借到吧，鼠人很轻松地挥手告别，姐姐也很宽慰地笑着挥手。船已经离码头开行了。


    南浔码头上船这一幕，鼠人一直记忆清晰，丽姐也很感震惊。她后来曾在信中说，“那么重的东西怎么弄着上船的，真不敢想象，以前知道庆前做事情有力量，没想到你也这么厉害！”其实，年轻力壮都有一段时挺能干的。那时鼠人32岁，正当时噢！


    这船是上船买票的，坐在船上，鼠人买过票，一会儿天就暗了。晚上乘船看不到什么景，只觉河道两边水面开阔，船行平稳，挺舒适。船上人不多，有的长椅子可以躺着睡觉。鼠人原先猜想到上海有一段要从太湖里走呢，没想到全在宽阔的河道里航行。这是什么河呢，京杭大运河从苏州走，不经过这里的。后来鼠人也多次查地图，看这一段航线，终于明白，这流经南浔一带的河叫頔塘河，源出浙江天目山之苕溪，向南汇入江南运河，可西接湖州，北达苏州，东通上海，南抵嘉兴，尽收航运之利。鼠人这一夜，就在船上听由舵手驾驶，迷迷瞪瞪躺着，似睡非睡，第二天一早，就到上海十六铺码头了。


    下船出码头，两大袋衣物，鼠人如法炮制，一前一后挎在肩上，可行走比昨晚费劲多了。说起来不难理解，昨晚上船是下坡，相对轻松；今日下船是上岸，有点往上攀登的味儿，自然沉重了。码头上有揽活的搬运小工看鼠人费劲，想来帮挑。鼠人没有要，他此前已跟铁城哥约好，出了码头就要三轮车，把这两袋衣物先运到杨浦路铁城哥表嫂家。表嫂家离码头近，暂放，过两天乘船回靖江，从表嫂家再把这两袋东西运码头也近些。


    铁城哥此次为厂里出差，顺便带小燕回来看看、玩玩。他不仅约定鼠人把衣物放表嫂家，还让鼠人到火车站接小燕，带去致哥家。他到上海首先要办厂里的事，然后去致哥家看望三嫂大梅阿妮等。

 三十二、在上海的短暂逗留

    鼠人按铁城哥给的地址乘三轮车很快找到他表嫂家。卸下帆布衣物袋，给过工钱，让三轮车走了，他跟表嫂简单寒暄几句，就赶往火车站接小燕了。


    那时没有手机，联系都按事先信上的约定。鼠人记得，杨浦路离火车站还不近呢，他乘公交赶到火车站，在约定地点等的时间相当长，差不多午后到傍晚才接到小燕。小燕是71年年底出生，此时已八九岁了。原来在爸爸处上学，现在放暑假，铁城哥出差，带她回靖江看妈妈和弟弟，也能有机会到上海玩玩，见识见识现代大城市，开开眼界。


    鼠人接到小燕后，铁城哥去办事，他带小燕到康平路致哥家。其时致哥恢复工作，调bj轻工业部任办公厅主任，照说很不错的，但三嫂不愿去bj，大梅阿妮也都在上海读大学。所以，致哥为照顾家庭，只是临时性在bj工作，正准备从bj往上海调呢！


    康平路，鼠人很熟悉的路名，15年前，他曾跟玖姐、小姐姐一起来过，如今再到，也是熟悉的陌生地了。还是那门禁、那大院、那三层楼的宽阔楼道，进门，见到三嫂嫂，小燕也见到这位从未见过的三舅妈。嫂嫂很客气地招待，大梅阿妮放假在家，也都出来相见。十几年过去，变化都挺大，大梅、阿妮都从当时的十一二岁、五六岁的孩子长成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动乱时代不去回首，倒是眼前的光景都很不错。致哥到bj，工作也许是最顺心如愿之时吧；大梅、阿妮于1978年夏天同时考取大学，很不简单；嫂嫂在上海的工作也不差。她们对鼠人在恢复高考的1977年就考取大学也是很为高兴的。从当初在农村受苦出不来，到现在意外地一下考上大学成为大学生，这在那伟大的变革年代确实让许多人始料未及。据说致哥当初知道这信息后，曾在一个陈家亲人聚会的相当大的场合，高兴地告许大家，“我有个最小的弟弟，在农村许多年，这次恢复高考考上大学了！”鼠人知道哥哥此时是由衷地为自己高兴、庆幸，同时也一定在心里为当年沙河决策的关键举措而颇有成就感。


    当晚，姐夫周承文果然来致哥家了。三嫂很客气，将主卧大床让给姐夫和鼠人睡，她和大梅、阿妮带小燕睡次卧乃至睡地板。有意思的是那晚天气较凉，三嫂给的床单很薄，睡了一会感到身上不暖和，鼠人把被单往姐夫身上多盖，姐夫不让，他把原来脱下来的衣服都穿上，就这样睡到天亮。鼠人觉得很不过意，实际一夜也睡得不落忽的。好在前几天刚在南浔姐姐处过了几天，跟姐夫也算处得熟了、亲了，没有太生分。


    第二天，铁城哥办完事，有时间带小燕去西郊公园玩。西郊公园离致哥家住的xh区比较近，铁城哥一早从他出差住的宾馆过来到致哥家，看望三嫂大梅阿妮，聊叙了一会，就与鼠人带小燕告别走了。


    鼠人记得是乘公共汽车去的，路途其实还不近，但西郊公园是动物最全的公园了，大家都挺期待。狮子老虎大象倒不是多稀罕，河马长颈鹿海豚等等动物才是特别想看的。现在的鼠人只记得去西郊公园游玩了，具体的细节似乎只有在公交车亭等车时很热、阳光灼人，其他一概想不起来了，猜想当时只有八九岁的小燕对动物感兴趣，也许会有比较深的印象。

 三十三、从上海乘轮船到夹港

    西郊公园很大，玩过西郊公园吃过中饭就得准备回靖江的事了。那时长江航运公司的大轮还是正常开的，从上海到高港的大轮，过去只乘过夹港（四墩子）往上游高港去的，这次要乘上海到四墩子的。再从四墩子乘车到礼士桥，到小姐姐家，省盘缠，也最为方便。


    铁城哥还是先带着鼠人小燕到他杨浦路的表嫂家，喝喝茶，稍作休息，就叫三轮车，再把昨早上鼠人拉过来的两大帆布袋衣物拉到轮船码头，然后买票、等船，上船回家。铁城哥还得去办出差的事，办完事才回，是鼠人带小燕乘船回家的。那时正规买船票乘船大都是四等舱，有座位，躺着睡一觉，第二天一早就到四墩子。


    鼠人原先就听人说，从上海乘船要经过吴淞口。吴淞口位于今sh市区北部，黄浦江与长江汇流处，原先是吴淞江的入海口，故称之为吴淞口。现今吴淞口是黄浦江的入海口，实质上已经是“黄浦口”了，但官方名称一直没有更改，似乎在告诉人们这段古老的历史。上海开埠前，苏州河一直叫吴淞江，只是上海开埠后，由于外国人发现可以乘船从这条河到苏州，所以叫它为苏州河。但是中国官方资料一直叫这条河为吴淞江，所以吴淞江这个大名一直没有改变。不过根据习惯，以北新泾为界，吴淞江上游称为吴淞江，当地百姓也是这么称呼的，而北新泾以东为吴淞江下游，进入sh市区，上海人称之苏州河。


    鼠人当时并不了解这些，虽然他很喜欢地理，但这段地理知识与历史结合紧密，他对此完全是空白，这是新近从网上查的。他当时想象要看的是轮船驶出码头的壮丽景象，那景象海阔天空，烟波浩渺……他当时肯定也带小燕看了。照理说，晚上，夕阳西下时分，所见应该很难忘，但在鼠人的印象里，对这景象除了上面提及的八个字，似乎没有多鲜明的记忆。


    第二天黎明，随着“呜—呜—呜——”的长鸣，轮船到夹港（四墩子）码头了。这曾让母亲百感交集、流下伤心泪的汽笛声，这曾让鼠人与当年那些民工望眼欲穿、蜂拥挤着准备上船的汽笛声，再一次在夹港码头鸣响时，鼠人发现码头变了。时隔7年，这里的码头有了趸船，趸船左侧还有条汽车能开到水边的路，那显然是汽车轮渡的码头，只不过此刻没有载运汽车的轮渡停靠，光光的只有江水激荡着、亲吻着路面。改革开放，在本为长三角腹地的靖江沿江江边，变化还是明显的。


    鼠人掮着两个大帆布袋带小燕离船上岸后，看到码头候船室也还不大，但夹港边上的“高岸”已然成为宽阔的公路。问了码头上工作人员，知道这里的客运交通并不繁忙，倒是跟对岸利港之间的“汽渡”相对多一些。鼠人原想会有衔接紧凑的轮船汽车班次能顺畅乘汽车到礼士桥，结果发现没有，旁边的人立刻提议，“要个三轮车，一会儿就拉到的！”


    三轮车说要就来，骑车人帮把帆布袋搬上车，让鼠人和小燕坐上去，就骑着往礼士桥去了。去礼士桥先要经过高山桥，其实这里根本没有山，而是一马平川，向西到唐大圩，原来也是“高岸”性质的大路，现在也是公路了，只不过班次少。就像鼠人在家时靖江到东兴也通汽车了，可一天只有两班，后来增加到四班，所以，很多时候人们还是要乘“11号汽车”的。所谓“11号汽车”就是步行，两只脚不就像两个“1”字吗？


    三轮车到礼士桥，那时礼士桥到小姐姐所住的后黄家圩的路还不能走三轮车，只能下到岔路口的门店前了。这时确需一根扁担，两个帆布袋说起来重也不是重得弄不动，关键一前一后挂在肩上不好走路。于是鼠人就让小燕先回去对妈妈讲，拿根扁担来接一下。巧的是，小姐姐正好在离得很近的“尖角”地块干活，手头就有扁担，一会儿就过来了，一块儿挑回去了。


    丽姐给的这些衣物，小姐姐选了些合适的，后来鼠人又把大部分弄到“耕兴庄”，母亲拿了一些，给厚传妈妈选了些，基本都分了、改了、用了。鼠人记得还带了绿条格的被里子到学校套被子，一直保存，前不久老伴还拿出以单幅作小床垫单呢，一晃40年过去了。

 三十四、回校后与致哥的书信往来

    鼠人上大学期间，跟致哥保持着一定的书信联系。记得铁城哥说，致哥在轻工业部，经常有各省各地生产的轻工业产品如手表之类要拿到轻工业部去验收，然后可以以比较便宜的价格处理，给试戴试用。鼠人就写信问致哥，致哥果然帮买了一只手表，50元钱，蓝色表面，挺好看，是福州的新产品。不过毕竟是试生产的产品，价格虽便宜一点，但手表还是显得大、显得厚，与当时正规的上海牌手表差距明显。真如母亲所常讲的“一分洋钱一分货”噢！


    鼠人这年暑假旅游结束，开学回校不久就给致哥写信，说了游黄山、逛西湖，到丽姐处还又到宜兴善卷洞、张公洞寻幽探胜的见闻感受，并说了到上海见到三嫂大梅阿妮的情况。鼠人记得，当时信写得比较长，学中文的嘛，信中自然不乏描写和一些发自内心的感受，致哥看了很高兴，不久就回信。这信是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轻工业部”的小信笺上的，依然是用蓝黑墨水毛笔书写，瘦劲有力的字体，一共写了六张小信笺。简单回信之后，主要是抄录了他到南方巡视，有感而发写的一些诗，并让这个学文学的弟弟“批评批评”呢！


    鼠人接到这封信很高兴，知道了致哥还喜欢写诗，而且写得很不错。于是又花了不少功夫，研读致哥的这些诗，确也从文学角度写了不短的回信，谈了自己欣赏的感受，自然是赞赏有加。这几张小信笺，鼠人一直保存，后来还用相机翻拍，变成“电子版”保存于电脑，成为一份珍藏资料。今日借写这篇文章，不妨录下来，也得以流传了。


    致哥的信是这样写的：


    童弟：你好！


    九月廿七日信悉。迟迟未复，好像你前两次给我的信我亦未复你吧？总因公事琐事繁忙，拖延掉了，谅勿见怪。


    从姐姐来信中亦说到你到南浔，大梅阿妮信中亦说到你。


    你能利用暑假游览黄山，饱赏祖国山川名胜之美，对你这个读文学的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在今年四五月间去苏浙与上海巡视一番，也顺便游了一些地方，并作诗数首，你是读文学的，抄给你批评批评。


    《游仙》八〇年三月五日


    《再游西湖》八〇年五月


    一、九溪


    曲涧清溪越九重，翠峦碧岭正葱茏。


    杜宇轻啼林深处，疑是桃源在其中。


    二、虎跑


    龙井新茶虎跑泉，清芬醇厚苦中甜。


    千年不断长流水，滴滴涓涓溯渊源。


    三、六和塔


    浮屠雄壮称六和，虎踞钱塘陡岸坡。


    千载把关扼险要，临安早废旧南都。


    《雨中游雁荡山》八〇年五月


    大雨滂沱冲天柱（1），风烟唿哨扫玉峰（2）。


    万壑湍流鸣钟鼓，（3）千嶂绝壁挂银龙。（4）


    白云阵阵中天落，（5〉烟水翻腾吼声隆。


    此生当慰不虚度（6），载雨攀登兴更浓。


    注：（1）雁荡山有峰名天柱。（2）天柱峰对面为玉女峰。（3）本句写小湫之势；小湫即小龙湫，为雁荡一景。（4）本句写大湫之势；大湫即大龙湫。（5）从小湫下观察瀑布，好像白云从中天掉落下来。（6）古人诗句：“欲写龙湫难下笔，不游雁荡是虚生。”


    我仍按原计划在年底可以返回上海，一般不会有问题，届时当写信给你们。


    致


    礼！兄音也十月七日


    致哥信里抄录了五首诗，分三组，《游仙》和《雨中游雁荡山》是七律，《再游西湖》三首是绝句，无论即事感怀，还是写景抒情，都意象清新，格律严整，音韵和谐。诗中遣词造句、用典、对仗、平仄都很讲究，一看就是写诗高手，在古代格律诗创作方面的造诣是很深的。


    致哥信中所说到南方巡视，记得小姐姐也曾说过他到靖江，由庆前陪同，乘车到后黄家圩找到小姐姐，小姐姐非常意外而高兴，热情招待。那时小涛还在耕兴庄母亲处，就又一起乘车经东兴到耕兴庄，把母亲和小涛一起接到黄家圩，让小涛小小年纪也享受了一下坐专车的待遇。这也是大家都知道而欣慰难忘的。


    鼠人写作本节文字时还想到他在安师大滁州分校读书时，远哥出差南方时还来过学校一次，也许从玖姐处过来想看看鼠人的学习环境，只是短暂停留。当时出差也先从上海、南浔那边走了，记得带给鼠人一件长袖衬衫，说是丽姐给买的。鼠人记得是件淡灰色的包装精致的衬衫，鼠人穿了整个上大学期间。远哥那趟来是比较早的，鼠人80年去南浔时丽姐还说起这件衬衫，鼠人可能就穿在身上呢！

 三十五、联产承包后的农村生活

    1979年到1981年的农村形势变化之快出人预料，以生产队为主体的集体生产方式说变就变，很受农民欢迎。而这个变化大的缘起就在ah滁县，凤阳的小岗村。


    鼠人上学时有一次就去滁县地委大礼堂听过时任地委领导王郁昭的报告，他的讲话有磁铁般的吸引力，鼠人很佩服他的。


    其实，据鼠人所知，家乡人开始对此事并不以为然。早几年，此地常有些要饭人，说话都是北方口音，问问他们家在哪，就是ah。在本地，出门讨饭历来认为是很丢脸的事，而这帮人却是三三两两，有说有笑，高兴起来还唱几句，很无所其谓似的。他们讨要不止吃的，更愿人家给钱。有次母亲队里有个邻居上街，在供销社商店，看到几个要饭人围着营业员欲把零钱换整钱，又唱又跳讨营业员的喜欢，一人都换了几张大票子呢，回来讲给大家听，众人都笑得肚子疼。穷斯滥矣，好像都没皮没脸的，现在却要向他们学，难不成要……


    不知就里的心里都抵触，但后来风声渐紧，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了。经由示范，通过宣传，联产承包的好处大家似乎也越来越明：有利于调动生产经营积极性，增强劳动生产责任心，避免平均主义的“大锅饭”。探索出来的方法途径也越来越清晰，家庭联产承包，核心是一个“包”字，包土地，包分配，“包干到户”；其特点是责任明确，利益直接，分配方法简便：即“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


    承包田分到户，母亲也有一人份，然她有时不在家，由厚传家代管了。小姐姐那边也分到地了，自命自主种田倒也是好事。省得队长整天喊着叫着上工下工的，那些队长会计也都有自己的责任田，也得起早带晚下田忙了。不过像小姐姐这样的男人在外工作的家庭，一个女道之家，抛粮撒种、排田栽秧、收割挑把子等等一手不到一手不了，也有难处；但再难也要面对。体力活谁不会，担子大点小点而已，蚂蚁还能搬泰山呢！关键还是看自主经营的思路，能否适应新形势下的生产技术要求。小姐姐毕竟是高中生，有文化的人，又能吃苦耐劳加班加点在田里忙，生产效果就不一样，没两年，还被评为生产能手，受到表彰呢！


    鼠人在农村十余年，对农业生产的物候季节，忙闲节奏已完全融化在血液里了。清明就要准备做秧田，谷雨撒稻种，“立夏连芒咔”，“逢满吃枯”，“芒种刀下死，老少一起来”，“霜降霜降，麦种了剩下个框廊”，这都是多年耳熟能详的记忆。二十四节气，看到哪个都能想到此刻农村的景象呢！而鼠人脑子里印象最强烈的自是如火六月的“双抢”。


    大概是1979年暑假，鼠人知道小姐姐分到责任田，曾回靖江帮小姐姐“双抢”。那时还是承包初期阶段，双抢时栽插的秧苗都是队里统一育的。但收割前茬稻，挑河泥、挑粪下基肥，机耕后排田，扯秧栽秧等都要各家各户自己在承包田里完成，确实，对劳力少的人家负担比较重。记得那年铁城哥也在家帮忙的，他没有从小挑惯担，下着雨挑粪在泥泞的界埦上走，挺难的。到栽秧的时候还比较快，田口并不大的一块田，很快就栽好了。小姐姐原来在家时就是栽秧能手，和徐高明家莳英并驾齐驱，栽得最快。而鼠人作为男劳力，排田整地的时候多，田都排出来了，需要突击栽秧时，也会去栽，速度也还可以。


    鼠人这栽秧的一手也还到承霞爸妈的承包地里显露了。1981年初夏，鼠人收到何承霞来信，让过去帮栽秧，大会战。那时承霞已招工到滁县磷肥厂工作，她妹妹招工到沙河水库上班，小弟弟考到福州一个中专学校上学，家里只有父母和大弟弟，也分了田，不小的一片呢！时间约的是礼拜天，大家都有空。鼠人写这篇文字时问老伴，为啥要让自己去，原来是家里亲戚都去了，特别是她妹妹的对象陶天余也来帮栽，所以让鼠人也来。原来如此！鼠人记忆中那片田在山坎边，形状不规则，田都弄好了，就等栽秧。因为人多，七手八脚，虽然面积大，到下晚也就栽满了。鼠人是乘车来的，栽完秧又乘车回去，班上谁也不知道。


    土地承包，社会关系大调整，人们的精神状态、生产热情立时大变。起早带晚，自主经营，精耕细作，各显神通。加上作物新品种多，化肥也不像过去那么“奇缺”，产量比过去高了许多，不少人家自动放弃种“双季稻”，粮食富足有余。原来说“猪多肥多粮多”，现在粮食多起来，猪养肥了，鸡生蛋也多了，吃不完的，就拿到市场去卖……，老百姓的生活境况大大改变。


    因为市场开放，供应充足，逢年过节，来人客气，买鱼买肉鸡买蛋，有的不愿再去凭票排队等，价格高就高一点，还能买个新鲜，何乐不为呢？ 1981年过大年，更出现新情况：杀鸡宰鹅的多了，蒸馒头和水糕的一时蔚然成风，甚有气派。住母亲隔壁的厚传真会想点子，他弄个大油桶，截取下半截，底下开风口，中间架炉条，上面炖锅，做成个可移动的钢铁大灶，放在门前大场上烧，几个人家合着在一起，做馒头，蒸包子、蒸水糕，搞得热火朝天的。这几家刚做完，那边几家马上过来借去用，哼哼哈哈抬着吆喝着，后面跟着一帮小朋友，很是热闹。有人感慨，这十多年没好好过个年，现在这热闹的日子又回来了。不是么，当年过革命化春节，大年初一也要上工，母亲讲了一句“恭喜恭喜”，被看作宣扬“四旧”，差点儿挨批斗噢。现在这真叫“天翻地覆”，连广播、电视里的节目都讲拜年啦，都唱《恭喜发财》呢！


    母亲带着小涛搭在厚传家也做了一百多个包子，豆沙的、萝卜丝的，腌菜的，品种齐全，味儿多样。热腾腾下笼，小涛一下吃了好几个。母亲开玩笑说：“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要破了！”


    “不要紧，我的肚子牢实呢！”真是婆婆会说，外孙会答。小涛一句话，又引得大伙哈哈笑。

 三十六、农学院回迁，玖姐全家到合肥(上)

    1978年农学院踏上回迁之路，但鼠人记忆中，1980年秋冬之际，玖姐全家才迁到合肥，也许是宗友哥先到合肥工作。玖姐所在的附中，原滁县分院的职工子弟们都必须等其父母在合肥这边住处等各方面安排好才能整个过去的。总体会要滞后一些。


    玖姐临走，说有个大木箱腾空出来，让鼠人回去拿，到时毕业书籍、行李会增加不少，用得着的。鼠人借了一位同学的自行车，骑回沙河集，将箱子绑在车后行李架上，运回学校来了。虽是空箱子，但体积很大，鼠人试骑了两下，二八的车，前杠是横档的，前上车很不方便，骑着也不安全，于是推着走回学校。这一路有20多里，不过推车走并不费劲，鼠人当初卖淘箩走的路够多的呢，比起来算不了啥。


    下午借车骑回沙河，带着箱子推回到学校宿舍，还没到放学时间，那位走读生骑车回去，完全来得及。大家看到鼠人用自行车弄回这么大一个木箱，都很佩服，感到能干，了不起，谁也不去管骑回来的，还是推着走回来的。鼠人也挺高兴，大箱子一时可以把原来放在铺位靠墙边的那些书全放进去，未来毕业分配到哪里都方便装行李，玖姐还是时时想着自己小弟噢！


    玖姐一家到合肥了，期间，有次宗友哥的好朋友谭志明到滁州师专来考察工作，讲到鼠人，记得中文系陈主任临时来叫，说“有位省高教局的谭老师讲认得你，让你去见一见。”鼠人很意外。谭老师是宗友哥的铁杆朋友，原来在安农工作，后来借调到省高教局，当处长。宗友哥早前说过，但一直没有见过面。也许宗友哥知道他要到滁州师专来，让他来看看鼠人吧，至于此前见没见过，一叫名字不就都知道了？


    鼠人跟着陈主任走到新建的教工餐厅，就在饭堂门外见到了谭老师。谭老师可能刚喝过酒，满面红光，很热情，主动讲了许多话，问寒问暖，了解情况。鼠人在学校表现一直没得说的，在此见到谭老师，也很高兴，说在此学习生活情况都好，谢谢关心，与谭老师交谈甚欢。


    谭老师这次来学校，对鼠人未来分配有一定影响。宗友哥本来希望通过谭老师给学校做做工作，让鼠人将来毕业分配留在滁县工作，这样，将来与已在滁县磷肥厂工作的何承霞结婚，就顺理成章在一起生活，不会有两地分居的问题了。然而，当年首届七七级本科生，就是滁县本地人多，结过婚、有孩子的夫妻多的是，有各种关系、头绪的人也多的是，学校领导面临的压力很大。所以，后来学校常务副校长田家治有次遇到鼠人，就很随便地一说，“陈童，你还是‘回合肥’吧！”鼠人也没多说什么，爽快地答应了。按照属地原则理解，姐姐调到合肥了，能分配回合肥也算很不错，未来虽有结婚成家，两地分居之虞，但说不定也多一种选择，另一方调往合肥工作亦未尝不可。当然那都是后话。


    1981年寒假，鼠人到玖姐合肥新家过年。这是鼠人第一次到合肥，那时是乘火车从滁县向北，经过蚌埠、水家湖到合肥的。列车过了蚌埠往合肥走，一路水连天水连地的印象很深，不像杭嘉湖平原所见到的河湖、田园和村庄民居的繁华景象，而是人烟稀少，显得有些荒凉。许多年后鼠人才明白，这一带属于沿淮蓄洪区，难怪地名叫“水家湖”呢！


    到合肥，老火车站乘公交1路至三孝口，转乘3路到农学院，这是此后多少年的乘车路线。

 三十七、农学院回迁，玖姐全家到合肥(下)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合肥和其他许多地方一样，都适合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百废待兴”。


    其实，到玖姐处，鼠人当时并没有到合肥走多少地方，仅仅在农学院及其附近，感受就很深。


    玖姐全家刚回，住的是农学院北门外的牧场平房。记忆中那时3路车到南大门右侧下，离门口很近，进大门，穿过梧桐树大道，绕过主教学楼，即看到大礼堂和右侧下沉的学生运动场，这一切似乎跟现在没太大变化，但此时和彼时绝不可同日而语。具体就不说了。出北门，过马路，向北进入当时的牧场地界，整个空旷，好像是一畦一畦长牧草，做生物饲料实验的田地。由这片田地向西，可以看到几排平房，绵延比较长，玖姐家须得向里走好多家，走到快到西边下坎处位置了。这是一些老平房，比较久了，也许原来就是牧场饲养工作人员的住处甚至是牛舍羊舍吧，此刻，为安排从下面各分院返回的教职员工，全都用上，挤挤轧轧，也算是临时解决噢！


    即使如此，回来的人都挺高兴的。原来就从合肥下去的“老农学院人”，经十年折腾，终又回来，自然高兴；过程中调到农学院，现在能全家一起回来的，像玖姐、玉完表姐及孩子们，或许更高兴。虽然一时条件差些，但改革开放，形势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记得玖姐宗友哥在牧场住三间正房，正房有一间前面拖个披，作为厨房。玖姐三个孩子呢，都慢慢长大了，也是要房间多一点。左右隔壁邻居的孩子也都不少，好像东面一家是工人，还四个孩子还是五个孩子啊，人气更旺。


    鼠人来到玖姐家，也跟着玖姐、宗友哥去前面大街上农学院大门西的粮店一起买粮，粮店门面很大，米面粮油供应充足，大城市的粮店毕竟跟东兴镇、沙河集的粮店不一样啦！那时买米买面还要计划粮本呢，鼠人到姐姐这过年也没多少天，姐姐不会要他的粮票的。买完粮出来，宗友哥指着西面和正对粮店的两条街道说，这向西一直下去都叫长江路，这前面向南呢，叫梅山路。鼠人看了，向西的长江路没有多少房子，前面的梅山路也只有路而已。当时的农学院，原本就位于郊野之地，“大西门”之外还得过一站呢！


    正月初二三吧，何承霞也来合肥了。其实鼠人记忆中没有印象，是写这篇文字时问她第一次到合肥是什么时候，她说就是玖姐刚搬到合肥的那个春节来的。“当时我从家里来时还带了一条挺大的鱼，可能是小云水库分的吧。我妈还叫我带了其他一些东西。到玖姐家记得请徐振华家人来吃饭了，当时吃蚬子肉烧青菜，吃了还抄上来，吃了还抄上来，吃了很多。还跟你一起看电影，看的《牧马人》。”她说。


    老伴记忆细节比较清楚，鼠人说，一点印象都没有。“你就狗屎脑子！”老伴乘机“痞”一通。


    鼠人想想有道理的，玖姐搬家到合肥，让鼠人过来，当时也会让承霞过来，给两人多一点交往接触的机会。说起来鼠人也是还有点印象，玖姐请徐振华，重要的还是她的父母来了，请过来吃个饭。鼠人记住的细节是徐医生席上吃鸡蛋时，她特地把蛋黄自己吃了，给她妈妈吃蛋白。鼠人因此人到老年，也尽量不吃蛋黄或少吃蛋黄，可老伴一直用新的养生经来逼他吃蛋黄。原来人的记忆，特别是细节记忆还确有选择性的。


    至于到玖姐家之后，两人是否一块走的呢？鼠人也没印象。照说不会，因为承霞几天就要到厂里上班，而鼠人过寒假，一般到正月半之后才开学。或许他还要不要回靖江看母亲，还是让母亲过来呢，这一切都没有太清晰的记忆。总的说，鼠人读书四年，心无旁骛，还是要积累才学本领，努力适应将来教师工作岗位的要求。这新的一年，他们的教育教学实习就要摆上议事日程了。

 三十八、实习记(上)

    “七七级”大学生的一个共同特点是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时机，如饥似渴地勤学苦练，同时又急切地想早点出去工作，因为他们的年龄都不小了，养家活口的重任在肩呢。


    鼠人记得，当时文一班有位叫汪广琪的同学，也是上海知青吧，能说会道，性情开朗，本是77级本科生，可有点等不及上四年了，半年后78级新生进校，是两年制专科，他竟毫不犹豫转到了78级专科班，提前毕业去工作了。不过这样的特例仅此一位，绝大多数都是上完四年的。


    终于，1981年冬，学校安排77级同学实习了。本届学生是“滁州师专”（原师大教学点）唯一一届本科生，学校对实习工作非常重视，安排周密，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都安排到高中任教实习，一般都是县城以上重点中学。


    鼠人的实习学校是ah全椒中学。全椒是当时滁县地区有名的县，紧挨滁县，鼠人记得当时只要三毛钱汽车票就到了。县里对这批实习生很重视，优厚安排，吃饭到县里食堂。住宿的地方渺茫中感觉比较远，记不清到底在什么单位了，反正一早起来要赶不近的路，开头几天天气不佳，还一直下雨，仿佛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实习生来点下马威。鼠人原来下雨大多用黄油布伞，此时买了把黑阳伞，鸟枪换炮了。


    实习内容既有教课，也还要实习带班主任，批改作业，全程了解感受中学教育教学的各环节。鼠人和同班同学谷建华、葛亚平分在一组，随一位中年男老师，跟班听课，帮改作业，代为处理班主任的一些事情。当时这位老师带高一年级，一到学校就有成语竞赛的试卷、作文本等要实习老师帮着改。学校对师范生来实习既有压力，也有廉价劳动力可用。压力主要是带实习的老师，原先随便上的课，这几个星期可堂堂公开课，让实习老师听，总要准备充分一些，有点看头吧。可一般老师教书也就那么回事，鼠人听这位老师的课，确也没记住什么难忘的镜头，倒是改成语竞赛卷，看那横竖拐弯，趣味填空等内容，挺有点眼花缭乱，让人高深莫测。可这也正是第二点要说的，学校语文教研组，知道学生来实习，语文的，就搞一次成语知识竞赛，大量的卷子就等着同学们来帮改呢！那卷子改起来多费事啊，但费事也得改。一开头，这也是下马威。


    终于早早晚晚，抓紧一切时间改完了，下面就该实习同学自己选课文备课，筹划上课了。好在三位同学，一人上两三篇课文，都是花很长时间备课、试讲、打磨。鼠人平时说话不多，不是那种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口才好的类型，会不会当老师，走上讲台，会“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呢？讲实在的，鼠人不无担心，或者说真有点畏惧的。然畏惧又有何用？还是充分准备，笨鸟先飞多下功夫呗！


    那时学校实习前都怕学生实习不好会丢丑，提前帮大家联系一些备课参考，《高中语文教案》等参考材料，教案还是与现行教材同步的，上哪篇课文，找出来好好研究，依样画葫芦，也可应付的。鼠人是做事认真的人，他不是简单照搬，而是要融入自己的学识和思考，一定要上出自己的个性来。

 三十九、实习记(中)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学习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的一首诗《国殇》。屈原，这个伟大的名字我们一定不陌生。谁能说说你了解的屈原?”轮到实习老师上堂讲课，鼠人是三位同学中最先上的。他把上课导语准备得自认为很完美，背得烂熟，带着对屈原的无比崇敬，有声有色地演绎着成竹在胸的剧本。


    全椒中学的学生都是全县各初中学校挑选上来的好学生，重点高中，生源就不一样。聪明朴实，跟老师配合默契。鼠人提了问题，马上就有学生举手回答：“屈原(约前340-前278)，名平，字原，战国时期楚国人，曾任左徒，主张联齐抗秦，改革政治，以图富强，但遭到保守势力的反对和陷害。后楚国不断遭受强秦的侵略，兵败地削。屈原十分痛心，满怀忧愤，自投汨罗江而死。屈原是伟大的爱国诗人，他留下来的作品有《离骚》、《九歌》、《九章》、《天问》等，是我国古代浪漫主义诗歌的第一个高峰。”这段答案其实就在书下面的题注里，聪明的学生读出来，鼠人肯定他认真预习，会看书，同时扩展讲一讲：《国殇》是《九歌》中的一篇。《楚辞》是很具有楚国的地方特点的诗歌。在诗句中大量使用楚地方言，诗行中大量使用“兮”字。“九歌”是战国时楚国的民间祭歌，屈原将其加工后，改造用来祭悼为国捐驱的楚国将士，殇，指夭折或在外而死。国殇，指为国战死的将士。楚国的年轻战土们为保卫祖国死在野外，所以称之为“国殇”。


    同学们专心听，认真记，课堂很静。抓紧进入下一个环节，读课文，串讲，实习老师上课，最重要的是要把一堂课内容按时上完，不能在提问上过多磨蹭。鼠人提醒自己。


    《国殇》文字很短，他声情并茂地示范朗诵，然后带问带讲，师生互动，很快将诗歌的意境和蕴含的作者的浓烈感情揭示出来了。课程进行很顺利，而且，诗句讲析与熟读背诵相结合，一节课下来大部分同学基本都能背下来，效果很好。


    首战告捷，听课的老师、学生都觉得上得好，挺老练。也不怪，七八年前鼠人当扫盲民校教师就是优秀民师嘛！只是，鼠人自己感到不足的是板书粉笔字并不很老练、很漂亮。这是今后要改变的。


    鼠人教的第二篇课文是《师说》，这篇文言文很好，很有名。他从苏东坡赞扬韩愈“文起八代之衰”导入课题，介绍作者，这是鼠人的擅长、鼠人的拿手。但文言文串讲篇幅长，古汉语知识点多，课堂容量上又有压力，鼠人有点驾驭不住，一堂课差不多都是自己在讲，最后下课铃响，又过了两分钟才匆匆忙忙讲完。要是一般上课还说得过去，但对试教追求完美的鼠人来说，显然心存遗憾，很不满意。好在那堂课听课的只有一位带队指导老师，他觉出鼠人已自感不足，没多说什么，只指出他讲课中一个小错误，就匆匆走了。那是上午第四节课，太迟去食堂就吃不上饭了。


    《师说》余下的课鼠人自我反思，字词突出重点疏通，分析课文设计好问题和板书，让学生跟着自己的思路走，最后通过板书提纲挈领，归纳总结。全篇看来又很出彩，把第一堂课的略显匆促的瑕疵完全盖掉了。这进一步增强了鼠人上好第三篇课文《游褒禅山记》的自信。

 四十、实习记(下)

    《游褒禅山记》是即事说理的宋代散文名篇，作者王安石更有很多故事可说。鼠人以简驭繁，从王安石的“介甫”“半山”“王文公”“王荆公”多个名、字、号及谥号的称呼，介绍作者，导入课文，突出重点疏通课文前两段，效率很高，时间控制得很好。


    下一节课疏解三四段，领会前后呼应，匠心独运的巧妙构思，最后一节课简要总结，处理处理课文后的练习，照说这教学实习就可轻松收官了。没想到，突然来了重磅炸弹，明天，学校教务长、班主任李老师要来听鼠人的课。


    鼠人万没想到学校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动作。大学里的教务长可是仅次于校级领导的最高教学业务领导人，他和班主任要来点名听鼠人的课，是什么原因呢？是前面课上得好，名声传出去，引起领导重视，一定要亲自来看看听听吗？是有什么遴选任用的打算，要与班主任老师一道来考察吗？鼠人身边一起来实习的同学很惊异，不乏羡慕。鼠人自己呢，最大的是紧张，是无比的压力。他隐隐觉得这与宗友哥、谭老师有关。玖姐宗友哥希望鼠人能分配留滁县工作，而留滁县最好是能留校任教。鼠人学习好，四年中有三次被评为“三好学生”，实习这一环若能获得“优秀”，那留校就有相当的把握了。


    接到教务长要来听课通知的鼠人从晚上到夜里睡觉整个神经紧绷。他将原先的教案反复推敲、进一步将教学设计优化。即使睡在铺上——记得那是集体大通铺房间，躺着也在脑子里“过电影”：一遍遍地琢磨上课的步骤，教学方式、手段，要提问的问题，板书设计——先写后写、整体布局……一这样想过，完全烂熟于心，全部想透了，有把握了，才放心睡去。这一觉睡得还不错，醒来头脑清醒，一切了然于胸，吃过早饭，精神饱满地去上课。


    上午第二节或是第三节课吧，记不大清了，反正是最好的时间。张教务长来了，班主任李家晶老师也来了，原任课老师、一同来实习的其他不上课的同学都来听。教室最后一排被听课的人坐满了。


    鼠人从容走上讲台，胸有成竹，按教学设计，先提问复习昨天讲的内容，要点形成板书，写在黑板左侧相应位置；再进行新课，就事发论，第三段“古人之观于……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这是针对第二段游山探洞而说，第四段简单两行文字，则是对第一段“仆碑”的发论；前后勾连巧妙，首尾圆合呼应。鼠人在读读问问讲讲的过程中，将文章的重点词句、思想意涵、结构特色，轻松自然地揭示出来，要点工整清晰地呈现在黑板上。而且，课上完，铃声响，下课，起立！水到渠成。他至今还记得，课上得相当完美，下过课，浑身激动得发抖！那真是由衷地喜悦、获得成功的兴奋的反应。领导老师同学都投以肯定赞扬的目光。


    其后是谷建华、葛亚平上课，各展精彩。过程中鼠人带班做班主任工作，晨练、看早读、晚自习辅导，上班会课，安排完成大扫除等班级活动，陪同学们下晚操场跑步锻炼，也是全方位的体验，鼠人都做得挺好。当然也少不了原班主任老师的指导，鼠人从中收获颇丰。


    将近两个月的实习结束，一起实习的女同学李玲弄到台照相机，五六个同学和原班主任、科任老师照了张合影，给难忘的人生经历定格留念。大家都挺高兴的，鼠人一直保存着这张照片。

 四十一、毕业分配知道有个岛上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离别校园，鼠人想到这着名的诗句。


    “七七级”1981年年底、82年元旦前后毕业，是很特别的，是难得的毕业季。冬季毕业，意味着在短短十多天的寒假春节期间，要完成分配工作，办离校手续，到新单位报到、上班开课等一系列的事情，考验的方面还是比较多的。


    学习表现好，实习成绩优秀的鼠人，本来有望留校的，然而就在分配方案下达之前不多久，省里出台政策，“七七级”毕业生，师范类的都要到学校当老师，不允许分到政府机关部门从事非师范性质的工作。


    这一个新政策出台，一下子打乱了鼠人所在学校和滁县地区政府部门的既有想法。七七级毕业生原本看好，也确有政府机关部门出来读书的，毕业希望回原单位。结果，此文件一出，只能到学校了，变化不可谓不大。本来头绪大的，关系硬的，要进政府机关部门的，都只能通过留校、分到各中学过渡。原来真正考虑要留校的，却被无奈地分出去。鼠人毕业分配前，被田副校长讲“回合肥”，就是这样的背景。


    果然，分配去向一览表出来，大表上合肥两个名额，市教育局的一个已被家在省委党校的同学捷足先登，“合肥分院”这个名额差不多就定下来给鼠人了。


    “合肥分院”这四个字，给人的感觉是来头不小而又不明底细。一开始曾令同学们相当羡慕，都说鼠人定有什么大后台，能落实到这么个大单位，多好啊！甚至觉得那位有党校家庭背景的同学看走了眼，为何不选“合肥分院”呢！到市教育局还不知分到哪个学校去，这合肥分院说不定不用去当老师，做个管理干部之类的，比当教师强多了。师范大学的学生许多是从心底里不愿当老师的，更何况是“七七”级！


    不久，那位同学的话传出来了，合肥分院在距市区很远的“岛上”，去那里也是到学校当老师。哦，原来是这样——此时，鼠人终于建立起“合肥分院”在“岛上”的概念。行啊，从农村走出来，读师范，当老师，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对鼠人而言，不在话下。而且这样一个大单位，即使远离市区，也一定是群楼林立，环境优美，有气派的大门，挂着很让人自豪的单位名称大牌子。出入其中，感觉应该还是不错的。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合肥又不靠大海，哪来什么“岛”的呢！


    带着这个疑问，鼠人打点行李，将玖姐给的大木箱装衣服装得满满的，将宗友哥当时挑着送来学校的那紫色木箱装文具、笔记本等杂物，又临时找来几个结实的纸箱来装书。“秀才搬家都是书”，鼠人这四年，学校每学期上课发的教材，加上自己根据学习课程需要随机买的书真还不少，两三个纸箱都装满了。因为要从铁路托运，鼠人还特地买了两卷子草绳，把木箱、纸箱都横竖绕着捆了许多道，然后拉到火车站托运，乘车离开滁县前往合肥。


    离开生活了四年的校园，确实有些恋恋不舍，但奔向新的人生战场又充满希望和期待。最大的希望是上班能够拿工资了，原来读书时，每月伙食费14.5元，印成饭卡，吃一顿划掉一个数，他吃得很俭省，一般还能余一点钱买本《小说选刊》之类的杂志，现在到合肥分院的学校来工作，工资少不了的。而且据家在蚌埠的李行超同学说，他数学班的老乡胡xx的姐姐就在岛上，待遇不错。每月工资之外，三个月还有20元的季度奖，20元就相当于小半个月工资哪！


    啊！岛上，岛上，你是那么让人神往！


    （第三卷完）

 一、初识科岛(上)

    “岛上”，不只令鼠人这个仅来过一趟合肥的人感到陌生，连鼠人在ah农学院工作生活多年的姐姐姐夫也都不甚了然。拿到报到证，鼠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合肥，要赶着在一月最后几天报到，能拿半个月工资呢！姐姐通过最要好的同学的丈夫熊范伦，找到在等离子体所上班的靖江老乡“老陈”，约定次日一早赶到他家，和他一起乘上班车前往，经水库大坝、大杨店，从北门进岛。此时终于知道，这实际是位于水库中央、北部与陆地相连的半岛。“老陈”直接带鼠人姐弟到二号楼三楼，帮着找到报到的地方，他才赶去所里上班。


    鼠人和姐姐在教育处见到蔡处长、宫处长，负责办手续的是位漂亮女士，自我介绍道：“我姓沈，沈阳的‘沈’！”声音脆亮，满脸带笑，一下拉近了与鼠人的距离。“合肥分院不愧是大单位，接待同志亲切、大气，就是不一样啊！”鼠人姐姐随口夸赞，她是个健谈的人，老教师了，与办公室不少人都能讲上话。后来知道，说我姓沈的那位漂亮女士就是沈晓蔚，办公室当时还有李胜利、任琪华、罗小喜等，鼠人与他们年纪相仿，多年一直小陈、小李、小任、小罗相称，所以，后来在一起说起来，都还记得鼠人姐姐带鼠人一起来报到的。


    顺利办完手续后，因为学校处在放寒假阶段，一时还不需要上班，两位处长让鼠人和姐姐先到学校去看看。鼠人和姐姐就告辞下楼去学校。出二号楼时，想在大门边找看是否有块合肥分院的单位大牌子，找来找去没找到。走到二号楼前的雪松花坛边，放眼四看，没有林立的楼群，只有稀稀落落拉得很开的四栋建筑，都很旧了。刚从里面出来的二号楼远看并不高大，呈五四三品字形结构，两边裙楼三层，拉得很开，让这座楼显得特别长。相比而言，远远在东边的那栋楼最高，西边两栋，稍近的较小，最西端的气派些。这四座楼的北面，以雪松花坛为中心，一条贯穿东西的马路向两端延伸，不见尽头：可知这是座狭长的半岛。马路只有中间能看到灰白的老化的沥青，两边人行处都是细碎的石子甚至是土路了。不久前刚下过雪，路边时见积水或残雪。


    此情此景，比鼠人想象中的“合肥分院”差远了。其后，他和姐姐找到学校校园，同样没有门、没有校牌。近处的一栋黄砖楼，四层，是中学教室；黄砖楼的东面，远远地看到许多脚手架高高支着，高度跟这边的四层楼差不多，熟悉的人说，是正在建设的新教学楼。现在的小学、幼儿园在二号楼前的两排平房内，下半年新教学楼建成启用，中学就可搬进新楼，黄砖楼给小学，整个校园就完整统一了。


    其时，黄砖楼前小操场还有积雪，三楼走廊上有三个男孩在抓雪揉团打雪仗。


    “小弟哎，这子弟学校的学生不好带啊，要有思想准备噢！”看着走廊上喧哗打闹不休的那几个孩子，姐姐对鼠人说。她是安农附中的老师，对这几届学生，深有体会，提醒他。


    “嗯，知道。报完到，这一转一看，心里有底了。我们虽刚出校门，但都在社会上磨练过，面对现实，一步步来吧！”鼠人说。

 二、初识科岛(下)

    来时容易返程难。鼠人和姐姐回市里时，把自己乘车的不便完整体会了。


    听说北大门外有到市里七里塘“农机三厂”的公交车，鼠人和姐姐就赶紧往那去。从校园向西，转南，经雪松花坛，沿一条有点残破的柏油马路向东北走。左边一片松林，都是刚栽不久的小松树，右边比较显眼的是一座高大的砖砌标语墙。这标语墙背面就是在本色砖上写标语；正面，朝向北大门方向的，是粉刷过的墙面，红底黄字，写的是***语录，内容大抵与发展科学技术有关，记不太清楚了。走过松林、标语墙，再走百把来米，就到北大桥了。北大桥是石砌拱形桥，短而窄，但很结实，到今天也就这个样。过桥不多远，就是北大门。这北大门和北大桥，是当时进岛出岛的唯一通道。鼠人和姐姐站到大门外，视线沿一条窄窄的石子路向前延伸，盼望公交车马上就来。


    大门外的马路没有多宽，显然车没法在这里掉头。后来知道，每次公交车来，都得在门口让乘客下车，空车开到里面，从那块语录墙前的三角形空地掉头。掉转头出来，到大门外，去市里的乘客才能上车。不过，鼠人和姐姐此次没有这样幸运，等了好一阵时车也没来。看看这样等好像没指望了，有大门外的农民善意提示，说长时间没车来，可以走到前面三岔路口去乘。那里有从三十岗到市里的车，一定能乘上。原来这到北大门的公交车，只是到三十岗的公交车中分出的几班，有时规定班次没有到岛上的乘客，也许就不到这边，而去三十岗了。这说法令鼠人姐弟俩相当惊诧：班车还有这样的情况？


    “公交车天天开，司机们知道什么时段人多应该来，什么时段人很少，来了也没几个人。反正到三岔口路也不远。”农民朋友说得稀松平常。


    鼠人和姐姐只得无奈地往三岔口走。走的过程中还担心，假如走到半途，车来了，他们两头够不着，那不错过班次了？结果，这种担心多余，直到走到三岔口，也没见车来；在三岔口又等了许久，才乘上。三岔口离北大门有二三里呢，四面不靠，早春，又是雪后，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脸上，刺骨的冷。皮肤过敏的姐姐，从那以后竟落下了一到冬春季节，冷风一吹，就满脸红肿的病症。好在正式上班后，鼠人住上了服务楼招待所，不用每天跑了，所以这第一次的进岛出岛的印象来得尤其深刻。


    当时岛上的情况虽然如此，但毕竟全国科学大会已开过，科学的春天已经来临。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发表后，从中学时代就立志要摘取数学皇冠上的明珠的陈景润正激励着无数有志青年勇攀科学高峰。

 三、欣喜发现招待所有暖气

    鼠人上班首先要找住处，要住只能住服务楼。在鼠人的印象里，那时的服务楼样子长得挺可爱。三层小楼，门窗阳台，中间走廊，格局跟现在没有太大变化。当时叫它服务楼，实际是合肥分院的招待所。


    春节后，学校开学，科研人员上班，新进人员都没有在“和尚楼”安排宿舍，只能临时住招待所。招待所只有大房间，十多人在一起，睡通铺。鼠人和张强、小袁、小朱等一些才分到分院和研究所的几个年轻人住同一房间。


    出人意外的是这里的招待所有暖气。早春二月，春寒料峭，来到房间，暖烘烘的很舒服，这给鼠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享受。但住大房间，睡通铺，给生活带来不便。鼠人是老师，一来就安排了他两个班的课，虽说教语文是本行，半年多前早实习过了，可实习的备课、上课，和现在的正式当老师备课上课，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啊！实习两个月就上三篇课文，慢慢揣摩，细细推敲，从容写教案，弄得烂熟于心才上课堂去讲，太轻松了。现在的上课，开学拿到课本、教参，翻开一看，一多半课文都是生疏的，不少还是头一次见面。拿着这样生疏的课本教参，今天备课明天上，两三节课就是一篇课文，按照正常教学进度往下赶，那压力可想而知。还有改作业，批作文，压在手头的事情多，不静下来花功夫咋行？而与鼠人同房间的刚分来的年轻人，全是名校大学生。他们去研究所上班，回来没有鼠人这许多具体事，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说研究所里高层次人才多，一开头安排工作，研究生和本科生差别大，立马就看出来了。有的还感慨这地方不能蹲，必须想办法去读研究生，改变环境，甚至出国，否则，在所里只能给别人打下手了，翻不了身的。


    鼠人听他们讲，不禁心里发酸。自己工作的学校，属于这个单位的支撑服务系统，可说更低下。所以他们谈论，他也不插嘴，插进嘴去又说什么呢？不过，他也想，自己从事的工作在这个单位也不可或缺的；尤其是想到先前的经历，现在有老师当，国家正式分配到这么个大单位，很不错了。房间还有暖气，从未享受过咧，大冷天不必冻手冻脚，多好啊！


    “关键是要安定下来，不能这么多人在一起，想静下心来备课改作业都不行。”鼠人想。于是他找招待所的负责人罗大姐，提出请求；也请学校领导帮说说。后来他们答应，想办法协调一个小房间，让鼠人住下来。鼠人记得是住的二楼一个朝北的小房间，虽然没有阳光，但暖气充足，比一般宿舍强多了——“和尚楼”宿舍也没有暖气的。


    那年是长春三，开学好一阵天阴冷，真可谓春寒料峭。鼠人上班时办公室干完事就赶紧回招待所，享受暖气的舒服感。岛上当时只有几幢科研大楼和招待所有暖气，学校没有，家属区和单身宿舍都没有，所以新来的年轻人住招待所还挺高兴，挺享受。鼠人搬到一人住的小房间，远离了喧闹，备课改作业效率高多了。原来一起住的年轻人中，有一位小朱，分在固体所的，有次晚上还过来看看，坐着聊了一会。他也喜欢静，对鼠人有个单独房间看书学习，备课改作业，似乎挺羡慕。这位年轻人鼠人没记下他的名字，但见面都会笑笑，讲讲话。若干年之后，他的孩子上学了，名字叫朱安忆，鼠人记住了他是“朱安忆的爸爸”。


    大概四五月份，鼠人等到了“和尚楼”前面一排靠菜场边的那栋房子的201房间。中间经历了刚搬进去不久、又要让搬出来让给一位姓王的已调出分院的原子弟学校美术老师的折腾。鼠人在一些老同志仗义支持下，没有同意搬。虽然一时跟领导的关系弄得有点僵，但后来凭着鼠人工作勤奋，朴实能干，领导也大度不计较，似乎没有留下不好的印象。

 四、奖水瓶，有水平(上)

    一只水瓶，铁壳的，紫色，上有闪亮的磨砂晶块，配以晶亮的铝盖，很漂亮，怎么看怎么舒服。鼠人工作头几年，拿着去食堂吃饭，顺便到水房打开水，来来回回，相伴相随，颇为自得。后来渐渐锈蚀，朽坏，早已不在了，但记忆中，依然难以忘怀。


    那是他来岛上工作一学期就获得的奖品，而且是教学成果奖，可谓初战告捷，旗开得胜。更值一说的，这教学获奖的课程，不是他所学专业语文，而是“地理”！


    1982年春学期开学，鼠人到合肥西郊董铺岛（现为科学岛）上的分院子弟学校报到上班。分配课程时，让接初一下的语文。这个顺理成章，他学的就是中文，爽快地应了。虽然学历大学本科，还是恢复高考后的首届毕业生，几十年后被看得很了不得的“七七级”，但感觉当时没有怎样被人们放在心上，有多大分量。学校当年要来两人，鼠人教语文，另一位单老师教外语。报到时蔡野处长笑吟吟对鼠人说，学校原来照顾调来的家属女老师多，有的身体还不好，希望来两个男的。这也许是教育处最初考虑要人的唯一要求。当然，男的，又是正规大学本科毕业，学师范的，年纪又轻，下面的话不用说也明白，服从分配，挑重担，为大家做点需出体力的事，都是理所应当，责无旁贷。好在他们这批人大多在农村扑爬滚打过，专业的，其他的，都不在话下。教初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农村时当个民办教师还轮不到呢，现在大学毕业分配，吃国家饭，拿固定工资，教高中、教初中，钱又不少拿一个。于是接了李玉华老师原来教的班。她身体不好，去图书馆搞管理。不久，说增补鼠人为学校工会委员，说年轻人，到时分分东西可帮帮手，搞活动有活力。ok，没事。老同志说，冬天过年，要到鱼塘拉鱼来分；秋天分院到外地拉橘子回来分也要人去弄。鼠人听了，没负担，反而高兴：“这还很不错啊，拉了来分，也有我一份，这都是稀罕之物，其他单位可能求之不得呢！”


    这可让鼠人第一次感到“合肥分院”好了！


    没想到，上班一阵子，领导又提出新任务，让他接初三地理课！


    这一下有点犯难。1、地理他还是高考时接触的，大学本科四年，中文系课程虽然学得多，地理却摸都没有摸，现在要来教，还是初三下，三个多月就要去参加中考，压力真的大，难胜任，怕教不好。2、原来有教的老师，现在撂挑子啊？给我这个新来乍到的年轻人出难题？从心底里真不愿接。


    时任校领导周希仲耐心给鼠人解释说明，学校创办不多久，科任教师不全。地理课原来都是理科老师带，因为理科有个“理”字呗，可这个“理”与那个“理”不是一回事啊！那时都是女老师，让她带也就带了，但现在中考要考地理，去复习迎考胜任不了了。“你是大学毕业生，年轻，学习能力强，有高考底子，能教好。而且，中考第一年考地理，也不会太难，你把重点让学生掌握了，不会考差的，说不定出成绩，一炮就打响呢！”周校长给鼠人分析得入情入理，同事程正福教历史，那时政史语文一个办公室办公，在现在的小学楼东面三楼，也相劝鼓励，让鼠人接下来，他也就不好意思再推托了。

 五、奖水瓶，有水平(下)

    接了才知道，这班学生虽不多，但水平参差不齐，分化大。几位好同学学得认真，有带动作用，可几个差生，一窍不通，满不在乎，上课不好好听，原有的地图填图册等等，都是干干净净，没留一点痕迹。


    鼠人从第一节课开始，就出奇招，打感情牌，用诗一般的语言，介绍自己在农村十余年，喜欢看地图，掌握地理知识，助力自己恢复高考一举考上大学，如今时过四年，还能走上讲台，带领大家一起复习地理。只要认真跟着老师走，也一定能在中考取胜，实现自己理想的目标。


    这样的开场白果然有效，同学们学习的热情调动起来了。特别是毛永菁、陈燕清等几位女生，学习基础好，作业认真，用心进脑，令人心悦；少数同学在课堂上违纪扰乱，也让鼠人烦恼生气。不过，课后找他们谈话教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也在慢慢改变。


    课堂秩序稳定下来，鼠人在教学重点提炼、难点突破上也下功夫。他当年高考地理知识得益于看地图，今中考第一年考地理，时间又这么急促，考试要点也不外乎一些自然地理的基本知识。高原、平原、河流、湖泊、山脉等等。他在教学挂图上、填图册上以醒目色笔标记，反复再现、历练，常看常新，务使学生印象深刻。对于物产气候等较抽象的难点，则花气力讲明说透，结合填图册相关图表强化记忆。学生们感到这样学，看得见，摸得着，很有效，很喜欢这门课了。


    中间，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叶大玉，让学生做作文，写《我最喜欢的老师》，毛永菁竟然写鼠人了。她再现了鼠人刚上她们地理课时的情形，讲“身居茅屋”，通过地图“放眼全球，心怀天下”，“我的心灵在碧绿的原野上驰骋，我的神思在深蓝的海洋上遨游；我看到了中国的长城，埃及的金字塔，日本的富士山，台湾的日月潭；面对巴黎，我感受到起义民众攻占巴士底狱潮水般汹涌向前的气势，环顾好望角，我似乎听到船员遭遇灭顶之灾时绝望的呼号……”她们被鼠人的讲解深深吸引了。又写他在课堂上，学生认真听讲，回答问题正确流畅时的开心，面对调皮学生生气的样子，也觉得挺可爱。叶老师把这篇文章在办公室读了，大家都开心地笑了。鼠人也觉得这学生把自己写成这样，也是挺可爱的。


    中考时天挺热，鼠人第一次到合肥五中为学生送考。考时他心忐忑；考完后，学生感觉不错，心里宽慰一点。成绩出来，毛永菁、陈燕清等都达一中分数线了，地理成绩还挺给力的，也没拖后腿，不禁心中窃喜。放暑假，鼠人回故乡，到开学回校，得一只紫色磨砂铁壳水瓶，说是教学奖。原来这届学生考试成绩、综合评价在hf市还名列前茅，获奖了。他问，何故给水瓶？教务主任老程淡淡笑道：奖你水瓶，说明你有水平吧！


    原来如此啊，鼠人不禁大喜：没想到，短短一个学期，自己就是有水平的人了，并有了天天拎在手上，到食堂去吃饭、打开水的这个凭证，幸甚，幸甚！

 六、拿到了文学学士学位证

    鼠人和他的同学们当年是以“安师大滁县教学点”名义招进校的学生，后来一度时候校牌换成“安师大滁州分校”，而毕业走出校门时，校牌又变成“滁州师范专科学校”。这让这批在当时来说独一无二的本科生很不爽，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还是不愿让自己的学校与安师大没有一点关系的。令他们欣慰的是，最后拿到手的是“ah师范大学滁州分校”的大红毕业证书。从这点可以看出来，母校对这批特殊的学生的心理情绪很重视，颁发的毕业证上的校名是名副其实，合乎大家的心愿的。


    更让鼠人意想不到的是，毕业离校半年多，他收到了母校一个牛皮纸大信封寄来的邮件，开始不知寄来何物，只是隔信封摸到薄薄的硬硬的大本子样的东西。拆开一看，是深绿色封面，带有烫金国徽图案的“学士学位证书”。打开证书，内页赫然印刷、填写着：


    “学生陈童系江苏靖江人，一九五二年十月生。在ah师范大学滁州分校中文系修业四年，成绩及格，准予毕业。经审核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规定，授予文学学士学位。


    校长叶钟文（印）学位评定委员会主席叶钟文（印）


    一九八二年七月六日


    证书编号： ”


    鼠人看到证书上的文字、红色印章，学校学位评定委员会的钢印，喜出望外，甚至有些激动。大学四年，虽说挂着安师大的牌子，但除了当时安师大老师杨绍蔚来讲过一学期古代汉语课，中文系主任祖宝泉来做过一次讲座，其他与“ah师范大学”真的没有多大的联系。毕业了，离校了，到工作单位还给他寄来了安师大的学士学位证书，也真正让他从心底里感激母校。这次，是真正同安师大本校挂上钩，发生关系了，是真正的安师大承认的毕业生，并授予学位的学生了，怎能不高兴和激动呢？


    其实，学位证书不仅仅说明鼠人是安师大承认的毕业生了，还是学习能力和学术水平的标志。那么，本科学历与学士学位到底有何区别呢?


    二者的区别主要表现为：学历证明了学习的经历，而学位是学习水平和层次的体现，所以，有经历的不一定能达到某种水平和层次，达到某种水平和层次的也不一定是通过学校学习经历获得的。因此，学位的价值要超过学历。我国现在还是比较重视学历，而国际上则趋向于注重一个人的学位。可以想见，与国际接轨，我国以后也将更注重从学位的角度去衡量一个人的价值。


    就在鼠人在岛上工作后的第一个暑假里，好同学汪宁生来岛看望他。汪宁生毕业之前一年多结婚，他爱人小张在滁县地区医院工作，后来他就分配在滁县四中，已有小孩了，女孩名叫汪莹，不到1岁。宁生的的父母在合肥工作，暑假他带孩子来看父母，就到岛上来找鼠人。鼠人见到老同学来岛上，很意外，非常高兴。要知道，当时岛上交通不便，平时很少有同学来的。


    宁生看到岛上环境不错，鼠人也在食堂简单招待老同学。职工食堂的纯瘦肉炒肉片、发糕等饭菜供应很有特色，比原来大学食堂的条件档次好多了。当时趁汪莹睡觉去食堂吃饭的，并带了发糕、排骨汤回房间给汪莹，等她醒来再吃。小汪莹挺喜欢吃发糕呢，软软的，甜甜的。


    宁生来也谈到学校寄学位证的事，大家对母校办成这件好事非常感激，这样，作为安师大毕业生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七、买床椅桌柜，为成家做准备

    鼠人最初到合肥分院学校工作，分到单身住房，院里的办公生活用品配置已经进行了改革。除了在学校办公室，新来的老师配一张一头柜的办公桌和椅子，宿舍里的床椅桌柜都得自己购买的。自己购买，出钱，后勤部门要能提供也可以呀，但据老教师说，前面刚好才处理，都分掉了，只剩下床板，可以去看看。其余都得到市里去买。


    到市里去买多麻烦？鼠人有了房，马上就要从招待所搬出来的，那等得及再到市里去买呢？哪怕有个小床临时睡睡也是好的，总比睡水泥地板上好吧。总算还不错，学校领导想办法，弄到一张破旧单人床，叫木工施师傅来帮修理紧固了一下，放在靠东头一边就能放铺盖睡了，再到学校临时借两张课桌，椅子，一张备课改作业，一张放放脸盘水瓶之类，就能安居下来了。


    五一，承霞来合肥，都没有到岛上来，就在玖姐处见面，到西市区政府办了领结婚证的手续，然后就在两头做些结婚的准备了。


    承霞在滁县磷肥厂有间房，她在那边打床置家具。鼠人在这边呢，两人合住一间房，但也往那居家生活方向准备。虽然两地分居，以后还要往一处调的。鼠人不想去滁县，还是立足合肥研究院来打算。他从分院后勤买床板，买的是一张大床板，一米五宽的，50块钱，价格并不算便宜，图的就近让人帮抬回来，比较方便。床架只能到市里买，量好尺寸买高低床的床头板与带卡的三角铁，回来一装，严丝合缝，还正正好呢。那张临时借来的旧小床就可还掉了。又利用一个星期天，鼠人到安庆路市场上，买了一张小型两头柜的写字台，在土产店挑了一张藤椅。周一早上，让宗友哥帮抬到梅山上班车停靠的地方。车来了，他让学校同事帮抬上车，跟车到岛上，再请同事一起抬回宿舍，放到房间。这不，新床、新桌椅一放，不说蓬荜生辉，也比原来有样子多了。


    201房间是间耳房，东西方向比较长，实际可以看作两小间。鼠人靠里住，临窗放桌椅，里墙边搁大床，床和桌椅间还有不小的空，挺宽敞。不过，窗子左侧的东墙边空间有点大，似乎还缺个柜子。后来，听说三号食堂那边的木工房给人家定打柜子，可以选自己合适的样式，定打，包漆。鼠人去看了，还是不错，便选择打了一张样式新颖的多用柜。柜体较宽，左侧上下直通的单扇门柜，可放置衣服，右侧三分之二的宽度，上半是敞开的两层，未来可上玻璃，作书架，下半带两扇门，可放放一般的杂物用品。通体漆为橙黄色，与床和桌椅比较吻合。这样布置好，确实有点小样了，比一般的单身房间两人住格调是要高些。鼠人又写了两幅字，一是《爱莲说》，一是《陋室铭》，都是横幅隶书，白纸加石纹纸边装饰。《爱莲说》贴在床里面的墙上方，《陋室铭》贴在东面墙多用柜左侧，看起来起来还挺雅气的。


    当时这样布置起来，领导同事朋友看了都觉得挺好的，一看就知道是要准备结婚的样子。是的，1982，鼠人这时按档案年龄说30整，按实际年龄都34岁（不过鼠人的领导同事这时候还不知道）了，他应该结婚成家啦，婚期就定在1983年的元旦。

 八、旅行结婚——南京

    1983年元旦，鼠人和承霞旅行结婚。那时还不兴举行婚礼请客吃喜酒这一套，旅行一趟，回来发个喜糖就算过去了。因为旅行时间预计比较长，鼠人请了一个星期假，由程老师帮代课的。


    鼠人先到滁县磷肥厂承霞处，她那边床、橱柜、四方桌等都自己打了。一间房，中间用淡灰色布帘一拉，后面是房间，前面是做饭、吃饭的地方。当时厂里许多新组成的小家庭都是这样的。元旦在厂里发发糖，2号两人就到南京了，滁县离南京很近，当时是9毛钱车票，个把小时就到。鼠人母亲事先约好，她从靖江乘到南京的直达汽车，中午到南京中央门汽车站，鼠人和承霞到汽车站接。中央门汽车站鼠人很熟，当时到黄山去玩还在门前广场睡觉的呢！靖江到南京的汽车时刻也好把握，早一点到车站出口处等，一下就等到了。


    母亲出生于南京，小名就叫“金陵”，做姑娘在家时叫“金小姐”，年长了晚辈还叫过“金伯伯”，都与她出生金陵有关。但她出生后抱手里回到靖江礼士桥，后来就没到过南京。这次，小儿子旅行结婚，她也就和儿子媳妇一起在南京旅行一下，然后儿子媳妇送她到南京火车站，乘火车到合肥女儿那里去，自然要鼠人买好车票打电报给玖姐，告诉日期车次，让玖姐到车站接一下，然后鼠人和承霞再去苏州。


    鼠人接到母亲就去事先订好的旅社办住宿手续，记得好像是在“玄武门”附近的旅店，逛玄武湖比较方便。1983年母亲已是74虚岁了，新媳妇见婆婆，承霞陪母亲住的。母亲有点不好意思，认为新婚夫妻应该在一起的，但鼠人和承霞都感觉还是新媳妇陪婆婆住好。


    办理好住宿，吃过饭，他们就陪母亲一起去玩“中山陵”。这路线鼠人已经熟悉，出旅店，从玄武门乘公交到新街口，从新街口再乘专线车直达中山陵。鼠人的外祖父是辛亥革命的积极参与者，母亲1910年冬月出生，次年就是辛亥革命了。辛亥革命后外祖父范简甫还当“省议员”呢！据县志记载，靖江“光复”，范简甫从江阴乘船过来，骑大马披红挂彩，走在前头，很威风的。所以，母亲对孙中山、“三民主义”是很敬仰、信奉的。那天的天气不是太好，是阴天，但中山陵的格局气派不因天气阴沉而有什么改变的。母亲七十多岁了，一路拾级而上，显得很轻松。在中山陵拜谒了孙中山先生的陵寝卧像，鼠人还特地让摄影师在殿外平台上给三人照了一张合影。同样是120黑白照，作为永久纪念。母亲后来看到照片，很是高兴，说是自己生在南京，到现在七十多岁了，还能登上中山陵最高处，和儿子媳妇留下这张合影，真是心满意足了。


    鼠人第二天陪母亲玩了南京哪些地方，已记不大清了，反正无非是南京长江大桥、雨花台吧。下午就送母亲到南京火车站，母亲乘车往合肥，他和承霞去苏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结婚能到堪与天堂媲美的苏杭一游，自是无比美好的哟！

 九、旅行结婚——苏州

    早在1959年，鼠人就和母亲远哥到过苏州，那时是到“好舅舅”家。但这次是应承霞初中时的同学侯生翠邀请，到苏州的。


    侯生翠原是滁县沙河集人，后与知青章克炳结婚，定居苏州，已经有一个小孩了。侯生翠知道小时好友准备旅行结婚，就邀承霞到苏州玩玩聚聚，承霞认为原先关系不错，也就规划玩苏州，住她家。


    记不清具体到达苏州的时间了。反正到她家，感觉条件挺不错，住在老市区里面，平房，空间挺大，家里还有手摇毛织机，织毛线衣、围巾都可以。到了她家，食宿安排就由她安排了，自不在话下。当然，多年不见，她家又有了小孩，承霞也是准备了相当的礼物的。


    住宿是承霞与侯生翠睡，鼠人与章克炳睡。那边老同学叙旧，这边鼠人与第一次见面的章克炳聊，各自经历都很丰富，又都在滁县生活多年，也有聊不完的话题。


    第二天就是4号了，苏州鼠人来过，他又买了地图，早做了安排，就鼠人带承霞自己去玩，不影响他们家毛线加工的工作。元旦是严寒冬季，不是赏景的好时候，主要看一些园林，西园、留园、拙政园，玩西园时是不是顺便去看虎丘了也记不大得了。这一天应当玩得很充实。


    再住一晚，5号，主要是逛逛观前街，买点东西吧。侯生翠客气，还要给承霞摇一件薄毛衣，给鼠人摇一条细羊毛围巾。鼠人记得，自己想要摇一条浅灰色围巾，特地和承霞去百货店买的细羊毛线。从从容容，轻轻松松买了毛线回来，进家，却看到了侯生翠与章克炳为了什么生气不快活了。鼠人和承霞赶紧好言相劝，帮他们缓解情绪，同时鼠人也感到极大的不自在，猜想会不会因为自己与承霞来了所造成，甚至心里还隐隐有点不吉利的感觉。不过承霞心里有数，此前就知道他家俩口子关系紧张，就想借这次旅行结婚，到她这来在一起高兴高兴，增加点氛围，也正好可以劝劝呢！


    果然这事出来就顺水推舟，敞开来说了，鼠人做教师出身，善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果然，一会儿，说的各自心里暖暖的。尤其看他们有个五六岁的男孩，挺可爱、挺乖的，就为孩子作想，也得和和睦睦好好过噢。


    于是，马上和好，各干各的事情。克炳立即把鼠人买的细毛线绷开，上机摇围巾，鼠人在一旁看，设计长宽度，很顺畅地摇，要把毛线都用完，只留一点打两头穗子的，结果摇得比较长。


    “围巾长一点好，多围一道，更暖和。”鼠人看这么快一条围巾就摇好了，很高兴，很善解人意地说。


    克炳教了鼠人回去怎么把剩下的毛线捋起剪断，在围巾两头间隔着穿了打结，就成为有穗头的正式的围巾了。记得似乎还给了围巾标志的标签，后来承霞用缝纫机轧上，还就像买的一般。


    这边围巾摇好，那边侯生翠晚饭也端上台，吃了饭，鼠人和承霞就要乘从苏州到杭州的夜班船，开始到杭州的旅行。这也是侯生翠他们建议的，票已给买好，票价不贵，乘船在船上睡一夜，第二天早上到杭州玩，正好的，还省了一晚上的旅馆费。侯生翠和克炳一直送鼠人俩口子到码头，看着上了船，才挥手告别。

 十、旅行结婚——杭州

    苏州到杭州，乘船从哪走？这比较好想象，该是经太湖，走大运河吧。网上讲苏州乘船去杭州的码头在人民桥北堍，北堍就是北桥头，查地图看，果然不假。苏州人民桥就是人民路上的桥，这桥就架在苏州的外城河上。外城河很宽，向东走一段，到外城河东南拐角处，就可沿老运河向南，进入江南运河了。这江南运河，再向南不远，就是“江南运河杭嘉湖段”，已属浙江地段。看来这船还不用从太湖过，直接走运河就行。苏杭水路相距更近，这样走真是条捷径，这也幸亏承霞老同学两口子推荐，留下鼠人新婚这段难忘的旅程。


    时值隆冬，又是整夜乘船，鼠人并无多少沿途观赏景物的记忆。比起两年半前从南浔到上海那次乘船，印象差多了。那时是夏天，两岸生机勃勃，沿途灯火通明，热闹忙碌。此时天冷，一切都有些寥落沉寂。他们虽然新婚燕尔，美其名曰旅行结婚度蜜月，实际也还是在省钱穷赶路，加之刚在同学家看她俩口子那一幕，少不了为他们日后的情况担忧，也更要引以为戒，谨慎以对，过好自己今后的生活了。


    一定程度上说，鼠人夫妇这趟旅行，相当于后来人们举行婚礼，完成的是个仪式。他们在杭州有没有住旅店，鼠人记忆中都不甚清楚了。但是游览西湖，看钱江大桥、六和塔等景物，那可是一丝不苟的。好在冬天，衣服都穿在身上，也不用带多少洗换衣服，两人的行李都少，轻装上阵，身体好、心情好，鼠人又刚来过，花天把时间，一定能够把这里的主要景点都看到。


    天仍是阴阴的，鼠人和承霞首先来到西子湖畔，平湖秋月、三潭印月、苏堤春晓、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等西湖十景，都找到了名之所在，但十景之美多在春夏之际，多在月夜，此刻，即使当令之断桥残雪，也不见一些雪的影子的。不过，既来之，总得留一个“到此一游”凭据，也是旅行结婚的永久纪念。鼠人后来影集里保存的结婚纪念照只有四张，其中西湖边平湖秋月、三潭印月就占了一半。“平湖秋月”虽没有月，但有石碑、湖边亭台足以见证；而“三潭印月”则有湖中的葫芦状的带孔石塔为背景，见之亦能想象“塔腹中空，球面体上排列着五个等距离的圆洞，若在明月之夜，洞口糊上薄纸，塔中点燃灯光，洞形印入湖面，呈现许多月亮，真月和假月其影难辨，夜景十分迷人”的景象。


    那时在湖边为游客拍照的多是国营照相馆的专业人士，拍过照交过钱会有信封让你写下详细地址、姓名，游客当时不知照得怎样，但收到寄来的照片看了往往惊喜不已。因为不仅人像照得都还可以，带犬牙边的照片下方空白处还都有“平湖秋月”、“三潭印月”留影的文字乃至照相馆的名儿，确乎具有纪念意义的。信封里除了几张照片还有胶卷底片，一般感兴趣有条件的还可以到照相馆去放大和作色的。


    鼠人的这些留影没有放大也没有作色，而是一直夹在相册里。也许早期还常常看看，欣赏欣赏，重温甜蜜的记忆，有孩子了，工作忙了，生活不那么舒心了，再看的机会就很少乃至多少年都不看了。但毕竟这是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现在回忆起来还是画面清晰的。那时生活条件都不算好，作为新郎官的鼠人也就穿的蓝的卡中山装，就是工作后买了平时上班穿的，一点也没有想过要像现在新郎官要的“妆新”。作为新娘的何承霞穿什么的呢，多少年没看照片的两人都记得是件带豹皮点的绒布黑琵琶扣的中式棉袄罩衫。


    “那时也不知道给我买件漂亮的衣服。”如今回忆起来老伴不无怨艾地对鼠人说。


    “也许当时就想让我明白找了头小母豹的厉害吧！”鼠人也不无幽默地自我解嘲道。

 十一、旅行结婚——上海

    鼠人和承霞在杭州玩了西湖，参谒了岳飞墓，或许也乘车到钱塘江大桥和六和塔去看了，“浮屠雄壮称六和，虎踞钱塘陡岸坡。”致哥为六和塔写的这两句诗，鼠人觉得形容得很恰当、很精妙。这是上次鼠人来杭州都到的地方，此次也陪着承霞一起去看。看了玩了买了“张小泉剪刀”时间还早，他们就乘下晚的火车从杭州到上海了。


    杭州到上海距离较近，车次又多，买票及时走没问题，但当时的车速也要几个小时呢。鼠人他们到上海火车站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旅行社接待处的签批人员讲，正规旅店都住满了，只能住地下室了。


    “啊？住地下室啊？”鼠人很意外，跟承霞商量，不得已吧，不住又能到哪里去过夜呢？“那有没有单间房呢？”鼠人递过结婚证，提出这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


    办手续的回没有，旁边一位中年女同志马上说：“现在还没有，等会儿能腾出单间来！”


    原来这些旅店都是街道办的临时接待旅客的地方，这不禁让鼠人想起了上海知青回城，很多都安排在街道、社区办的工厂、旅店的。元旦期间，客流增加多，她们就过来拉生意了。


    “等会儿能腾出来也好，毕竟有个两人间。”鼠人说。小两口出来好几天，在南京分男女睡通铺，到苏州在人家做客挤住，往杭州在旅游船上打盹过夜，还没有俩口子安安静静住过一晚呢！现在到大上海，能有个一夜两口子的安寝，也算不错吧。


    交过款拿了单子先到大通铺住宿区域等。这地下室的空间很大，大通铺的床排布得一排又一排，人也基本上都住满了。“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花钱买罪受！”这都是外出旅游者们经常感慨自叹的话。此刻，面对这么多人，能有个床位住下来安睡就很不错了，还要什么单间不单间，不知要等到啥时候呢！


    “等就等呗，现在这样谁能就睡觉啊？”承霞还是希望有个二人间，可以安安心心休息一晚，这样解劝鼠人。


    还好，过了不多会，那位中年女同志走过来，说协调好了，腾出一个单间房了。本来挺高兴，可走过去一看，实在不咋样。房间就在接待柜台的后面，灯光、声音，干扰太大了；而且房间里就一张像学生宿舍里那样的上下铺双人床。鼠人气得都想不要了。


    “算了，不要一会儿要人家想办法调，一会儿又不要，给人家看了多不好。明天就回去了，‘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刚才在外头不还说的嘛！”承霞又解劝。


    “我是怕你受委屈呢！”鼠人说，“旅行结婚，难得到上海住一晚，这个条件太差了。也是我们到得太迟了。”


    “是的，我们还是抓得太紧了点。不过，在杭州该玩的都玩过了，再蹲一天有什么意思呢，没想到上海人这么多，地下室还住得这么满。我不在乎的，没关系。”承霞说。


    地下室旅店房间外上半夜闹闹嚷嚷，后半夜才安静下来；但灯光一直烁亮，不是很好的住宿环境。不过鼠人他们俩休息得很好，几天来的旅途劳顿，也该好好的睡一觉了，他们太累了。


    次日，他们的旅行目的地是上海外滩。1965年，鼠人和两个姐姐曾经来过，“乡下人冒雨逛上海”，主要就是逛的南京路和外滩，现在和新婚爱妻就是要来外滩观光，特别是要照张相，这是旅途中照的第四张相。尽管当时这样照相、留地址让寄回费用相对比较贵，但他们毫不犹豫，舍得花这笔钱。旅行结婚，要的就是这种风情和纪念。几十年过去，鼠人还记得，当时和摄影师说了自己想要的角度：不是要以黄浦江为背景，而是让站在江边往回照，把外滩那最有代表性的两座楼——一座尖顶的和平顶的在一起的两座楼为背景照下来。从后来寄回的照片看，摄影师很好地体现了鼠人的意图，照得很好且在照片右下角留下“上海外滩”四个舒体字，太有派啦！


    也许鼠人玩上海就为了照这张相。从外滩回来到南京路买点喜糖和其他一些什么东西，就于下午乘火车回滁县了。鼠人记得，结束婚假回到合肥，回到学校上班，比预计请的假期还提前了两天。他本可在滁县再蹲两天的，但他是个老实人，既然旅行回来了，就回学校上课吧。自己的课老让别人代上，心里觉得不过意。至于与承霞欢聚，她也有计划，准备春节放假再请一段时间假，到合肥来住一两个月，真正度个蜜月。鼠人回校就跟校领导和总务主任提出请求，希望能临时安排个好一点的房间呢！

 十二、新房安排在教学楼二楼

    寒假说放就放，新建的中学教学楼没人看，总务主任程正福老师提议鼠人搬到教学楼来住，既看房，也可解决新婚爱人来及鼠人老母亲来一起过年的问题。


    学校同意了，鼠人就让校工学生们帮忙，把床搬到中学楼二楼门厅上面的那间原来两开间的小办公室。这里紧靠楼梯，下面教学楼大门一般都锁起来，如有人来，一敲门，从楼梯下去开门很快很方便。


    床搬过来，鼠人把藤椅也搬过来了，又借用了学校一张三抽桌，和两张课桌座椅，煤炉、厨具也拿过来，就可以一家在这过年了。那边耳房宿舍呢，把鼠人原来借的学校的那张小床再搬回来，铺好被褥、盖被，给母亲中午晚上、过来睡。母亲白天就在学校二楼和儿子媳妇在一起，叙叙聊聊，忙忙吃的，这等于把原在家乡耕兴庄的生活整个搬到岛上来了。


    岛上本就人少，过春节人都回家，更是冷落。好在鼠人在于享受温馨的家庭生活，人少没有打扰，更好。年前事先就买了过年的米面雪、鱼肉菜蔬，岛上菜场的、到市里中菜市的，还有分院给职工分的。那时分院在学校西北侧有一片鱼塘，过年每个职工都能分十斤八斤鱼呢！冬天天冷，全校几十个职工的几百斤鱼都要用板车到鱼塘边上去拉，拉回来还得分，一两个校工哪忙得过来，需要人帮忙。鼠人刚来蔡处长就讲过话的，要两个男老师，到时学校分分东西可以动动手，帮帮忙。鼠人来校不久就增选为工会委员，这是正是发挥作用之时。当然，一家能分几斤十几斤鱼，那鱼就不用了买了。须知，那时买鱼买肉都是要票的，这也正是合肥分院在这荒僻小岛，还有自己的鱼塘养鱼的优势噢！


    那年三十晚上吃年夜饭是在玖姐家一起过的。鼠人完婚了，母亲也来了，两家连母亲八个人，正好一桌，充满春节大家庭团圆的喜庆热烈、幸福温暖。记得玖姐家这一年春节前（或许是元旦）买了电视机，当时都是九寸、十一寸的黑白电视，能买到就很稀罕了。看的时候还要不时地转转天线，使画面尽可能清晰、稳定，大家都看得很高兴。有图像、有声音，电视剧还有故事情节，一家人坐在家里看，太过瘾了。


    更值一说的是央视首届春晚就是从1983年2月12日20:00开始的，玖姐宗友哥也许就是为此而特地买的。这个是从网上查的信息，鼠人一点记不得首届春晚的内容，甚至主持人是谁，也都不知道。


    在学校一年了，鼠人还借来了照相机，120的那种，买了胶卷，照了一些像，有在教学楼二楼房间承霞在帮母亲梳头的，也有鼠人自己坐在藤椅上很陶醉地让承霞拍的，还有在二号楼前中心花坛以二号楼为背景给承霞拍的，在服务楼东边松树下为母亲拍的。那是鼠人第一次玩照相机拍照，对光圈、对焦等等方面没有多深的认识，只是听人家说了凭感觉随便照了。总算冲洗出来大体还能看出是张照片，好一点的也可作为对新婚新家新生活的定格保存了。


    开学了，学生们发现教学楼二楼多了陈老师的新房间，好奇地常要探头探脑看，看新房，看新娘。新娘也总要利用学生离校或上课时间到外面洗手间去匆匆忙忙洗菜、汰衣服，有次出门没带钥匙，门又不敢大开，被风吹关上了，弄得非常冏，实际住在这挺不方便的。不久，承霞假期到了，回滁县磷肥厂了，鼠人又将家具什物搬到“和尚楼”，继续与舍友雷晓明住耳房201。

 十三、相处同舍人，感受同舍情(上)

    鼠人在“和尚楼”住“耳房201”，与其同宿舍的是学校体育老师雷晓明。虽然都是刚走出校门来岛工作，但鼠人和小雷，俨然两代人——年龄的与思想性格的。不过，两年有余的同舍生活，也还有不少值得回忆的同舍之情。


    小雷（当时领导同事大多这样喊，鼠人一般喊他雷老师）是福建厦门人，高中毕业考入上海华东师大体育专科，1981年毕业来岛上学校当体育老师，估计只比鼠人早来半年。小伙子当年二十郎当岁，个子高高，苗苗条条，五官生动，眉眼传神，打扮时髦，走路脚步轻快，喜欢甩动略略有点长的黑发，一副潇洒俊逸的翩翩少年的风采。他来自当时的特区，又在大城市名牌大学读过书，虽为体专，但一般人并不介意后面，而对华师大颇为景仰，印象不错。尤为特出的是，他对流行音乐很热衷，擅长跳交谊舞，这吸引了相对闭塞的岛上许多青年男女追随者。


    鼠人是在搬进宿舍不久又让他搬到三号食堂旁边的平房他没有答应后的几天迎来这位舍友的。虽然此前领导说过他年龄大了，将要准备结婚，这间房子就他一人住，但在让他搬出他不同意时，领导也就放话说，不搬，就按规定再安排一个人进来。意思很明白，你不服从领导安排，领导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安排人来就安排吧，反正结婚后也是两地分居，无所谓噢！”鼠人早有思想准备。他第一次见雷老师进来，黑西服，喇叭裤，有点油亮的黑色长发，动作麻利地和几位朋友把小床和简单生活用品搬进来，摆放好，鼠人想帮忙也插不上手。然后是收拾、整理，抹、擦，看来很爱干净的呢！攀谈了解后，知他来合肥一年不到，已处了女朋友，好像是省邮政局局长的女儿呢，然而女孩喜欢，做父母的并不同意。这也好理解，那个年代，女孩子喜欢他的新潮，时髦，潇洒有派，当领导的父母哪会看上这么个外地来的中学体育老师呢！其实雷老师自己的母亲也不赞成，主要不希望他以后就定居在合肥。毕竟，改革开放，厦门是邓伟人画了圈的沿海开放城市，回去，发展机会更多，赚钱更容易，而且母亲身边也有儿子做依靠。最后，在这两种力量的驱使下，雷老师还是调回去了，鼠人跟他只相处了短短两年多一点的时光。


    时间虽短，但他们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学习，过往的一些日子也还是美好难忘。


    诚然，从年龄、性格和职业特点等等方面来说，鼠人和雷老师是有很大差别的。一个30多岁，生活经历丰富，作风沉稳正派，专注于自己的语文教学业务和班级管理，心无旁骛，不多与外人交往；一个是入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子，赶时髦，喜欢听音乐跳交际舞，与之来往的人很多，教体育，备课简单甚至可以不用备课去上课，有的是时间去消遣娱乐。这两样的生活在一起，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引起碰撞，产生不快。可鼠人跟他从来没有红过脸，争吵过。


    鼠人用的是自己的安静的行动，一丝不苟的教学备课，有闲暇时间看书，看大部头的文学着作，写字，练毛笔书法来影响他、感染他。他也还是知趣、有敬畏心的人，开始还常带些人来房间聊聊谈谈，听听音乐。他住两间房靠门的那一边，带人过来很方便的，进门坐下来就是他的地盘，照理说，无可厚非，鼠人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他们闲聊、听音乐，鼠人没时间、也没兴趣参与，仍是静静地备课、改作业——教语文就是作业多，特别是批改作文，很需要静心的，或者做自己爱好的练书法的事儿。时间长了，他们也知道鼠人没这方面的爱好，主动避开，到其他人住的房间去，单身楼，安光工厂职工比较多，下班不必像鼠人这样忙的，可以尽情聊，现场练跳舞。这里，鼠人房间放的是大床，写字台，藤椅，跳的空间是比较仄狭的。

 十四、相处同舍人，感受同舍情(下)

    这样的相处还是有默契的，鼠人很高兴。有次晚上，他又要出去跳舞，心有负担似的说了一句，“哎，还要去跳舞！”当然是笑着说的。鼠人也笑道：“如果有点厌了，也可以看看书的，文学和艺术都是高雅的爱好。有些名着里的精彩的艺术描写，能让你认识从未经历过的生活，体验美好的情感和巧妙的手法。”


    这是鼠人真切的内心感受，也是他参加工作以来孜孜以求，在利用业余时间弥补的重要方面。他在大学时，想借一些名着小说来读，可惜僧多粥少，总很难借上，有时借来了，其他同学也想看，还得匆匆忙忙看完给人家，到这里了，发现图书室虽小，但名着还不少，《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德伯家的苔丝》……他很高兴，借回来，工作之余，慢慢细看，有的还反复看，细细琢磨，感受体味大师们是如何写得这么有吸引力、有深刻内涵的。教书一阵时以后，他适应了备课上课改作业的常态化节奏，他感觉有时间来进行艺术钻研，学习艺术大师们的技巧，来实现自己的文学梦。刘心武不就是从当教师走上作家创作之路的吗？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构想，要创作一部长篇小说，所以，最近，他的业余时间就用来研读从长篇小说。


    雷老师也注意到鼠人完成备课改作业后如痴如醉读大部头，有时也过来看看，翻翻鼠人这些从图书馆借来的厚书；鼠人练书法时也会走过来看着写。当时，四楼顶层大房间改造成的宿舍，住着好几位小学老师，也都看书、练书法很有氛围，慢慢地，雷老师也借书来看了，也买笔、买墨，用旧报纸来练书法了。


    这让鼠人从心底里感到高兴，人是可以互相影响的。雷老师看书，最先看的也就是《复活》，鼠人多有感受啊，他愿意与他分享，《复活》的单线索的情节，以聂赫留朵夫为玛丝洛娃申诉四处奔走为主要情节线索，将全书的人物事件串成一体；巧妙的心理描写，运用内心独白刻画人物，聂赫留朵夫经常会以两个人的身份在头脑里打架，揭示心灵的激烈斗争；环境描写中衬托手段的运用，开头玛丝洛娃走出污秽监狱与外面春光明媚的美好景物的描写，聂赫留朵夫引诱得逞，玛丝洛娃伤心痛苦与冰河传来的坍塌声，很好地突出主题，衬托人物的心情。


    鼠人的分享增强了雷老师读名着的兴趣，学校工会组织教职工进行书法绘画作品展览，也激发了雷老师参与的热情。他们在宣纸上创作，鼠人写的是篆体字“只要在秋天里结出你的果子，又何必在春花面前害羞”，雷晓明写的则是“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大家看了都挺高兴的，感觉这两个年轻老师相处很好，雷老师的变化很大。


    鼠人呢，也向雷老师学习。他的爱整洁，每次上课前都早早做准备，留的时间较为充裕，不至于赶到课堂匆匆忙忙，都是好习惯。平时在宿舍用拉力器锻炼，鼠人只能拉两根，最多三根，他五根都装上也能拉开，说明搞体育的，体能就不一样。为此，鼠人也买了个拉力器，坚持练，从两根到三根，四根、五根根本拉不了。不过长期坚持，三根拉得比较稳定，力搏还是增加不少。到现在，拉力器还在家里呢，只是老了，不再拉了。这也算是与体育老师同住一室留下的纪念吧。

 十五、远哥一家回南方，合肥团圆

    远哥，母亲所生的大儿子，小名叫圆圆，自幼聪明、乖巧、懂事。15岁跟随早年参加革命南下到fj省公安厅任职的致哥去福州读书。去时考学，高中、中专两个学校都考上了。写信回来征求意见，母亲希望他早些出来工作，接济家庭，让他上了中专。三年毕业，分配到bj造纸厂工作。


    有儿子工作了，拿工资寄钱回家，这对困顿中的母亲是怎样的宽慰啊！而且儿子是在祖国的首都bj，还有一个长他5岁的兄长逸愚照应，母亲更是高兴、放心。然而，母亲的高兴还没有来得及充分感受、体味，突然的变化却让她焦虑和茫然：儿子在bj不到两年，1955年，就去了jms，参加苏联援建的jms造纸厂的筹建工作。鼠人至今还记得后来常用的通信地址：hlj省jms东郊蒙古力jms造纸厂筹备处。


    至此，jms，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与鼠人全家紧密联系起来了。jms到底在哪里，是怎样的环境呢？可以想见，在当时的乡村，很难有个具体的概念，只知道在东北、很远，特别冷。心爱的儿子一下去了这么远的地方，而且那么冷，母亲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了。那时远哥也才刚到20岁呀，一人远在那么冷的东北，日子怎么过啊？记得有年冬天，家乡下大雪，天特别冷。鼠人一家在家冻得手脚发麻，想到远哥那里会更冷，都伤心地哭了，惊动得左邻右舍都来看、问。直到几年后远哥从东北回来探亲，告诉情况，知道那里有暖气，大家才放心多了。


    到1983年，远哥已经在jms工作、生活了28年，由技术员到工程师，还擅长文字工作，任厂长办公室负责人。他是1967年与嫂嫂刘玉莲结婚的。刘玉莲是东北吉林省人，1937年生，属丁丑牛年，曾参加抗美援朝做医护工作，回国后在jms市佳东医院当医生。结婚后，1967年生晓威，69年有小来，71年有小冰，三个孩子与玖姐的孩子差不多大，还一直没有回过南方老家，也没见过包括奶奶在内的至爱亲人。嫂子刘玉莲，与哥哥结婚十七八年了，只从照片上看到，都没见过面。


    1983年夏天，利用孩子们放暑假，远哥一家从jms回南方探亲，第一站就是到合肥。


    这是远哥第一次全家回南方，大家都很期待，母亲尤其如此。她对这个大儿媳的感觉还停留在当年结婚照的印象上，现在18年过去，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快五十岁了，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呢？


    见面后看到情况都很好，刘玉莲不显老，烫头发，挺洋气；远哥胖胖的，很富态，具有领导干部的派头。三个孩子长得都不错，只是老二小来略显瘦弱些，也许因为嫂嫂怀孕待产却遭遇远哥下放jms市郊桦川县大来公社大来大队，照顾不周，有点先天不足吧。小来这名字也就有点纪住这段经历呢！


    知道远哥一家来肥，鼠人早就从学校借了照相机，买了胶卷，决定尝试自己照相、洗照片。82年秋学期，学校新分配来的张理华老师，他会自己洗照片，鼠人看过了，张老师也答应帮忙，于是鼠人大胆买了两卷120照相机胶卷，在玖姐那边照，到“包公祠”游玩拍摄，现在也看到有在岛上拍的，可见当时虽然鼠人在岛上还没有真正的家（承霞还在滁县工作，知道远哥一家回来也赶来合肥了），还是一起到岛上来看了。记得远哥从等离子所那边转了一下，就知道那里用电量很大，他是电气工程行家，从输变电线路看出来的。真是内行看门道，外行什么也看不到。


    自拍的照片洗出来效果不太理想。一是拍摄时调光圈与快门把握不好。那时的相机都是手动调的，不像后来“傻瓜机”“数码机”，随便按，效果不会错，数码机还能立即回看，不理想立即补拍。用胶卷的当时看不到，拍了好不好冲洗出来才知道，有的胶卷没有装好，全曝光或没挂上旋钮柱，整个无胶卷空拍，那更悲催。


    鼠人的照片冲洗出来都有图像，没有出现那完全失败的情况，但夏天光线太强，有的曝光过了，洗出来如同白板，也就很差了。总体好的、能看的是大多数，还可以的。不过照片放了一阵时候，有的就出现黄点、黄斑，那是定影时药水放得不适当。自己洗照片虽然省钱，但不经厨子手，有点酱酸气，确实如此。


    好在那次有一张在安庆路大丰照相馆拍的一张大合影，拍得很好，很清晰，留下了非常有纪念意义的美好瞬间。


    照片上，母亲居中和远哥、宗友哥坐着，两旁站着陈炜和小冰。她两再向外是丁晖和小来。后排从左到右依次是丁飞、玖姐、嫂嫂、鼠人、晓威和承霞，整张照片13人，实际应该算14人，因为承霞那时怀着陈覃呢，小生命已经四五个月了，可算参加这次非常难得的聚会啦！


    时值盛夏，照片上所有的人都穿着夏装，凉鞋，但摄影师安排得和谐得体，所有人表情很自然，内心充满快乐。而最高兴的当属母亲，最喜欢的远儿一家回来，这张合影也许是她与儿孙们合影人数最多的一次了。


    远哥此次全家回南方，先后还要到靖江、上海、杭州等地和其他兄弟姐妹们欢聚，这到哪都是难得的第一次噢！

 十六、鼠人有儿子了

    1983年12月3日早晨，鼠人的儿子在滁县地区医院出生，取名陈覃，小名沛沛。承霞怀孕临产前，母亲已从老家靖江来到滁县磷肥厂了。因为比预产期提前，承霞产前阵痛紧急住院，鼠人未及时赶到，由承霞母亲在医院陪护。好在一切顺利，出生后知是儿子，消息传到磷肥厂，承霞的同事说，母亲高兴得拍巴掌，讲四个儿女都有男孩了。看来老人家还都希望生男孩，尤其是那时实行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孩子，更是如此。


    鼠人从学校办公室接到滁县打来的电话，获悉生了儿子的喜讯，于是紧急赶回，到地区医院找到病房，已是中午过后。那时孩子在婴儿护理室专门照顾，一时也看不到。看承霞身体状况还不错，就去找汪宁生夫人张医生，让跟医院疏通，对承霞多关照。一会儿张医生还过来看望，产房护士把小宝宝抱过来看了，鼠人自然十分高兴。


    由于承霞是自然分娩，顺产，恢复比较快，在医院没住几天就出院了。住院期间，鼠人白天去医院，送鸡汤、鱼汤等，助力身体恢复，催奶。晚上医院不让在病房陪护，回家。承霞出院那天，鼠人借了厂里的大板车，铺上垫被盖被，让母子睡在被窝里拉回的。12月份的天气比较冷，从地区医院到磷肥厂有二三里路，但接回家一切都好，母子一直平平安安。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的物质生活条件一般，产妇补养以吃鸡为主，承霞讲他们厂女人生过孩子月子里要吃“六只”老母鸡，鼠人和母亲自然积极努力杀鸡煨鸡炖汤来给她补养，她的母亲也常带鸡来看望。最后鸡的只数够了，承霞月子里能吃，养得不错，奶水也足，只是人自此发胖，一直也没瘦下来。


    鼠人在儿子出生前就买了一本《怎样科学育儿》，这是一本从国外翻译过来出版的书，许多理念比较新。家里人都认真看，有的也参照做。厂里的同事来看孩子，有时也翻着书看看。那时一般家庭育儿都凭老经验，哪有看书、照着书上讲的带孩子的？但看看书上讲得挺细，挺具体，有可操作性，于是还挺佩服，半开玩笑称鼠人、承霞的孩子是“科学儿”——既是用《怎样科学育儿》的理论指导培养孩子，还有鼠人在中国科学院的附属学校工作的意思，这说起来也真还有那么点儿道理。


    不管怎么育儿，婴儿时期做父母的都是全身心，很辛苦。鼠人在月子里照顾孩子的最大感受是觉不够睡，整夜为孩子喂奶、换尿布等等忙碌，不过那是忙并快乐着。看着小毛伢一天一个样，长大，变白，有奶膘了，会有笑意了，那心里真是比喝蜜还甜。何承霞更是满心喜欢，特有成就感，儿子睡在身旁，瞪着眼睛看不够。鼠人形容为家乡的“甲鱼hái蛋”！


    那时近邻几家都买录音机，承霞也买了红灯牌录音机，双卡的，放音乐给孩子听，开发智力，培养好性情。

 十七、一九八四记事

    1984年夏天，首届初三毕业班成绩好，语文中考均分列hf市第六，这是鼠人与胡立人两位年轻老师共创此成绩，自信心大增。


    同寝室的雷晓明调走了，房间鼠人一个人住了，暑假期间，承霞带孩子来住了一个多月，过起了在“和尚楼”的临时家庭生活。小沛沛已有七八个月，“七坐八爬”，也会在床上坐地上爬了。玖姐称他“小动物”，很可爱。确实，小猫小狗，双满月的小羊等幼小时候都好玩，令人喜爱，何况是自己通人性的小毛伢呢！


    家乡的老屋破旧，年久失修，又长期没人住，母亲利用暑假期间回老家把老屋处理了，卖给本圩上本队里的盛厚凤。屋东山头竹园有三分地，竹子后来长得不错，母亲就精选了两捆大小适中，条口好的竹子，让人拉到小姐姐家打席子、做匾子等等，其他都卖了。包括前面说到的雕花床、两截套装橱等都处理掉，表明鼠人离开家乡后，在外谋生发展，以后再不会回去了。这也表现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态度！


    然而，有儿子了，两地分居的困难摆在面前；母亲要带孙子，以后也一定跟鼠人在一起生活了，可她的户口在老家农村，还有一份责任田，缴农业税，按人头田亩分担水利工程任务等还不时要去应对，实际上还是挺麻烦的。


    那时正是全国风行“落实政策”的时候，落实干部政策、知识分子政策等等，都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合肥分院当时也解决了一批有工程师以上职称，而配偶及孩子长期在农村生活的不得团聚的家庭，听说有十八户呢！这是国家在做好事，鼠人很理解，很支持。鼠人的小姐姐也就是这个时候，在铁城哥评上中级职称有了工程师名头后，才得以和小燕、小涛一起迁到宝鸡七九二厂的。


    鼠人这时也算知识分子了，当时也有“身边无子女”的父母可以迁到子女所在地一起生活的政策。母亲身边无子女，爱人两地分居，刚工作不久的鼠人当时就有这样两个困难，两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学校领导和同事们都很关心，想办法帮助解决的。鼠人明白，调动爱人，靠的是领导，不过根本还是要自己干得好，让领导信任、赏识，觉得这个人对学校工作很重要，想尽量留住，帮着跟人事部门提，找到合适的岗位，把爱人调过来。而把母亲的户口迁来，在有些人看是可有可无，无所其谓的，如鼠人有次去找当时分管这方面工作的保卫处长（当时居委会归口保卫处），他就讲，老人户口迁不迁无所谓，现在粮食市场都能买到，也不贵，老人也过不了……，我这里重点要解决农村家属。


    处长的话很实在，鼠人设身处地很理解，但老人身边无子女也是政策允许解决的呀，迁过来也就少了麻烦和挂牵，可以更安心地工作和生活啊！


    当时担任后勤总务主任的程正福老师对鼠人很关心，他了解政策，在市里有人脉，就帮出主意，想办法，促进解决。有天下午，他带着鼠人去hf市委找他的老同学陈胜业，陈时任市委秘书长，还是很热心地接待，听鼠人讲了情况，但他说此事他不管，帮不上忙。程老师又带鼠人去小东门的省委大院找老同学沈培新，沈当时是省委某个处的处长，他也感到没法帮忙。看来这些人不直管都没办法解决。后来他提议给施伟国写信，施伟国是hf市分管落实政策工作的副书记，前面有先例，有人为落实政策遇到困难给他写信，最后真批示解决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试试看吧，秋冬之际，鼠人写了四封信，分寄黄璜、王郁昭、周本模、施伟国，恭谨陈情。几封信用了相当长时间写，鼠人总体觉得写得实事求是，委婉得体，其中给施伟国的信写得更详些，也更有针对性，因为他是分管“落实政策”这一块的。现在想想，鼠人当时胆子也真挺大的，省里、市里的主要领导都写信直寄，真也是的。


    信寄出去，好长时间没回音，鼠人也觉得不会有什么结果，并未寄予很大希望，同时又想，施伟国副书记重视解决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十八、小姐姐经滁州去宝鸡

    1985年春节前，铁城哥申请解决两地分居，落实政策带家属办成了，小姐姐也得以完全脱离农村，全家到宝鸡开始新的生活。其时小涛已在宝鸡，小姐姐在家里办好手续后，与小燕去宝鸡时，路过滁州，与鼠人、承霞会一会。那是晚上，鼠人按事先联系，到滁县火车站接，等了许久未见，估计该次车下来的人都走光了，还不见姐姐，正犹疑地回望一下，准备离开，听到出口处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口音有些像小姐姐的，走过去，竟然看到小姐姐和小燕了，很高兴，也庆幸。原来她们带了个家乡洗澡用的椭圆长木盆，体积大，又比较重。鼠人立即要三轮车连人带盆拉着去磷肥厂。


    鼠人离开滁县三年，这火车站一带变化挺大的。新修的琅琊大道从老邮电大楼后面直通滁县站，免了再走二中门前那条路绕了。夜已深，街上人很少，路灯并不很亮，终于到北关外磷肥厂了。磷肥厂条件一般，平房宿舍，一间房。对面一个小间厨房，烧煮吃饭。没有幼儿园，母亲回去处理老屋，本可一起来的，但小姐姐离家匆促，有些东西没处理完，同时完全一下关门落锁走还有些不舍，就留母亲在家帮照应一阵子房子，养的鸡啊等等。承霞见到小姐姐、小燕很高兴，玩了两天，还去城里照了像，沛沛刚满一周岁，满脸“萝卜丝”，也不乖，何承霞也显出疲态，都留在相片上了。小姐姐看了也说，开年还是让母亲过来，帮带孩子。


    沛沛当时还出现了意外情况。小燕倒了一小碗开水放桌上，没介意沛沛在一旁伸手就扒，结果开水就泼到他的小手上了，当时连忙给他擦擦手，哄哄他倒也不哭了，还觉得没烫得多厉害。没想到晚上脱衣服睡觉时，何承霞把带松紧带袖口的围兜一拽，左手腕内侧竟然塌掉蛮大一块皮，红肉显显的呢。原来汤水灌倒带松紧的衣袖里，小孩皮嫩，估计起了泡，承霞脱衣服时也没注意，直接拽了，竟拽脱了一块皮。大家看他手上塌了一块皮，都挺心疼，可儿子当时却像没事一样，也没哭，也不叫，平平静静看大家，也许懵懵懂懂，还不知什么叫疼吧，抑或是小小男子汉，塌了点皮不在乎呢！


    小姐姐和小燕在滁县见到弟弟和弟媳，看到可爱的小沛沛，短暂逗留，就又乘火车去宝鸡了，这一别，后面见面机会更少。记得临走送到火车站也是晚上，春节前夕，旅客甚多。好在都买到坐票，对号入座，鼠人买了站台票，送姐姐到火车上。下来时还碰巧遇到了李维勇家小文的妹妹。当时她们姊妹两在学校医务室工作，对“七七级”同学都很熟悉，对与李维勇同班的鼠人，时隔三年，还能一见就认出，亲切地打招呼。但也是匆匆而别，她也登上北去的列车了。


    1985年度春节是鼠人有孩子之后过的第二个年，他们经济条件也好一些了，买了金星电视机，上海产，14寸的黑白电视机，相对算买得迟的，比早期9寸、11寸的要大些，好一些，这也是正经过起了三口之家的小家庭的生活了。

 十九、带儿子来岛上上幼儿园

    1985年的五一节，沛沛一岁半了，经与承霞商量，鼠人与母亲一起把儿子带到岛上生活。因为磷肥厂没有幼儿园，同时把孩子带到岛上，也想借此让领导们看到，能尽快解决两地分居问题。


    鼠人清楚记得，他和母亲那天下午带沛沛到滁县长途汽车站乘车，承霞心里十分不舍，一起到车站送行。上车了，坐到车窗口，看车开动，承霞难过的掉泪，沛沛却对乘车很新奇，并不懂得母子分别的伤感，高高兴兴地招手同妈妈“拜拜”了。听他外婆讲，快到一岁带到沙河集去断奶时，以为晚上睡觉要哭的，买了不少好吃好玩的准备哄他，结果，晚上很乖的，一点没哭没闹。半夜睡醒了，和点奶粉、泡点饼干馓子给他吃吃，吃过继续睡，看来真有点男子汉气概呢！


    不知道现在的幼儿园是不是招收托儿班了，那年代培养孩子相对“粗放”，父母要上班，岁把多的孩子送托儿所的很常见。鼠人的儿子来岛上就报名上幼儿园“托班”了。那时的幼儿园在二号楼左前方的两排平房里，走到那里，常常听到琴声悠扬，挺吸引人。两排平房之间有水磨石砌就的大象造型滑滑梯：“象”的形体高大，表面光滑洁净，背上有带护栏的平台，尾部和右侧有两个上平台的阶梯，右侧阶梯还建成拱桥状，桥下有门洞，桥上也有护栏，与象背脊连通形成“t”形平台，而象鼻子就是滑道。整体设计颇具匠心，看上去很气派，小朋友都喜欢在那玩，可以说是孩子们很喜欢的地方。


    鼠人的儿子才一岁半，还没有这个能力玩，送到托儿班是为了让他适应集体生活，减轻家庭负担。鼠人那时仍住耳房201，离幼儿园很近。托班小孩中午是要接回家的。母亲早上把沛沛抱送到幼儿园，就可安心买菜做饭安排家务，中午如果鼠人没有第四节课，就可去抱回来，有课也是母亲去接。下午送，晚上接也差不多是这样。好在母亲身体还不错，忙最后这个小孙子也满心欢喜，仿佛有用不完的劲。


    沛沛上幼儿园开始也是不习惯，不愿意的。这是个过程，每个孩子都会遇到。只是他太小，在幼儿园又喜欢乱跑，引得其他与他差不多的小朋友也跑，阿姨怕他们跌跤，常常要把他放在站车里，或用布带系着腰，扣在床柱上。当然阿姨有时也会抱一抱，哄一哄。五六月份的天气渐渐有点热了，鼠人记得一岁多的儿子穿着短裤，白色小马褂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知道这么小的小孩在托儿所阿姨也难照顾过来，鼠人和母亲晚上也尽量早一点去接，抱他在大象滑滑梯上短距离滑一滑，或在大象肚子底下、桥下圆洞门钻一钻，躲躲迷藏。小沛沛也渐渐熟悉喜欢这个小朋友的伙伴了。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就两个月时间，七月放暑假，其后鼠人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1985年暑期这种改变，他心目中一直用“三喜临门”来形容的。

 二十、三喜临门

    三喜临门，首先是母亲的户口转过来了。


    大约是6月上旬时，鼠人接到hf市公安局打到学校的电话，问他是不是申请过把老母亲的户口转到合肥来？鼠人应了，对方就让他抓紧到公安局来一趟，办理老母亲的户口迁移手续，电话里还具体讲了到公安局一楼找某某部门。


    接到这样的电话鼠人有点喜出望外，去年秋冬之际写了四封信，时间过去了大半年，本以为没什么可能了，现在却来了消息，让去公安局办了，真想不到事情逆转这么快，这么突然。他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最关心自己，帮助出主意想办法的程正福等老师，大家猜想肯定是写信发生了作用，都从心底里为鼠人高兴。


    鼠人当天下午就去位于寿春路上与阜阳路交口处的hf市公安局，在一楼找到相关科室，递上工作证，说明上午接到电话让过来，两位同志听说看了证件，好像早有准备，从抽屉拿出一份材料，其首页鼠人看得分明，就是自己写给施伟国书记的信，信的上端原先留得比较大的空白处盖了蓝色方印，有施伟国书记的批示。原来真是施书记根据鼠人的诉求，落实政策，让身边无子女的母亲迁来合肥，靠儿子生活了。鼠人深为感动，从心底里感到施伟国书记体恤民情，真是好领导，大好人啊！


    有了领导的批示，下面的事情就很顺利了。当晚拿到准迁证，鼠人就写信用挂号信寄给家乡的厚传帮办一下迁移手续，再寄过来。但厚传未能很快寄到，鼠人怕过了期限出问题，一放暑假就赶紧回家乡一趟。原来厚传办得也还及时，但事忙去街上寄挂号信延宕了时日。这样鼠人一到家就拿到了母亲户口迁移证，好像只宿了一夜，为赶时间，第二天即回合肥报户口，城里护哥处都没有停留了。


    其次是结束两地分居。


    母亲户口迁来落户不久，承霞的调动也有了眉目。学校中学楼建成，东端一二三层有了正规的化学、物理、生物实验室，中学理科教学新调来不少外地骨干教师，加强实验室建设和实验人员配备势在必行。鼠人在学校干得不错，为稳定教师队伍，解决两地分居，承霞在磷肥厂原来就是化验员，当时的校领导贾尊廉、汪明璋就与分院领导请示要求，最后人教处就以化学实验员的身份把承霞调过来了。


    其实，承霞调过来办手续也相当不易：她在磷肥厂属大集体工人身份，调动，是合肥分院直接接受过来的。合肥分院是事业单位，照说无法直接调工厂的工人，即使是全民制国营工厂也不行，何况大集体？怎么说呢，要经过省劳动局的。总算合肥分院是中科院驻皖单位，分院人事部门跟劳动局协商，最后同意批转了。一关过去，还有报户口的事，据当时居委会主任汪国霞后来讲，去大杨店派出所落户也遇到麻烦，这种性质的调动关系落户以前没办过，讲要打回去重办。好在汪主任是岛上居委会多年的老主任，与大杨店派出所关系熟，又是鼠人教过的第一届学生李隆庆的妈妈，她当然要帮忙说话，她说这是她儿子老师的家属，好不容易调过来，其他什么手续都办了，这报户口，落上户，不就什么都了结了？不必再麻烦了吧，人都调来了，上班工作了……最后终于一次办成。在鼠人这边，原先一点不知道，还以为一切顺理成章。汪主任落户口化解麻烦的事，还是很多年后母亲住院与她的老母亲住同一个病房，闲聊时说起的。看来鼠人还欠汪主任一个人情呢！


    鼠人知道，承霞能够顺利调来岛上，得益于当时合肥分院为稳定教师队伍，提高办学质量。当时解决了不少夫妻分居两地的家属，还成双成对的调来不少外地骨干教师，那也显示当时分院领导下大决心，要把学校办好。


    第三是乔迁之喜。


    承霞调来，儿子户口也一起迁来，鼠人一家四口，三代同堂，这一大家子不可能还住单身楼耳房201了。分院给分了套房，这就有了“乔迁之喜”。本来有八栋302与13栋105两种房型可选，看了，觉得八栋大板房，第一层楼梯高而陡，老人小孩住不太好，就定了13栋105，门前院子有小菜地，母亲忙忙，孩子玩玩，也还不错。


    记得承霞开学前搬家过来，是大卡车，两个弟弟送过来的。到这里13栋后面停下，一时来了许多学生帮忙，卸了往家里搬。这些都是鼠人刚来时接任的84届初中毕业生，绝大多数是“岛二代”，放假在家，知道老师师母调动搬家的车来了，都主动赶过来帮搬。此事鼠人印象不深，承霞还记得的，说当时来了许多学生。许多年之后，一次与当年的学生一起吃饭，吴朝庆也还说起，何老师调动过来，我们还都去帮忙搬家呢！这再次说明，鼠人在有些细节的记忆上不如老伴，或者说是有所选择的。


    母亲成为科学岛上的正式居民了，老婆孩子调过来迁过来可以安稳度日了，有三室一厨一卫的套房，60多平米，也基本够住了，鼠人在两三年之内，从刚分配来岛上工作，到一家三代老少同堂，在这家属区住宅楼里和许多老职工、老住户一样过上自己上下班、孩子上幼儿园、老人在家帮帮忙安享晚年的正常家庭生活，应该很不错了，他的工作也更安心、更有劲。

 二十一、难忘第一个教师节

    1985年9月10日，中国教师有了第一个节日。很多事情，大凡第一次都会特受重视。这年教师节前夕，《合肥晚报》就登载了全市优秀教师名单，鼠人的名字第一次见报了；不久，市教委还专门印发了红彤彤的优秀教师荣誉册，他也名列其中。这个荣誉来得太早、太快，以致让他有点茫然无措，甚至很不过意。鼠人来到这所学校才三年多一点，学校里比他年长比他资格老、教学认真负责勤奋努力的老师多的是呢，最后他竟然被推选上了，报上去了，见报了，上荣誉册了，整个这过程真是如在云天雾里，做梦一般。他感到很害羞、很不自在。鼠人记得，当时给他拍的一张不很自然的照片可以说很真实地反映了他的心态。他宁可当个普通教师，和别人一起恭贺其他任何老师获取荣誉，他会感到真心愉快，心悦诚服。然而，没想到，他几乎成为唯一的候选人被评上了。


    其实不是他当班主任特别用心，教学效果格外好，虽然入校就教不是他所学专业的初三毕业班的地理课，中考成绩一炮打响，当年初三毕业班还获得了市教委的表彰，学校奖给他一只精致水瓶，紫色磨砂的铁壳热水瓶，很漂亮、他很喜欢，但其他老师也有的，尤其是初三毕业班班主任叶大玉的功劳更大啊；也不是他和领导有什么特别关系，新来乍到的，能有什么人脉呢，这学校里所长、处长的夫人好几个，论关系，哪轮到他啊？然而，要说一点原因没有，那也不客观。当时分院子弟学校为解决科研人员家属两地分居而调来任教的中年女教师多，甚至有的身体状况不佳，照顾安排调来者也不乏其人，年轻力壮的他入校不久就被增选为学校工会委员，在分发职工福利品、积极开展文体活动、为大家做些服务工作等方面，肯干又能干，热情而周到，所以得到老师们的喜欢和赞誉，再加上刚来学校任课、当班主任样样顶得上、干得好，你说说，这样的老师还不算优秀吗？因此，在学校全体教师会上，好像是学期结束会，有指标下来了，难得的投票选，他被选上了。


    第一个教师节，hf市重视，在当时的最好剧院“江淮大戏院”隆重召开庆祝大会，发放的荣誉证书是市委市政府双印的，上有“忠于党和人民的教育事业”的红色大字。当时的合肥分院也很重视，开了隆重的庆祝会，分院主要领导讲话，鼠人被安排作为优秀教师代表在会上发言了。记得会议地点在二号楼五楼东侧的会议厅，挺大的，只是中间有四根柱子，有点挡视线。他们中小学老师平时到这里开会的机会很少，这次专为老师们的节日在这里开大会，自然很兴奋，很高兴啦！尤其他要在这样的场合发言，激动、紧张可想而知，但毕竟当老师的，照自己准备好的稿子讲，感觉还是很顺畅的。这“第一次”的经历给他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永远的激励，也有颇多感悟。


    首先，他非常珍惜这个荣誉。鼠人记得很清楚，第一个教师节没有物质奖励，但“忠于党和人民的教育事业”是比任何物质都强大的精神激励，也是他此后的座右铭。当教师，有不少的说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甚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啦等等，而他在心里暗自有个约定：必须“一日优秀，终身优秀”。确实，此后他也还获得过不少荣誉，不过，对他来说，有这个第一次就够了。


    其次，鼠人感恩身处中科院这样一个美好工作环境。刚来学校不久，三十郎当岁，就获此荣誉，登报上荣誉册，弄得外地的大学同学们相当“惊诧”，没想到平时校园里“老实巴交”的，一下这么“显山露水”，还以为干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其实他知道他很平常，这是植根于一个单位的文化使然：不论资排辈，重视青年，奖掖后生！这让他更奋发努力，勤谨工作，并打消家庭社会关系复杂等方面的顾虑，积极向组织靠拢，不久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再次，他还由此感悟到，工作本无所谓分内分外之别，需要就是一切，细节决定成败，要把自己的工作看作一个“宏大的世界”。当教师，要搞好业务，这是立身之本，但仅重这一点又是不够的。乡间俗语有云：“不要你屙金屙银，只要你见眼生情。”话虽说得粗一些，但还是很有道理的。要从小事做起，从需要的工作做起，主动做，做好了，被更多的接纳、欢迎，不是很快乐、很幸福吗？这也是在为优化环境作贡献呢！


    最后一点，满怀敬畏之心，保持谦恭谨慎，完善人格。当先进，获荣誉，很容易受人关注；而本人呢，稍不留意，尾椎骨下也许就会有无形的尾巴翘动，出现一些不当言行。如是，轻者令人大跌眼镜，“那人还先进，还杰出啊？”如果放松警惕甚至放纵自己，更严重的后果多的是噢！现在一些贪腐官员，不少人早年也都很优秀的，“许三多”相当长时期都是家乡人的骄傲呢，结局如何呢？君子“慎独”“慎微”，“慎始慎终”啊！

 二十二、组织元旦游艺会

    86年元旦，鼠人当时任学校工会主要负责人，又是市优秀教师，时任校长兼党总支书记的贾尊廉找鼠人谈话，问元旦迎新活动工会有何设想？领导如此重视，鼠人心目中也早有愿景，他想以当年初中的难忘印象复制一番，于是当即提出组织全校性元旦游艺会。贾校长很支持，放手让鼠人去组织准备。


    鼠人和工会的其他同志商量，大家都很支持。因为鼠人考虑周到、成熟，方方面面的设想让大家感到很新奇、很有创意，搞起来一定很热闹，很有氛围。这也很实际，因为鼠人当初读初中时参与的游艺活动就让他几十年难忘，况且现在，他还要加工提高，再创造！


    记得当时中学一楼二楼安排了7个游艺室，小学3个，在一起统一活动。所有的老师都调动起来了，全都有事情干，管理员、裁判员，分发奖品纪念券等等。游艺室的项目丰富多彩，既有传统的猜谜、钓鱼、点炮和贴鼻子等，还有新鲜有趣的“套狼”，这是鼠人参照书上特别设计的。一块长方形木板，后有支架，使它斜立在那里；板上有大狼的头画，张口伸舌，挺凶猛，但要点不在此处，而在眼睛。鼠人让木工在狼的眼睛部位打了一个小孔，装上绿色小灯泡，那是通过小变压器的6v小灯泡。小灯泡的线路一端连着木板两侧固定的波浪状铁丝，另一端则连着固定在竹竿上的一个很大的铁丝圈。这个套狼游戏的玩法就是让学生拿着竹竿用大铁丝圈去套那木板狼。由于木板两侧都固定着波浪状铁丝，用圈去套狼的同学必须小心翼翼，一不小心，铁丝圈碰上木板上的波浪状铁丝，电路接通，狼的绿幽幽的眼睛就会亮起来，那套狼就失败。只有小心翼翼从上套到下，在由下到上退出来，全过程不碰木板上的铁丝，狼眼睛一点不亮，才算完胜。这个游戏有点难度，既要心细，还要有臂力，有韧性，喜欢挑战的男同学比较乐于在这玩。相比于其他地方而言，这里得奖品，拿到纪念券的几率低。后来鼠人把套圈压得扁一点，增大套圈与狼板边上铁丝的距离，这样成功的几率大大增加，许多同学都愿意来玩了。


    最有科技含量、学生最感兴趣的要算激光打靶游艺机了。这是学校孙渝敏老师想办法借来的杰作，为鼠人这次操办的游艺活动增光添彩不少。孙老师的爱人在安光所搞科研，其时正在研制激光打靶游艺机，可想而知，当时普通的商家还根本没有这东西卖的。孙老师知道学校搞游艺活动，就回家跟先生邬成就讲，要借游艺机到学校来，给学生开开眼界。邬成就老师很支持，同意借过来用一次，其实只是大半天时间。鼠人记得中午放学前，孙老师让几个学生去弄过来，鼠人过了一会也过去，走到一号食堂下坡位置，他看到五六个学生簇拥着推着一个大柜子似的大家伙往湖边路上来。这家伙外表高大，内容时尚，真可谓“高大尚”呢！鼠人和大家一起带推带搀很小心地弄到学校，放到中学楼二楼靠楼梯口的那间游艺室。同学们按邬老师说的插上电，打开开关，拉开激光枪对靶点击，试了一下，果然不凡，打中了，声光电效果全有，煞是有趣。当天下午的游艺活动，自然是这个游艺室最火，排队等待打的络绎不绝，直达下晚，其他游艺室游艺纪念券发完，人走空了，这里还有一群特别爱好者，不要纪念券，就在这打呢！孙渝敏老师就是这个游艺室的负责人，她也特别有成就感，理解学生，让这些爱好者过把瘾，就跟她先生邬教授讲，第二天上午再把激光打靶游艺机还到所里。


    鼠人组织的这次元旦游艺会大获成功，完全得益于他当年初中游艺活动的记忆。可见少年时代经历的有些有意义的活动，对人生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二十三、大奖赛，很意外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大奖赛盛行，连教学杂志也不例外。有本《语文导报》杂志，不知现在是否还在出版发行了，但1986年上半年，还是很红火地热闹了一下——举办“全国初中语文教材教法研讨大奖赛”，鼠人还有幸中奖了，并且一连获得三本证书，外带50元奖金。


    那个年头，50元，与鼠人一个月的工资52.5元基本相当啊，拿到现在来看，也还不错，毕竟只是个三等奖。如是一等奖，换算到现在，也该是万元大奖了。大奖赛，真还是“名副其实”的噢！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1986年，春季开学上班不久，新来的杂志《语文导报》刊登了“全国初中语文教材教法研讨大奖赛”的公告和试题。当时，学校办公条件改善，鼠人所在的初中组的语文老师在一个办公室办公。教研组长叶老师征求大家的意见，是否参赛。看着这“全国”、“教材教法研讨”的名头，老师们都有点发怵。叶老师心里早有想法，说：“我看这题目，不少是选择和填空题，我们大家可以各自先做，然后一起研讨，得出共同认可的答案，也许就比较接近‘标准答案’了。至于后面真正带研讨性质的题目，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行发挥吧，这种题如果答案也一致，就不好说了。虽然这比赛名头大，我们重在参与，得奖不得奖不是我们考虑的，在参与中有所提升，就是最大的收获！”教研组长水平就是不一样，话讲的入情入理，方法可行，大家一致赞成。


    很快，基础题做好了，答案推敲了，确定无误了；而教学设计之类的探究研讨性题目，以鼠人的资历，显然不占优势。他没太多犹豫，凭着第一感觉，大胆设计，干脆利索表达。然后就把答案页裁下，装到信封里邮寄了。寄走后，鼠人脑子里根本没再挂念这件事，其他老师猜想也没多把这放在心上。全国比赛，获奖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况且这是初赛，寄个答案就能获奖啊，真是天晓得呢！可意外的是，六月份，放暑假前鼠人收到了《语文导报》编辑部的信，还附了最近一期的杂志。信中说，“由于技术原因，原计划的复赛比试取消，就以初赛成绩作最后结果，你获得了全国三等奖。”杂志上有一页专门登了获奖名单，人数不多，鼠人的名字赫然列于其中。


    意外，十足的意外！全办公室的老师皆愕然。须知，鼠人是才来任教4年的教学新手，办公室里就数他教龄最短，资历最浅。像教研组长叶老师，20多年教龄，公开课经常上，教学效果好，很受家长欢迎，带领大家一起做题，真正的业务领导啊，没有获奖，却让自己得了。除了喜出望外，还实在有点说不清噢！不过，细细想来，如说一点原因没有，也不实际。这几年中，鼠人看了于漪、钱梦龙等不少语文特级教师的书，教学思路和方法很受启发，答题时，几篇提供的文章的教学设计，他突破传统教法的框架，奇思妙想，大胆创新，反正不受实践检验，就看评委老师是否认同了。这种洒脱和狂放不羁也许正是初出茅庐的年轻老师的优势吧！


    人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当年秋学期开学后，美好的感觉延续了相当一阵时。汇款通知来了，通红的获奖证书寄来了。奇葩的是，证书还一本接一本的来：第一本收到不久，合肥分院教育处打来电话，说让去拿证书，虽然诧异，还是连忙赶过去，同样的牛皮纸信封，同样的证书封面。我说：“这我已经有了。”打开一看，内瓤很不一样：“中科院合肥分院：你院子弟学校陈童同志在本刊举办的‘全国初中语文教材教法研讨大奖赛’中荣获三等奖，特此通知。谢谢你们的支持！《语文导报》编辑部一九八六年九月”。噢，原来还感谢单位支持，单位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证书，也不知保存在那一方面的档案中，还是给鼠人了。回来没几天，又有hf市教育局的电话打到校长室了，转告鼠人，让去教育局拿证书。鼠人趁着没课的下午赶过去，教育局教研室有关领导也拿出了一本红彤彤的证书，封面与鼠人已有的两本一模一样。这时他明白了，还是大奖赛的，打开看，果然，除了开头称呼换成“hf市教育局”，下面的学校名称改为“中科院合肥分院子弟学校”，其余与给“合肥分院”的措辞完全一样，也是对教育局表示感谢的。


    其实，合肥分院也好，市教育局也好，他们压根儿都没有关注、支持鼠人参加这项比赛。真正给鼠人帮助支持、提供机遇平台的是语文教研组和身边的同事。所以，这给教育局的证书也给鼠人拿回来了：三本证书，一直保存的现在。


    鼠人感谢32年前《语文导报》的那场大奖赛，特别感谢他们那种宣传意识和执着精神，一个小小的教学研讨赛三等奖，却以寄证书到单位、到市教育局表示感谢的方法来扩大影响，真是会经商的浙江人（语文导报是杭州出的）运作手段啊！大奖赛复赛不搞了，奖金也不是当时流行的动辄万元那么丰厚，就用这样的方法来强化它的影响，给参赛人增加一点知名度吧！不过，鼠人这过程中确实也获益良多：单位对他的业务能力刮目相看了，市教育局教研室当即让他写申请吸收为市语文教学研究会会员了。而最根本的是鼠人增强了业务自信，使他在此后的几十年中，不管是一个普通老师，抑或是走上了学校的管理岗位，始终坚持兢兢业业，勤谨教学，永远要做一个业务过得硬的好教师！

 二十四、鲁迅文学院函授(上)

    鼠人工作期间一直认真读书，特别是读文学名着，反复揣摩，提升文学修养。记得工作第一年的暑假，那时还没有结婚，也没孩子牵累，大部分时间都到ah省图书馆、hf市图书馆去读书阅览。找学校图书馆没有的名着佳作看，翻阅各种新出的报纸杂志，连中午都带吃的在图书馆过，可谓兴趣盎然，乐此不疲。玖姐、宗友哥看了都感觉太用心、太辛苦了。鼠人当时心里是有想法的，潜心思考、琢磨，要写出一本大书。要把自己在农村十多年的经历和所思、所感都写进去。他当时重点研究《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德伯家的苔丝》。前两本书的构思，后一本书的乡村风俗画描写特点，他尽力揣摩吸取，到1985年元月，他就完成他想写的长篇小说《啊，母亲》构思，写出详细情节梗概两万余字。记得写完结尾部分的情节梗概，他都激动得有点发抖，他感到，这部作品写成，将会很不错的，说不定会成为名着。


    有意搞业余创作，还真就碰上机遇，“鲁迅文学院”培训部函授班接受报名的信息被他知道了，同办公室的胡立人老师也感兴趣，他和胡老师一起申请参加，得到学校同意，并答应报50元的学费。最后是不是真报还是自己交的，也记不清了。不过，那时的50元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呢，能报还是会去报的吧！


    函授要求每季度寄一份作业，无疑应该是文学创作作品；辅导老师会对每人每次的作业认真看，写一两页信纸的评语，分析评点，作针对性指导。


    鼠人和胡老师都按期寄交作业了，老师也都及时阅读作品，写信回复，连同寄去的作品一起寄回。鼠人写了哪几篇作品呢，他到现在还清楚记得，第一篇是短篇小说《选代表》，主人公是老常，这是他当时观察生活，有感而发的。小说两千多字，“十五号辅导老师”好像是个老先生，写的字繁体还不少，肯定第一步跨得还不错，文章略有新意，对老常这一人物的性格也简单描了几笔，着重指出问题是要对生活有深沉的思索，小说是“对现实生活的发现和发展”，强调创作时要注意到内容的更加丰满与深刻，注意到人物形象的刻画。


    鼠人交的第二次作业是短篇小说《耳房201》，这是一万三千多字的不短的短篇，十五号辅导老师变成了一个书写流畅的相对年轻的老师吧。他称赞鼠人小说写得清顺可读，线索也比较清楚，说明已有一定的写作基础。他认为，作品比较详细地有头有尾地叙述了耳房的一场风波，可惜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刻画人物。他举例说，不少好的小说都是在有限的字数中，着力精选典型而生动的细节，显示人物细致的精神世界，使这些小说中的人物能够具有自己的意志和性格特色，栩栩如生地站立起来。他们的出场、遭遇和离去，他们的喜怒哀乐影响着读者，也深深地打动读者引起共鸣。这方面他举了《孔乙己》为例。其后他又以讲故事类型的短篇小说来分析，说它所描写的人物并不出色，也没有什么惊险的经历，只是由于作者对生活具有透彻的眼力又有高超的组织故事的能力，就构成了一些绝妙的千古流传的短篇作品，如都德的《最后一课》，莫泊桑的《项链》。讲到这他怕鼠人反感，说以世界名着来简单对比，而目的是让鼠人以经典佳作观摩学习，体味此中的差距与奥妙，“法乎其上始得其中”啊！鼠人实际知道，他的这篇不短的短篇构思和具体描写所用之力，与上次那篇绝不可同日而语，无论语言与人物形象均有可圈可点之处，因此，这位辅导老师怎么来说不足呢，当然以名篇佳作来对照呗。不过最后他不忘再加鼓励，称鼠人基础不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这样的话，可想而知了。

 二十五、鲁迅文学院函授(下)

    第三篇作业鼠人交的是散文《面影》，写的是早年难忘的一段生活。鼠人自己也觉得写的不怎么样，有点为交作业而勉强写，所以老师评点也简单，不到一页纸，开头以“写得简练朴素，不足之处是比较一般，缺乏特色。”


    第四篇又是一篇小说，《夜的恼》，写主人公一个晚上的经历，实际以鼠人为原型，尝试以“意识流”手法呈现。辅导老师用常规眼光审视，评点与鼠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还有个第五篇，相当于结业的作业，鼠人寄的是篇散文《沙中的回忆》，写的是无奈情况下沙中代课40多天的经历和后来听说的周道圣老师过度辛劳不幸英年早逝的事情。从鼠人个人经历讲，沙中永远难以忘怀，沙中后来由盛而衰，特别是周老师那样的结局，令他甚为感慨，所以写下了这篇作品。而作为函授学习的收尾之篇，辅导老师也结合前面的作品，综合点评，算是比较认真的一次，兹录于下：


    陈童同学：


    你好！


    你寄来的散文习作《沙中的回忆》我们已阅过，联系你以前的作业看，都叙事清晰，语言的感觉较好，也很流畅。这篇《沙中的回忆》作为一篇追忆往事的散文，语气、节奏都把握比较好，文笔是很不错的。


    写一篇散文，一篇小说，材料选取、材料的组织、语言的运用这几点都是不可缺的。相对来讲，材料的选取占的位置更加重要。大千世界，物象纷纭，我们要把我们以为最动人的东西说给别人听。这个找出“最动人的东西”的过程，就是一个依靠作家独特的眼力观察、发现的过程，依靠作家敏锐的思维去做一番升华，使之典型化的过程。这样，拿出来的东西才有了根基，让人读了感到是收获，而不是感觉“又吃了一顿经常吃的便饭”一样平淡。


    《沙中的回忆》就有这方面的不足。前面主要写了“我”高考落榜被请到沙中代课，虽然物理不行也勉强站到讲台上，后来“我”在扩大招生中被录取了，这一段是要告诉读者什么？一个物理不行的人，站到了物理课讲台上，一般人会想，往后一定会有好戏看，结果作者却不了了之。如果作为自传，写一段生活经历，当然可以，但放在一个单独的作品里，就显得这个材料取得太一般，粗糙了。作品的后面也如是：沙中的升学率甚至县里第一，后又渐渐不如前了，最后写一位老师逝世，都写得过于空泛，只有过程的描写，而最能打动人的是细节，细节，你的作品里缺的恰恰是这个。沙中的升学率升而又降，这本是你离开沙中后的事情，而且是何原因在你的作品里也不得而知。所以完全可以一笔捎过。写周老师这么好，那么好，不如找一两件完全能说明他品格的一、二件事情，进行细节描写，将胜过你列数的诸多好事。总的看，这篇散文因为选材上的不足，缺少耐人寻味的东西，这一点希望能提起你注意一下。


    以上的这些意见，仅供参考。希望你加强文学理论的学习，注意细致的观察生活，思索生活，在文学创作的路上不断进取。


    15号教师 87.3.5.


    辅导老师的这封回信鼠人反复看过许多次，今日又将它录入文中，说明很重视，也很受教益。后来他把《沙中的回忆》素材进行了取舍，变换角度，写成小说，时隔五年，在函授学院举行笔会征文时投过去，被选中参加了杭州笔会呢！


    参加鲁迅文学院函授学习这一年多的经历，鼠人甚是难忘，然而他是一个对工作很执着、很用心的人，他不愿为创作影响教学，所以后来业余创作放弃了，直到退休后才完成长篇小说《啊，母亲》，22万多字，感觉还是不错的。到第五卷再呈现吧，现在只把当时的几篇作业作为附录列于后面。

 二十六、短篇小说《选代表》

    从肖副院长的办公室出来，教研室主任老常径直来到生化教研室。他想把选代表的事立即定下来。


    还好，除了庄宜成，教研室的其他七个人都在。老常当即告诉大家：n大学将要召开创新改革发展方案研讨会，理学院要推荐两名代表参加。代表要有创新思想，要善于联系群众，并且敢于提意见，干部群众都可以。肖副院长要求各教研室先推选两名，然后再由理学院讨论确定。


    “大家提提，我们选哪两位？”老常最后这样说。


    像遇上了猝不及防的临时考，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没人应。这是一个难题：代表的要求具体，而且两个名额要面向理学院8个教研室60多干部职工，在短短几分钟内要计算出每个人的最佳值，并使最具条件者对号入座，谈何容易！


    “我看就选郑书记、方院长吧。”还是老常首先打破沉默，他到底先知道这件事儿，考虑得要比别人早一些，因而也先有“谱”了，“方院长注重创新教育，郑书记曾就改革创新发表过论文。从其他条件看，他们也比较合适。”


    又是好一会没人应。老常有点不安起来，忙又说，“你们大家再谈谈！”


    “可以。”年纪稍大的老曹应道，“其实，干部群众都行，主要还是要干部的。”他显然注意到上面提到的“干部群众都可以”这一条了。


    “领导自然对这些问题考虑得多些。群众中哪有多少人对改革发展有成熟见解的？”老常见老曹答话了，而且又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说的，不觉轻松起来，点头笑道，“其他同志再谈谈。”他同时将目光扫视大家。


    “行，就推选他们吧。”高个子的“大王”操着东北口音说，“反正这只是我们一个室的意见。”说完，他用左手翻开面前的讲义，用右手抹一抹，似乎准备看。


    “好吧！”其他同志也同意。意见基本统一了。


    老常挺高兴。大家的意见和自己这样一致，代表这样快就定下来了，他简直有点意外。此刻，他一身轻松。“那我就去报了，我们就推选郑书记、方院长。”他说。见众人没再说什么，他转头就准备去，可还没出门，忽然又停住了。“选了两个领导，都没有选肖副院长，可我现在又正是去报给他，他会怎么想呢？”他问。


    “那还能两个都选院长吗？一个正书记，一个正院长，还是比较合理的。方院长不能变，郑书记——他到底是正的嘛！还能不让他去而让肖副院长去吗？”这次是比较饶舌的老杜说。


    他说得爽快。


    几个人埋下头，暗暗笑起来。


    “不过，领导群众都可还是应该选个群众。方院长算一个，再选个群众不是好说些么？”年纪轻一些的小李想干脆郑书记也不选，提出新提案。


    “开这样的会，郑书记能不出席？他又没有课的。”眼看定下来的事要被推翻，老常不愿意，他反对说。


    “就选郑书记、方院长！”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那就去报！”提新提案的小李不想再争，顺水推舟，“他肖副院长不高兴也没办法。谁叫他是副的呢？”


    于是，老常鼓起勇气，迈着碎步儿去了。下楼，上楼，来到肖副院长办公室门口。他略感不安地敲了敲门，没人应；又敲了敲，还没声息。从门缝里看，肖副院长不在。他并不失望，相反，刚才的不安到一下消失了。他又注意了一下走廊，也不见肖副院长的踪影。于是，他转身又回来。


    下楼。在楼梯口，他遇到了一位瘦瘦小小的年轻人。“啊！小庄，还有你，正好！”看到庄宜成，老常才想起，还有小庄的意见没征求呢！他忙对庄宜成说。


    “什么？”庄宜成有点摸不着头脑，惊讶地问。


    老常将原委说了一遍，并告诉他大家推选的结果。庄宜成刚听完，仿佛不假思索，立刻表示反对：“我不同意，既然是领导群众都可以，群众这么多，为什么不推选群众？两个都选群众，而且要选年轻教师，青年人最无条条框框，创新意识最强，改革要求最迫切……”庄宜成的一张嘴像刚开的闸门，话语滔滔不绝。


    “说是这样说，可不能否认，领导对上面精神的领会不比一般群众。这种会议，一般群众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啊？说领导、群众都可以，实际还是领导参加的多！”老常不希望节外生枝，打断了庄宜成的话。


    “哪能这样说，说领导群众都可以，上面就是要领导参加。”庄宜成抓住这句话做起文章来。老常自知失言，有点窘。不过心里想，谁不是这样认为的呢？只是不说出口罢了。但嘴上还是承认：“当然未必。这是我想，未必是这样的。”


    “我想，就是上面实际希望单位领导去，我们也完全可以按照要求推选合格的群众代表参加。”庄宜成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况且，上面未必有这个意图，说不定就要听听群众的意见呢！”


    老常折服了，说：“那你讲讲，群众里有谁够条件啊？”


    “有，够条件的大有人在！”庄宜成略略思考片刻，说，“我看李逸帆可以，林立功也是很有思想的！他们常跟我谈，他要当个县长会怎样，他如果是纪高官又如何。别看他们年轻，他们思考问题，敢想敢干呐！”


    看来，提名的代表必得变动了。老常只得退却。他说，原提案是大家通过的，现在要变，还得经大家讨论。


    重新讨论的结果，庄宜成的提议有理，大家并不坚持原来的意见了。可老常对庄宜成的两个都要选群众的意见坚决反对。他认为，一定要选一个领导才合情合理。最后，意见终又统一，推选方院长、李逸帆二人为代表。


    庄宜成虽然还不太满意，但既然已经按自己的意见变动了一名代表，而且又是大家一致通过，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最后的提名当然仍要老常送去。他有些迟疑。庄宜成却自告奋勇，要代他去送。不过他声明：他去送的话，就必须把方院长改为林立功。老常没有答应，还是自己去送了。这一回，肖副院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肖副院长正在看文件。老常悄悄地进去，笑着将叠了三折的代表提名名单递给他。不等肖副院长展开看，便急忙告辞出来了。


    此后好几天，老常遇到郑书记、肖副院长都不自在。终于，创新改革发展方案讨论会召开了。代表名单公布出来，方院长没有去，理学院两名都是群众代表，一个是李逸帆，而另一个竟是庄宜成。老常盯着这两个熟悉的名字看了足足有十多分钟。他先是摇头，继而点头，最后又昂起头，走开。从此，他遇到郑书记、肖副院长也坦然了。

 二十七、短篇小说《耳房201》(上)

    题解


    如果将这栋楼的正身看作是偏旁“卩”的一竖，那么，突出在正身东南角的一间便是“卩”旁的一只真正的“耳朵”了。因此，称这间突出的单房为“耳房”是再恰当不过的。耳房201系指二楼的这间房，是一间普通的单身住房，关于它本身，除了上面所说的，实在再花不了多少笔墨了。这里只是借它为题，写与它有关的一个故事。


    一


    庄思沉终于搬进了耳房201，这结束了他两个多月来那令人烦躁不安的住招待所的生活。他紧张又轻松、疲惫不堪而又兴致勃勃地忙碌了一天，搬来了全部的行李并把它们安放好。他坐在新买的藤椅上，拉了拉办公桌的抽屉，抽屉“嗞溜”一声开了；他扭了一下桌上的台灯，台灯亮了，亮度也挺合适；他又转过身去，看看左边并排放着的两顶书架，书架上的书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他伸手拿起一本，随便翻了翻，又放到书架上，很顺手，很方便，他对此感到满意。他又向四周环顾，房间虽然不大，但向阳、轩敞、清静，关起门来就是自己的小天地。他又想起了教研室胖主任笑眯着眼睛对他说的话：“你这么大年龄，该办婚事了，这间房就你一个人住，不安排其他人了。”他感到宽慰，感到幸福！微笑，情不自禁地浮到了嘴角。“k学院到底是k学院！”他想。早在他们毕业分配时就听说，k学院虽然远离h市区，但是部属重点大学，条件好。现在看来，原先的传说并非全无根据。他确实处于兴奋状态，这种兴奋驱走了住招待所时因房产科与招待所扯皮而三次被赶的苦恼，驱走了前十七次找房产科科长牛盖天的种种不愉快记忆。兴奋之余，他首先想到的是给在n市家用电器研究所工作的未婚妻写信。


    dear元君：


    告诉您，我已经分到了住房。这封信，已经是坐在“我的”房间里给您写的了。您，一定能想象我现在的心情吧！


    他接着将房间结构及布置情况作了详细介绍，最后写道：


    现在，这在h市里看来是不能轻易解决的难题，在我这里算是及时而又理想地解决了。这样，今后我便可安心一意地工作，而且我们的婚事也可着手办理。婚期就定在“五一”，您看如何？


    your ever


    思沉


    82.4.2.


    他立即把信装进信封，封好。趁着月色，投进了邮筒。


    这一夜，他睡得特别香，并甜甜地做了一个梦。


    二


    然而，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当庄思沉第三天上午上完课来到教研室，胖主任却对他说，房管科牛科长要他从单身宿舍搬出来，住到木工房旁边的一间平房去。


    “什么？”庄思沉开始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弄清真的是这样的安排时，恼怒的情绪立刻从心底涌上来，他不顾主任在面前，不管众人在场，愤然道：“头脑发热，开玩笑！”


    庄思沉暴怒的语言，胖主任不无尴尬的表情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议论纷纷：


    “什么，刚搬进去，又要搬出来，有这道理？”


    “搬哪？木工房旁边，那多远？让他单身汉住那里？吃饭打水多麻烦！”


    “给谁，马皮新？哦，那个‘马屁精’！他可真会拍。让他再在单身楼搞一间，牛盖天真正是照顾了！”


    “马皮新这小子真钻得凶，原来给他解决一间半平房，他嫌远，不去。现在知道小庄新来分到的这间房，他竟又要去挖！”


    “看样子还真能给他‘挖’到手呢！姓牛的不是最讲‘义气’？他答应了的事，往往是非办到不肯歇的！”


    “管他，不理睬他……”


    “不要瞎议论！”似乎才意识到这种议论对做庄思沉的动员工作是不利的，胖主任突然高声制止，但人们依然叽叽喳喳，表示不平和同情。从这些议论中，庄思沉了解到了不少情况：为什么又要叫他搬了，要搬去的是个什么处所，马皮新、牛盖天是怎样的人等等，而最重要的是从这些他刚刚熟悉的老师、同事们的议论中，感受到一种温暖，一种真诚的理解和支持。他的眼眶差不多要湿润了。


    “情况未必如大家所讲的那么复杂，你还是考虑搬吧！”在大家的情绪安定下来之后，胖主任又眯着眼睛说。


    “我考虑——我是得考虑考虑。”庄思沉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回走。


    “小庄！”走了一段路，庄思沉听到后面有人叫，回头一看，是教研室的老常迈着急促的步子赶过来了。他放慢了脚步，和老常并肩而行。


    “房子问题，”他们一起走了几步，老常转头轻声对庄思沉说，“你还是搬吧。”


    “噢！”庄思沉谦和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固然，你刚搬进来又叫你搬到别处去，有点儿说不过去。”老常看了庄思沉一眼，庄思沉仍在沉思静听，便接着说，“不过，你刚到这里，要站住脚，要想得到领导的器重，可一定要处理好跟领导的关系啊！如果一开始为房子与领导把关系搞僵，”他停了一下，“那以后的事情就难办了。”


    庄思沉点点头。


    “总的看来，这里的住房条件是可以的。你这次顺从他们了，以后领导会慢慢给你调的。马皮新一开始来不就住那间房，后来调到单身楼；这里爱人才准备调来，不又为他……”


    “好！谢谢你！”庄思沉看着老常沉静的面孔说，“我懂了。”他目送老常那瘦小的身影远去，那载着他那瘦小身躯的灵巧的双脚走得又轻捷又平稳。


    庄思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了。此刻，复杂的思绪在他脑子里翻滚。三个月前，在走向新的工作岗位时，他和许多青年人一样，是怀着极大的热情的。他要在k学院立足，打开局面；他知道，在这一过程中，领导对自己的印象很重要，然而，摆在面前的这件事又实在叫他咽不下气，他感到困惑、压抑、气愤难平。“这可恶的马皮新！”他在心里骂，“本来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他为什么要半腰中间杀出个程咬金来呢？”他决心弄清，如果马皮新这小子真是这样吃力扒外，他非顶下去不可！


    他终于认识了马皮新，这个搞电气工程的青年，真是在知道了庄思沉住进这间房以后打注意的。他真想凭着他与牛盖天的关系，从庄思沉那里夺走这间房子。这个市侩！庄思沉怒火中烧，他解决不让了。


    三


    接踵而来的麻烦使庄思沉应接不暇。


    肖副主任打电话来了。这位系里的副主任，庄思沉两个多月来似乎还没有与他对过话，而这下，终于在电话里聆听他的教诲了：


    “你要赶紧搬啊！”


    “房管部门对我们系一直是照顾的，不能跟他们把关系弄僵！”


    “不要给领导出难题嘛！”


    马皮新的妻子找上门来了。这个外表俏丽的女人，讲话却凶得很：


    “房管科早就答应我们的！这房早就决定分给我们了！”


    “不能这样不讲理嘛！赖着不走算什么本事？”


    “好，看你后来可搬？”


    同教研室的老郑也来找了。庄思沉开始有点纳闷，后来知道，原来当初胖主任动员庄思沉搬时，老郑曾大着嗓门讲过“不要睬他”的话，后来被肖副主任知道，要他将功赎过，来做庄思沉的思想工作。


    “你还是搬吧！”他带着苦笑，劝庄思沉说，“肖副主任责怪我们几个人了，说你敢这样顶，都是我们撑的。”


    庄思沉沉默没有讲话。


    “搬一下有好处，不搬，也没有多大了不得。”老郑继续说，“你要不搬，我就说你的思想工作没有做通呗！”


    庄思沉到底没有让步，无论是肖副主任的严词要求，还是马皮新老婆的纠缠，抑或是老郑的劝说，都没有使他改变主意。


    不久，房间里又安排进来一个人——物理实验员小卢。庄思沉懂得这里面的意思。这一来，他就只剩下半间房了。但他绝不妥协。


    终于，电话不再叫了，马皮新老婆也不再来纠缠了。但肖副主任平时见面时的笑容没有了，态度冷冷的，这常给庄思沉一种压力。马皮新遇见他时也总显出令人莫测的微笑，他那似乎总附着在他右臂上的妻子也常流露出一种志满意得的神情。


    庄思沉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努力不去注意他们，而是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他想以工作中的成绩来使自己得到安慰。


    他再次给元君写信。他要向她倾诉，希望她理解。


    这是一封难写的信。想到上次的信，他的手就发颤，就写不下去了。他努力克制自己，使自己镇静下来，终于写了长长6页纸。信的最后是这样两句话：我们只能旅行结婚了，婚期由你定。


    元君很快回了信，没有几句话：“我们就去旅行结婚，婚期，你什么时候请到假就是。”


    这封短信，庄思沉看了不下十遍。


    于是庄思沉赶紧办请假手续。很顺利，胖主任笑眯着眼睛批准了，并伸出短小而肥厚的手，说：“祝你幸福！”


    “谢谢！”庄思沉握着胖主任的手，扭头回答，随即就松开，跑了。

 二十八、短篇小说《耳房201》(中)

    四


    列车隆隆。庄思沉和元君靠着车窗，对面而坐。


    南方的四月，已是春意盎然。元君脱去棉装，越发显得丰满窈窕了。一件玫瑰红带芝麻点的针织涤纶春秋衫，把她那红扑扑的脸儿衬托得更加动人。她28岁了，大学毕业，到过不少地方，但今天对车窗外闪过的树木、电线杆、旋转着退去的农田、远处的村庄、近处的晒谷场、村庄的房屋、晒谷场上木然而立的牛群，以及在田里、在村庄、在土屋边和在牛群附近活动的人们都发生了兴趣。她欣赏着，不时评说着，并指点给庄思沉看：


    “瞧，这一片油菜花开得多盛！”


    “哟，泥墙草屋的屋顶上也架起电视机天线了。”


    “咦！那个老人荷锄而立，倒像一幅油画里画的。是叫什么的呀……你看呀！”


    元君兴致勃勃地讲着，见庄思沉一直没有应，便用手去推他，可庄思沉只随口“嗯”了一声，仍然没有动。她掀起长长的睫毛扫了庄思沉一下，只见他依然以手撑着茶桌，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窗外，在哪里沉思。


    “思沉！”元君这才意识到，庄思沉到现在并没有欣赏景物，而是这么一副如痴如呆的神情。透过这副神情，她感受到丈夫迷惘和痛苦的心里。带着忘情的歉疚，她轻轻喊他，“你，还在想你那里的事吗？”


    “哦！”庄思沉如从梦中醒来，也感到自己失态了。新婚的妻子应该是幸福的、满足的，自己现在怎么能是这么一副忧戚表情呢？大约只有一秒钟，他立刻对自己进行了调整，温和而亲切地说：“我不知不觉，又……”


    “忘了吧！我们不是……”没有说下去，代之以深情的注视。


    庄思沉也以对视来回答她。心灵的交流，使他们充满了幸福与甜蜜。


    “我给你削一个苹果，你想吃吗？”元君拿出苹果，问。


    庄思沉点点头。


    于是，元君削苹果，庄思沉看她削。红红的苹果，在白嫩的手指中间慢慢地转动着，小刀轻巧地把皮从果肉上分离开，挂下长长的一条。苹果的旋转差不多是匀速的，那左手小指还微微翘起，这一切都使庄思沉感到很美。又这双灵巧的手，庄思沉又注意到妻子的全身。不知什么时候，她脱去了春秋衫，露出了天蓝色的紧身线衣，线条更见分明了。专注的神情和总像带着甜笑的嘴角，又是那样娴静、可爱。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妻子是这样美丽。羞怯的庄思沉，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观察过年轻女子，甚至自己的恋爱对象，未婚妻。


    庄思沉的旅行计划并不宏伟远大。哈尔滨的太阳岛，大连的海滨，bj的长城，广州的花市都过于遥远，难以企及。他们只就近游一游“沪宁杭”。西湖的湖光山色，苏州的园林景致，太湖的浩渺烟波，宜兴的洞天世界以及六朝古都、长江大桥……足以使他们流连忘返了。


    他们第一晚就停在南京。当一切安排完毕，年轻的女服务员微笑着带上门出去时，庄思沉和元君就双双留在“洞房”了。


    新婚的夜晚是迷人的。然而，庄思沉一上床，却一下扑在元君的怀里，哭了。元君敞开宽阔的胸怀，一任他的泪水流淌。


    “你哭吧，尽情地哭吧，把你眼中的泪水流尽！”她轻轻抚摸着庄思沉的背脊说。


    这话语，这轻轻的抚摸，像强有力的愈合剂，愈合着庄思沉受伤的心灵，他感到舒服多了。庄思沉感激地抬起头，只见元君的眼角也挂着泪珠。


    “元君，你，怨我吗？”他问。


    “不。你有什么我可怨的？”


    “我不是太无能了吗？本该是洞房花烛夜的今天，就在这……”庄思沉满怀歉意，又难过起来。


    “不！”元君打断他的话，“你是一个很有用的人。你诚实，你正直！”


    五


    爱情的抚慰，使庄思沉焕发了热情；元君也快意而满足。他们在“下界的天堂”里饱览了大自然赐予的美和能工巧匠们创造的美，听到了许多优美的历史传说。然而，在这美的欣赏和体味中，元君也总忘不了给庄思沉一点启示。


    在苏州拙政园，庄思沉被这座园林的宏大结构和匠心独运的布局强烈地吸引住了，不禁啧啧赞叹。他们一起观赏，如同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这样的一个园林，为什么要叫拙政园呢？”元君向庄思沉提出了这个疑问。


    “这，刚才《园记》不是告诉我们了？”庄思沉说，“明代御史王献臣，在朝廷受排挤，抱负难以施展，就回家闲居，并建造此园，借古人‘拙者为政’义，取名拙政园，以寄托自己的理想。”


    “不想今天我们还对它大加赞赏啊！”


    庄思沉嘿嘿笑了：“赞赏的何止我们？后世之人，不知多少呢！其实，王献臣并非拙者，而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啊！”


    “哦！这么说，他还是被后人理解了？”


    庄思沉点点头。


    “封建官僚中竟也有不简单的人！”元君说，“他们还真也有理想，有信念，相信有人会理解他，哪怕是后人！你——”她故意拉长了声调，斜睨了庄思沉一眼，“你说是吗？”


    “我？”庄思沉从她的声调和眼神中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不如他？”


    元君微笑着看着他，并不说话。


    “是的，我是不如他。”庄思沉满意地笑了，“真想不到，你这个搞家用电器研究的还这样有心眼。”


    “嗯，”元君故意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那是你自己多心。”


    庄思沉露出舒心的微笑，抿着嘴，默默地看着她。


    在杭州灵隐寺。


    庄思沉不信佛，对佛学更不感兴趣，游览灵隐寺，是慕名而去，实在兴味索然，只大致转了转，就想出门。元君却不肯，一定要去看看石壁上雕凿的弥勒佛。“你看，那么多人在那里照相。”她指着说。


    他们踩着高低不平的小路，来到石像旁。弥勒佛端坐在石窟内，和所有的弥勒佛一样，袒胸露乳，矫首仰视，一张嘴咧得好大，永远那样地笑着。庄思沉冷静地看着，他竟看出点意思来了。不仅弥勒佛的样子惹人笑，弥勒佛的笑本身更能感染人。它笑得那样舒坦，那样无拘无束，仿佛真有什么使它万分开心的事而笑成这样。庄思沉真也从心底里为这个佛爷感到高兴，也笑了。


    “这弥勒佛像前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照相呢？”元君又问庄思沉。


    这倒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庄思沉一下子不能回答，但他更注意起这个现象来了。照相的人很多，确乎如此。除了摄影师在这里有一个点以外，自带照相机的还有不少在这里站着。摄影师可能是花了重金，在这里包下了角度最好的地方，因而，其他自带照相机的都要在那位摄影师停下来的时候抢拍，有的则自取认为好的角度，或干脆不管他什么角度拍。被摄者往往都要紧挨佛身，甚至一手搭着弥勒佛的肩。“这幅画面有什么好呢？”庄思沉暗自思忖，佛像是青皮石的，石窟光线也暗。凭着庄思沉仅有的一点摄影知识，他知道照下来的像也是一片灰暗色调，哪如大雄宝殿的雕梁画栋和满身披金的佛像那样色彩明丽呢？


    “弥勒佛总是那笑嘻嘻的样子，好像什么时候都没有忧愁。”见庄思沉这么长时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元君猜想他被难住了，于是与他岔话，又像是提示他，“还有一种弥勒佛像你看过吧，是六个小孩在戏弄弥勒的，有的摸头，有的拽耳朵，还有拧胳膊、扳脚趾的，可他依然笑嘻嘻，也许，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忧愁呢！”


    “唔？”庄思沉终于悟出来了，高兴地说，“你是说，照相的这些人都喜欢弥勒佛的欢乐，而不要忧愁？你是要我——”他压低声音说，“要我永远像弥勒佛这样？”


    元君笑了，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可不愿你像这傻乎乎的样子，不过我是常想，虽然人生多所辛苦，但人们还总是喜欢乐观。”


    热流从庄思沉的心里涌遍全身，他望了望走在身边的妻子，妻子也正朝他看。他情不自禁地挽起她的胳膊，说：“走，我们去买一个弥勒像。”

 二十九、短篇小说《耳房201》(下)

    六


    蜜月，是个令人心醉的字眼；蜜月旅行，是令人神往、具有诗情画意的生活。庄思沉和元君以匆促和不愉快为开端的旅行结婚，最后竟成了最理想的蜜月旅行。旅行回来，庄思沉改变原来的计划，要带妻子到学院去一趟，他要让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心地像水晶一样纯洁的爱人。


    “庄思沉和他妻子一起来了。”他们一到学院，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来了许多人。教研室的同事，附近的邻居，要好的朋友……，不更事的孩子也有来凑热闹的，房间一下子挤满了。庄思沉习惯地摆摆手，做让坐的动作，但很快意识到，人这么多，而他只有一张藤椅，没法坐。他不由得又注意了一下他的单人床、办公桌、书架，神情又黯然了。然而人们好像并没有想到要坐，而是兴奋地、热烈地说笑着、议论着。元君满脸带笑把糖送到每一个人手中。庄思沉这才想到拿出香烟，笨拙地抽出烟卷……。


    看望的人陆续地走了。最后留下的是老郑、小卢和其他两位同教研室的同志。


    “你就在这儿住下，我住到办公室去。”小卢开门见山说。


    “不了，我就带她到这看看，晚上就让她乘车回去。”庄思沉说。


    “不行，怎么能今天就走？我们还要闹新房呢！”老郑高声说，笑着看了元君一眼。元君羞涩地低下头去，不做声。


    “不，我们这就去转一转，回去乘车还来得及的。”庄思沉说。


    “你们去看你们的，这里我来张罗。”老郑说，“总之今天不要走。k学院这么大，就没有你们圆圆满满在一起生活的一间房？要是让他走了，别人不内疚，我老郑会几夜睡不着觉呢！”他向庄思沉伸出了手，“把钥匙给我！”


    庄思沉递过钥匙，同时望了元君一眼，元君欣然点头。


    k学院位于h市西郊一个小岛上，四面环湖，远方有山；湖光潋滟，山影逶迤，也是一个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的地方。庄思沉每当“有朋自远方来”，带着他们登上k学院主建筑放眼远山近水，确能产生“不亦悦乎”的感觉。现在，他带着自己心爱的新婚妻子重登此楼，其甜蜜的感情自然不会亚于在苏州的拙政园或杭州的灵隐寺的了。


    从楼顶下来，他们沿着横贯k学院东西大道漫步而行。黑黑的洁净的柏油路面，灰白的水泥方砖铺就的人行道，路边距离匀称、枝叶茂密的法国梧桐，令人赏心悦目。走在这里，就如同走在公园的林阴大道上。庄思沉很有兴致地向元君介绍学院的建筑布局，教学、科研以及生活情况。忽然，他停住了正在谈的话题，凑近元君耳边说：“前面过来的两个人，就是马皮新和他的妻子。”


    元君从庄思沉的那封六页长信中已知道了这个马皮新，她到愿意见见这个人，但不愿意认识他，于是问：“要跟他们打招呼吗？”


    “不！”庄思沉断然说，“挺起胸，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于是，庄思沉挺了挺已经很挺的胸，扬了扬本就昂着的头，带着他的高贵的“白雪公主”，骄傲地向前进。出人意外，庄思沉首先发现，马皮新的妻子今天没有附着在他的右臂上，而是离开了。而且，马皮新还急匆匆走在前面，把他妻子拉开几米远。走近了，碰面了，庄思沉更诧异地发现，马皮新的脸色灰溜溜，那俏女人更是头发乱蓬蓬，面容憔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微笑和得意。“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霜打了的禾苗似的蔫头蔫脑的样子的呢？”庄思沉不禁在心里问。


    “这马皮新一副可怜相，不跟你信中所说的一样吗！”走过马皮新他们老远，元君问道。


    “我也弄不清楚呢！还能最近他们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他们继续走，转完了整个校园，就准备回宿舍了。就在回来的路上，在教学楼前花坛旁，遇到了小卢。小卢两手各拎着两把活动椅子。庄思沉忙接过两把拎在手。他们边走便谈起了马皮新。


    他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七


    一听说庄思沉的房间里又安排进了实验员小卢，马皮新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了。这次不成，下次定要力争，他办事向来有决心。他自觉地认为，凡事只要花功夫、花气力，没有办不成的。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找牛盖天，一次又一次地带去了大包包、小包包，终于，他回来有了笑容。


    “牛盖天答应了。新宿舍盖好后给我们一个小套，两室两厅，外加厨卫前后凉台。”他对妻子说。


    “真的？那太好了！”妻子一下子从沙发里跳起来，抱着马皮新的脖子就要亲。


    马皮新并不想亲热，反倒露出为难的神情，说：“不过系里决定，要我最近去出差，时间大约要个把月，而房子弄不好就在这段时间分。我就怕我不在家，没人去盯，事情会变卦。”


    “那怎么办？”妻子的兴奋情绪立刻跌落下来，松开了手，说，“现在要办成事还就要盯得紧，我一个人在家里怎么办得了？”


    双方片刻无言。过了一会，马皮新又安慰似的说：“不过也不要紧，给我们一套，这基本上定了，不要你多费口舌，你只要常去牛盖天那里问问就是了。”停了一会，他又关照：“你去，就白天去！”


    妻子虽有点怯，但还是答应了。马皮新走后，她就经常到牛盖天那儿去。牛盖天牛盖天一次又一次向她摆功，她则一次又一次地表示感谢，从心底里感激牛盖天。只是牛盖天看着她的那目光有点使她害怕。


    就要拿钥匙了，这关键的时候，她跑得更勤。可有一次，牛盖天说：“有人对你们分到房有意见，为防止意见闹上去，今后你就不要来了。钥匙到时候我给你送去，你就在家等。”


    “什么时候？”马皮新妻子舌底生寒，脱口而问。


    “具体什么时候还说不定，反正不要几天了。”牛盖天说。他狡黠地望了这俏女人一眼，脸上浮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她就在家等了。热烈的期待和可怕的暗影不时地交织在她的脑际，她心魂不定。


    一天晚上，牛盖天真的来了，满脸堆着笑。她让他进门。一进门，他就随手将门一推，门锁上了。她有点儿慌，想把暗锁拧开。牛盖天忙让着手说：“你们的房子定下来了，9幢302，楼层位置都好……”


    “是吗？”俏女人连忙让座、拿烟、倒茶，连说，“你坐、你抽、你喝！你实在太帮忙了，我实在不知道怎样感激你了……”轻捷灵巧的动作，满足激动的神情，亲切甜美的话语，使牛盖天晕乎了。“她简直美得像个飘忽的仙子，她要飞去了。”牛盖天不禁在心里叫道。他忙从裤袋里摸出两把钥匙，交给她。两把黄灿灿、亮闪闪的钥匙啊，在马皮新妻子的眼里顿时光芒四射，宛如神话故事中能打开宝库大门的金钥匙。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把它接住了。然而，她的手立刻被两只有力的手握住，进而身体被揽入怀里……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门被敲响。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马皮新。马皮新在出差过程中，对家中分房子的事始终放心不下，就抓紧时间办完事，提前回来了。巧了，他碰上了这个场面。


    八


    像童话中的乞丐误入宫殿一样，当庄思沉和元君一起回到耳房201的时候，他们简直怀疑走错了门。原来简单而散乱的房间已经被装点一新。两张单人床拼合起来的“大床”放在正中靠墙的位置，办公桌、书架已重新安放，紧凑而合理。十几张镀铬的皮面活动椅崭新锃亮，放得整整齐齐。床上被、枕齐备，桌上鲜花盛开。而墙壁上的字画，更给整个房间带来了一种淡雅庄重的色彩。


    庄思沉紧紧握住老郑、小卢的手，看着他们汗涔涔的面孔，半晌说不出话来。


    晚上，大家为庄思沉补行了没有按时举行的婚礼。


    没有喧闹的宴饮场面，没有叩得人心脏发紧、头脑发胀的迪斯科音乐，只举行了一个简简单单而又热热闹闹的“茶话会”。同事、朋友、邻居……济济一堂，最后，胖主任也来了。胖主任仍是笑得眯缝着眼，这使庄思沉又想到了弥勒佛。他的光临给茶话会带来了热烈的气氛。庄思沉真诚地欢迎他，紧紧地抓住那只短而厚实的手，握了又握，摇了又摇。


    良好的祝愿，亲切的问候，热烈的交谈，甜蜜的、令人心醉但又无伤大雅的逗笑……直到晚上11点，他们才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


    “睡吧，不早了。”元君铺好床，望着并无动静的庄思沉，柔声说。


    庄思沉全无睡意，然而，顺从地上了床。


    “你又像在想什么了？”元君问。


    “我太兴奋了，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在南京的旅店里，想起在旅店的那一晚，我就更感到今天的幸福了……”


    “你就好想，简直都快变成思想家了！”元君娇嗔地说。淡淡的月光从窗户透进屋来，映出庄思沉轮廓分明的面部剪影，美极了。她幸福地望着他。


    夜，十分寂静。鼓噪的青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歇了，偶尔，只听到一两声虫鸣。


    忽然，楼下传来了低沉的吵闹声。初听，像快被闷死的人的痛苦的叫喊，又像溺水者在水中绝望的呼号。突然，“咣当”一声门响，女人凄厉的哭喊，男人粗暴的斥骂跟着就在静夜的空气中炸开了。


    “听，竟是马皮新夫妇又闹起来了。”庄思沉静听了一会，说。


    “真实的吗？”元君轻轻地问。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劝说的，喝止的，议论的，感叹的……


    邻屋有响动，开门。


    “噢……噢……噢……啊——”马皮新妻子嚎哭着，悲天怆地，令人毛骨悚然。沉重的脚步声，马皮新一个劲地追、骂、打……


    “这牛盖天，可害了人家啦！”


    “怎么说呢？咳！”


    邻居在议论。庄思沉感到妻子在颤抖。


    “你？”


    “我，我害怕，真——真替他们害怕。”元君说话都结巴了。


    “别怕，别管他!”庄思沉用粗壮有力的臂膀，把元君紧紧地搂入怀中。


    结局


    马皮新不能容忍妻子受辱，自己丢脸，坚决地告发了牛盖天。k学院纪律检查委员会对此作了认真的调查，揭发出来的事越来越严重。滥用职权，贪污受贿，打击报复，作风败坏……


    牛盖天终于被削职为民，削职为民之后又被逮捕，判了刑。有的人觉得突然，甚至于同情，而庄思沉丝毫不感到意外。


    马皮新终于没有要那一套小楼，仍住原来住处。小卢已由房管部门重新安排，耳房201终归原主。年底，一个小生命在这里降生……

 三十、短篇小说《夜的恼》

    焦仲文上床没睡多久，就被一阵敲击声吵醒了。


    “嗵嗵嗵，咚咚咚！”声音很沉重、很响；在静静的深夜，在人们沉睡的“和尚楼”1内，听起来特别震人。


    “这是谁在敲呢？这么晚了！”焦仲文翻了一下身，想。他知道时候不早了。昨晚备课，为学生准备古文复习题：通假字，一词多义，实词活用，使动、意动；判断句，用“者也”帮助判断，不用判断词“是”；省略句，宾语前置，用“之”“是”帮助前置……，紧紧凑凑，直忙到十一点半才上床。上床又翻了一会儿《小说月报》才躺下睡……，现在，至少有十二点半了。到这时候还敲什么呢？


    然而声音不断传来，证明是在敲。“嗵嗵嗵！乓乓乓！”声音频率极高，使人感到寂静的空气里好像有东西炸裂，整座楼似乎都在颤动。


    声音这么响，这么近，是从对门发出的。原来是他们——他想起来了，他记得他刚躺下睡时，曾迷迷糊糊听到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并且似乎到了他的房门前，没有敲门，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进门——是到对面房间里去了。叽叽呱呱地讲话，又像搬什么东西进屋。他以为这些人深夜归来，很辛苦的。“睡吧！”他在心里对他们说，也对自己说。后来，他就睡去了，可他们竟没有睡？


    他烦躁起来了，睡意全消。他竭力想避开这噪声，安然睡去，然而，听觉神经偏偏不听指挥，那声音反听得特别清晰，特别挠人。“咚咚咚，嗵嗵嗵！”一下一下，像敲在他的耳鼓上似的。


    “可恶，这些人，难道不知道起码的公共道德？”他心里说，“起来向他们讲一下，要注意公共道德！没有用，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半夜三更，人们都在熟睡，这样‘嗵嗵咚咚’地敲，会把人吵醒？去吧，起来去讲一下。没用，我知道没用！这时去说，说了也等于嘴上涂石灰——白说。”


    他们这在敲什么呢？像榔头敲在钉子上，钉子钉在木板上——不是木板，钉在木板上可没有这样实，这样沉，可又脆，像是将钉子从木板上起下来，可能——是不是从哪里弄来了包装箱，取板用……不像，现在弄板，是决不在半夜三更弄的。基建工地有的是，白天就可以带，半夜三更弄，到容易被人看作是偷。那，钉箱子是不是呢？有点像，但箱子钉到快成的时候有一种空桶声响，到现在没有，不会是钉箱子了。


    “咚咚咚，嗵嗵嗵！”好响。


    “笃笃！”外面有人敲门了，敲他们的门。“谁？”开门者厉声问。


    “你们在干什么？太吵人啦！我们楼下……”“嘭！”门关上了。


    是楼下的人来讲了。楼下还要不得了。敲，拖，简直像敲在头上，利刺拖在身上。


    讲有什么用？我早就想到，他们有公共道德在心目中早就不这样干了。


    “咚咚咚，嗵嗵嗵，嗵！”最后一下敲得好重。


    录音机开起来了，声音好大。“我的爱——我的爱——”邓丽君在唱。


    是吧，讲了没用，还变本加厉，放起录音带来了。真没办法。


    “咚咚咚，嗵嗵嗵！”玻璃窗都在震动。


    怎么还在敲？到底钉什么，这么硬邦邦的声音，“嗤——”拖动的声音，有钉子在水泥板上划，好像是钉床板。


    “咚咚咚，嗤——”是床板，肯定是钉床板。


    对面房间里住几个人，他弄不清楚。门很少开，录音机到常听到在里面响，偶尔注意到里面比较空，好像没有几张床。大概今晚要睡，急来抱佛脚吧！


    那就等他们钉好床板再睡觉吧！他们也得睡啊。


    他不那么急了。索性将明天要讲的课的内容在脑子里“过电影”：通假字，一词多义……


    过完一遍，还在咚咚咚，还在唱。沉重的敲击声，怪腔怪调的唱，刺得他头颅开裂，浑身生疼了。


    怎么这样没完没了？他再也睡不住，坐起来。一定不是钉床板！要钉，五块床板也钉好了！这不行，要去讲，制止！他穿好衣服，去敲门。


    “谁？”里面问，声音汹汹的。


    “我，开门！”


    “干什么？送早饭来啦！”门开一条缝，探出一个瓦刀脸、长头发的高个子年轻人。


    “你们这么搞怎行？吵得人整夜睡不安！我在你们对门，实在受……”


    “噢，我们也是你对门的——”瘦高个举了一下手，做了个鬼脸，“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随着这一声“嘭”，房间一下黑了。“你们就这样折腾吧，看灯也被你们折腾灭了！”他没好气，骂了一句，也“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没有灯不要紧，他现在要的是安静。躺在床上，舒展身体，放松神经，他感觉得到血液在奔流。


    对门不再敲了，听到门开、门关和杂沓的脚步声，悄悄的私语声。他不由一震，对门也没电了，真是老天有眼那！看你还敲不？


    脚步声渐去渐远。他迷迷瞪瞪睡，远处，隐隐传来公鸡的啼鸣。鸡叫头遍了。


    清晨，在洗漱间，大家纷纷议论：


    “昨夜里，什么人在楼内敲东西，害得我一夜没有睡好。”


    “现在的人也真做得出，一点起码的公德都没有了！”


    “这帮兔崽子，我想起来骂它一顿，后来想想，算了，跟他们有什么说头呢！。”


    ……


    焦仲文想：这一夜真是恼了不少人哪，要是一开始大家就一起来共同制止，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注：1“和尚楼”：当时对单身宿舍楼的戏称。

 三十一、入党过程不一般(上)

    学校召开入党积极分子座谈会，通知鼠人参加。


    鼠人愕然：我没有写入党申请啊，怎么会作为积极分子要求参会？后听说，还有好几位老师也受邀了：老焦、老唐、老程、老李……那不管三七二十一，去听听再说。


    入团入党，一直是鼠人所向往。早在上初中时，品学兼优的他，看着其他同学写了入团申请，很快就发展成团员了，而他也同时交了申请的，却没有下文。过了好一阵，那些发展为团员的同学转过来对他讲，要他再写一份申请，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是写过了吗，还再写什么呢？爱面子的他就没有再写，结果机会错过，直到初中毕业时，同学写留言，还有人写“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把你争取到团内来”。同学的遗憾其实也是他的遗憾，他那时还完全不懂，家庭出身不好，社会关系复杂，入团要比别人多经受一些考验。后来回乡劳动，虽还是十来岁二十出头的青年，表现再好，也只在“可教育好子女”行列，入团更没指望了。恢复高考考入大学，进校就看到班上有几名党员，从下面上来就是，老资格党员了吧，经常开会、学习、参加活动，挺不一般噢。他知道，这就是组织同志，志同道合，自然在一起，令人羡慕。那时大学发展党员还比较谨慎，四年班上也就发展了三四个吧，他，也从来没有想去写申请，去争取。说实在的，这样的家庭背景，他能考上大学，读到毕业，将来能分配一份工作，就已经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分配来到合肥分院子弟学校，他就是带着感恩之心来工作的。吃苦耐劳，勇挑重担，尽心尽责这些词用在他身上绝不过分。看到一同来的单老师都已入党转正了，心里也曾动过念头，领导谈心时也鼓励积极向组织靠拢，而他，一直还没有勇气向组织提出申请。


    座谈会规模不大，也就邀请了七八个人，多数是上了年纪的骨干教师，相比而言，鼠人可以算年轻老师的代表了。几位领导对这个座谈会很重视，校长、书记、分管教学的副校长等都参加。党支部贾书记开门见山说明了邀请大家参会的意图：“入党积极分子，写了申请的是；表现积极，没有写申请的，也邀请了一部分来。我们座谈，就敞开心扉谈。有的，支部党员也联系过了，一直没有写，可谈谈有些什么想法，说说内心话吧。”


    党组织的关心和期待让大家都很感动。几位老同志先发言，真是敞开心扉说了。有的讲对党真心热爱，向往，但老了，感觉好好工作，加不加入也一样；有的讲，从心底里还是拥护党、想加入的，但社会关系复杂，不想再去触碰那根敏感的神经了。


    鼠人也讲了心里话：我先前在农村，因成分不好，历经艰辛，但恢复高考，走上工作岗位，这是人生的根本转变，很幸运，感恩党，充满工作的激情，有种报恩思想，有不竭的力量，也想过自己能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但想到家庭社会关系太复杂了，特别提到高考因争取接受祖国挑选的机会，改变了档案年龄的情况，顾虑就又上来了，不敢写，怕写了也没用反而不好，不如好好干，向党员学习，向党员看齐，也一样吧。

 三十二、入党过程不一般(下)

    这个座谈会也许是那个时代党组织争取优秀分子入党的缩影。领导真诚听，用心记，随时针对性解答，大家都感到心情舒畅，心中的疑虑被彻底打消。最后领导说，时代不一样了，党组织热情欢迎优秀分子加入，家庭社会关系复杂的，如实说明了，不影响入党。特别针对鼠人改年龄的事，说能这样说出，表明对党忠诚。还说这事入党时说明白，审查清楚，人事档案照原来的都可以的。只要表现好，真心热爱党、拥护党，愿意加入，都会分期分批吸收进来。


    鼠人动心了，他的现实表现好是大家所公认的，座谈会回来不久就写申请。这次没用他写第二次，但发展他入党的过程很不一般。


    写自传，以前的发展对象是否都做了，鼠人不知道，但后来许多年，发展新党员，他都参加了，没见写过；包括他自己任学校党支部书记多年，发展了不少党员，也没让写过。鼠人知道自己有特殊性，应该写一写。其实写自传也不难，鼠人是学文的，他把自己的成长经历很有条理的写出来，对年龄改变的背景、动机、实际情况都作了清晰的交代和自我批评，感觉很真诚、很深刻，写得也还挺有文采。


    报告家庭和社会关系情况，组织审查，这事没例外。关键是鼠人的社会关系复杂情况大都是听说，长兄陈韶还从来都没见过。要说清楚他们的年龄职业政治面貌等等，哪能知道啊。好在有个母亲在身边，还有玖姐帮回忆，她和宗友哥入党也都涉及这一块，终于都弄清楚，写全了。政审外调，当时的总支副书记毛文祥，中学支部书记佘进海专程到家乡靖江去外调，向村里的干部了解，听他们介绍，表现自然没得说，对鼠人父亲还评价为“开明地主”。家乡人也知道鼠人争取进步入党是好事，更是实事求是讲好话。至于外地兄姐呢，太远不能都去，大多采取函调方式，看调来的情况跟鼠人填的一样不一样就是了。这一调，外地的兄弟姐妹终于都感受到这么一个最小的兄弟，早年听说过考大学当老师了，现在又入党追求进步，大家都为之高兴，爽快找单位，请函调信来及时提供情况。


    政治清白没问题的都好通过，有问题的还是得弄个定水清。领导也知鼠人并不是要隐瞒什么，实在是也弄不清到底什么情况。只让鼠人根据函调结论作了一点改动。这样的领导是真正的关心帮助和理解啊！


    1987年6月27日，庄重的支部党员大会按程序一步步进行，与会党员很开眼界。原来这个鼠人还有这么曲折的经历，这么复杂的家庭社会关系啊，回顾起来，这人生历程确实也很励志的呢！


    全票通过，鼠人成预备党员了。每个人经历这个时刻都免不了会激动，人之常情噢！鼠人那晚上久久难眠。其实，不仅是新加入的党员，每个党员在发展一次新党员，经历一次这样的过程，都会重温一次，再激动一次。此刻的鼠人还感到：入党，把过去家庭的情况全面梳理一下，讲出去，也就可完全放下心来，更好地工作与生活。而且彻底告别当初没能入团的遗憾，真正成为一个组织同志了。

 三十三、暑假组织去青岛旅游(上)

    1984—1986年这几年，学校暑假期间旅游组织得好，84年去苏杭，鼠人结婚旅行去过了，就没参加；85年、86年两年分批去九华山，记得鼠人第一年去，还遇上了《西游记》剧组正在九华山拍摄外景，看到了六小龄童等名演员，买到了《西游记》画册，李小荣还帮带过去找六小龄童、马德华等人签了名呢！承霞85年刚调来，没赶上，是86年第二批去的，在九华山、安庆振风塔照的相挺好的。


    除了组织教师旅游，那时合肥分院还有少量到青岛、北戴河南戴河、庐山疗养度假的名额分到学校，一般都是高三、初三的年长的老师先轮到，年轻老师能轮到时，这一待遇已经取消了。


    1987年暑假，学校工会继续组织旅游。这次是鼠人牵头，大家建议走远点，到青岛——年轻人轮不到去疗养度假，组织起来一起去青岛看看玩玩也是可以的。


    这年的安排不一样，定额报车票、住宿费，其他自理，时间一星期左右。这样倒也好，相对自由，多玩几个地方，对年轻人有利。


    鼠人负责集体买票。那时的交通还不发达，合肥买不到直达青岛的票，要在济南换乘。这当然不理想，但也没有办法，要不在蚌埠转，更没意思了。出发那天，一早到火车站，上的快车，人人有座位，挺舒适，挺高兴。可高兴没来得及享受多久，到济南了。快车就是快啊！原想早点到济南，买到及时到青岛的票，那不很爽吗？然而，问了济南火车站售票处，大失所望，只有晚上票，而且还是加班车。原来，出发的7月28日，那时也算暑期旅游的旺季，车次不多，也要想办法满足需求，加班让走啊。这一下，二十多人眉头都皱起来了。那有什么办法，想想好的，济南没来过，有大半天时间，玩玩“泉城”也不错。约好时间，现在各自去玩，晚上八点到火车站集中上车。


    各自听明白了，就结成小团体玩吧。鼠人俩口子，还带了儿子沛沛，在出行人群中是最小的。算一算，才四岁半多一点，又是盛夏，骄阳似火，但首先还是要乘公交车到“趵突泉”，既来泉城，这名泉不可不去。去了，看到了趵突泉泉水不大，据说是天旱的缘故，周近几个看了也不怎么样。后来有的年轻人说去“千佛山”，那在济南城东北，比较远，据说可以鸟瞰济南全城，鼠人带着孩子，不敢走远，知道济南城里有个大明湖，古人所云“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半城湖就是大明湖噢！就到湖边柳荫下走走，看看风景，高兴的话，划划船也可以。


    鼠人和承霞带儿子沛沛来到湖边，果见湖光明媚，荷花连片，翠柳纷披，柳荫下游人徜徉，湖面上游船点点，甚有意境。小孩子总是喜欢在船上游玩的，于是一家三口，要了一条小船到湖面泛舟了。说实在的，这时的乘游船，完全是为了消磨时间。到青岛的火车要到晚上10点呢，中午下午，时间有的是。


    游船在水面上比较清凉，太阳在云朵里穿行，时隐时现。三个人，鼠人划船掌控，承霞照顾沛沛，弄点吃的喝的，也还轻松。大明湖很大，远比合肥逍遥津的湖面大多了。但当时划船并不紧张，也不知它到底有多深。在船上划着吃着喝着，好像在湖中央呢，不知怎么一来，一只小茶缸掉到水面上了，而且掉下去就漂得挺远，结果一家三口就望着那小茶缸侧着进水，慢慢沉下去了，感觉很可惜的。这点鼠人至今记得很清楚，估计他们俩也难忘吧！


    大明湖玩了后面就没其他印象了。下晚到火车站，等车挺熬人，上的临时加班车，黑溜溜的车厢地上好像还有水，更不要说对号入座了。同行的有的开始有怨言，鼠人也懒得理他们。这临时买票，谁知买到哪趟呢，能走就不错了，我这里还带这么小的孩子呢，不也一样站着等吗？后半夜沿途下了不少，车厢慢慢空出来，快到青岛，一个人睡一张椅子都可以了。但天快亮了，青岛就到了，谁还会睡啊！


    印象中那时的青岛站很小。黎明到站、下车，大家等着旅行服务社签证前住宿的旅店。鼠人作为领队，到窗口排队，凭介绍信联系住宿，还想买回程票。都是乘这趟早车刚到的，都等着签证落实住宿的地方，排着挤着很费劲。旅行社接待人员说刚到，先就近住下来，要换地点也可以，晚上过来。到售票处问预售票的事，原定买8月5号的回程，售票员讲过两天才卖。早上忙忙碌碌，就算落实了住处，大伙拿到房间号，自去放行李，准备玩了。


    参加这次旅游的大多是年轻人，既有中学老师，还有调到技校的几个人，自主性比较强，鼠人也没法组织他们统一行动，况且还带了个四五岁的孩子。鼠人和承霞、沛沛第一天就在栈桥附近景点玩玩。晚上到旅行社改签，次日换离市区和海滨浴场比较近的旅店。


    换了旅社的第二天，有一部分人还到崂山去玩了。崂山离青岛还有不近的距离，乘汽车一个多小时，当天来回。鼠人一家都去了，但沛沛前一天玩的时候，塑料凉鞋把右脚后跟磨起了一个泡，到崂山时已经破了，不能上山玩了，就与承霞在下面看看，鼠人一个人上去看了看，留了两张影，也算到此一游了。

 三十四、暑假组织去青岛旅游(下)

    从崂山回来第二天，鼠人去火车站买回程票，买到的票比预期迟了两天，是7号的。这样在青岛玩得更从容。几个人商量把旅馆调到在海滨浴场附近，很定心地玩了四五天。


    首先是海滨浴场，那是青岛最大的也是游人最多的海滨浴场。鼠人他们住的宾馆就在浴场近前的横街上，出了宾馆能直接走到浴场。早晚可在沙滩散步，下午去浴场游泳。八月初的天气炎热，但到浴场海水里面还是感到很大的凉意。


    浴场面积很大，人很多，下午最热闹的时候都是人，真可谓是“下饺子”了。为到海滨浴场洗浴，鼠人一家都事先买了泳衣，在宾馆房间换上，穿着外衣到沙滩上，选好地方，脱了衣服下海。大海，毕竟是海，海面上远远看见有防浪网柱，近处沙滩平缓，往下走几十米都不会没到颈脖子的。但海水的阴浪很有力量，一旦从远处打过来，很容易把你击倒。海水水温不高，特别是下晚风大时，在水里岸上都会觉等冷。有次沛沛和张正伟老师家孙杰一起游，风大浪高，沛沛趴在一个汽车轮胎的游泳圈上，都冻得嘴唇发青，在水里直哆嗦。后来上岸，让他躺在热沙里捂捂，舒服多了。


    鼠人和承霞也轮流到海里去游泳，一步步往下走，走到下半身都没入水里，再俯下身去游。海水的浮力大，有点游泳基础的都能游起来，但一阵阴浪打过来，很难抵挡，有时还会呛口水，咸咸的，味道很不一样噢！


    那时海滨浴场基本不花什么钱，来去自由，照顾好自己的衣物之类就行。也有租用充气轮胎之类游泳辅助用品的，感觉也不贵。第一次在这样大型的浴场游泳，真是见识了，不管男女老少，都穿泳衣在海水中游，或者游累了，坐到沙滩上休息。那时极少有带遮阳伞的，偶尔见到，还很稀奇呢！沙滩上的沙很细、很软，人坐着、躺着，甚至把自己埋在沙里的都有。这让带小孩的多了游玩的项目。当时有相机了，135的，上胶卷的那种，也是彩色的呢，海滨浴场游泳，沙滩埋人，游完惬意地坐在沙滩上休息，都留影了，自买胶卷，照了不少像。


    因为时间充裕，后面几天玩了不少地方，有名的八大关、小青岛，都玩了。青岛八大关位于qd市太平角汇泉岬拱卫左右，湛山、太平山屏列于北部，占地150万平方米，是我国着名的风景疗养区。十条幽静清凉的大路纵横其间，其主要大路因以我国八大着名关隘命名，故统称为“八大关“。同时，八大关有众多以各国风格建筑的别墅区，集中了表现俄式、英式、法式、德式、美式、丹麦式、希腊式、西班牙式、瑞士式、日本式等20多个国家的建筑风格。因而也有“万国建筑博览会“之称。


    小青岛原名“青岛“，是qd市的标志性建筑。《胶澳志》中曾记载，这里“山岩耸秀，林木蓊清“，故名“青岛“。又因整座岛屿的形状如同一把古琴，所以又称“琴岛“。


    从鲁迅公园西侧的小道进入，走过一段环海公路，会看到一条长长的堤坝，大坝南侧的石墙足足有半人多高，这段长377米、宽8米的堤坝最初是由日本人修建，后来被海浪冲毁，1954年重新修筑，正是这条堤坝，让原本被孤掷海上的小青岛成为人工陆连岛。


    在小青岛附近的鲁迅公园，鼠人记得带着儿子看，想照相，那时沛沛还小，有时就是不配合，弄得很生气。鼠人喜欢鲁迅，想在鲁迅塑像前照，结果就照了个沛沛坐在塑像基座上背对相机镜头的画面。由此他也总结出一个教训，孩子太小，不要带出去旅游，大人费劲，小孩子也不会有多少收获。这点事实也证明，许多年后，鼠人问儿子，当年带他到青岛旅游有没有印象，儿子坦言，没有留下多少记忆，印象深的还是脚磨破了。

 三十五、登泰山，观日出

    8月7日回程，事先预售票确定了各自回家的路线，鼠人还是花功夫统计，一次成功。有回上海的，承霞带沛沛回滁州，有几个女老师回合肥，就买到蚌埠的票。还有几个相对年轻的男老师鼠人和王勇、苏世醒、史光耀、汪根生、张建雄、周经国带女儿妮娜等买票到泰安，还准备登泰山，到曲阜旅游一番呢！


    在青岛是早上上车，车到泰安站，已是下午一两点了，鼠人和王勇等七八人下车，原本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沛沛还挺意外，也要跟爸爸下呢，承霞说爸爸下去还有事，我们就回外婆家了，未等儿子反应过来，鼠人一行已很利索的下了车。车在泰安停站时间很短，随即开走，鼠人一行也管不了车上人去的东西南北，想着的是这七八人怎么玩法了。


    到泰安的大多是登山旅游之人。鼠人一行顺着大队人马往泰山脚下进发，同时商量着行程安排。那时没有网上预约订旅馆之类的手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大致是下车尽快赶到泰山脚下，找到合适的住处，再考虑登山过程，最好能赶上看日出。然后下山到泰安站，赶去兖州的火车，再乘汽车到曲阜。


    事实与想象的比较吻合。鼠人他们到泰山脚下，赶到山顶住宿已经来不及，各家旅店都说，住山下，明日凌晨赶车到中天门再登山，赶上去看日出，来得及的。这样住山下的旅馆费还便宜。这也是最现实的选择了。在旅店安排住下后，附近随便转转，然后早早休息，养精蓄锐。第二天，8月8日，凌晨三四点钟，旅店四周就躁动了，一辆辆中巴车，吆喝着游人乘车上山。鼠人几个打点行李，早已压缩再压缩，就带了最轻的洗换衣服行头，轻装上阵，随便上了辆车。司机一路赶得紧，山道弯弯，但对他们来说都是轻车熟路，终于到有明晃晃灯光的一片地方，那是中巴车所能到的终点站了。


    停车点与中天门索道站还有一段距离，时间才四点半不到，七八个年轻人谁也没有准备去花那冤枉钱，下车就往登山道上走。现在看，网上说中天门与南天门的索道二千米多一点，但登山路可能更长吧。鼠人记得那天登上赶得急，主要不知要多少时间到顶，万一迟了，到顶过了日出了，岂不十分遗憾？于是宁早不能迟。后半夜，泰山的天气还是好的。他们开始走的是一般的山路，走了一段，到中天门有台阶了，台阶比较陡，看着山峰耸立山头，转过来绕过去的台阶不知踏上多少了，那山峰还高高耸在头顶。鼠人后来做高考模拟题，接触的一篇文章，说泰山石阶有“浩浩7000阶”，他没有数过，但他攀登过，相信有7000阶，甚至还不止。难怪，这台阶的攀登，似乎没有个尽头，一阶一阶上，走了一程又一程，可那耸立的山头，似乎就不见矮。绕山走，奋力攀，他们终于来到一道陡峭直上的台阶前，遥遥不见顶，十八盘，十八盘到了！“双崖夹道”，“径从穷处见，天向隙中观”，古人所言，鼠人一行并不知晓，只在摸黑中埋头一阶阶向上。气喘心紧，真有点想歇一歇，但后面热热闹闹传来人声，声音越来越近，是有攀登者赶上来了，说话间并行、超越，竟有老者在其中，腿脚也挺轻快的。他们所言提醒了鼠人一行，“天快亮了，不赶紧上到山顶，就看不上日出了！”


    “哦，赶紧上！登泰山看日出，乃此行全部目的，岂能错过？”七八人一下像被打了鸡血，腾然来了劲头，呼呼啦啦跟着前行直上，甚至争先恐后，交错并行，连周老师八九岁的女儿妮娜也都腿脚麻利走在前面呢，人的潜力真是无限啊！


    传说，泰山有3个十八盘之说：自开山至龙门为“慢十八“，再至升仙坊为“不紧不慢又十八“，又至南天门为“紧十八“，共计1630余级台阶。”十八盘岩层陡立，倾角70至80度，在不足1公里的距离内升高400米。鼠人他们过升仙坊，到南天门，终于来到泰山之巅了。


    如果说在紧十八盘是黎明前的黑暗，那过了南天门则是沐浴在黎明的辉光里了。从南天门到观日出最佳处，还有一段路，鼠人记得相对平缓，天色微明，也能看得出脚下的路和近处景物、行人了，大家都急匆匆赶路，还怕到不了日观峰就日出了。还好，这段路并不太远，十多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一处山崖前，大家都停住，找最佳观日位置，坐下，静观远方，以待日出。


    老天有眼，这天天气不错。其实此刻离日出时间尚早，山崖前下方乃至四周空阔一片，未见哪处亮一点、红一点，都是一片钢青色，许久未变。渐渐，正前方天际泛出鱼肚白，一会儿微微泛红，随着红色加深，终于红遍天际的正红处露出一轮细细的金边，金边逐渐变宽，渐成弧形，向上升腾，发出刺眼的金光……这一过程还是挺慢的，慢慢露出半个脸、大半个直至整个，此时游客都高兴而满足，真正游泰山，看到了泰山的日出了！


    鼠人记得当时照了一张相，不是正对日出的太阳的，而是回看泰山顶上被初升旭日照得通红的那种景象，真有姚鼐《登泰山记》中所描写的“回观日观以西峰”的意境，只不过并非“绛皓驳色”，而是一片橙红吧！


    看完日出，山顶转转，就是下山了。沿途一些石刻景观以及名胜都大致看看，也留了个合影。那时没有数码相机，照相用胶卷，都是算着照的，记忆中只是在一排三四个大石碑前照了全体合影，然后就赶着下山，去泰安火车站乘车，直奔下一个旅游景点曲阜了。

 三十六、到曲阜，游孔府、孔庙、孔林

    上世纪八十年代，曲阜还没有通铁路。鼠人记忆中，下午三点多在泰安站乘火车，个把小时，就到兖州，然后乘汽车到曲阜的。在曲阜住什么旅店，已全无印象，只记得玩了三个地方：孔府、孔庙、孔林。


    孔府就是当初孔子的住家所在，当然，此一时绝非彼一时也。孔府的现有规模形成于明弘治十六年(1503年)。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一场大火把孔府的内宅一扫而光，因此留下的明代原物主要是内宅以外的部分建筑物，即大门、仪门、大堂、二堂、三堂、两厢、前上房、内宅门及东路报本堂等。其余均为清代重建或增建。这是我国现在唯一较完整的明代公爵府。衍圣公为孔子嫡裔子孙世袭爵位，其职责为管理孔子的祀事及孔氏的族务。


    孔府有前厅、中居和后园之分。前厅为官衙，分大堂、二堂和三堂，是衍圣公处理公务的场所。衍圣公为正一品官阶，列为文臣之首，享有较大的特权。前厅另设知印、掌书、典籍、司乐、管勾和百户厅等六厅办事机构，为孔府服务。


    中居即内宅和后花园，是衍圣公及其眷属活动的地方。内宅的前后楼是府上老爷、太太、少爷和小姐的住房，现陈列着当年的生活用品，如古老的红木家具和新式的沙发。孔子第七十七代孙、末代衍圣公孔德成的房间内就摆设着当时结婚时用的中西结合的家具。


    最后一进是花园，又名铁山园。园内假山、鱼池、花坞、竹林以及各种花卉盆景等一应俱全。尤为难得的是一“五柏抱槐“奇树，一棵古老的柏树派生出5个分支，内中包含一株槐树，为世所罕见。孔府现在还保存着不少历代珍贵文物，如商周铜器、元明衣冠、古代书画、名人墨迹以及竹雕玉琢、瓷器珐琅等艺术珍品。此外还有大批明清以来的文书档案。整个孔府宛如一座珍藏无数的博物馆。


    孔庙给鼠人的印象相对较深。“金声玉振”等牌坊至今还记得，“大成殿”气势宏伟，更不用说。他们一行人在这游览时间最长，照的照片也比较多。


    曲阜孔庙又称“阙里至圣庙“，位于曲阜市中心鼓楼西侧300米处，是祭祀中国古代着名思想家和教育家孔子的祠庙。始建于鲁哀公十七年(前478年)，历代增修扩建。此庙被建筑学家梁思成称为世界建筑史上的“孤例“，与bj故宫、承德避暑山庄并列为中国三大古建筑群;与南京夫子庙、bj孔庙和吉林文庙并称为中国四大文庙。


    曲阜孔庙平面呈长方形，占地14万平方米，南北长0.7公里。孔庙沿一条南北中轴线展开布置，左右对称，布局严谨，共有九进院落，前有棂星门、圣时门、弘道门、大中门、同文门、奎文阁、十三御碑亭，从大圣门起，建筑分成三路：中路为大成门、杏坛、大成殿、寝殿、圣迹殿及两庑，分别是祭祀孔子以及先儒、先贤的场所；东路为崇圣门、诗礼堂、故井、鲁壁、崇圣词、家庙等，多是祭祀孔子上五代祖先的地方；西路为启圣门、金丝堂、启圣王殿、寝殿等建筑，是祭祀孔子父母的地方。


    全庙共有五殿、一祠、一阁、一坛、两堂、十七碑亭、五十三门坊，共计有殿庑四百六十六间，分别建于金、元、明、清及民国时期。孔庙内最为着名的建筑有：棂星门、二门、奎文阁、杏坛、大成殿、寝殿、圣迹堂、诗礼堂等。


    其中大成殿是孔庙的主体建筑，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高32米，长54米，深34米，重檐九脊，黄瓦飞彩，斗拱交错，雕梁画栋，周环回廊，巍峨壮丽。擎檐有石柱二十八根，高5.98米，直径达0.81米。两山及后檐的十八根柱子浅雕云龙纹，每柱有七十二团龙。前檐十柱深浮雕云龙纹，每柱二龙对翔，盘绕升腾，似脱壁欲出，精美绝伦。殿内高悬“万世师表“等十方巨匾，三副楹联，都是清乾隆帝手书。殿正中供奉着孔子的塑像，七十二弟子及儒家的历代先贤塑像分侍左右。历朝历代皇帝的重大祭孔活动就在大殿里举行。殿下是巨型的须弥座石台基，高2米，占地1836平方米。殿前露台轩敞，旧时祭孔的“八佾舞“也在这里举行。


    孔林，又称至圣林，位于sd省曲阜市城北1.5千米处，是孔子及其后裔的家族墓地，与孔府、孔庙统称“三孔“。


    孔林占地近200万平方米，有坟冢10万余座，有神道与城门相连。孔子墓位于孔林中部，封土呈偃斧形，汉代设祠坛建神门，宋代刻制石仪，元代立碑、作周垣、建重门，明代重建享殿墓门、添建洙水桥坊和万古长春坊。孔林丰富的地上文物，对于研究中国墓葬制度的沿革和古代政治、经济、文化、风俗、书法、艺术等都具有很高的价值。


    孔林埋葬孔子长孙已至第七十六代，旁系子孙已至七十八代，从周至今，全无间断。延续时间之久，墓葬数量之多，保存之完好，作为一个家族墓地，在世界上是没有先例的，它是儒家思想在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里所居统治地位的产物。孔林丰富的地上文物，对于研究中国墓葬制度的沿革和古代政治、经济、文化、风俗、书法、艺术等都具有很高的价值。


    孔府、孔庙、孔林统称曲阜“三孔“，是中国历代纪念孔子、儒客朝拜之圣地，以丰厚的文化积淀、悠久历史、宏大规模、丰富的文物珍藏以及科学艺术价值而着称，是我国也是世界上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游览胜地。


    鼠人一行七八人在此游览将近一天，也乘了曲阜特有的精心装饰过的马车在城里兜了一圈，然后赶当晚兖州到合肥的火车，结束愉快行程，顺利到家。

 三十七、普通的一天

    ——1987年10月的一篇下水作文


    作文课上，鼠人布置学生写作文：《今天，我是老师》。学生没有当过老师，只能根据自己平时对老师的了解，加上自己的理想愿望，想象发挥。而鼠人自忖，我这个当老师的，何不也细细记下“这一个”今天来？也许，实实在在的生活比学生的想象会更丰富、更真切一些吧！下面就是他写的一篇“下水作文”。


    一


    天亮醒来，眼睛涩涩的。看了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长针短针都在六、七之间。生物钟也真“灵”，每天差不多都在这时候醒。昨天多买了一些菜，今天早上可以不去菜场了。要读点书。下午课上要讲古诗，先把那几首诗词读读背背吧。闭着眼睛想了想，《送友人》《过伶仃洋》《清平乐》（“茅檐低小”）都熟，就是苏轼的那首《浣溪沙》有几句想不起来了。于是翻身下床，打开书，原来是“村南村北响缫车”，“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这么熟悉，看到随即就记起，可不看还真想不出。


    又读了几首古诗词，再把教案翻开看看，不经意，听到外面七点对时了。忙打开收音机，边听新闻边叠被。洗漱，接着便是锅碗瓢盆响。饭碗在手，想到上班要从化学老师那儿走——昨天在教务处说好的调课的事，结果与英语老师安排考试冲突了。要对她讲，让她上午第四节课上，让英语老师二、三节考。从化学老师家走，还要在上课前赶到教室，看一看学生是否有早上到校做作业的，这便一定要在7:50之前出门了。


    我准时出门，可在化学老师处多说了几句话，时间过了，竟没能在上课前赶到班上。于是直接上楼，找英语老师。英语老师还没有来，要说的话说不成，先去办公室，等会儿再说吧。


    门已有人开过，进门，扫视一下，地上没有纸屑，铁簸箕里空空的，似乎有人扫过了。今天是阴天，就不拖地吧。阴天拖了湿湿的不好受。而且我还有十多本作文没改好，下午就要讲评，要抓紧呢！这次作文还算好，课堂上做的，要求的字数也不多，大都字句通顺，比较好看。可一本还没批好，英语老师来了，问我刚才找她干吗？我说了原因，她说她原就安排二、三节考的，没矛盾。“没矛盾就好！”我感到挺顺利。于是我正式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又批了两本，第一节课下了。


    二


    “报告！”下课一会儿，学生gj出现在门口。我让他进来。这个gj，是个学习上挺有潜力的学生，但是……怎么说呢？我让他每天为班上拿报纸，一为与他多接触，同时也是为锻炼他的意志力。他对管报纸这件事很负责，每天这个时候就来了。可怎么似乎总与我不贴心呢？谈过不少次了，近来学习成绩还是不见起色。昨天看到班上的化学考试卷，他不及格，真出意外！


    “gj，最近学习怎么样啊？”一边递报纸给他，我一边看着他问。


    “可以啊！”他摆了一摆身子，头略微歪了一下说。说得很干脆，似乎是不在话下的问题。然而，当我问到他化学怎么不及格，他又闪烁其词了。一会儿说没复习，一会儿说没记。为什么不复习不记呢？而且学习可不仅仅是简单地记啊！这个学生，我真想讲他一顿，可要上课了，他要考试。我让他下去，考英语，不能再考不好啊。


    我仍改我的作文，十几本作文，还没改几篇呢，一堂课过去了。其余的要在这两节课内改好，第四节还要作讲评准备等等，要留有余地啊！


    当语文老师，改作文是最费劲的事，可有时也有乐趣；发现好的，便有喜悦。这不，mry的一篇就写的不错，突出人物的主要事迹，夹叙夹议，有深度，符合要求。这可是这批作文的佼佼者了，我把它定为讲评课上朗读介绍的一篇。


    还有三个要面批的。这是我学习一位特级教师作文批改的做法，每次作文轮流选定一些学生作为面批对象。只靠第三节课间10分钟来不及了，第二第三节考英语，也许有的会提前交卷。于是，第三节课未下前，我便到二楼教室去看。英语考试才交卷，教室内叽叽喳喳，一片议论声。有的激动得满脸通红，有的伏在桌上不则声。讲台上，s老师旁边围着几个人。我要找的lhb等都交卷了，我随即让他们上来。作文，终于及时批完了。


    三


    下午作文课，本打算一节课讲评，一节课上新课。但改完作文后与y老师一商议，决定还是再做一篇。我想让学生当堂做，便不准备教新课了。讲评原定一课时，现在也要节省时间。课堂上很静。单元作文中关于电影蒙太奇的知识，学生不太了解，结合前一篇的改写，讲了一点，他们很感兴趣。后来读mry的作文，反映不错。读完了，大家都笑，也许是最后一句“祝她到一中继续深造”引起的反响吧。真是“一中一中”，“心有灵犀一点通”！


    “下面布置命题作文，今天还要再写一篇。初三毕业生，强化训练也是必须的噢！”学生一听，马上脸又变了色。其实，作文作文，学生怕写，老师又何尝不头疼？有时想想，怪好的一个题目，学生写出来，撇开语言文字不说，内容常常是千部一腔，千人一面，好像这许多人共用一个脑袋思考似的。这次要翻点新，让你们尝尝当老师的滋味。材料一句句抄，抄到后来，学生们愣住了，——竟是这样一个题目：


    你一天到晚都与老师生活在一起，很熟悉老师的教学、学习和生活，也许你也


    正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假如给你当一天的老师，或者将来你真的走


    上了老师的讲台，那一天你会碰到什么事，你该怎样教学，怎样处理学生中发生的


    问题呢？


    请你写一篇记叙文，题目是《今天，我是老师》，字数在800字左右。


    要求：1、能反映出自己的个性特征；


    2、能体现出教师职业特点。


    看清了题目，教室内立刻又热闹了。叽叽喳喳的议论，笑，摇头，叹气，斜着眼睛定神……，但这只是一会儿，很快又静下来，终于，又都进入了紧张的写作状态。《语文教学心理学》上说，学生写作，老师一般不要来回走动，免得打断学生思路。我便站在讲台，静静地看他们写。不过，也有少数同学不安分，有的还边写边交换着看，似乎在互相激发灵感。为了不让他们影响别人，我还是要走过去，站在他们身旁为好。走的时候，顺便看一看，“铃铃铃”、“铃铃铃”……，有好几个开头都用了“铃铃铃”，不禁感叹：“唉，哪有这么多‘铃铃铃’的呢？”


    四


    学生写完作文，抱着本子到办公室，坐下歇一口气。见报纸已来，随手拿起一张，正想浏览，lhq、qyq、xy他们来了。我才又想起，昨天默写刚教的两首诗，他们没有写出，今天是来补默的。这几个学生不错，我没记住，他们还记着，并且找上门来，精神实在可嘉。给过他们纸，看他们默写完，下班时间也就到了。拎起包下楼，从本班教室门前走走，看一看，这是当班主任的每天下班时的必修课。


    晚饭后的个把小时应该是一天中比较轻松的时候。看看电视新闻，听听音乐，或者翻翻新到的报纸杂志，既是休息，也是能增长知识的。因为原定要讲的课没有上，今天晚上还不用备课，正好，看《周恩来传略》。周恩来是我平生最崇敬的人，前不久为学校图书室选购新书，看到有他的《传略》，便买了两本。后又及时借来，可惜没有闲空看，现在可以如愿以偿了。可才看了一会，儿子安顺来到我的面前，说：“爸爸，你跟我玩一会。”语气近乎是哀求。我只好把眼睛从书上移开，跟他说话。他还一定要我把书放下，真是干什么事都得专心专意，连陪孩子玩也不例外。我想起《晚报》上预告，今天有电视剧《爸爸不及格》，应该是儿童片吧！便开给儿子看。他看，我也坐在一边。电视里的爸爸“不及格”，我这个当爸爸的能否及格呢？我不能回答。

 三十八、三嫂盛健意外去世

    87或88年早春（有点记不清具体哪一年了，可能是，只是大体推断），正月二十几的样子，鼠人突然接到玖姐打到学校的电话，说上海致哥家三嫂嫂盛健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商量一起去上海吊唁慰问。


    鼠人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也很伤心。在此之前，陈家这一代兄弟姐妹，除了早年夭亡的陈森，还都成双成对，完整无缺，没想到，现在从最好、最美满的家庭打开了缺口，岂不痛哉！这是怎样的一个突发情况呢，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世事难料啊！


    不管是个什么情况，鼠人和玖姐连夜买了火车票，赶火车去上海。那时火车速度慢，晚上从合肥上车，到上海已是清晨了。此前得到信息，知第二天上午三嫂就在上海龙华殡仪馆举行追悼会了。看看时间到致哥家再去殡仪馆已来不及，就和玖姐直接去殡仪馆了。到了殡仪馆，问到了盛健的仪式尚未开始，于是鼠人匆匆在门口的花店，准备了一个花篮，写上字，和玖姐以四姊妹名义送别三嫂。


    三嫂和致哥解放初在福州结婚成家，其时远哥15岁，跟致哥去福州上学，就在致哥身边，三嫂是看着这个弟弟读完中专，走上工作岗位的。远哥聪明乖巧，很得哥嫂喜欢，后来通信、出差探亲，一直和致哥一家保持密切联系，大梅阿妮和这个“陈（元音）叔叔”也很熟悉、亲热。有次远哥出差到上海后回家，还讲到在致哥处，大梅阿妮打乒乓球，为该谁发球而争执，让陈（元音）叔叔做裁判，远哥还挺有意思的说，两个人，一人是梁丽珍，一是李赫男，现在李赫男发球。鼠人听了很新奇，一直记在心里呢！梁丽珍、李赫男是当时很有名的女子世界冠军噢。此刻致哥家发生这突然的变故，远哥远在东北边陲，在靖江老家的小姐姐也不能到场，鼠人和玖姐代表四姊妹，也是理所应当了。


    追悼会现场庄严肃穆，参会的人很多，有致哥、三嫂单位的人，更有亲戚朋友，鼠人和玖姐现场除见到致哥、大梅阿妮和阿婆外，也见到秀姐、协儿及吴振达等，当然更有许多未见过的亲戚在场吧，当然这场合也不便去攀认的。会上单位领导致悼词，大梅致答谢词，真是声泪俱下，痛彻心扉的由衷表达。这件事，委实来得太突然了！


    有些亲戚先到过致哥家的，追悼会后就直接走了。鼠人和玖姐还是得到致哥家中去看望、慰问。跟着返回的车一道走，正好可以帮拿拿东西。主要有不少的鲜花花篮，都搬着随车运回家了。回来在大厅左前方一角放得满满的。


    玖姐和鼠人首先向致哥、大梅阿妮表示哀悼慰问，希望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同时也问候阿婆，她虽遭此意外变故，仍是忙着不停。致哥也说了三嫂突发脑溢血去世的具体情况。


    那年春节是三嫂嫂刚退休不久，有老同学来访。两位同学与三嫂嫂多年不见，来访还是很高兴的。一家人在家里包馄饨待客，一起忙忙聊聊，相处很融洽很快乐。直到晚上，吃过晚饭才离开，三嫂嫂送她们到附近公交车站。可就在公交车站聊着等车来的时候，三嫂嫂突然头晕不适，靠着路边的电线杆就往下瘫，二位同学见状，大为吃惊，连忙上前扶住，也不知怎样急救，其中一位到致哥家告知此情况，致哥和两个女儿赶过来，立时要救护车送医院。然而送医院抢救无效，不到两个小时就走了。致哥讲，她中风中在小脑血管上，小脑是管动作的，顷刻间就语言动作没有了，什么也没留下，走得太快了。


    这突发的变故实在难以接受，那两位同学也十分的尴尬。本来热荦荦的同学相聚却变成这样一个结局，情何以堪啊？早知不来呢！可谁又想到会这样？理智一点的致哥也许不会有怨怼，大梅阿妮面对突然的丧母之痛，就难免有责怪的言语了。鼠人和玖姐在致哥家还是住了一晚的，玖伯伯也想劝慰劝慰两个侄女，可此刻什么样的言语能劝动呢？阿妮在睡觉时常常突然惊叫，这真是比噩梦还噩梦的情境啊！


    鼠人身处这样的环境也特别感伤：三嫂嫂这一走，致哥这个兄弟姐妹中最好的家庭也就无可挽回地要大受影响了。其时大梅与黄士强结婚几年，还没有孩子；阿妮与水晶谈好了，还没有结婚，水晶正准备出国，阿妮也在为出国做打算。一切还都需要嫂嫂这个内当家来呵护操持的，怎么就这样撒手而去呢，岂不痛哉！

 三十九、任教高中语文

    84届初中毕业班语文名列全市第六，受领导信任，85、86鼠人又连带两届初三毕业班，86年下半年接初二，张云娣女儿卢颖婷那个班，优秀生不少，后接任张云娣的班主任，一直带到毕业。88年学校中高考成绩打了个漂亮仗，初、高中全部获得hf市教育局大面积提高教学质量奖，声名鹊起。鼠人班上考上合肥一中的7人，加临考前转到bj考上市重点的李洪波，就是8人，创单班考上省重点高中人数之最，许多原来学习基础不好的同学都意外地考上了高中，真是皆大欢喜，鼠人也成就感满满。


    1988年秋学期开学，他开始被安排回头教初一，后学校突发意外事件，教高一的黄维国离校出走，鼠人被提上去教高一，而这届高一正是他从初二初三带上来的。相隔两个月又见面，一直带到高三毕业，对其中相当一部分学生来说就是带了5年，真是挺有缘分的。


    “没有上过高中的教高中。”这是鼠人母亲经常夸儿子的说词。鼠人没有坐进过高中课堂，但读过大学，更善于钻研教学，教初中时他就钻研过于漪、钱梦龙等知名特级教师的教学方法，进入高中教学，魏书生正当时，他有及时学习，深入钻研他的教育教学思想。要把自己的工作看作一个“宏大的世界”，全方位、多角度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学习方法、学习能力，提高语文素质。真是花了很多心思和气力，学生们的学习积极性确实被他调动起来了！


    鼠人至今记得突出的两点。一是课外阅读，他下了功夫的。高中教材中名篇名作的节选多，为了让学生了解全貌，他亲自到学校图书馆去查阅、借来十多部名着，《曹禺剧作选》《莫泊桑短篇小说选》《契诃夫小说选》《莎士比亚剧作选》《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高尔基的《母亲》等等，结合课文教学，通过课代表有序登记借给学生，同学们如饥似渴，争相传阅。虽然不见得人人都仔细阅读，但总体浏览、快速阅读，了解与节选课文相关的情节、内容，课内课外融合拓展，其学习效果非同寻常。这样的课外阅读大动作细安排，还传到了考上合肥一中的同学那里，一中的条件肯定比岛上附中的好，可语文老师哪有这么细心，借书发给学生看呢？有的上一中的就想通过鼠人学生借过去看，这时就有同学来问，鼠人慨然回答：“可以啊，她以前也是我的学生嘛！但要等班上同学都看过才能借噢。”“那自然，谢谢老师！”那位同学答，很高兴地走了。学生课外阅读这么热火，个别人甚至在其他课上都偷偷摸摸看了，理科老师眼里容不得沙子，提意见了：“上高中，理科压力大，你让学生这样看课外书，对其他课有影响噢！”“好的，我来给他们讲，要正确处理学科学习间的关系才行。”鼠人笑着表示歉意，答应协调，“决不能让好事变坏事的。”


    二是进入高三，如何复习备考，是关系未来高考成绩的硬仗；鼠人在这一点上毫不含糊，做法也是至今难忘的。那时高考是全国统一命题，进入高三前夕，他就预订了bj名校的按教材分册复习的练习题，每册教材快速过，分册练习跟进做。该习题集对教材有一定深化，对系统知识有所梳理。一轮下来，学生“以纲据本”复习效果极好，上学期期末的“一模”统考已见端倪。其后鼠人以知识体系系统讲解，精讲精练，夯实基础，全面提高能力。冲刺阶段的作文资料精挑细选，花功夫刻印了50多张蜡纸，油印出来作为讲义发给学生。那年头才流行给材料作文这种题型，鼠人从审题立意，如何从材料概括观点，如何联系实际阐发，如何在适当的时候回扣材料等等角度指导点拨，使学生感受到很强的可操作性，受益良多。当年高考，语文试卷试题偏难，但学生答题有度，分数大多不错。这让鼠人有点惴惴不安的心略微放宽一点，毕竟那是他教的第一届高中生，第一次接受高考的检验。好在当年，hf市教育部门对各校、各学科教学有综合评价，学校继续获“大面积提高教学质量”，好几个学科获得“单科提高率”奖，令鼠人特别高兴的是他的语文教学单科提高率竟然是hf市第一名。这说明鼠人从初中教学转到高中语文教学过渡顺利，且成绩保持优秀，既经受了高考检验，更在全市教学质量综合量化评估中拔得头筹，难能可贵。


    有了首战告捷的高中教学的成绩，鼠人已成为完全成熟的中学语文教师，初高中各个年级的语文教学都不在话下了。那年秋学期开学，鼠人除了回头下去教高一语文，还同时被安排教一个新成立的高三复读班的语文课，那可是新一届校领导精挑细选各科最强教师来把关的力求再创佳绩的一届复读班，鼠人趁热打铁，继续奋进，是绝对不负众望的。

 四十、远哥合肥探亲，不幸染疾

    1991年秋，10月8号，是鼠人永远难忘的一个日子。那天下午，，玖姐打电话到学校，说远哥来合肥几天，身体不好，昨晚入住省立医院，现已半身不遂，要人守夜照料，赶紧过来一下。


    鼠人得此信息，不觉大惊。远哥来合肥探亲，鼠人是知道的。那时母亲已八十多岁，也许家中孩子小，又不怎么懂事听话，常有矛盾和发生口角的情况，母亲就会时常想念远儿，鼠人也有时在给远哥的信中说及。远哥是孝顺儿子，有时就给母亲单独写信，告诉自己一些工作和生活的情况，以慰远念；有时出差或请假探亲，也都到合肥来看母亲。记得有一次他到合肥，住在鼠人处，陪了母亲三四天，把鼠人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外国中短篇小说选》都看完了呢！此次远哥来，先到玖姐处，听说身体不太好，就让母亲过去，先陪陪他，好好休息几天，以为会很快好转，可再到岛上来过两天，没想到竟然重病住院乃至半身不遂了！


    鼠人当晚立即赶到省立医院，在重症监护病房见到他。他神志尚清楚，但已口不能言，左半身不遂，右手还能抬起，经常摸摸头发，右腿能伸缩，见到鼠人，脸上也还流露出笑容。看到至亲至爱的哥哥来到合肥，病成这样，鼠人有说不出的难过。听当时陪护的宗友哥和丁飞说，昨晚来到医院时，尚能说话、缓步上楼梯，医生诊断需要住院，可医院床位紧张，住不上，只能在走廊上打地铺。开始要小便等还能起来，后半夜左半身身体就不能动了。早上医生来查房，见此情形，又听玖姐说，“我哥哥是jms造纸厂副厂级干部，近期出差南方，路途中辛劳，昨晚来就医住不上病床，今日已如此重症，希望院方重视，想办法安排床位，积极抢救。拜托了！”


    主治医生终于重视，立即想办法让远哥住进了重症病房，积极对症治疗。鼠人在病房看到，到处人满为患，原来听说，十月到十一月，秋冬交换之际，从温热到天气转冷，人的血管突然紧缩，很容易发生心脑血管病，而尤以脑出血、脑梗塞为多。远哥的病属于脑梗塞，相比那些脑出血生命垂危的，他的病症还算轻一点的。但染上此疾，已是不能下床大小便，鼠人看到，床上他身下已垫了塑料布，小便也用套袋接了。人到如此地步，也没有其他什么讲究的了。


    鼠人让宗友哥、丁飞回去，这一夜就由他在医院陪床了。兄弟相伴，远哥睡得还平静，但好好出差四处走的身体，突然弄到卧床不能起，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但口中又讲不出，实在是更痛苦了。鼠人只能是握着他的手跟他讲些劝慰的话，“既来之，则安之”，相信现在的医疗技术，慢慢会恢复好的。第二天白天，鼠人到淮河路土产杂货店，买了一个折叠躺椅，方便夜里在远哥身边陪床用。那一段时候玖姐、宗友哥、丁飞、丁晖乃至当时在合工大读书的新哥哥家小儿子黄振东都来照看过远哥的。


    不久，信息传到jms，嫂嫂刘玉莲以及晓威小来小冰都来合肥看望了，这给病中的远哥带来很大的安慰。但她们一家不可能都在此陪护，最后留下嫂嫂和小来在这里，也算厂里安排的家人在此服侍的。随着病情稳定，并逐步有所好转，住院个把多月后，远哥出院，住到玖姐家，由农学院有名的中医姚医生继续针灸康复。然而，远哥的脑梗已致左侧身体严重偏瘫，左手左腿抬不起、迈不开，针灸也只是略有好转罢了。姚医生前后几个疗程，远哥在玖姐家住了将近半年呢，也未能根本性好转。这时，上海的致哥、秀姐等很关心，也在帮物色能有效治疗的医院，再去上海试一试。


    记得是1992年初夏时，上海那边联系好了，远哥家晓威从jms又过来，和妈妈、小来一起，把远哥从合肥接送去上海。鼠人和玖姐、宗友哥等都一起送到合肥火车站的。那时远哥能坐轮椅行动，但上车下车还都得搀扶着上下，看着很是心酸。都是那年代人们对身体特别是养生这一方面还没重视，缺少应有的知识，导致如此英年染疾的后果。他是1935年出生，得病时才56岁，从厂办主任退居二线担任副厂级调研员，照说正是可以享受人生的时候呢，哪知道啊，会是这样的结局。鼠人又一次想到，远哥家此前算是兄弟姊妹中圆满美好的，可又突发意外。这也是陈氏家族今后要注意的呢，太顺了、太圆满了，就要注意谨慎预防意外。“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噢！


    对远哥出现这种情况，后面也有好多反思。他原先有高血压，如果出差随身带降压药，控制好血压，是否会避免呢？此次出差，时间长，到的地方比较多，据说在上海时，秀姐她们就觉得他有点不正常，如果不赶这么多点，早一点直飞哈尔滨回jms，是否会不至如此呢？还有，远哥到合肥来就发现身体状况不好，如果那时养生只是多一点，看他在房间睡卧不安，这房间到那房间都睡不好，就立即送医，及早治疗，甚至在上海时发现异常就住院查一查，情况会不会就好一点甚至好得多呢？是啊，人们常说脑袋后面不长眼睛，事过之后再来回顾，确有很多可以避免或逃过一劫的机会，然而这就是生活，人生的意外实在太多太多了！


    远哥在上海治疗两三个月，致哥、秀姐等都极为关心，经常看望，想法让最好的医院和医生治疗，但也未能根本改变状况，后在入冬前全家回jms，第二年春夏之交打听到山西运城有专科医生治疗效果好，经厂里同意，嫂嫂和小来又陪同出来治疗几个月，小姐姐和铁城哥还去运城看望的。可脑血栓致半身不遂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特效治疗，秋后未见好转，还是回了jms。从此就一直在家养病。

 四十一、参加杭州笔会(上)

    1992年秋，鼠人有机会参加了鲁迅文学院文化发展部的“杭州笔会”。


    也许是对1987年那届文学院函授部学员的五年回访吧，这年五六月间鼠人收到了鲁迅文学院文化发展部的约稿信。信中问候学员这几年的情况，并征集近年的文学创作的作品，届时择优邀请参加鲁迅文学院在杭州举办的“笔会”，有专家莅临讲课，资深老师当面评点作品。


    鼠人收到这封信很高兴。自从五年前函授结业，拿到了一本鲁迅文学院函授部的“结业证书”，就没有再多往这方面想，现在又来信约稿，知函授部变为“文化发展部”了，而且还有机会参加“笔会”，笔会地点还是金秋时节的杭州，多好啊！不管如何，投篇文章过去，选的上选不上，争取一下还是必要的。如前面文章所提到的，他把《沙中的回忆》那篇散文，认真琢磨，重新构思，还是有一次晚上做梦灵感启示呢，改成一篇短篇小说，以沙中周道圣老师为原型，集中写他得病还坚持工作，孜孜以求，一定要把沙中的教学质量提升上去，重返昔日的辉煌。小说通过周老师爱人的梦境来反映现实：周老师离去后，他的妻子朝思暮想，总认为他还活着，还会回来，一天，周老师真的回来了，还是那白净的面庞，浓黑的眉毛，沉稳镇静模样，妻子王琼见到又高兴，又心疼，劝他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辛苦、太累，但周老师不听，仍然要去备课、改作业，还要出门家访、到学校处理事务……王琼老师苦劝也不听，看他打开门朝外走，王老师急得大叫，这一叫叫出声来，她醒了，泪水又洇湿了枕头……


    这是鼠人简要回顾那篇小说的情节，可惜原作当时寄出未留底稿，现在无法附录了。他六月把这篇小说寄出，九月初就收到文学院的回信，高度肯定他的作品，通过资格认证，邀请鼠人参加定于十月中旬在杭州举行的文学创作“笔会”。


    梦想成真，还真能去杭州一趟，与文学爱好者相聚，听专家学者讲课，还有到绍兴鲁迅故居“百草园”“咸亨酒店”“三味书屋”，王羲之“兰亭”参访的安排，鼠人更是喜不自胜。只是时间在上课期间，须得向学校请假，还得掏腰包花旅费和会务费，好在会务费钱也不多，一百多元，还管几天吃住，去绍兴旅游，还要求再带一篇创作稿，报到时交会务组，期间分组交流讨论，有资深编辑老师当面评点每个人的作品。


    鼠人向学校领导请假，当时是俞纯水任校长，很爽快地同意了，并客气地问要不要学校报销费用，鼠人很坦诚地说，“不用，这是个人爱好，也没有获什么大奖，自己花费就可以了。”这是真心话，自己的爱好，请个假，同意去参加就很好，如果由学校来出这个费用，他会感到占学校的便宜，被人家说三道四，留下话柄，不好。俞校长也就是这样说一下，也没有真要为鼠人掏这个钱，事情就这样客客气气过去了。


    定下来能去参加，鼠人当即就要准备一篇要带到会议上交流给老师评点的作品了。在正常教学过程中要新创作一篇作品太费劲了，鼠人仍然想到拿旧作修改去交差。他一直以来对那篇写刚来k学院生活的万字小说很自信、情有独钟，总想继续修改打磨，使其日臻完善。那篇作品开始拟题为《庄思沉过关记》，详述“新来者”庄思沉到k学院的不顺经历，总字数过万。后来给宗友哥他们看看，他们觉所谓的“过关”，实际也说不上经过了多难度过的关口，于是就改为以《耳房201》为题，意欲突出反映以此房间为聚焦点的故事。只是这一改呢，又涉及“耳房”环境特征等交代介绍，字数有增无减，也不是很有吸引力，仍觉不很理想。这几年一直放置冷却在那儿呢！现在，受邀参加鲁迅文学院文化发展部在杭州召开的业余作者笔会，他反复揣摩，再次变换角度，将文题改为《伉俪行》，压缩头尾有关交代、描写，让文中的两对“伉俪”自我表现，对比分明，也许效果不同一般。这样修改重新誊写之后，胸有成竹，只等日期一到去参会了。

 四十二、参加杭州笔会(中)

    笔会安排前后五天，第一天报到，第二天和第三天上午专家讲课，第三天下午学员交流、辅导老师对每人的作品点评，第四天到绍兴参观游览，也可以说叫“采风”，第五天返回。鼠人实际用了四天时间，第一天的报到省了，是乘晚上从合肥出发的汽车前往杭州的，一晚就在汽车上过，既省了时间，又节约了旅馆费。


    隔天晚上，鼠人下午上完课，就带上行李，乘晚上出岛的下班车朝市里赶，他预购的是18:30的车票，到新亚长途车站，时间还挺早。讲六点半发车，实际延迟到将近七点。


    鼠人喜欢旅行，这次乘汽车所走的路都是他之前从没走过的。其时合宁高速刚开通不久，从合肥到南京走的就是高速公路，沿途车速快，跨越高速路的天桥上霓虹灯闪烁，差不多全是扬子冰箱的广告，可谓先前见所未见。过了南京长江大桥，转入向东南方向的公路，开来是从溧阳、湖州一线走，苏南、杭嘉湖平原一带路况更好，大多是高速，灯光更亮，车流更密，特别是许多货车，“夯夯夯”奔忙着赶夜路，一片繁忙景象，合宁高速与其一比，差距就很明显了。上半夜时，客车中途在长兴停了一会，开车师傅要吃夜餐吧，少数旅客未及好好吃晚饭的也就此买点吃的，鼠人吃饱喝足上路，没有动这个念。师傅吃过加餐，开车更有精神，凌晨五点多，就平安抵达杭州汽车西站了。


    一下车，鼠人就按事先查阅的地图线路，找公交车站，印象中转了两次车，到晨晖撒满杭州街道“秋色老梧桐”的枝头时，距离开会地点的迎宾大酒店就不远了。


    笔会讲座在酒店礼堂举行，参加者甚众，鼠人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虽有作品入选，但并未在会刊上登出，有些当初知名的学员，如今已成小有名气的作家。做报告讲座的有杭州大学的教授，也有着名编辑，还有文学院文化发展部的领导。总体层级不太高，因为毕竟只是业余文学爱好者，并非真正有身份的作家的笔会。即使如此，也不乏活跃者、喜欢攀谈联络者。鼠人不是活跃分子，但有人来与自己攀谈交流也会积极应对，记得现场也请老师专家题名，学员间互留联系方式，搞得挺热乎。鼠人请人民文学着名编辑崔道怡在日记本上题写他的名字，崔老先生的字体很特别，至今还有印象；文学院领导王彬也留了题名。参会学员间联系方式互留了十几个，但事后联系极少。


    辅导老师对每人的作品点评记得是在中午进行的，也就是专家讲课结束后立即举行，原因是部分参与笔会的人不参加第二天绍兴的参观旅游，下午就想离开杭州。老师理解并立即到事先安排好的场所评点，一个老师管七八个同学。利用中午饭前时间讲显然匆促，但大家都很认真听，老师也把该讲的都讲了。鼠人那篇《伉俪行》九千多字，也够老师看的，讲到他的作品时老师充分肯定，特别是对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元君印象好，说她对庄思沉善于利用游览观光时的美好情境启发劝慰，仿佛是个女政委的角色。这引起文友们的好奇，向鼠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只是老师把这篇小说的题目竟然读成《伉（kēng）俪行》，实在令鼠人大跌眼镜。

 四十三、参加杭州笔会(下)

    第四天的绍兴参观旅游鼠人很感兴趣，一定程度上他就看中这个安排呢！会议组织者包了两辆大客车，一大早带队前往，过钱塘江大桥，经萧山，个把多小时就到绍兴了。首先感受到地方乡土气息的就是河里的乌篷船、白篷船，戴毡帽的弄船人，一下就拉近了与鲁迅作品里展现的环境的距离。


    鲁迅故居临河而建，地方挺大的，特别有一片宅后的“百草园”，出了故居向左不远，就有咸亨酒店，从咸亨酒店沿河向前走不远，右转，过桥，往南走不远，就是“三味书屋”了。三味书屋地方不算大，书屋里画有梅花鹿的屏风肯定是有的。参观了三味书屋，回头走，看看景，鲁迅故居就算参观完了。下一个地点是去兰亭，相对讲，这是一处有风景的地方。“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背过王羲之《兰亭集序》的，一提去兰亭，脑子里立刻会出现文中所描绘的这般美景吧！


    车在前往兰亭的途中先找到地方吃午饭，然后再向前十多公里方到。兰亭，地处绍兴城西南25华里的兰渚山下，与禹陵、东湖并立为sx市郊三大着名风景点之一，一直因书法名作《兰亭集序》而名闻海内外;近十几年中，因“兰亭书法节“的持续举办而声名更盛。


    从文化起源上看，兰亭景区与禹陵景区之间有着内在联系，是一个祭典的两处祭地。据《吴越春秋》载，越建都于今绍兴城后，句践创设国之祭礼，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祭陵山于会稽;祀水泽于江州“。兰亭景区最早出名的地点是“渚“，《说文》云：“州，渚也“。尤其是二水汇合处的渚，为传统祭水的理想场所。《越绝书》云：“句践种兰渚山“。可见山因渚名，渚以兰名。渚既称“兰渚“，山也随之称“兰渚山“。兰，在上古为爱情之信物，《郑风·溱淆》：“溱与淆，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注：“谓今三月桃花水下，以招魂续魄，祓除岁秽。“此实为后世上已修禊风俗之滥觞。兰亭之“亭“原非亭台楼阁之亭，而是乡以下的一种行政机构，行于秦汉，《汉书》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而有兰亭之称后，又以此名水，于是始有“兰亭江“之名。


    上面这段介绍文字是鼠人从网上摘录的，当时去参观，哪有这等认识呢？虽有导游介绍，也不会了解如此清晰。鼠人当时只记得，游了兰亭就去禹陵：兰亭在平川，禹陵要登山。


    兰亭有鹅池，乐池，小兰亭，流觞亭，御碑亭，右军祠，兰亭江，书法博物馆八景。自入口步入景区，穿过一条修篁夹道的石砌小径，迎面是一泓碧水，即为鹅池。池畔是一块用石块铺砌的40平方左右的“道地“，道地的西首立有一碑，碑上“鹅池“二字传为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分别所书。碑上有一三角亭覆盖。过鹅池越三曲桥前行，便是小兰亭，亭中碑上“兰亭“二字，系清朝康熙帝手书。


    鼠人在兰亭的鹅池和书法博物馆逗留时间稍长，还购买了一把写有《兰亭集序》的黑色折扇和小纪念品，还在兰亭碑亭前照了一张像。兰亭碑亭是兰亭的标志性建筑，名列中国四大名亭之一，建于清康熙年间。碑上的“兰亭“两字，为康熙皇帝御笔所书。看了这座碑亭，鼠人联想对比起同为四大名亭的醉翁亭，甚有感慨，这座亭太局促了，哪有醉翁亭那么空阔有气派呢？难怪醉翁亭要列四大名亭之首了。


    秋高气爽季节，鼠人最后登山拜谒禹陵。禹陵位于中国东部zj省sx市东南郊的会稽山山麓，相传是4000多年前古代治水英雄大禹的葬地。


    禹陵坐东朝西，由禹陵、禹祠、禹王庙三大建筑群组成。禹陵的入口处为一青石碑坊，其后是一条长100余米的神道，神道两侧立有石刻神兽5对。神道尽头为大禹陵碑亭，亭内立有由明代绍兴知府南大吉所书的“大禹陵”石碑。陵前还遍植有槐树、松柏、绿竹等植物。


    禹祠位于禹陵的左侧，相传始建于夏代（公元前21世纪～公元前17世纪）少康之时，以后曾多次毁废又多次兴建。现存的禹祠是近年来重建的，共两进院落，中间以天井相隔，极富江南民间建筑特色。“禹祠”匾由着名画家吴作人题写。前进的左右两侧有“大禹治水”、“计功封赏”砖雕，后进内立有大禹塑像。


    禹王庙位于禹陵的右侧，始建于南朝梁大同十一年（公元545年），以后历代均有所修建。庙内自南向北依次分布有辕门、照壁、岣嵝碑亭、棂星门、午门、祭厅、大殿等建筑。其中明代翻刻的岣嵝碑，文字奇古，记述了大禹治水的经过和功绩，又名“禹王碑”。禹王庙的午门宽11.6米，进深约7米，其后为祭厅。祭厅是历代祭禹的场所，建筑结构与午门相似。祭厅东、西两侧为配殿，其中东配殿内放置有明、清时祭禹的碑刻30余通。


    大禹陵是重要的历史遗迹，具有丰富的历史、人文、艺术和旅游价值。


    参观禹陵过程中，鼠人脑子里常想到“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然而这群游览者不能不回家，大家匆忙把景点大致都看了一遍，就集合乘车，赶往杭州，第二天就各奔东西，要回自己的家乡了。

 四十四、又是一届高考季(上)

    又是一届高考季。1994年春，鼠人所教第二届高中学生又面临高考了，那时学校高三每年都订bjhd区的练习卷，与hd区教研部门联系紧密。每到高考前的三四月份，都有高考研讨会的会议邀请，这年，研讨会是在清华大学附中举行，学校安排鼠人和教物理的唐老师去参加。这是鼠人和唐老师第一次到bj。


    参加这种教学研讨会是学校的决策行动，参会老师的会务费、车旅费以及住宿生活补贴都是按出差标准报销的。鼠人有这样的开眼界、学习探讨机会当然是求之不得。唐老师比自己年长十多岁呢，出差途中，鼠人当然要主动积极一点，并多加照顾了。


    记得那年是3月28日出发，bj站下，有车接，到hd区清华大学，从西门进，进入清华附中报到，交会务费，住宿统一安排在大学招待所。


    附中附中，互相交流心相通。上世纪九十年代，全国高考改革力度比较大，教育部统一命题，各科试卷大量使用标准化试题，这对下面普通学校获取信息，跟上高考改革的形势，颇具挑战性。合肥地区的几所高校附中抱团取暖，主动与清华附中等联系，尽可能努力获取最新教改信息，最好的形式就是参加每年一度的高考研讨会了。94年的这次研讨会，合肥科大附中、工大附中，安大附中等五所高校附中都到了，住的房间都靠在一起。多数学校都是领导或带一两个老师参加，科院附中这次来的两人全是一线老师，大家都主动热情带领、指导。特别是当时工大附中的王荣梓校长，主动向鼠人等介绍经验，说来开这样的会，要从多方面了解情况，尽可能多获取信息，既重视会上专家领导的讲座和经验介绍，也要注意私下交流探讨，资料嘛，当然越多越好，自己学科的、其他学科的都要搜集，回去分给各科老师，由他们挑选有价值的用呗。王校长的一番话让鼠人等如醍醐灌顶，一下明白，当晚立马跟着一起行动，拜访讲课老师，往年讲课讲得好、有见解的，他们也前往拜访，了解他们对今年的形式分析和命题思路看法。鼠人耳听心想手记，生怕遗漏每一个要点。果然一个晚上下来，收获满满，大局的、经典的，官方的、小道的，bj人本来就善讲，何况这些专家级的学者能人，更是手眼宽广，见解新颖，确实很开眼界，很受启发。


    第二天正式开会前，参观清华附中校园，了解他们的校园环境和学校常规管理，开会时校长致辞，分管校长再作具体介绍，第一次来的鼠人和唐老师对这所学校了解更清楚了，清华附中虽然也是一所大学的附中，可她的水平是bj市一流的，信息渠道也更是通天，现任教育部的副部长有的就是原来学校的校领导呢！进入专家讲课环节，鼠人和唐老师分文理科都听，认真做记录。这些专家有的是高三复习的权威老师，有的是原高考命题组成员，事先对今年的考试说明、命题方向都有深入研究和预测，绝非平时以纲据本教课的普通老师所能想到的，所以，鼠人感觉参加这样的高考研讨会真是受益匪浅。


    会议组织者最后一天也安排了参观游览“世界公园”的活动，那时bj世界公园还才建好不久，当然，会议组织参观都想找一处大家都没有参观游览过的地方，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世界公园实际是集中世界各地的着名景点而建，规模宏大，他们在这里整整玩了一天，鼠人印象最好的感觉最美的是“意大利台地园”，和唐老师互相照了很漂亮的照片。除了世界公园，鼠人和唐老师第一次到bj，还利用会议自由安排时间，忙里偷闲，游览了天安门广场、故宫、长城这些不可不去的地方，清华西门向前走不远，就是圆明园遗址公园，他利用晚上散步去了，颐和园也可步行直接到，他们也不失时机去转了一下。


    最后，会开完，一切事情办完，4月6号返回，带回很多资料和信息与大家分享，顺利完成了这次学习交流任务。

 四十五、又是一届高考季(下)

    学校94届高三毕业生是鼠人所带高中第二届，高一入学时一个班，进入高三分文理科，学文科的十多个学生也得是一个班啊，而鼠人就当了这个班的班主任。这是鼠人第一次当高三班主任。


    尽管学生少，但鼠人也是一丝不苟地管理班级，认真搞好文理两个班的语文教学。进入高三，语文科的课时多，一个班7节，两个班就是14节，再加班主任工作，任务重，压力大。好在鼠人这时四十来岁，正当年富力强，82年毕业来校工作，87年晋升中学一级教师，有中级职称了，93年5月被评为中学高级教师，相当于副教授职称，这在当时中学教师来说，职称已到顶，资历上也属于骨干教师了。好在职称到顶鼠人思想上没有“到顶”的意识，仍是孜孜以求，勤谨工作，并一如既往参加市教研会和全国教学杂志《中学语文教学参考》举行的各种教研活动、征文比赛，尝试采取当时全国有名的特级教师魏书生的班主任工作经验和方法管理班级，这些都得到学生的喜欢和家长的欢迎。


    本届高三文科班虽然人少，也得出成绩啊！开始分班十多人，但后来有些复读同学插进班来，最终也达31人了。这就有了比较好的班额，不多也不太少；复读生有些基础还不错，只是一时考失误了，应届分出的十几个学生中也有文科很强的如杨峻，将来都是上重点的料呢，正好与复读同学比一比，砥砺前行。


    高考说到就到，鼠人被安排到合肥七中送考。班上有望冲击重点甚至名牌大学的应届生苗子杨峻就在这个考点，作为班主任的鼠人有必要全程保驾护航，确保万无一失。然而想万无一失，却差一点出大问题，令鼠人至今想来都心悬悬的。


    原来是那年hf市区大拆大修，道路通行不畅。那时的七中还是老校区，在芜湖路包公祠、省图书馆那边，说起来路途不远，但长江路四牌楼向南的徽州大道（那时可能还叫美菱大道呢）不能通行，驾驶员选择了由长江饭店右转向南从桐城路到芜湖路去七中考点，桐城路路窄人多，八中考点就在这长江饭店对面，可想而知，车行缓慢，好不容易过去，较快地开了一段，眼看能上芜湖路了，没想到通往芜湖路的赤阑桥封闭施工，也不能走。这下司机麻爪了，这一车考生，眼看开考时间都要到了，咋办，紧急左转，从银河边的环城公园南路向东开，这路也不宽，路边也还有施工的人在忙，车也是走走停停。看着这情景，鼠人焦虑万分，眼看时间越来越紧，这样等开车到考场赶不及了。此刻鼠人当机立断，叫同学们下车，他带领着从小路疾行。这段路他熟，从小路走十多分钟到二十分钟就能到的。就这样，他和同学们穿街走巷，从施工的水泥板、砂石堆上跨过去，从人缝中挤过去，紧赶慢赶脚不停歇，一个个汗津津地走到七中门口，已无人进考场，校园静悄悄，门口的考点负责人见这情势，赶紧让大家进去。到考场里面，看到教室里的考生手上都拿到卷子了。这可是高考第一场语文考试啊！鼠人帮所有考生找到考场，看着他们都进去了，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太惊险啦，如果到考场过了时间不给进了，那岂不是大事故？就这样他还很为杨峻担心，不知会不会影响她后面的考试发挥噢！


    所幸杨峻同学高考没有受影响，各科都正常发挥，语文还考得了高分，最后录取到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贸易专业，很好的，也是几年来学校文科考生中录取最好的学校。其他应届复读文科生也考上了好几个本科大专的，理科班鼠人教语文的，单宇丞、张黎、陈旭红、黄志等考得也不错。鼠人觉得，94届，他首任参与带班主任的这一届，同学们与老师的感情比以往更深一些。

 四十六、真诚是做好班主任工作的根本

    鼠人担任班主任不是很多，但如果让他担任了，会很用心，很投入。他深信真诚是在做好班主任工作的根本。在一次教学基本功大赛演讲会上，他就以此为话题展开演讲，深得评委老师的好评。下面是他当时的演讲稿：


    班主任工作千头万绪。我感到，要做好班主任工作，最根本的是两个字：“真诚。”


    真诚的第一方面是对工作的真心投入。真心想干好它，应对有办法，就容易把工作做到位，也就有好效果。


    当班主任首先要了解学生。语文教师在这方面有方便条件。写日记、周记，通过命题作文等等都可以从不同侧面了解学生。但我更注重通过个别谈话深入了解：我从学生家庭成员、文化修养、自己的学习情况、有困难的科目、课外阅读以及业余爱好等方面询问并作记录，一个人一个专页，同时针对每人的情况提出每个阶段的发展目标和要求，细致的工作使学生了解了老师的一片真心，好的班风便容易形成。


    班主任要做的一些日常常规工作也是需要真心投入的。如卫生打扫，现在学生偷懒、敷衍的现象很普遍。特别是高三毕业班，由于学习紧张，这项工作往往被忽视，脏、乱、差现象严重。但我认为环境的脏乱可见人的思想的懒散，而整洁清爽的教室能使人精神振奋。所以，我任高三班主任时，对此决不放松，并明确提出要求，地不仅要扫，而且要拖，要拖得地板发“青”。学生为之惊异。我不仅督促，还经常参加一起干，具体分配各人的任务，大家干得很认真。整个高三阶段，保持了良好的环境。


    真心的投入必有成效，我所带的88届初中毕业班和94届高三文科班，都取得了好效果。


    真诚的第二方面是对学生的诚意。“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名言，它道出了至理。在班主任工作中。在对学生进行教育的过程中我信守它。当然，教育并非万能，不领情的大有人在。但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会被真诚所感动。基于此，我对学生能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有时一次两次不见效，我就反复谈，耐心等待。举两个典型例子：88届初三（1）的一位同学，初一、初二时，班主任、任课教师都对他头疼，初三我接班主任，多次与他推心置腹谈，收效仍不明显。后来，我让他专门负责到我办公室拿班级的报纸，信任使他有所感动，这件事他做得很负责。利用天天接触的机会，我又经常教育开导，长期的心血使他发生了变化。他平稳地度过了初中，升入高中，后来还考上了大学。94 届高三有位学生，分入文班，成绩倒数第一，有些习惯也令人反感。根据深谈了解，我发现他本质不坏，只是思想偏执，导致成绩差。我从他自身利益，未来发展等方面启发诱导，力促其努力自强。又与家长经常联系，协同做转化工作。一个如此差生，要真正变好，谈何容易？努力不见效，或有其他挫折，往往又情绪低沉，消极懈怠。这是对我们诚心、耐心的考验。我满腔热忱，不断教育引导，帮助促进，他终于有了稳定的进取心理。当年没考取大学，95 年终于进入bj某自费大学，并受到班主任、系里重视，后来还积极争取入党。


    真诚的付出也使我得到相应的回报。一位考上大学的同学在来信中写道：“你给我们留下了永难忘怀的真诚，令人信任的平易近人，使我在初中时在周记中向你敞开了心底的世界。”这是理解，这种心心相印的真诚是无价的，它是师生间，也是人间最美好的感情。

 四十七、教育随笔上了《合肥晚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届届人不同。教课带学生也是如此。送走一届又迎来下一届，看起来就这么反复轮回，但每接一个班，送走又一届学生，三年一轮，表面相似，内在风骨人情是千差万别，大不相同的。


    1994年秋学期入校的高一，1997年夏毕业，是谓97届。这一届进校就是两个平行班，八十多人，是标准的两个班班额了。平行班，高一高二时相对稳定，进入高三分文理科，学生举棋不定，老师也都希望所教的文或理班都有尖子生，有可造就之才。这届分班，确实达到了此目的，文科牛争芳、崔艳等，成绩在年级都是列前茅的，理科谢小乔、秦浩等实力更强。这些学生在选择学文还是学理时确是根据兴趣和优势强项考虑的，不过总体上学理的人数明显多于文科生，所以原先两个均等平衡的平行班，此刻就一大一小，很不协调了。


    这一届高三，文科班班主任又是鼠人担任，班额也只30人左右，理科班则是满满的近50人呢！“人多议论多，热气高，干劲大。从来也没有看见人民群众像现在这样精神振奋，斗志昂扬，意气风发。”讲到人多，鼠人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伟人这句很有气概的话。鼠人的文科班人少，但他很注重激发每个同学的学习热情和潜能，对两个遥遥领先的尖子生呢，他则用“争芳斗艳”这个成语来激励。因此，班级总体稳定，大家的目标理想明确，学习积极性和热情都很高，出现了你追我赶的可喜景象。


    作为兼教文理两个班语文的科任老师，调动学习积极性，特别是理科班学生学语文的积极性，让他们能认认真真对待语文这一科的学习至关重要。这，鼠人从高一高二就用心打基础，高三系统复习强化训练，更是有成熟的经验做法。比较有意思的是，鼠人这一阶段注意结合教材和教学实际，开展同学们感兴趣有意义激发潜能的活动，并注意总结，形成文稿，先后在《科学岛报》和《合肥晚报》上发表，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一篇报道是就当时教材中的知识短文“采访与答问”组织学生开展活动后写的，学生对这类活动很感兴趣，十分投入地去编写采访提纲，组成采访小组，就大家都关心的热门话题，分工合作去对学校领导、部门负责人进行的采访，一时把校长、主任、团干以及班主任科任老师都调动起来了，可以说动作很大。事后，各组还梳理形成具体详细的采访报告，鼠人看了都挺感动的。还有在班上开记者招待会，班里同学当记者，让班干在讲台上答问，许多同学提出了很现实、很直接的问题，班干也都直面问题，很认真地回答，实际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思想交流会，效果出奇的好。后来鼠人将这段活动过程写成文章，在《科学岛》报上以《素质教育的有益尝试》为题发表，岛上家长一下都知道了，颇获好评。《科学岛》报不是正规出版报纸，鼠人又投到《合肥晚报》上发表，晚报记者改了标题，变成《当一回小记者》，在校园生活素质教育有关版面登了出来，还名扬hf市呢！


    鼠人这样用心投入教学生，与其他各科老师协力同心，97届学生高考一仗又打得很漂亮，不仅考上的学生多，而且名校录取有突破，文科崔艳分数列hf市第六名，被“bj大学”录取，并给学校发来“感谢信”，这是岛上学校第一次有学生考上北大，创纪录了。学生张祎到上海参考，被“同济大学”录取，出人意外；而该生对临去上海考试与老师告别，鼠人跟他握手祝福激动难忘，充满力量，乃至超常发挥，更令鼠人震撼。他又写了一篇教育随笔《跟学生握手》在《合肥晚报》上发表。其时正是鼠人与许多同行在合工大高考阅卷之际，老师们看到此文，都很赞赏。


    附：《跟学生握手》


    去年高考前，一名学生要到上海去考，临行前与我告别。我高兴地对他说：“好，你去吧，祝你成功！”说着，伸过手去和他握了握。这一瞬间的举动发生在教室的走廊上，过后也就忘却了。


    然而没想到它给这位同学的感受却很强烈。当晚回家，他就兴奋地对父母讲：“老师今天和我握手呢！”到上海考试期间，精神振奋，充满自信。当他考上了重点大学，他的母亲来告诉我喜讯，并说起这些情况时，我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今年春节，这位同学来我家没有能看到我。在其后给我的信中，他又一次提到不能忘记我在走廊上那次握手给他的激励和鼓舞。这一次，倒是我要被他的话震动了。


    一次随机的握手谈话，事先未作认真的设计，事后也没有放在心上，却在学生身上产生了如此的作用和影响。


    其实，在我多年的教育教学生涯中，与学生握手谈话，并非绝无仅有这一次。那为什么这一次会使这位同学感受如此强烈，甚至终身难忘呢？我想，根本原因是其情其境，我的一句话正讲到他的心坎上，我那重重的一握所传达的信息正是他需要的勇气和力量。也就是说，我作为教育者的这一看似简单的教育行为的雨露，正落在他——一个受教育者的渴望滋润的心田里，因而希望、勇气、力量的嫩苗就得以茁壮地生长，乃至结出了回味无穷的橄榄果。


    由此，我又得到另一个重要的启示：教育者要想使自己的教育行为在教育对象身上产生好效果，必须寻找施教与受教的最佳结合点，尽量做到心心相印，一拍即合。


    （原载1998年7月16日《合肥晚报》）

 四十八、争教引来的风波

    1997年夏，送走第三届高中毕业生，鼠人的高中语文教学进入第十个年头，也进入他人生五十岁的阶段。十年功夫不寻常，天命之年也该有新的行动。


    “命运是一条胆小的狗。”他相信这句话，自认是一个自强不息的人，他需进一步向命运发起挑战。那年暑假，他坚持数十年如一日的好习惯，把一年来自己订阅的各类教学杂志、包括儿子的《少年科学画报》《童话大王》等课外阅读杂志都订成半年一册的合订本，加牛皮纸封面，写上名称、年度期数，以便保存，也方便以后查阅。这过程中，他梳理回顾，学习借鉴，受江苏张家港的特级教师高万祥的事迹启发，焕发出新的力量，开始了“寓教于乐，提高语文素质”尝试和探索。他结合课堂教学，开展“赛诗会”、“一分钟背诵”、“三分钟演讲”，出《随笔集》、“小记者”采访等等一系列活动，在促进学生增加知识积累，培养习惯、锻炼能力、提高综合素质方面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他的相关教学论文《寓教于乐提高语文素质》在hf市中语会第七届年会论文比赛中获一等奖，并收入《年会获奖论文选》印发全市中语会会员交流。


    鼠人的教学探索与实践也受到学生的和家长一如既往的欢迎和好评，98年暑假期间，甚至引发一场风波，两个年级家长为要鼠人教他们孩子而争得不可开交，甚至说院长办公室的电话都打爆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合肥分院就那么一点大的地方，学校老师，好，大家一传，很容易都知道，在岛上出名；不好呢，传起来也很快。


    鼠人教学的好名声传出去了，引起了其他年级的家长来挖人才。这年高二和高三的家长就“杠”上了。高三家长想请鼠人去把关，高二就不让，争得厉害，一时据说分院院长办公室的电话都打爆，都说要“陈童老师”教他们孩子。


    “陈童，陈童，这个老师到底有多大能耐啊？”新上任的q院长还不认识鼠人，蹊跷地问手下，“这么多家长都要陈童教？”


    “陈童老师教书认真，善于引导学生，确实受欢迎！”人教处l处长回答。


    就在那段时间，有一天，鼠人腰疼去医院诊治，上到二楼，只见楼梯口一排医生护士站着，齐喊：“陈老师好！”令鼠人惊愕。原来是高二学生zs的家长听说陈老师来医院了，临时组织的这场“巧遇”。她希望陈老师不要去教高三，还教她女儿高二这一届。双手合十，作揖都来了。鼠人很感动，但也不敢贸然应允，“还是要听学校安排吧！”这是实话。谁都知道，老师服从学校领导，天经地义噢！


    回到家中，又见坐了一屋子人，都是高三家长，小客厅显得挤了点。有头一次来的家长惊异，“陈童老师，陈童老师，有了些年的陈老师啦，怎么，新盖的楼房你没分上啊？要改善了，家里还有这么大年纪的老奶奶，三代同堂，应该给个大套嘛！”这话讲得很贴己呢，最后还是回到根本目标上，希望教高三，把关！鼠人心里为难，但回答很客观，“上不上高三，学校领导决定，我是服从安排。”他停了一下，摆出推心置腹的口气说，“我本人哪能讲愿教哪个年级，不教哪个年级啊，大家说是吧？”


    正说着，妻子承霞回来了，见这么多家长在家，倍儿热情，立马抱起个西瓜，洗洗，切好，端上来，一人一块，差不多正好分完。她对大家说：“承蒙大家看得起我家陈童，就让学校领导定吧。教高中的几位都是老教师，把关多少年了，一样噢，别太在意啊！”大伙儿吃着、讲着，最后离开，两口子一直远送门外。


    “难题确实只能留给学校领导了，而学校领导又要听谁呢，两帮家长又认为院领导会影响他们决定，这也正是院领导办公室电话要打爆的原因吧。”送客回到家，承霞说。


    “我看最后学校权衡，着眼全局，稳定为好，不动，谁也没说的。”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靠桌边椅子坐下，手指悠闲地敲了两下桌面。


    “没有上过高中教高中，还教的这么好，学生、家长都欢迎，真不简单呢……”母亲老了，说话少了，但心里是明白的，刚才一屋子人在，她坐在靠阳台的门边藤椅上没讲话，现在儿子媳妇放松下来了，才插话，言辞里满满是对儿子的爱意。


    学校领导最后的决定如鼠人所言，着眼全局，稳定为好，不动。这也是鼠人所愿意看到的。

 四十九、寓教于乐，提高语文素质(上)

    这是一篇hf市中语会第七届年会获一等奖的论文，是鼠人多年教改实验探索的全面总结。时间过去了20多年，现在回看，仍感到当时颇用心思，无论是各种寓教于乐教学手段的尝试运用，还是这篇论文的写作，都不愧“一等奖”的名头，现分上下两节，录于此：


    hf市中语会第七届年会获奖论文


    寓教于乐，提高语文素质


    科院附中陈童


    语文活动是语文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培养学生能力、开发学生智力、提高学生语文素质的有效途径。然而，由于应试教育的影响，高考的压力，高中语文教学也大多围绕高考“指挥棒”转，学生在练习、考试中疲于奔命，老师为应试指导加班加点。语文活动被取消，语文课魅力大减，不少学生对语文产生了厌学情绪。现在，素质教育的呼声越来越高，培养跨世纪人才的历史重任摆在我们面前，语文教师应该认识到语文活动在改变当前语文教学不良状况中的作用，积极创造条件，开展语文活动，寓教于乐，激发学生对语文的兴趣，提高他们的语文素质。


    近年来，本人结合课堂教学，开展了一些语文活动，在促进学生增加知识积累，培养习惯，锻炼能力，提高综合素质方面收到了较好的效果。现分述于下：


    一、通过活动增加学生的知识积累


    语文是一门语言课，要学好它，必须有丰富的积累——包括语文知识和语言材料的积累。针对现在高中学生积累少，怕记怕背的特点，我在班上开展了“赛诗会”、“一分钟背诵”等活动。赛诗采用对抗形式，这种形式参加面广，对抗激烈，学生的兴致很高。通过这项活动，学生的诗词积累大大增加，多的达到一百多首。“一分钟背诵”是针对学生背诵课文效率低、易遗忘的情况设计的。我先向学生讲记忆的遗忘规律，过剩记忆的好处，然后要求学生熟背记诵材料，要达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程度。检查时根据每篇文章的字数限制背诵时间，如《劝学》，要求在一分钟内背完，由我作示范，学生后来也能按时背完。在此基础上，我又分小组接力背，并进行组际比赛。这样可以扩大检查面，又能增加情趣。组员个个为集体争光，背诵流利，转接顺畅，有的组45秒钟就把《劝学》背完了。看到原先人人畏难的文言文背诵背得如此轻松，我高兴，学生也感叹是“奇迹”!


    二、通过活动培养好习惯


    学习语文，习惯很关键。而要养成好习惯，必须经受长期的不间断的训练。常言道，“习惯成自然”，正是说在长期不间断的反复实践中，自然而然地使人具备了某种素养。从这一点看，习惯和素质的关系甚为密切。我指导学生进行课外练笔的过程是很好的证明。一个高中生，经历了小学、初中学习阶段，对老师的写日记等课外练笔要求是早有领教的，许多学生的“习惯”是应付，或三言两语随便写写，或干脆抄《作文选》了事，效果显然是不好的。我在要求他们写这类文章时，不用“日记”、“周记”的名称，而称之为“随笔”。“随笔”可随心所欲地写自己的生活见闻、感受体验，这名称有利于消除学生写作心理上的障碍，但篇数、


    字数在全年写作总量上有明确规定(60篇，4.5万字)，并严格要求，定期检查。为了激发写作愿望，并有长期写下去的思想准备，我提议学生选用精美的硬面抄作“随笔”本，认真记录自己高中生活的历程，心理发展的轨迹，以给未来留下美好的记忆。这引起了同学们的兴趣，大多数同学写得真实，有感情，有些抱试试看的写作态度的同学也渐渐走上了正轨。由于写得真切、有内容，一些同学私下还互换随笔看，从中感知别人对同样生活内容的深浅不同的表述，很受启发。经过一年多的积累，同学们已写了厚厚的几十页，有的给自己的“随笔”编了目录，加上插图；有的取笔名，作补注。这时我因势利导，让学生每人自选一篇最佳“随笔”，以最美的字迹抄写在我为他们准备的精致活页纸上，然后按班编辑成集。同学们自己给集子命名，两个班分别是《足迹》、《百感交集》，很切合内容实际；班委为之作序，也写得得体有味。一些同学还在封面设计、编目插图等方面倾注了很大的热情。现在，随笔已是许多同学生活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的甚至表示以后“将会永远写下去”。能如此，说明好习惯已经养成，这些学生真正具备了观察、感受生活，用文字记录、反映生活的素养了。


    三、通过活动锻炼能力


    现代社会需要有很强适应能力的专门人才。为了增加学生锻炼能力的机会，我把“三分钟演讲”引人课堂。每周一的语文课上，每班由两位同学上台演讲。演讲的题目可以是班级生活中大家关心的问题，也可以是其他大家感兴趣的话题，每人限时三分钟，讲稿由自己写，要求上台脱稿讲，讲完把讲稿贴在“学习交流栏”。这对每位同学都是挑战，特别是那些性格内向，平时寡言少语的同学。但正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做才新鲜，有魅力。两学期来，每人都已上台讲过两次，每次讲完都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虽然我上台时很紧张，两腿发抖，但当我讲完走下讲台时，我感到充实，增加了信心和力量。”有同学在随笔中这样写道。这确实是很有体验的锻炼。更有情趣的是班级记者招待会。班干、团干坐在教室的前面，面对全班同学，接受大家的提问。同学们纷纷举手，就班级管理中共同关心的问题向有关干部发问，有轻松的，也有严肃尖锐的。班干们也都尽其所能向同学们坦陈对有关问题的看法。招待会开始提问时需老师引导启发，但几分钟后就进入状态，举手踊跃，发问频频，气氛热烈，下课铃响了还兴犹未尽。这种活动不仅锻炼了学生思维的敏捷性和口头表达能力，还促进了班干和同学们的思想沟通，拉近了感情距离，班集体的凝聚力更强了。


    四、通过活动促进素质的提高


    素质是人的一种综合的品质素养。《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提出要“全面提高学生的思想道德、文化科学、劳动技能和身体心理素质”，是从总体上对学生素质的概括和要求。而语文素质是这总体素质的有机组成部分，其包含的语言、思维、文学文化素养和听说读写能力等也是很丰富的。好的语文活动，有利于从多方面提高学生的语文素质，我指导学生开展的“小记者”采访活动就有这样的效果。


    这个活动是结合高中语文第二册单元训练《采访和答问》的要求进行的。我把全年级90多人分为14个采访小组。各组由组长负责，全体组员参加，进行集体采访。采访对象是学校有关领导和教师，话题包括教材中提供的，也可以是学校教育中同学们关心的其他问题。采访时要作记录，事后整理成文上交。这一活动激发起同学们浓厚的兴趣，大家纷纷研究《采访和答问》的要领，讨论采访话题，确定采访对象。“公关”的及时与采访对象联系，约定采访时间；负责提问的反复推敲要提的问题，笔头快的准备作记录。多数采访组还带上了录音设备。采访时分工合作，有条不紊。采访结束后，各组根据记录和录音整理出来的采访报告总计有数万字，内容涉及素质教育、学校发展、如何调动学习积极性、怎样才能适应考试制度改革及课外阅读、第二课堂、体育活动等等方面，表现了采访者对切身问题的探索和追求。部分采访不回避学生生活中的热点问题，如对“追星热”、“言情武侠热”、早恋、体罚等话题都有涉及，还有的对“你怎么会选择教师职业”和一些教师的成长经历、教学风格的形成颇感兴趣。这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90年代中学生的开放、敏感和锐气。


    小记者采访活动有利于丰富学生的生活，培养他们的能力，提高他们的素质。许多同学都希望今后多开展这样的活动。

 五十、寓教于乐，提高语文素质(下)

    实践证明，结合课堂教学开展适时有度的语文活动，学生是欢迎的，效果是好的，值得语文老师在这方面投入，但也要注意以下几方面：


    一、要转变观念，积极探索，敢于实践


    开展语文活动，表面上看，要耽误一些教学时间，耗费教师一定的精力，但实际收获远比失去的大，因为它激发了学生学语文的兴趣，增强了语文课的魅力，使学生由厌学变得“乐学”了。古人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一旦学生对学习内容达到“乐之”的程度，他们就会积极主动、心情愉快、全神贯注地去学习，而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所学习到的知识常常理解得很深刻，掌握得很牢固的。前文提及的《采访和答问》的学习就可以说明这一点。另外，学生对引导他们进入乐学境界的老师心悦诚服，言听计从，其教学上的长远效应也是不可低估的。尤其是对于直接承受高考重压的高中生，适当的语文活动更如“雪中送炭”，其情绪激发可想而知，学习潜能的调动会更有效。至于语文活动在素质教育方面的作用，更是独特的和不可替代的。这些都要求语文老师，特别是高中语文老师要转变观念，适应时代要求，真正从提高学生素质这个大目标着眼，去积极探索，大胆实践。


    二、要用教育学、心理学理论指导


    科学的理论与生动有趣的活动形式结合起来，不仅能使学生体会到学习的愉悦，同时也获得成功的喜悦，其结果，学生不仅轻松地掌握了知识，还在这一学习过程中悟出了科学的学习方法的价值，从而提高了学习能力。如前所述，“一分钟背诵”使他们创造了“奇迹”，他们能不把这一奇迹创造下去吗?所以，后来教学《师说》、教《五人墓碑记》，相当多的学生都能把它们背得很熟、很流畅，并注意保持这种状态，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三、要有严密的构思，富含魅力的创意。


    语文活动的内容有时是单调的，但是如果加上有独特创意的构思，就会显现魅力。如前文所说，背诵课文，写日记周记等，本是学生畏难的事，如作一般要求，学生定然感到乏味，但由于采用一些新颖的提法，特别的形式，就化难为易，举重若轻了。这就是创意的魅力。在安排三分钟演讲时，我也不是简单按学号顺序轮流，而是以抽签的方式排定先后，因而也就具有了演讲比赛的现场效应，从而增加了情趣，增添了色彩。另外，在组织活动的过程中，教师要着眼全体，尽量让所有同学参加，这样更易于激发热情，调动积极性，也使更多的同学受益。我在一些活动中较多采用对抗、接力、小组集体参与的形式，也是基于这一考虑的。


    四、注意课内外结合，持恒要求。


    语文活动，有些可直接在课堂进行，如“一分钟背诵”，我利用每节课小预备时间长年坚持进行，或结合正在教学的课文检查，或将以前背过的再拿来复习巩固，按遗忘曲线的时间规律定期抽背。倘若几年如一日都这样要求、训练，学生的积累就会深厚得多。有些在课外进行的活动，选题还是要尽量结合课内，或合理延伸，或丰富扩展，如写随笔、赛诗、采访、进行社会调查等，都是对语文素质的提高有补益的。


    在高中阶段结合语文课堂教学开展语文活动，只是我近年来的尝试和探索。我深知在许多方面还很不成熟，在此不揣浅陋，仅作引玉之砖吧。我愿与更多的同仁在寓教于乐，致力提高学生语文素质的教学之路上走下去，争取有所成绩！

 五十一、学生优秀随笔选(上)

    在前面所说“争教”风波中，有的家长对鼠人引导孩子写“随笔”感受特深，舍不得让这样的老师丢下自己的孩子去教别的班。鼠人要求学生用精美的本子，厚一点的硬面抄写“随笔”，要长期坚持，写得有价值，有看头，保存下来，将来留给子孙后代看了都觉得好，多了不起啊！


    这样一鼓动，学生果然来劲。以前交周记，课代表捏着一沓薄薄的作业本拿过来，说“就交这么多”；现在呢，双手抱着高高的一摞，都过鼻子尖儿了，匆忙放下，讲还有一摞，还要再去搬，令年级组其他科目的老师惊异！过去一周一篇，还觉得没东西写，现在的硬面抄一学期写下厚厚大半本。有的家长感叹，“一下写那么多，都写些什么啊，哪有那么多话说啊？”好奇的家长有时翻看，内容可丰富了，都是真情实感，鼠人红笔批示，对话交流，有时写得也挺长的，肯定、鼓励，解思想疙瘩，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越写越来劲呢！


    下面是鼠人摘选的一位同学的优秀随笔，写得太有感觉了，鼠人每次看都津津有味，相信读者也会有兴趣看下去的。


    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是中央电视台一个栏目的名称，也是我对自己的随笔的评价。


    无论是考前的动员，考后的感想，对某一事件的评论，还是完完全全记叙自己的梦，我的每一篇随笔都是实话实说，真实地记录下当时我的感想、心情、快乐、忧伤、孤寂、无奈或是心中的巨大压力……一篇篇翻看，总能带给我当时的感觉。


    我从不写私人日记。记得上初中时，曾经买了一本带锁的日记本，妈妈就大呼小叫对我说她不会看我的日记，买带锁的日记本做什么！而当我第二天打开日记本时，却发现我特意夹在日记本中的纸片都不见了……我想妈妈一定很失望，因为我只是试探性地在日记本中抄上了前一天的笔记。上高中后我开始写随笔，当妈妈再问我写什么的时候，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她在写随笔，是老师让我们写的，还要交……对于我的作业，她不感兴趣。也许在她心中，随笔和命题作文是“一样一样一样的”，写不出什么花样。


    写随笔，对我来说是一个吐露心声的方式，心情好的时候写上一段，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写上一段。陈老师说随笔的缺点就是缺乏构思酝酿的过程，可我觉得随时记下自己的一段感受，这不是很好吗？我经常会一晚上连写几篇随笔，只是由于一时兴起。


    我和我们班的很多同学一样，喜欢看别人的随笔；也同很多同学一样，不喜欢别人看自己的随笔。看似矛盾，其实很简单：随笔上都是实话实说，平时有些不好讲，不愿讲或是不敢讲的心里话，都写入了随笔中，实话实说是说给自己听的，每个人都想了解别人心里想些什么，也都不愿自己的“实话”成为别人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


    很难想象很多年后，当我再次翻开这本随笔，心里会是什么感觉。三年，180多篇随笔，我给自己的高中生活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


    咖啡、台灯和圆珠笔


    咖啡、台灯和圆珠笔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其实呢，这正是我目前的生活。喝一杯咖啡，拿一只圆珠笔，在台灯下熬至深夜。


    十二点半，这早已不算什么。与我们班的很多同学比起来，我真是小巫见大巫。什么三点、两点的，早已不算新鲜事。此刻的我很疲倦。我的最高记录是一点半。可那只是一天，并不像现在这样为了期中考试连续开夜车。


    如果成绩真的与付出的努力成正比的话，我一定会输，尽管我的睡眠时间也不多，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缩减的休息时间不过是被用来填补等车、坐车所产生的时间空缺。就拿今天来说吧，班车时间临时从五点十分改为五点三十五，五点钟刚过，天色就昏暗了，我只好坐在车上静静地等待开车，等回到家，六点二十，唉，住在市里真的很惨。有时会有一些问题要问老师，可下课时众多同学同时冲上讲台，很难保证你就是胜利者。更何况并不是每次课间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下课。放学后，住在岛上的同学可以很从容地去问问题，而我呢，都会和赶车族们一起背上书包冲出校园。车可不等人，误了这一班的话，又不知要花多少时间等车。


    早就觉得时间不够用。旧社会的人身背三座大山，而新社会的高二学生却身背九座大山，哪一座都怠慢不得，稍不留神，便会顾此失彼。很多老师都大谈自己这门学科的重要性，然后呢，这个说什么“做累了数理化，再背一会单词”，那个又说自己“这门学科的习题越做越有趣”，还有什么“我这门课不参加高考，也就不多占用大家的时间了，只要每节课后一个小时就行了……如果我完全按照老师的要求，一天就不是24小时了。有不少同学都抱怨“觉得自己像台机器……”。


    如果我有这个权力，我一定会取消考试，如果没有考试，就没有今天这般生活了。常听同学说，高三的学生，一周要用完一支圆珠笔芯……与他们相比，我们还算幸运的，不过这“好日子”也不会太久了，高三，快到了。


    现在，眼看期中就要到了，我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和住在岛上的成绩比较好的同学比，这一点上，相信pr会和我有同感。


    真的，我很累很累。可就是这样，还不知能不能考出好成绩，我真的有些泄气了。


    笑面人生


    我曾经很喜欢哭，考试考得不好会哭，受到批评会哭，与同学发生矛盾也会哭……现在想来，无论在任何时候，哭都是幼稚可笑的。


    哭的原因很多，但无非都是为了结果。有少数人会为了极好的结果而激动得热泪盈眶，而更多的人则是为了不好的结果而哭泣。当你将一件事的结果作为心情不好的原因时，为什么不去心平气和地想一想产生结果的原因呢？


    在这过程中不需要后悔，只需要吸取教训和借鉴就足够了。


    要想在遭受失败时不灰心丧气是很难的，失败带给我们的总是淡淡的忧伤和一连串对自己的疑问，此时的我们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微笑，然后说上一段湘北队员常说的“我是最强的，我是最好的……”之类的话呢！也许我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好的，可至少这强与好带给我的自信心可以冲淡心中的忧伤，更需要自己的安慰。曾经听到一位同学的演讲中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初时，只觉得这句话很有趣；细细品味，才发现不乏有其中的道理。人是渺小的，一个渺小的人不可能在这大千世界中做一切他想要做的事，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东西。有些时候，放弃能带给我们的是暂时的不快和长久的快乐。有的人喜欢追名逐利，其实这又何必呢？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混到个小有名气，最后的结局还不是一样？学会放弃，就是给自己短短的几十年是生命添一份快乐。


    人有时是需要一点“阿q精神”的。从前我总认为人应当热情真诚，而对任何事的漠然与冷酷都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其实呢？凡事与我何干，漠然与冷酷何尝不是另一种心胸宽广呢？学学阿q，事事自得其乐，不是很好吗？从前我总觉得我的身边有太多虚伪的人，华而不实的人，八面玲珑的人，现在才发现在同龄人中，我的处世之道真的很幼稚。


    人生，其实很短，我也度过了其中最快乐的几分之一，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只需要笑，用笑颜来面对未来的路。

 五十二、学生优秀随笔选(下)

    体味高三（一）


    高三，高三，还没有开始呢，我就已经吃不消了


    今天一回家，老妈就拿了一张复旦大学的招生简表和介绍，还有一大堆复印来的东西给我看，说是在复旦任教的舅公寄来的。我不禁觉得好笑，复旦大学好，谁不知道？何必大费周章寄一堆东西给我，看看妈妈那副陶醉的样子，不停地说着这个系好，那个系比这个系更好……她太不了解我了，她应该首先弄清楚自己的女儿到底有几斤几两，不要故意给我乱加压力。


    我现在很茫然，补了一个假期的课，中间只“休息”了几个星期天，累得要死，早知道不如在家休息休息，看看书。过不了几天又要大考，考、考、考，我都没复习，考得好就怪了。想想我们班的那几位狂人，心里就发毛，可偏偏王老师又出招要把成绩都贴出来。我的天哪！都高三了，想好的都会学好的，干吗非要让我这样的学生丢丑呢！回头又是哪一门不及格，真丢人现眼。


    人紧张的时候是不是火气都会变大？大概是的。因为我自从进高中以来，成绩下来了，脾气却上去了。在家时常大发脾气，大吵大闹，出了门，就会对别人不理不睬，心情变得特快；有时有种“死猫不怕开水烫”的大无畏精神，你考你的，我过我的，能得几分就得几分，有时又觉得像是要大难临头了，甚至会做一些交白卷的梦。更多的时候则是一遍遍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体味高三（二）


    从前考前总会觉得有很多书要看，真急人。现在却反而没有这种感觉，不是书都看完了，而是需要看的书实在太多太多了，不知道到底该看哪一本，不该看哪一本，先看哪一本，后看哪一本，像是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麻，只能拿着剪刀乱剪一气，随便看看，看到哪本是哪本吧！


    奶奶这段日子住在我们家，可我对她颇有意见，不是我自私，不敬重老人，上了年纪的人耳朵不太好，一开起电视来，声音大得很。每次一听到电视的声音，我就会不知不觉地被吸引过去，所以时常漏做作业。我自己呢，一有时间仍想听音乐，看球赛。有时当我比较正常的时候都想把我们家电视机的插座弄坏，把流行歌曲磁带统统送人，这样当我管不住自己的时候，想看电视、听音乐都不可能了。只可惜此项计划至今未能实现，因为这个家不只属于我这个高三学生，还有爸爸，妈妈和奶奶，他们还需要看电视，我自己又实在舍不得把那些十来块钱的磁带都拿去做人情送掉。


    也许我的意志太软弱了，一点痛下决心的勇气都没有，到现在还受外界事物的干扰。哎，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这种人，总喜欢外界的新鲜事物，对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又那么入迷。总喜欢笑别人追星，其实我自己喜欢的明星并不比别人少，假使现在电视里正在介绍英扎吉，不管是菲利浦·英扎吉，还是西蒙尼·英扎吉，我肯定会想尽办法凑上去看一会儿。


    看球星都是小事，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不能常去文具店了。我最喜欢买东西了，可惜又没有多少零花钱，只能买几只笔过过购物瘾。其实，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喜欢买文具，可上了高三，就没有多少时间去逛文具店了，所以我前两天又买回好几支笔芯，打算这一学期就不去买文具了。


    体味高三（三）


    我好佩服我们班那群可以每天熬夜到凌晨、白天又一个哈欠都不打的同学。因为我很嗜睡，晚上稍微晚一点，白天就能在上课时睡着，不管是听课、抄笔记还是做题。


    也曾有过一些熬夜到一两点的壮举，而且第二天白天居然一点也不困！真是物极必反，器满则溢，还自以为找到了熬夜的新诀窍，结果到了第二天晚上，头就昏昏沉沉的，很早就不得不睡觉了。于是又改用咖啡熬夜法，只可惜这种方法咖啡的用量太难掌握，时间也不好确定。用得少了，喝得少了，一到十一点照困不误，而如果喝得太多、太晚可就惨了，整夜都睡不着！如上学期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三点多钟了，都没有一丝倦意，一夜只睡了那么点时间，第二天考试四肢都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有一点飘飘欲仙的味道。


    也曾听一位同学转述过他人的高见，说是像我这样还没有进入状态，真正的高三状态应该是书外无物，舍书其谁，最后一句就更难听了：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要学到对外界事物毫无反应，像书虫一样，钻进书堆就不想出来。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学得如痴如醉，如傻如癫，两耳不闻窗外事，窗内事也一概不闻……记得武侠小说中的大侠们，练功练到高境界时，是“手中无刀，心中有刀”，而最高的境界则是“刀即是我，我即是刀”，想必一个真正进入高三状态的学生应当做到“书即是我，我即是书，书书我我，我我书书，书我书我，我书我书……”也是无疑的了。


    体味高三（四）


    本人在班上有个雅号，其实是个卡通动物——叮当猫。叮当猫，听名字就蛮可爱的。它可是卡通片《叮当猫》的主角呢，矮矮胖胖棕黄色的叮当猫，会变各种魔术，什么都难不倒它。


    好想变成一只叮当猫，只要每天多念几遍“叮当法术变变变——看我的厉害”，空白的作业本和试卷上就会写满工工整整的字迹；好想变成一只叮当猫，“叮当法术变变变——看我的厉害”，可以不用复习、复习再复习了；好想变成一只叮当猫，在考试的时候只要略施小计，别人会做的题目我都会做了；好想变成一只叮当猫，就算考试的时候做错了，事后而可以利用魔法更正；好想变成一只叮当猫，即使试卷发到手上，也可以让时光倒流再做修改……


    有时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为什么我是人而不是猫呢？当不上叮当猫、kitty猫、邦卡猫、哪怕是和叮当猫一起的那只粉红色的有馋又懒的大肥猫——阿福，都比当高三的陈婷强，至少是不用学习了。自从开学后，我就有一种进入漫漫长夜的感觉——还有一年啊，这日子怎么过啊！越到后来越是难熬，我这才刚刚开始呢。


    写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好象太悲观了。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不能变成叮当猫，生活在卡通世界里。现实生活中，平平坦坦的大道太少了。高三，以前有很多人曾经走过，以后也会有很多人即将到来，我不过是这许许多多人中的一个，品尝这甘苦得失的也不止我一个。有关苦尽甘来的名言警句太多了，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我变不成叮当猫，别人也是；我不会魔法，别人也不会。好吧，放轻松一些，大家来拼一拼罢！（以上随笔作者陈婷）

 五十三、我们老师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日子过得很快，鼠人的儿子沛沛，已成为读书的陈覃，上幼儿园，读小学、上初中，总体顺畅。转眼参加中考，一炮打响，被合肥一中录取了。消息在岛上传开，连自己的学生都为之高兴，欢欣鼓舞。放榜第二天早晨，菜场遇到一位学生家长，兴奋地告诉鼠人：“我家hm说，‘我早就知道，我们陈老师的孩子，肯定会考上一中的！’”她女儿就是鼠人的学生，语文课代表。他当时多开心啊，真是扬眉吐气呢！作为老师，教人家的孩子教得再好，如果自己的孩子不行，那也是没脸面的。


    儿子考上一中是1999年，快16岁了。他生日小，报名上学迟了一年，其时个子已经比自己高了。为了儿子的这一天，鼠人没少费心。


    儿子小时长得可爱，圆端端的脸，眉眼匀称，鼻直口方，远比鼠人小时候有样多了。自从那年“五一”一岁半与母亲把他带来到岛上，就一直在这科技人文环境绝佳的地方生活，可谓是地道的“岛二代”。除了他出生前就买了《怎样科学育儿》，出生后就被磷肥厂的人称为“科学儿”，来岛上鼠人也在同事们的推荐下订阅了《父母必读》、《看图识字》、《少年科学画报》等杂志，新华书店也是经常光顾。上世纪八十年代，虽然育儿不如现在讲究，但比起六七十年代还是有很大进步。智力开发、思维训练等等书籍鼠人也买了、用了。拼图、“七巧板”啦，制作红黄紫、三角正方圆形图片，让儿子拿出全部红色图片、全部三角形图片、紫色正方形图片啦，再大一些扑克牌“加减乘除24”啦，这些涉及空间想象力、事物从不同角度分类等抽象思维能力及数字运算的游戏活动都做了。


    应该说，儿子的智力发展不错，但上学时课堂上有点坐不住，经常出现违反课堂纪律的情况，班主任老师很头疼，鼠人也感觉挺没面子的。怎么办？玖姐安慰鼠人说：“男孩子小时候有点调皮也可以理解，尽量把他的学习抓好，不要让他变成‘双差生’就行，老师总是喜欢学习好的同学的。”当了一辈子老师的姐姐深谙此道，鼠人也明白。他给儿子要求，每天除了上学的学习内容，还要做“五个一”：读一篇课外书，背一首古诗，做一道数学竞赛题，玩一会“算牌”，弹一会儿琴。这样持恒要求，他的特长在小学三年级时显示出来了，一次数学竞赛，有一道找规律填图题，全班就他一个答对了，获得了第一名。老师惊奇赞扬，他也很自得更自信，钻研数学竞赛题更有兴趣更有劲了。鼠人呢，虽是语文老师，但对数学竞赛题情有独钟，常与儿子一起研究探讨，儿子也挺佩服的，有时老师弄不出来的，爸爸都做出来了。“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样，儿子在数学竞赛方面就越来越厉害了，四五六年级常走出学校，参加蜀山区的、hf市的、ah省的各类小学数学竞赛，还有全国“华罗庚金杯赛”，获得过各种层次的奖。参加竞赛也锻炼了他的胆魄和自理能力。有两次参加蜀山区的竞赛，鼠人要上课，没空送他去，他就隔天晚上到姑姑家去，第二天一早到农学院旁边的乐农小学参加竞赛，姑姑姑父不放心，陪着他到农学院大门口下去，看着他小大人似的进校园，还挥挥手告别让回家去，蛮可爱噢。


    进入初中的儿子一下懂事不少，教课的也都是爸爸妈妈更熟悉的同事，对他特别好似的，他也有明显感受。鼠人也更全面地了解他，关心照顾帮助他。初中课程多，要面临中考升学竞争，儿子也有打算，还写了“超越自己，超越他人”的小纸条放在自己笔盒里。数学外语等课程也都学得挺扎实。鼠人在他小时候就一直教他背诵古诗，连《木兰诗》《琵琶行》这样的长诗歌口传心授，小学时都能背下来了。后来他看看印在书上那么长的篇幅，自己都吃惊呢！语数外学得好，物理化学也是他的强项，中考前把政治历史认真梳理，强化记忆，搞得也熟透了，这样胸有成竹去合肥四十五中考了三天。回来估分感觉就不错，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合肥一中录取了。

 五十四、世纪之交岛上学校的困境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不知何因，科学院下拨的经费变得紧了，岛上学校受限很明显。八十年代中后期，九十年代初，盖实验楼，买实验仪器药品，钱多得都没用完；那时学校想方设法到县城中学“挖”老师，连同配偶家属都调来，来了就安排工作，根本不在话下，鼠人的老婆孩子就都是很顺利调来的嘛！


    可世事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没有三十年呢，只才十年八年过去，情况就完全变了。办学经费给得少，实验仪器添置、化学药品采买，压缩了又压缩；最令人难理解的是，学校有位优秀政治老师wcf的爱人想来学校，可一直解决不了。


    当然，鼠人那时还不是学校领导，连中层干部都不是，只是高三文科班的班主任，高三年级的负责人吧。高三周六补课，他看w老师带着一岁多的孩子来上课，原来孩子的妈妈在工厂上班，周末也常加班，没办法，w老师带到办公室来了。w老师去上课，鼠人就在办公室陪孩子玩。孩子还幼小，时间长了不见爸爸，也会哭着闹着要去找。此刻鼠人就很无奈。


    wcf老师是学校政治学科的把关老师。此前几年学校政治学课教学实力不强，还专门到肥东某学校请来一位老吴老师呢，那时wcf刚毕业分配来学校，经过几年跟教磨练，现在已能独当一面，带班主任也好，96年他带的班上学生梁伟娜还考了hf市文科状元呢！这样的老师的爱人要想调来岛上，怎么就不能考虑呢？稳定教师队伍，留住把关老师，这很重要啊，否则他就会想办法调走的。鼠人目睹小孩在办公室的情景，以自己的切身体验，联想甚多，决定帮w老师找分院分管学校的领导z院长讲讲。


    z院长曾是和鼠人同住一栋楼的邻居，鼠人还教过他的孩子，平时见面都热情打招呼，他也平易近人没有领导的架子。有天晚上，鼠人到z院长家，z院长很意外，热情招待，坐下来讲话。鼠人提出了关于w老师的话题，解释了今年高三，自己作为“高三办”的负责人，在周六补课时看到的情况，想请领导推动解决w老师爱人调来岛上的问题。


    听了鼠人的话，z院长讲，“w老师的爱人调岛上的事情，学校已提出过申请，分院对此也讨论过。主要现在经费紧张，进人一定要对分院创收有积极作用，否则，调个人进来就要花几万块钱养起来，院务会上通不过。你今天来讲的情况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下次再找机会在会上提，提之前还一定要想好怎么说，把理由想充分，要不然一提就被否决了。”


    鼠人听z院长这么讲，心里早明白了八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年头分院进人已完全不同于当初自己爱人调来的时候了。要有再生能力，要能创收，有挣钱养别人的本领才行。以前也早有耳闻，a所科研人员要自己找活干，挣钱来交办公室的水电费和给自己发绩效工资，否则，只能到待岗中心拿基本工资那一块。


    z院长与鼠人也交流了w老师和爱人克服困难，解决孩子小一时遇到的问题以及他本人调到市里学校去的可能，甚至也不排除像过去那样请外面老师来上课的选择。


    经过这一番交流，鼠人从根本上明白，在经费拮据、开源无渠道的大背景下，紧缩开支，尽量不进人，少花人头费也许是无奈而又最有效的方法了。事实也确乎如此，w老师的爱人终究没有调过来，w老师两年后也就真的调到市里学校上班了。

 五十五、远哥病笃，玖姐去看望，不幸成永别

    2000年，远哥患病进入第十个年头。在这之前的几年里，远哥虽仍是半身不遂，但还能写写信，作为家主子，应酬各样事情。他的三个孩子都结婚成家了，晓威有了儿子，远哥的头孙子，他为取名“以临”，用了曹操《观沧海》的典：“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不久，小来的儿子也出生了，远哥为取名“以淮”，淮者，江淮一带，表示不忘根本家乡也。从家中办喜事，远哥嫂嫂一起照的照片来看，远哥的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只是身体比以前更胖了些。这也可以理解，这么多年了，身体不遂，不能很好地运动锻炼，发胖是难免的。然而，2000年的秋后，他的病情加重了。


    鼠人记得，那年的暑假，他从晓威还是小冰的来信中知道了远哥的一些情况，身体更差了，有时还会发脾气，鼠人写了有三四页的长信，与老哥叙谈，深情劝慰。当时心里隐隐地想到要去看他一下，可路途遥远，母亲在身边，91岁了，生活已不能自理，下学期还有两个高一、一个高三复读班的课呢，未能成行。没想到，9月中旬吧，学校秋季开学不久，得悉远哥病笃，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了。


    这是近乎噩耗的一个消息。鼠人很感伤，众姊妹也都挂念揪心。相比上面哥哥姐姐七八十岁的，远哥才虚岁66，不该走啊，然而自从得了严重脑梗，他的身体就每况愈下，现在到了病危，也在预料中了。然而，远哥15岁（母亲常说的，实际49年他还是虚岁15）离家，到福州上学，毕业分配到bj工作，两年后就到jms，在东北边陲一蹲就将近半个世纪，姊妹之中，去看望的很少。这次应该有人去一下，经与玖姐商量，玖姐讲她代表兄弟姊妹去看望。当时她在东莞丁飞处，于是随即赶到广州，从广州直飞哈尔滨，再乘火车到jms，来到远哥家。


    见到亲妹妹玖蟾来jms家中看望自己，这对病重的哥哥是多大的安慰啊！特别是玖姐，与远哥只差3岁，儿时在一起有很多值得回顾的温馨生活。远哥儿子晓威后来回忆写道：“玖姑代表陈家的兄弟姐妹来jms看望，每天拉着我爸爸的手，和我爸爸说话啊，聊天啊，说小时候的事啊，我爸爸那时非常高兴，呵呵地笑着，有时喊出‘玖玖’‘玖玖’，然后两个人就流着泪，泣作一团……其情其景，足见陈家之手足情深矣！”


    玖姐在远哥家住了十多天，远哥的病情看上去有所好转。丁飞在东莞正好有事需玖姐参加，于是商量订票准备返回。没想到，就在玖姐将要返回的前两天，远哥的病情又急剧恶化了，呼吸困难，上口气接不了下口气，看上去十分痛苦。玖姐立即退了预订票，提议送医院。在医院，医生们也积极进行抢救，然病情没能好转，呼吸依然困难，临终前不断发出“呃——呃——呃——”的声音，听上去很揪心。直到第二天黎明，远哥在医院与世长辞。


    远哥是jms造纸厂的元老人物，其实在政治挂帅的年代，远哥在佳纸厂的处境并不很好。工作重点转移、改革开放之后，远哥方得以被信任重用，尽展才华。赴美引进设备，搞管理、撰文稿、修厂志，风生水起，为厂子发展殚精竭虑，不遗余力。正当作为副厂级领导退居二线可以轻松一点工作，享受一下生活时，却染疾一病不起，过早离去，岂不痛哉！


    玖姐参加了远哥的追悼会，厂里领导同事都说他为人好，尊称他“远公”。鼠人记得玖姐带回来的一张jms造纸厂的报纸上就有一篇《怀念远公》的文章。而玖姐回来，好长一段时间，耳朵里就经常出现远哥“呃——呃——呃——”的声音，那是她亲历亲感，远哥临终印象太强烈了吧！

 五十六、竞聘上岗成了学校的管理者(一)

    世纪之交，合肥分院变身为合肥研究院，研究院进行机构大改革，机关处室、二级机构负责人全部竞聘上岗。原来十几个机关处室合并为六个，几十个处长副处长全撸下，竞聘上的只十几人，未上的职级待遇保留，做科员工作。改革平稳过渡，没有出任何问题。


    机关处室都如此，学校等支撑服务性二级机构更不在话下了，都按这个思路操作。


    在此之前，就有一些关于学校向何处去的舆论：


    研究院在国家科学院力推后勤社会化的大背景下，学校经费不再全拨了，要能挣钱发课时费、劳务奖金等，并逐步再生造血，做到能自我生存，直至剥离。


    如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老师们顿时哗然。我们都是国家分配来的，有的还是到外地挖人才，从“县中”“县一中”调来的骨干教师，正式在编人员，哪能说剥离就剥离，推向社会？没那么容易！


    然而，势比人强，风声渐紧。岛上元老级研究所a所，科研人员都挣钱给自己发工资，连办公室的房租、水电费都要自己出去搞项目挣钱缴，挣不到，缴不上，就挂起来，拿点基本生活费。学校某老师的老公，正经名牌大学生，搞科研许多年了，现在就给自己发不了工资，想方设法搞项目也搞不到。两个儿子上高中、考大学，就靠老师的工资养家呢！


    终于，学校的改革拉开了帷幕。


    首先进行全校教职工大讨论，连续四周，每逢周三下午教职工会议时间都开会。以前一周开教师会、一周教研活动、一周党团活动轮着转的惯例被打破，意味着学校进入了非常时期。


    新任研究院y副院长办事干练，讲话有鼓动性。简单分析了学校的生存处境后，就让老师们发言了。


    老师们的发言由平淡到激烈众说纷纭，讲什么的都有。鼠人前几次都没有发言。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个一个小小教研组长，平时很少在学校全体教师会上讲过话；说实在的，自告奋勇上去讲，还有点发怵。而且，如此形势下，往下如何把学校办好，真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必须深入思考。所以，他也是一直在听，一直在想，心里琢磨，自己该有个什么看法。


    最后一天，发言接近尾声，主持人开始点一直还没有发言的人，也请讲一讲。鼠人平时在人群中是不太善言辞的那种，当他被叫起来讲，全场一下静下来。平时越不讲话的，这时越要听听他讲什么。面对这种场合，他也只能大着胆豁出去了，站起来说：“我讲三点思考所得：一、质量是生命；二、管理出效益；三、人人是环境。”“前两点，要重视教学质量，要狠抓学校管理，大家都容易理解；第三点，‘人人是环境’，我想多说几句”，鼠人解释道，“人是环境中最重要的因素，一个地方，一个单位，具体到我们学校，都是由人组成的。我们大家不要指责，不要抱怨，都面对现实吧，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奋发努力，积极进取。如果我们每个人做到尽心尽责，发挥最大能量，把工作做到最好，何愁环境不变啊？即使一时不能达到我们理想的目标，也会渐变，从量变到质变，最终发生根本性变化，教学质量大提高，管理规范高效，生源足，名气大，广受学生家长欢迎。我们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老师们，做到这一步其实并不遥远，更不是难以企及的呀。‘人心齐，泰山移’，让我们团结一心向前看，加油干！”


    这一番不带稿子的即席发言角度新，言之有理，有鼓动性，老师们听了很受触动。y院长在大家都充分发言后总结：人人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争做学校改革发展的主人公、排头兵，学校的未来一定灿烂美好！

 五十七、竞聘上岗成了学校的管理者(二)

    在形成共识的基础上，研究院公布学校校长、副校长招聘名额和任职资格条件：面向全社会招聘学校校长1人，主持学校全面工作；副校长2人，分别负责教育教学管理和行政后勤工作；应聘者须有本科以上学历，具备中学高级教师职称，有在学校行政管理岗位工作经历者优先，年龄不超过55周岁。即日起报名，应聘者需提供相关资料，资格审查合格后，准备竞聘陈述报告，时间15分钟。具体竞聘日期另行通知。


    公告一出，应聘者甚众，有本院的也有外地的，但多数还是本校老师，语数外，物理生物体育等各科都有。外地来的虽少，但往往都是在任校长副校长，很有竞争力。不过，究竟是不是真有竞争力，还要看15分钟竞聘报告。


    鼠人报名参加了竞聘。这不是简单想当个校长副校长那么简单，而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一种挑战自我的勇气，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畏气概。自从上次座谈会上发言后，他想得很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学校面临新问题，甚至陷入困境，作为一名党员，一个矢志追求的教学骨干，理应挺身而出，亮出自己的观点，展示自己的办学思路和治校方略，提供一种方案，让领导和群众评判和选择。


    竞聘报告15分钟，写下来也许只要两三千字，但浓缩的都是精华，这两三千字他不知花了多少精力，查阅了多少资料，琢磨、体味、比较了多少方案，设想了多少细致具体的管理措施、环节。老实说，鼠人在这之前，从来没有直接参与过学校的机构、部门的管理工作，他是一位学校管理的“白板”、“素人”；而通过这次写竞聘报告，他学习了许多，感受了许多，凝聚创造了许多。写成之后，他真正感觉到他可以去当校长，甚至比较有把握当好这个校长了。这，真是一种飞跃提升，一种无师自通的启迪和顿悟。写完稿后他浑身隐隐的发抖，那是由衷的喜悦和激动。他期待着竞聘陈述的大幕早一点拉开。


    2001年7月11日上午，研究院机关办公大楼一号会议室座无虚席。院领导、机关人事部门的处室领导、纪检监察部门负责人，学校原领导和教师代表好几十人到会。到会人员手里都拿着推荐票，票上印着参加竞聘人员的名单，名单后有空格，可作正副校长人选测评推荐。票分红黄白三种，是区分领导、处室负责人和教师代表不同测评赋分用的。一切设计的周到而严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竞聘陈述开始！”8时30分，当主持会议的y副院长宣布会议进行时，竞聘陈述就有条不紊地展开。陈述者一个个精神饱满，意气昂扬，胸有成竹地大谈自己的任职设想，治校方略。有的简要而见解独到，有的全面而措施得力，有的重师资队伍建设而教科研引领，有的信奉“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在激励教育上大做文章。


    五六人过去后轮到鼠人发言，他一开始讲了已过“天命之年”还来参与竞聘的感受，接着亮出了自己的基本思路和任期目标：抓管理，提质量，创特色，错位竞争，重视校园文化建设，力求任期内生源与办学效益根本改观。鼠人的竞聘报告设想具体细致，他从容陈述，娓娓道来，最后讲到校园文化建设时，特别提出要在校园大门内建立人民教育家陶行知的塑像，要把陶先生的“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作为全体老师的座右铭。与会者不少人频频点头，对他提出的办学目标和治校方略表示认同。


    竞聘结果，学校新班子由王勇、鼠人和苏世醒组成，王勇任校长，主持全面工作，鼠人任分管教学的副校长，苏世醒任分管行政后勤的副校长；学校党支部书记仍由俞纯水担任。其后，组织中层管理干部竞聘和教师招聘以及“练摊”抓补录生源等工作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五十八、竞聘上岗成了学校的管理者(三)

    担任了教学副校长的鼠人一开头很不适应。此前，鼠人一直是个普通老师，每年放寒暑假，他是静心静意在家休息，从来不需到学校加班做事。现在，院领导谈话，确定分工之后，立马就没有什么暑假概念了。还有是身份转换，从一个原先只当过教研组长的普通教师变为管理全校教学工作的校领导，跨度确实挺大的。好在竞聘过程中，这一切都有了思想准备，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已负有了管理的责任和权限，如果不能大胆而有效地管理，那就是才能和魄力问题了。


    按照当时学校校长分工架构，鼠人作为全校教学工作的分管领导，教导处和德育处都要管，而教导处下面是各教研组直至所有任课老师，德育处下面是各年级各个班的班主任。这两条线都是直接管到每个学生的，责任不可谓不重大。鼠人没有当教导主任、德育主任的经历，好在当时的教导主任张国庆、德育主任贺宜星很得力，配合得很好，许多工作布置下去都由他们落实完成了，这是鼠人深感欣慰的。十多年过去了，现在鼠人想想还挺感激他们的。


    作为教学校长，除了平时考虑教学规划、课程安排、师资配备、听课与作业检查、考试评价等等，重大活动也常要发表讲话，对话交流等等，这方面鼠人总是自己亲自写稿，务求切合实际，针对性强，有一定文采水平。有些文稿一直保留，下面列举一篇：


    在家长会上的讲话


    尊敬的各位家长：


    下午好：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本次会议，欢迎你们一起来探讨您的孩子的教育、学习问题。现在我就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汇报一些情况，也有几点想法和大家交流，欢迎批评指正。


    一、上半学期所做的主要工作。


    1、加强学生思想道德建设，从习惯养成抓起，优化学校整体教学环境。今年三月，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的若干意见》，是一个重要的文件，学校多次组织学习，并加强这方面的工作。一段时期以来，小学生在放学路奔跑，初中生在走廊打闹问题引人注意，影响不好。学校领导多次在会议上提出，重视习惯养成要从具体问题抓起。在班主任、课任老师教育引导的同时，小学部开展礼仪示范活动，中学部实行学生执周校长制度，让礼仪示范生作榜样示范引导，由学生干部提出自律、自查要求，自己管理自己，促进了良好校风班风的形成。另一方面，学校对全体学生进行严格管理，极少数“不遵守纪律，不服从管理，不接受教育的”屡教不改的学生被坚决劝退，从而使学校整体教学环境得到一定程度的优化。


    2、研究生情学情，分层教学，分类指导，促进各个层面的学生在原有基础上不断提高。


    分层教学是当代教育经过实践检验的成功的教学方法。许多学校都在实践这一做法，由于我校生源结构的多元化，同年级学生水平差异较大，采用传统的“抓中间带两头”或是“抓两头，促中间”的方法很难奏效，也不能适应当今“以人为本，促进学生个性化发展”的教育需求。为此，学校要求各学部、各年级分析研究自己的生源情况和学生状态，采取有效的措施，实行分层教学，分类指导。目前，各学部都有自己的成功做法，如小学部在面向全体前提下的家教式辅导，使一些学生从学习习惯到学习成绩都有明显的进步，很得家长的认可；初中部对起始年级的英语教学，平时上课用好统编教材，周日采取分层补课，晚自习实行分类指导，较好地解决了学生入校英语基础悬殊的矛盾，效果明显。高中在分出了文理快慢的基础上，更着眼于人的未来发展的点拨和指导，一批有个性、有特长、有优势的同学陆续找到自己的最佳发展点，规划人生，创造未来，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3、重视教学反馈，加强教学的针对性，提高教学效率。


    期中教学情况调查是我校多年坚持的传统做法，本学期期中考试前后，全校十二个年级，分三个学部，都召开了学生代表座谈会，面对面地了解学校各年级的教育教学情况，初中部、高中部还分别进行了课堂教学问卷调查和德育工作情况问卷调查。课堂教学调查问卷从九个方面了解学生的满意度，同时留有空间，让学生填写教学建议和需求。学校教务及时剪贴梳理，将这些建议装入信封，让学生需求与老师直接见面，大大加强了教学的针对性。对于作业量问题，学校根据部分学生、家长及教务处作业检查反馈的信息，要求各学部、各位有关老师及时增加或调整，力求保持在合理、适度的水平。


    4、开展双“走”，双“关”活动，贴近师生距离，增强家、校联系，激发学习兴趣，进一步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走入学生心灵，走入学生家庭”，“关心孩子，关注未来”，这是hf市教育主管部门倡导的活动，我校老师积极响应，与学生谈心交流、家访、电话访问，蔚然成风。各年级班主任、课任教师都跟不同层次学生结成帮、扶对子，随时沟通交流或进行课业辅导。有的老师按学生名单将所任教的班级、年级的学生全谈过一遍，有的还有专门的谈话记录本，每次记录谈话内容，定期对照检查，促其进步。


    5、抓起始，抓过渡，强化毕业班管理。


    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小一、初一、高一三个起始年级很重要。学校高度关注这一点，有关年级任课老师很注重过渡阶段的思想引导和学法指导。目前三个年级情况都比较平稳。毕业班是学校的窗口，学校对此高度重视，当不遗余力抓紧抓好，目前初三、高三两个年级均实行月考制，并对每次月考情况分析总结，发展优势，解决问题。其他非毕业班也是承前启后的阶段，防分化，应对各种会考、统考，也都是井然有序。


    另外，从常规工作看，住宿生全程管理，午休生的午休安排，学校十四届田径运动会，小学部的生活技能大赛，中学部语文组的金秋诗文朗诵会以及其他活动课的开展，都有声有色，这些大大丰富了学生的生活。


    二、几点想法和建议。


    1、要高度重视非智力因素的培养，加强劳动锻炼，注意习惯养成，促进孩子全面素质的提高。当前的升学竞争，说到底，其实是就业竞争。随着高等教育的大众化，原先的升学竞争，不用很长时间，将被越来越激烈的就业竞争所代替。而就业的竞争，综合素质方面的因素是至关重要的。要提高综合素质，加强劳动锻炼，养成良好习惯是首要因素。据研究，相比于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中国儿童每天做家务劳动的时间是最少的，不劳动就会娇生惯养，不劳动就根本不可能养成爱劳动的良好习惯，也很难想象他对复杂、艰苦的脑力劳动会有多大的韧性和顽强精神，而没有韧性、没有顽强精神，要取得好成绩、得高分，也难。所以，看似不相关的两件事，其实质是相通的。这里正是非智力因素在起作用的。


    2.要正确对待成绩


    期中考试是相对比较重要的考试，一个学生家长不关注成绩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仅仅关注成绩又是绝对不可取的。因为这毕竟只是一次普通考试成绩，相对于决定人生道路的竞争性的选拔考试，根本算不了什么。因此这样一次考试无论好坏，都不值得过分看重，重要的是了解你的孩子有哪些长处可以发扬，帮助孩子分析存在的问题和不足，如何解决，从而为孩子指明方向和道路，让孩子充满信心或更有信心的干下去。要从孩子的基础这一实际出发，要多肯定，多鼓励，即使成绩考得不好，也要从其他方面找出闪光点。有句话说得妙，“好孩子是夸出来的”，我们不妨试试。


    3.培养孩子会学习的能力，不能迷信“压作业”。为了训练能力，提高成绩，适当的多做一些作业是必要的。但当前有一种不良倾向，认为学校作业压得越多就对孩子有利，孩子在作业的重负下身心疲惫，怕学厌学，情感态度价值观发生了变化也全然不觉，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日前，省教育厅胡平平厅长在一次会议上指出：中考复习备考要研究近几年中考试卷的变化，解决问题不能靠死记硬背，不能靠题海压教学。他主持中考命题，要求命题者一定要做到让“那些死做题的人”“做题死”。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各位家长有必要引起重视，转变观念。因为新课改的形势不容逆转，包括高考，所有的命题都要体现新课改的理念。这是世界教育改革的大势决定的。从教育发展的生态看，有人比喻，中国是个加工厂，设计和策划在印度，董事会在美国，中国教育再不改革，我们的身翻不过来，因此，培养孩子自主学习的能力，善于思考，融会贯通，会自己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实在是很重要的。江苏洋思中学先学后教，当堂训练，要求学生“四清”，堂堂清、日日清，周周清、月月清的，就强调这一点，不防一试。


    4、加强家庭与学校联系，多与班主任、任课老师沟通交流，


    双走入，是学校主动的行为；从关注孩子教育的角度说，家长主动与学校联系，也很有必要，家庭、学校、社会形成合力，共同教育你的孩子，也必将大大有利于你孩子的成长，今天家长会，是极好的机会，希望大家充分利用。


    我的话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五十九、母亲如她所望无疾而终(上)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母亲来岛已有十八个年头。母亲来岛上，身体一直还不错，常与一些邻居奶奶玩玩麻将，但自从她进入88岁，因在沈奶奶家发生了一点意外，身体情况急转直下。


    那是一天早上，安排好母亲吃饭，鼠人去学校上课，承霞也到学校准备下午的化学实验，这在以往是经常的事，母亲吃好了会移动藤椅，自己在客厅里走走，或到凉台上看看。可这天等鼠人两口子中午回来，眼前的一幕却令他们大为诧异：母亲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还在吃着面前盆子里的卤花生米。一盘花生米都差不多吃完了，胸前剔下的花生米皮堆得高高的，快凑到她鼻子了。手上沾着花生米皮，嘴角挂着咀嚼过的花生米碎渣。跟她讲话，反映似乎也迟钝了。


    “看来母亲似乎有点不知饥饱了，是不是脑子出现了问题？”鼠人说。


    “这是咋回事呢？前面都好好的呀！”承霞也意外，“要不到医院去看看吧。”


    正在商议着呢，后面楼栋的沈奶奶来了，说看看陈奶奶的情况怎样。鼠人和承霞不解其意，沈奶奶说出了原委。


    原来，几位要好的奶奶，原本常来鼠人家玩玩麻将，老人们的子女开始不太在意，时间长了，感觉自己家的老人总到别人家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年沈奶奶女儿家刚好搬了新家，邀约几位奶奶去看看玩玩，母亲也高高兴兴去了。老人家换环境，赶新鲜，还是蛮有兴趣的，也就在沈奶奶家打了几次麻将。开始还都挺好的，可前天下午，母亲坐凳子坐偏了，而那张凳子的凳腿恰恰朽了，一下坐塌到了地板上，当时还能站起来，换了凳子，继续坐下来打麻将，也还打了一段时间呢。后来她们送她到楼栋门口，还是自己走回来的。昨天一天母亲没过去，今天特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我们今天正在分析她的情况呢，你来得正好，这下我们明白了。”鼠人说，“我妈今天上午吃饭有异常，这样说，可能脑子受了损伤了。过去我有一个学生车祸撞成脑震荡，就是吃饭不知饥饱，总是不停地想吃。那赶紧到医院看吧！”看沈奶奶在一旁有些尴尬，连忙又说，“意外情况防不胜防，没事的，看看就好了。”


    可事情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简单。到医院治疗，吃饭不知饥饱的问题不久解决了，而意识模糊却越来越重。原先母亲晚上睡觉，弄个手控开关，放在床里边顺手处，自己按亮，能自己起来，多年都是在床外边放把小椅子，椅子上放痰盂，她会自己起夜。第二天早晨，儿子媳妇帮着倒倒痰盂，洗刷洗刷就行。有时母亲还要自己来呢！现在，已不知道自己起来了，关灯开灯也不甚了然。头一次发现这种情况，那是满床都湿了。鼠人两口子紧张了，就用闹钟定时，每隔三小时起来，拉母亲坐痰盂，然后再睡。几年来，闹坏了一个闹钟再买一个，先后换了三个闹钟。有时起来叫了没有解，睡在床上又解了，那就及时洗呗，专门买了台小小神童洗衣机，很顶用。总算白天吃饭，盛了端到她面前，还能自己吃，可谓半自理吧！


    2000年，鼠人换房搬家到东区，住二楼，那时母亲91岁，身体日衰，自己不能吃饭了，不能自理了，脑子也更不清楚，渐渐不认识人，连她心爱的儿子远哥去世，告诉她，她也没有什么反应。“乌鸟私情，愿得终养”，鼠人、承霞更用心轮流护理侍候，做饭喂饭，洗擦身子，无微不至。有相好的钟奶奶偶来看望，见母亲穿着整洁，头发纹丝不乱，虽不能说什么了，也与老朋友握手对坐，默默相望。来看望的钟奶奶称赞：“身上一点没有味道，倒反微微有点香气！”鼠人笑道：“母亲一辈子喜欢‘百雀羚’，每次洗脸后，我们都给她搽一点。”

 六十、母亲如她所望无疾而终(中)

    时间到了2003年，那年春天发生了“非典疫情”，鼠人当了校长工作更忙，压力更大。母亲身体衰弱到只能卧床，在家主要由承霞照料。鼠人有时也给母亲喂流质食物，她早先可以坐着喂，后来嘴角包不住，坐着喂就会流出来，就让她躺着喂；躺着喂开始一喂一口，她就能咽下，还能听到咽的声音，挺好的，一咽一口；后来慢慢就不主动咽了，有时喂两三勺，还不咽，就用手摸摸她的颈部喉结下方，刺激刺激，也会“咕嘟”一声，咽下去，这说明她已不能自主咽下去了。因为母亲是从农村上来，没有公费医疗，那时又正值非典，也就没有像后来条件好的去医院插胃管，输营养液，长期住院。也只是在家尽可能喂营养好一点的牛奶、鸡蛋羹、煨鱼汤等等，承霞也用氧气袋到安光所氧气站去灌一两袋氧气回来给母亲吸一吸。就这样，到这一年的5月30日，看看老人家气息微弱，承霞对鼠人讲，要不要去叫老邻居程正福老师来看看，他经事多一些。鼠人去请来程老师，程老师看了，说是有点不好了，还是送医院给以一点临终关怀吧！


    于是紧急出动，打电话给医院，请派救护车。时间也比较晚了，岛上职工医院的救护车司机已下班又被叫来，车到楼下，鼠人拿下担架上楼，学校周丹丹老师闻讯，同她先生胡纯栋博士一起来帮忙。鼠人记得，胡博士抬担架在前，自己在后，他用力向上拽，一直上到救护车最里面，鼠人在后面用力往上送，把抬母亲的担架平稳放在救护车里。此事鼠人一直作为温暖的记忆藏在心底——如果没有周老师、胡博士来帮忙，自己和承霞两人要抬母亲上车真还有点费难。


    职工医院的床位相对宽松。母亲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急诊医生来了好几个帮抬下担架，进入就近一间病房。看到母亲这情况，立马吊水、输氧。主治医生对家人说，老太太这样，你们是否准备后事的衣服了？鼠人告诉医生，母亲早在农村时就自己做了，红棉袄、绿棉裤，刬花的鞋子及绒布内衣，还自己穿了一阵时，说“穿穿才得呢”！医生听了笑，说：“今晚就回去拿过来吧，免得到时匆忙。”


    听医生这么说，承霞转身就回去拿，一会儿拿来一个大布包袱，里面衣裤鞋帽连小红条被都有，母亲早就预备了全套的。这套行头从老家带过来，说起来准备了一二十年了，真应了老家一句俗语：“三岁做棺材，一世用得着。”不过母亲准备这些也已七十多岁了，如今94，却也是高寿了。


    当晚母亲还挺平静，没有丝毫痛苦表情，平平静静，就像安睡的状态。病房有三张床，就住母亲一人，陪护家属可以在其他床休息的。医生讲只要一个人在陪侍就可以了。鼠人让承霞回家睡，毕竟自己是亲生儿子，守一夜也应该。半夜过后，母亲水吊完，不久嗓子里有“呼哧呼哧”的痰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爽。鼠人找来值班医生护士，她们看了说可以吸一下痰。细细的细管放到喉咙口吸，一会儿就没有痰声了。医生走了，鼠人躺着眯瞪，大约过了个把小时，痰声又起，鼠人听阻塞严重了又叫护士来吸了一次。过后鼠人迷迷瞪瞪睡，不一会又有痰声起，鼠人也不想再麻烦医护人员了，就这样又过了一会，母亲嗓子里的痰声听不到了。当时鼠人挺累，就想好好睡一会，但突然想到早年在家乡人们所讲的，人快断气时，往往要“喉痰”，也就是一口痰在嗓子眼下不去，一旦下去了，人也就断气了。


    鼠人想到此，立即起身看，果见母亲没有了呼吸，只有氧气嘴在她鼻孔边“吱吱吱”的声音。鼠人赶紧叫来医生护士。她们一看，确认母亲没有呼吸了。问要不要抢救，鼠人感觉母亲已到这地步，平静离去，未有一声呻吟或多痛苦的表情，也真是她生前常说的“无疾而终”了，因此决定不再抢救。于是两位医生护士让鼠人用盆打来热水，帮着给母亲抹身子，换衣服。鼠人扶着母亲肩膀替她脱衣服时，她头颈已东倒西歪的。医护人员内行，也就是趁这时身体还是热的，穿脱衣服都方便。她们麻利地帮擦遍身体，换上衣服。母亲临终身下竟没有一点大小便，也可谓“质本洁来还洁去”了。


    其时是2003年5月31日（农历癸未五月初一）凌晨5：30左右。鼠人忙停当了给承霞打电话告知母亲走了，她马上就赶过来，还带来母亲生前经常穿的黑呢子大衣，帮她穿上。医院方随即打电话给殡仪馆要车，等待中，看到慈祥的母亲此刻躺在病床，被子蒙头的样子，鼠人夫妇都挺伤心。半个多小时后，车来了，母亲就这样走了。

 六十一、母亲如她所望无疾而终(下)

    母亲去世时，玖姐还在苏州丁飞的模具加工公司帮忙，宗友哥还在东莞留守处理那边加工中心的事，其他上面各位兄姐在母亲生前特别是到90岁高龄时都关心，逢年过节也都寄一些钱来。鼠人都电话告知了。


    玖姐当天上午就赶回合肥，来到岛上，知母亲遗体已到殡仪馆，挺伤心的：没想到母亲走这么快，未能见到生面，十分遗憾。鼠人劝慰姐姐，告知上午已去殡仪馆联系，按合肥地区风俗，确定安排后天（第三天）进行简短告别仪式、火化。


    第三天早晨，约定时间，鼠人承霞从岛上出发，带了些母亲生前衣物。其时奶奶疼爱的孙子陈覃在湖南大学上大学，因正是“非典”期间，没叫他回来；承霞两个弟弟的女儿何彬、何倩正在岛上上高中，就带她们也去殡仪馆参加了。玖姐和丁晖、陈炜全家都从农学院到殡仪馆。


    告别仪式在5号厅举行。5号厅不大，十几个亲人在一起最后瞻仰遗容，和母亲、奶奶外婆告别。玖姐见到母亲时激动地哭着扑上去，非常伤心，大家都劝慰。鼠人说，“母亲在家中时早就人事不醒，到医院临终前没留下一句话，也没要见谁。我们子女对她好，在她意识清醒时都知道的，不必有遗憾。”


    那时合肥殡仪馆还有焚化场地可以焚烧死者生前衣物，鼠人把带去的衣物和买的纸钱等焚烧完毕，等遗体火化，取回骨灰暂寄殡仪馆就回来了。


    外地的哥姐们都为母亲去世而哀悼、寄钱，鼠人就将这些钱用来在合肥文化陵园买了墓地。这样母亲也就算靖江陈氏一支在合肥的第一代了。此后，鼠人还为母亲简单写了一则千字“小传”，打印出来，并附母亲遗像和一张生活照，寄给来信哀悼和汇款的哥姐们。


    在母亲的“小传”中，鼠人记述了先妣范启明1910年农历庚戌冬月十九日出生于南京，故小名取“金陵”，长大后人称“金小姐”、“金伯伯”、“金姑奶奶”等皆源于此。辛亥革命爆发，外祖父范简甫是靖江“光复”的带头人，其时母亲不到一岁，是抱在手里回来的，外祖父一家定居靖江西沙礼士桥镇。礼士桥范家是大姓，外祖父这一辈有五房，而外祖父就是五房，最小的。


    外祖父范简甫膝下无儿，只有三个女儿，母亲排行老二，性格文静，喜好读书。外祖父曾想女当儿养，带女儿到南京读书，母亲很高兴、很乐意，但因外祖母喜欢享受清闲生活，其他两个女儿也不愿外出读书，结果只好作罢。母亲就在本家兄弟的家塾读书，背过《百家姓》《千字文》《木兰诗》等等。24岁出嫁到靖江城陈立民家为填房，抱定宗旨要当“贤妻良母”，其时陈立民前妻谢氏产后得病去世，留下七个孩子，最小的还抱在手里，母亲后来又有四个儿女，一生辛苦抚养子女，殊为不易。


    母亲经历新旧两个时代，解放后在农村劳动，自食其力。因外祖父思想新，母亲自小未受“裹小脚”之苦，所以在集体劳动时比同龄的那些老太太要爽快得多，而母亲也是不惜力的，与大家相处人缘很好。


    1962年那段最困难时期，和许多家庭一样，母亲也忍受饥饿之苦，一度得浮肿病，很严重，总算有儿女接济，政府也办“营养食堂”救助，母亲还是很幸运地活下来了。


    随着改革开放后工作重点转移，经济发展，社会治理更人性化，母亲1985年得以迁来合肥科学岛，成为岛上一个正式居民。十八年间，母亲有两次选民登记，发给选民证，可参加选举。但88岁后脑筋越来越差，开始记不住自己的年龄，后来渐渐连很熟悉的人都不认识了。但对早年儿时的记忆还蛮清晰，有时喊她起来小解，等待中还能听到她自言自语，“福郎祉郎，和尚基郎。”这是她的姐姐妹妹和本家兄弟范迪基的小名。有时又会冒出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鼠人后来知道，这是《千字文》的开头两句。至于《木兰诗》，有时给她提上句，让她接下句，竟能从头到尾都接下来呢！


    母亲的“小传”寄给哥姐们，记得麟哥和秀姐回信中都提到，母亲生于金陵，还是第一次知道。可见许多事情如不听本人亲自讲，还真不了解呢！

 六十二、学校改制的内忧外患

    2003年元月，经hf市教育局批准，北大教育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和中科院合肥研究院签定合作办学协议，原有的“科院附中”改制为国有民办全日制寄宿学校——“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签字仪式在固体所南楼二楼会议厅举行，省、市教育界领导都到现场。研究院将三幢单身宿舍楼和原招待所划归学校，校舍按统一风格装修，更新添置讲台、课桌椅等硬件，办学条件有所改善。同年暑期按新的收费政策运作，当年招生情况一般，在校学生人数基本持平。


    鼠人这时仍当“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副校长，分管教学工作，4月起兼任学校党支部书记。


    那时学校主导权被控股的“北大教育投资公司”掌握，一下来了许多管理人员，公司总经理从开始联系合作办学的陈总陈巨中，到合作初期的朱总朱孟仪，再到后来的陈总陈世峰，三年三个“总”，如走马灯般不停地换。校办主任、学工处主任、财务主管等等都是北大教教育投资公司聘用来的，这些人都只是凭着说嘴卖瓢，曾经在哪些公司、某某民办学校干过什么什么，就被聘来掌管学校生死大权和要害部门，对学校管理并不内行，根本没有把学校当作自己安身立命之地、更没有为广大教职工利益作长远考虑的责任感、使命感，却往往自命不凡，颐指气使。鼠人与这样的人一起共事，实在不爽、窝火，有时也会争吵，甚至发脾气。


    与此同时，学校教师、学生，岛上好议论的职工和家属，对好好的“科院附中”搞什么合作，校名改成什么“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很反感，很不理解。有时谣言不断，说什么的都有，作为学校的主要教学负责人，对内要做老师同学们的说服劝导工作，对外还要对一些毫无根据的谣言澄清、作解释。面对这样内外交困的煎熬，一度时候，鼠人的心脏出现了早搏，24小时动态早搏达两万多次，医生诊断为心律失常、房颤，开住院单让住院治疗，承霞甚至办好了住院手续逼着他去医院。可那情况下，鼠人哪里静得下心来住到医院里呢，他的内心是激烈的、难耐的，他必须坚持，一定程度上说是坚持斗争。医生说他是“亢奋”，亢奋就亢奋吧，总之，他也感觉不出心脏真会出多大的问题，真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2005年春天开学，北大教育投资公司新任命的董事长决意要大幅减少教职工并降低工资，学校掀起轩然大波，一批教职工难以适应，选择退出，学校工作一时陷入困境。于是临时招来许多老师来应急，勉强支撑。教职工的整体管理水平受到削弱，鼠人一上班，听到中学楼内学生闹哄哄的声音就感到心烦，就难以承受，他真的心力交瘁了，愤然提出辞去教学校长职务。时任研究院分管学校工作的y副院长、学校执行校长王勇等都劝留，但鼠人态度坚决，写了辞职信，决意辞职。


    由于研究院与北大教育投资公司在办学理念上不一致，双方合作出现问题，北大方面要求研究院承担办学亏空部分资金，要对研究院子弟的收费进行调整，没有得到研究院的同意，陈世峰竟然勒令把岛上子弟赶出校园。此事震动全岛，研究院主要领导召开了由学校负责人参加的紧急会议。鼠人以党支部书记身份参会，在谈及岛上子弟遭如此对待不可接受时，鼠人也由衷感言，学校老师这两年的遭遇也是屈辱的，那所谓“陈总”开教师大会，出口就是“我操”“我操”，我操什么啊，那是骂人的话，我们家乡有“操你m，操你nn，操你zzbd”的，还讲什么“没有钱，活得没有尊严”等等，简直是流氓，污辱人嘛！鼠人讲到激愤时，情不自禁地当着院领导拍起了桌子，事后回想，失态了。院领导为此对老师们所受屈辱表示感同身受，同时冷静地分析了形势，深知这样的合作已经走到尽头了。


    其后，北大方面以研究院子弟缴费低为理由起诉研究院，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继而北大教育投资公司董事长由于经济问题被限制自由，05年底彼此合作暂停，财务冻结。

 六十三、在省示范高中年会上交流论文

    2003年9月，学校聘任了原蚌埠二中校长孙立均为督学。蚌埠二中是有名的省示范高中，孙校长人脉资源广，为扩大学校影响，提高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知名度，孙督学建议学校参加当年在淮南二中举行的皖中地区示范高中联谊会年会暨新课改论文交流会，12月，王勇校长和鼠人都去参加了。鼠人事前以学校名义准备了一篇论文，《确立课程意识，提高育人自觉》，发过去，上了论文集并获奖。在孙校长主持的新课改论文交流会上，鼠人作了发言，全文如下：


    确立课程意识，提高育人自觉


    ——兼谈教师在课程改革中的角色定位


    当前，课程改革已进入关键之年，而对课改的认识问题仍是首先要谈的问题。原因很简单。思想是行动的先导，认识不到位，很难想象实际行动能扎实有效，不出差错。


    课程改革，涉及方方面面，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学校领导，教师，学生，家长，业外人士，会因立场、所处位置不同而有各自的看法，甚至有对课改根本不了解而持异见者，如一位家长对初一数学教材的看法和对执教老师的教学建议就很有代表性，这位家长认为新教材不如老教材概念清楚，定义明确，要求老师把老教材的这些内容加进去。那么，身处课改漩涡之中的教师，如何去适应新的要求，明确自己的角色定位呢，本文就此略陈浅见，以就教于方家。


    一


    课程改革，从字面上看，似乎很容易理解。课程，学校教学的科目和进程，词典上的解释明确而简单；改革，意旨也熟悉而好懂。那么课程改革，是否是这两个词义的简单相加呢？表面看，似乎有点像，这次课改，教材都有了较大的变动，课程设置也有了新安排，但如果仅从这方面看，就会流于形式，就会将这种改革简单化。调查显示，有的教师对教材变来变去不以为然，有的认为新教材不如老教材线索清晰、容易把握，有的认为新教材图太多，不好教，有的认为现在的教材这样上课时不够，这些都是从形式上来着眼评价的。其实，现今的课程改革要求人们观念要变，教学方式和学习方式要改革，考试评价制度也要改革，是一个全方位的改革，是一项系统工程。它是适应时代要求，在世界各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已成潮流这样一个大背景下提出的。


    纵观全球教育改革，面对新世纪挑战和激烈的国际竞争，特别是从我国是人口大国的实际出发，我国必须通过基础教育改革，实现培养目标的调整和人才培养模式的调整，全面提高国民素质，应对未来的挑战，真正实现把我国沉重的人口负担变成巨大的人才优势。因此，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首先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有效的教学，而是我们究竟培养什么样的人，受过教育的人该是怎样的，教育承担着怎样职责和使命等一系列大问题。如此一来，作为教师应该关注的就远远不是课堂教学行为、有效的教学策略、课堂教学模式等问题，而应该关注我们为什么需要教育，为什么要开设语文、数学、科学、艺术等课程，为什么要倡导发展性教育评价，为什么要开发校本课程等，这就需要确立一种全新的课程意识。


    二


    课程意识是教师对课程系统的基本认识，是对课程设计与实施的基本反映。明确的课程意识支配着教师教育理念、教育行为方式、教师角色乃至教师在教育中的存在方式与生活方式。在新课改中强调教师确立课程意识，就是要求教师着眼于课改的大背景和教育的新理念，以自己对课程的独特理解为基础，从目标、课程、教学、评价等维度来整体规划教育活动和行为方式。


    首先要有主体意识。一方面教师在课程实施过程中要时刻把学生放在首位，一切从学生需要出发，从学生实际出发，从学生发展出发，根据学生主体发展的要求，选择课程内容，处理课程内容，变革学习方式，另一方面，教师又要发挥专业自主权，将自己有益的人生体验和感悟、独特的有价值的经验有机地融入课程内容之中，并且不断地创造课程实施的新经验，探索有益的教育教学策略。


    其次是生成意识。课程本身不是一个静止的、完全预设、不能变更的教育要素，而是可以改造创生的。课程内在的价值只有师生在课程实施过程中，在与特定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的能动作用下才能实现。鲜明的课程生成意识要求教师完整地把握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与价值观等不同维度的课程目标，注重结合教材和学生实际，对课程目标作精细分解和设计，并时刻关注课程目标的达到程度和学生发展状态。更重要的是，教师要为课程目标的实现不断地对预设课程创造性地进行处理，为学生主动发展留下足够的发展空间。


    再一个就是资源意识。教师确立课程资源意识，就会认识到教材仅仅是课程实施的一种文本性资源，不是课程的全部。具有课程意识的教师善于结合学生的实际，联系学生经验和社会实际，“用”教材而不是“教”教材，紧扣课程标准而不是紧扣教材，同时，利用并开发各种教材以外的文本性课程资源、非文本性课程资源，为课程价值的实现和学生的发展提供多种可能的平台。其实，教师自身也就是一种重要的课程资源，与课本、学具、标本、挂图、音响和网络这些“冷冰冰”的课程载体相比，教师作为性情中人，最易于和学生进行沟通和交流，使课堂、教学产生情境和感召力，从而激发起学生学习的热情和信心。教师能够创造有活力的、富有情感的学习氛围，这也是现代化的教学媒体不能取代教师的重要原因。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知道：教师的课程意识，内涵丰富，包容面广。一个教师有了明确的课程意识，就会从多种角度、更高的层面来观照教学行为，运用教学策略，改进教学方法和模式，无疑，这对适应课改，推动课程改革更好地发展是有益的。


    三


    长期以来，教师对自己的定位似乎有一个误区：一个教书的，能把书教好就尽到责任，其他管不了那么多。这种定位在应试教育背景下，更简化为学生考试成绩好就行，其他无关紧要。不仅教师自己的定位有这样的误区，社会、家长的评价也有这样的倾向。基于这种定位和认识，难免会出现下面两种结果：一是教者精于教书，疏于育人，教学走向技术化操作，课上津津乐道于解题方法，得分技巧，把本该精雕细琢的个性、人格、情感因素“置之度外”；二是学生片面追求分数，人格畸形发展，而育人者浑然不觉，常常还偏爱有加，然而事与愿违，遗憾、痛心之事经常发生，一个省城某名牌大学“家长陪读”的凄凉故事，发人深省，当年以高分考入这所大学的“天骄之子”却因经不住种种诱惑，入学不久考试成绩纷纷亮起了红灯，连毕业、拿学位都成了问题，其中责任，难道就只是大学的？


    面对新课改，教师必须给自己重新定位，要提高育人的自觉意识。应该明白，作为教师，首先是一个教育者，其次才是一个学科的教师。教育者经常浇灌学生向善向美的幼苗，学生的思想境界提高了，师生情感交流顺畅了，学科教学必然是事半功倍，游刃有余。不同的学科教学，尽管都有自己一些具体的目标，但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必须始终把握，那就是要使学生成为一个自主的人、完整的人，一个幸福生活的创造者和民主社会的建设者。学科教学的具体目标，应该自觉地朝向最高目标，并使其作为一个步骤而存在。当然，要真正做到这一点不容易，但有无这种自觉意识，其课改实践的方向和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有些参加课改实验的老师，为了让学生“主动”就兜圈子提问；为了师生、生生“合作”就进行小组讨论；为了完成多个教学环节，课堂上就开展许多教学活动，占用有效的学习时间，看似很体现课改要求，实际还是将新课程改革理解为教学形式的改革，因而将改革的重心放在教学手段和方法的变化上，显然，这跟新课改倡导的目标是有距离的。


    僵化的模式与课改绝不相容，必须摒弃，要坚持以人为本，尊重个性，鼓励创新，不拘一格“育”人才。爱迪生的成长，得益于其母亲的个性化教育培养，华罗庚的脱颖而出，离不开慧眼识珠的熊庆来。有现在所谓“跛腿学科”的吴晗，当初的数学极低分，并没有阻碍他成为成就卓着的历史学家。今人提出的合格+特长的培养标准，比起高考的全面要求已算比较宽容，殊不知，按这一标准，当年的吴晗也还是进不了清华大学。看来，不合格而有特长也能成才，并且能成大才的！


    也许，面对现在的以高考为代表的选拔考试制度，我们的教育者似乎无法保持先辈们的宽容大度和平和心态了，毕竟，“指挥棒”的威力是无可置疑的。不过，我们已经看到，新课改关于评价与考试制度的改革也已在探索和研究之中，“实验区考试内容和考试方法的设计，应鲜明地体现新课程的理念，鲜明地体现改革的目标和要求”。(《课程改革如何向纵深发展》)一切怀疑、顾虑、担心都是多余的。


    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是一个不断探索、创新和深化的教育实践过程，广大中小学教师是这一实践的主体。随着改革的推进，更多的教师将登上这一提高素质、实现创造的舞台，如果每个人都能确立课程意识，提高育人自觉，找准自己的角色位置，相信一定能上演出一场场精彩纷呈的课改活剧来。

 六十四、参加北大教投总部的会议

    合作办学期间，2004年7月鼠人到bj参加了一次北大教育投资有限公司总部的会议。“北大教投”办了好几所学校，有bj本部的，有珠海分校、南宁分校，合肥这里是唯一合作办学的分校。这年七月，北大教投总部照例召开招生工作会议，这边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学校受制于总部每年要缴两万多学杂费的高收费政策，眼看招不到多少学生也不批准适当降低收费标准。时任执行校长王勇很生气，不愿去bj参会，最后由鼠人前往。招生指标完不成，学校的经费开支等还得要北大总部批准同意，这是一趟不好去的差事，也是一项艰难的任务。但好在有北大教投在合肥的朱孟仪总经理一起去，鼠人重点把学校的工作介绍一下就是了。不过，就这介绍也很关键，怎样让总部的老总们认可工作，招生任务没完成，还得照样掏钱，确要想点巧法才行。下面看看鼠人当时在会上是怎么说的吧：


    bj总部七月会议汇报提纲


    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


    一、一年来的工作回顾


    刚刚过去的2003——2004学年，对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的教职工来说，是难忘的一年，也是不平凡的一年。因为全体教职工，特别是原科院附中的老职工，都经历了“改制”的洗礼，接受了前所未有的锻炼和考验，克服重重困难，取得了可喜的成绩。


    不说一周内腾空五栋教学、实验、图书阅览楼的工作量有多大，教师多少年暑假休假现在却要冒着炎热酷暑，下到各个招生点，走街串户发资料忙招生那巨大的心理反差；也不说深夜十一二点，院长、校长面对全寄宿学生排队洗澡，等着装床睡觉是如何焦虑，甚至流下了眼泪，没有围墙的“开放”校园却要进行“封闭”式管理是如何不可思议，只举开学初，一位学生家长来学校“闹”着要把孩子转走的一件事，就可以感受到当时是在怎样的状态下做工作的。


    开学一周多，一天上午十一点多钟，初二学生胡翰宇的父母来校，母亲又急又气，流着泪指责学校，说学校环境太差，没围墙，这么大噪音，乱七八糟，如何在这里学下去？面对窗外车声轰鸣，尘土飞扬的情景，讲这是暂时的，今天刚巧运建筑垃圾等话语显然是苍白无力的，不能说服他们，因为整个学校是一块大工地，根本没有改造好，不具备开学条件，当时公司总经理陈巨中甚至明确提出了推迟开学，对我们新高一安排8月23日按期军训很恼火，但即使高一可以推迟军训，初一延缓开学，但原科院附中的500多老生是无法推迟上课的。此情此景下，我们当然不甘心轻易答应他们把孩子转走，出于对学校多年教学工作的自信，我们提出到楼上看看他孩子上课的情形，虽然当时已是上午第四节课快下课了，但一层层走上去，教学秩序井然，胡翰宇在四楼初二（1）教室，50多人一个教室，安安静静，正按老师的要求在进行课堂练习，老师从容巡视，和教学楼外的情景形成强烈反差，他们的孩子坐在第三排，正专注地书写作业。从楼上下来，孩子母亲的情绪好多了，同意我们的建议，中午与孩子谈谈，看看他的态度，下午向班主任、任课老师了解情况，再做抉择。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孩子的感觉不错。班主任、生活老师每天都有“六交接”，全程关注寄宿生。各科老师在短短一周内也都与孩子有不少交流，反映了不少情况，尤其是英语单词默写得满分，令他们喜出望外，因为原先这孩子英语不好，在家不愿默写英语单词，父亲打他也不默，现在对老师这样言听计从，效果明显，真的很高兴。家长不但对班主任老师表示感谢，而且还到校长室找有关领导道歉，并说出了刚来时发泄不满的原委：原来他们家附近当时到合肥来就读的一共有6人，经几次查看，其他五人都选择了炮院附中，而他家胡翰宇上了我们学校。当初选择时，孩子的爷爷、爸爸来得多，妈妈只在一次下雨天来过，炮院附中全封闭，军事化管理，是没有问题的，而我们学校开学一周多，还根本没有封闭，这样乱糟糟的，怎样能在这里学下去呢！多交钱不说，将来孩子不如人家发展的好，是要被人家耻笑的。据说夫妻一到学校门口，妻子就气得不肯下车，硬逼着丈夫把孩子转走，丈夫和她僵了一个多小时，一定要妻子和他一起下车看看，实在不行，转走也不难。于是有了前面的情节。上面的例子可以说明第一学期我们在无序中求稳定，在开放的校园环境里搞封闭管理的情形。第二学期我们校园环境已有很大改善，各项工作基本走向正轨。我们注重全面抓重点，在完善中求规范、显特色。


    （1）围绕三考组织教学


    （2）继续抓常规管理，开展教学教研创建活动。


    （3）三考情况分析（附表）及其他主要成绩（比赛获奖情况）。


    二、问题与思考


    （1）本学期有些计划未能及时到位


    本学期时间紧头绪多，三考压力大，招生关乎于学校的生存发展，必须放在突出的位置，也投入不少人力，管理，精力，因此，有些原先计划好的工作（如科带头人评选）上级布置的任务（如法育先进集体，先进个人，优秀班主任的评选，民办学校的督导评估）都要放到暑假或开学后进行了。而暑假的招生，教师招聘，毕业生班补课，中学起始年级军训教职工绩效考核等本身工作内容就很多了，这也就加大了后面工作的压力，尤其是由省教育厅统一布置要求的民办学校办学督导评估，条目多，工作量大，评价好坏直接关系学校声誉，未来的办学效益，必须提前做充分的准备，投入人力、物力、财力，争取达良好以上的评估等级。学校已决定由具有这方面经验的孙力均督导先在材料准备上整体考虑，搭建框架，然后按规范要求扎扎实实去做。一步一个脚印的做到位。


    （2）高一年级学生管理有待加强。


    本届学生是第一批高收费的高中生，招生时虽对分数线有所控制，整体入学成绩与往届学生低得不太多，但一年来发现其素质与以科院子女和周边农民子女为主体的高二高三学生差别甚大。突出表现在多数习惯不良，缺乏学习兴趣和愿望。班级缺少学习气氛，有的甚至发展到不接受教育，不服从管理的地步，影响校风学风。放假前已决定劝退四名。今年招生时对有些学生增加试读三个月的限制条件。也有利于今后对类似学生的清退处理。加强管理，清除少数害群之马，是为了保证更多的学生有良好的学习环境和氛围。同时学校希望采取适当的优惠政策，尽可能的吸引好一点的生源，在这个学习群体中充当“领头羊”，这既有利于促进良好学风的形成，也会使老师们教得更有信心，将来出成绩，形成良性循环，更有利于学校的持续发展，一举多得，这个政策还是应该坚持的。本校生源原本就不太好，按现行政策就更难吸引好生源。我们不办什么宏志班，英才班，青鸟班，而采取对中考550到600分的高一新生适当优惠政策，吸引这一部分生源，相对来说，是比较经济的做法。事实上，每年真正按这一政策招来的也没几个人，但作为一项政策却能给人这个学校希望招收好的生源的印象，产生的社会效应是很好的。如果生源基础素质太低，学习太差，连研究院职工子女原该在本校上的较好生源都不得不外出借读，那和办学的初衷就完全违背。


    （3）基础设施建设设备添置滞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按2004年招生计划，下学期开学，全住宿生将达400人左右，生活方面的种种安排是个大事。吃饭、睡觉、洗澡、洗衣等等都要提前想好，做到位，去年的被动局面决不能重复。艺术活动中心也是课程实施所必须的场所，今年分项收费，艺体活动费、社会实践费等等都订了明确的收费标准。既要收费，必要的活动场地也就含糊不得。而这一切，离下学期开学只有50天，离高一初一军训只有42天，已是时不我待。


    三、新学年工作思路


    1、转变教职工观念，创造适合学生的教育


    2、加快基础设施建设和设备添置，满足课程实施需要


    3、坚持德育为先，加强学生思想道德建设


    4、完善目标管理，进一步提高教学质量


    5、充实师资队伍，积极培训，促进教师专业成长


    6、开展校本教研，深入推进新课程改革


    7、改进生活服务，增强后勤保障的支撑作用


    也许是鼠人这工作汇报的开头部分出奇制胜吧，或许是鼠人作为管理学校的教学校长难得出席这一次会议吧，总部的各位老总们并没有难为鼠人，可以说会后完全达到了行前预期的目标。朱总一路安排行程，各方面做得到位。鼠人第一次乘飞机往返bj，朱总还特地让坐窗口观赏外景，甚是难忘。回来后，常仰望天空，看到蓝天上那的银白色的小点儿移动，就会想：“我也在那上面坐过啦！”

 六十五、校长论坛话特色

    2004年下半年，hf市教育局发文件，要举行市属高中学校“校长论坛”，每次四所学校，一所学校主讲，三所学校作评点发言。文件明确要求校长论坛由各校分管教学的校长参加，鼠人责无旁贷，参加了由hf市二十六中主讲，八中、安农附中及鼠人所在的学校评点的组合，此次论坛的话题是“学校特色”。接到任务，鼠人对二十六中主讲稿细致阅读，认真研究，同时就特色的深层涵义作了深入思考、深层次把握，并与模式进行了辨析，最后借题发挥，对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进行宣传，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记得此次论坛9月24日在合肥八中多功能厅举行，市教育局长刘振亚亲到论坛听讲，并在间隙随机发言。合肥八中校长王建民主持论坛，称有的评点本身就是一篇很好的论文，也揶揄鼠人不失时机地宣传了学校。鼠人当时对自己的“评点”也命了题：《特色，是学校远航的帆》。兹附录于下：


    特色，是学校远航的帆


    ——评《坚持分流教育，创建特色学校》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校长、各位同仁；


    能参与今天这洋的论坛交流，我感到很荣幸。现在我代表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谈谈学习26中陈校长主讲的论文的体会和感想。要说明的是，这里发表的仅为一家之言，一己之见，不当之处，欢迎批评指正。


    在新世纪基础教育改革和发展的大潮中，如果说学校是百舸竞发的船的话，那么每一所学校的特色恰如迎风林立的帆。一个学校只有尽早扬起特色建设的帆，才能乘风破浪去远航。


    听了二十六中陈校长主讲的论文《坚持分流教育，创建特色学校》，令我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上述联想。这篇论文，观点明确，条理清晰，从特色学校的内涵、创建依据及策略等方面作了全面阐述，并结合学校实际，充分展示了二十六中在分流教育、特色创建方面所做的大量工作和取得的显着成效，令人感奋，给人信心和力量。


    二十六中的特色创建是有其充分依据的：


    首先，这是学校发展的需要：一所学校，只有通过个性创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学校特色的路子，才能赢得认同，才能拥有生源市场，学校才能做大做强。


    其次，这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刚才刘局长讲到新的人才观，确实值得重视。今年天津高考作文就用了一则材料，让学生以“材与非材”为话题写一篇文章，这则材料是；选材的木匠来到山里，看到一堆奇形怪状的树根时，认为是无用之才，摇摇头就走了；不久，一位艺术家也来到这里，看到这些树根，喜出望外，捡回家，加以雕琢，而成了精美的艺术品。这说明，材与非材，只要变换一个角度，结论就完全不一样。社会人才市场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怎能仅以考大学上本科为基础教育培养目标？


    再次，这是教育发展的需要：《萨拉曼卡宣言》（见《上海教育》2003年第1期）中提出了全纳教育的五条基本原则：每个儿童有平等的受教育的基本权利；每个儿童都有各自不同的特性、兴趣、能力和学习需求；学校必须关注学生的不同特性和需求差异；学校应该接纳所有学生并满足他们的不同需求；学校应该提供一种有效教育，反对排斥和歧视学生。


    从以上三个方面看，坚持分流教育，确属创建特色学校的有效途径之一，是值得提倡的，所以二十六中的论文内容具有指导性和普遍意义，可为其他学校借鉴、效仿。


    然而，这样的特色也面临现实的种种挑战：


    1、教育体制的挑战。坚持分流教育，实际上是教育体制的二元性，存在普通教育和特殊教育的两种体制，而且两种体制的融合，是对教育体制的一种解构和重构的过程，重构后的普通教育体制，把每一个学生都看成特殊的，对每个人就有必要进行特殊教育；体制上的融合只是这种全纳教育的前提，更为有效的应该是课程和教学的改革。


    2教育实践的挑战。普通学校的教育教学是统一模式：统一课程、统一教学、统一评价，而分流教学就是依据学生对象的不同，以平等的方式满足不同学生的不同需求，因此教育实践必须有多样化的课程、教学和评价加以落实，否则难以做好。


    3、教育观念的挑战。实行二一分段，高三分流，这种应变机制是很好的一种尝试，但这里要解决人们的观念问题，家长的意向如何？既然把孩子送到你普通高中，是要你培养我孩子上大学、考名牌的，你凭什么让我孩子分流实行就业预备教育？毕业到企业去。不上高等院校，学生不同意，工作如何做？


    上述种种挑战性问题，实际涉及对学校特色的深层次的理解和把握问题。特色不同于模式，特色不是为了显示某种个性、某种新意、某种与众不同而附加的东西，特色是一种品格，一种潜在气质，一种大道无术、大智无谋、大德无名、大勇无功式的不留痕迹、不带标签，不要说明书的自然流露和恒久显现。


    曾听一位教育同仁讲过这样的经历：他参与考察过外省的几所学校，有的学校的学生能很有礼貌的跟来访者打招呼，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学生；不是随便的、敷衍的问个好，而是停下来，很认真地来做这件事，这给他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该校学生的这种素质表现，就是很有显示度的一个特色。


    教育部基教司副司长李天顺在一次讲话中指出：“特色学校的特色一定是根植于学校大多数教师与学生思想之中的东西，一定是对全校学生的终身成长有重要影响的东西。”可见，创建特色学校是一个艰苦的奋斗过程，需要孜孜不倦的探索，需要稳步有序地推进。


    上世纪三十年代，社会上有两句流传很广的话，“北有南开，南有扬中”，是对两所中学很高的赞誉。“南有扬中”是指扬州的js省立扬州中学；“北有南开”，则是指教育家张伯苓创办的天津私立南开中学。在当今民办教育促进法颁布实施，民办学校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而质量、声誉、处境都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下，人们常常要谈起当年的南开中学，想起张伯苓。当年的南开中学究竟好在哪里，张伯苓创办的这所私立中学为何能一炮打响，红遍全国，“无非办学外则不攀权贵，不牟金钱则择徒从优，择师从优，教育从严，得天下英才而教之”（见《博览群书》2004年第5期《“精神贵族”的摇篮》）。该校当时最有特色的一项活动是每周邀请不同政治派别、不同观点的名人来校演讲。他们讲国际大局、抗战形势、时政财经以迄天文地理、文化教育、科学技术、修身养性、立志报国等，无所不包，大大开阔学生的视野，激发学生以天下为己任的思想抱负。所以，培养出像周恩来、邓颖超这样的世纪伟人不是偶然的。南开中学的成功经验昭示我们：经营学校，创建特色必须求真务实。


    我们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的前身是科院附中，位于合肥西郊科学岛，自然风景优美，人文环境高雅，凡到过我校的领导和同仁都称赞这是个读书成才的好地方。如何发挥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形成学校的科技特色，是学校领导和教师一直在思考和探寻的问题。我们感到，如果仅仅以环境好，周边无网吧，无游戏厅来宣传，或组织一些学生参观科普馆、研究室的活动，让科学家、博士生、研究员经常作些科普报告，让我们的学生比别的学校的学生多了解一些科技知识，甚或多掌握一些技能，都不能算是学校的真正特色。现在，我校的特色创建，在抓质量、抓管理的同时，更多的是注重科学素养，创新精神，德育内涵的渗透。为此，学校与院研究生部成立了“与博士生一起成长”教育委员会，选派博士生甚至是博导担任课外辅导员，让博士生走进班级，走入孩子们的生活，让孩子们从博士生的成长经历和治学精神中学习他们的优秀品格，提高自身的科学素养和人文素养，同时也让博士、硕士生们关心我校学生的成长，让他们与学生手拉手走进科学的殿堂，走向人生的未来。这里深蕴的正是根植于学校大多数教师与学生思想中的东西，是对全校学生的终生成长有重要影响的东西。这种东西长期积淀，必将成为真正的特色，而这种特色不仅有利于学生的成长与成才，也必将促进学校的发展和进步。


    愿我们每所学校的特色创建之路越走越宽，每个学校都扬起特色之帆，乘风破浪，顺利远航！

 六十六、坚守教学第一线，留下温馨记忆(上)

    鼠人担任学校管理工作，坚守教学第一线，连带五届毕业班，在作文教学上出新招。发现优秀作文，主要是考场优秀作文，不再是简单在班上读一读，作个示范讲评，而是让这位学生打出来，他校对无误后印发给学生，人手一份，交流学习揣摩。那时学生的计算机水平普遍提升，打自己的优秀文章积极性很高，都盼望有这个“待遇”呢，有些家长还主动帮孩子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事实证明，这样的方式讲评考场优秀作文，效果很好，不是一读一听而过，而是有真切的文本在手可以仔细看，认真琢磨，取人之长，补己之短。一学期、一年下来，每个学生手头都有一沓不少的篇章呢！而且，鼠人还面授“机宜”，这种范文，题目熟悉，自己也写过，别人写得好的完全可以“借鉴”，即使背下来，用到未来的考试中，也不会被看出是抄袭的。鼠人这一新招数，也给自己留下了丰富的教学积累，收获满满。如今，华发霜鬓，看这些作品，学生的形象与相关生活情景，依然回想得起，充满温馨的记忆。当老师的幸福感，往往就是在这时候，带着老花镜，欣赏这些，回忆这些……永远有一颗年轻的心！


    05届高三考场作文选


    平凡产生美


    王飞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能够与父母一同去逛街，为什么说偶然呢？因为父母大部分时间都忙于田里的农活，难得有机会，而我也难得放假。


    一出门，便坐上了车，我看见一个女孩，因她很美丽，坐在我身后，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而我也总想找个理由回头再看她一眼，却终究没有。不一会儿，车到站了，我起身下车，而那个女孩也下车，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母亲不小心，踩了那女孩的脚，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大叫：“哎呀！你干什么？农村人，没长眼呀！”天那！当我听到这句话，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话竟会从一个外表如此美丽的女孩的口中说出。这时的母亲只是连连道歉，而我却异常愤怒，但我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对她说：“请你说话放尊重点，难道城市人了不起吗？”我怒视着她，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真想透过她的眼睛，看清楚她的内心是什么样子。也许被我的目光吓着了，她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下了车。我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会把如此美丽的脸庞赐给这样一个女孩。


    其实，现实生活中，类似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似乎总是看不起那些工作在平凡岗位上的人们，他们会认为自己的职业多么高尚，自己的身份多么尊贵，不论何时何地，总是昂起头，傲视一切，然而当他们自以为是的时候，也降低自己的身份。人们也许会认为，只有从事高尚的工作，享受高薪待遇，人生才可完美，人生才有价值，而我却要问：难道平凡的工作就一无是处了吗？回答是否定的。


    正如棋局中兵卒是弱子，然而其作用不容忽视一样，在平凡岗位上工作的人们，其重要性也是不容置疑的。平凡的工作也能够产生美，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清洁工，整个世界会怎样，那将变成垃圾的世界；如果没有农民，没有他们的辛勤耕作，我们将依靠什么来生存？还有许许多多个如果，当然，追求高尚，并不是错误，然而，无论社会怎样发展，平凡的岗位总是存在，总需要有人去从事，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他们在整个社会发展中总是不可或缺的。平凡的付出，默默无闻的奉献是美的，爱迪生曾经说过：“人生的价值不在于我们得到什么，而在于我们奉献什么”。


    有追求固然是好的，但是，太过于盲目，执着，只是自寻烦恼，实现人生价值有很多种选择，但是请记住：平凡也能产生美。


    考场作文选（二）


    山海魂


    高三（2）班秦一川


    我站在黄山最高峰——天都峰的山顶上。回想起刚才爬山时的情景，才让我彻底了解到李白的“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感受了，从山脚向上望去，真好一个“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空试比高。”直至攀顶成功后我还万分恐惧。


    我站在山顶上，思绪也飞到了九霄云外。我快升入高三了，人生的旅途才真正开始，一想到我的前途，真觉得是一片黑暗，找不到任何曙光。但是当我站在最高峰时，我沉重的心灵似乎被震开了，我不禁被这座山给威慑住了，心想，人的一生如果没有豪情壮志，哪来的一举成功？想当年项羽胸怀大志，终于推翻了秦王朝的统治；***壮志凌云，写下了《沁园春·雪》这一豪迈奔放的千古名作，并创造了建立新中国这一伟大历史业迹。我顿生感慨：人的情怀，就要像一座心中的巨山，能够振发出无比惊人的力量，这样才会有将来的惊人之举。


    突然，在我的眼前奔腾着无边的云海。我又不禁叹道：“人空有像山一样的豪迈壮志，却没有像海一般的广阔胸襟，想要成功，那岂不是白日做梦？”正是当年李世民的宽广胸怀，虚怀纳谏，才有了唐朝数百年的辉煌基业；要不是邓小平博大胸襟，怎会有“一国两制”改革开放这惊世之作？怎会有今天的经济快速发展、国力大增并令世界瞩目的社会主义中国？


    我被震住了，心想，倘若一个人既有山一般的豪情壮志，又有像大海般的广阔胸襟，这才是真正的智者，能够用排山倒海之势一骑绝尘，筑造霸业！


    因此，我们应该努力塑造我们心中的山海魂。


    考场作文选（三）


    飞跃


    何彬


    “何彬，你得第一名啦？”同学带着欣喜的笑容希望从我这里能够得到确实的答案。我用貌似平静的神情向她肯定了。


    我是一个比较文静的女孩，并不爱张扬，所以总是有些害羞，我不爱和生人说话，和大人们说话的时候，总爱躲在母亲的背后，母亲总爱说我没出息。


    我不愿做一个没出息孩子，努力试图改变自己，可却屡屡不成功，可我终究要自己独立生活。于是下定决心，学校的集体活动一定要积极参加。


    去年的10月份，我参加了学校的运动会，并报了三项。这三项虽然都是我的强项，但我报了名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小腿在发抖；我生气得猛跺脚，觉得自己太没出息。


    校运会很快就来临了，同学们高兴得像是一个个刚吃完大米的小老鼠一样开心，我强作镇定，可那不争气的双腿，却又向人们证明我在发抖。


    上午的项目就有我的，比赛前一天，由于过度紧张腿抽筋，临上场前，牙齿竟在发颤，可我终究逃不过那一刻，我使劲按捺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此时的双腿已软得站不稳了，看到同学们兴奋地喝彩的情景，我抖了抖双腿，站在了跳远的跑道上，做了个扩胸运动，以示自己的厉害。事已至此，不跳也不行，索性闭着眼往前冲，却发现自己此时的心平静了许多，双腿像是在做惯性运动。从目测的距离来看，好像已经到了跳板的位置了，睁开眼，一脚踏上跳板，另一只腿纵身一跨，双腿合拢，上身前倾，做出个规范的动作，向着“黄澄澄”的“地毯”飞去，心想肯定要落个狗啃泥的姿势，可当双腿着地时才发现自己像是一个专业运动员一样稳稳的插进了沙池。同学们的欢呼声，像惊雷一样，震得我都在发抖，抬头看同学们的表情，才知道自己跳得太棒了。我面带笑容，信心百倍地从沙池里走了出来。


    我拿到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第一名，对于这第一名，我非常感激，因为它使我从自卑的阴影中走出来，完成了一次生命的洗礼。这次的表现，使我充分认识到：表现自己是对自己的认可！


    这一瞬间的动作，永远地被留了下来，看着自己飞跃的样子，才发现自己真的在飞跃！

 六十七、坚守教学第一线，留下温馨记忆(下)

    考场作文选（四）


    多余的一句话


    郭茜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话不在多，一句就行。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有些人特别爱说话，话多也并不为一件坏事，但总有一些人一说起话来，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往往开始说得非常好，非常得体，可就是由于最后多余的一句话，使整句话都失去了光彩。所以，干任何事情都要恰到好处。


    有一天，我乘坐一辆公交车，在公交车上我体会到了那多余的一句话所带来的麻烦。车上由于人多，路不平，难免出现磕磕碰碰。“哎哟——谁踩我了！”一个老大妈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位大婶解释道。唉！要是话就至此，也就一切平息了，可是那大婶非要又补上一句：“你脚干嘛放在那儿，真是的！”完了，一场战争将临。但那老大妈看上去倒是很平静，说：“这不是没站稳嘛，要是站稳了我还会让你踩到-----”我心想：这老大妈挺温柔可亲的。只可惜我想反了，她紧接着又随口嘀咕：“踩了别人，还这样说。”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大婶听见。于是乎，便一发不可收拾，经过长达n分钟的唇枪舌战之后，双方打成平局，谁也没占到对方的便宜，便都没好气的下了车（我估计是坐过了站，不然不争个冠亚军，是不会停火的）。


    从这件很小的事中，就可以看出，话还是恰到好处为好，如果他们都不多说那多余的最后一句话，也就不会起争执；而多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不仅给自己找了麻烦，还让车上其他的乘客耳朵受累。


    通过这一小事例，我只想说明“恰到好处”的重要性，不要因为一首诗写的稍微不足了一点或夸张了一点而破坏了它的意境；不要因为一幅画画的稍微黯淡了一点或明亮了一点而浪费了一张纸张；也不要因为一首歌唱的偏高了一点或偏低了一点而毁了整个乐章。如果恰到好处，你可以使一篇文章成为千古绝唱，可以使一幅画栩栩如生，可以使一首歌唱遍大江南北。


    这篇文章就写到这里吧！不知是否恰到好处了呢？


    考场作文选（五）


    为人生钉一枚扣子


    袁荔


    衣服破了，补；裤子有口了，缝；扣子掉了再钉上；那针线交织在双手间，为每一个漏洞缝补“伤口”，一下两下，或许缝的不十分完美，但毕竟结束了衣服和裤子的残缺，然而，钉一枚扣子便难多了，它所要的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若随便一针下去，从扣眼再穿出来——容易；但待扣子钉牢，试着把它们从对面衣边的眼中扣过去，就会发现问题了，或上或下，于是又要重新钉一遍。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枚扣子；或者已经钉好，或者还未动针，但必须把这枚扣子钉得恰到好处。我有一枚扣子，带花边，有白色圆点在中央，十分好看，还未用过，但准备拿线把它钉起来。只苦于针线活做锝不好，于是，就一直等待机会。我深知自己的年幼，所以要等待自己能够熟练地摆弄针线时，扣子便能发挥它的作用。


    军装上一排整齐的扣子，上面刻着五星，它们时刻提醒着为人民服务的战士，军人的道德与规范，我们不需要军人为我们打理生活细节，更不会要求他们为我们治病疗伤，他们的存在是正义是一种象征，多一点少一点他们都不会穿上那身绿色制服；医生白色外套上洁白明亮的扣子，是一种高尚品德的象征，他们救死扶伤，为我们解除病痛。面临非典时严峻的考验，这群白衣战士仍旧坚守岗位；倘若他们在当时有一丝一毫的退缩，那白衣天使的称号在我看来也不恰当，然而他们的精神证明了他们自己也证明这个与他们相称的职业；教师也有枚扣子，他们的扣子是钉在学生心中的，他们谨慎地教导每一位学生该如何钉这枚扣子，这枚扣子钉得好与坏都会影响一个学生的一生，所以每位老师都必须恰到好处地把那枚扣子放在正确位置上，等待学生用针线将它与衣服连接起来。看似轻松却会对学生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老师的职责更为神圣更具有意义，因为他们的人生每一枚扣子都应当钉得恰到好处，但这是需要付出许许多多的心血及汗水的。


    我的人生是多彩的，扣子也是美丽的，我的老师，我见过的军人，为我治病的医生都为我这枚扣子增添了更多的色彩，我会拿好针线，恰到好处地把它钉在合适的位置，让它更加显眼，也让我的人生更加丰富。


    考场作文选（六）


    人生需要“进”与“退”


    陈晨


    当你考试之前努力学习，考试时超常发挥进了班级前五名时，你是否很高兴？当你和别人闹矛盾时退一步，向别人道歉，是否可以感到轻松愉快？因为“进”，你感到了成功的喜悦；因为“退”，你体会到了谅解的释然。人生就需要这样的“进”与“退”，生活才会更加丰富多彩。


    曾经的我一直是个“小迷糊”，整天糊涂地活着，糊涂地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中等偏下水平。因为我没有明确的奋斗目标，一直处于摸索阶段。有一天，当我看见姐姐喜滋滋地站在领奖台上，手上拿着“三好学生”奖状时，我的心动了，也许在领奖台上的感觉很不错呢！于是我告诉自己，有一天我也要高高地站在领奖台上。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很努力地学习，变化很大，这让父母和老师感到很诧异，同时也有一丝欣慰。俗话说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一下子取得很优异的成绩是很困难的，我并不气馁，终于一点一点地进步了，慢慢地我懂得了其实学习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当然，我也拿到了很多奖状。每次站在领奖台上，我都很快乐，因为我成功了，我进步了。


    人生需要“进”，更需要“退”。原先，我是个暴性子，经常和别人吵架。因此我的人缘不好。很多时间我都是一个人默默地生活。后来，妈妈告诉我，和别人吵架是不对的，再大的矛盾也要学会包容，因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在妈妈的教导下，我学会忍耐，学会向同学说：“对不起！”他们都会很诧异地看着我，然后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忘记了”。于是我又有了很多好朋友。原来和朋友们和睦相处是如此快乐的事情。“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太绝了。


    人生需要“进”与“退”，当我已走过近20年之后，终于有了这样的深刻认识。有时候你努力寻找的哲理也许就在身边，可是却被忽视了，似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当然，这里指的并非是某一个人。而是维持我们生活的一个原则，一个目标。


    向前“进”一步，可以体验成功的喜悦，向后“退”一步，会有谅解的欣慰，我们何乐而不为？同学们，尝试着去“进”或“退”吧，让成功或友谊装点生活，让我们更快乐！

 六十八、指导学生创作励志联

    励志联既能励志，也展示学生才华，鼠人用心指导，王焕宇等同学的创作很有水平。在同龄人中，鼠人与时俱进，积极进取，学习电脑，建文档，保留这些作品，包括考场优秀作文，有时在校园网发表，有的在校报刊登。现分录于后：


    07高三复学生创作的励志联


    高三（3）班励志联


    王焕宇


    砚冰数层，稿纸数叠，埋如许古今将相，叹年年功名利禄，却是得失梦幻.飘渺渺;


    冢草几茎，荒原几尺，记何等沉浮世界，笑代代生死轮回，终得乾坤超然.荡悠悠.


    胡荣振


    以李报所受之桃;用恩还所施之礼.


    何飞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王一帆


    山穷无路心忧愁，忧愁似海;花明有村泪甘甜，甘甜如醴.


    文少磊


    悬梁刺股始传千古美谈;卧薪尝胆终创旷世伟业.


    梁浩


    自强不息乾龙在;厚德载物坤马鸣.


    唐鹏


    潜蛟今时暗伏于水底;飞龙明朝遨游在天际.


    杨军


    旭日一轮，照亮祖国山河，显现大好河山;


    金戈铁马，踏平高考战场，直奔状元之路.


    陈旭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闫晓琼


    泰山不辞抔土故能就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方可成其深.


    周小兴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行若平原驰马，易放难收.


    葛有根


    人生苦短，少年易老学难成;勤奋惜时，一寸光阴不可轻.


    李洪


    破解难题，方显英雄本色;驰骋考场，尽展学子雄姿.


    张智


    石可破而不可夺坚；丹可磨而不可夺赤


    邓杰


    书声歌声笑声绘成校园独特风景;汗水泪水血水拼出高考灿烂笑容.


    赵海波


    士要成功须定力;学无止境在虚心.


    孙浩泉


    闻世间万象，百舸争流；看沧海变幻，惟我独尊.


    耿吟


    十年寒窗，功名不待清闲士；一朝闻达，机会只予勤奋人.


    唐海洋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高三（4）班励志联


    胡静静


    学海无涯勤习渡，书山万仞志能攀


    朱艳娟


    披荆斩棘笑迎途中艰与险;卧薪尝胆终谋天下兴与安.


    陈孝中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郑会


    春风夏雨里漂泊学海;秋霜冬雪中遨游书山.


    横批:乐亦无穷


    唐何勇


    革命先行者昔日披荆斩棘;求学后来人而今乘风破浪.


    横批:奋发图强


    王梓


    行而不舍若骥千里;纳无所穷如海百川.


    袁增宏


    不努力少年时虚度;空悲切白发后伤怀.


    张立果


    满腔热血为伟梦;一张白纸对青天.


    郑家玲


    快乐源于幻想，幸福依靠实践.

 六十九、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一)

    人生的蝴蝶效应


    王焕宇


    一只金斑蝶在巴西扇动着翅膀。翅膀的扇动带动起周围气流的震动。气流的震动一直传到美国。它在途中层层叠加，振幅越来越大，传到美国时已变成了一股强劲的龙卷风——蝴蝶效应。


    一个老人在中国斥责一个孩子：“从小看大，三岁知老。你今后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事实上，从细微之处的确可以看出一个人今后的命途。这不是猜测，这也不是不着边际的算命，而是有根有据的推理的过程，就是对一个蝴蝶效应的分析过程。


    有时侯想一想，人的一生是蛮艰难的。在面对每一个未知的明天以前，人的一生有许许多多种可能性。可是现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可能就让你的一生彻底的改变了。小时候不了解这个，不知道父母对我们的坏习惯为什么会如临大敌，现在总算明白了。


    “好”这个字可真难办到啊！家财万贯的人温良恭俭让；手持大权的人仁义礼智信——何处辛苦，何处清贫，何处必有一个“好”在那里。但关键的问题是，你必须从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做到这个，你才能保全自己。端起酒杯爱说大话的人，可能在无意间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喜欢一个人单独走路的人，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就与他人产生了隔阂。吃饭时好挑肥捡瘦的人，后来往往箪瓢篓空，无人依靠，而小时候天天泡在弹子窝里的孩子，长大后差不多也会成个赌棍。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小时候不了解这个，不知道蔡桓公为什么会讳疾忌医，现在总算明白了：他是个爱选炫耀的皇帝啊！魔鬼说：“虚荣——我最喜爱的原罪。”——《圣经》。


    有时侯想一想，人的一生是蛮艰难的。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在用什么样的筷子，什么样的碗吃着什么样的食物。伸直你的手指——分分你眼前这个世界，什么是黑，什么是白。黑的一点不沾，白的，向它一点一点的迈进。


    想变好是很难的，一双筷子可能将你的美德啮噬干净，而一次布施，却换不回你丢失的大部分美德。细微之处，生活就已经注定，有时候不经意的行为，就已经反映了你内心的品质。人生的蝴蝶效应，真的不能不重视啊!


    吸收与给予


    ——绿树的启示


    唐海洋


    一棵参天的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因为它的存在，地上总有一片阴凉，也因这阴凉，树下断不了纳凉的人们，他们喝茶，下棋……休憩之余，他们赞美的却总是大树的枝枝叶叶，从未有人提起过这树身下那默默的树根。想想，没有树根昼夜不停地从土壤中吸收养分供给大树，这树又何以为人供一片阴凉呢？


    世界着名物理学家杨振宁提起他的成功经历时，特别说到他在西南联大上大学的那段经历，他说正是在联大不断的学习，吸收广博的知识，给他打下扎实的基础，才使他后来在物理学上有所成就，为科学作贡献。


    树木还知道先吸收后给予，伟人亦知，那我们这些平凡的人是否也该明白？


    是的，我们应该明白。每个人都像一个会伸缩的圆圈，面对的是外界无限的空间，面对的是整个纷繁的世界。圆圈里面只是小小的空间，沧海之一粟。只有从外界广袤的空间中吸收所需要的“养分”，不断充实壮大自己，未来才有机会给予社会贡献。


    人生又如一张白净的纸，书法家即兴大笔一挥，就充实了，而后流传四方，传播书法的精髓。


    我们是一群朝气蓬勃的青春少年，社会并不需要我们做多大的贡献，地球由我们的前辈顶着呢！翅膀未硬的我们真正该做的，不是单单享受父母的养育，亦不是伫立羡慕成年人的功成名就，更不是盲目无知地蹉跎这美好青春！


    我们该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们真正该做的是学习这绿树的默默的根系，不管枝干叶的绚丽灿烂，只无声地奋力吸收。我们要“吸收”学海中无尽的“盐分”，“吸收”人生的哲理，“吸收”……


    父母长辈眼中我们是少不更事的孩子，老师眼里我们是需要奋发的学生，学习是我们的天职，努力是我们的责任！为了以后飞得更高，为了以后能顶起这世界，此刻我们需要的只是如树根般的精神——奋力汲取那营养！

 七十、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二)

    为了爱……


    胡荣振


    女巫告诉我；“为了爱，我们需要你母亲的心。”


    母亲说：“为了爱，我把我的心给你。”


    我愤怒了，然后我哭了。


    如果爱让我们必须做出选择，我会说：这不再是爱。


    当我第一眼看见女巫的时候，我知道，我沦陷了，陷入了对她无可救药的爱情深渊。我对她说：“我爱你。”然后看见了她明媚的笑容，上翘的嘴角，微弯的眉梢，那么动人。她说：“我也是。”用比黄鹂更婉转的声音。那一刻，我幸福得快要死去，我知道今生我都离不开她了。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牵着她的手，望着天边，朝霞如血。我鼓足勇气对她说：“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她哭了，说：“除了你母亲的心，否则我们不可能有幸福。”


    我惊慌失措，瞪大眼睛看着她，确定她不是在和我嬉笑的时候，我愤怒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拿我母亲的心来换取我的爱情！母亲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慈祥，她赋予我生命，抚育我成长，你现在竟要我拿我最爱的母亲的心来换取幸福？！”我不停地愤怒地朝她吼着。


    她面色苍白，嘴唇在颤抖，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晃。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我。我从她眼中看出：那我们就没有未来。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我知道我不会拿母亲的心来换取爱情的，可我也知道没了女巫我的生存也就没了意义。


    为什么？为什么我必须在我最爱的两个人中只能选择一个？为什么非要逼我作出选择！


    那个夜晚，我坐在黑暗中，痛苦的挣扎着。然后母亲走进了我的房间，她问我：“孩子，她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我抬头看着我最爱的母亲，她老了，有白发了。她从我眼中看出：如果没了女巫，她也会没了儿子！


    她拿刀刺向胸部，掏出心对我说：“孩子，去吧，你要幸福！”我捧着母亲的心，天崩了，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我疯狂凄惨地笑着，奔向女巫。我问她：“你现在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吗？即使是死亡？”她点头笑了。


    我抱着她，拿出刀刺向她的心脏。


    我拔出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面前摆放着母亲的心。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一起去陪母亲吧！她老了，需要人照顾。”我说。


    书仙子


    王焕宇


    黄冬生，泰安莱阳人也。家贫。尝闭门苦读，数月不出。竟至手颤颤而五指不可屈伸，股战战而两腿难以站立，然屡试不中。性暴躁，偶有不遂意处，则号呼怒骂不休。家人苦其久矣，然念其寒窗十年，竟一无所成，亦甚怜之。


    一日，黄闭门钻研经文，忽闻房中窃笑声。惊起，辄见一丽人，笑立案边。见生，大笑，俯仰若不自禁。生诘问其故。女曰：“吾笑生痴。独自闭门闷葫芦耶？”生怒，欲呼其出。女伸手拾案上经文，竟以烛火烧之。生大惊，怒喝曰：“狂妇何等放荡！”女曰：“如此陈文旧说，读之何益？君苦读至今可曾得半点功名？”生异骇，问所从来。女曰：“妾实非人类，乃书中墨气所化。妾与君相伴十年矣，适才所烧者，即是妾居。妾窃观君十余年，文中事已烂熟于心，然而不足者，缺情乏义耳。生曰：“如是，则何以补救？”女曰：“惟余马首是瞻。”


    旦日，教生曰：“市井中有问好者，必相拥以谢之。”生曰：“诺。”行半日，见一乞丐，蓬头垢面，满身粪味，使人不耐。乞丐竟对生笑曰：“佳人爱我乎？”生忆书仙子教诲，闻此言，如被冰雪。足将行而趔趄，口欲言而期艾。乞丐忽变色曰：“佳人不爱我，亦非我爱之人。”生急趋于乞丐前，大呼：“爱。”而乞丐已渺然不知所向。生大惭懊丧而归。尽述所遇。女曰：“君当落第！是日所遇，乃司文郎。君有眼无珠，相貌取人，岂能中举！”生诺诺不敢再有所误。


    又一日，谓生曰：“市井中有辱君者，必相拥以劝慰。”生曰：“诺。”见市集上一醉汉，指生曰：“汝谁家子，见我不打招呼！似尔等不识抬举者，当饿死不足为憾！”生忆书仙子之言，急趋于前，拥之于怀，曰：“晚生黄姓，适才有眼不识……”话刚至此，觉胸中怨气益堵，面红耳赤。醉汉曰：“我是谁，你有眼不识，你是谁，我可知之。你十年打闷葫芦，写狗屁文，考场作难，至今一无所成！”遂大笑。路人已层层围观，俱大笑不止。生大惭，涕泪满面，愧，无以自容，然抱醉汉益紧。醉汉曰：“滚！无情犬勿赖我！”以酒坛击生首，生抱之不去。醉汉大笑曰：“汝竟是呆板之人，然念汝终有悔转，使人欣慰。”嘱之曰：“归家以孝侍父母，秋后大考，学习为要！”生谨受命。归家谈论做为，无不以礼，书仙子在侧，见不当处辄相纠正。


    秋后大考，黄生作文礼数谨严，牵情重义而文采畅达，遂中举。


    一日，书仙子领生至城隍庙，见陆判官像，教生拜视。生问何故。女曰：“当日路上教君者，陆大人也。”生跪拜，感激涕零，不可言状。待起身，亦不见书仙子，惟见白纸一张，铺于生侧。


    一笑氏曰：“夫才与德异。德胜才为君子，才胜德为小人。黄生苦读十年，寓于才而不寓于德。若非陆判开化，书仙教导，何得今日？尝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今日始知其言不妄。”

 七十一、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三)

    坚守


    徐思伟


    “心潮起伏，感慨不已”却“依然故我，一如既往”的老人在对微笑的坚守中换来了“无动于衷，莫名惊诧”的淡化和“热烈回应，真心赞许”之人的增多。不变的微笑、不变的温暖终于在那一份坚守中感化了行人。坚守的美丽在微笑中轻舞飞扬。


    如烟往事，似水流年。历史的风华在那一份坚守中沉淀，沉淀在数阙文才飞扬的锦绣诗篇，感人肺腑地吟唱：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不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的五柳先生，在喧嚣尘网中愤然冲破樊笼，前往那门前五柳、清酒家贫的南山小屋。是对心的坚守使他在面对官场的紫殿龙袍之时，断然选择了在水龙深处去追寻他的柳暗花明。于是因为坚守，他获得了“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的充实；因为坚守，他获得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因为坚守，他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青冢有情犹识路，平沙无处可招魂。”


    是谁，“此去妾心终归国，不辞辛苦汉三军”？是谁，“一出宁胡终汉室，论功端合胜前人”？是谁，“环佩空归月夜魂，独留青冢向黄昏”？温婉秀雅的昭君用缕缕青丝熬成了白发苍苍；用一双名眸点染了一方净土；用毕生幸福换来了百年安康。然而只有雁阵明白，那“落日悲笳处处闻”中的幽幽情思，蕴涵了多少乡思，最终又怎样化成那一片青冢。落日熔金，暮云四合，晚霞带着无尽的沉思落在了那片青冢。云无语，草也沉默，唯有冢前从未间断的缕缕青烟，氤氲着那份坚守的心。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慷慨激昂的诗句，飞扬跋扈的豪迈，在那硝烟弥漫、人心惶惶的年代，突兀而壮丽。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谭嗣同，用他不朽的鲜血，染红了中华历史，染红了中国革命，染红了困于浅滩中的东方巨龙，为百年后的腾飞抹上了一笔绝美！是对民族、对信仰的坚守，使他不惜献出生命，一显乌江自刎般碧血冲天的放达。


    朋友，面对浮华，面对抉择，面对无数困难和纷扰，面对他人不同的态度，你是否能如乐天般，坚守“云自无心水自闲”？是否能如太白般，坚守“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是否能如子美般，坚守“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论“掌握节奏”


    胡荣振


    “总是控制自己节奏的人才能真正自我创造。”有人如是说。


    “符合节奏是一种和谐。”我认为。


    有时候，做事做人真的很难。假如一思想家在某天突发奇想，便迸出“灵感的火花”，说出一句与世人思想不同的“惊世之语”，那这句话就可能成为真理，引出无数人“思考”，“反省”，最终热烈赞颂：“真理啊！”


    如材料中的老师就高呼：“你们为什么跟着别人的口令走了呢？你们自己的节奏呢？”呵，老师，您是否想过当您自己处在这种节奏感很强的声调中，你能做到不按这个节奏一步步走下去吗？假如一边有力的喊着“一二一、一二一……”而另一边大家继续散乱的走着，您不觉得乱吗？


    就像部队中一样，没有人能有自己的步伐！你自己可以想象一下，当一个部队向你走来的时候，大家都按自己的节奏走。那将会是什么场面？


    “有自己的节奏才能真正创造自我”。或许在某一方面这句话是对的，如那些发明家、思想家，正是他们，拥有天马行空般的想象，他们有自己的节奏，不流于俗，才会创造别人意想不到的事物，做别人想不到的事。可这也只限于他们在“想象、创造”这方面有自己的节奏，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也都得依靠别人的节奏才能生存啊！


    节奏掌握在创造规则的人手中。我们大部分人都只能遵循规则才能生存，符合节奏才能顺利。


    不信？那当你领导叫你三天完成一件事，你偏慢吞吞的按自己的方式四天完成试试！人家公交车十五分钟一班固定时间，你偏不按时间在站牌下等车试试！在一个幽雅的环境中，当别人都在安静的思考着，欣赏着周围的美景时，你大发感叹，仰天长啸试试！在课堂上你随便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试试！……


    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他们的循环都有一定的规律。符合这些规律，便是一种和谐，不会让人觉得你庸俗。尊重和谐本身就是一种美。


    人们在对事物的思考、对生活的认识上可以有自己的节奏，但在行为规范上还是遵循节奏才能更好的生存。

 七十二、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四)

    爷爷的手帕


    王梓


    有一块手帕被我压在衣柜最底端，深蓝色和浅蓝色组成方格状，大大的，它是我爷爷的。之所以放在最底端，是因为不愿触及我掩藏在心中的小小遗憾。


    这块手帕属于我爷爷，跟着他很多很多年，爷爷到哪都“帕”不离身，洗脸，擦汗，抹鼻子……不过，那也都是曾经了，因为这块手帕现在正静静地躺在我的面前，将爷爷的爱展露无遗。


    每次回老家，爷爷开心地抱着我和妹妹，用长满胡茬的脸来回蹭我和妹妹的，害得我们俩脸上火辣辣的疼。接着，爷爷就掏出他的手帕，一面傻笑，一面细心地将我们头上的汗珠或是挂在鼻子上的鼻涕给擦去，然后再返回厨房，烧他拿手的糖醋鱼……


    在不忙的时候，他叫我和妹妹一人坐他的一条大腿，用手帕叠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逗我们姐妹俩，小时侯我一直觉得神奇，一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手帕怎么会变成帆船，小老鼠之类的东西。难道是手帕有什么魔法吗？长大后才明白，有魔法的是爷爷。


    有一年过年回老家，正逢感冒，鼻涕流个不停，爷爷心疼我，翻箱倒柜找感冒药，又看着我把五颜六色的感冒药吞下去，方才满意地回厨房继续他的糖醋鱼。他的手帕留下来给我擦“奔流不息”的鼻涕，手帕的做工有点儿粗，我至今仍记得擦鼻子时灼烧般的感觉。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有意将手帕带回来的，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回家一摸口袋——爷爷的手帕！决定第二年再还回去，而且还要洗得干干净净，喷香喷香的！


    可是，有些事我们认为可以再做，有些人可以再遇到，于是我们暂时放手，心安理得。但我们没有想到，太阳落下，又升上来的时候，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再见。


    爷爷在那一年糖尿病恶化，同时还有白内障，尽管在医院治疗，可还是没能留住。在最后一段时间，我没有去看他，不敢去看他，因为我害怕，害怕熟悉亲爱如我爷爷这样的静悄悄到躺在病床上，不会说话不会笑，更不会那胡子扎我……


    爷爷走了，唯一留下了他的手帕，还有他对我的爱


    错过只在一瞬间，一转身，却一辈子。


    请说“茄子”


    李丹丹


    爱情会化为云烟一去不复返，友情也会承受不了任重道远的负荷撒手而去。就连亲情都会被张牙舞爪伤得鲜血淋漓。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即使我们不想那样。我们有的只是一颗平常的心，平常人的感情。但我们可以笑着面对。“微笑的力量”蚍蜉可以撼树，水滴可以石穿。


    老子曰：“上善若水。”


    孔子叹：“逝者如斯。”


    东坡也吟：“大江东去浪淘尽。”留下的也不只是东坡肉，因为他们一直面带微笑；在将高官厚禄换成竹杖芒鞋后，并没有从此消沉下去。李白一路载酒载歌“且放鹿青崖间”，他脸上的笑来“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使他在诗坛成就了另一翻天地。


    这种种的成功，无不是“微笑”起了催化的作用，无不是他那颗坚定柔和的心支撑的平台。


    记得听过这样的一句话：“一个人从早上起床后，可以选择今天一天的心情，是愉快地过还是悲哀地过。”我会说我会微笑地选择前者。哭也得过，笑也得过，那我们何苦而不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小女孩对她的妈妈说今天她很漂亮，妈妈说为什么？小女孩回答说，因为妈妈今天一天都没有生气。原来美丽可以这么简单。《蒙娜丽莎》会如此着名，与她的笑无关吗？如果画的不是笑还会流传百世吗？心静自然凉，也许微笑也自然会快乐。


    微笑可以解“冻”，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可以抚如春风，陶人心醉，可以破镜重圆。化敌为友。你可微翘嘴角，可以捎挑眉梢。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不要吝啬。有一首歌唱的好：“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也许留下的就是人们最需要的，也是人们最缺少的。


    天堂里没有大人，只有小孩能进入天堂。因为上帝身边缺少的是说真话的人，缺少的是真实的笑。我从不祝愿别人一路顺风。因为人的一生不可能一路顺风，但愿他们一路微笑的面对，“博得嫦娥应借问，为何不使永团圆”“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且住，且住，莫放春光别去”。是的，莫放笑离去，请说“茄子”，我为你们祈祷。

 七十三、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五)

    风景这边独好


    俞连诚


    泰戈尔曾写过一首诗，名叫《错觉》：河的此岸暗自叹息——“我相信，一切欢乐都在对岸。”河的彼岸一声长叹：“唉，也许，幸福尽在对岸。”


    多么现实的一首诗啊！


    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家长或老师说：“你要努力学习，这样才能到达成功、幸福的彼岸。”人生是一条不能回头的河流，曾经是多么迷恋草长鹰飞、百花绽放的美景。后来才明白此岸亦是“彼岸”。


    在农村生活了十几年，受够了那里的落后。年复一年，柳绿花谢，一切都在单调的重复着。尤其是在秋天，草黄叶枯，满眼萧索，毫无生机。仿佛心也跟着死了一般。


    多么向往大城市里的耸天高楼、闪烁霓虹！


    慢慢地从农村来到城市，却不知怎的，一切都变了。


    高楼让我觉得自己太渺小。闪烁的灯光让人眩晕。往来车辆的喧嚣，工地机器的轰鸣，无一不让人感到烦躁。


    那个我曾经向往的天堂哪里去了？为什么我离开的地方又变得那么绚丽？


    原来农村也是那样美丽。春天，绿柳成荫，百鸟争鸣，一片安详；夏天，等待丰收，享受生活，幸福安康；秋天，硕果累累，挂满枝头，落叶在空中激荡；冬天，雪的世界，银装素裹，洁白无暇。


    此时我们也不免一声，“唉，也许，幸福尽在彼岸。”原来，幸福就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陶渊明采菊东篱、种豆南山，对彼岸的仕途毫无兴趣。


    有一对父女，他们生活在大山里。他们渴望从大山走出去。但是父亲却为大山里的教育奉献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女儿放弃了走出去的机会，放弃了自己挚爱的男友，选择了父亲未完的事业，为山区的孩子奉献自己着自己的青春。


    彼岸让我们向往，但那也许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请珍惜自己身边的一切，因为风景这边独好。


    用心去交融


    桂丹


    人需要用心去交融，就像大树要扎根于泥土。


    心的交融需要坚持，需要永恒。


    ——题记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用心去默默感化不同的心灵，用热情与执着去消融不同心灵之间的隔膜，那才是人生的真谛。像那位尊者，给予灿烂的微笑——温暖彼此的心！


    春暖要有灿阳的扶照；酷暑需要凉风的滋润；秋爽要有红叶的陪映；冬寒要有银装的点缀。热烈的回应，真心的赞许更需要无言的坚持和默默的永恒。


    用心去交融需要用心去理解。“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品章。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一首富有哲理的绝句，表现出“梅”与“雪”各自的品质。用心理解，它们会发现只有它们的和谐才是完美的季节。为人要用虔诚的心去感化彼此的心。


    在每一条大河的源头都有一处细腻的清泉，用那一丝的清凉与无限的生机孕育了它的雄伟与浩瀚。每个人的心灵之角又何尝不曾有这样无数条清泉呢？然而又有多少人在汹涌的浪头去回溯过它的脚步呢？因为有一层隔膜蒙蔽灿烂的阳光，拉开了心的距离，所以更有必要用热情去消融，用心灵去沟通。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在冰冷的人际关系面前，那始盛开的桃花依旧笑迎春风。年龄有老幼之分，然而心灵却非如此，虽然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但它足以感化众人的心。


    用心去交融，虽然像流星划过广袤的苍穹稍纵即逝，但它却留下了美丽的瞬间与虔诚的祈祷默默。


    用心去交融，虽然像朝露挂在细柔的草尖瞬间就会灰飞烟灭，但它却在驻足的时刻闪出最晶亮的光芒点点。


    像流星与露珠那样，把微笑留下，美丽人间。

 七十四、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六)

    错过爱之后


    夏欣


    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车站旁。天下着雨，漫起一层淡淡的雾，汽车的轰鸣声打破了车站的宁静。车上没有人下来，那个身影也就渐渐消失了。


    那个人名叫舟，不久前认识一个女孩，并且，两人恋爱了。有一天，女孩告诉舟她要去国外工作，如果舟是真心的，就在车站等她。


    结果是令人伤心的，舟没能等到她。他在雨中等了几个小时，心也渐渐被那无情的雨打凉了，他收起雨伞，，独自在雨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任凭雨水浇打他。那一天是黑暗的，他丢弃了女还曾经送他的所有东西，心中只有失望和埋怨。第二天，他着了凉，生了一场大病，住进了医院。等他醒来，一切仿佛没发生一样，他又做回了曾经的自己。


    时间过的飞快，舟又找到一个女孩，良人结了婚，过着幸福的生活。正在舟的眼中，已经丝毫看不出从前哪个女孩的痕迹，他似乎完全忘记那个女孩。也许也只有他才知道从前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在不经意的一个夜晚，舟像平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有一则消息写道：某肇事逃逸司机被警方抓获，他曾在几年前，撞死某女孩逃逸。舟定睛一看，发现车祸地点和那个女孩家很近，时间也差不多，他不确信，又打电话询问警察，才发现那个女孩在前往车站的途中除了车祸。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他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当年自己深爱的人就这样死了，自己竟到今天才知道，还有什么好埋怨的。他渐渐的坐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心中回荡起刘若英的那首后来，“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他错过了一份本属于他的爱情，那个女孩也错过了自己的爱情，但她将痛苦都留给了他。


    错过不仅回带来遗憾，甚至还有痛苦。


    错过了爱，也许还有另一份爱来填补这份空白，也许伤口也会愈合，也许忘却了就不再有痛苦，但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小小事情


    陈孝中


    事情有大有小，大事自然比小事重要，但我觉得有时候小事情反而能真实的表现一个人的修养和人格。大事重要故有意而为之，必先经过思忖，才能最终付诸行动，此时所作所为受太多的外物干扰往往无法真实体现其本质。所以我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交往通常根据其无意间的言行，而不是其对我许下什么承诺或表现的有多么的义气。


    每次坐公交车都会有新的感触。那是个临时拼凑的松散而又十分拥挤的集体，其间发生故事是必然的。所以我总喜欢坐在最后排靠窗户的位置，以便可以看到整个车子里的事。


    我想说个我亲眼所见而又有点难以置信的故事。我依旧坐在后面，又一站上了些人，一个年轻小伙子手里抱着个电脑主机无法刷卡，于是朝着刷卡器上蹶了一下屁股，只听到“嘀”的一声——原来ic卡在后面的口袋中，这本事件平常事。可是后面跟着位大婶，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是刚从乡下来的，她也照着小伙子的动作做了一次，可是没听见响声。于是司机让她给钱，这下她急了：“怎搞他不要给钱蹶了一下屁股就行了？”……假如你看到此种情景听到此番话你会怎样？捂着嘴笑，抱着肚子笑，向着角落偷偷的笑，还是前俯后仰？当时车上这些都有。我也笑了，可是我再看一眼那位大婶一脸茫然手足无措的样子时，我突然笑不出来了，于是正了正身子坐好。忽然觉察到旁边一个女孩似乎从开始就没笑过，很奇怪，偷偷的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眼眸中有闪动的泪花，似乎还有点哽咽……那晚我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我在悲哀，悲哀的不是那位大婶，是满车的麻木冷漠自以为是的乘客，当然也包括我自己；我在感动，为那个唯一没有笑的女孩感动……


    在车上让座对我们年轻人来说是件平常的事。可是有一次我让出了尴尬。我坐在车上，看见一个头发有些花白但还算硬朗的大爷走过来，我自然而然的起身示意让他坐，本以为又会得到一句“谢谢”来满足一下虚荣心，可是没想到啊竟然是：“我有那么老吗，小伙子？”……当时我完全懵了，只觉得耳朵像火烤的一般烫。事后想想也合乎情理，人都不愿意老，不服老，未老而被认为老是种伤害，被以老的名义提供帮助算是种施舍吧？说明那位大爷的心还是年轻的，不愿意相信自己老了，当被别人认为老时，下意识的产生反抗心理，才没加思索的说了那句让我难堪的话。


    我一直相信人在不经意间的言行流露出的才是真正的自己。细节处的人生值得我们关注。


    生命贵在坚持


    刘阳


    生命就像渡海，需涉过湍流，躲过暗礁，穿过浪花，隐忍许多苦难之后才能抵达彼岸。


    只有坚持，彼岸的成功之光才能由可望而不可及，成为一种可以企及的幸福。


    任何成功都有一个过程，成功没有捷径，而坚持是成功的指路标。不管对手是否强大，目标是否太难实现，只要去做，终不会后悔。“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就是这样完成下来的。司马迁在受尽屈辱之后苟活，就是因为“恨私心有所不尽”，有了目标，坚持了许多年，才有了传世千年的“绝唱”。


    孔子说：“生无所息。”我认为，坚持应是生命一种最原始的状态，一旦有了某个信念并坚持下去，生命都会变得鲜活而富有色彩。即使觉得压力让人抬不起头，但只要坚持，充实感会让人有阳光照射到心房的温暖。


    听说有一种鸟儿没有脚，它的一生只能不停的飞翔。如果有一天它停了下来，那一定是它死的那一天。对鸟儿来说，飞翔是一种终极的美丽，它体现出生命的力度，韧劲及潇洒。人亦是如此。


    王羲之坚持每日练字，终成一代书法大家；苏轼坚持读书作文，终得“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美名；门捷列夫坚持刻苦钻研，终成为化学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或许有时看来目标太过渺茫，试着学学屈原的执着。在当时，哪怕连渔夫都知道拯救楚国已经不可能——屈原被放逐，楚怀王外信张仪，内惑于郑袖、令尹子兰。可是屈原仍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做最后的努力，他政治家的身份已在诗人身份之上，行吟泽畔，弥留之际，仍心系楚国安危。虽然对屈原来说他想做的和能做的相差太远，可是他努力过，这就是最宝贵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曾经尝试过，努力过。然而历史也并没有否定屈原执着的坚持，让屈原成为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生命只有一次，虽然我们不能增加生命的长度，但是我们可以增加生命的宽度和思想的深度。在前进的过程中坚持着最初的梦想，无论成功与否，终不会后悔。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们晚年之时，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

 七十五、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七)

    定位与超越


    朱艳娟


    如果让风车偏离风吹来的方向，风车就不能被称为“风车”；如果让鱼儿离开了水，那么它将付出生命的代价。人生需要有合理的定位，即不能脱离实际，好高骛远。同时，人生还需要有超越进取的精神。水以柔弱之手叩开了坚硬的岩石之门，人类也凭借顽强拼搏的精神登上了世界之巅。


    正确的人生定位使我们沐浴在阳光中，感觉是如此的温暖，塌实；错误的定位则使人生路途充满荆棘，变得坎坷曲折。《药》中的夏瑜是这样一位革命者，他学习了西方文化，希望能够通过仿效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方式，建立资产阶级掌权的新国家，使中国人民彻底改变被奴役的命运。这些本意是好的，但不足的是他没有看清中国国情，脱离了中国实际，盲目地走了一条脱离了群众的道路。最终，热血虽洒在刑场上但是这鲜血唤不醒沉睡中的中国人。这是夏瑜的悲哀，更是中国人民的悲哀！


    学习绘画的人，希望于浓涂淡抹之中勾勒出自己的乌托邦：学习音乐的人，希望在美妙的旋律上寄托自己的情思；学习写作的人，更多的是希望用笔诠释对生命的感悟。动物也如此，乌鸦学习老鹰抓猎物的本领，但可悲的是，它没有定好位而盲目模仿。最终，山羊没抓到不说，反到身陷牧羊人之手。


    合理定位似一缕清风，似一剂良药，使人获益良多。


    定位人生后，我们迫切要做的是超越。众所周知，每一项发明之后都有超越前人的故事，每一项学说之后都有大胆质疑与不断努力探索的过程。牛顿说过：“成功是因为站在伟人的肩膀上。”对科学家来说，探索与超越构成了他们生命的意义，曾经的努力与汗水都不会白费。相比而言我们更需努力。


    面对生活时，我们需要有创新的精神。面对接踵而来的挑战时，我们需要不断拼搏进取。努力过，不论结果如何，都不再有遗憾。像那只乌鸦最初的定位是错误的，但是它努力过，拼搏过，它就不会为曾经的努力感到遗憾。所以，它是可爱的。


    人生是在不断的定位与超越中前进的。接受青春的洗礼，在痛苦与彷徨中重新找准人生方向，并朝这个方向努力，才能超越昨日。


    立足现实，合理定位。敢于超越，不断拼搏。虽然现在我们不能做到最好，但我们可以做到更好！


    让爱趋于完美


    张立果


    人生百态，爱有百种。因为爱的不同，世间充满温情也充满悲哀。活在爱的世界里，能否有一种爱可以让世间多一份温情少一份悲哀，让爱更趋于完美？


    爱要讲究方式。爱并不是占有，占有是一种粗鲁，是一种自私，是一种野蛮。当爱变成了占有，爱就会变质。变质的爱是一种折磨，是一种伤害，是一种罪恶。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爱情最强烈的感觉也许就体现在爱情上吧！恋爱让人奋发向上，失恋使人萎靡不振。爱来的时候不要逃避；爱走的时候也不要强留。爱贵在善良。爱一个人就要真心地祝福她，让她活得更幸福，而不是一味地要拥有她。


    爱贵在真诚。爱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爱要有恩泽万物的慷慨。


    万水千山总是情。只是爱人不行，还要爱山，爱水。只有首先懂得爱山爱水，才更能显出爱的真诚。


    爱山，爱水，爱明月，山知乎？水知乎？月知乎？即使他们不知道，我依然爱他们，这才更显得爱的真诚。


    爱是不求回报的付出，爱是不求感激的奉献。既然是真心地爱我所爱，又何必非要让他知道！


    爱要有度。爱得过度，就会走向爱的反面；过分的爱就会变成爱的摧残！


    花开了又谢，草黄了又绿。花儿为什么会谢？因为我用热烈的爱把它紧压在心头；草儿为什么会黄？因为我的爱太沉重。


    爱是一种期盼，爱是一种祝福；而不是约束，不是控制。鸟儿为什么不会唱歌了呢？因为笼子里的生活让它失去了往日的自由。既然爱鸟儿，何必要把它关在笼子里呢？让它回归自然，祝愿它在蓝色的天空里自由地翱翔，不是更美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爱英雄就要学习他的品格，而不是沉迷于他。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爱江山，爱民族，就应该为江山添锦，为民族争光，何必要控制江山，指点民族呢？


    爱是一种无私，是一种伟大。母亲的爱是真诚的无私的伟大的。母亲爱我，总是默默地为我付出，尽管舍不得我，还是把我送到了远方，期望我飞得更高，看得更远，活得更好！


    我爱母亲，希望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为此，我在不断地追求，探索，拼搏。再苦也不能让母亲苦一辈子。


    爱呀，多么美妙而又神圣的字眼！只要我们正确把握爱的方式，我相信，爱会更真，更美，更好！

 七十六、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八)

    浅谈立志


    俞连城


    人生就像航海，需要有航标。目标是奋斗的动力，是人奋斗的方向。


    与茫茫的宇宙相比，我们是多么的渺小，因此我们常常会迷失了自己。这时，我们都应该确立自己的目标，并向着它，一步一步朝前走。


    人生没有草稿，不能重来。所以我们必须珍惜生命中的每个历程。认真地走出每一步。不要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为什么人在沙漠里容易迷失方向？在广袤的沙漠里，没有什么标志能给你指示方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


    如果前面有一片绿洲，我想你会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绿洲走去。也许你的生命就这样被挽救了。


    古人云：“人要立长志，不可常立志。”可我却不以为然。合适的才是最好的。人应该立一个合适的目标。不要在意它的长短或是多少。古时中州（今河南）有只蜗牛。感叹前半生庸庸碌碌，于是奋然立志——东登泰山。它估算了一下，这次壮游大概要花3000年的时间。于是又决定下江南。可这也得花它几千年的时间。再估量一下自己的寿命，却已来日无多。于是悲愤交加，郁郁而死。这只蜗牛立的志够长了吧？可结果呢？


    生命是循序渐进的。人的目标也应该是这样。


    我们要有一个宏观的目标，却也不能缺少里面的细节。


    试想一下，蜗牛如果先跨黄河，再越乘一片树叶，于汉水顺流而下，说不定还真能到江南。


    即使到不了江南，至少在它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它也可以领略黄河的雄壮，秦岭的俊美。即便溺于河水或是葬于雪崩，也可谓是一大壮举，不枉此生。


    没有志向的人，得过且过，碌碌无为。


    想“挟泰山以超北海”，那也只是妄想。


    确立一个适合自己的目标，脚踏实地为之孜孜以求，别在意别人会怎么看你，我想你的人生定将充实而辉煌。


    世间还有多少不可能


    李宁


    世事变化万千，人生奇幻无穷。在看似平坦的人生路途中充满了种种荆棘，甚至有许多难以逾越的鸿沟。这些困难得以完美的克服或许就是不可能吧。但我认为“只要一片赤诚，灵山就在脚下”。让我们就象玄奘一样历尽艰辛，取得真经吧。或许世间已没有社么“不可能”了吧。


    髦耋之年的老人还要呕心沥血，为国出力，不太可能吧，姜尚就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人。他不往曲中求，终日苦思冥想世间大事，终于等到了周文王的知遇之恩。从此就春风得意，所向披靡，完成旷世大业。


    而涉世未深的孩童，还能当上一国之君，这就更不可思议了吧，孙权就是这样一位奇才。周公瑾博览群书，遍访群贤，终于学有所成，被孙权所倚重，随后治军治国，颇见不凡，而火烧赤壁，更被传为千古佳话。连战败的曹操也不由慨叹：“生子当如孙仲谋！”


    而古人认为不可能之事，现如今是何等平常。“千里眼“颇具神话色彩。而今电子天文望远镜，简直能看到万里、亿里之遥。“顺风耳”稍有幽默的意味，而现代的无线电话，就是逆风也能听到万里处的声音啊！天气预报可卜“风雨”，现代医学可以预测人生老病死，这世间还能说有“不可能”么？


    由此观之，世间没有不可能，直到有一天“以卵击石”不再让人可笑的举止。“螳臂挡车”不再让人看作愚蠢的行为。“覆水难收”不在让人是永恒的真理。那时世间有多少不可能被创造！那时事件又会有多少不可能呢？


    君不见，中国女排都在会重夺奖。刘祥都赢得了跨栏的冠军，中国男蓝都进入了八强，我叩问苍天，世间还有多少不可能！

 七十七、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九)

    我就是“我”


    高超


    一个人在这大千世界之中，他就是独一无二的没任何人能够取代他。也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代号“名字”。


    观人生纵横，能够坚守自己那份特有的本质或个性的人，往往取得骄人的成绩。然而那些往往喜好刻意模仿别人的人，在失去自我独有的光环的同时，大都一事无成。想当年的比尔·盖茨，谁也不曾会料想到他会缔造一个“微软时代”帝国，成为世界首富。人人对他评头论足的同时，却忽视了比尔身上的独特魅力——坚持自我个性，决不盲目。


    比尔·盖茨在考入哈佛大学后的一年，就主动提出退学。这在当时遭到同学，家长及校方的反对，但那时的比尔却毅然顶住了压力，积极投身于自己所钟爱的计算机领域。哈佛少了一个优秀学生，但却诞生出一个商业奇才。不得不说，比尔的坚持自我，为他以后的人生埋下了成功的伏笔。


    当牧羊人抓住那只乌鸦时，不由让人心中顿生感慨。


    我想起了当今社会上的少男少女们对那些明星的疯狂崇拜和模仿，然而出来的效果却不尽人意。正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纵使是一位超级明星，无论在舞台上他是多么完美，当他卸下这份荣耀，他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也有自己的缺点和坏习惯。可悲的是，少男少女将那些明星的缺点和怪癖当作个性来刻意模仿。令人啼笑皆非，最终是害人又害己。


    换个侧面来想想，即使那只乌鸦学会了老鹰的本领，但它终究是一只乌黑的乌鸦，它没有锐利的眼力，没有弯钩般的喙，没有锋利的力爪。倘若乌鸦真有了老鹰的能耐，达尔文的进化论都要重新书写，因为老鹰和乌鸦已经合二为一了。


    由此看来，我们要善假于物，更应坚持自我。我们真正需要做的就是：学习和借鉴别人的长处，但前提是你拥有一定的条件优势，千万别学那只又呆又笨乌鸦。因为你要始终坚信：我就是“我。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耿吟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体味生命过程的意味，而不在于年岁的长短。


    痛感以往的碌碌无为当然是好的，奋然立志，摒弃先前的庸碌人生，朝着既定的目标踏上征程，更是一种值得鼓掌的表现。


    人生只要使你哭了，笑了，使你思索了，也便达到了真正的目的。无需探讨什么，就像读书不必探究什么，就像五柳先生的“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别指望靠读书在辩论时力压群雄，更别指望靠读书在酒后做出什么诗来，倘若为了做诗而做诗，读来读去读成了巧舌如簧的小人，那真是大大的不幸。人生不可能尽善尽美，善待人生中的挫折，把握现在的人生，成功与我们相隔的是天涯咫尺，说很远，亦很近。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失败，而是只差一点就触及成功。所以说背起自己的行囊，朝既定的目标走去，一步一个脚印，稳重扎实，求得进取，于人生的道路上迈进，身后留下的，便是成功的印记。


    曾见梁楷先生所画的“渊明采菊图”，诗人手拈一支花，放在鼻际，眼睛却全然不看手中之菊，而是骋目远方，正画出了靖节先生的精神。他骋目向何处？不需要问，必然是南山，那么作者为何不画南山，画中为何不见南山？因为南山不必有形！


    套用此画的意境，由南山引发的出尘之思，才是最高意境。由此观之，掌握现行的人生，迈出成功的步伐，绝然不可瞻前顾后，首鼠两端，要有鼻际闻菊，目骋南山的境界。有一句俗话：“试了不一定可以成功，但不试就一定不能成功。”这是黄口小儿亦可以说得出的俗话，但真正做的，世间又有几人呢？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大气令人敬佩，倘若没有水击三千里的信念，有怎能以革命的星星之火，燎尽中华大地呢？如此说来，自信就不必是字面上的含义，又何必有所思？考虑不如前行，会当水击三千里，搏得我自己的人生。

 七十八、高三考场优秀作文集锦(十)

    与高健面对面


    解晨光


    近日，bj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金融系学生高健因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发出信息，将以“陪聊”为自己的职业，社会上对此议论纷纷。就此事本台特别邀请了当事人高健，他将在本台《面对面》节目中解答人们的困惑与不解。


    主持人：“高健同学，欢迎你的到来！首先，我想问的是，作为北大金融系的学生，当初你以‘陪聊’为自己职业的目的是什么呢？”


    高健：“其实当初只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选择了以“陪聊”为自己的职业的，另外我也觉得这个职业很有意义，对社会也能有贡献。”


    主持人：“那么，你觉得‘陪聊‘这个职业有什么意义呢？”


    高健：“我陪聊的对象主要是大学生，通过聊天的方式来帮助他们解决心理上的一些困惑，如就业啊，学习啊，当然聊天是有目的性的，漫天神侃我是不会接受的。”


    主持人：“那么，对社会的贡献方面呢？”


    高健：“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中国需要大批的人才，而大学生就是国家的未来，帮助他们解决心理困惑，也就是帮助他们成材。而且近年来，大学生的心理也出现了许多问题，比如马家爵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因为他心理上的偏激，不仅断送了自己的前途，而且还断送了他的朋友的生命，这是国家的不幸啊！”


    主持人：“你觉得你能作好这份工作吗？”


    高健：“虽然我不是心理医生，但我也是大学生，我了解大学生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我能做好。”


    主持人：“谢谢你的到来以及你的精彩回答。高健同学的讲话让我感受甚深，他的‘陪聊’是阳光的，正直的，大学生是祖国的希望和未来，他们的成长对祖国影响深远，而今激烈的竞争使他们的心理产生了变化，让我们共同关注他们！好，本期的《面对面》节目就到这里，欢迎大家的收看，下期再见！”


    身若正，影自直


    谢飞


    倘若哥白尼惧怕世人质疑的眼光，惧怕教会疯狂的迫害，他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推翻荒谬的“地心学说”？


    倘若魏征在意周围宦臣的谗言诽谤，在意朝廷上下的勾心斗角，他又怎会成为唐太宗口中的“人镜”，为后来的贞观之治立下汗马功劳？


    纵关古今，横看中外，凡是有建树的人，谁会去理会那些反对的声音？面对困境，高尔基大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面对质疑，但丁自语：“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是什么，是什么给予他们如此的心态和勇气？是他们的铮铮铁骨，是他们的不屈之心，身正何惧影斜？


    “陪聊”，一个敏感而暧昧的词语，却又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词语。顾名思义，陪聊就是陪人谈心，帮别人解决一些心理上的困惑。本来嘛，现在的大学生面临来自学校、家庭、社会以及自身各方面的压力，其心理上的压抑恐怕比山还高，比海还深，适当的沟通与交流能大大缓解他们的压力，这不挺好的吗？可是，总会从某个旮旯里冒出几个所谓的“学者”


    “专家”在那里未雨绸缪，杞人忧天。弄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由于这些人的思想动机不纯，“陪聊”这一美好的职业便也带上了颜色。


    其实，身为一个新世纪的学生，我们就该有一种披霜露，斩荆棘的大无畏精神，只要我们的工作目的是好的，方向是对的，动机是纯的，为什么我们还要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呢？


    曾看过这样一则故事，三年级的小学生，在他的作文中写道将来的志愿是当一名小丑，结果却被老师大斥“孺子不可教也”，因为小丑在国人眼中似乎是一种不务正业的职业，事实上，那个孩子只是单纯地希望将快乐传递给全世界。小丑不丑，真正丑陋的是那些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的人。


    当今，有些人身板似乎很正，影子却歪曲不堪，有些人，即使身体不是那么挺拔，影子却在地上闪耀着辉煌，何故？一个人的形象，不在于外部如何粉饰，他是建立在大家的心灵之中，若你行的正，那你的身后自然是舒云清风。


    身若正，影自直，如是而已。

 七十九、为新进教师作专业培训

    2006年初夏，研究院正式解除与“北大教投”的合作，学校改名为“合肥科学岛实验中学”，学校师生和全岛人都好像吃了一颗“顺气丸”。


    原来办得挺好的“科院附中”，合作办学后，变成个不伦不类的“合肥北大附属实验学校”，中科院不如北大啊？说实话，岛上人，包括学校老师和学生心底里是不爽的。现在改过来，开始有人感觉还是恢复“科院附中”吧！可鼠人有点不赞成，那等于回到原点，走回头路。而此时，2006年，“科学岛”的名气已经越来越为人所知，有点响亮了。“还不如叫‘合肥科学岛实验学校’呢！”鼠人建议道。他顺着前面的校名，把“北大附属”换成“科学岛”，就这么简单。大伙一听，感觉挺好，都同意就改这个校名。


    这样说了，后来王校贺校等就去教育局办更名手续了。办理过程中，鼠人在学校接到贺校长的电话，说教育局领导讲，实验学校，合肥已经有一个了，建议把实验学校改为“实验中学”，问陈书记果好？鼠人听了，感觉比实验学校还好呢，完全同意。贺校电话里还高兴地说，教育局领导还夸赞，你们书记怎么想起来叫这个校名，真是挺好的。


    改了这个校名，鼠人从心底里也感到顺气了。前面几年，五十几岁的他，头发花白，都不染了，后来，学校回归科学岛的名号，他教了几届复读生后，还要回到高一再带一届，差不多就退休了，他还又染黑了头发。有的人不了解他的内心，其实与学校的事情密切相关的。


    鼠人在“科学岛实验中学”继续担任校党支部书记，既教课，一直不脱离教学第一线，同时，作为校领导，也为新进教师作专业培训，在高三百日动员会上讲讲话，鼓鼓劲，还带头参加教研活动，写写教研论文。下面就他这段时间的相关作品：


    谈谈教师的专业成长


    一、职业与专业


    教师职业是一种专业吗？


    未受过系统师范教育训练的综合性大学毕业的学生手持毕业证书求职于中学教师岗位并被普遍认可，甚至认为比师范大学毕业的学生素质还好。


    与此相对应的一个不言自明的设想却是：如果一个哪怕是名牌师范专业的毕业生（即使拥有硕士、博士学位）到一家哪怕是乡村医院求职做一个医生，肯定会被医院的院长拒绝，甚至会认为这个人简直是异想天开。拒绝的理由不言而喻，因为他不是医学专业毕业的，如果录用他做医生就有草菅人命之嫌。


    这种“被普遍认可“与“遭到拒绝“的反应表明医生这一职业在人们心目中一直是一个专业，而教师只不过是一个职业而已，而且是一个只需要具备知识储备的人就可承担的工作……。小学教师--中专毕业，初中教师--大专毕业，高中教师--本科毕业，大学教师--硕士、博士毕业。这都是传递知识从易到难的顺序，是知识本身的标准，而不是学生吸收知识的标准。


    从社会对教师与医生就业的选择看，医生岗位的专业化要求很强，教师岗位的要求相对宽松。教师要自觉把“职业”上升到“专业”。


    如何让我们教师的职业专业化？作为教师，我们无力去改观外部的因素，只有从改变自身内部环节做起。毕竟，教师自身对教学的专业认同程度，间接地反映出教师对教学工作的基本态度以及学校对教师的吸引力和凝聚力水平，同时也表明教师对教学环境的心理适应状况和悦纳程度。


    教师的专业发展是“自我引导“的结果：教师要做一个学习者和研究者，对自己的教育行为加以思索和改进，教师研究自己是专业化最确切的一种方式。


    专家型教师与“教书匠”的追求有本质不同。三个建筑工人在干活，有人问第一个建筑工人：“你在干什么？”回答：“砌砖。”问第二个，回答：“赚钱。”问第三个，回答：“建造世界上最有特色的房子！”后来，这第三个建筑工人成了着名的建筑师。这个故事说明“志当存高远”。第三个建筑工人把砌每一块砖作为建造世界上最有特色的房子来追求，自然不仅对砌砖本身一丝不苟，精益求精，还会对砌砖以外的其他建房子的事关心学习，不断创新，成为着名的建筑师是完全可能的。现实中不乏这样的例子：“抓斗发明大王”包起帆，原先就是一位码头搬运工，搬运劳动中，不仅让他体味到工作的劳累，还经常看到工友们死伤的情况。他十几年潜心钻研，发明了能抓取原木、钢管等物的抓斗，解决了世界性的搬运难题。一个教师在教育教学过程中如有像第三个建筑工人那样高远的追求目标，有包起帆那样的执着劲儿，成为专家型教师，创造一流的教学业绩也是毫无疑义的。


    二、教师专业发展的规划


    人生金字塔层层设计，社会大舞台幕幕创新。为实施素质教育，要求教师自身必须具有相当优秀而完备的素质。这些素质至少应该包括以下方面：


    1、有献身教育并且决心在教育事业上有所作为的职业理想。教育事业需要大批有志青年为之献身，而献身教育事业同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因而教师必须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祖国，忠诚于人民的教育事业。


    2、有正确积极的人生态度和道德观念。他应该有以唯物辩证为基本内容的科学世界观，以为社会、为人民服务为重大特征的革命人生观。


    3、有符合素质教育要求的教育观、质量观和人才观。积极参与教育科研和教学研究，遵循教育规律，公平地对待每一个学生，着眼于其素质的培养与提高，因材施教，使其在先天基础上都能得到最好的发展。


    4、有教书育人需要的宽广厚实的业务知识、实际能力和终身学习的自觉性。学历达标也不等于能力水平达标，教师应该成为终身教育的先行者，还要长期不断地接受继续教育。通过学习和修养，努力使自己成为思想解放、观念新颖、学识渊博、意志坚强、勇于进取、善于合作、身体健康、仪态大方，并且尽可能多才多艺的人。


    上述对教师素质的要求，是高标准，达到这样的标准，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我们专业成长发展的过程。


    教师的专业发展目标要立足现实，在知己知彼的基础上科学制定，合理规划。从知己的角度看，每个人的个性、气质、专业基础、知识背景各不相同；从知彼的角度说，每位教师所处学校的环境和体制、面对的学生、学校管理的要求乃至时代氛围也大有差异。因此，不论是刚走出大学校门，才参加工作的新教师，还是已有工作经历，加盟我校的老同志，都要在适应的基础上谋求发展。适应是前提，适应不了就可能要走人；发展是必须，没有发展就难长久立足，更谈不上有大作为。


    教师的专业发展规划涉及面很广，上面谈教师素质时已提及，仅就宽广厚实的业务知识就可以讲许多。如上海二期课改，对语文老师的读书、写作有明确要求：任教1—5年级，一年的阅读量不少于100万字，记诵量不少于5000字，写作量不少于5000字；任教6—9年级，一年的阅读量不少于150万字，记诵量不少于5000字，写作量不少于字；任教高中，一年的阅读量不少于150万字，记诵量不少于5000字，写作量不少于字。这要求够实在的。新东方英语的副总、疯狂英语的李阳在介绍学习英语的经验时说：1要打好基础，扎扎实实学，不带功利，为考试、为出国等等。要把英语作为自己的生活需要，投入热情乃至激情，甚至疯狂去学。2要耐得住寂寞，甚至忍受痛苦去学。语音、单词、句子，要以句子记单词。3要敢于丢脸，尽可能多说、大声说，也可借助手势来帮助发音。说得不好、出错，没关系，说多了，说熟了，就自然光滑流畅了。他们把英语比作一座摩天楼，语法是框架，词汇是砖块，开始垒起来里外肯定粗糙不堪，但通过操练，使内外装修变得光亮无比，让人看，哇，你的英语是这么漂亮的摩天大厦！4听说读写等等，学英语说起来程序很复杂，不能今天搞这明天学那，要读说练写背始终坚持，甚至讲究姿势，抬头，收小腹，大声说。要掌握美国（西方）人发音特点，声音要从口腔后部发出（中国人发音多在前三分之一），这样才能学得像真正的英语，字正腔圆，清晰、大声。5要积累，要记单词。不是单纯的记单词，要记句子，背好的课文。有积累才能很好地表达。新概念，好的短文要背，过去听说过，这次他们又提出了。要写出精美的文章，没有读过朱自清的散文等，怎么去完美表达？怎么去美说？所以，好的文章、句式，要学，要背，要揣摩，尽可能学会用完美的形式表达。真正的经验之谈，令人耳目一新。我这里想重点强调要处理好教书与育人的关系。


    长期以来，教师对自己的定位似乎有一个误区：一个教书的，能把书教好就尽到责任，其他管不了那么多。这种定位在应试教育背景下，更简化为学生考试成绩好就行，其他无关紧要。不仅教师自己的定位有这样的误区，社会、家长的评价也有这样的倾向。基于这种定位和认识，难免会出现下面两种结果：一是教者精于教书，疏于育人；二是学生片面追求分数，人格畸形发展。


    面对新课改，教师必须准确定位，要增强育人的自觉意识。应该明白，作为教师，首先是一个教育者，其次才是一个学科的教师。不同的学科教学，尽管都有自己一些具体的目标，但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必须始终把握，那就是要使学生成为一个自主的人、完整的人，一个幸福生活的创造者和民主社会的建设者。学科教学的具体目标，应该自觉地朝向最高目标。


    具体到我们学校的生情校情，能否过好育人关，有可能是对新教师的最严峻的考验。


    教师在专业生涯中，不断面对挑战，要尝试着增强自己的能力。只有干，才知道能干不能干。事实上，越干才能越能干。给自己加压力，多挑担子，能力、思路、办法就来了。


    三、使自己有良好专业发展的关键


    牢记八个字：爱诚严恒，精勤实活。


    爱，爱学生，爱教师这一岗位。拥有爱心是成为一个好老师的关键，“有了爱，便有了一切。”冰心说出了爱的重要；教师的“爱心”是孩子最渴望的心理需求，是母爱情结的自然延伸，理应成为教师的首选行为规范，“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陶行知的爱表达了一种无私的胸怀。


    教师工作辛苦，但有双重回报：工作业绩，学生的感激。教师的生命在学生身上得到延续，教师的岗位永远值得珍爱。


    诚，对工作的真诚投入，对学生的真心诚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敷衍应付，不虚情假意，要把这份平凡的工作看作宏大的世界。当老师就是要走进学生的心灵中去，一个差生就是一个宏大的世界。


    严，严格要求，严以律己。俗话说，严师出高徒。但严而有度，要严而有情。严，不是不近情理，而是“坚持标准不走样”，如何达到这一标准，手法、技巧各显神通。做得好，效果不同常人，那就称得上专家、“特级”，霍懋征、魏书生就是典范。


    恒，持之以恒。“一个人做一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这就是讲要有恒心，要坚持不懈做好事，难能可贵。这话是***讲他的老师徐特立先生的。当老师，就是要有这种精神，做后进生的思想转化工作，解决疑难问题，往往是对我们恒心的考验，要做到锲而不舍。


    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以上四字，侧重于育人;要教好书，应从以下四字下功夫。


    精，精通业务，精益求精。精深地钻研业务，务求对教学理论、教材教法精熟、精通。新教师，开始教一门课，不仅对现在教的这个年级的课要熟悉、深入钻研，还要提前系统掌握教材。有全局意识，站到一个高度来审视教材，把握教学对象和特点，才能达到理想的教学效果。精益求精，好了还要求达到更好，有这种精神，进步提高绝对不同一般


    勤，业精于勤荒于嬉，精的前提在于勤。要勤学习，勤钻研，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一位农村教师，每天五点起床读书，所言令人感动。勤奋精神是做好任何工作都必须具备的基本品质。学习上的勤奋刻苦，班主任工作的三勤四到场，都少不了一个勤字。此外还要勤交流，勤谈心，勤与学生交朋友。古人云：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辛劳一分才。


    实，脚踏实地，求真务实。“知识的问题是一个科学的问题，来不得半点虚伪和骄傲，决定需要的倒是其反面——诚实和谦逊的态度。”教师的工作很平凡，教学过程中的许多事情都是重复劳动，但这些平凡的劳动正是教师存在的价值，必须脚踏实地的做好。一位语文老师退休，还给图书馆的是一本翻得散了页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一位物理老教师，半夜睡醒，想到一道题的好解法，还起来把它记下来，这都是真事。


    活，引进知识活水，老师教得活，学生学得活，创造生动活泼的学习环境和气氛。处处留心皆学问，种种活动都有教育作用。苏霍姆林斯基主张隐蔽教育目的，会收到更好的教学效果。多搞寓教于乐的教育活动，有时确能事半功倍。特级教师高万祥的经验对我很有启发


    年轻人，精力充沛，思维敏捷，要明确目标，寻找榜样，下苦功夫，担重任，成大材。在广泛学习的前提下，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爱好，结合教学实际，进行一些试验和探索，搞一点校本教研。实践证明，把教与研有机结合，对一个教师的业务水平的提高极为有利，对促进教师，特别是年轻教师的成长、成才，大有裨益。当前我校的教育教学现状为我们提出了许多亟待研究和探索的问题，值得我们终生为之奋斗，我希望我们的青年教师当中，也能出现魏书生、霍懋征，为把合肥科学岛实验中学办成品牌名校而贡献青春、才华和自己的一生！

 八十、在高三百日动员大会上的讲话

    各位老师、同学们：


    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2010届高考百日动员大会，首先我代表学校向在一线辛勤工作的老师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向刻苦学习、努力拼搏的同学们致以亲切的问候！


    同学们都知道，部队在临战前都要举行誓师大会，为战士壮行。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大会，就是为同学们壮行！全身心投入2010年高考百天大战!


    高中最后百日的学习相当于千米长跑的百米冲刺。百米冲刺需要什么？需要精神，需要勇气，需要有一种气概。在这最后的竞争中，谁拿出最大的勇气，奋力拼搏，谁就能最先冲线，得冠军，成为胜利者，成功人士。要说明的是，我们现在这样的比赛，不只是一个冠军。因为每个人的起点不同，要达到的目标也有区别。每个人跑好这一百米，都可成为冠军，都是学校领导、老师、家长和自己心目中的成功者。试想，你原来进校基础很差，经过三年努力，特别是最后一百天的拼搏苦干，考上了大学，这不是成功吗？再如，本来成绩极差，最后觉悟了，决心好好干一下，由升学无望到考上了高职，有机会接受高等职业技术教育，将来有一技之长，去应聘、找工作有拿得出手的资本，这不是成功吗？是成功，而且是很大的成功！冲刺吧！狭路相逢勇者胜，冬奥会上19岁小将周洋的精神、勇力和气概令人钦佩，值得大家学习。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百日竞渡展示青春风采。同学们，这一百天，凝聚着十多年求学的汗水；这一百天，凝结着亲人期待的目光；这一百天，是我们为成功人生奠基的日子；这一百天，是我们最难忘、最珍贵的青春记忆


    其实现在剩下不到一百天了，这段时间虽短，但用好它，对知识进行系统梳理，温故知新，形成实力，调整状态，充满自信地走进考场，有非同寻常的价值。正确认识这一百天对我们的人生经历、成长发展的作用，我们将会自觉珍惜它，充分利用它，将来甚至会永远忘不了它。说不定，有些同学，会经常回想起高中那最后的一百天，生活得充实、有价值，甚至是人生的转折点。从这个意义上讲，迎高考百日冲刺，不仅是为复习知识，考学校，更是对我们思想境界、意志品质的历练。


    一位名人说过：人的一生的道路是漫长的，但紧要处往往就那么几步。希望大家把这关键的几步走好。


    为此，我向同学们提出以下几点要求：


    一、认准目标，增强信心。目标明确，有利于自己潜能的发挥；信心满满，才能迎接挑战，实现跨越。陈惠平，一个初中毕业打工干体力活的年轻人，在街头看到60多岁的老人用英语熟练地介绍照相机。他深有感触，自问，我60岁时能干什么，还能这样打工吗？于是确立坚定信念，六年过四道关：大专、本科自修、律师证、经济学硕士。这不容易，但正因为不容易才充满挑战性。当目标一个个实现，一步步跨越，我想，自豪感会油然而生。


    二、比学赶帮，矢志进取。


    高考是选拔性考试，有难度，有综合性，二模、三模都会有所体现，同学们要不畏困难，不怕挫折，不放弃，尤其是不找理由放弃。我们常常给长跑比赛跑在最后一个还进行终点冲刺的运动员鼓掌，正是嘉奖他的坚持精神。同时我们还要比着学，比着干，要形成互相促进，互相帮助，友好竞争的局面。不是光友好不竞争。当今社会是个充满激烈竞争的社会，没有竞争意识，缺乏竞争能力，是难于立足的。公司职员常常因为别人想到比自己好的点子而自责自悔：为什么自己想不到而别人想到了？原因是有危机感。我比他差，将来可能我就要被淘汰了。现在学习中，面对别人比自己强，就这么轻易认输？不能看看自己还有那些潜能可以发挥，是否做到了不遗余力？好好干起来，看看有多大的能量、实力，认准目标向前走。当然，另一方面，保守、封闭也不好。独学无友，孤陋寡闻。在给别人帮助时，有利于提高自己的分析能力、表达能力，有好处。要之，形成一个积极向上的学习群体，那样对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利。


    三、科学安排，规范训练。


    要想获得迎考复习的好效果，取得高考的理想成绩，必须兼顾各科，扬长补短，争取最大的总分效应。这就要求我们作科学的安排，包括学科上的文理兼顾，时间上的合理配置，看书与做题，学习与身体锻炼，都要做好安排。因为高考要求有三“力”：毅力、智力、体力。关键时候体力顶不住败下阵来的也大有人在，所以这方面不容忽视。同时要特别注意加强答题规范化训练。高考是综合素质的考量，容不得一点细小方面的疏忽和差错。因为“细节决定成败”，这是一个普遍的真理，不要为自己找任何借口，在细节上首先展示您符合国家选拔性考试的素质标准吧！


    四、调整心理，轻装上阵。


    多一点感激，少一点埋怨。家长、老师、同学，要坦诚沟通，和谐相处。高考是绝大多数人都会有的人生经历。前面，你们的父辈、祖辈乃至更远的前辈都经历过了，后面你们的学弟学妹和更小的后辈们仍将会继续经历。实际上，人生处处有考试，中外皆然。这样想着，我们有什么紧张和畏惧呢。如果我们把平时的每一次考试都当作高考来对待，那么，真正的高考就会变得像平时考试一样稀松平常了。


    五、相信奇迹可以发生，敢于创造奇迹。


    世界着名喜剧大师卓别林说过：“历史上所有伟大成就都是战胜了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取得的。”


    高考攻坚，是艰苦的硬仗。同学们，我们寒窗十二年，已经养成了克服困难的素质和精神，在未来的90天里，我们要把这种精神进一步发扬光大，再紧一紧扣，曙光就在眼前。家长是你的后勤兵，老师是你的导航员，学校领导是你的坚强后盾，全校师生员工都在为你们加油助威，拿出你们的智慧和毅力，我相信，同学们一定能打赢这一仗！


    六月凯旋，


    舍我其谁！


    一切都有可能，


    没有不可能！


    谢谢大家！

 八十一、教学论文《篮球、学习报与加来道雄》

    罗丹说，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我们也可以说，当代中国并不缺少创新人才，我们的教育缺少的是培养创新人才的有效方法。


    ——题记


    篮球冠军，全班同学心中的歌


    学校举行校园篮球赛，班级之间对抗淘汰，学生的兴趣前所未有。冠亚军的决赛在高一（2）、高二（1）之间进行，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学生尤为关注，球场上啦啦队的助威叫喊声此起彼伏。最后，高一（2）夺冠，班上同学激动异常，兴奋无比。


    晚自习课开始前，班主任在班上讲话，一句话一阵热烈掌声，连续的讲话不断被掌声打断。黑板大书的“高一（2）篮球冠军”几个字，刚劲有力，显出霸气，“冠”字上的“宝盖头”已换成实实在在的一顶皇冠。不论是男同学、女同学、主力队员还是一般篮球爱好者，全都兴奋得满脸放光，神采飞扬。


    班主任讲完话出来，我去上自习，同学们要我也讲几句。这时讲话他们听得进，我先讲了几句肯定祝贺的，从整个球赛看，同学们很在乎，要争好名次，反映了积极上进的进取之心；今日夺冠，说明整个班很凝聚，有实力，有敢打敢拼的“硬汉”精神。同时提出要求，篮球赛结束，希望同学们把这种精神带到学习中去，也要夺冠，争第一，不仅在本校，作为高一（2），更重要的是要与外边的学校比，包括与五所高校附中类似的班级比，与省示范高中的同学比，名列前茅，夺冠，拿第一，才是真正的强，真正厉害！看得出，每个同学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焕发光彩。


    一届普通的校园班级间篮球赛，为何会有如此的魅力？因为他们在这儿找到了自信与快乐！相反，平时学习上这种感觉太少了。


    学习报，晚自习课上的主旋律


    这个晚自习，第一节是我讲课，第二三节同学们自己完成作业。今天的是否比以往更安静？我没有明显的感觉。课堂上不少同学在看报纸，我略微注意了一下，那不是一般的新闻报纸，是“学习报”。尤其是我注意到，坐在前两排的一个男同学，第二节课整个在研究报纸，第三节上课一段时仍在看报纸、做报纸，我提醒他，怎么两节课都在搞一份报纸呢？他说，等会儿会做语文作业的。我看他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了，说，我不是说你做不做语文作业，我是想，你如果两节自习课都在搞一份报纸，那学习效率也太低了。这一天上了好几门课，你要看书、温习、巩固，完成作业。光搞一份报纸有什么用呢？


    当今时代是竞争的时代，竞争的焦点是综合国力的竞争，而综合国力竞争的实质则是人才的竞争、教育的竞争。进入新世纪，我国新课改推进已是第十个年头，教材换了一茬又一茬，新概念、新提法层出不穷：着眼人的发展，注重情感、态度、价值观，强调学习方法上的自主合作交流，引入综合素质评价等等。但是，由于我国现行教育体制基本上实行的是以应试教育为主的升学教育，在这种体制的惯性支配下，在高考指挥棒的稳定指挥下，学习内容、学习方法未有根本性的改观。一切为了考试、一切服从考试，“全解”、“同步”、“强化”、学习报等教辅资料泛滥，教材反被边缘化，教学中一些实验过程、实践环节被忽略。学生在书山题海中疲于应付，学习过程苦不堪言，学习兴趣全无，球场当然是他们最能找到感觉的地方了。这种局面出现，也许是新课改推行者始料未及的。


    确实，仅凭学习报这类纸上谈兵的东西，怎能培养出创新人才呢？


    加来道雄，创新成才的交响乐


    语文课上，学习的课文是《一个物理学家的教育历程》，它节选自加来道雄的《超越时空》一书。加来道雄是日裔美国理论物理学家，课文介绍了他的成长经历。“教育历程”不是说他读什么大学考研究生拿学位之类，而是童年的两件趣事极大地丰富了他对世界的理解力，并引导他走上成为理论物理学家的历程。对鲤鱼世界的遐想和对爱因斯坦未竟事业向往，启迪作者走上了科学探索的道路。


    当然，加来道雄毕竟是加来道雄。他是物理学的奇才，他能从鲤鱼的水池想象到人类生活的地球环境，由“鲤鱼科学家”对水池以外的环境一无所知想到人类对宇宙太空未知领域的探索。他8岁时就对伟大科学家爱因斯坦死后、其未完成的论文仍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的故事入迷，高中时就开始建立自己的原子对撞机，建造实验室。当别的与他同龄的孩子大多在棒球场或篮球场尽情玩耍时，他却在汽车间建造巨大的电子仪器，连他的母亲都为此感到困惑。然而仪器成功产生了比地磁场强2万多倍的磁场。


    加来道雄的成才之路不可复制，但他的成功经历能否能给人启迪呢？我们可以从中总结出成为创新人才所应具备的条件：兴趣、想象力、好奇心、刨根究底的探索、科学实证的精神等等。


    在组织学生对上述问题进行探讨时，有些方面是比较容易达成共识的，如兴趣、想象力、好奇心等，但在理论指导下的实践活动、通过实验证实理论这方面缺乏深刻认识。而这，正是我们教育的软肋和弱项。


    诺贝尔科学奖美国科学家源何独占鳌头？访美学者严燕来对中美物理教育的比较是——


    以实验为基础的“探索物理”式的教学方式，完全取消了教师的课堂教授，代之以学生分组进行的“探索”系列实验。几位教师巡回于各实验小组中间，他们仅仅启发学生思考，引导学生在实验中不断生疑、释疑、解疑，但是绝不直接告诉学生结论。相比之下，我们把电阻公式全盘托给学生是何等的易事啊！


    结语：让我们荡起双桨


    陶行知是人民教育家，也是国人喜欢的大众诗人。他的诗歌和教育名言流淌着划时代的教育理念，在推进新课程改革进程中重温他几十年前的教诲，仍能给我们极大的启迪。


    “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用脑不用手，想到做不到；用手不用脑，事情办不好；用手又用脑，才能有创造。”


    “相信儿童，解放儿童”之六大解放：解放他的头脑，使他能想；解放他的双手，使他能干；解放他的眼睛，使他能看；解放他的嘴巴，使他能说；解放他的时间，使他能到大自然大社会去取得更丰富的学问；解放他的空间，不把他的功课排满，不逼迫他赶考，不和家长联合起来在功课上夹攻，要给他一些空闲的时间消化所学，并且学一点他自己渴望要学的学问，干一点自己高兴干的事情。


    历史在发展，时代在进步，陶先生的话今天读来仍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看来重用脑轻用手以及老师和家长联合起来在功课上夹攻，不给学生一些空闲的时间消化所学，学一点他自己渴望要学的学问、干一点自己高兴干的事情还是一个跨世纪的问题。不过时代毕竟已经跨入21世纪，本世纪初，着名科学家、华裔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教授曾预言：“20年内，祖国大陆肯定能有人获得诺贝尔奖。”杨教授的预言斩钉截铁，按照中国日趋发展的态势，未来十年，确有可能是教育改革取得重大突破的十年，是科技水平迈上世界一流的十年。随着新课改理念的深入，教育资源的丰富，教学环境的改善，人才选拔的方式也必将更合理、更科学、更多元。在这新旧交替之际，让我们荡起双桨，既要学生动脑，又让学生动手；既为学生打好扎实的知识基础，又在开阔视野、激发兴趣、培养能力，全面提高学生素质上狠下功夫。诚如是，我们的学生将可能在文化学习上找到球场的自信与快乐，像加来道雄、陈景润那样沉迷于他们神往的科学境界，涌现出时代呼唤的创新人才。


    2009-5-3

 八十二、参观上海世博会，看致哥、秀姐(上)

    2010年，第41届世博会在上海举办，当年暑假，鼠人和承霞前往苏沪，经历了4天时间，看望亲人，亲历世博会参观。


    7月5日，鼠人和承霞首先到苏州。玖姐和宗友哥在苏州帮长子丁飞经营公司，本是加工中心，为外商生产模具产品，可08年金融危机，没想到对丁飞的企业影响很大。幸亏转得快，将资产转换为不动产，一下有了好几套住宅和门面房。玖姐邀鼠人与弟妹先去苏州她和宗友哥住的新居看看、住两天，再去上海看世博会。


    那时合宁线已开行动车，南京到上海已有高铁。鼠人夫妇先乘动车到苏州，来到玖姐处，见到新居宽敞，周边都在建设中，房子升值空间很大。当天下午和晚上到处玩玩，住玖姐处，第二天上午，在玖姐宗友哥所住小区门口，一起照了几张合影，就离苏州去上海了。


    苏州到上海，鼠人买了高铁票，票价贵一点，但第一次坐高铁，感觉真好，快，平稳，从未有过的体验。苏州到上海其实很近，二十几分钟，可高铁加速很快，看着速度从启动几十公里到上百公里、两百公里直至三百多公里，速度上得快，而且又快又平稳，昆山未停，直接到上海了。到上海还是上午，安排住了旅店，选择了与秀姐家离得比较近，交通又相对便捷的旅店。放下行李，吃过饭，小憩片刻，买了点东西，就与秀姐联系。这时已有手机，联系方便多了。


    鼠人事先做了功课，知道秀姐家所住共和新村的方位，主要是到共和新村怎么找到秀姐家，不那么容易，秀姐和朱焙哥在电话里听说弟弟弟妹来看望，很高兴，讲了到小区门口的路线，朱焙哥到门口接，直接就到他家了。


    共和新村是很大的小区，早年建的时候还算先进，到这时相比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新小区已不怎么样了。秀姐住的房间不大，但安排布置紧凑，电视、书架、饮水机等可见文化人家庭特征，生活优雅，方便舒适。鼠人承霞在秀姐家也只是短暂坐了一会儿，带了点小礼物，致看望问候之意。算起来，鼠人和姐姐也只是见第三次，与姐夫朱焙第二次见，承霞还是第一次跟姐姐姐夫见面，但挚爱亲人，第一次也是情意浓浓，四个人分了三次互相组合留影，鼠人承霞跟秀姐合影的，承霞跟秀姐姐夫合影的，鼠人跟秀姐姐夫合影的。合了影再互相聊一聊，秀姐感到承霞第一次到她家，初次见面，要给承霞两千元钱，第一次被推辞了，临走时还又再次拿出钱来，一定要给，看她心意殷殷，再却之有恐不恭，于是收下，想到姐姐再有年把就80岁了，后来以此为由给她寄了寿礼，她也笑呵呵，高高兴兴的。


    从秀姐家出来，朱焙哥一直送到地铁站口，依依而别。其后，根据秀姐朱焙哥提供的致哥所住医院地址以及楼层、病房号，乘上了地铁，中间又换乘一次，来到华山医院看望致哥。


    致哥是革命老干部，享受离休待遇，但从嫂嫂去世，特别是小女儿出国后家庭生活遭遇不幸，他身体就逐渐变差，几年前就听说他常年住医院，已经到人事不省的地步。算起来致哥当时已86周岁，也属高龄。其实上面的哥哥姐姐大多八十多乃至九十出头了。鼠人在兄弟姐妹中最小，他有这个意识，要在这几年把这些哥姐都看望到。这次上海看世博会，学校是发钱鼓励大家去看的，不少老师拿到钱都揣口袋了，嫌天热，不想去，鼠人一定要来，重要目的之一就是要看致哥、秀姐。


    出了地铁口，鼠人和承霞就“路在嘴上”，问华山医院，原来地铁口与医院还有相当一段路，到医院，清幽的月光下见大门和院牌很气派，鼠人心知这是高大上的医院。走进医院，按秀姐所说具体楼层床位号找到了致哥所住的病房。鼠人写作此文时已十年过去了，印象中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大门宽敞，进门就有一照墙，似乎向左向右都能通。正踌躇间，也许听到脚步声，右边走出一位中年女人，问了情况，知是来看陈致的，说陈致的护工刚出去了，连忙帮喊回来，也是一位中年妇女，带着鼠人俩往左边门档里面去。


    鼠人告诉她，自己是陈致最小的弟弟，今日和弟媳特来看望哥哥。她一听立刻非常热情，接过鼠人带去的给致哥的礼品，对鼠人和承霞说：“陈致由我护理，他的两个女儿每天都轮流来看的。今天本该是阿妮，没能来，大梅来过了，刚走有一会了。我来给她打电话，你们难得来，应该见见的。”


    鼠人一听，感觉也是应该，但又想，侄女儿来过了刚走，不知到哪里了，还要乘车倒回来，也挺麻烦了，不若……


    护工阿姨说打就打了电话，大梅接通了，听阿姨说是“最小的叔叔婶婶从合肥来看你父亲了”，马上答应回来。


    鼠人和承霞听说侄女回来，挺高兴。护工阿姨带他俩到致哥病房里，打开灯，暗黄的灯光下，看房间不小，致哥侧卧在摇起约30度的床上，头上还戴着睡帽。侧睡有点蜷缩的样子，不像平睡那么舒服，但也不便说什么。阿姨走到致哥身边，大声喊，说“你最小的弟弟来看你了！”喊了两声没反应。鼠人走到近前看，阿姨又喊，并要扒开他的眼睛让看看弟弟。鼠人早知致哥已住院多年，人事不省的，就让阿姨不要硬叫他了。


    护工阿姨说了这些年护理致哥的情况，致哥住院多年了，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知觉，但生命体征还平稳。这里的照料都由医生护士和她负责。两个女儿轮流着每天都来看望的，也是不易。说话间，不一会大梅就到了。大梅见到叔叔婶婶来看爸爸，很高兴；婶婶还是第一次见呢！鼠人也对她回去了又赶过来见叔叔婶婶感到欣慰。


    时光荏苒，想想第一次见到大梅是1965年，过去45年了，后来大学期间暑假旅游、她妈妈意外去世有见过两次，现在两人都谈及即将退休了，真可谓岁月无情啊！在看了致哥，与大梅进行了短暂交流后，就一边走一边讲着去乘地铁了。他们有一段地铁同行的路程，坐在车上，三人仍话题不断，鼠人还让对面乘客帮照了一张在地铁座位上的三人合影。不一会，大梅到换乘站了，她先下，换乘到浦东她的住家，鼠人和承霞则又过两站后，再换乘到住宿酒店的地铁。

 八十三、参观上海世博会，看致哥、秀姐(下)

    7月7日，本是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战爆发纪念日，不过，毕竟时间已过去了73年，中国社会太平安定，鼠人和当时许多人一样，正为参观举世瞩目的上海世博会早起赶路，准备排队乘船呢！


    什么样的情况叫做人多，怎样让大规模蜂拥的人群按规矩做到有序参观游览，鼠人此番算是第一次见识。


    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会场位于南浦大桥和卢浦大桥区域，并沿着上海城区黄浦江两岸进行布局。世博园区规划用地范围为5.28平方公里，包括浦东部分为3.93平方公里，浦西部分为1.35平方公里。围栏区范围约为3.22平方公里。


    鼠人住宿时就选择在浦西乘车去渡船码头比较方便的地方，他们一早乘的是去看世博会的专线车辆，下车直奔过江的码头，人人争先恐后，潮水般向前涌，到达码头一看，码头外空场上有许多围栏，弯弯曲曲，绕来拐去。鼠人看得分明，原来是有十几个检票入口，人们按次进入这些围栏通道，就可在这里面顺着围栏左拐右转，自然跟着前面的人向检票口方向去。鼠人是提前购的参观票，一票通行，慢慢等着、绕着，顺利过检、上船，渡过黄浦江，到浦东展馆集中区参观。


    来到对岸，鼠人俩口子可是瞄着中国馆去的。人同此心，所有刚来的都想先看中国馆。中国展馆建筑外观以“东方之冠，鼎盛中华，天下粮仓，富庶百姓“的构思主题，外形酷似一顶古帽，而被命名为“东方之冠“。鼠人来到馆前，密密匝匝的人群早到的已将这顶“东方之冠”围得水泄不通。问问这样等着排着大概要三四个小时才能进去看，鼠人和承霞商量，与其这样硬等，不若先看其他，等最集中的人潮过去再来看也是一样。


    于是他们到高处鸟瞰，先总览全局。世博园在南浦大桥和卢浦大桥区域，鼠人记得登上了南浦大桥东端桥上，看到整个园区景象和黄浦江上的游船来往。他们在桥上留影，意图要把赭红色的中国馆全貌为背景照下来。这个目的达到了，站在桥上，视野开阔，不仅照了中国馆，还有其他国家的，各国展馆都匠心独运，争奇斗艳，有鼓形的，有箱形的，有船形的，还有波浪形的，材质也各不相同，有的光滑亮丽，有的粗糙简陋，还有的是网状物体拉成似的，可能考虑是临时性建筑，应付了事吧，鼠人心里实在有点看不上。至于颜色，更是五花八门，多姿多彩。


    总览了全貌，简单吃了点午餐，虽然又热又累，但打起精神来排队，看中国馆。中午时分人是少一些了，排了个把多小时队，终于进了馆门，可进了门和在外面差不多，全是人，人挤人，实际看不到什么东西，就是人看人了。鼠人能记得的就是到处转转看看，在人缝里看看墙上的画，平台上呈现的有代表性的展品。“中国馆展示了绵延不绝的中华智慧。‘上善若水’，中国馆设计团队用水来比喻绵延不绝的中华智慧。从第一展区‘东方足迹’中《清明上河图》里的‘汴河’，到第二展区‘寻觅之旅’中的亭台水景，再到第三展区‘低碳行动’中的‘感悟之泉’，一路激荡人们的思绪，启迪人们探寻未来城市发展之路。”现在有关说明如此描述，但鼠人当时没有这方面的感觉印象，只是把各处都转过了就出来。当时有个想法，反正中国馆是永远不撤不搬的，以后有机会再来好好看，现在抓紧时间再看看那些要撤要搬的外国馆吧！


    其实，外国馆也没看几个，到处要排队，好一点的，有影响的馆排队的人同样多。于是和当时许多“无追求”的人所想的那样，就找人少的、不要多少时间排队的馆看吧，既来世博会，看馆的数量也挺重要的。为了要看热门馆，硬排队等，一天如就看一两个、两三个馆，那有多大意思？这样就随便看了德国馆、捷克馆等几个，随便看的过程中听说，丹麦馆值得去看，丹麦把国宝“美人鱼”都搬来馆里了。这个消息有价值，去了丹麦馆，看到“美人鱼”，就等于到过丹麦了。


    丹麦馆也要排队，排了半个小时就到。展馆规模不大，层层旋转走上去，大概到第三层，顶是穹窿形的，中间有凹下去的池，四周是钢化玻璃围栏围成的人行道。就在中间凹池的中心位置，有蓝色的“海水”，“海水”中间有“沙滩”，沙滩上三块“褐石”上架着一块上端较平、略带斜面的花岗石，美人鱼就倚坐在石上。


    美人鱼是一座世界闻名的铜像，她原本位于丹麦哥本哈根市中心东北部的长堤公园，现在搬运到展馆来了，真是难能可贵，一饱眼福呢！远望这个人身鱼尾的美人鱼，她恬静娴雅，悠闲自得；走近这座铜像，您看到的却是一个神情忧郁、冥思苦想的少女。


    铜像高约1.5米，基石直径约1.8米，是丹麦雕刻家爱德华?艾瑞克森根据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铸塑的。故事描写海王最小的女儿爱上了人世间的一位王子，为了能与王子相爱并结为终身伴侣，她离开了自己的家庭和亲人，交出了自己优美动人的声音，每天忍受着不尽的痛苦。可是王子最终未能和她结婚，因为国王为王子选择了邻国的公主作为妻子。在王子成亲的第二天，随着太阳升起来，美人鱼成了泡沫，最后乘云升天而去。铜像的神态表现了美人鱼思念着她眷恋着的王子，也思念着她的亲人。她凝视着陆地上的人类，希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终未如愿以偿，因而由衷地感到忧伤和痛苦。


    美人鱼铜像从1913年在长堤公园落成至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她吸引了无数的游客。人们流传着这种说法：不看美人鱼，不算到过哥本哈根。鼠人写作本文，经查阅，又了解了这许多，深为当时认真观赏了丹麦国宝而庆幸。他这辈子不用到哥本哈根，却近距离看到了美人鱼，并照了四张像呢！


    当天参观，很晚才回。8号，第四天，原来说要联系在上海的学生聚聚，可主要想联系的单宇丞正好出差在外地，天气也热，虽然单宇丞已联系了几个在沪的同学让接待，鼠人还是决定回合肥了。记得在火车站排队买票，有许多排，而有两队特别长。其实再长，跟世博会排队也不可比的。鼠人没有多问，就在排队的人很少的窗口买。轮到他买了，他讲买到合肥的，售票员说，合肥是动车，要到那边排队买，这里卖高铁票，可以到南京再转。鼠人没多想，以为到南京转也可以，不想再去排长队，就买了到南京的高铁票。结果多花了钱，还在南京等了两小时，也是首次接受新事物，高铁、动车没弄清，付了学费噢。

 八十四、2010国庆杭州行(上)

    暑假看了世博会，这年的国庆节，儿子读研从bj中科院研究生院上完基础课，到兰州近代物理研究所搞研究，七天长假相对轻松，想回来和父母一起玩一玩。到哪里玩呢？“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去杭州是最好的选择了。儿子还一直没有去过杭州，正好；杭州还有丽姐姐夫，年纪都快九十了，也正好想去看看。鼠人潜意识有种感觉，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已高龄，等自己退休再去看望，有的都可能都不一定能看上了，这次杭州行，是兼及这两方面考虑。


    2010年，鼠人还没有用智能手机，但喜欢上网看“百度地图”，对姐姐姐夫原先所住文二街文三新村都能查到。儿子早用智能手机了，买票、订酒店都是他操作的。因为姐姐姐夫年纪大，怕他们忙，有压力，并没有过早告诉他们到杭州要去看他们。直到1号下午到了杭州，买了东西准备去看，才打电话告诉姐姐姐夫。姐姐姐夫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很欢迎，同时告诉鼠人，他们不住市里文三街了，而是住在周康给他们买的杭州西南郊的“高尔夫别墅”。知道这个消息，儿子赶紧在手机上查，查到地点后，把酒店又改订到能游西湖和到丽姐处两方面兼顾的林泉山庄酒店。电话打了订了酒店不一会，周康打电话来，说舅舅舅妈来，可以住她家，她家有地方，好住的。鼠人讲酒店定好了，不必麻烦了。周康知道林泉山庄的位置，高兴地说，“好，今天你们定了就住酒店，晚上我过来看你们。我家离你们酒店不远的。”


    这倒是鼠人没想到的。果然，鼠人和老婆儿子乘车找到酒店住下来不久，周康就过来，问到他们的房间了。见到舅舅和从未见过的舅妈及小表弟，周康高兴，大家都欢喜。鼠人问了丽姐姐夫近来的情况，周康也终于认识了热情的舅妈，了解表弟正在读研的情况，都感到十分欣慰。


    时光飞逝，鼠人从1980年湖州南浔见到周康，到如今的2010，已整30年，那时她还是十几岁的初中生，现在已是自营公司的老总，对外贸易做得很大。不仅买了别墅，而且就在这林泉山庄酒店不远的“珊瑚沙”地段，还有一套房，就是现在住的，她开车过来只有两三公里。


    周康看到林泉山庄这酒店环境很不错，曲径通幽，有林有泉，可谓名副其实。同时再次提出后面就不要再住旅店了，她爸妈那边别墅好住，这附近她住的房子也很大，家里人住一起，聊叙聊叙，也方便些。舅舅舅妈听外甥女这么说，很是盛情，也就同意了，约定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周康来酒店接，来接的时候还在酒店前面照了合影。


    从林泉山庄出来，经钱塘江边的之江路一直往西南，约个把小时，就到“高尔夫别墅”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别墅区，大抵沿一条东西向路的两边而建，两侧向里各有一定纵深。所以这座别墅群规模相当大，又因这别墅群附近有个高尔夫球场，也许打高尔夫球往往是有钱、尊贵的象征吧，所以，这里以“高尔夫别墅”闻名。


    周康为她爸妈买的别墅就在主路的南边，面对路的是大门和车库，进门是很大的客厅，左右房间，客厅外有露台，木质地板、栅栏，客厅右转向前有廊道，进入主卧内屋区，这里分上下两层，上下都有卧室，下面还有厨房餐厅洗浴间、保姆卧室等等。整个别墅依坡而建，前面就是的绿色草坪地，视野很开阔。


    鼠人一行到别墅家中时，姐姐姐夫都在客厅外的露台上坐着晒太阳呢！秋风送暖，阳光和煦，一阵寒暄问候之后，坐着谈谈聊聊，很是惬意。2010，姐姐已周岁88，姐夫虚岁88，二位均为耄耋老人，30多岁结婚的，也是金婚已过，双双安康健全，实属不易。其时姐夫周承文身体挺好，讲话中气足，配以得力的手势，真可谓“侃侃而谈”。姐姐身体精神也还好，但记忆力明显减退，交谈时，鼠人提起过往的一些事，她常会说“我是不记得了。”从他们生活状态看，居住环境好，宽敞舒适，家有保姆买菜做饭，服侍照顾，很是不错。但周康此前全家已移居加拿大，二老心里还是有所不安。好在周康的主要时间在国内，常在身边照顾，姐姐姐夫也只是感觉上不踏实罢了。


    当日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周康带舅舅和陈覃到旁边的高尔夫球场去看看，问想不想打打高尔夫球，鼠人和儿子均无此基础，只是看看人家打的情况。一片绿茵草地，遥远处有人挥杆打出球来，接着有人奔跑着捡球……这些在电视里都见过，只是这地方是实景罢了。看了一会，回到别墅，又与姐姐姐夫一起说说话。姐夫退休后在杭州大学返聘任教多年，还为香港出版商编撰法学大辞典做了许多工作，听他讲过去的事情，发表见解，很有吸引力。他身体一直很好，早先就听说他85岁了还骑自行车在杭州城到处走呢！但现在夜行动迟缓了，走路要带拐杖，也是小心谨慎吧。他个子高，跌个跤可不是一般的影响。姐姐在讲话时总是听得多，她在家里走路也要扶着助跑的铁架，小心翼翼移步。古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她毕竟已是快九十的老人了。


    谈话交流过程中，鼠人给姐姐姐夫照了像，又在一起照了合影，还录了一段姐夫讲话的很短的视频，留下音容笑貌。傍晚就跟姐姐姐夫告别，离开高尔夫别墅，到珊瑚沙周康的住处去住宿。离开时，周康开车在整个别墅区里转了、看了，确实环境很好，别墅林立，建筑风格多样。转了一圈往回走，看到姐夫已从家里出来走走，在路口遇到，周康还放下车窗玻璃，让舅舅舅妈和爸爸挥手告别呢！

 八十五、2010国庆杭州行(中)

    珊瑚沙是杭州之江路临钱塘江一侧的水库名，后这里就有了珊瑚沙公交站，北距九溪一站、六和塔钱塘江大桥两站，到西湖很近，南边走一点路就到宋城，应该说，这里的地理位置相当不错，比高尔夫别墅离市区近多了。


    周康在珊瑚沙的住宅小区不很大，但高档。进入地下车库，径直到负一楼，上电梯，五六层即到。原来这楼不太高，也就八九层吧，但一户一层，房子面积大，房间客厅多，整个装修是欧式风格，甚是气派。当晚吃了西餐点心，看看谈谈，鼠人很为外甥女的事业成就，生活水平赞赏。外甥女个子不高，能量却是非常大。杭州的家产够可观了，还一家移居加拿大，那可也不是一般财力所及。其时，外甥女婿和两个孩子已在加拿大定居，周康也得按要求每年在加国生活一定的时间。家中二位父母如此高龄，关心照顾也是实际问题。鼠人也推心置腹问周康，“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杭州这样的环境生活，一般人想也想不到的，怎么会去加拿大的呢，那里可是很寒冷的呀！周康也说当时就是一起做生意的要好的几个讲讲，就这样做了；也讲了一些那里的好，但鼠人心里还是挺为她可惜的。


    第二天一早，是3号了，鼠人自己安排一家玩西湖，不让周康陪同，记得周康还是开车送到六和塔景区，在小区门口也提醒记住大门及进门的路、楼栋位置等，以便晚上回来认得。


    鼠人一家三口那天就从六和塔玩起，这是鼠人第三次来这地方了。第一次80年暑假一人来，第二次83年元旦旅行结婚与承霞一起来，那时儿子用老家人的话讲，“还在山上吃草呢”，而这次全家三口一起来，儿子已经二十七八岁了，真是人生如“白驹过隙”啊！


    “浮屠雄壮称六和，虎踞钱塘陡岸坡。”到这里，鼠人又想起致哥的这两句诗，写得太好了，很符合此情此景。他们一家三人登塔，鸟瞰钱塘江和钱江大桥，顿生心胸开阔之感。鼠人前两次来，都没有留下影像，这次鼠人带数码相机了，儿子的手机也能照相，可以说过了一把拍摄的瘾。照了塔的全景，照了在塔上俯看钱塘江、钱江大桥、之江路的车流不息的情景，时间有点早，照片里景物带着雾气。到下面，回头找景致照，发现“六和聼涛”文化公园门前的景不错，台阶，江畔陡岸坡道，古色古香的门、红色的匾额，金色的“六和聼涛”四个字及整个的葱茏绿树的背景，挺好看，于是三人分两组照，鼠人两口子照。鼠人父子照，都以鼠人为中心了。


    游过六和塔，便乘公交到西湖，先到一个终点站停车场，然后走一段，来到西湖边上，远远看见湖水对面新建的雷峰塔。


    雷峰塔又名皇妃塔、西关砖塔，位于西湖风景区南岸夕照山的雷峰上。雷峰塔为吴越忠懿王钱弘俶因黄妃得子建，初名“皇妃塔”因地建于雷峰，后人改称“雷峰塔”。鼠人读过鲁迅先生的杂文《论雷峰塔的倒掉》，知道这塔与“白娘娘”“许仙”及“法海和尚”的有关传说。前两次来这塔还没有呢，今见其新容貌，挺惊讶的，似乎造得有点太富丽堂皇了。不过隔水看山和塔，远水金塔还是一道不错的景观，他们一口气又照了好几张像，再沿湖边向前走。湖水荡漾，垂柳纷披，时闻黄莺婉转啼鸣，这里该不就是“柳浪闻莺”吧！随着湖边道右转，渐渐，人流往一条长堤汇聚，此即苏堤无疑。翘首望去，哇，前面人流如潮，密密匝匝，简直看不到尽头，太壮观了。鼠人来杭州，第一次在苏堤看到如此人流，盖因国庆大假，人们旅游出行已成时尚，虽然人多熙熙攘攘，但行动还是轻松自如的，没有拥堵走不动的情况。鼠人和承霞、儿子一路在“花港观鱼”、“曲院风荷”、“三潭印月”观赏照相，终于来到“岳王庙”，逛西湖不得不到的地方。


    儿子是第一次来，照了许多像，包括隔街照全景、进门“心昭天日”、有手书“还我河山”在上的岳飞威武坐像、宋岳鄂王墓、宋忠继侯岳云墓，自然，四个跪像也都看的，只是不值得照相，但石柱上的“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的对联拍下来了。


    岳王庙里的碑刻也都欣赏了，既有岳飞的手书作品，也有后代名流的题刻，这些，鼠人早就看过。后来又参观了岳飞纪念馆，门厅有沙孟海的“民族之光”，儿子照下来了，落款是“沙孟海年九十一”，91岁了，四个字还写得遒劲有力，真不简单。


    离开岳王庙，鼠人在大门前给母子俩照了合影，儿子也给鼠人照了一张，虽然人很多，照的背景有点杂，但门柱上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金字对联清晰可见。母子俩照相时，儿子抱着妈妈的左手臂，老妈笑得挺灿烂。鼠人呢，很霸气地站在大门台阶前，尽管身边就有人在走动，也丝毫不受影响。身后的岳王庙全景找出来了，两层，挑角飞檐，檐枋镂空飞金，一二层之间的“岳王庙”竖匾，边框也是雕龙飞金，“岳王庙”三子是繁体的。这规模、这格局，虽然岳武穆当初说“功名尘与土”，遭受冤屈，被害风波亭，曾感言“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但也终于在门匾上留下“心昭天日”，如今人人参谒景仰，也还是“赢得生前身后名”了。


    参观完岳王庙，已是下晚，再沿湖边向东，就是与市区连接的一片地方，当初姐姐姐夫住宅所在的文二街应该离的比较近的。这一片地方玩的景点很多，记得有个上高台进去参观的景点，只是大致转了转，前面还有“平湖秋月”，环境好，景色美，应该好好看一看。

 八十六、2010国庆杭州行(下)

    说起“平湖秋月”鼠人印象深，有好感。鼠人小时候，远哥回家探亲，就带回过织锦画平湖秋月的，给他留下了强烈印象。那么美好的景致，那么有名的杭州西湖，什么时候能去看一看，该多幸福啊！后来有机会来了，可80年上大学时只是眼睛看，在心里记，没有留影；83年旅行结婚来，冬天，在这里照了一张黑白快照，太小了。现在，有了数码相机，应该好好照照一下吧！


    然而，很遗憾，从西泠印社、秋瑾墓那边一路走来，到“平湖秋月”，天色已晚，尤其逆光照相，景物一片灰黑，美好的愿望没法实现了。鼠人照了石碑上的四个大字，儿子就照个黑背景，但现在鼠人学了摄影后期处理，也把照片提亮，西天的落霞，荡漾湖水中的灯光倒影，也清晰可看呢！


    过了平湖秋月，沿白堤经锦带桥到断桥，鼠人想到了“断桥相送”的戏剧故事，只可惜是金秋季节，无缘见识“断桥残雪”。


    从断桥前行，到北山街已是一片灯光闪烁，及至环城西路，更是车水马龙，繁忙异常。一天的游览已是很尽兴，很疲劳了，儿子赶紧查网上地图，规划乘车路线。很快找到到珊瑚沙的公交车乘车点，上车，到站，走了一段路，来到周康家，洗浴休息。


    第二天，也就是4号，鼠人一家三口已买好票，就要离开杭州回合肥了。周康开车为他们送行，提议到九溪龙井茶的茶园看看，那地方离她家不远，果见山脚下，马路边，平整的田畴，晨雾中的青青茶园，风景颇为独特。他们几人都在这里拍照留影，鼠人夫妇的，一家三人的，父子的、母子的，周康与舅妈的，四个人变着花样照，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后来看离乘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又开车到杭州新景点“南宋御街”，让舅舅舅妈和小表弟进去看看，她停车在外面等。这地方其实离西湖不远，但外地人不知这新景点的，不容易找到。鼠人对此还是挺感兴趣的，这里除了有街市，还有雕塑，主要是关于岳飞的。最宏伟的是一具群雕，一人多高的巨石前，有一批文臣武将，或身着头盔铠甲，或手拿如椽之笔，一字儿排开，器宇轩昂，好不威风啊！巨石之上，是一位老将骑马在前，一小将躬身策马在后，身后是一面“岳”字大旗。从小将手拿铜锤来看显然是岳云，前面的老将定是岳飞无疑，配以“岳”字大旗，自然是指“岳家军”了。巨石前端有字“壮怀激烈”，《满江红》里的词句，用在这里，恰到好处。


    鼠人一家三人，也在这里照了好几张像，一张张都有“抬望眼，仰天长啸”的气势。照完相，周康又开车送他们三人到火车站。路上又讲到了一些生活方面的情况，周康讲照顾爸爸妈妈，最困难的时候是春节期间，保姆要回家过年，她也想到加拿大去。而那时的保姆是最难找的，谁都要回家过年团聚。


    听周康这样说，鼠人和承霞很理解，也就说，“实在找不到人，我们可以来帮照顾一阵子，今年春节期间儿子要去日本做实验，不在家过年，到是可以走得开的。”


    周康挺高兴的，说到时如有可能，就请舅舅舅妈来短暂帮几天忙。这样说着，差不多真就定了。随即，周康把他们送到杭州上城站，他们乘上车回到合肥后，儿子赶往兰州继续读研，年底即前往日本做实验，春节不回。而鼠人承霞在春节前，大约是腊月廿七赶到杭州，周康接到高尔夫别墅。令人意外的是，其时丽姐脑中风住院，昏迷不醒，而姐夫不放心，到医院看望，受凉感冒，一直没恢复，而此前又摔跤大腿骨折，在家也要靠铁架助力移步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姐夫感冒一直没有好起来，每晚睡不好觉，开始上半夜能睡，下半夜就睡不住，只能起来在藤椅上拥被而坐；后来，睡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弄到睡下去一会儿就得坐起来了，一直抱着被子坐着。


    “这整夜不能睡觉怎么得了呢？”鼠人十分担心，问了姐夫的意愿，对周康讲。年初二下午，周康丈夫小阮的姐姐开车来送hz市医院救治。那天天气一下热起来，一路上，姐夫在车上后排坐着，感觉憋闷，喘不出气。鼠人坐他旁边，开窗，留小缝透气，不行；开大一点，风又大了，后来一口气接不上一口气，鼠人帮姐夫抹胸，给他喝水，也不起作用。小阮姐姐加快速度开车，可高尔夫别墅与市里医院离得太远了，两个多小时方到。


    到医院，医生赶紧组织检查抢救，拍出片子看，整个肺都黑掉了。原来姐夫得了肺炎，因为年纪太大了，身体发不了烧，只是睡不好觉。谁知道是这样呢？临床救治的医生眼睛很毒的，说：“病人可能过不了今晚的。”


    说时迟，那时快。真如医生所言，晚上六点，姐夫呼吸急促，戴氧气罩也不管事，监测仪器显示，姐夫生命体征危殆！而其实周康正与小阮姐姐去准备寿衣呢。


    人工呼吸以及其他抢救措施并行。鼠人打电话告知周康她们抓紧买了寿衣赶回，算是见到生面，医生也无力回天了。


    鼠人本是去帮忙照顾姐夫的，可没想到却目睹姐夫去世。年三十，大年初一外面来电话拜年，姐夫精神很足地接电话，没想到年初二晚上人就殁了，实在令人心痛！


    鼠人夫妇在帮助周康一起料理周承文后事之后，于农历辛卯兔年正月初五回到合肥，至今想来仍觉是梦一般的经历。

 八十七、从严治党的思考

    鼠人担任学校党支部书记，前后近十年，2012年10月，临退休前参加了中科院政研会太湖会议，对党的工作有思考，有心得，写作论文《直面风险考验，建设坚强堡垒》。当时参会的有西安分院、武汉分院等党务工作者近百人。鼠人的论文入编《政研会交流论文集》。现将该文附录于下：


    直面风险考验，建设坚强堡垒


    ——中科院政研会太湖会议交流论文


    曾经听过一个报告，主讲人讲到1991年苏联解体，世界上第一个执政的马列主义政党——苏联共产党丧失政权。在这个过程中，这样一个大党，有数以千万计的党员，据说，至今还没有发现有党员为之抗争为之献身的记载。如果说苏联的解体使人意外和慨叹，那么，这个“无记载”则令我震惊和悲哀！我相信苏联共产党当初的“章程”也会有党员是“先锋战士”，支部是“战斗堡垒”之类的提法。我要问，这时的“战士”在哪，“堡垒”又是怎样不堪一击，甚至是自我瓦解的呢？


    严峻的现实让我们不得不思考，怎样使我们的党员平时在岗位上敬业奉献，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坚持真理，维护信仰，奋力抗争，甚至为信奉的共产主义事业献身？这一问题应该高度重视，认真解决。


    党的先进性靠每个基层组织、每个党员来体现，党的生命和活力靠组织的吐故纳新来彰显。中国共产党建党90年来，走过了艰难曲折的道路，也创造了辉煌的业绩。今年是我们党建党90年，执政62年，如果从一个人的成长历程看，这个年数不算短，但从一个党来说，还才是开始，还可以更恒久。然而回看苏联，这个时间也是最有危机感的时刻。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要加强党的建设，提高执政能力，拒腐防变：这是永恒的话题。我们党这些年来开展的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活动、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和当前的创先争优活动，就是要不断强化党员的党员意识，使永葆革命的青春和活力，增强党组织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从组织细胞和机理上根本解决问题。


    作为一个基层党组织的负责人，我对上述问题有比较深入的思考，对当前开展的活动是从这一高度来认识的。要使支部成为坚强的战斗堡垒，支部书记首先应该是强有力的，信仰坚定，脚踏实地，矢志不移。如果全国320多万个支部都真正成为“战斗堡垒”，那任何敌人也是攻不破的！在创先争优活动中，我们学校支部从自身工作实际出发，以党员重温《党章》、学习“科学院精神”、“亮牌示范”、“爱心家长”与学困生结对、党员责任区征求合理化建议等活动为载体，确保创先争优活动各项任务落到实处。学校支部的这些活动载体，就是考验党员的试金石。不管你原来如何优秀，但在这个活动中，你要服从要求，做自己的这一项工作，这是有利于展示你的共产党员的风采，显示你的胸襟境界的，何乐而不为呢？


    《党章》告诉我们，中国共产党党员永远是劳动人民的普通一员。每个党员不仅是有共产主义觉悟的先锋战士，还担任一个乃至多个岗位的工作。既有岗位，就有责任，无论你是普通岗位还是领导岗位，都必须担起这个责任。责任不是春风拂面那样悠然，不是品茗赏菊那样恬淡，责任是一种心态，是一份气魄，是一个使命。


    一个共产党员和一个普通群众在同样的岗位上担当的责任有什么不同吗？可以说既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的是，都要完成岗位所规定的工作要求；不同的是，你是一个党员，是有共产主义觉悟的先锋战士，你在这个岗位上所做的工作的质量和标准就应该不同一般，你展现的思想觉悟和境界就应该高人一筹，否则，不就会像***同志早就指出过的“把一个共产党员混同于普通老百姓”了吗？


    正是基于这一点，我们支部要求党员，不仅自觉学习、自觉认识、自我提高，还要在自己担负的工作范围内，也就是责任区内，向其他党内外同志乃至家长学生征询合理化建议，帮助自己改善和促进工作。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更重要的是，你能以真诚的态度虚心征求别人的意见和建议，并落实到行动上，不正体现了一个共产党员谦虚谨慎坦荡无私的精神境界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要求布置下去，党员同志积极响应，坦诚交流，促膝谈心，深入探讨工作，找出问题和不足。党员在各自责任区，征集合理化建议80余条，既有群众给党员提的，也有党员互相提的；许多党员在虚心听取别人对自己工作责任区的意见的同时，还积极向学校和领导建言，表现了高度的责任感和主人公意识。


    在此，我愿举两条和大家分享：2011年是我校“建校40周年”，能否抓住这一机会，开展“爱校、爱岗、爱生”教育，使大家增强责任感、使命感。风雨历程四十载，来之不易，理应倍加珍惜，齐心呵护。


    我们的小学，汇聚了数十位“中青年科学精英”的子女，还有六位“百人计划”科学家的子女，因此，我们要尽心竭力把这些子女培养好，以此来证实我们学校的实力。


    深情的话语，热切的期盼，独到的见解，令人感奋、激动；也有一些意见让人脸热心紧，有点坐不住的，但我们的党员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因为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些意见同样有利于未来的工作和学校的发展。


    “爱心家长结对”，共有35位党员担任学困生“爱心家长”，帮扶学生110余人，许多党员真诚付出爱心，像家长关心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关心帮助学习困难的学生，有的坚持赏识教育理念，长期找学生谈话交流，发现优点，鼓励进步，把全班学生谈遍了，就再进行一轮。功夫不负有心人，原来不好学的，现在学习进步了；原来习惯不良的，现在改好了；有个网恋学困生，家长无奈，送到这里来试试，也被转化了。这令家长由衷地感激和叹服。


    也许有人会认为，现在社会问题不少，特别是少数干部贪腐严重，影响风气，这个问题不解决，普通党员做得再好，也会被抵消了。这正是要深入认识的。我们不能因为有不正之风，有腐败问题，就失去信心，就不尽自己的努力，不去做好自己的那一份工作。我看电视连续剧《江姐》，最令我感动的不是她牺牲的那一刻，而是她在重庆地下党主要负责人叛变，地下斗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时，仍想方设法寻找党组织，并主动担当，带领同志们进行顽强的斗争，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现在仍需要这种精神，需要党员有高度的责任感，需要有与不正之风、与腐败分子作斗争的英雄和斗士，需要有凝聚力的坚强的“战斗堡垒”。随着时代的发展，网络工具的普及运用，相关制度的建立与完善，舆论和群众监督的加强，加上中央的决心，我们有理由相信，风气会好转，腐败能遏制，一个气正风清，稳定和谐的社会局面一定会出现！

 八十八、船到码头车到站，鼠人退休了

    2012年10月，在ah太湖县千年文博园参加完会议，和与会同志参观了文博园景观及雕塑馆作品，游览了“花亭湖”，鼠人回来就准备办退休手续了。然而，直到月底，没有人通知他去人事处办。鼠人颇为蹊跷，他的身份证、户口本上的出生年月都是1952年10月，怎么还不通知呢？后经了解，知是人事档案中，按最早的那份档案填写的时间确定退休期限。而鼠人档案里，最早的那份是体检表，填的是1953年1月，所以退休日期应为2013年元月。


    原来是这样啊，鼠人记不清当时填表怎么会出错了。好在时间就差3个月，30年都过来了，何在乎这三个月呢！一月，还正好是年终考评结束，也是学期结束，这个时间退再好不过，也没有必要硬让改了提前退吧。而且就这两三个月，鼠人的第三届学校支部书记任期已满3年，他也顺势把学校党支部换届工作做了，选举邢芬、汤代宁为下一届学校党支部的正副书记，随之交接工作，完满收官。


    要论告别，徐志摩的这几句诗是最经典贴切的：“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鼠人当初来这所学校，，悄无声息，如今走了，也没有多大响动，连开个欢送会，献一束花的过程都没有。不过适逢开学校学期结束会，当时主持会议的张校长让陈书记讲讲话。鼠人知道张校长的意思，他作了简短而颇有感情的告别。在这所学校工作三十一年，从一而终，正如母亲当初所希望的那样。三十多年的朝夕相处，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备尝，现在退休离开，可谓感触良多，依依不舍啊。好在退休不远离，原来住岛上，2011年秋随着“科学家园”新小区建好，整体搬过去了，但相距也只5公里，还是可以常来常往的。所以，也没有过多的留恋。要说记忆，这一卷已经写得很多，是已成书的四卷中最长的了。现在再补充一点具象的吧！


    鼠人很清楚地记得，来校第二年春节，结婚后承霞来岛上，住学校中学教学楼二楼两个多月。那时洗衣服，晾晒衣服和被单，都是用根绳子，拉在教学楼前最西端的两棵小树上。春日阳光和煦，东风浩荡，两棵小树间的绳子上晾晒的衣服、被单等等被风吹得飘飘荡荡，很容易干；小树也摇摇晃晃，点头拨脑，似乎挺有情意地为两位新人祝福。现在时间一晃30年过去，彼时那小小的两棵树，已变成两人才能抱得过来的重阳木大树，树冠高过四楼，树阴浓郁，再也不可能在树间系绳子，晾晒衣物了。


    看着这两棵重阳木粗壮树干上的开裂老皮，鼠人感同身受，人生，不亦如此？他来到人事部门，年轻的女主管为他顺利办好了退休手续，开始了他的新生活——此前从未经历过的，而被有些人称为“第二人生”的充满想象的退休生活。

 一、鼠人退休后要好好做一回‘自己\’

    运交“七七”间，入岛三十年。育才孟母地，白首写新篇。——卷首语


    正式退休后的鼠人常喜将自己的人生分三阶段。他曾不止一次对人说，“我一生的前三十年在农村，经历颇多曲折；后来的三十年，作为一个中学语文教师，工作也不轻松；若能再过三十年，我要好好做一回‘自己’：听从心灵呼唤，体验从未经历过的生活，甚至让人产生颠覆性的印象。”这个新奇的想法得到各个年龄层次人的认同，觉得挺有道理。


    当然，鼠人并不是要否定别人，有许多老同志是“退而不休”，继续在本行业本专业发光发挥余热，精神可嘉。他呢，不走这样的路，比如，刚退时，就有人问，就这样在家？不去找点工作做？你们老教师，越老越是“宝”噢！是的，退了，也是有人找，甚至给不低的薪资。他不，他要走一条重塑自己，用另一种更切合自己性情愿望梦想的形式去发光发热的路。


    他早有爱好，甚至为了职业操守压抑自己这种兴趣爱好几十年呢！写作，早有构思详细的一部长篇小说的情节梗概，二十张活页纸订成的薄本子，订书钉已锈，带孔的活页纸已泛黄，蓝黑墨水字迹也变得模糊，现在正好进行“抢救”性开发。


    他办退休手续正是在岁月之交——新年后、春节前的一段时间，他迫不及待地将早年构思梳理一遍，将初写的几章敲成电子版储存，并准备继续往下写；然而用心用脑，有点疲累，进展也不如想象的那样顺。更奇怪的是，这段时间经常做梦，还去上课，可老迟到，老找不到教室；在原先的教学楼里，楼上楼下教室总错位，仿佛进入熟悉的陌生地。更离奇的是，有时上楼还要攀爬，像坐卧铺火车时到上铺去那样攀爬……梦中他还问自己，我不是已经退休了吗？每次醒来都非常郁闷，但他知道，这是生活转变太快，不适应。大脑皮层的沟回刻痕太深了。当年上大学不就是这样吗，梦中还老在农村，还是有人强求自己上港，去参加水利工程……当时也问，不是已经上大学了吗？醒来，回到现实，并没有发生那些事情，而梦中却不由自主。多少年哪，才改过来，不再做那样的梦了，是沟回逐渐弥平了呗！


    还有，在家不用上班了，照理轻松啊，舒服啦，可看人家上班，忙碌，楼道传来的脚步声，楼下赶班车人的匆匆身影，汽车发动时的颤动声，都敏感；有时还会盯着看，心绪彷徨……


    鼠人知道，这是刚退休，不适应，有着对原先工作状态的依恋反应，显然，不能光靠在家写作来排解。写作越不顺，依恋反应会越厉害。要丰富生活，有更多新刺激，新开拓。


    老伴承霞早在工作后期就参加了老年大学声乐班，现在一直在上，感觉学学唱歌，与老同志们在一起很开心。


    “我给你报一个？”春节后，新学期开学，她问富生。


    “好吧，也去试试呗！”鼠人看着发黄的活页纸构思稿本，有点于心不甘。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承霞用她学到的歌词来劝解，“才退，先把心情状态调适好，再去做你想做的事，也许效果更好。光一个唱歌还不够，最好再报个！”


    “昨天去市里，遇到yq，说我如果愿去市老大报名学摄影，可以一起去。我还没回复他呢！”鼠人说，“那就再报个摄影，加上几十年来锁定的目标——写作。就在这三个方面深耕，如何？”


    承霞并不完全赞同，说：“你的书法是有基础的，再练一练，也可为我的画作题题款啊！”


    这是实情。她醉心于国画，也学了多年了，学花鸟，学山水，满飘窗的画碟、颜料，满房间宣纸、试笔留下的脏纸，当然也有成画，未曾裱的、成卷的……但显得乱，看着不爽，影响他学书法的情绪了。美术，美术，本是创造美的，可在创造的过程中却这样不美。


    “我先学摄影，简单，寻找美、创造美，殊途同归。”鼠人笑着说，“至于题歀，照我现在的水平，比你们画画老师有差距，实际也还可以的。”


    鼠人所言不虚。就在春节前，研究院举行迎新春老同志书画展，他刚进入这个行列，写了一幅“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隶书作品送展，也被裱了挂着参展，并得到一只精致的花瓶作纪念品呢。承霞送了画参展，不也是一只花瓶吗？而且，鼠人刚退，两人都有作品参展，获得一对花瓶，自然更开心啦！

 二、声乐和摄影，让退休后的鼠人绽放光彩

    声乐和摄影，确实让退休后的鼠人绽放新的光彩，甚至让人对他产生颠覆性认识了。


    鼠人报老年大学声乐班，学习唱歌，对他原来身边的人来说，简直是“石破天惊”的事。


    “陈书记退休了还报老年大学声乐班学唱歌呢！”消息传出，昔日学校的老同事都诧异，年轻老师更哗然：“他原来在学校从不唱歌的。开个联欢会，不忍把老领导放一边，给他安排唱首《我是一个兵》，再熟悉不过的歌吧，他都不肯唱，现在还真去学唱歌啊，真不敢相信！”


    “正是不会才要学呢！”有人证实，“前天偶尔在家园遇到，问，还真是的。”过了一阵，有听过他唱的，说：“还真唱得蛮好。”于是又有人问：“既有这个能力水平，当时为什么不参加合唱团，好好表现呢？”


    “工作时期，就要专心一意工作，那时我感觉要去参加这些活动，就是不务正业！现在呢，心无旁骛，真正来当学生了，就该学什么像什么，也就是开发自己的潜能啊。同时证明给人看看，不是真不行，只因原来没上心。真要学起来，谁厉害，还真说不定！”鼠人的这番话令人吃惊。这老领导，真要颠覆人们的固有印象了。


    却也不假。刚开始来上声乐课，知道他原是学校领导，鼓掌欢迎。他高兴，摇摇手，又像有点不好意思。第一学期上课，都没听他说几句话。声乐l老师也客气，不轻易叫他起来唱。所有人都几乎不知道他唱咋样，反正感觉他不咋样。要真能唱得好，哪会忍着不表现两次啊？


    又一学期到头，l老师安排一节课作汇报表演，检查教学效果，看唱的水平提高程度，讲，“个人、自由小组合都可以，自娱自乐，不要有压力。”


    “每到暑假前都搞的，没关系。”有老同学道，“想上去唱就唱，不唱，也可以。这么多人，每人都唱，时间哪安排得过来啊！”


    但同座的老同学gp说：“你来学唱都一年啦，还没听你好好亮过嗓子呢，难道真是来给老伴‘陪读’？该要报一个吧！”说话的口气就像老师似的。讲实在，在班上，gp声乐基础好，又连上五六年了，属于“不肯毕业的学员”那种，当鼠人的老师完全够格。


    l老师其实也希望同学们都积极报，都有上好表现，可又对大家讲不要有压力，自然也不好再动员，还是看各自的积极性和同学之间的互相促进。


    gp同学的“谈话”就对鼠人起了作用。他回来跟秋萍商量，“我们两人唱一个，展示一下，如何？人家还讲我是‘陪读’呢！这下，你上，唱主角，我‘陪’——”


    “别耍贫嘴！”老伴承霞道，“我也想，既然汇报表演，我们也不能交白卷的，同时也是你融入这个班集体好机会，同大家一起快乐吧。你说唱那首啊？”


    “我们都不说，各在手心写一个字，看能否想到一起去。”鼠人笑着提议。


    “你还出这鬼点子？”承霞一脸懵，转又笑道，“也行，咱也当一回周瑜诸葛亮啊！”


    各找一支笔，在手心写定，捏着拳，并到一起，伸开，鼠人写的是“日”，承霞写的是“月”，不觉大笑，“字虽不一样，但也是‘夫妻所见略同’啊！”


    原来他们都想到这学期刚学的一首歌：《日月之恋》。


    经过充分准备，俩口子闪亮登场：


    “黎明太阳升起，去追赶他的月亮……”


    “黄昏月亮升起，去追赶他的太阳……”


    “永不能相见，无半点惆怅，宇宙间充满了爱，充满了爱的光芒，爱的光芒！”


    分唱、合唱，声情并茂，把这首歌朴素中不缺华丽、高亢中不乏温柔、歌颂中不乏激情的风格很好地表现出来了，获得长时间热烈掌声


    “嚯，真是‘真人不露相’呢！”gp同学又说话了，“俩口子一上就来个《日月之恋》，你追我赶的，挺煽情啊！唱得不错。”


    不仅唱歌不错，摄影也挺出彩。鼠人毕竟是做事认真，学摄影也肯钻研，好动脑筋。最早的反映城区变迁的《四季花海，多姿多彩》在合肥研究院网“蜀山红枫”摄影作品栏发表，并入选hf市文化馆摄影展了，不久，表现科技活动周场景的组照《让更多的孩子感受科学的神奇》在中科院创新发展摄影大赛获一等奖了，就摄影采风写了几篇报道，也分别被研究院、中科院网站发表了，《科苑金秋》杂志上登了。其后，他又加入等离子体所合唱团，并去革命老区慰问演出；还成为研究院离退休通讯报道组成员，到怀宁独秀园拜谒采风……鼠人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成就感满满啊！


    他真的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退休发展之路，绽放出新的光彩。

 三、白首写新篇，他投入最多的还是写作

    “雄伟是山的梦，宽阔是海的梦，蔚蓝是天的梦，幸福是百姓梦。”这天，家园活动中心舞蹈房歌声嘹亮，70多位老同志欢聚一堂，尽情展示自己的艺术才华，表达对美好生活的热情歌颂和“共筑中国梦”的昂扬气概。这就是研究院老年爱乐协会联欢会现场。离退办孙主任也被请来了，她即席讲话，“看到这么多热爱音乐的退休老同志兴奋热烈、红光满面参与活动，我感到很高兴，很感动；研究院离退休工作能得到各方面的肯定，与大家积极参与、各老年协会创造性地开展工作是分不开的。”她对离退休老同志在营造良好的离退休生活环境中积极发挥作用表示感谢，并代表院所领导给大家带来了对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的慰问和祝福；同时希望作为合肥研究院老年协会中规模最大的爱乐协会，进一步发挥引领和带动作用，开展更多活动，让更多的老同志参与进来，丰富精神文化生活，为社会增添正能量。


    这讲话令在场人很受鼓舞，鼠人也很高兴，他现在是老爱协的负责人之一了。演出很成功，特别是有位80多岁老医生上台，背着小扩音器，用手机自己播放伴音演唱。她称这样的联欢会是“岛上自己的星光大道”，要在这个舞台上作“最后一次”表演。因为原先的伴奏老师不能到场，又为纪念民间音乐家阿炳，她临时改唱《二泉映月》，记不住歌词，就将歌词抄在本子上对着唱，唱得真情投入，表现出一个音乐爱好者对音乐的由衷喜爱和执着追求。她的演唱获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她的“岛上自己的星光大道”之说引起了与会者的共鸣。


    随着研究院对离退休老同志工作越来越重视，鼠人担任了许多新职务，形成了新的朋友圈：声乐的，摄影的，合唱团的，老年读书会的，通讯报道组的，离退休党务工作者的，文艺汇演节目主持人的……生活圈的迅速改变与扩大，使鼠人更好地融入研究院的退休群体。


    他谨慎，低调，更兢兢业业，努力做各项工作；同时，“不忘初心”，坚持创作。毕竟，汉语言文学是他的专业，几年来他应时应景，写了一些通讯报道，随感游记，颇有收获，研究院网、中科院老干局网上得不少；同时，创作一部长篇作品是他早就有的梦想，他也为既定的写作目标勤耕不辍，他把已发表的散文编辑成集，他的长篇小说也将完稿了。


    “心潮在澎湃，繁荣花盛开；美丽中国梦，深情向未来！”


    “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我们迎来了繁花似锦的‘科学春天’……”


    又一个金秋时节，合肥研究院离退休老同志“纪念改革开放和科学的春天40周年暨喜迎重阳文艺汇演”在丽晶假日酒店多功能报告厅举行。


    为了这个40周年，中科院和合肥研究院举行的活动多多，征文比赛、书画摄影展，开座谈会，讲老照片故事以及文艺汇演等等，演出中间穿插颁发证书和纪念奖品。鼠人获得征文比赛奖，而老伴承霞多年在国画的花鸟与山水间深耕，参展作品常被书画爱好者买下来，收益颇丰，此次也获得很好的奖项。


    文艺汇演圆满成功，最后在“最美不过夕阳红”深情歌声中结束。此刻，鼠人的长篇小说《啊，母亲》已在起点中文网发表，并参加“第三届网络原创文学现实主义题材征文大赛”，散文集《海悦心语》也在起点中文网上连载。


    确实，人生时时处处不乏新起点、新征程，新的时代向他们展示出更广阔、更美好的前景，他的晚年生活也将在不断重塑自我中绽放更亮丽的光彩。

 随笔散文集《海悦心语》

    生活是一条河，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紧握的璀璨年华，中间是飞速流淌的欢愉与感伤。——卷首语


    目录


    第一辑：科技教育


    “克拉科夫”联想


    让更多的孩子感受科学的神奇魅力


    ——由一张科技开放日照片引发的思考


    由两位博士不同的人生路引发的思考


    增强责任感、使命感，实现教育教学新突破


    ——在国旗下的讲话


    第二辑：亲情友情


    jms感怀


    亲情如海


    变故


    相逢是诗


    不仅仅是聚会


    一本台历带来的感动


    第三辑：岁月感悟


    感受“感动”


    感悟人生敬畏岁月


    说不尽的“春晚”


    清明遐思


    立春寄语


    “戊戌”随想


    情动《马兰谣》


    第四辑：人生回眸


    机遇光顾有准备的头脑


    ——说说40年前我的高考经历


    春风杨柳万千条


    我的抗战“记忆”


    我的科学情缘


    ——从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说起


    母亲家教的“一”与“三”


    第五辑：文旅天地


    济州岛、西北行、归故里与港澳游


    东北之旅（上）


    东北之旅（下）


    新春琼粤行


    丙申清明无锡行


    雨中谒独秀园


    初夏游天堂寨


    蜀山北麓花如海


    情思幽幽琅琊行（上）


    情思幽幽琅琊行（中）


    情思幽幽琅琊行（下）


    环巢湖采风记


    三峡三日游


    哦，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


    己亥春中州行——精心准备“自由行”


    己亥春中州行——开封揽胜


    己亥春中州行——云台山，红石峡


    己亥春中州行——潭瀑峡、猕猴谷、茱萸峰


    己亥春中州行——龙门石窟（上）


    己亥春中州行——龙门石窟（中）


    己亥春中州行——龙门石窟（下）


    己亥春中州行——洛阳牡丹甲天下（上）


    己亥春中州行——洛阳牡丹甲天下（中）


    己亥春中州行——洛阳牡丹甲天下（下）


    己亥春中州行——中国第一古刹白马寺


    己亥春中州行——嵩山少林（上）


    己亥春中州行——嵩山少林（中）


    己亥春中州行——嵩山少林（下）


    己亥春中州行——再见，郑州！


    第六辑：多彩生活


    打造“岛上自己的星光大道”


    我们来到逍遥津公园采风


    老年爱乐协会请声乐专家来讲课


    水乡古镇采风——西塘篇


    水乡古镇采风——乌镇篇


    水乡古镇采风——南浔篇


    游玉龙雪山、丽江和滇池


    石林与苍山洱海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老年读书会参观考察记行


    热土勤耕耘，科岛春来早

 第一辑:科技教育 克拉科夫联想

    运交七七间，入岛三十年。育才孟母地，白首犹建言。——题记


    提起“克拉科夫”，也许有些人想到波兰古都，离奥斯维辛集中营不远。我对它感兴趣、产生联想，源自一篇中学课文。


    那是早年初二语文课本上的一篇题为《哥白尼》的文章，是我国着名科学家竺可桢所写。作者介绍哥白尼18岁来到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文化中心城市之一——波兰旧都克拉科夫，并进入科学和文化的交流中心克拉科夫大学学习。克拉科夫大学学术气氛非常浓厚，许多杰出的科学家都在这儿工作。这样的环境，对哥白尼后来成长为划时代的伟大科学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课文涉及“克拉科夫”的这点内容，我如果在其他任何地方教它，也许都不会产生什么联想的，而我当时任教的是一所特殊的学校——中科院合肥分院子弟学校。这所学校在hf市西北郊的一个小岛上，岛上有安光所、等离子体所、固体所等多个科研单位，当时科学家、研究人员正从bj、沈阳、西安、四川等地向这里云集，是一个藏龙卧虎，大有发展潜力的科研基地。这不禁让我想到，我们这个小岛，未来也许会变成“克拉科夫”那样的科学文化中心，造就哥白尼那样的杰出人才吧。


    其实，1982年初春我来到岛上时，岛上还相当荒凉，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单位无大门，更无门牌。交通不便，除了上下班车，只有一条公交线路与市内相通。公交车班次很少，要绕道水库大坝、大杨店，经由到三十岗的公路，从北大桥进岛。我第一次进岛报到，是姐姐与我一起找在等离子体所上班的老乡带我们乘上班车前往的。报完到再回市里姐姐家，在北大桥等车，许久没车来；我们就走到三岔口等三十岗过来的车，又等了很久。那天正是初春雪后，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脸上，刺骨的冷。皮肤过敏的姐姐，自此落下了一到冬春季节，冷风一吹，就满脸红肿的病症。更有曾听说的惨事儿：一位科研人员为赶飞机，扒车门就想乘上那一班车，结果摔成脑震荡，永远地乘不了飞机了。


    情况虽然如此，但毕竟全国科学大会已经召开，科学的春天已经来临。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发表不久，从中学时代就立志要摘取数学皇冠上的明珠的陈景润正激励着无数有志青年勇攀科学高峰。作为一个从事基础教育教学工作的青年，我对科学也很感兴趣，对这片神奇的土地寄予厚望，充满信心。


    随着党和国家工作重点向经济建设的转移，改革开放深入推进，国家实力不断增强，科技投入的力度不断加大，我看到了岛上面貌的巨大变化：推土筑坝，蜀山湖大桥建成，不仅极大地改善了到hf市的市内交通，而且为小岛增加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园区规划调整建设，中岛路（创新大道）贯通，新建智能所大楼，再以湖滨楼巧妙点缀，岛上环境变得优雅了。世纪之交，全岛整合为一体，原先的科研办公大楼装修改造，面貌一新。物质科学研究院，定位更为精准；时任***为“科学岛”题字，强化了科学的名分，人们常在镌刻有***题字的大石碑前流连合影。近几年，研究生公寓、科学岛学术中心、综合实验大楼、强磁场科学中心拔地而起，环岛路等园区建设项目完成，合肥现代科技馆开馆……30年前的人再来此，会惊诧、感慨，真不愧沧桑之变！


    变化的不仅仅是环境，岛上的科研成果更令人瞩目。“人造小太阳”（east）升起了，纳米材料的作用太神奇了，激光环境检测让对bj奥运会空气质量心存疑虑的老外心服了，穿数字跑鞋训练的运动员的竞走成绩让比赛对手傻眼了，高水平的强磁场实验平台世界各国都可能要来“借用”了……人们常说，经济发展靠科技，科技进步靠人才，然而科技进步离不开一定的经济实力，人才的成长也需要适宜的环境。伴随岛上科学研究成果的涌现，也历练、造就了一大批科研骨干乃至领军人才。在这过程中，我听说，咱们学校杨老师家的“老万”当“院士”了，学生余迅他爸介绍离子束育种的英文书被美国选作中学生的教材了，早期校友武松涛已是iter国际组织真空室总体项目团队负责人了，连我曾经教过的学生，如今不少也投身岛上的科研事业，成为科研骨干，有的都担任研究所副所长了。经济社会的发展也使研究院、所的科研工作获得更多的经费支持，科学家和研究人员的待遇有了明显改善。现在科学岛到hf市区有宽阔的科学院路与长江路高架桥相通，许多科研人员都有了私家车，开车10多分钟就能到。如果出差去机场，打的、专车送都可以，先前的悲剧再也不会发生了。


    展望未来，科学岛人正在把握机遇，努力把合肥研究院建成国际着名的物质科学研究基地、科技创新人才培养基地。科学岛具有成为未来大规模集成化国家科学中心的独特优势，也能从国家、中科院争取到更多的科研项目。不过，我感到，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提高学术研究水平，营造浓厚的学术氛围，像“克拉科夫”那样，让许多杰出的科学家都愿意来这儿工作。那样，不仅可以创造出一流的科研成果，学术氛围非常浓厚的环境对人才成长，尤其是对青少年成长的影响也是巨大和深远的，如同哥白尼成长的环境那样。


    科学院要进行科学研究，矢志创新，同时也要重视教育培养人才。哥白尼、陈景润的成长经历让我们明白，少年时代的立志、定向，对成就伟大科学家甚至更带根本性。科教结合不仅在大学、研究生层面要重视，在基础教育层面利用资源、充分关注，有所作为，更是远见之举。


    2013.1.

 让更多的孩子感受科学的神奇魅力

    ——由一张科技开放日照片引发的思考


    呈现在面前的是2013年5月18日科学岛科技开放日我摄影采风时抓拍的一张照片，合肥现代科技馆真空放电实验装置前令人心悦、感动的一幕。这位参观小朋友刚换牙，也只有七八岁吧，他手按玻璃球，轻轻摩挲，眼神专注于电弧光变幻移动，旁若无人地观察思索，仿佛想参透其中的奥秘，已然进入了忘我状态。


    是什么力量使这么一个本应还是懵懂顽童时期的孩子这般专注投入，如痴如醉？不是别的，正是科学的力量——神秘的科学现象完全把他吸引住了。


    这时我想到了加来道雄。加来道雄是美国理论物理学家，有篇《一个物理学家的教育历程》的文章介绍了他的成长经历。其实“教育历程”不是说他读什么大学考研究生拿学位之类，而是童年的两件趣事极大地丰富了他对世界的理解力，并引导他走上成为理论物理学家的历程。他从鲤鱼的水池想象到人类生活的地球环境，由“鲤鱼科学家”对水池以外的环境一无所知想到人类对宇宙太空未知领域的探索。他8岁时就对伟大科学家爱因斯坦死后、其未完成的论文仍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的故事入迷，高中时就开始建立自己的原子对撞机，建造实验室。当别的与他同龄的孩子大多在棒球场或篮球场尽情玩耍时，他却在汽车间建造巨大的电子仪器，连他的母亲都为此感到困惑。然而仪器成功产生了比地磁场强2万多倍的磁场。


    加来道雄是物理学的奇才，这里的联想不是要简单比附，随意预测这位陌生孩童的未来，而是想说明，儿童、青少年时期的兴趣、爱好，立志、定向，对人的未来成长、一生成就是多么重要！


    开放日，这个一年一度的科技活动盛会，让众多的科技爱好者特别是孩子们走进科技馆，深入实验室，与神秘的仪器零距离接触，感受科学的神奇魅力，其意义非同一般。儿童、青少年最富好奇心，也最具探索精神，这种科技开放的平台激发出的对科学的兴趣、对科技事业的向往和追求将会伴随他们一生。


    其实，这张照片只是开放日我采撷到的众多精彩镜头之一。开放日参观的主体是孩子，而许多孩子都是家长带着来的。在纳米小屋、在月球馆、在机器人表演现场、在“人造小太阳”east大厅，随处可见陪伴孩子参观的家长。有对年轻而颇为用心的父母不仅带孩子来参观，还和孩子一起动手做实验，三个人的手旋动着三只旋钮，调出和谐的三原色。这充满诗意的画面让我想到，现今的许多父母在孩子教育上很下功夫，抓住各种机会让孩子参加实践活动，开阔视野，陶冶情操，给孩子提供精神食粮，相比那些整天给孩子压作业、上辅导班的家长，他们是明智而极富远见的。


    要让更多的孩子来参与这样的活动，从中受益，除了家庭重视，在党和国家科教兴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确定的背景下，社会组织，各种教育、科研机构发挥作用显然更带根本性。我高兴地看到，今年的开放日，岛上开放四个研究所加科技馆，力度明显加大了。宣传工作也到位，我就是当日早晨听了合肥新闻，知道了科学岛开放的具体安排，很为振奋，当即打电话叫外甥女带孩子一起来参观的。大批志愿者参与引导、接待、讲解，更使开放活动井然有序，让参观者获益良多。有些互动环节，使原本认为没有什么可看的地方变得充满情趣，独具魅力，如等离子体所低温实验室一些互动实验，也能看出组织者是精心准备，甚至作了匠心独运的设计的。


    罗丹说，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我们也可以说，当代中国并不缺少创新人才，而是要寻找培养创新人才的有效方法。国家设立科技活动周，实行科技开放日，推动大规模群众性科学技术活动开展，正是促进青少年爱科学、讲科学、学科学、用科学，提高全民科学素质的有效途径。积极稳妥地推进这项工作，让更多的孩子感受科学的神奇魅力，培养他们的科技兴趣，激发他们对科技事业的向往和追求，必将大大有利于涌现出时代呼唤的创新人才。


    2013.5.

 由两位博士不同的人生路引发的思考

    两个孩子，一样的优秀，都考上中科大，成为“天之骄子”中的佼佼者。其后，一个保送bj高能物理研究所硕博连读，再到意大利高等研究院做博后；一个直接赴美深造，成为留美博士。人们有理由期待他们有更精彩的人生，为科学事业，对祖国人民做出比常人更大的贡献。然而，两人此后的人生道路迥异：一个成为 2014年5月20日《中国科学报》头版推介的杰出人才——《夏俊卿，爆发的“小宇宙”》；另一个却成为当日中国各大网站关注的反面典型——《扬州留美博士杀父伤母获刑10年母亲当庭为其求情》。


    同时看到这两则报道，对比鲜明，感受强烈，甚至震撼，堪比鲁迅当年在日本留学时看时事片而决定弃医从文。我从事语文教育多年，深感原先常讲的什么知识系统、解题方法、应试技巧，简直全都无足轻重。


    不是么？孩子上科大，留美读博士，考试过关斩将，知识储备、应试能力绝对没有问题。可最终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谁想得到呢？身为这样的孩子的父母，多悲惨，多痛心啊！为什么会这样，与夏俊卿对比，差别竟这么大！探究他们成长的轨迹，能不能找到一点规律？


    细看他们的经历，不难发现，在人生的关键处，他们追求的目标确有明显差别。夏俊卿，当同学一窝蜂地选择考托福、考gre出国读研，他选择了保研，留在国内研究所从事感兴趣的科研；硕博连读完到意大利做博士后研究，表现出色，国外研究机构想以高薪挽留，他却毅然选择回国，组建科研团队，进行创新研究。这种选择体现了超越个人功利的崇高境界。反观那位留美博士，当初考托福、gre走出国门，已见其从众心态；学成之后，看中美国公司的高薪，留在老美当图片扫描工程师。我并不了解这位留美博士所学专业是否跟图片扫描真相关，只知道他在美国“工作压力大，感情、生活不如意，却没有人倾诉”，过得很纠结。当辛辛苦苦一年赚得相当于三四十万人民币，以为不少，以为回国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让父母过上体面生活，可回来看，自家的日子却不及在国内的亲友同学光鲜、舒适、有脸面。加上相亲不顺被女方拒绝，他的思想崩溃了。


    自杀，为免得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痛苦，杀死父母再自杀！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且还真实行了。最后被邻居发现，是在他自家猪圈里，满头满身是血。杀死了父亲，致伤了母亲，自杀未遂弄成这样，其情其景，情何以堪？学位高如博士者，应该是知识广博，更多能洞察事理的，为何如此短视？一年收入三四十万，十年三四百万，来日方长，何必跟暴发户去比一时的财富金钱？我有博士的知识学历，漂洋过海，见过大世面，岂是只知赚钱的乡间土豪可比？我是国家“百人”、“千人”计划想法吸引回国的“人才”，找个合适的岗位，回国发展，也可跟夏俊卿一样，尽施才华，大有作为。总之，他可以，网友也为他设想有千百个理由光鲜、充实、有脸面地活下去！而他却作了令人不可思议的选择！


    也有人认为他有精神障碍，患有抑郁症，其实，即使有这些问题也非先天遗传，而与其成长环境紧密相关。留美博士自小读书出类拔萃，一直是家乡四邻八方青少年的榜样，优越感早就存在于心中。父母更是对他寄予极大希望。尤其是父亲，自己不善经营，常把他作为炫耀的资本，改变家庭生活境遇全靠他了。这给他造成极大的压力和负担。他奋力拼搏，年薪在美国也算相当不错的，但在经济发展日新月异的家乡长三角地区，与那些经商办企业的乡邻同学朋友相比，已无太大优势。而专程回来找对象，感到对方很优秀，又因自己不愿回国发展而先婉拒女方。母亲听说后深感遗憾，希望他再与女方联系，他发了三次短信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而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最后在法庭上母亲出来求情也是事出有因。造成儿子如此结局，这对父母确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看看夏俊卿的家庭情况如何呢？夏俊卿的父母都是hf市长丰县三十头中学的初中物理老师，常带毕业班，教学任务繁重。于是在夏俊卿四岁半那年，父母干脆决定让他先跟着一位熟识的小学老师去上学，愿望只是有个去处，“只要别掉厕所里就行了”。上了一段时间，家里人发现他“完全没有跟不上”的情况；聪慧加勤奋，夏俊卿的求学之路顺风顺水。父母并未特殊设计要他如何如何，倒是从小在其为人、品格方面严格要求，发现问题，该惩罚就惩罚，毫不手软。在他的成长之路上，各阶段都由自己把握、选择，听从心灵的呼唤，很多事情都未曾让父母操过心。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爱岗敬业，不把自己的理想愿望强加在孩子身上，这给夏俊卿形成一个宽松的成长环境。特别是其母亲，2011年被hf市妇联授予“十大杰出母亲”荣誉称号，表彰她从教数十年“把满腔的母爱献给了学生”，同时将儿子培养为优秀的栋梁之才，事业与家庭“双丰收”，给孩子带来的绝对是正能量。


    这两个家庭的环境差异，也许能成为解读两位博士之所以有如此不同人生之路的重要密码。放眼更广阔的成长空间，学校教育也不是无可挑剔，一些学校重智轻德、重学习方法轻思想方法、重应试技巧轻人生智慧的情况还是不同程度地存在，升学率一直是衡量一所学校好不好的重要指标甚至唯一指标。与此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学校对学生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教育却显得空泛无力，甚至可有可无。有些老师甚至在课堂上公开宣扬“不成功不要来见我”的成功哲学，这更易导致那些“人生抗体”缺乏的“尖子生”迷失方向。


    教育事关民族的未来，国运的兴衰。教育家陶行知曾经说过：“先生不应该专教书，他的责任是教人做人；学生不应该专读书，他的责任是学习人生之道。”在社会变革的大潮中，面对开放的世界，如何把握自己，守住心灵的底线，维持高洁的精神家园，是永远值得研究的课题。“要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必须用科学的理论武装头脑，不断培植我们的精神家园。”所以，无论是学校教育，还是家庭教育、社会教育，都应当纠正“英雄只问成绩”的错误倾向，把教学生如何做一个身心健康的人放在首位，让教育回归求真育人、塑造高尚灵魂的本真。


    2015.7.

 增强责任感、使命感，实现教育教学新突破

    ——在国旗下的讲话


    各位老师、同学们：


    带着奥运会中国队荣获32枚金牌的喜悦，我们跨进了新的学年。在开学典礼上，王校长已就学校的全面工作做了布置和要求，今天，在本学期第一次升旗仪式上，我想就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谈一些想法。


    进入新学年，一切又步入正轨，按常规工作安排，我们在十月中旬将举行校秋季田径运动会，11月15~17日举行本学期期中考试，12月下旬，高三将迎来语文、外语、政治三门会考，元旦前后，学校将举办第五届校园艺术节，有书画展，有各班的文艺汇演，同学们将在这样的艺术盛会中广泛交流，展示自己的智慧和才华。下一学期，学校将要紧紧围绕高考、高一高二会考和初三中考展开工作。从最近反馈的高一高二会考情况看，成绩是很可喜的。我们很多入校成绩很低的同学，在会考中全都一次通过，学校会考的通过率很高，这些，增强了我们高二高三其他科目会考一次通过的信心。希望再接再厉，取得好的成果。高考、中考，学校希望有新突破。在教的方面，提倡老师精心备课，重点抓得准，难点想方设法突破；要合理拔高，不搞低水平重复练习，并时刻关注新课程改革信息，务求教学、备考复习对路。在学的方面，也希望同学们提高自觉性，加强主动性，以旺盛的斗志和饱满的热情全身心投入，做到切实高效。


    除了常规教学方面的要求，我们对中小学的思想道德教育要重点加强。各年级，特别是起始年级要注意养成教育，解决放学路上奔跑，走廊上追逐打闹问题。中学部低年级有这方面的不良习惯，有些外来的同学看不惯，受不了。现在有些同学是活泼有余，紧张、严肃不足。特别是初三，有些男同学，似乎精力过剩。要更多地把精力、注意力集中于学习。要放眼更广阔的天地，不要在小范围内沾沾自喜，自我感觉良好。大家可以认真读一读庄子的《秋水》，河伯开始为“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而欣然自喜，而来到东海，“不见水端”，不禁“望洋向若而叹”，“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人要在比较中提升境界，不面对现实、不比是不行的。作家刘墉就告诫他的儿子：比是必然的，你不跟人家比，人家要跟你比！社会需要竞争，国家在比中进步。


    雅典奥运会上，中国、美国都拿到30多枚金牌，俄罗斯也紧追不舍，虽有一定距离，但实力还是不可小视的。但同学们是否注意到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口大国，它拿了几块金牌呢？细心的同学不难发现，他们只有一块银牌。此刻，我们会真心为自己是中国人而骄傲、而自豪。然而，我们在增强自豪感的同时，更要有责任感，使命感，要有一种自觉的意识，要有不怕累，不怕苦，对学习充满激情的拼搏精神！王义夫为何在冠军领奖台上流泪，因为“十二年如一日”练射击，是很“煎熬的事”，艰辛的付出，两次得银牌的冷落，真是感慨万端。石智勇获得冠军为什么腾空翻一周，因为战胜了自己的浮躁心理，享受到了重过程、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而获得成功的快乐！


    各位老师、同学们，新学年伊始，许多工作要我们去做，许多艰巨的任务要我们去完成，新的奇迹更期待我们去创造！而改制后的学校又面临种种困难，需要我们克服。我们的国歌真的很好，“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表达了一种恒久的忧患意识，一种众志成城、永不言退的信念和气概。我们每升一次国旗，每唱一次国歌，都要强化这种情感和意识，在工作和学习的道路上，在改制创新办学的道路上，在我们人生道路上永远向前，向前，再向前！


    2004年9月7日

 第二辑:亲情友情 jms感怀

    jms是与我儿时的记忆紧密相连的。


    解放初期，母亲带我们姊妹三个在乡下生活。其时我还抱在手里，两个姐姐也只有六七岁和十一二岁，生计艰难，可想而知。年幼无知的我，常要“白粥粥”吃。“白粥粥“就是白米稀饭，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就是这个，当时也不能经常吃。想吃的东西得不到，我就经常哭着闹着要。有时闹着闹着，母亲也会抓上三把米，烧出稍微粘稠一点的白米稀饭，让我喝几碗过把瘾。没想到后来我却变本加厉，想吃“圆圆”了，终于引来母亲愤怒的老拳。


    “还要吃圆圆呢，圆圆都到jms去了！那地方冷啊——啊、啊、啊——”母亲说着，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震惊了，摸着屁股迷茫地望着母亲。不是因为被她打疼了，而是她突然的恸哭！懵懂地觉得，有什么触动了她伤痛的心弦，以后再也不敢提吃“圆圆”了。


    渐渐长大后，我才知道：我的远哥，母亲的大儿子，小名叫圆圆，自幼聪明、乖巧、懂事。15岁跟随早年参加革命，南下到fj省公安厅任职的致哥去福州读书。去时考学，高中、中专两个学校都考上了。写信回来征求意见，母亲希望他早些出来工作，接济家庭，让他上了中专。三年毕业，分配到bj造纸厂工作。


    有儿子工作了，拿工资寄钱回家，这对困顿中的母亲是怎样的宽慰啊！而且儿子是在祖国的首都bj，还有一个长他5岁的兄长逸愚照应，母亲更是高兴、放心。然而，母亲的高兴还没有来得及充分感受、体味，突然的变化却让她焦虑和茫然：儿子在bj不到两年，就去了jms，参加苏联援建的jms造纸厂的筹建工作。我至今还记得后来常用的通信地址：hlj省jms东郊蒙古力jms造纸厂筹备处。


    至此，jms，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与我们全家紧密联系起来了。jms到底在哪里，是怎样的环境呢？可以想见，在当时的乡村，很难有个具体的概念，只知道在东北、很远，特别冷。心爱的儿子一下去了这么远的地方，而且那么冷，母亲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了。那时远哥也才刚到20岁呀，一人远在那么冷的东北，日子怎么过啊？记得有年冬天，家乡下大雪，天特别冷。我们在家冻得手脚发麻，想到远哥那里会更冷，一家人都伤心地哭了，惊动得左邻右舍都来看、问。直到几年后远哥从东北回来探亲，告诉我们情况，知道那里有暖气，我们才放心多了。


    我和远哥虽为亲兄弟，细想起来，一辈子见面也就那算得出的几次。他在东北jms的家，我们兄弟姐妹虽多，到的真是很少。特别是他后来得了脑血栓，多年卧病在床，乃至最后病危，我曾很想去东北看望。可因忙于工作，孩子小，已届90高龄的老母又在我身边，终未去成，深感遗憾。现在退休了，我和夫人这次东北之旅，其实就是专为jms而设定的。远哥在jms工作、生活了近半个世纪，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当初连中学地理教材上都曾写过的“全国最大的造纸厂”；远哥在此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儿又生孙，后代繁盛。我要看看远哥工作生活的环境，看望嫂嫂和侄儿、侄女、侄孙辈，当然也一定要拜谒远哥的陵墓，表达我的忆念和追思。


    从百度上搜索，知道一些jms的信息：jms，简称佳市，位于hlj省东北部，是中国东极，中国魅力城市之一，是hlj省东部地区政治、经济、科技、文化教育、医疗、商贸和交通的中心，也是hlj省通往俄罗斯、连接东北亚的桥头堡，拥有5个国家一类口岸，通过江海联运，可连接蒙古、俄罗斯、日本、韩国、朝鲜和东南亚各国，形成东北亚经济圈六国与东南亚各国的经济大循环。jms还是全国文明城市、中国优秀旅游城市、国家森林城市、国家园林城市、国家卫生城市，曾经的东北老工业基地。拥有亚洲最大的湿地-三江湿地三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看到jms有这么重要的地位，有这么多的名号和美称，我甚感欣慰。


    来到佳市，感受到城市的美丽和松花江的壮阔，见到了20多年不见的嫂嫂和侄儿、侄女以及从没见过面的侄孙，双方的欣悦可以想见。我也看到远哥墓园背倚青山，前方川原辽阔，树木茂盛，是形胜之地。远哥，你是旷达之人，也不必为工厂的盛衰而伤感，那是时代变迁，社会发展的必然，安息吧！


    2014年10月16日

 亲情如海

    丙申清明，退休后探亲旅游的收官之行很有收获。行前创建了“靖城山海镇瑾握国”亲友qq群，发了些老照片和近期照片，到无锡后建了同名微信群，一下加入者踊跃，现已达23人。除了我和两位姐姐是长辈，其他全是子侄辈乃至孙子辈。短短几天中，我不得不感慨惊叹微信功能的强大，它把我这个家族散布全国各地乃至国外的亲人很快联系起来了。


    不是吗，从未见过面的海峡对面的长兄之长子，通过侄孙女微信联系上了。对话交流，虽素未谋面而亲情可感。他其实只小我一岁，已是儿孙满堂，而对我这个家族最小的叔叔，还挺谦恭有礼的。


    远在加拿大的外甥女，已有两年多没有联系上了，现在也通过另一个外甥女把她“拉”进群来。其时已近中午，我知道加国已是午夜，时空的阻隔丝毫也不影响我们的交流。不仅在群里对话，还有二人之间“单线”联系，直到午后，我提示她，她那里已是后半夜，而我，也想小憩一会，下午还有两堂老年大学的摄影课呢。我们才依依道别了。


    最神奇的自然是传照片，通过微信，我看到了海峡对面的侄儿的儿女、孙儿辈的照片。侄孙的小孩，我可是太太辈了！好可爱哟，敢与狗狗这么亲密的接触，乖乖。我远在东北jms的远哥的儿子，也第一次看到我上传的他父亲年轻时稚气未脱的老照片。


    参加群的家族成员这么多，很快我就把“瑾握国”（家乡话“陈家”的方言发音的谐音，“瑾握”取《屈原列传》中“怀瑾握瑜”之中间二字，为的是寄托寓意）后代简表列出来了，并且一次一次修正完善重发，令原本分布在全国（世界）各地的家族后人惊喜无比，连连点赞，说让他们一下弄清了家族人物关系，夸我为家族做了功德无量的事情，要送给我“一百个赞”，那感觉比发篇博文让别人来点赞留评爽多了——血浓于水，和那么熟悉那么亲近的后辈在一起交流互动，至爱亲情啊，能不享受吗？


    这么多家族晚辈在一起，给他们讲点什么呢？两位早年曾同在bj工作，后来一到东北、一往西北的老哥年青时的合影触发了我的情思。我先后转发了博客《仲秋西北行》、《东北之旅（二）——jms》，这是我探亲游的真实记录。没想到，反响热烈，颇受好评。尤其是后者，触动了早年和我一起生活的两位姐姐的情思，为之动容，为之热泪盈眶。


    是的，看了、听了这些，我也几天心情激动，夜不能寐，并情不自禁又写了以下文字：


    转发这两篇博文，是想到我的这两位原本在bj有很好生存空间的哥哥，后因不同原因，一去东北，一到西北，生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们后来的人生经历，也让我日益成熟的心灵有了更多的感受。


    2013年上半年，得知麟哥的有关病情，开始很惴惴，于是退休后的探亲游首选西北。到兰州看到老哥的身体状况、精神状态都比我想象的好，子侄辈的工作生存环境都不错，所以与麟哥一家在一起，欢乐的氛围浓一些，特别是中秋节那天，我们两方四家团聚，真是难得难忘，老哥也是由衷的高兴。


    相比而言，jms一篇是更触动我感情的，写时热泪盈眶，回看也还常唏嘘难忍。既有儿时的困顿苦涩回忆，也是对远哥一生的追思和凭吊。


    看远哥与麟哥在bj时的那张合影，明显稚气未脱，也可说真是入世未深，支援jms竟主动报名去了。生前我和他谈过，他当时看那些找各种理由推托不去的还很不以为然；致哥后来知道，也怪不跟他商量呢！


    在我们后面四个姊妹中，远哥是跟上面哥姐联系紧密的桥梁，大家都很喜欢他、赞赏他，后更因身处边陲，少不了惦念他。这次群里敬昌侄儿刚联系上也马上提到jms的叔叔，可见海峡对岸的长兄也关心他，给儿子讲噢，其情可感！


    。我记得当时母亲得知这消息，数宿难眠：最心爱最有寄托的儿子也遭下放，媳妇还临盆待产，这怎么办啊！后来出生的老二名“小来”，也为记住这段经历吧。远哥也得以被信任重用，尽展才华。赴美引进设备，搞管理、撰文稿、修厂志，风生水起，为厂子发展殚精竭虑，不遗余力。正当作为副厂级领导退居二线可以轻松一点工作，享受一下生活时，却染疾一病不起，过早离去。前年到jms，看到佳市虽美，而他兢兢奉献一生的佳纸厂区却是萧条冷落，有的已成汽修等私营企业经营的场所。时过境迁，人去物亦非，岂不痛哉！


    好在现在两位哥哥又都有后人在bj工作或具有生存条件，甚可告慰。“后来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梅岭三章》中有此诗句。老一辈的多已离去，转发两文后又说了这许多，也像前面两位姐姐说的那样，希望“瑾握国”后人传承先辈美德和良好家风，珍惜今天，把握机遇，创新发展，争取有大作为！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东北远哥的长子，也以以下文字为呼应：


    叔叔好，这张照片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时我爸爸应该还不到18岁，一个高中生的年龄，真的是稚气未脱啊，但眼神中，却是远远超越年龄的坚定与担当！


    听我妈妈说，我爸爸那时每月工资是53.40元，因为有奶奶在农村，及老家的姑姑叔叔年纪小，需要接济，所以我爸爸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谈恋爱，每月除了留下点买书钱，大部分的工资都5块、10块地分寄给奶奶、姑姑补贴家用，直到三十几岁才结婚……


    我爸爸对他童年的事及如何到jms的事很少提及，但我从和奶奶及几个姑姑、叔伯的接触中，知道了我爸爸的一些事情。上海的秀姑姑、杭州的丽姑姑，我都见过两次，每次两个姑姑都笑容满面地提及，我爸爸小时候又漂亮又乖巧的可爱样子，特别招人喜欢。还有我爸爸小时候怕别人说他穿新衣服，每次有新衣服穿，都要躲到一边，偷偷地把衣服弄到褶褶巴巴，才穿到身上……


    奶奶在世时，每次提到我爸爸十几岁就远离家乡，承担家庭重任，都泪水涟涟，觉得她的大儿子小小年纪就吃了很多苦，其实，那个年代，那个社会环境，哪个伯伯、姑姑、叔叔，不是一波三折地历尽艰辛呢？


    我爸爸后来在合肥生病，在玖姑家近一年时间，得到了奶奶、姑姑、叔叔婶婶的悉心照料。奶奶那时80多岁了，每天拉着我爸爸的手，看不够地看啊，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爸爸后来回到jms，2000年病重的时候，玖姑代表陈家的兄弟姐妹来jms看望，每天拉着我爸爸的手，和我爸爸说话啊，聊天啊，说小时候的事啊，我爸爸那时非常高兴，呵呵地笑着，有时喊出“玖玖”“玖玖”，然后两个人就流着泪，泣作一团……其情其景，足见陈家之手足情深矣！


    叔叔说的好，我爸爸是个旷达之人，虽中年染病、盛年早逝，但能为陈家亲人不断提及，不忘感恩，虽在九泉之下，也应含笑矣……


    啊！血浓于水，亲情如海！让我们都充分珍惜这人间美好的情感，用好现代新媒体这种交流方式，让华夏大地的每个家庭、家族都更亲密，更和谐，充满正能量，中华民族整个大家庭也一定会更加团结友好，坚强如钢！


    2016.4.15.

 变故

    变故不和任何人商量，说来就来，以至于到“五七”了，姐夫还似乎活在我身边，仍是亲切的大家庭的一员。


    最初听到噩耗是7月26日的中午，在市里参加保险代理人培训的承霞打电话回来，说不回来吃饭了，同时告知我，“宗友哥去世了！”


    “啊？”这一消息令我十分震惊，不能相信，然而承霞继续说，“今天早上突发心肌梗死，抢救无效，去世了。陈炜她们正在买飞机票，要立即赶往海南！”


    电话里她没多讲，我也没来得及问她怎么知道的。挂掉电话，失神地站在电话机旁遐想。


    姐夫身体一直还不错的。去冬与姐姐去海南当“候鸟”，3月份原准备回来的。据外甥女讲，机票都买好了，不想跌了一跤，股骨颈骨折了，住院，动手术，受了一些苦，但四个多月，恢复得相当好了，从海口旅社搬到澄迈女儿给他们买的房子——装修一新的“家里”，不想刚过20天，突然遭到这样的变故。


    我遥想姐姐一人在海南，遭遇这样突然的不幸，是多么伤心和无助。打电话过去，“正在通话中”，反复打了两三次都是这样，没有法，打电话给外甥女陈炜家，接电话的是外甥女婿张和禹。我讲下午是否也买我的机票，我们一起飞过去。他说，陈炜和丁晖的票都买好了，4点多起飞，丁飞从苏州乘飞机过去。一下去许多人也不方便，需要的话分期去吧。接着陈炜来接电话了，她极度伤心，泣不成声。我安慰了她一下，说了我的想法，她说这样的变故太突然，他们姊妹三人赶过去，只想赶快在那把爸爸的事办掉，把妈妈接回来。这倒也是很决断的想法，不过，匆匆在那火化的话，似乎有点不太适合她爸爸的身份：近八十的老人，教授身份。在那办，身边也许不会有多少人了！


    这边电话打完，准备弄饭吃了再说。电话铃声起，玖姐打电话来了：“童童啊！丁宗友走了了，也向你报个信啊！你是我最亲的弟弟噢，多少事……”她开始说话还平静，后边说不下去了。


    我心痛无比，深感噩耗如晴天霹雳，太突然，太意外了。劝说安慰了姐姐一番，玖姐也说了宗友哥“临走”的具体情况：本来跌坏腿恢复得挺好的，早上起来还能打鸡蛋冲奶粉，吃一点东西他下去锻炼，我去买菜。买菜回来就看到他在路边坐着，说心里不舒服。邻居知道情况找来速效救心丸，也吃过了。一听说这情况，玖姐立即决定打车送医院。先到就近的县级医院，查了讲心梗严重，要转送海口大医院。从澄迈到海口要个把多小时。途中医生见情况危急，对玖姐讲，直接送到海口可能太迟了，结果就近找农垦医院抢救。然而，大面积心肌梗死发展很快，仅三个多小时，不到十二点，抢救无效说走就走了。


    姐姐当时悲痛欲绝，求人再抢救，挽留生命，甚至下跪向人哀求。医院方也说尽力了，但无力回天。这些当时在电话里没有讲，后来回来才说起的。她只讲了现在已没有办法，送太平间，等他们三个孩子过来。说话间，那边医院又找她有事去了，于是电话匆匆挂掉。


    那天整个下午我都沉浸在这悲痛的变故中。想着他们三个孩子何时到达海口，还要赶到医院，很费时间的。天黑下来了，三个孩子还没到，玖姐一个人在那太平间附近，举目无亲，没有一个人陪伴，多孤单啊！我又打电话给她，问问她们几个孩子什么时候会到，她现在在那情况怎样，和她说说话呗。还好，姐姐心情还是控制得比较好的。虽然夜里一个人在，但她感到宗友哥似乎还活着，还经常念叨和他说说话，有时还用手摸摸他。“当时一点不感到害怕，就像活着与他在一起一样。”后来她说，“真的，我用手去摸他，他一直是软软的，没有冰冷僵硬的感觉。”


    晚上十点，再次与玖姐通话，丁晖、陈炜还没有到。与张和禹联系，他说陈炜他们九点多到海口机场，赶到医院还要一段时候，陈炜让我们不要等了，明天早上再电话联系。我说等到十一点以后再说。十点多的电话中玖姐说到当地的人问遗体怎样安排，要运回合肥他们是可以送的。并且，宗友哥在海口最后时期表示过想回来。这一信息与陈炜他们去时的想法不一样，我与玖姐说了，并且要拿主意。要运回来要费事一些，但从体现宗友哥的遗愿方面说很重要，而且回来举行遗体告别仪式，要正规和隆重些。毕竟宗友哥在安农大工作生活近五十年了，半个世纪，不容易啊！


    本来玖姐说十一点以后陈炜他们到再打电话过来的，但后来没有打。27日早上六点多，我打电话过去，要确定是在海口就地火化，还是遗体运回来。如果在那里火化，我就要过去，即使很匆促，我也一定要去送一送老哥的。我来ah，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状况，与老哥老姐的关心、帮助绝对分不开哟！


    电话是打给玖姐的，但是陈炜接的。他们昨晚三批到海口，最迟的小燕两点多才到——小燕在得知姨父这突然的变故后，也连夜从广州赶过去看姨妈了。都到后作了商量：尊重爸爸的遗愿和妈妈的意见，决定遗体运回来火化。丁飞、丁晖随车护送回合肥，她陪同妈妈乘飞机回合肥。


    这样就好。事情如何办决定下来，大家就可分头着手做了。我想到农大校领导那里要去具体谈治丧安排；玖姐的房子八九个月没住了，要打扫、整理。于是约承霞开车过去。我陪张和禹去大学部找领导谈情况，承霞可去玖姐家先打扫整理，中午乃至这两三天我们就住在那不回来了。


    农大领导对宗友哥不幸去世很痛惜，很重视。因为此前不知具体情况，就先设了治丧委员会办公室，贴了一些告示，告知治丧委员会办公室地点。我到农大后，找张和禹一起到办公室，向学院相关负责人汇报家属的想法，领导很客气地接待，并说玖姐回来后，有大学部的一个副校长带领相关职能部门负责人一起到家里慰问并会问有什么要求，到时可以正式提出。


    在治丧办，我看到来吊唁、出情的人很多。外甥媳妇程小红开车去买了些回赠礼品，白毛巾、肥皂、寿碗等。这些也已形成办丧事的产业链了，有的甚至可以送货到门。考虑到校领导要登门吊唁、慰问，治丧办负责人提醒最好布置灵堂等，有个气氛。后来就由张和禹去联系制作遗像，程小红联系布置灵堂的商家。


    下午四点多，小姐姐、外甥黄涛从广州飞合肥，程小红要去机场接，我和承霞在家整理、收藏原来的棉衣棉被等物，把床上都换成席子。烧饭做菜，等他们回来一起吃。这天晚上就和小姐姐、承霞、黄涛在玖姐家住。当晚小红买了许多米面、菜、调料等，小姐姐和承霞就可专心一意做饭菜，我和小涛、张和禹清理物件，腾出设灵堂的地方，准备明儿下午来人布置灵堂了。中间我又陪同程小红去看了一下，选择灵堂布置的样式。


    第二天再次清扫整理。下午来人，一会儿就把灵堂布置好了。晚六点多，玖姐到家了，远远听到恸哭之声。我急忙下楼，看到她和老同事李翠华老师抱在一起，她哭，李老师也流泪；见到我，又与我相拥而哭，哀痛之情使她全身颤抖，我劝她要节哀保重。到了家，见到丁家来的五姐、宗保、玉女等，又是哭声一片。这突然的变故啊，每个人的心里都饱含悲痛，悒郁难耐，不得不发啊！


    次日，玖姐家来吊唁的人很多。大学部的领导也带职能部门的负责人来了。坐了整整一屋子。玖姐对他们的关心慰问表示感谢。我在他们临走时向副校长提及遗体运回，费用比较大，希望在可能范围内予以适当报销，副校长答应回去研究解决。


    30日举行遗体告别仪式，送花圈的人有200多，参加仪式的连农大一把手校长都来了。许多老教授、老朋友、同事们均来见最后一面。之后还举行了家属亲人的祭奠仪式，可近距离见最后一面。这种形式挺人性化的，在以前似乎没有经历过。


    火化后，骨灰领取、安放由几个子女去做了。中午为治丧人员和近亲戚、朋友举行招待宴。其后玖姐也做了“头七”、“五七”，一场意外变故引出的丧事也就算过去了。


    今年我们家变故还真不少。元月份据说三哥陈致去世，90岁；六月二哥陈护去世，93岁；7月23日大姐陈力去世，92岁。他们都算高龄，有的也已久病，卧床多年，意料中的事。只有宗友哥，意外得很，年龄才七十七岁，痛哉！


    2013.9.

 相逢是诗

    相逢是一首诗，诗意隽永，情谊绵长。——题记


    老同学汪宁生从上海来合肥，我邀了几位合肥的大学同学，在三孝口富元李小聚。我和宁生到得较早，想先聊叙聊叙。十点多见面，点完菜，聊了一会，少文、建华、严希等也先后来了。七七届大学同学，恢复高考改变人生命运，同时进校园，同学间年龄差距却很大。宁生在上海工作，已退休八年，我也退了好几年了，而建华、严希现在还是上班族，离退休还有两年呢！他们都是下班后急匆匆赶过来，情谊无价啊！


    相见便寒暄，寒暄之后就是说变化。18年未见，宁生和我的变化都比较大。说也好理解：如果说那时是四十多，还是典型的中年人，如今六十七八，也算古稀老人了，真是沧桑般的巨变呢。岁月不饶人哪！


    我和宁生在大学交往多一些。年龄相仿，性格相投，比较说得来。毕业后他留滁州，我来合肥。他是最早来我工作单位看我的同学之一。我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城合肥，听起来好像不错，但工作地点是远离市中心22公里的偏僻小岛——董铺岛。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当时的“岛上”交通不便，甚至还有点荒凉。所以，偶有同学来肥，或望远生畏，不联系、不来；或打电话（那时还只有单位有电话，打通了，找到我本人也颇为不易）让我过去相聚。宁生是毕业那年的暑假带着女儿来“岛上”看我的。那时我还是单身，住“和尚楼”，到食堂买饭菜来一起吃午饭。他的女儿汪莹还不到两岁，玩耍时常要爸爸抱抱；晚上回去，乘郊区班车要绕道水库大坝，再到七里塘转乘市内公交到他父母家，来去委实不容易的。


    我俩虽说工作地点有距离，但我夫人在滁州工作，分居的几年里，我到滁州较频繁，时有见面。83年冬儿子在滁州地区医院出生，宁生夫人就在该院工作，家也就在医院里，帮忙、关心，记忆犹新。85年我夫人调来合肥，结束两地分居，我与宁生联系少了一些，但有时陪夫人回娘家，我也去他住所看望。他父母在合肥，逢年过节也常要来肥，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印象深的是89年冬天，他和夫人、孩子一起来岛，我母亲正好去了姐姐家，我们便留他一家在岛上过宿。两个孩子玩得很投缘，我们四个大人也想找点乐，玩麻将。宁生和夫人原本都不会，也似乎不太感兴趣。耐不过我们的热情，还是坐到一起搓上了。没想到一教就上路，玩玩也来了兴趣，一直打到后半夜。这次聚会提起，他还记得是玩到凌晨4点钟。难得！


    1994年，宁生的人生迎来了重要转折。先是他通过办调动回上海，在市东中学任教。不久夫人也调到上海某医院工作。作为上海知青，一家又能回到上海工作，殊为不易，很值得庆幸，我也为他们高兴。只是相距更远，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如今退休有闲，几个活跃的老同学建起了大学同学群，汇集了联系方式，加之微信等新媒体的出现，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又得以聚会相见。


    几位老同学一边小酌，一边倾情交流。毕业33年了，有的跟宁生还是第一次见面，分外惊喜。谈谈彼此的情况，都感到欣慰。我们这一代，经历过许多坎坷甚至是苦难，现在老来有这么个稳定、繁荣的社会环境，过上这么好的生活，可说是老来有福，知足了。大家都说老同学聚会最纯粹，不带任何功利目的，轻松快乐！以后可常借外地同学来，随机相邀，聚会交流，热闹热闹。


    餐后几位要上班的同学先走，我和宁生继续畅聊。从楼上包厢聊到要我们离开，到一楼大厅买单后再茶叙，直到一楼厅内晚间工作人员要集中开会了，我们才握手告别。


    走出酒店外，沐浴在深秋傍晚灿烂的阳光下，如感受慈母宽厚的双手抚摸般的温暖。街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呈现的是新时代勃勃生机与都市和谐生活节律。


    相逢是短暂的，而多年的同学之情却在这短暂的交流中，如酒，历久芳醇；如诗，绵长隽永！


    2015.11.

 不仅仅是聚会

    2010年9月11日，“雨落如诗，碧空如洗”。原科院附中初中87届、高中90届校友、老师一行50多人，“齐聚母校园门，呼唤旧友，祈首见师尊”。久别重逢的惊喜，一见如故的亲密，融洽友好的交谈，诚挚温馨的祝福……聚光灯闪烁，留下永恒的笑容、身影和场景。


    行政楼前，寻常的棕榈树，成为见证这次聚会的美好背景；往昔的小树林，今已挺拔茂盛，令同学们忘返流连；三楼会议室，陶校长热情欢迎，校友代表恭敬答谢，洋溢着欢乐的气氛；面貌一新的校园甬道上，留下合影时灿烂的笑靥；喜庆热烈的安然宾馆内，献花致辞，师生把酒倾诉，心海中，记忆长存；同学录、纪念册，精心设计，图文并茂，素雅清新，必成“珍藏本”。


    这是一次令人激动的聚会，令人难忘的聚会，富有真情的聚会：教师节，心系母校，感念师恩。


    为了这次聚会，刘梅、李东海、薛梅和李宏辉的父亲专诚与学校联系，筹划组织，牵头安排；为了这次聚会，李宏辉、荀锦专程从大洋彼岸的美国飞回；为了这次聚会，调离学校18年的胡立人老师特地从上海赶来。因为没能赶上这次聚会，汪根生老师从海南回合肥时，设宴补情；因为没能赶上这次聚会，远在外国、外地的校友黄伟杰、王瑜、周波、高志勇分别发来照片，寄词深情：天涯咫尺，虽没有亲历同学会，借助网络时代的便利，也真切感受到23年后的那份愈加浓郁的同学情，老师恩。愿老师、同学们永远保持20年前的年轻心态、健康和活力，期待着下一个再聚首的10年、20年。


    诚哉斯言！校友聚会，不仅仅是聚会，更多的是友情，同学情，师生情，感恩回报之情！


    2010.10.

 一本台历带来的感动

    看着这本不寻常的台历，看着这台历最后一页那“手”的照片，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想到了这次校友聚会的难忘经历。


    2014年12月6日，科院附中94届高中校友20周年回母校，邀请我们几个当初的科任老师全程参加他们的活动。早上九点，就有车到家园门口接我们去学校，校领导盛情接待，与大家座谈、一起参观校园，中午在静水渔庄欢宴，下午到岛上“一号别墅”湖边故地重游，陪几位远道后赶来的校友一起再回校园，重温昔日的课堂生活，在熟悉的教学楼前合影，很晚才送我们回家。这一天学生们很兴奋，把我们几个老师奉为上宾，表达对师恩的感激，对母校的眷恋，对学校和岛上巨大变化的惊喜。这一切都让我由衷地感到幸福和自豪。


    然而，幸福和自豪之余也有一点遗憾，就是去参加活动时没有带相机，没有将这情景用我的相机以我的视角将其记录下来。虽然岛上、学校、静水渔庄我平时都到过，但与这么多学生，特别是20年未见的校友们一起到这些地方，还是很特别、很有情趣的，应该用照相机记录下来。而且我还是退休后学摄影的，这样的采风机会都不知道抓，确实是有些不应该！不过，稍感宽慰的是，他们有位北影毕业的“夫人摄影师”全程跟踪拍摄，精彩会有的。我期待着有像前几届的“同学录”“纪念册”之类的集子出现，甚至还提供前几届的纪念册供他们参考；没想到他们动作相当迅速，短短十来天，新年前夕，一份别具风采的台历已摆在我面前了。


    台历的封面是全体聚会校友和老师站在临湖柳树岸边的合影。当时，我们师生相间排好后，摄影师夫人让我们放松、自然一点，举手投足摆pos，她隔着水塘远摄，我就感到很有创意。现在，照片中湖水清亮，剪影式的冬树作适当虚化，人的影像则以彩色呈现，情态各异。画面沧桑中见现代，给人一种时空穿越之感，效果真的不一般。


    台历内芯把我们几个参加聚会的老师的合影当作明星似的放在一月。这是我们在蜀山湖大桥边的合影。四位老师神态自然，笑得很开心。由于当年的一些老师有的已调离，有的退休远在外地甚至是国外，未能赶上这次聚会，我们几个就做代表了。二至四月是当年的毕业照和这次在中学教学楼前、校园小树林边的师生合影。校友们始终把有老师的照片放在前面，拳拳之心可见。放在5月的是这次聚会师生共同完成的颇有创意的作品。活动的发起人预先准备了一张白纸上印有树形图案的单页，让老师和同学在树枝部位自行找位置按上各自喜欢的颜色的手印并签名，过程中还照相留影，最后形成的是有红绿蓝黄手印形树叶和不同签名的友谊树。这意味着同学老师们虽然各在一处，但根是相连的，寓意相当不错。六到十二月是男女同学分别在校园、湖滨、大桥的合影照，情趣盎然，风姿尽显。当初我从群里看到的感觉比较好的照片差不多都选中了。几十年过去了，还这么默契，真还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翻到最后一页，我怔住了：这是一双手，左手按着那张印有友谊树的单页，右手握笔在按有绿色手印的树叶边签名，笔迹正签到“陈”的最后一笔——那分明是我的手。也许，平时上课板书、阅卷改作业，曾经朝夕相处的一届又一届的学生都已熟悉、看惯了我这双手，但从别人的视角这样作为特写拍摄下来，呈现在我面前，还从来没有过。我心里暖融融的，由衷喜欢记下这一“历史时刻”的镜头。60多岁了，这双手虽还不过于苍老，但皮肤松弛，皱褶毕现，岁月的刻痕已然很深了。


    这留在手上的岁月的痕迹，勾起了我许多难忘的记忆。李瑞龙，你有一篇作文在班上讲评，还记得吗？对，是《考试以后》。起初同学们都惊诧，不相信会是范文，读完以后，又不得不赞叹。为什么？因为这一次你有真切的生活体验，“情真出至文”啊！大家服了。杨峻，当年高考，第一场考试真惊险那！因市里修路，遭遇堵车，不得已我让你们下车步行往考点赶。当时我都跑得一身汗啊，进考场前都看到不少考生已经试卷在手了，你紧张吗？慌吗？哦，还好。我当时看到这情景，心想，也没差多少时间，反而镇定了。那不错，真是大将风度！单宇丞，你那年元宵节打电话，真让我意外惊喜啊！你们毕业离校我家还没有装电话呢，我的电话号码是怎样知道的呢，费了不少劲吧？这么多年了，还想着办法给我打电话，其情可感啊！


    噢，这届校友用台历这种呈现方式记录此次难忘的20年聚会，很有新意。2015，一年12个月，365天，天天看，月月翻，起码要放在案前床头一整年那！一年过后呢？我想，也不会像其他许多普通的台历随便丢掉。而我，定会将之永留心底！


    2015.1.

 第三辑:岁月感悟 感受感动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早春二月，新年春节期间，除了“春晚”“元宵晚会”这样喜庆欢乐的节目，央视在这个档期还会播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颁奖晚会”，给沉浸在幸福欢乐的氛围中的亿万群众带来震撼，带来感动，带来境界的升华、灵魂的净化！十四年了，一次又一次，始终如一，提供精神大餐，传递时代正能量，堪称大手笔。


    从公正廉洁为人民的公务员，到默默传递科学薪火的科学家；从让用户真正感动的企业高管，到在平凡岗位上做出不平凡工作的普通员工；从数十年如一日一辈子就做成一件事，却是“新中国血脉中，激烈奔涌的最雄壮力量”，到关键一刻，瞬间的举动，却面临生死抉择，或见义勇为，或舍生取义，显现一颗颗“最美”心灵-----


    啊！十四年，一百四十多感动人物，十多个致敬团体，无论是来自民间的杰出人士，还是光彩耀人的明星，抑或是睿智学者，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让观众感到心灵震撼的精神力量！他们，是挺起的民族脊梁。这一年一度的评选颁奖，不仅有亿万观众，参与评选者也积极踊跃，据有一年的统计，全国参与推荐投票的人数达六千万。一年这么多，十四年该是大半个中国的人都参加了吧，有的当初的推荐委员、评委，后来也成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感动中国》真不愧为媒体称誉的“中国人的年度精神史诗”！


    我对《感动中国》的长期关注，缘于作为教育工作者的身份。说不清是哪一年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只记得看过一次就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就想到要让我的学生看。不仅要让他们感受感动，还要把这些人物的事迹和颁奖晚会上的颁奖词打印出来，让学生人手一份，常看牢记。为什么要这样？因为这些人物的事迹是与时俱进的鲜活生动的第一手材料，而且全是积极向上，体现传统美德、时代精神的素材，学生写作文可用；颁奖词更是文采斐然，诗一般的语言。有这些材料成竹在胸，对改变学生作文中论据陈旧老套、语言干瘪贫乏的现状大有裨益，同时也让学生受到思想境界、道德情操等方面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教育。记得有好几年我连续任教高三毕业班，春节后往往是百日冲刺的教学阶段，我总会选择适当的时候，用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在多媒体教室，播放“感动中国十大人物颁奖晚会”。有的或许在家中也看过，但整天埋头于书山题海里，能在晚自习有机会重温一下感动，仍是喜不自胜，连部分平时不在学校上晚自习的走读生也都自愿留下看。后来其他班的学生也要求老师播放，一时蔚然成风，为此我还在学校升旗仪式上就这个话题发表了“国旗下的讲话”。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那一届届面临“人生紧要处”考验的莘莘学子，得益于如此的引领指导，不仅“为文”大有长进，“做人”也有质的飞跃。牛玉儒、华益慰、王顺友、洪战辉、孟祥斌、郭明义……一个个闪光的名字，犹如人生的灯塔，照亮了他们前进的路。多年以后，当他们大学毕业，或走上工作岗位，小有成就，再回母校，拜见他们所谓的恩师，也还会回忆起这些难忘的经历，其言其行，令人欣悦动容！


    一位伟人说过：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是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感动中国人物，有许多以瞬间的举动，定格“最美”的心灵和人生的辉光；而更多的则是多少年来默默做好事的代表，从小事做起，一辈子做好事，甚至隐姓埋名做好事，感动国人。今年的十大感动人物之一吴锦泉，笔者的苏北老乡，不就是这样的么？“修桥补路大功德”这是我早年在家乡当“公社社员”常听农民朋友说的一句话。我也曾亲眼看见木桥的板断了，路上出现坑洼了，就有善心人拿板去桥上补钉好，拿锹铲土去填平坑洼并踩实。这些朴实的庄稼人，也许至今也玩不转“智能手机”，更别说发微博赚粉丝，诳个什么“意见领袖”、“大咖”、“大v”等名头，但他们的心肠确实是“热汤汤”的。吴锦泉，这位js省nt市港闸区五星村的一名靠磨刀为生的普通村民，年过八旬，生活并不富裕，老两口还住在三间破旧的瓦房里，但他关心社会，为村里修桥补路，去福利院看望孤儿，将自己的辛苦钱毫无保留地捐献出来，自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累计捐款三万七千多元，一不小心成了感动中国人物。我由衷地为这样的感动人物点赞，尽管他们身份卑微，“手是黑的，脚上还有牛屎”，但他们的确要比那些所谓的“知识精英”、“网络大v”要干净得多，高尚得多！


    我相信央视将继续其责任担当，一年又一年，持续不断给国人带来新的感动故事；相信每个感受了“感动中国”的人也都会一次又一次经历精神上的沐浴，带来境界的升华、灵魂的净化，走路的脚也会因此更踏实、更稳健——可以支撑自己，也可以帮助别人——在自信自强的道路上放飞梦想，绘就蓝图，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贡献力量！这，正是感动的力量……


    2016.4.

 感悟人生 敬畏岁月

    人生就是这样，时光匆匆，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岁月无情，雕刻着每个人的外形和心灵。无论你春风得意还是饱经忧患，无论你是俊男靓女还是苍颜白发，都逃不过岁月这把锋利的刻刀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


    早年看电视，看到电影《祖国的花朵》当初的小演员们几十年之后再相聚。虽然这是一次欢乐的聚会，但当我看到影片中一群欢快的少男少女在湖上划着小船，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那动听的歌儿，再看看这眼前聚会的沧桑老者，不禁为之感伤：那么美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他们自己回看当时的情景，是不是也有同感呢？


    当然，也许有人会说：“那有什么可感伤的？毕竟，他们曾经拥有过。比起那些名不见经传的芸芸众生，他们是幸运的，幸福的！”


    确实，当初能参加电影《祖国的花朵》演出的这群少年绝对是机会难得的幸运儿。然而，彼时的幸运并不代表未来人生的幸运，岁月已经为他们做出了诠释。永远的幸运儿实在是少之又少、甚至绝无仅有的。


    少男少女，无论是原来生活在城里，或从乡村来到城市里，来到中国东方大都市上海，来到举世皆知的外滩参加“跨年”狂欢，应该是幸运的。可是，“欢乐极兮哀情多”，人满为患，人潮涌动，广场还是那不知多少人来过的广场，台阶也就是那级数不多的台阶，踩踏的悲剧在这里发生了。


    曾有个刚读高中的男孩子，对《兰亭集序》中抒写的悲情很不以为然，认为“假得很”。殊不知，古代很多文人墨客的作品中对此都有表述：“乐”和“悲”、“福”与“祸”原本就是相生相依的。涉世未深的少年对此确需经历岁月的磨砺。


    中国古代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在他的《报任安书》一文中曾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这些事例充分揭示历史上许多有成就的人，都是在身处逆境的情况下发愤有为而改变人生；反之，早年才华过人，奋发有为，获得成功，及至位高权重，不可一世，最终却违法乱纪，沦为阶下囚，身败名裂乃至遗臭万年，古今中外，亦不乏其人。这种角色的转换不由谁来指定，正是他们自导自演——而岁月给了时空的舞台！


    由此说来，感悟人生，就是要更好地珍惜人生。一位哲人说，人生是由三部分组成的：对往事的追忆、对现时的把握和对未来的憧憬。而不管是谁，对眼前现时的把握，都应该是重点；作为整体的第二个组成部分，作为中间环节，它的比重应该占百分之九十五。因此，珍惜人生，就是要珍惜、牢牢地把握现实每一分钟，做伟人所提倡的“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永不被贪欲的迷雾障眼，更不至于身陷囹圄而难以自拔。


    敬畏岁月，因为它有无穷的威力，可以催生和摧毁一切。敬畏岁月，因为从它冷峻的目光里闪过的世间万物，都会被烙上或深或浅的印记。一个又一个印记连接起来，便构成了历史。古人有言：“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啊，人啊，多一点历史意识，多一点敬畏之心，让我们在与岁月相伴的日子里，充分享受岁月给予的恩赐，承受岁月给与的考验，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争取在历史的长河中，闪烁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微光吧！


    2015.1.12.

 说不尽的春晚

    无论你承认不承认，当今中国，欢欢喜喜过大年，看春晚，尤其是央视春晚，已成了一种新的民俗；过春节谈春晚，更是人们甩不开的话题。


    不是么？不管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赞赏也好，批评也罢；年年看，一年不落，抑或从不看，不屑一顾，像鲁迅讲的，藐视到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的。你之所以有如此种种态度，说明春晚在你的心目中已经深深扎根，难以释怀，和放鞭炮，打年糕、吃饺子这些年俗一样，不可或缺，难解难分了。尽管有的人也会说他从不放鞭炮——我想这种可能比从不看春晚的概率会更大，从不打年糕或从不包饺子，但这些年俗也不会因为你的个人好恶或参与与否而降低它的影响力。


    春晚，以其电视媒介走入寻常百姓的生活，30多年，已成为中国人乃至海外华人不可或缺的年夜精神大餐；春晚，也随着网络等自媒体的强大功能的释放，让人们对它的兴趣和魅力尤其欲罢不能，评说难尽，堪与“莎士比亚”比风流了！


    几十年来，我是春晚的热心观众，近几年，我还形成反复看春晚的习惯。一是因为春节拜年的风俗变了，原先大年初一的事，现在大多改为年三十来做，看春晚，本想定心定意欣赏节目，可学生、家长、同事、好友不时来电话短信，不免要看一看；我又是个谦和恭敬之人，常是有来必回，特别是学生的，毕业多年了，那时我还没有装电话、买手机呢，意外地听到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我的号码打来的电话、发来的短信，怎能不兴奋地交谈或发短信回他们呀？其二，现在是自媒体时代，春晚的广告隐形多了，没有了过去那么频繁插播广告，却有了抢红包等等的互动内容，诱惑多多。特别是今年春晚，我也加了微信，手机上装了支付宝，成了“咻咻”族的一员，更是忙得不亦乐乎，看春晚完全变成次要的事情啦！可不能完整地看场春晚是极大的遗憾，必须补回来，因此初一初二初三，我就连续找着看，硬是将造成的损失补回来。因为小品没看全，有次晚上看到“小品专辑”，一下七个节目全部再过一遍，虽然看完时间已将凌晨一点，但心里觉得真过瘾。


    看完春晚，网上评，亲戚朋友到一起也会议论一番，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感觉今年的央视春晚很独特，有气派，弘扬主旋律，充满正能量。说实在的，我看的过程中，时常会联想到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那是建国十周年时的献礼片，儿童时代看过，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美好记忆。现在的春晚，就应当制作成一年一年的史诗一般的节目，回顾展望，满怀豪情；赏心悦目，美轮美奂；寓教于乐，和谐共庆！尤其是今年东西南北四地连庆，各地各族群众包括海外侨胞都有机会在央视春晚上展示风采，多么令人感动和高兴啊！央视春晚不再是某些低俗艺人表演的舞台，而是更走向大众化，正如导演所说，要请那些“卫视”请不到的演员。是啊，如此多的群众演员、少数民族演员，有异域特色、异国情怀的小演员来参加表演，对于这些演员来说，是多么难得又多么难能可贵呀！当我看到hlbe草原蒙古包里那些天真可爱的儿童在欢天喜地地参与联播表演时我是这么想的，当我看到美国过来的小朋友演出舞蹈《茉莉花》时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纯真可爱的小朋友们表演的生动活泼充满民族友好和爱国之情的节目，不是比那些所谓大腕的“忽悠”更具美感，更令人感动吗？须知，参演的这些普通孩童、少年也许未来成不了这个腕那个家，但若干年后他们回忆这个经历，是多么的幸福和难忘啊！


    我为央视今年开门办春晚这种创新点赞！央视是国家电视台，理应让更广的地域、更多的民众参加到春晚中来，多创造像蒙古包里的歌舞、《茉莉花》这样的节目。“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在成长。”只要持之以恒开门办春晚，坚持弘扬主旋律，传递正能量，创造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精品节目，春晚也会像我当年看《东方红》一样，在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心中留下美好难忘的印象。毕竟，艺术的本质是教人向往真善美，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些实实在在的抗战英雄、道德楷模、历史佳话给人带来的不是远比那些偏瘫、结巴、神经质的痉挛、穿岔了裤腿之类的“搞笑”更具美感、更令人回味、更有启迪意义吗？


    2016.2.

 清明遐思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在今年到也是应景了。雨从昨夜下到今天，今天又从早上下到晚。在楼上总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时而还传来汽车从楼下马路上开过的“哗哗”声，这雨下得还真不小呢！


    清明要上坟扫墓的。天公不作美，但心怀虔诚，下什么也得去。古人不是说“路上行人欲断魂”吗？断魂也还坚持出行！今天也一样，邻居彩云大姐一家不就开车去祖籍墓地祭扫，风雨无阻噢！


    好在昨天小长假第一天，趁天不下雨，我们去过文化陵园了，那里有离开我们将近12年的母亲，还有不到两年的姐夫。我们先到姐夫墓地，献花，摆祭品，述说思念之情，姐姐不免又伤心起来。姐夫前年夏天突发心梗，走得太急了。劝慰了一番，离开姐夫的墓地，又来到母亲的墓前。老母亲是94岁时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无疾而终”的，离别的时间也相对远了些，所以祭拜时的心情相对轻松点。孙子辈乃至重孙辈们都记得外婆、太婆的印象，也想着外婆、太婆也都看到过自己、也许记得自己。这样的忆念充满温暖和亲切感，令我深深感动。作为儿子，我也向她老人家祈祷祝愿，希望在天国幸福快乐生活，也愿她保佑子孙后代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兴旺发达有作为。这也是大家都希望的吧！


    今年电视里对清明节小长假的报道有新意。祭扫不能忘了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对赵一曼、张自忠、戴安澜这些非常熟悉的烈士们的充满亲情、爱国情的家书遗言的回忆，设“说吧”让人们表达对亲人的思念，在新闻中播放，都很有人情味，充满正能量。这种形式赋予传统节日以新的文化内涵，的确不错。


    清明年年过，年年要扫墓。多年前没有这样的假日，人们要扫墓往往都是用这节前节后的星期天，有的在外地的甚至临时请假前往。现在放个小长假，让人们有相对宽松的时间安排，也体现国家对这个传统节日的重视。看来，当年提议取消“五一”大长假，增设“清明”“端午”“中秋”这些传统节日小长假的人还是有深邃眼光的。原先的“五一”大长假虽然能拉动旅游经济，但国人毕竟不只为旅行游玩而活着，寻根祭祖、思贤报国、亲人团圆，这些浸透着中华民族血脉之魂的元素不是更有生命力、更要去弘扬吗？


    2015.4.

 立春寄语

    打开手机，今日立春。好友群、朋友圈里已然洋溢着浓浓的春意：祝福立春快乐的，介绍立春民俗、推荐阅读古人立春咏春诗的以及谈立春以后如何养生保健的，洋洋大观，丰富多彩。自媒体就是不一样啊，一部手机在握，就什么都知道了，而且还是有温度的呢！


    是的，立春，按节气，今天是二十四节气周而复始，又一个春夏秋冬轮回开始了。然而，今冬寒冷，多大雪，气温、下雪量都屡创新的气象记录，简直要把这许多年来一直在担忧的全球变暖的概念颠覆了。所以，“虽说是立春，其实，离春天般的温暖还很遥远。”中央电视台气象播报员杨丹昨晚天气预报时如此说。


    走出去看看，我所处的江淮大地就仍还是一片冰雪覆盖。我在农村当过十多年农民，从心底里感觉这是好事：冬天就要冷啊，冷了能把田里的害虫冻死，明年农作物的病虫害就会减少的；雪下得大也好啊，厚厚的雪覆盖在麦苗等庄稼上就是给盖一层被子，又滋润又保暖，难能可贵啊！俗语说“瑞雪兆丰年”，确有道理，这对农业生产是大有好处的。面对立春日如此景象，我又想，也许是春姑娘心有灵犀，认为距农历戊戌年春节还有十来天呢，是在放慢脚步，等一等，等待真正的新春节日，想与戊戌新春第一日同步吧。


    辞旧金鸡送瑞雪，迎新灵犬报丰年。不管怎样，春的脚步已经走近，愿春姑娘和戊戌灵犬精诚合作，布恩施泽，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万物阜盛，国泰民安。让我们满怀豪情，张开双臂，去拥抱充满希望、充满生机，带给人们无限美好的春天吧！


    2018.2.4.

 戊戌随想(上)

    一


    点“戍”（shu）横“戌”（xu）“戊”（wu）中空，横笔出头便是“戎”（rong），拟定这个题目，我首先想到中学语文教学讲形似字辨析时的这个教学口诀。戍、戌、戊、戎这四个字太难搞清楚了，人们想到用这个口诀来记，朗朗上口，见一个就想起四个，像最近偶遇152年才遇到一次的蓝月亮、红月亮月全食，摄友冒严寒，在冰天雪地里拍摄出“一串佛珠”，给人很强的冲击力。这个口诀留给学生的记忆效果，也是极其鲜明而难忘的——见到一个就会默诵一下这个口诀，就像我写下这个题目就想起它们一样，虽然我只需用“戊戌”，而记忆的惯性已将这四个字的音形很好地复习一遍了。


    “戊戌”这两个字，平时不大看到，见到往往与历史纪年有关，如“戊戌变法”，在中国历史上很有名。康有为梁启超“公车上书”，光绪皇帝也想“维新图强”，但遭到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顽固派的镇压，演变成“戊戌政变”。血雨腥风中，康、梁逃亡日本，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慷慨就义，留下一段历史佳话；而没落的满清王朝也终在十余年后被辛亥革命推翻。


    “戊戌”有时一年之中又会频繁相见，那定是碰上了农历的戊戌年。这在书法、绘画作品的落款中比较多见，比如，2018年，农历是戊戌狗年，这一年，画家、书法家们创作落款，鲜见有直书几个阿拉伯数字年月日的，往往会以“戊戌孟春”“戊戌夏初”“戊戌秋日”“戊戌仲冬”之类的时序加笔名钤印示人。因为临书作画者多为文人雅士，落款题名还是要讲些文化底蕴的，而这“花甲”轮回，周而复始的干支纪年，恰好最能体现这方面的素养。


    二


    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异彩纷呈，就这纪年，也很值得一说。


    我们现在的公元纪年，其实是很迟才从西方舶来的，简单是简单，但不耐咀嚼玩味。


    中国老百姓，先前比较喜欢和习惯的还是生肖纪年，鸡年、猴年，龙年、马年，等等，生动有趣，形象好记，说来顺口。然生肖十二年一换，实在太短，反复轮回，夹杂不清，其后就有了干支纪年，60年来一个轮回，称为“花甲”。于是鸡变“酉鸡”，猴成了“申猴”，“辰龙”、“午马”等，不一而足。其实这是十二生肖与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组合，配以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取最小公倍数，60个无重复的花甲组合就自然形成了。古人寿短，能到六十岁，过满一个花甲，就很不易了，谓之“大寿”。所以今人做寿也还很注重过“六十大寿”，自古而然也。超过六十，达到七十岁，就是“人过七十古来稀”了，八十、九十、期颐（一百岁）那可是稀之又稀、少之又少，可遇而不可求的。


    一个人是如此，国家、朝代就很不一样，尽管中国历史上朝代也有短短几十年、十几年甚至几年的，但那概率毕竟低，上百年乃至几百年的还是不少，于是就有国号纪年，王侯在位纪年，汉武帝之后还出现了皇帝年号纪年。然而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改朝换代是常事，一旦改了朝，换了代，那国号、年号之类的东西也就废止，现在只有在回顾研究历史时提及。而60年一轮的花甲纪年却是常用不衰，历久弥新，连海外华人和外国友人都与我们一起过农历春节呢，多自豪啊！也许这种纪年涉及的有些字眼难记、难辨、难理解，如“戊戌”“己巳”“癸酉”之类，但人们仍想办法不断去解决困难，积极努力地掌握。咱们国家开设在外国的“孔子学院”为啥那么火，就是教这些外国人没有、而又心向往之想要了解的东西啊！虽然西方少数政客看了羡慕嫉妒恨，也会说三道四，从中作梗，但也难阻挡必要的交流来往。


    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啊，也正是特别重视强调的“文化自信”的有机组成部分呢！

 戊戌随想(下)

    三


    由“戊戌”我不仅想到两个花甲前的1898年“戊戌变法”，还想到一个花甲前的1958年也是“戊戌”之年。不过，那时的国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应对层出不穷的新生事物还来不及呢，很少留下这一年的“戊戌”印象，后来反倒有个“跃进年”的别称。


    我是差不多和共和国同龄的人，约略记得当时的一些事情。一个秋日的中午，我放学回家，母亲带我到公共食堂吃饭，那是原先队里条件较好的杨氏兄弟家，见两家一溜排五六间房的隔墙全部打通，放上了许多桌子凳子，成为人们就餐的场所了。印象中我那顿中饭吃的是芋头咸粥，很稠，吃了两碗就饱了。吃完饭，人已散尽，我看食堂两边墙上贴了不少标语，还有大字报。晚上回家，见母亲已把我家的床铺家当搬到隔壁沈家堂屋后面隔开的一个小空间里，原来我家的三间屋，也被安排给集体养牛作牛舍了。不久，我又离家到学校“四同”：同吃，同住，同学习，同劳动。当时我还在小学低年级，跟同学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把各家各户养的羊牵到大队的养羊点集中饲养；高年级的同学就去弄高炉，炼钢铁。我有一张带到学校上课的国牌凳，原先被他们借去坐的，一直没还；后去查问，有人说坐坏了，就撂到火里烧了。真是意外，心里想想，觉得挺可惜的。


    儿童时代的这些事情，想起来很渺茫，其实早已沉淀为历史了。


    四


    今年，2018，又进入一个“戊戌”年，这是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新时代的第一年，也是要隆重纪念的改革开放40周年。


    1978年，以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为发端的改革开放，符合国情，不断推进，卓有成效，40年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举世瞩目。如今，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最好的行动就是回顾历史，从正反两方面全面总结，获取深化改革的方向引领和攻坚克难的力量源泉，继续实行改革开放。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坚持全面深化改革。”“必须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不断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坚决破除一切不合时宜的思想观念和体制机制弊端，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吸收人类文明有益成果，构建系统完备、科学规范、运行有效的制度体系，充分发挥我国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


    确实，改革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必须勇往直前！尽管当前改革已进入深水区，面临很多难啃的硬骨头，也要想方设法，攻坚克难，突破化解。我们现在的改革开放，出发点是要解决“人们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让更多的人过上美好生活。我“要牢固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常怀忧民、爱民、惠民之心，采取针对性更强、覆盖面更大、作用更直接、效果更明显的举措，解决好同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教育、就业、医疗卫生、社会保障、社会稳定等民生问题，使人民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有保障、更可持续。”这些话想得深，说得明，真正讲到了人们的心坎里了。改革开放以增进民生福祉为根本目标，这样的顶层设计，方向绝对正确。


    戊戌，这个60年才轮一回的年份，有人说历史上都是大变革时期。2018，相信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引下，乘着改革开放40周年的浩荡春风，我们国家的社会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定会有顺乎民心的大变革、大发展；每一个中国人，也都将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努力为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2018.2.16.

 情动《马兰谣》

    “有一种花儿名叫马兰，你要寻找她请西出阳关。伴着那骆驼刺，扎根那戈壁滩，摇着那驼铃，听着那鹰笛，敲醒了黄沙漫卷灰蒙蒙的天。


    有一个地方名叫马兰，你要寻找她请西出阳关。丹心照大漠，血汗写艰难，放出那银星，舞起那长剑，撑起了艳阳高照晴朗朗的天……”


    每当我听到《马兰谣》这首歌，我就会被那委婉动人的旋律、深情感人的唱词所感动，眼前就会浮现荒漠戈壁，就会想起林俊德，想起那些为改变我国一穷二白面貌，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的一代代科技人……


    最初的感动来自央视的新闻报道。一位生命垂危、极度虚弱的病人，反复向家人和医护人员提出要下床工作。他说即使只能活一天也要起来，他要把他脑子里想到的东西输入电脑，这对他从事的工作非常重要！医生和家人拗不过，于是，在众人的搀抬下，他来到数步之外的办公桌、电脑前……看到这样的画面，我被强烈地震撼了！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人，活生生的，非常令人感动，真的是视死如归！临要离别这个世界前也要把自己的所想所得奉献国家。这人是谁？我记住了他的名字——林俊德。


    再次的感动是在看“2012年度感动中国十大人物”颁奖仪式时。颁奖时林俊德已经不在人世，但其感人事迹位列当年获奖的十大感动中国人物之首，令更多人敬佩赞颂。他是一位工程院院士，但却一辈子隐姓埋名，坚守在罗布泊。他是一位为国家而生、为国家而死的优秀共产党员，也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军人，他的一生几乎都在与艰难的生活条件、恶劣的自然环境、极度危险的试验靶场、顽固的病魔作斗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在坚持工作。


    “大漠，烽烟，马兰。平沙莽莽黄入天，英雄埋名五十年。剑河风急云片阔，将军金甲夜不脱。战士自有战士的告别，你永远不会倒下!”充满激情和诗意的颁奖词，表达了对他伟大精神的无比崇敬和礼赞。


    如果说，现实中的林俊德让我们感受其个人的精神品格，那么，电视连续剧《马兰谣》则在真实讲述林俊德74年朴素的人生和生命最后八天壮举的故事的同时，展示了为国防事业无私奉献、隐姓埋名、鲜为人知的一个群体可歌可泣可敬的人生。这部在中国共产党建党95周年的献礼剧，其跨越时空的结构，撼人心魄的细节，博大朴素的情感，生动鲜活的形象，令我再一次心生崇敬，为英雄们的事迹和精神所感动。


    “……一代代的追寻者，青丝化作西行雪；一辈辈的科技人，深情铸成边关恋。青春无悔，生命无怨，莫忘一朵花儿叫马兰！”


    随着电视剧一集集播放，剧作主题曲一遍遍唱响。这形象、凝练的唱词，配以激越高亢的旋律，不断激荡我的心灵。我深深意识到，“莫忘一朵花儿叫马兰”，绝非仅就马兰花而言，这是在歌颂一种精神，是歌颂这批开拓者、科技人“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的马兰精神！不是吗？正因为他们的到来，“敲醒了黄沙漫卷，灰蒙蒙的天”，又因为他们“放出那银星，舞起那长剑”，才“撑起了艳阳高照，晴朗朗的天”。正是他们，为祖国的国防事业做出了永载史册、不可磨灭的贡献，使新生的人民共和国挺直腰杆站立在世界的东方哪！


    特别喜欢《马兰谣》，就因为以林俊德为代表的马兰人的精神特别令人感动，尤其是在当今社会，经济发展，物质条件丰富了，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在不同领域都有不同程度表现，搞科研的也不例外。要抵御种种诱惑，坚持正道直行，就要“不忘初心”，常想前辈科技人，继承“马兰精神”等好传统好作风。进入21世纪，进入新时代，科研条件大改观，科研经费也不像过去那样紧张，国家重视科研人员、高校教师等高层次人才，还出台允许科研人员适度兼职兼薪的实施意见，可谓关怀备至。同时，我认为，前辈科技人的精神必须继承发扬；勇于开拓，艰苦奋斗，拼搏奉献的优良传统不可丢；淡薄个人名利，精诚团结，协力攻关仍然重要。在当今的社会条件下，这种朴素的精神太宝贵了。


    特别喜欢《马兰谣》，还因为我在科学岛工作生活了这几十年，目睹岛上环境的沧桑巨变。一代代科技人攻关奉献，矢志创新，成果频出，令人欣慰和感动。党的十八大以来，科学岛的建设发展更是日新月异。高端人才云集，哈佛“七博士”齐聚科学岛，传为佳话；核聚变装置“人造小太阳”，举世瞩目；环境光学，老树新枝，独步天下；固体所研制着陆器缓冲拉杆材料，为“嫦娥三号“、“嫦娥四号”成功软着陆做出贡献；强磁场中心从无到有，自主研制混合磁体装置，调试圆满成功，磁场强度创世界新纪录……随着合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获批，未来建成后，将成为国家创新体系的基础平台、大型开放式研究基地、新成果不断涌现的创新高地、代表国家参与全球竞争与合作的科技策源地。这些都太令人振奋了，我深信，今后科学岛的发展变化会更大，前景将更加好美好！


    由此，我想，在我们岛上这样的环境听这首歌，唱这首歌，会更有意义，更具感染力。于是，我在手机上装了“k歌”，搜索到了这首歌的原唱，认真听，用心学，反复跟唱，终于学会了，唱熟了。前年在我们老年爱乐协会仲夏演唱会上独唱，获得肯定，增强了自信；去年，纪念改革开放和科学的春天40周年，研究院于重阳节举行离退休老同志文艺汇演，我也报名参加，圆了我在更大范围演唱这首歌的梦。


    “今天第一次在这么大场面独唱一首歌，不是我真有独唱水平，而是要把《马兰谣》这首歌，献给我们科学岛上的‘一代代追寻者，一辈辈的科技人’。”那日走上台，伴奏音乐播放前，我对大家讲了这几句话。这是我发自肺腑的真情话语，由衷敬意。伴奏音乐响起，我熟练应着伴奏唱，起音准，节奏把握好，舒徐从容，声情并茂。为了这一天，我不知练了多少次，唱了多少遍了！每天散步，都用手机开着这伴奏音乐，一遍又一遍听和唱，早已烂熟于心了。第一段唱完，有人叫好，鼓掌；过门音乐起，我随着音乐微微摇摆身子，微笑，放松，深吸换气；反复，进入激昂赞叹的高点，我用足气，顶上去；唱到最后，左手上扬，来了一个挥手大动作。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掌声很热烈，但我知道，不是我唱得真有多好，而是这首歌，在这样的场合唱，应景，很打动人；我也在内心再受感动。


    今年，为庆祝建国、建院70周年，ah电视台“老爸老妈好声音”节目组来科学岛遴选节目，“唱年代歌曲，说年代故事”，我这首歌，再一次唱响，还上电视了。《马兰谣》这首歌，本身就是时代的折射，就是很好的故事，而我学这首歌、唱这首歌也确有故事可言。我是带着崇敬，深情演绎的。唱完，还接受了专题采访，记者说我唱这首歌很有情怀，让我谈谈。我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就如上文所表达的。不久，ah卫视综艺频道播放了我们的节目，我挺为自己的表现而自豪。


    “一代代的追寻者，青丝化作西行雪；一辈辈的科技人，深情铸成边关恋。青春无悔，生命无怨……”让我们伴随着这美好的歌声去工作，去学习，去开拓进取，去创造更加辉煌的未来吧！


    2019.8.

 第四辑:人生回眸 机遇光顾有准备的头脑

    ——说说40年前我的高考经历


    在中国，通过高考改变人生，是许多人的梦想。我，也不例外。


    40年前，我的高考有一定的传奇性。一个初中毕业生，在农村劳动十余年，地地道道当农民，什么活儿都干，连业余时间也还要做淘箩，挣点油盐钱。快“奔三”的人了，以同等学力报考，从知道可以参加高考，到走进考场，只有短短40来天；570万人报名，招生指标20万，差不多30人取一个。这种情形下，我考上了，运气啊！但也不全是运气。脑子里空空如也，奇迹怎么可以创造？还是那句老话：机遇光顾有准备的头脑！


    怎么准备？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有兴趣，生活再苦再累再紧张，也会挤时间学习，积攒大脑能量，化机遇为传奇。


    我很喜欢看书；这喜欢，与生俱来。那年头，看得最多的书是“毛选”、“鲁迅杂文选”。每顿吃饭，我面前定会放本书，边吃边看。不为突出政治，而是从里面汲取精神营养、人生感悟。我看“毛选”，看正文，还看注释。因为许多注释往往都是时代背景、历史掌故。这增加了我的历史知识。我看鲁迅杂文，常有会心微笑：鲁迅先生对世事洞察入微，幽默的语言、涉笔成趣的讽刺，令我心生愉悦。这提高了我的文学素养。有时看书入迷，碗里空了，也不去添，慈爱的母亲总会说：“来啊，我帮你带，让你多读几行书！”十年，每日三餐，都这样如饥似渴学习，能读多少文章，掌握多少知识啊！


    我还很喜欢看地图。那年头，我看得最多的是“中国地图”、“世界地图”挂图。端个粥碗，站在地图前，边吃边看，口喝稀粥，目视地图，多彩的颜色，丰富的地理信息，直入大脑，也很享受噢！记得当时“身居茅屋，放眼全球；脚踩污泥，心怀天下”这几句话很流行，我把它们落实在地图上了。久而久之，中国的山川河流、29个省市自治区直辖市及省会城市，世界上的大洲、大洋，国家、首都、首府，都不在话下。尽管了解这些，也曾经被我那些爱打牌、喜欢玩乐的年轻伙伴们讥笑，说，“那有什么用”，但我的兴趣不减。十年功夫不寻常，一天一小会儿，累积起来的效果也就很可观了。当年的地理考题，“澳大利亚首都在哪”这样的填空，对许多人是难题，而在我看，却是小菜一碟——“堪培拉”呗！


    考上大学后，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半年后或一年半后与78级、79级考生一起竞争，那时要加考外语，我一定考不上，因我压根儿就没学过外语！然而，机遇往往就是顷刻面对的“现在”，1977年12月上旬，恢复高考后的首次考，我超越了对手，改变了人生。


    我感恩碰上了这样的机遇，其实也是机遇给我这十年坚持、积攒爆发力量的大脑的回报。


    朋友，人生之路不可能一马平川，万事遂顺。不管你处境如何，都别忘时时刻刻、点点滴滴积攒你大脑的能量。请记住：机遇光顾有准备的头脑。只要头脑里能量满满，机遇的大门就可能随时对你打开！


    2017.6.15.

 春风杨柳万千条

    又到春天。


    看到柳树枝条绽苞，生出鹅黄，渐渐浓绿，参差披拂，在浩荡东风中轻轻摇曳，我自然而然想到“春风杨柳万千条”，并以之为题。


    这个题目，上了年纪的老同志看到，很容易想到其下句：“六亿神州尽舜尧”。是的，有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活经历的过来人，记忆的显示屏大都会自觉呈现这两句诗。它和“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等诗句都曾是千家万户门上的对联、楹联，真正家喻户晓，熟记不忘了。


    在农村时，我虽只是个初中生，但也算小有文化，过春节写自家门上的“春联”是常事。不过，这春联毕竟是堂而皇之贴在门上的，左邻右舍看了，觉得蛮不错，下一年也就有人让我帮写了。一角钱买张红纸，拿来让我裁了写好，大门、后门、房门上就都有了，比起到街上去买，少说也省一大半。我呢，也很乐意，能用自己的笔为邻里乡亲的写几副对联，好事啊！多写常写，年深月久，竟大有长进呢！尤其是我从报纸上看那隶书标题，字体挺好看的，剪了一些下来，模仿练习，先勾勒，后描粗，蚕头燕尾竟还很像那回事，功夫是多费一点，但解决了没有“斗笔”用小笔写大字的难题，心里高兴！


    那时写对联，多是从主席诗词里取材，而我当时最喜欢写的就是“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了。一是这两句诗的内容好，上句以宜人的季节和秀丽的风光象征社会主义新时代，也很应景；下句讴歌赞颂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人皆可以为尧舜”，用了孟子的典，文化底蕴深厚。二是这两句诗，十四个字，用隶书体写起来十分耐看，漂亮，我也得心应手。而越喜欢，就越爱写；越爱写呢，就越写得多；越写得多呢，就写得越好、越漂亮啦！有年过年，我除了写春联，还把家里堂屋很好地美化了一下：两面隔墙和后墙都粉刷得雪白。后墙居中贴上伟人画像，画像两旁就贴我精心手书的隶书体条幅，右为“春风杨柳万千条”，左边是“六亿神州尽舜尧”。条幅红纸黑字，其上下和两侧还托有宽窄不同的粉色边，给人像裱过的感觉，看起来醒目，大气。条幅两边再贴“牡丹锦鸡”之类的年画，配上西面隔墙上贴的“中国地图”、“世界地图”，东面墙上的“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的四条屏，整个真有“蓬荜生辉”之感。春二三月，东风骀荡，阳光和煦，身上暖融融的，屋里亮堂堂的，听着轻风吹过年画、对联、门楣上喜钱（挂贴）花啦啦响，感觉真个舒服，美滋滋似乎也真成“舜尧”了。


    人生多辛苦，又是极容易得到安慰的。几十年前的农村生活经历，留下的不仅是磨练的痕迹，也有值得忆念的温馨画面。能如此，也就够了。


    2018.4.

 我的抗战记忆

    我是抗战胜利后出生的人，照理说对抗战是没有什么记忆的。但母亲、兄长述说的人生经历，却在我脑海里留下了那个时代的难忘印象。


    一、竹林边的惨剧


    最早的“记忆”是儿时听母亲讲的一段悲剧故事。“日本人来时，原本住在县城的我们一大家七八口人，匆忙逃到西沙礼士桥你外婆家避难。”母亲告诉我说，“你外婆家是个大家族，房子还能够住下来。虽然拥挤，但孩子们在一起玩，还是很高兴的。家里有个二舅舅，有时把大家集中起来，教认字，学唱歌，也很不错。可好景不长，”母亲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鬼子下乡扫荡，我们又逃到更偏远的县域边境的表妹蒋家。说起来也是你的表姨娘家了。你那个姨娘可是个胆儿大、好奇心强的人。日本兵从东高岸过，她就想躲到屋东头竹林里看，以为不要紧的，可刚出去不久，就听一身枪响，她中弹了。抢着拉回来，不一会就断了气。她当时怀有身孕，小孩还在肚里动呢！立时，一桩丧事牵动大家了。”母亲说着，不禁又伤心，感叹道：“唉！‘乱离人不及太平犬’噢，找谁说理去？”已然泪水涟涟了。


    此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极恐怖的印象。小鬼子怎会这么凶残无道？看一下又怎样啦，竟要了两条人命，这些衣冠禽兽！长大后终于知道：力胜一时，理胜长久。侵略者的倒行逆施，早已埋下了失败的因子。


    二、城门前的骨气


    母亲还说过这样的事：“日本鬼子占领中国，到处狂轰滥炸，连我们这小县城也不放过。普通的民宅，因为式样别致新潮一点，竟被炸毁。造孽哟！城北吴家花园就是这样被炸的，真是没有一点人性。


    鬼子进城，城里老百姓早逃空了。占一座空城有什么意思，他们想点子笼络百姓，让进城。我听说了，倒是想进城看看，毕竟，城里的家好一阵没回了。那天起了个早，走了两三个小时，25里地呢，腿都走酸了，远远看到老城门，按说可以进了。但门前有日本兵站岗，一边一个。进城的人不多，挑担的，背篓提篮的，手拿行李的，都要停下来搜查。临走，还看到每个人都弯腰鞠一下躬才进去。日本人还搞这一出？在城门前，我思量再三：不行，“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颜面大如天”，进个城要受这样的屈辱，——那，就不进了！于是转身往回走，又是25里，虽然走得腿发软，到家都要瘫了似的，但心里是硬朗的。后来，我一直不进城，直到鬼子被新四军赶跑，才回城里的家。”


    母亲的骨气令我崇敬。其实，反抗，有存乎心者，有形于外者。万众一心，心心相印，“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何坚不摧，何敌不克？


    三、投笔从戎，那年他16岁


    在家乡，三哥投笔从戎、参军抗日的故事是年长的邻里乡亲经常会说起的，也早让我耳熟能详了。


    三哥原本在当时的“苏北中学”读书，因为离家远，需要在学校附近的人家寄宿。平时差不多每星期都要回家带粮草，很正常的，可有一段时间，他不回来了。这自然急坏了家人。到学校打听，说可能是去北边参加新四军了。父亲知道这情况，反而不那么急了，又让老熟人张子元去帮找。所以说“又让”，因为原先家里老二也去过北边，是张子元去把他找回来的。这次子元很自信，背个包袱夹把伞，二话没说就走了。半个月后回来，不过身后没见到老三的影子。他对父亲说：“地方是找到了，可三公子不愿回，不出来见，我也没法子。”


    父亲很气，还是不甘心，再次叫他去，还让带了自己写的亲笔信，郑重交代：“老三找不到你也别回来了。”没办法，张子元只得再跑一趟。这一次时间更长，因部队开拔，更向北边去了。好不容易找到部队所在的地方，还是见不到人；张子元拿出信件让门岗递进去，表示见不到人就不走了，终于有个当官的出来接见。“那人个子不高，长方脸，宽额头，眉眼清秀，穿身旧军装，喜欢盘腿坐，像个弥勒佛。”事后张子元很自得地逢人便讲，“他很客气地问了情况，最后拿出一件毛线背心给我，说：‘你回去吧，回去对老爷子讲，陈致（我三哥的名字）在这里很好，让他们放心。等打走了日本鬼子，他会回去的！’”


    父亲看到毛背心，不再说什么；母亲拿着背心，难过得直掉泪。这是儿子上学前她给一针一针打的。她知道老三的心思：当初老二被找回来，结婚成家，他就很不以为然，曾经说过：“我要去了，就一定不回来的！”现在果然如此。“讨债鬼，铁了心了，两次找都不露面，看来真能干大事呢！”母亲又爱又恨，自言自语。


    三哥参军时我还没有出生，我长大后与三哥也只见过一两次面。说起当年投笔从戎，他坦言：当时想法其实很单纯，在那样的形势下，已不能安心读书，就想去抗日。而要参加抗日，有两个选择，一是国民党军，一是新四军。比较一下，真心抗日的还是新四军。几个同学约好了一起去，没想到一下跑到新四军军部。他在部队一直从事安全保卫方面的工作，在抗日根据地当过公安局长，抗战胜利后随军北撤南下，一路都与公安打交道，解放初在fj省公安厅任职，后来又调到上海当时的中共中央华东局办公厅工作，正如母亲所言，确实干的是大事情。


    一位名人说过：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和当年奔赴各抗日根据地的许多热血青年一样，三哥的抉择成就了他不平凡的人生。许多年后，当年迈的母亲将随我一起到我工作的城市生活，在清理即将易主的老屋物件时，我意外发现一张早期的军属证，那方形的政府公章告诉我年代已经久远。军属证上填写着：陈致，一九四〇年参加新四军。我计算了一下他的年龄：那年，他才16岁。


    2015.6.

 我的科学情缘

    ——从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说起


    一


    1978年3月18日~31日，万物复苏的季节，全国科学大会在bj召开，时任中科院院长郭沫若在闭幕大会上发表了《科学的春天》的书面发言，他用诗人的语言宣布：“我们民族历史上最灿烂的科学的春天到来了。”“‘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是革命的春天，这是人民的春天，这是科学的春天！让我们张开双臂，热烈地拥抱这个春天吧！”


    这豪迈、奔放，充满感情色彩的语句，把我们这些恢复高考刚进校园的年轻学子的心激荡了，理想的风帆鼓得满满的。高大上、神圣的“科学”与普通百姓联系起来了，我们这些学文科的师范生，激动、振奋之余，最直接的行动就是把《科学的春天》这篇精彩的时文背下来。


    “科学是讲求实际的。科学是老老实实的学问，来不得半点虚假，需要付出艰巨的劳动。同时，科学也需要创造，需要幻想，有幻想才能打破传统的束缚，才能发展科学。”


    “科学工作者同志们，请你们不要把幻想让诗人独占了。嫦娥奔月，龙宫探宝，《封神演义》上的许多幻想，通过科学，今天大都变成了现实。”


    “我国人民历来是勇于探索，勇于创造，勇于革命的……”


    虽然，十余年农村劳动，在锄柄锹把上磨粗了的手指拿捏细小的笔杆还有点木，多年未高强度使用的大脑记诵这些优美的文句还略显滞涩，但我还是从报纸上抄下了这些精彩文段，利用课余时间，一遍遍诵读记忆。也许，当时我对整个科学大会的会议内容、政策方向的改变等，还关注不够，理解不深，但向往科学，感受科学春天的美好，我的思想感情完全融入到这个氛围里了。


    二


    想不到，1982年元月，毕业分配，我被分到“合肥分院”。一个学文科、当语文老师的，还真与“科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拿到派遣证，我很兴奋，头脑里想象着、憧憬着，作为中科院驻皖单位，这合肥分院该有几栋像样的楼，一个大院，围墙大门，特别是要有一块标示单位名称的牌子吧！然而，来到岛上，并没有看到这些。东西长约三四里的狭长半岛，只有稀稀落落、拉得很开的四栋大楼，都很旧了，总算各有特色：“一号楼高，二号楼长，三号楼土，四号楼洋。”新来乍到的一听就能记住，因为既真切，又形象，确实像那么回事。除了这四栋主楼外，像样一点的还有二号楼北的“服务楼”，其实是供人临时住宿的招待所。我要找我服务的单位——子弟学校，原来只是服务楼后的四栋四层黄砖楼之一。前两栋与右后的叫“和尚楼”（单身宿舍），开始我听成了“扶桑楼”，觉得颇为雅奇，后经解释，不觉莞尔。左后的那栋是学校，建筑结构与“和尚楼”完全一样。两头的小房间是办公室，中间四层八个教室就是当时的中学部。东面不远处，有满是脚手架的建筑工地，高度与这边的四层楼差不多了，据说是正在建设的新教学楼。其时小学、幼儿园在二号楼左前的两排平房内，下半年新教学楼建成启用，中学就可搬进新楼，黄砖楼给小学，学校就可以有一个完整统一的校园了。


    后来的情况与预期完全吻合。我在黄砖楼里上班一学期，九月初新学期开学，中学部就整体搬进新建的教学楼，小学部也搬入原先的中学黄砖楼。自此以后，学校的校园终于固定下来了。不过拉围墙，建校门，挂上校牌还是多年以后的事。


    三


    当时，全国科学大会召开已有4年了，但合肥分院所在的“董铺岛”还是百废待兴。最大的问题是交通不便。好在我上班后住上了服务楼招待所，不久就搬进了“和尚楼”。平时工作繁忙，很少进城，并不感到有太多麻烦。相反，熟悉岛上环境后，我更爱上了这个地方。我了解到，岛上有安光所、等离子体所、固体所等多个科研单位，当时科学家、研究人员正从bj、沈阳、西安、四川等地向这里云集，是一个藏龙卧虎，大有发展潜力的科研基地。特别是我教初二语文时，一篇题为《哥白尼》的课文，让我产生了美好的联想：作者介绍哥白尼18岁来到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文化中心城市之一——波兰旧都克拉科夫，并进入科学和文化的交流中心克拉科夫大学学习；克拉科夫大学学术气氛非常浓厚，许多杰出的科学家都在这儿工作；这样的环境，对哥白尼后来成长为划时代的伟大科学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不禁让我想到，我们这个小岛，未来发展好了，也许会变成“克拉科夫”那样的科学文化中心，造就哥白尼那样的杰出人才吧！


    随着党和国家工作重点向经济建设的转移，改革开放深入推进，国家实力不断增强，科技投入的力度不断加大，我目睹岛上面貌的巨大变化：推土筑坝，蜀山湖大桥建成，不仅极大地改善了到hf市的市内交通，而且为小岛增加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园区规划调整建设，中岛路（创新大道）贯通，新建智能所大楼，再以湖滨楼巧妙点缀，岛上环境变得优雅了。世纪之交，全岛整合为一体，原先的科研办公大楼装修改造，面貌一新。物质科学研究院，定位更为精准；时任***为“科学岛”题字，强化了科学的名分。


    党的十八大以来，科学岛的建设发展更是日新月异。高端人才云集，“哈佛八博士”齐聚科学岛，传为佳话；核聚变装置“人造小太阳”，举世瞩目；环境光学，老树新枝，独步天下；固体所研制着陆器缓冲拉杆材料，为“嫦娥三号“成功软着陆做出贡献；强磁场中心从无到有，自主研制混合磁体装置，磁场强度创世界新纪录；新近发射的我国首颗高光谱分辨率大气环境观测卫星——高分五号搭载的合肥研究院ah光机所三台载荷将长期在轨运行，为我国环境污染防治等工作提供重要科技支撑和空间信息服务，提升我国大气遥感监测定量化和精细化水平。现在，精准定位物质科学研究的合肥研究院，己有十多个研究单元，随着体量增加，合肥国家综合科学中心建设的深入推进，科学岛的影响力、辐射作用将越来越大，离我心目中的“克拉科夫”越来越近了。


    四


    人生倏忽，从82年来岛到2013年退休，30多年过去了；我的整个后半生也“从一而终”，就在岛上这样一个环境中工作和生活，退休时我用四句诗来概括这段人生历程：运交七七间，入岛三十年。育才孟母地，白首青云天。


    是的，如果说发端于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改革开放是一部伟大的乐章，那么，77年的恢复高考则是这部乐章的序曲。作为通过这次高考改变命运的当事人，我无疑非常幸运。多年来我一直把陶行知先生的“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作为座右铭，紧紧依托“孟母三迁”都难寻觅的科学岛独特环境，引导学生“热爱科学，励志成才”，特别注重学生科学素养、创新精神、德育内涵的渗透。退休后，很快融入合肥研究院离退休老同志这个大家庭，老有所学，老有所乐，老有所为，并尝试做一些对自我有挑战超越意义的事情。古人云：“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白首青云天”者，即源于此也！


    白首青云天，40年情缘续新篇。在科学岛，我只是支撑系统的一名教师，算不上科研人员，但一直心向往之；发而为文，也力求有一些科技含量，如《“克拉科夫”联想》、《让更多的孩子感受科学的神奇魅力》、《情动<马兰谣>》等。退休几年来，除了致力于完成一部在职时想写而没写成的长篇创作，也应时应景、有感而发，发表了一些新闻报道和随笔散文，其中大部分是关于协会活动的，为的是让更多老同志参与进来，愉悦身心，丰富退休生活，也让更多的人感受到离退休老同志的精神风采。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今年是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的开局之年，起航新时代，奔向新未来，我为生活在这样一个伟大时代而感到无比荣幸，同时也要乘着改革开放40周年的浩荡东风，重温春天里的故事，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努力为党和人们的事业增添正能量，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发出自己的光和热！


    2018.7.

 母亲家教的一与三

    我生于江苏靖江县城，长在西沙乡下。在众多兄弟姊妹中我最小，父亲去世早，母亲是对我人生影响最大的人。她不仅给我衣食之源，还关爱我，教育我，培养我，使我具备了良好的心理性格和思想品质，能在任何生存环境中自强不息，努力上进，成就美好的人生。


    母亲对我的教育总是从小处着手，用最简单的话让我明白事理，有些话至今难以忘怀，下面拿她常说的有关“一”与“三”的“格言”来与大家分享。


    一、“有一只，必有一双”


    小时候，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大了，先后到外面参加革命当干部或读书做工作，在乡下较长时间和我一起生活的只有两个姐姐。乡村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对孩子们的自理能力潜在要求高。比如，我们那时比较小的时候要自己找鞋子袜子穿，常常只看到或拿到一只，于是总会叫唤，“怎们只有一只啊？”母亲就会讲：“有一只，必有一双。”确实，鞋子袜子这些东西，母亲洗漂晾晒，早知道都是成双成对的，偶然不见两只，一定是塞在哪里，掉到什么地方，作为孩子往往简单，不细心、不耐心找，见不到就叫。母亲这样说，就让我们仔细再看、再找，一般都会找到。所以，久而久之，就很信母亲这句话，养成做事耐心细致的好习惯。渐渐长大后，也知为母亲“替手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把衣服收回来叠叠，袜子一双双卷在一起翻过来存放，将来再拿起来穿就很清楚了。这种习惯我一直保持到老，前两天，我在折叠沙发上收回来的衣物时，有双袜子只见到一只，还想到母亲的这句话，翻翻找找，原来被压在抱枕下面了。


    二、“一动不如一静”


    人生总会遇到一些举棋不定，难于抉择的事，此时权衡利弊得失，母亲常会说到一句话“一动不如一静”。“一动不如一静”意思是没有把握或无益的事，还是不做为好。比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一个成语，自然不是母亲所发明，但她过去常说，并且我们姊妹几个现在抉择事情时也会不约而同想起她的话，说明了家风的某种传承接受了母亲的智慧，如果做一件事的结果做了跟不做差不多，乃至做了也只有些微的好处的话，那就用不着吃力不讨好去做了。


    我母亲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多高深的学问，只是少时跟着本家兄弟在家塾读过背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木兰诗》等等启蒙读物，能在生活实际中常脱口而出，体悟运用，殊为不易。


    三、“让三分不为亏我，退一步岂是怕人”


    母亲为人宽厚仁德，胸怀大度，不好与人争强好胜，对我们子女也是如此要求，常言“让三分不为亏我，退一步岂是怕人？”


    此句在网上有许多类似的表述，但没有像母亲平时所说用这种反问句式的，而我听母亲在有些场合说出这句话，真感到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强音：忍让不是甘愿吃亏，更不是害怕谁，它体现了一个人的胸襟，韧性和大气；特别是一个女人能忍让，更会认为她识大体，有家教！这三分忍让和一步后退所展现的气度和格局，有时反比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能收取更好的效果。

 第五辑:文旅天地 济州岛、西北行、归故里与港澳游

    放眼全球出境游，烟花三月到济州。


    高天滚滚寒流急，赏花留影客无忧。


    旅游，是鼠人退休后重要的生活内容。上面四句小诗即为他退休两个月与科学家园的邻居朋友们首次出国游，到济州岛玩了五天之后在博客上发图片时留下的。后两句有点关联当时中韩的国际形势，不过鼠人现在也不记得是为了什么了，反正2013年的春天似乎不那么和谐。


    济州岛地方其实很小，花五天时间玩得挺过瘾的，也比较轻松。正值樱花盛开的春天，到哪里景色都很美。汉达山、青城山、奥运会体育馆等都到了。印象最好的还是在一个特设背景的场馆拍照，骑马奔驰啦、踩着舢板在海里冲浪啦、和世界着名歌星同台演唱啦、在联合国讲坛发表演讲啦，记得当时和刘彩云两家四口子，在那里互相选景拍照，越到后来越精彩，越拍越想拍、越舍不得离开，乃至过了导游规定集合的时间，真可谓流连忘返，最后匆匆赶到乘车点，被导游批评、受其他游客白眼，但也在所不计，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相比鼠人后来的旅游，济州岛之行只是小试牛刀，下半年，他与老伴“仲秋西北行”，9月12日到30日，历时18天，探亲+旅游，兰州看望麟哥及小风、双海两家，中秋节团圆聚会，手足情深，甚为难得难忘。期间游兰州“黄河母亲”、中山大铁桥、风车园、东方红广场、五泉山公园，登兰山俯瞰兰州金城市容，还又与儿子一起去敦煌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自行去青海观光塔尔寺、日月山、青海湖，回程又在西安陪老伴玩了两日，真是收获多多，留下许多美好记忆。回来后，鼠人写过《敦煌游记》、《哦，鸣沙山，月牙泉》，其中后者在中科院老干局网站发表并被《科苑金秋》杂志刊发。配发的四张照片也在插页以摄影作品彩印发表，而鼠人在鸣沙山顶上抓拍承霞登顶时的那张，还给题名“攀登”呢！


    2014年，甲午马年春节，承霞侄女何彬结婚，侄女婿黄云龙老家在江阴，男方要在江阴申港家乡办婚礼，鼠人儿子思泽提议提前开车回靖江，届时再由靖江过长江大桥到江阴参加何彬的婚礼。“新春佳节下扬州，三十八年归故园”，途径扬州，观览瘦西湖，到靖江城，探访亲人，见到九十多岁的二嫂嫂及诸侄辈，特别是其时学舒的女儿陈玲结婚回门，侄孙女婿孙洁林也见到了，欣喜甚慰。在西沙老家增光，与厚传一家及邻里故旧相逢，感受家乡沧桑之变，鼠人高兴，承霞与儿子第一次到，印象也挺好。当时在城里乡下都照了不少照片，看看感到很温馨。这段经历，后来在长篇小说《啊，母亲》里成了虚构“寻根访故”情节的重要依据，写了一万五千多字噢！


    同年4月12日至19日，鼠人夫妇和玖姐还与科学家园退休老同志一行十多人参加了“孝赢天下夕阳红专列”龙虎山、港澳游，深感见闻甚广，获益良多，欣悦难忘。鼠人平时不怎么写诗，这次为化繁为简，就试写了几行，感觉也还能看出点意思，就保存了。2018年中科院作协征文，讲一人可以投一篇散文和一首诗。鼠人是文联会员，平时都写散文，这次就把这一组诗发过去，当儿不当的，结果，也在征文选上刊发了。兹录于下：


    一


    仲春三月去出游，龙虎风光各千秋。


    青山碧水天师府，更爱泸溪泛中流。


    二


    莲花公园惠风畅，晨练翁媪志气扬。


    忽见近旁太极客1，凝神注目暗欣赏。


    三


    此行香港最心仪，东方之珠梦可期。


    摩天塔上快门闪，奇景万千数码里。


    四


    过境澳门是半岛，路窄坡陡车相交。


    不辞辛劳穿梭看，三巴牌坊妈阁庙。


    五


    圆明遗址警人醒，复建新园无定评。


    渔女澹然浑不觉，奋臂擎珠笑相迎。


    六


    专车队队夕阳红，华发霜鬓游兴浓。


    亲近自然赏美景，健身益智乐无穷。


    注1：专列到达深圳，游览莲花公园，等待办入境香港的通关手续。其时公园内晨练者甚众，同游者王永清等在晨练人群旁边打起了“太极拳”，一招一式挺有派，引来注目欣赏。

 东北之旅(上)

    马年旅游快马加鞭，鼠人继上一年“仲秋西北行”，这年又安排了“东北之旅”，依然是探亲游。有关想法在《jms感怀》那篇里已经说过了，但为了效益最大化，特别是考虑老伴第一次到bj，同样安排了十七八天时间。9月12日晚从合肥乘特快到bj，夕发朝至，13日晨到bj站，按事先联系的bj5日游的日程，第一天由旅行社接站、安排住宿后自由行，玩了前门、天安门广场，瞻仰***纪念堂，参观国家博物馆“民族复兴”展览；第二天跟团游长城，晚上回来时到鸟巢水立方那边参观拍照；第三天参观护国寺、圆明园和恭王府，晚上麟哥的小儿子双满一家在酒店盛情招待、聚会；第四天乘船走当年慈禧太后走的水道去游览颐和园，下午游故宫，晚上自由行再到天安门、人民大会堂东门外广场，拍照；第五天，9月17号，赶早从旅店步行去天坛公园，弥补鼠人3次到bj没能到天坛的遗憾。游览拍照，又步行赶回旅店，整好行装，8:30双满开车来送叔叔婶婶到bj站。10:59乘上了到哈尔滨的快车，19:55到沈阳，18号早晨到达哈尔滨。随即转车，乘普快到jms，11点多，嫂嫂和小来到火车站接，一起打的到jms造纸厂住宅区。


    记得jms造纸厂住宅区很大，好像叫“东方花园”，也许因为厂子在东郊，建筑在当时还比较有格局，有绿化景观，所以这样称呼吧。嫂嫂家的房子面积很大，一百多平米，“双卫”，这在现在也许不算啥，但远哥当时分房在九十年代初，他是副厂级身份，可见在当时很不一般的。鼠人和承霞在嫂嫂家住了3天，第一天聊叙，第二天去远哥墓地拜谒，第三天与嫂嫂及小来、小冰一起去柳树岛游览，看到jms市容和松花江浩荡壮阔的江流，第四天，21号，就返回了，他们在小区合过影，在火车站惜别留影，然后就登上火车赴哈尔滨了。


    车窗外，深秋的东北大地，三江平原，时有起伏的山峦，流淌于山麓树林间的河水，白桦林斑驳多姿，然白色的挺拔向上的树干最显眼，让人难忘。更有平展的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稻田，鼠人想到了“北大荒”、“北大仓”，想到当时远哥说整年吃高粱饭，有人提议，一个月的三斤大米放在高粱米里搅着吃没感觉，不如拿出来就煮几顿白米饭，吃了过过瘾。没想到现在东北大米铺天盖地，自己在家都非东北大米不买呢！


    在哈尔滨，鼠人夫妇住了两晚，玩了3天。这次是纯粹的自由行，网上定好了旅店，就在“索菲亚大教堂”附近，第一天中午到，住下来，从容整理行李，休息，晚上出去吃特色晚餐，逛“中央大街”。中央大街俄式建筑，夜景很美，充满俄罗斯风情和文化艺术氛围，确实很有特色，回旅店时看到索菲亚大教堂夜景，比后来白天看到的漂亮多了。第二天，22号，全天去玩“太阳岛”。鼠人年轻时听过郑绪岚的歌，对这个岛很神往，今日来游，耳畔不时有《我们来到太阳岛上》伴随，感觉真好。


    太阳岛三岔桥亭很独特，听雨廊颇具有俄罗斯风情。花卉园姹紫嫣红，栖凤台上双栖凤，堪称太阳岛的标志性景观。有人说游太阳岛要在冬天，可以看冰雕、雪雕。鼠人觉得在深秋来，又是一番景象，同样很好。阳光灿烂，温暖舒适，鹿苑的小鹿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恩赐。他们听着歌声，从容漫步，感受秋的韵律，秋的色彩，秋的生机，秋的丰富与和谐，这样的景象赏心悦目，哪是冬天能看到的呢？况且，以往出色的雪雕作品都凝聚在雪雕园了，他们也没错过。


    从太阳岛回来，鼠人俩口子在哈尔滨防洪纪念塔一带看看，照照相，又乘车到中央大街，看白天的大街景象、游览索菲亚大教堂，因为时间迟了，不能到里面参观，于是回旅店，第三天早上再来，反正离得近。第三天实际还有一天时间，他们买的是23号晚上十点多从哈尔滨到大连的高铁票，这一天还可以玩不少地方，远的不去，就在哈市再找地方看看玩玩了。他们先到索菲亚大教堂里面参观，时间多，参观得很仔细，看，听讲解员讲解，再细看，楼上楼下看，对教堂历史，相关人文背景了解甚多。就这样，也只花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去“兆麟公园”，下午找市博物馆，乘了很远的公交车，找到了，消磨了两三个小时，然后逛街，乘车回旅店，整理行装，离店到火车站，火车站也不远，终于乘上哈尔滨到大连的高铁，于24日一大早到达大连站。

 东北之旅(下)

    早年鼠人到青岛旅游，听同事说，青岛大连是我最喜欢的城市。那时他就想将来一定要去大连，一晃23年过去了。今日如愿以偿，他安排的时间也比较充裕，住两宿，玩两天半。


    大连的旅店就安排在车站附近，下车步行就找到，定了房间，放下行李，就抓紧时间旅游观光了。第一天畅游了老虎滩海洋公园，从早上玩到晚，基本都玩过来了。里面真大啊，有珊瑚馆、极地馆、欢乐剧场、海狮表演、鸟语林等等，使用通票，一次玩到底，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落日余晖中的海滩景象也特美的。第二天乘轻轨专线到金石滩，那里有大连滨海国家地质公园。金石滩园区是国家地质公园核心园区，分为黄金海岸景区、东部景区和城山头景区三大景区。其中东部景区是地质奇石景观最为集中的地段，分成四大主要景群:玫瑰园景群、恐龙园景群、南秀园景群和鳌滩景群。沿着海滩边的小路和栈道走，会看到一些断层、断裂、褶皱等构造地质体，恐龙探海啦，龙鰐争霸啦，倒海翻江啦……有的象形，有的说明文字给人很深的地质知识，如“倒海翻江”是形容岩层因受到挤压而弯曲，形似海浪到岸边变为破浪的形状。玩“金石滩”也花了一天时间，两天下来有点累，第三天上午，鼠人觉得来大连，星海广场一定要去看一下，否则会遗憾。老伴有点不想去了，说“星海广场有什么的呢，不就为音乐家建的广场嘛！”鼠人坚持要去，一大早起来退了房间，寄了行李，就去乘公交，老伴也无奈跟着去，看乘车站数还挺多、挺远，心里老大不快，但下了车，走到广场，一看，可震撼了！


    星海广场是位于大连南部海滨风景区的一个广场，地处ln省dl市沙河口区，这里原是星海湾的一个废弃垃圾填埋场。后市政府利用建筑垃圾填海造地114公顷，开发土地62公顷，建成占地面积110万平方米的亚洲最大的城市广场。广场中心仿效bj天坛圜丘的设计，由999块四川红大理石铺成，大理石上刻着天干地支、24节气和12生肖。环绕广场周围的是大型音乐喷泉，从广场中央大道中心点北行500米是会展中心，南行500米是蓝色的大海，中央大道红砖铺地，两侧绿草如海。星海广场背倚都市，面临海洋，令人心胸开阔。


    原来这里不是纪念音乐家的广场，而是夜晚广场灯光灿烂如星辰与大海相结合的意思吧！老伴被这巨大的场景深深吸引，此刻鼠人成了专业摄影师，为她选择各种背景、摆各种造型拍照，当然，鼠人也选好的拍摄角度，让她帮照几张留念。这不，现在微信头像用的照片，就是在星海广场靠近海边的那u形平台上拍的：平台很高，背后是蔚蓝天空上发散的淡淡白云；露出一角的平台和广阔无边的青天令人觉得鼠人不知站在苍穹的什么位置，而他身着白衣黑裤，左肩背小包，手叉在腰间，右臂高扬招手的姿态就仿佛天神下凡，太得味了。


    再震撼，再得味，时间不等人，他们也是匆匆赶回车站，乘动车从大连到北戴河。这北戴河一行，本来没有考虑，出发时以为双满、晓威两个侄儿都在bj，探亲游嘛，玩bj，看两个侄儿，很顺当的。到bj方知，远哥的大儿子晓威已在qhd买了房子，全家迁移过去了。鼠人立即增加qhd这个旅游点。行前与晓威联系，他让买票到北戴河，27日他来接，一起玩北戴河，然后到qhd，再玩山海关。这样的安排很紧凑，也能确保国庆节前回到合肥。于是鼠人26日下午乘环渤海高铁动车，先从辽东半岛向北，经营口、盘锦、锦州、hld到qhd市之北戴河，这一圈鼠人原来不知道有高铁，还想从大连乘海轮到qhd呢，殊不知，现在这样走踏实、快捷多了。当晚在北戴河住下，第二天一早晓威来接到后，就近玩老虎石海滨公园，北戴河鸽子窝公园等景点，下晚到qhd他家中吃住，第二天，28号，晓威陪同，一道到山海关、长城老龙头游览。去年西北行，到jyg，长城最西端；今年到老龙头，长城最东端，两年从西到东都玩到了，鼠人从心里感到高兴。在晓威家，看到他小儿子栋栋才6岁，爱好下棋，很有天赋，当时他下中国象棋和围棋，鼠人建议学国际象棋，后来还就走上了棋艺发展的路呢！


    当晚十点多，晓威开车送叔叔婶婶到qhd高铁站，鼠人夫妇俩乘上了到蚌埠的高铁，第二天下午1点多到蚌埠，随即转到合肥的火车，与当晚顺利回到合肥家中。历时十八天的东北之旅画上完满的句号。

 新春琼粤行

    西北行、东北行探亲游之后，乙未羊年春节前夕，鼠人和承霞应玖姐之约，于2015年2月5日~18日到海南玖姐、广州小姐姐处欢聚游览，十分开心和难忘。


    因为玖姐有皮肤过敏症，每年冬天，她都要到海南来过。开始租房子住，后来女儿陈炜在澄迈买了一个小套房，于是来回更方便了。不幸的是2013年夏，姐夫丁宗友在海南突发心梗去世，玖姐回合肥当年就没再到海南，2014年冬，玖姐和小姐姐相约到海南澄迈，鼠人和承霞也在2015年立春日到达澄迈，三姊妹及弟媳四人团聚，甚是温馨热闹。


    记得比较有趣的是三姊妹用吸管吸同一个椰子里的椰汁，体现一母所生同胞姊妹的亲切，拍下照相来，很是难忘。海南热带植物多，旅游中多野趣，玖姐带着一起去香蕉园，看到香蕉原来不是长在树上，而是大型草本植物，甚是意外。还到过菠萝蜜园，看到带刺的很大的菠萝蜜果实吊挂在树上，也很惊奇的。另外，附近的福山小镇，颇具风情，“泉倾天下”小区以及玖姐所在的“四季春城东海轩”小区等都是外地人购房在此当候鸟的极佳去处。


    当然，更好玩的还是在省会所在地海口，那里有海滨，有着名的万绿园、五公祠，还有火山口国家地质公园，玖姐都租车带着大家去玩了一整天，可谓尽兴而归。


    那年玖姐处车水马龙，很是热闹，大概是十四五号，陈炜一家要去，小姐姐和鼠人俩口子就先后离开澄迈。小姐姐回广州小燕处，准备弟弟弟妹到广州过两天，而鼠人此次到海南，还想玩更多的地方，于是和承霞自由行，到三亚、琼海玩一玩。他们先到海口，乘高铁到三亚，玩了亚龙湾海滨浴场。虽是冬天，但这里温暖如春，海滩上密密麻麻的人，大多赤脚卷起裤腿在水中嬉戏，游泳的还是少。鼠人没有下水，而是在很长的栈桥上看风景，照相。这是第一天到达三亚的游览内容，第二天是到南山文化旅游区，拜谒南海观音，路途虽远，但很值得，人很多，景色也不同一般，照了许多美丽的照片。在从南山回三亚旅店的中途，他们在“天涯海角”下了，“请到天涯海角来”，早就听唱这首歌，到了三亚，岂能不玩“天涯海角”？是有意识地放到回程中来玩的。“天涯海角”也是海滨，但以自然景色取胜，它距主城区西南约23公里处，背对马岭山，面向茫茫大海，是海南建省20年第一旅游名胜，新中国成立60周年海南第一旅游品牌，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景区海湾沙滩上大小百块磊石耸立，“天涯石“、“海角石“、“日月石“和“南天一柱“突兀其间，上有众多石刻。清代雍正年间崖州州守程哲所书，勒石镌字“海判南天“，这是天涯海角最早的石刻。


    玩过天涯海角，乘车到三亚旅店，已经很晚，再住一宿，次日就乘高铁到琼海，这里是必须停一下的，一为看万泉河水清又清，二为看“博鳌”会馆，为节省时间，提高效率，鼠人花六十元租了一辆车，开车观览琼海市容，临万泉河，在“娘子军”的大幅照片前留影。可惜的是博鳌会馆不开放，只能隔海遥望，挺遗憾的。


    回到海口，住上预定的酒店，第二天一早，酒店大巴把我们送到“美兰机场”，很快乘飞机到广州白云机场。记得是黄涛和璐菲开车接的，到小燕家，见到小姐姐、外甥女小燕外甥女婿张大江和外孙子亮亮，很是高兴。小姐姐是几天前在玖姐处见过的，但小燕子的家第一次到。他们房子大、楼层高，小区“岭南新世界”挺有名。时值腊月廿七八九，小区里张灯结彩，一片新年景象，小姐姐陪同逛了小区里及周近之处，第二天和小姐姐先玩了越秀公园，公园里布置喜庆热烈，“羊城八景”印象深刻。到中山纪念堂游览时小燕过来了，一起参观中山堂，又到“陈家祠堂”——毕竟都是陈家后代噢！晚上到沙面，还乘船夜游珠江。第3天，大江开车带大家一起去黄埔军校旧址参观，意外的是在校史陈列馆还有靖江本家陈继承的照片，原来他当过军校的教官和教务长呢！后来还到“岭南印象园”、海珠广场观光，晚上到天河逛花市，节前喜庆氛围特别浓烈。回到小燕家之后，还又一起到黄涛新居看看，并照了合影。


    2月18日，就是当年的除夕了，在小燕家一起吃了除夕中午的年饭，鼠人和承霞就乘飞机回合肥了。儿子陈思泽在家，与对象黄颖处了两年了，春节双方父母准备见见面，所以忙着赶回。儿子到机场接了回到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除夕春晚早已开始了。

 丙申清明无锡行

    2016年元月9日，鼠人的儿子陈思泽与黄颖完婚。其时黄颖还在无锡江南大学读博，侄儿晓威带小儿子凯临到无锡东北塘国际象棋特色学校学棋也已一年。鼠人早知道护哥二嫂嫂的小儿子陈学平、女儿陈绛霄两家都在无锡的，这陈家后代两三处都在无锡，不可以联络一下，在一起聚聚吗？退休两三年来，东西南北，陈家同辈和后代鼠人都走过来、差不多都见到了，如能把无锡这几家再聚到一起，也算最后的探亲游大团圆了。


    丙申清明节前夕，鼠人产生了上面的想法，当时手中还没有学平的联系方式，就与二嫂嫂、学舒侄儿联系；不久，二嫂嫂回复，说学平在无锡很欢迎大家来一起相聚。很快，学平也来电话联系，加了微信号了。鼠人很高兴，立即与在无锡东北塘的陈晓威讲，和儿子陈思泽讲，大家都很高兴，约定利用清明小长假，在无锡聚会。


    2016年4月1日，鼠人与承霞乘动车往无锡。春满江淮地，最美四月天；高铁列车飞驰，两小时即到无锡，侄儿晓威接站，顺利下榻东北塘。学平侄儿当晚赶到，亲切见面，热情交谈，很是欢愉，并商定整个行程安排。2日上午晓威带叔叔婶婶参观无锡东北塘实验小学，知道这里是培养国际象棋人才的重要训练基地。中午，侄儿学平携夫人杨晓云及女儿陈旸在白金汉爵酒店举行宴会，鼠人全家、绛霄和吴正达、特地从靖江赶过来的学舒，加上已在无锡的晓威全家，一共五家十四人参加，真是难得的大聚会。虽遇阴雨天气，然难得的亲人团聚，感受亲情、热情、盛情；热闹，开心，难忘！数码相机定格了许多美好瞬间。下午，陈晓威冒雨开车带在上海读书也特地赶过来的大儿子陈以临到靖江看望陈家老寿星，95岁的二伯母、二亲奶奶，叔叔鼠人和老大哥学舒同车前往，还见到了学舒夫人和绛虹，又是一次团聚，真是难得。


    席间，在创建了“靖城山海镇瑾握国”亲友qq群的基础上，鼠人又建了同名微信群，现场互相把能拉能加的都邀请进来，一下加入者达到23人，许多在外地乃至国外的子侄辈都很方便地联系上了，这不得不令人佩服现代信息手段功能的强大。鼠人后来还整理出靖江城山海镇瑾握国（陈家）近五代人名世系表，大家一下对亲戚间的人员关系清楚明了多了，非常高兴，纷纷点赞，鼠人对此也颇有成就感。


    期间，晓威还开车陪同叔叔婶婶拜访岛上退休定居无锡的秦文汀和石秀琴老师，游览了市区“运河古邑”一条街，这是开发不久的融古运河文化与现代时尚追求于一体的新景点，颇有新意。4月4日（一般清明都是4月5日，这年难得地提前了一天），清明那天，老天借势转晴了，侄儿学平又开车陪同鼠人叔叔婶婶游览“鼋头渚”。“太湖绝佳处，尽在鼋头渚”，此言不虚，清明前后樱花盛开，这景都是一幅幅漂亮的画噢。鼠人来过无锡多次，三国、水浒城都玩过，惠山、锡山也曾登临。鼋头渚只是有次乘车到门口洞察过一番，没有进去，那时也不在春天，印象淡漠，此次学平陪同游了一整天，不仅看樱花，寻古典，连位于湖中间的“三山”都乘游船去了，玩得很细、很尽兴，还拍了许多好照片。现在电脑上的屏幕背景还就是无锡鼋头渚浩渺湖面“三山”远景那一幅呢！

 雨中谒独秀园

    雨落如丝，山林肃穆，独秀园在静寂中迎来了又一批拜谒者。


    “独秀山独秀，长江水长流。”安庆独秀园是以陈独秀墓为核心，集纪念、教育、游览、生态、研究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园林式红色旅游景点。该园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陈列陈独秀生平事迹的纪念馆，；第二部分是其左侧的墓园区。


    我们首先进入陈独秀纪念馆。当工作人员听说我们是从合肥科学岛专程而来的采风团体时，立即向我们分发了介绍单页，开始参观讲解。


    “陈独秀1879年10月9日出生于ah安庆怀宁县，1942年5月27日病逝于重庆江津。独秀以家乡独秀山命名，先有山，后有人，人以山得名，山以人闻名。”这简洁而又如绕口令般的开场白，一下子抓住了参观者的心理。这个连伟人***都曾提出过的疑问，刚刚在来独秀园的车上还争论过呢，此刻已是疑窦顿消了。


    纪念馆对陈独秀生平经历、思想才华、业绩功过介绍详尽而全面，大量文字图片说明，参以实物展示，将我们带入中国共产党创建初期峥嵘而又充满艰险的岁月，也让我们了解到陈独秀创办《新青年》，宣传新思想，介绍马列主义学说，领导五四运动，创建中国共产党，开辟中国历史新纪元的人生轨迹。


    离开纪念馆，我们前往墓园区。墓园建在一条南北走向的轴线上，迷蒙的雨雾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为陈独秀树立的五门六柱汉白玉牌坊，牌坊中间是“独秀园”三个字，两旁分别刻有陈独秀一生高举的两面大旗——“民主”和“科学”四个大字。循柏林墓道前行，我们来到陈独秀铜像广场。铜像基座上面“陈独秀”三个字，是选用他自己手书的字体；抬头仰望，陈独秀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的形象高高居上，栩栩如生。铜像的北面是《新青年》雕塑，雕塑的正面是该杂志封面，另一面是陈独秀在《青年杂志》创刊号上发表的《敬告青年》节选文字。再向北，是一泓清澈的纪念水塘。


    绕过水塘，我们来到陈独秀墓冢前，这是整个墓区的主体。墓坐北朝南，由墓冢、墓碑、墓台、护栏、墓道构成。墓冢以汉白玉贴面，黑色花岗岩墓碑被衬托得十分醒目。墓碑上有“陈独秀先生之墓”七个大字。墓台为两层正方形，四周有汉白玉栏杆。墓的两侧种植着杉树与龙柏松。


    细雨霏霏，绵密而轻盈。时值仲春，山原滴翠，油菜银粉，万物浸润在一片苍翠浓绿之中，也为墓园平添勃勃生机。此刻墓园只有我们十余人，周围一片静寂，小雨撒落在伞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我们收起雨伞，在墓前三鞠躬，默默致敬，表达我们的缅怀和追思。


    离开墓冢，走到《新青年》雕塑背面，大家情不自禁又停下脚步，仔细琢磨《敬告青年》碑文：“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此为陈独秀1915年9月15日在《青年杂志》发刊词中提出的供“明其是非”之青年抉择的“六义”，时间已过去将近百年，今日读之，仍感有很强的警示作用。


    穿过纪念牌坊，《惊雷》浮雕赫然呈现在眼前。这是我们来时未曾注意到的。浮雕简洁明快，凸显陈独秀一生的功绩，以这样的形式使其彪炳史册，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只是这组浮雕何以命名为《惊雷》呢？细细想来，也不难理解，“九州生气恃风雷”“于无声处听惊雷”，在那积贫积弱的旧中国，万马齐喑的旧时代，只有风雷激荡般的巨大力量才能使中国大地焕发勃勃生气，而陈独秀以全新的思想启蒙、引导，将万千大众从梦中唤醒，便无异于声震大地的惊雷了。纵观整个墓园，设计者匠心独运，重点也正在于此。


    离开独秀园，雨下大了。汽车在白茫茫的雨帘中穿行，车后腾起阵阵水雾。我的思绪也在不住地翻腾：陈独秀作为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其结局是失败的。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中国革命历史进程不能淡忘的人物。如今，陈独秀墓已经扩建修缮，从近旁新立的石碑可知，2013年已被确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这说明现在对他的评价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然而，传统的说法和观念仍在人们的头脑里存在，参观拜谒者稀疏寥落。


    历史不总在迷雾阴霾中，也有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的时候。相信，随着时间这个化妆师的不断修饰，陈独秀这个历史人物将会越来越接近他的本来面目。


    2014.4.

 初夏游天堂寨

    5月22--23日，我们家园一行12人，赴天堂寨旅游。“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过去人们都是以天堂来比喻苏杭；可这山里面，还真有个地方用天堂来命名，只是个略带土气的“寨子”罢了。


    时值初夏，天堂寨满山遍野一片蓊郁葱绿，瀑布连连，故被冠以“瀑布群景区”。天气还不算热，我们首先选择登山游览。临瑶池，过雷劈石，见证松石之恋，直到将军岩、天屏峰。沿途景点不少，但道路崎岖艰险，攀爬甚为吃力。导游起初说一个多小时就可到天屏峰，我们两点多上路，五点多才到山顶。显然，这段路一个多小时怎么也走不过来的，我们猜想导游从来没攀登过。到山上问导游，果然如此。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奋力攀登后“凌绝顶”，“览众山”的感觉真好。“一脚跨两省，两眼望江淮。”地处大别山腹地、皖鄂交界的天堂寨，确有一种独特的风景。因为天时已晚，我们乘索道缆车下山。天堂寨的缆车也许是我乘坐过的最长的缆车了，从上到下需25分钟。最奇的是在缆车上看瀑布——银弓瀑、淑女瀑，先在缆车中听到哗哗水响，再循声找去，于万绿葱翠中便发现一片褐黄色峭壁，瀑流沿石壁流淌，到悬空处跌落，发出哗哗的声响，再向下，汇入清澈的水潭。


    第二天游览的是白马大峡谷，这是天堂寨又一很有特色的景点。峡谷位于海拔1600米的白马峰山脚下，全长约6公里，它是淮河的主要源头之一，更是ah省省会合肥的水源地，她集秀、幽、雄、险于一身，泉、瀑、溪、潭于一谷。


    走进峡谷入口，沿着一级级陡峭如削的石级慢慢下行，走在由再生林夹杂着参天古木而形成的绿色林荫道里，欣赏着两边的奇花异草，闻着阵阵泥土与花草的清香，倾听着泉水叮咚韵律与潺潺溪流欢快跳跃的音符，真是惬意之极。走过晃晃悠悠的软索桥，一条清如明镜的溪流就展现在你眼前，水花雪白如玉，水中石头光滑洁白，一尘不染。有诗人赞叹：踏遍黄峨岱与庐，惟有天堂水最佳。在拦水坝下的河床里，由无数巨大花岗岩组成的天然画廊，那婀娜多姿，惟妙惟肖的黑白线条组成的石纹山水人物画，会让你浮想联翩，沉浸于天然艺术的美感之中。


    天堂寨，华东最后一片原始森林、植物的王国、花的海洋，真是名不虚传啊！


    2014.5.25.

 蜀山北麓花如海

    “蜀山北麓花如海，四季常开着意栽。莫恨春归无觅处，姹紫嫣红此中来。”在经历几次安排遇雨改期后，5月10日下午，合肥研究院老年摄影协会一行十余人，来到“四季花海”进行集体采风活动。


    “四季花海”位于自然环境优越的蜀山森林公园与董铺水库之间，是合肥近年新建成的首个以“花”为主题的公园。该园总规划面积将近三千亩，四个地块依形就势冠名花之谷、花之林、花之野、花之泽；已建成的园区由南到北分为a、b、c三个景区，集观赏、游乐、健身于一体，是完全开放的游览去处。此次老年摄影协会特地选择了a景区，这里的“花海广场”“花山烂漫”“水岸花溪”“七彩花坡”“金香盈岸”“紫色花境”为大家提供了丰富的艺术创作素材。


    “哟，这么多摄影专家都来这里拍照了！”当协会一行人背着“长枪短炮”，有的还带着“三脚架”来到“花山烂漫”景点，登临观景台上层平台时，游客中有人发出这样的惊叹。虽然时令已是初夏，又非节假日，但花海依然景色迷人，游人众多。人在画中走，画美人连流。于是大家端“枪”架“炮”，寻找美，发现美，聚焦美，定格美。有的专注于摄取全景画面，有的在微观景物上显情趣，真可谓各显神通。老年大学摄影班本学期新加入了两位学员，他们在课堂上学了不少方法原理，此次采风是重要的实践过程。摄影老师现场指导，巧妙点拨，让他们也同样享受到摄影艺术的魅力与乐趣。


    离开“山花烂漫”平台，大家又一起经“金香盈岸”“水岸花溪”，过桥游览“紫色花境”“七彩花坡”，最后来到“花海广场”。这过程中自然少不了抓拍精彩镜头。对于“四季花海”，参加这次采风活动的大多数人都不陌生，有的甚至天天来这里散步，早已照过许多照片，但常拍常新，每次都会有新发现，新的惊喜；也有两位从未来过，今见此境界，大为赞叹：合肥真是越来越美了！


    夕阳西下，落日的金色余晖映照在万紫千红的花海上，美不胜收。每个人都收获满满，依依不舍地踏上归途。


    2016.5.

 情思幽幽琅琊行(上)

    一


    琅琊，我曾经四年朝夕相处的——我用什么来称呼你好呢，我想到了李白，想到他的“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对，就用这——“相看两不厌”的朋友，我来了。你还记得我吗？那个当年的年轻学子，现已是鬓发斑白的老者，今天我和我们合肥研究院离退休报道组的同事们一起来看你了！


    车轮滚滚，心旌摇荡。30多年过去了，琅琊，我可还清楚记得你昔日的身影。当我和同事们乘车进入滁州地界，我就在寻找“山行六七里”的窄窄的灰色柏油路——其实，只有路中间有一些斑驳的柏油，两边行人走的都是土路了，那可是我曾经来回走了不知多少趟的熟悉的路啊！我很用心地观察，然而，我始终没有发现。陪伴我们中巴车前行的，一直是宽阔平坦的新修柏油路。很长的一条路，差不多从全椒起，一直延伸到你的脚下，叫“丰乐大道”。我感觉得出，是以“丰乐亭”的名称命名的，这个“真的可以有”！琅琊，我感到你周边的环境变化太大了，变得我都找不到去你最引以为豪的“天下第一亭”的路了！


    好在现在时代进步，旅游业发达了，有年轻的导游带领呢！我们的车终于上坡，还是那微小的坡度，这没有变。我向左侧仔细观看，那里应该有我的母校的身影。校门，行政楼，大礼堂，也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车行进得不算快呀，我似乎看到了，又觉得没看清，也许是泪花模糊的吧！我以为再向前就一直开到醉翁亭了，很早以前我带学生来春游，都是开到醉翁亭前的广场停车的。可车并没有再向前走，而是左转，开到宽阔的停车场停下了。


    二


    哦，琅琊，你今天的进山大门和进门方式把我对你的原有印象完全颠覆了。


    记忆中，我求学时的琅琊山没有大门，或者仅仅是石牌坊之类的象征性的门。那时我们来来回回，没记得要过什么门的。可眼前，这座大红柱、琉璃瓦顶，融古典风格与现代技术于一体的很有气派的大门，着实让我震撼了。瞧，李皖生他们几个正站在门前，左手指点着门上方在说什么呢！哦，大门上的“琅耶山”三个字，令人生奇。这是谁的字体，为什么中间的那个字写成“耶”？怎么能这样，琅琊，你会生气吗？皖生可是书法好手，他看得出，这三个字是苏东坡的手笔，“欧文苏字”，苏东坡写《醉翁亭记》时，把中间这个字写成“耶”了！这时导游拿着团体票过来，给大家讲解释疑：中间那个“耶”是“通假字”，指的就是现在这个琅琊山。


    什么“通假字”？分明是提笔忘字，一时写错了！琅琊，你说是不是？不过，苏东坡是大文豪，有时写诗作文还会故意制造“通假字”，他的《石钟山记》里不就有吗？这里也可能是故意写个“耶”字。我就这么写了，你说怎么的吧？这是名人“任性”，古今一也！别生气，琅琊，名人终究是名人。你不觉得进山大门上“琅耶山”这三个字增加了你的神秘感，增添了你的魅力？许多人会在你的门前琢磨，沉吟，遐思，这无形中增强了对你的仰慕和崇敬嘛！是谁想到用这三个字的呢，真太有才了。


    这不，我们这次来的16人小团体，就在你的门前合影留念了呢！合影之后才进门，这进门方式太有派了：把门票往进门通道圆形感应区一按，“已检票，请进！”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柔和而亲切。再按一下旋动把手，就进了。


    三


    漫步在通往醉翁亭景区的琅琊古道上，我不禁发思古之幽情，想到欧阳公描述的“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的场景。不过，当年的小道现在都变成了宽阔的柏油路，雨后黑色的沥青路面衬得两侧道边线更加洁白醒目。我想找回我当年读书时这里的印象，然而，无论是左侧水榭亭台，还是右侧的护坡暗沟，都已旧貌换新颜，难寻旧迹。


    “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欧阳公如是说。估计快到“酿泉”了，我不再说话，并放轻脚步，侧耳倾听，想再耳闻一番“酿泉”的潺潺水声。然而，琅琊，你会哂笑我吗，这个期待不合时宜。“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欧阳公早已言明。现在时令已入冬季，应该“水落石出”了，还听什么“潺潺水声”呢？


    我们活动的组织者孙主任似乎有先见之明。当大家陆续走过酿泉上的拱形石桥，沿泉边观赏泉底嶙峋怪石，漫步来到“让泉”石碑附近时，她已经在泉沟底部找好了位置，抓拍我们这一行人观赏、赞叹这千年名泉的情景了。大家照过相后也纷纷下到泉沟底，与裸出的泉石亲密接触。有的则选取角度，拍摄只有冬季在泉沟底才能捕捉到的独特之景。

 情思幽幽琅琊行(中)

    四


    不记得来过多少次醉翁亭，只知道从酿泉边上向右一转身，就能进到醉翁亭了。欧阳公却用了“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这样极富文采的说法。古人就是有才啊，琅琊！这一来，“峰回路转”这个成语千年流传，常用不衰；“有亭翼然”，也让不知多少私塾先生、中学老师开动脑筋，给蒙童、少年学生形象比划，亭子怎么会“像鸟张开翅膀一样”的。


    印象中最初来看到的醉翁亭破旧、敞亮、开放。悠悠然走来无人问，挥挥手离开无声息。四角高高翘起的醉翁亭是个静默的孤独者，不仅周边的亭台景观“隐身”难见，连亭外泉边的照墙门道似乎也没有。当然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百废待兴的年头。由于留有这个印象，八十年代中期带学生来春游、秋游，看到了被照墙、门道挡住了的醉翁亭，还颇为别扭和生气。今日再来参观，终于明白，琅琊，这里是你最引以为豪的景区哟！亭还是那座亭，但修缮一新，色彩明丽，楹联碑文俱全，精气神大不一样了。更重要的是，景区内二贤堂、影香亭、古梅亭、意在亭等配套景观都已修缮或复建，连“欧阳修手植梅”也标示出来了。这真让我大跌眼镜，懊悔不已。琅琊，你说说，那株梅花，我求学的时候就该是存在的呀，早一点标示出来，我当时就可以摸摸它的干，与大文豪欧阳修来一个千年握手，他又是那么善于奖掖后进，说不定我就文运陡转，改变人生呢！


    醉翁亭右侧坡崖上有两块刻有篆书“醉翁亭”“二贤堂”的斜斜的石碑，这可是触发我情思的景物那！琅琊，当年我在这求学时，我的姐姐带着母亲和几个外甥一道来看望过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能到这么有名的醉翁亭来旅游，小外甥们喜不自禁，兴奋地倚着醉翁亭石碑留影，特有情趣，令人难忘。其后再与亲友晚辈们来游玩，也仿照过多次，却显不出那样的效果了。这使我明白：人啊，只有在不经意间流露真情的形象才有恒久魅力。


    哟，琅琊，你看，现在我的两个女同事也选择以石碑为背景照相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如今碑石上的字被描了色，亭柱和柱边座椅也分别漆成红色和绿色，照出相片的效果比我们当年美多了。不过，还有朋友用挑剔的眼光看这亭子呢：“醉翁亭里除了亭柱四周有一圈座椅，其他什么也没有，太空了。要是亭子里有个醉翁饮酒的塑像该多好呢？”琅琊，对此意见，你是怎么看的呢？


    其实，这也仅仅是一家之言吧。我曾经到过浙江绍兴的兰亭，那是可以和醉翁亭争“天下第一”的名亭呢，在王羲之那个时代就声名远播了。兰亭中间确有一块石碑，上有王羲之所书大“鹅”字。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文采斐然，行书更称“天下第一”，游客慕名而来，总想留下到此一游的纪念。因为亭小碑挤，只能远照留影，未见好在哪里。而醉翁亭有环廊座椅，每边座椅中间还设有固定的小茶几，供游人喝茶休息，显然是很人性化的设计。中间空空如也，正是要留给人们想象。欧阳公当初来饮于此，临溪而渔，酿泉为酒，山肴野蔌杂然前陈，宴酣之际还觥筹交错，多热闹啊！亭四面边上能没有助威喝彩的游人看客？而饮少辄醉，苍然白发，颓然乎众宾客之间的醉翁是何等快意满足啊！


    哦，琅琊，你听说过这样的名言吗？“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是说每个读过莎士比亚剧作的读者，都会有自己想象的“哈姆雷特”形象。这醉翁亭中间留空，不也可以收到“一千个游客，就能想象出一千种当初宴饮场景”的效果吗？琅琊，这正是你的大手笔，“此地无人胜有人，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五


    “走吧，前面还有几个景点呢！”也许看我们在醉翁亭的盘桓逗留时间久了，颇具敬业精神的导游有点着急，催促我们。我们立即跟随她来到“同乐园”。


    “同乐园”，顾名思义，是说欧阳公治滁有方，能“与民同乐”，用今天的话讲就是执政为民，密切联系群众，与老百姓同甘共苦。果然，园门口石碑上，就刻有草书“与民同乐”四个大字。园内有欧阳修纪念馆，介绍欧阳修的成长轨迹，功名业绩，这有利于游客朋友对欧阳公完整了解，但大家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被纪念馆对面的新景观吸引住了。


    琅琊，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导游一句简单的提示。听了她的话，看着这眼前之景，我震撼了，感动了。我想到了有关你的往事，也许这是我这次来最该与你分享的情思。我想你与我一定心心相印，深有同感；因为你有切肤之痛，应该会刻骨铭心。


    还记得吗，琅琊，30多年前，我们当时的教室对面，是不是有一片梨园？春天一到，千树万树，梨花盛开。那个美啊，那清雅的香气，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那时，看着一群群年轻的大学生，俊男靓女，穿红着绿，晨起早读，饭后散步，徜徉在这香气飘逸的银色世界里，你一定特别欣慰吧？然而，我想你也一定会有噩梦般的记忆。就在这梨园附近，在你的脚下，不知什么人，弄了个采石场，多煞风景啊！砸石工人整天叮叮当当，敲个不停，我们坐在教室里，想专心听讲，无奈离采石场太近，敲击之声挥之不去，令人心烦哪！遇有炸石放炮，更是气氛紧张。连串爆炸，声震校园，惊得在外散步的小女生花容失色，慌忙躲进教室；那些怜香惜玉的男生总会气愤地骂几句：“这么好的风景名胜之地，开什么山，炸什么石头呀，把我们的‘小鹿’惊成这样，这不是戕害无辜，破坏环境吗？”


    是啊，琅琊，你听到过愤激的年轻学子的斥骂声了吗？我想那时你的心里一定在滴血。然而日复一日，拖拉机整天“突突突”，拉着大石块、碎石子朝山外运，你脚下那小作业场也渐渐变成了白生生的大坑了。四年哪，眼睁睁看着石坑升高，变大，显露出它狰狞面目，我想你一定万般无奈，痛苦不堪！后来我们毕业了，也是带着这痛苦的记忆离开的。


    然而，今天，现在，在同乐园，看到眼前这幅特别的景观，我几十年一直揪着的心放下了。那是导游提示我们看的：昔日采石坑，今成新景点。我细看了，是的。一处高大的崖壁，被处理成赭褐色，上有东坡居士的红色草书文字；崖壁下是一方水池，周边布以假山，近旁还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双层六角亭，配以崖面上方红黄绿驳色杂陈的秋草秋树，还真是一处不错的景观呢！看到许多人在拍照，与我同行的记者朋友老彭也喜欢，欣然留影。


    琅琊，看了这，我没有兴奋，但着实欣慰。这是保护环境，化丑为美的成功典范。这次我没有到昔日母校教室前面的那处采石坑考察，但我可以肯定，采石场一定不会存在了。因为如今“生态文明建设”已经上升为国家战略，“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琅琊，同乐园中的这道特殊风景，不是在你身上的最好体现吗？

 情思幽幽琅琊行(下)

    六


    从“同乐园”原路返回，我们来到醉翁亭去琅琊寺的路上。今非昔比，“琅琊古道”的“道”还是原来那个道，没变；但路面大为拓宽，能坐十多人乃至二十人的景区电瓶车呼呼啦啦跑得甚欢。


    我们上山选择步行，边走边聊，还能随意观景、拍照，岂不自在？琅琊，说实在的，这次我们来的16人当中，大部分不止一次、不少人多次来看过你了。但每次来都有新感觉、新情趣。欧阳公说：“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看，现在虽时令已属初冬，然树树秋色，层林尽染，走向每一个景点，都感到人在画中游。空气好，景致美，步行健身，出出汗，增强心肺功能啊，好处多着呢！这样走着说着，就到琅琊寺了。然而人到寺前不见寺，这又大大不同于我以往所见。以往我记得是由一条弧形坡道攀登上去，先由院门进到藏经阁，再去到琅琊寺。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道长长的台阶掩映在密密的层林中，看不见一点寺的影子——好一个“古寺藏深山”的意境。看来是园林专家对这里的景观进行了设计改造，显得更有境界了。近处，右侧，一座三层楼阁，飞檐翘角，红柱白墙，银灰色连廊，色彩鲜明和谐，很漂亮也很有气派，似乎新建不久。左前方，洒满金钱般落叶的路上、台阶上，正有许多游客前行、攀登。这无疑是一幅极美的画面，我把它定格收藏在我的相机里了。


    其实，我对你说，琅琊，美好的景象不能全靠相机来收藏的，人的大脑是最重要的“记忆”储存器。我现在就挑几幅说给你听听吧！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学校常常组织学生到你这里来春游，起大早从合肥出发，摸黑才回到家，路上来回往往要10个多小时，孩子们实际在山上游览只有上午11点到下午1点多，两个多小时光景，很辛苦。有次回得迟了点，到半途天就黑下来了，为怕司机疲劳驾驶打瞌睡，我摸出一包烟，一支接一支给他点。到岛上，有些家长在路边翘首以盼，等很久了：生怕出事情。这经历我至今难忘。然而，美景怡人，传统文化底蕴丰厚，爬山，赏景，揽胜，孩子们很满足，很快乐。记得有一次春游，孩子们爬完山下来，坐在醉翁亭前广场边的山坡上等车来，背后山原滴翠，面前古亭翼然，旁有野花点缀，绿树掩映，一张张汗涔涔红扑扑的笑脸仰望山原亭台，舒心惬意。我从心底里感受到，这真是如诗如画的美景！其后一届又一届，初二上过《醉翁亭记》，我们都会带着他们来春游或秋游，感受你这“醉美”的意境。


    啊，琅琊，听了上面我的讲述你有什么感想没有？这个真的应该有。孩子们精神可感，欧阳公待你恩重如山啊！那么多名山大川，有多少享受到你的待遇的呢？一千年之前就把你捧出来，广告打到《唐宋八大家散文》《古文观止》和当今的中学教材，历久不衰；由衷称赞：“林壑尤美”。“尤美”什么概念？尤是尤其、特别；说你特别美，简直美极了！广告用词力度之大，真让其他名山大川要“羡慕、嫉妒、恨”了。当然，这之中首先也还是因为你的施予吧，他正是在你的风水宝地实现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你还给他山水之乐、山林之乐、禽鸟之乐、滁人游之乐，从而使他“乐其乐”——与滁人共享这些快乐：你们真乃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楷模也！


    七


    啊，琅琊，几十年的幽幽情思啊，诉说不尽；几十年沧桑巨变，短短一天也看不过来。然而，这无论如何也是我离开你几十年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我感到你比过去更丰富，更出彩，更能让仰慕、亲近你的人了解你，认识你了！当我们下午跟随导游匆匆看完新开辟的丰乐园，踏上归程时，我对你有了新的憧憬和期待。


    琅琊，你知道智慧的滁州人对这个城市有什么设想吗？他们提出要建成“醉美滁州，亭好滁州”的新规划了。虽然现在广告说“没有最美，只有更美”，但滁州人神仙悟道，思维创新，点子多着呢！他们要借《醉翁亭记》千年文化传承的深厚底蕴，借醉翁亭集名山、名亭、名文、名碑、名泉于一身的“醉美”基因，借与中国悠久的亭文化结下的不解之缘，给滁州打造一张“千年亭城”“千亭之城”靓丽名片呢！如此一来，琅琊，你永远不用担心“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是更能大展宏图，大显身手了。


    于是，有了我们刚到的丰乐亭。丰乐亭早在30多年前我们读大学时就寻找过，虽然我们是文科生，《丰乐亭记》都能背下来，但荒山遍野，凭两条腿毕竟难觅其踪影啊！现在呢，丰乐大道可直通到它附近呢。看亭园外那游览线路分布图，范围不小，已建成的就有丰乐亭、醒心亭、倚丰亭、来远亭、保丰堂等，待建的还有祥云阁、阳明书院等，可见规模不小，似乎是比照醉翁亭来规划的。园内有500年古银杏树，给人很强的历史沧桑感。


    于是有了丰乐亭附近的紫薇泉。几年前，家在滁州的内侄女，毕业后到市里紫薇小学代课，据说还是很不错的小学。其时我还颇不以为然，自感在滁州多年，从未听到过这么一个小学的名称，私下里以为是哪个刚办不久的私立学校，起了这么个校名而已。今日看来，是又让我大跌眼镜。原来这个校名还很有文化底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孤陋寡闻了。不过日后也要以此来考考我昔时大学的同学，恐怕也难保都知道其来龙去脉。这是cz市发掘提炼城市传统文化的成功案例。


    于是我从导游口中听到了cz市文化“三姊妹”的说词。这我可以肯定，在滁州读了四年大学中文系的老同学会和我一样，从前闻所未闻。琅琊，你又是什么时候听说过的呢？姊妹泉——酿泉、紫薇泉；姊妹亭——醉翁亭、丰乐亭；姊妹篇——《醉翁亭记》《丰乐亭记》。导游是按这个顺序说的，易懂好记，尤有新意。几乎可以肯定，这样一个梳理总结绝不是眼前这位年轻女导游个人见解。


    信息时代要作这样的印证太方便了。手机上输入“滁州文化三姊妹”，还就在网上拽出来了。2010年，文化研究学者俞凤斌先生在他的《滁州名片与醉翁亭文化》一文中就“现在许多地方大打文化牌，大搞以文立市，以文兴市，以文强市，以文美市工程”对cz市的城市文化创新进行了深入思考，发表了独到见解，其中就有“四姊妹”之说。导游所说，舍弃了姊妹碑刻——《醉翁亭记》碑刻和《丰乐亭记》碑刻，且将其顺序调整，由泉到亭到文，这番取舍加工也非常人所能为的。


    琅琊，你怎么总是得到贵人相助的呢？真是幸运那！其实，正如文学泰斗托尔斯泰所言，“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今日你能焕发璀璨光华，展示个性，其他的山川名胜、文物遗迹不也同样沐浴在晨光春晖中，享受幸福与欢畅？这是和谐安定，鼓励出彩，放飞梦想的伟大时代使然！而古往以来你蒙受苦难，遭遇梦魇的时候，它们又何尝不在为自己的不幸泣血流泪呢？


    啊，琅琊，我的“相看两不厌”的朋友，让我们都记住这次我和同事们一起来与你的“亲密接触”吧！这次接触深深触动了我的情思，让我对你倾诉如此之多，你是否听得进呢，你不会感到厌烦吧？也许这就叫“一往情深”吧。我虽已是“奔七”之人，又不能时时陪伴在你身边，但我依然会做你的朋友，永远的朋友；当你的粉丝，铁杆的忠实粉丝。因为在我心目中，早已把你，把咱们滁州作为第二故乡了。


    再见，琅琊，“相看两不厌”，期盼日后再相见！


    2015.11.

 环巢湖采风记

    清晨，暖阳斜照，天气晴好。我们，合肥研究院老年摄影协会会员，携带“长枪短炮”，踏上征程，直奔目标——环巢湖大道。车行迅捷，途中虽曾有雾霾打搅，但当大家来到湖畔，各景点已是清朗一片，等待一双双发现美的眼睛，定格聚焦。


    其实，自从hf市有了“大湖名城，创新高地”的靓丽名片，特别是经过区划调整、我国第五大淡水湖巢湖成为hf市的“内湖”之后，“滨湖”旅游观光带景点的建设可谓日新月异，精彩纷呈。热心的影友们也早寻访追踪，先过了一把瘾。但此次是协会集体采风，大家依然热情很高，津津乐道。


    “这‘万达城’我都来过五次了！”当司机张师傅告诉大家已到万达城时，有人这样说。“现在不看，晚上回来就不从这过了。”师傅善解人意，提醒没来过的不要错过机会，意思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那就下车看一看！”我们几个当即下车，其他人也跟着下了。也是啊，既然停车，美景就在眼前，哪有不下的道理？虽然先前来过，但此时此刻，与这现在一班人一起来还是第一次嘛。红色“中国鼓”果然有气势，足有六七层楼高，一面鼓就是一个万达城啊，不愧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体鼓型建筑！大家纷纷从远近正侧，选取自认为最佳的角度拍摄。随着一阵快门的“嚓嚓”脆响，个个已然收获不小，赶紧上车前往采风的重点“五座桥”了！


    为了避免绕整个巢湖兜大圈，司机师傅采取先从西线观赏四座景观桥，回头再到东线游览的路径。西线的派河大桥、杭埠河大桥、白石天河大桥和兆河大桥造型各异、多彩多姿，加上环湖大道上最早建成的色彩明丽、气势非凡的南淝河大桥，可谓是镶嵌在美丽巢湖翡翠项链上的璀璨明珠。大家怀着极大的热情，以充分的耐心和匠心来拍摄。先是逆光拍了，还一定要到桥的另一端顺光拍；仅有平视还不够，有的还要登高俯拍或低位仰拍。尤其是在拍白石天河大桥时，为将桥塔比翼双飞的白鹭造型拍摄清楚，不少同志都跑相当远的路硬是绕到桥的正侧面，表现了严谨认真的创作精神。拍完五座桥，已是12点过后，大家都松一口气。好在司机兼义务导游的张师傅已先行联系订了餐，上车又抓紧时间往餐馆赶，吃完午饭已近2点了。其后的采风量力而行，中庙的亭台殿堂、渔家风光，摄入镜底；龟山公园旖旎秀色，令人流连徜徉。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我们不在天涯，但还有两个多小时路要赶。车到合肥，已是万家灯火；前方车流行进迟缓，尾灯闪烁，俨然车的海洋。原来今天是周日，外地上班族都在此时赶回。张师傅当机立断，上绕城高速，从长江西路出口下，还好，到家不算太迟。


    一天的采风很辛苦。临下车，薛老师还给我们布置作业：大家回去把片子及时处理，选择好的后天摄影课上评片交流。看来明天一天又有得忙了，然而，这正是科学岛老年摄影爱好者的乐趣！


    2016.10.

 三峡三日游

    曾经读过刘白羽的日记体散文《长江三日》，作品描绘瞿塘峡的雄奇，巫峡之秀美，西陵峡“处处激流，处处险滩”让人印象深刻。建了拦江大坝的新三峡怎样呢，也许“高峡出平湖”的景观另有一种魅力吧。前些日子，我们参加了“三峡三日游”，实现了久违的夙愿。


    6月15日，父亲节。早上和老同志们乘坐豪华大巴去出游，目的地就是三峡。车上人很满，虽是父亲节，可仍是女同志居多。不过我们科学家园成双成对的老夫妻就有十四五对，也是很难得了。


    一路高速。过了六安，进入金寨就是桥隧接连不断。有个隧道走了相当长的时间，盘算有十几公里。有人注意到，说是大别山隧道。这就对了，从合肥向西到湖北，要穿越大别山。这里是革命老区，金寨、红安，一东一西，两个将军县，可见当年参加革命、身经百战的将军之多。而更多的可能是战士、基层指挥员，还有为革命捐躯，长眠这片红色土地的烈士。当年千里挺进大别山，先辈、先烈们的事迹可歌可泣啊！


    过了大别山，进入到宽广平坦的江汉平原。这里河流湖泊众多，我想到韩英，《洪湖赤卫队》，两把菜刀闹革命的贺老总。这同样是一片热土。看着路两边不断闪过的平整的田畴，交叉延伸的立交桥、高速公路，繁华的都市，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战场的硝烟。古人有言，“乱离人不及太平犬”，如今和平安定的生活来之不易，真的要倍加珍惜呀！


    下午两点半，我们来到古城荆州游览。少时就爱看《三国演义》连环画，水淹七军，关羽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这些情节与荆州的关系太大了。果然，荆州的古代遗迹都与关羽相连。城楼上有古代荆州城的介绍，城墙上有赤兔马、周仓的塑像，商店里有刘备、诸葛亮、关张赵的群雕，还有财神关公的玉雕像卖。过了关公瘾，在城墙上、城门边照完相，就乘车继续向三峡进发了。由宜昌穿过一条很长的隧道，就进入坝区。这里交通管制很严，旅游车要事先联系登记才放行。好在这些都由导游提前办理，晚八点多，我们顺利住进三峡工程大酒店。


    6月16日，阴有雨。早上八点吃完饭上旅游车，十多分钟即来到大坝风景区游览。下车，雨下得比较大。打伞前行，连乘4级自动电梯，来到坛子岭观景台。这里海拔260多米，是三峡坝区的最高点，登台眺望，三峡景观尽收眼底。可惜雨天能见度低，到处看起来雾蒙蒙的，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大坝的身影，远处淡水墨似的山峰，近处错落呈现的高压输电线塔。当然，大坝基石、坛子岭观景台、船闸等近景都可拍照留影。


    大坝看不清不要紧，还有另一个角度可以近距离接触。从坛子岭另一条道乘电梯下行两级，坝区旅游车会把我们送到下一个旅游景点——截流纪念园。沿途看到大坝合龙时用的巨大的三角形混凝土截流石，装满石块的铁网箱，超大型施工机械，这都让人想起这举世瞩目的工程，堪称世界奇迹！我们来到有***题字的“长江三峡水利枢纽”的游览区，这里与大坝仅隔几十米，可以直观大坝。坝顶相当宽。近看方知，那上面一台台红色机械原来是起吊闸门的起重机。之后又到大坝侧面近距离察看坝体，高峻壁立，雄伟壮观。可惜雨下得太大，冒雨照了一些像，就乘车回酒店。


    下午天放晴，我们乘车去船码头，坐高峡平湖号游轮游览三峡上游库区。行程来回将近两个小时，看到两岸群山连绵，峰陡江阔，这就是***同志遐想的“高峡出平湖”了。随着游船上行，江面渐渐变得狭窄，山峰奇绝，云缠雾绕。有时看看船好像过不去了，但转一个弯，“柳暗花明”，宽阔的航道又在眼前。6月中旬，还不是丰水季节，水际线上有相当一截草木不生的山体，像刀切过一般，十分清晰。船工告诉我，这里水最大时可淹到上面那条线。被淹过的地方，就都草木不生了。看标尺，现在是145米，而水位最高处可达180多米。


    游船三层，大多数游客喜欢在顶层。观光，摆pos拍照，惊喜、尖叫声不断，充满欢乐的情绪，留下难忘的一刻。


    6月17日，阴转多云。上午7:30乘车去秭归“屈原故里”参观游览。行车将近一小时，来到一处山崖前。下得车来，只见山石青黑，绿草纷披，树木蓊郁，“屈原故里”四个红色大字在崖石上方格外醒目。崖前一片广场，显得开阔有气派。正准备拍照留影，忽听近旁有音乐鼓点之声，原来是“大端午”舞台民俗表演即将开始。人们迅速向这里围拢来。


    早就知道，三峡建大坝，秭归县城已全部被淹。如今这里是选址复建的，位置在大坝上游，隔江可遥望大坝。我们看完表演，就乘观光车游览。电瓶车依山就道前行，路左侧连绵的彩色展板不断闪过，展板上展示屈原的生平经历、各地端午习俗、儒家经典故事等等，让人应接不暇。我想，如果时间充裕，从容步行游览观看，那该多好啊！可惜我们为了赶路，只能这样走马观花了。遐想中，车停在一座牌坊前。牌坊上书“屈原故里”四个字，旁有清光绪十二年正月立的两座石碑，分别是“楚大夫屈原故里”和“汉昭君王嫱故里”——秭归出了这两位名人，真不简单啊！


    导游告诉我们，由此牌坊后登山，可游览屈原故里各个景点，从后山下，乘观光车返回，一个半小时后，10:20在大门口集合。听说要登山，有些年长或腿脚不便的畏惧了，但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上去看一看。其实这里算不了什么山，走了不到一刻钟的上坡路，就来到相对集中的景点。我们先参观端午民俗村、江渎庙。江渎庙背山临江，与三峡大坝遥遥相对。庙前一小岛，突出江中，间以索桥相连。这是个观景的好去处。我们从颤巍巍的索桥过去，只见临江观景台上，屈原《离骚》的竹简雕塑，舒展自然。与远处开阔的江景，宏伟的大坝相衬托，显示出一种独特的自然和人文气息。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大家兴奋异常，纷纷拍照、摄像，留连忘返。这时有人说，别在这里待时间太久了，前面还有龙舟村呢？于是，赶紧转向，没走多时，在绿树丛中，一只五彩龙头高高探出，令人称奇。走到近处，一条修长无比的彩色龙舟映入眼帘。大家又一阵惊喜，拿起相机选取角度拍照，几位女同胞尤其兴奋，坐在龙舟里举手喊“耶——”，过足了摆拍瘾。


    看看时候不早，我们下山，来到屈原祠。祠依山就势而建，前有大广场，再远处是浩浩江流，恢弘大气。我们拾级而上，虔诚瞻仰，缅怀追思不与世俗同流的这位古代圣贤忠贞爱国的人品，与“日月同晖”的伟大精神。时间很紧了，但大家不忘抢拍照片，留下永恒的纪念。


    十点多，我们踏上回家的征途，一路欢声笑语，畅谈交流，结束了愉快而令人难忘的旅行。


    2015.6.

 哦，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

    仲秋时节，我到西北看望老哥。老哥对我说，来西北可去敦煌玩一下，那里有莫高窟，还有鸣沙山，月牙泉，会让你流连忘返！


    哦，莫高窟，早就让我神往；鸣沙山，月牙泉，好有诗意的名字！


    我们是乘火车去的，在兰州读博的儿子陪我们一起去，他喜欢自助游，自主、自由。在车上，我们看到了沙漠的日出。下车出站是清晨，先坐上的士去莫高窟。天气很好，蓝天白云，空旷的山原，沙漠，让人倍感振奋。的士司机向我们介绍，远处绵延的就是鸣沙山，莫高窟就在这边山脚下，山那边有月牙泉。


    莫高窟建在沙山里，令人意外。进到里面就全知道了：这莫高窟的周围都是戈壁荒漠，里面却是绿树成荫，令人惊奇！


    这些洞窟大多建在距地面有一定高度的山崖上，连接洞窟的有高低错落的栈道。为防风沙侵袭，每个洞窟都装门加锁，讲解员进出洞窟都需要开门、锁门，和我参观过的云冈石窟是大不一样的。参观组织也很有讲究，现存几百个洞窟，轮流对外开放的每天只有8～12个，旺季人多，开得少一点；淡季人少，相对从容，开得多一点。为保护文物，进入景点，照相机要和行李一并寄存，偶有个别人用手机照的，会随时被制止。连导游讲解介绍文物都非常注重环保：参观前，每位游客发一个耳麦扩音器，一个导游只带几个到十几个游客，这导游的讲解只有这几个、十几个人听到。导游讲解用低音，游客只能在耳麦中听她讲。这一游览过程让游客必须十分用心，紧跟导游不掉链；跟丢了，走到别的团体，或别的团体的成员错跑到这些游客的队伍中来，就都听不到讲解了。导游轻车熟路，往来于窟外栈道，时上时下，按指定号选择洞窟向游客介绍。有的洞窟参观的人前脚走，外面的导游又带着一批游客后脚进，人员错杂，还真要辨清你跟的导游的长相、声音呢！


    莫高窟的佛像、壁画真的很神奇。佛像千姿百态，惟妙惟肖；飞天“天衣飞扬，满壁风动”。最让人震撼的当数96号窟高达33米的弥勒大佛，气势雄伟壮观。举起的右手比一张台球桌都大，初看为四根指头，变换角度，细看，有根指头掩于拇指后面呢！


    此窟前面的建筑为九层楼，因共有九层而得名。它攒尖高耸，檐牙错落，已成为莫高窟的标志之一。可惜我们去的时候正在维修中，下面都被脚手架、保护网围着，没能照到一张完好的照片。


    在由莫高窟回市区的路上，公交司机说，去鸣沙山、月牙泉，要在下午四点以后去，去早了太晒人，受不了。那好，这样可以在旅店美美睡一觉，养精蓄锐。然而，兴奋的心情让人很难睡得好，三点刚过就想着起来去乘车了。其实，旅店到月牙泉的路程并不远，投币一元就上车。直到上得满满当当，司机才发动，前行。有两个站，眼看不能上人了，司机却还要停下来、开门，大声要求乘客往里走，并说，到敦煌中学，学生下了就好了。果然，车行路程过半，到了学校，学生下去后，空出不少位子，车上一下松动多了。司机天天跑这条线路，太熟悉了！


    车到终点，国家级自然风景区鸣沙山、月牙泉就在眼前。远远望去，连绵的沙山和湛蓝的天空画出了一道完美的天际线。阳光灿烂，驼队在沙漠中缓缓前行，游人在沙山的小径上攀登，有的还穿着橘黄色的防沙鞋套。


    四点以后的太阳仍感到很灼人。路旁有卖帽子的摊位。在他们的撺掇下，儿子让我买一顶深咖啡色毡帽，当一回西部牛仔。我本来是不喜欢的，但看着这灼烧的烈日，沙山上毫无遮挡的蜿蜒小道，还是很爽快地买了一顶戴在头上。又遇到向我们推荐脚套的，价格很优惠，我们也要了。这样，我们便全副武装进山了。


    踏进沙漠，脚下软软的，一步一个沙坑。头顶烈日，耳边有呼呼的风声，驼队已在身边，驼铃发出叮当的脆响。这种感觉真的不错。鸣沙山就在眼前，月牙泉在哪呢？这是我们首先要寻找的。顺着指示牌指引，我们向沙山深处走去。前行，右拐，再前行，不远处绿树环绕的亭台楼阁、弯弯如月牙的水面出现了：原来月牙泉这么近。


    月牙泉旁的沙坡上游人甚众。许多人以泉面为背景，举起右手，伸出食指、中指做“v”形，兴奋地照相留念呢。我们三人也互相照了几张，就往月牙泉边走。走了几十步，回头一看，不禁兴奋无比：两山之间，一片广袤沙漠上，众多游人脚穿橙黄色鞋套，或蹒跚前行，或彼此摄像留影，原来单调的沙漠立刻显出勃勃生机。我联想到茅盾在其散文《风景谈》里描绘的画面，真的是相像极了。我拿起相机抓拍，移动镜头、捕捉、对焦、按动快门，一气拍了七八张。回看成像，张张精彩。


    月牙泉水面并不大，但泉水清澈。在两座沙山之间有这么一个月牙形泉面，实在是个奇迹。如果不是有泉水不断渗出，这点水是很容易被沙漠吸收掉的，这就足见此泉的可贵了。泉边树木苇草茂盛，岸上亭台道观的题字甚多，曰“沙山月泉”，曰“鸣不虚传”，曰“方知妙绝”……最高楼阁三层，飞檐翘角，颇为壮观。在一片沙山之中有这么个泉，有这么一群古建筑突兀独立，自是景象非凡。


    眼看时间不早，我们离开月牙泉向鸣沙山攀登。登上山顶看落日，机会难得呢。初在山脚下走，坡度较平缓，但一段行程之后，坡度骤然变陡，我们选择有沙梯的小道攀登。随着攀登高度的上升，这用绳索拴住木棍依沙而放的阶梯越来越陡。沙梯没有平正的台阶可以支脚，踏上木棍，脚一用力，沙就哗哗直泻，晃得你头晕眼花。两手没有可抓拿的东西，躬腰行走生怕摔倒，只好手脚并用攀爬了。好在这样的路程不长，奋力向上，再走几步，就到山顶了。


    登上山顶回望，月牙泉的月牙变小了，真如一钩新月斜挂树梢。山下游人很多，都变得更小；远处的正向这边涌来，近处的也在奋力往上攀登。原来这山坡呈“l”形，起处平缓，山腰以上陡峭，难怪要有沙梯。不过也有胆大的，随便找路往上爬；还有从上往下滑的，倒下了，就随沙往下滚，看着笑的，拍手尖叫的，甚是热闹。


    太阳慢慢往下落，聚到山顶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的眼神、镜头齐向着西面山巅。夕阳把它那红彤彤的光投射到这些人的脸上、身上，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随着时间推移，太阳渐渐收起最后的光芒，红着脸慢慢沉入西面的山脊下。照相机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山巅发出清响。


    天色渐暗，暮霭的轻纱不知不觉把月牙泉的身影掩藏。游人依依离去，山下一座院落的霓虹灯光影在掩映的绿树中闪烁，好像眨着眼为大家送行。


    哦，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你确实让我流连忘返！


    2013.10.

 己亥春中州行——精心准备自由行

    己亥清明小长假后，4月8日—15日，我与老伴前往河南旅游，为时一周。退休这几年，“美丽中国行”，祖国东西南北各地都去了不少，太阳岛，月牙泉；九寨沟，阿里山；万泉河，金石滩；hlbe大草原，金紫荆维多利亚港湾……可开眼界，涨姿势了！而身处中部省份，中原一带倒反而涉足少，不免遗憾。河南一带古称中州、中原，乃至“中国”（古意“国之中部”也）；开封、洛阳都属古都，尤其早知“洛阳牡丹甲天下”，春日游览观光赏牡丹正当时呢！还有云台山、嵩山，地质地貌奇特，文化底蕴深厚，也是此行安排的好去处。说行就出行，这也算是“补撼”之旅吧。


    因为是彻底的“自由行”，去前我先在家做足了功课。购火车票，订宾馆、酒店。我对着网上地图查线路，物色性价比高而又方便乘车出行的酒店，连公交车乘几路，乘车点在哪，旅店到乘车点的路怎么走都摸清楚了——图的就是心里有底，到时胸有成竹，带着老伴走，就像平时去市里、回家园一样，让她不得不佩服：老头子这方面还真行啊！


    总行程的安排也是推敲讲究的。洛阳看牡丹，据说最佳要在4月中旬，我就安排先游开封、云台山，把洛阳安排到12、13号；12、13呢，又把看牡丹放后一天，到洛阳当天的下午去龙门看石窟。如此精打细算，也是够用心的了。


    然人算不如天算：前面订票查天气，趋势预报没见多大问题；可出发前两天，准备衣物行李了，却发现行程前两天旅游目的地遭遇强寒潮袭击，8号出发，那天合肥气温预报18—29度，到达次日，9号，郑州、开封一带的气温只2—7度，简直是一下子由夏入冬。于是，行李箱一下子厚重饱满了许多，不仅添加了毛衣、风衣，连帽子、围巾都带上了。最低2度，再低两度不就零下？真该高度重视，谨慎对待，旅途中可千万不能感冒生病啊！“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多带盘缠少置货”，这些老古话有道理，准备工作还是尽可能留有余地吧。


    从合肥出发是中午，高温如夏日，二十八九度，单衣薄裳上路。身背双肩包，手拉行李箱，腰上还束一紧身钱包带——可谓是全副武装了。现代交通煞是方便，156路一车到南站，随即验证检票就进站，乘高铁，g1902，三个多小时就能到郑州，真的好快啊！高铁动车上真舒服，平稳无声，其实觉不出有多快，但看车厢前端显示屏，正常行驶时时速300km出头的滚动显示，心中明白，这就是成语所言的“风驰电掣”！


    遇寒潮，预报有大风，“百里不同天”。车过商丘后，我就注意风向，然不见“大树跑步似的弯着腰”——这是管桦的《暴风雨之夜》中的描写，初中时读过，至今印象深刻——眼前只是天色阴沉，没了合肥上车时的阳光灿烂。车内的温度是恒定的，有时到站开门，会透进一些凉气，知道外面气温下来了。于是，如厕，顺便在下面添了条棉毛裤，腿就不觉凉丝丝了；回到座位，衬衫外再加件外套，暖暖的很舒服，看窗外，等着到终点站吧。


    感觉车在减速，推背感很强，慢慢停下来。不是郑州，是兰考。兰考，好亲切的名字，与“县高官的榜样”焦裕禄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我们这一代人印象太深了：漫漫黄沙，狂风，泡桐，那个带有手肘撑破的窟窿的旧藤椅……现在的兰考是什么景象呢？依然看到乡野，寒潮到来之前有点雾蒙蒙，但春之生机盎然，青葱油绿是主色调。田野里还能看到泡桐，正开着紫色的花。时有连片的塑料大棚、蓝色平板屋顶的临时性建筑闪过，现代农业生产、基础设施建设在这里都挺有力度的。


    兰考过后应该是开封了。我跟老伴讲，开封等我们在郑州住下后，明天来玩一天，“清明上河园”“开封府”“包公祠”——话未说完，老伴就怪起我来了，“那应当现在这住，玩过再去郑州嘛！”


    她的脑子反应倒挺快，似乎这样安排，走了回头路，花了冤枉钱。殊不知，开封与郑州离得近，这次中州行，就是要以郑州为大本营，轻松玩周边，省得带着大件行李，每天挪旅店。说话间，开封已过，没停站。原来这趟车，兰考过后直奔郑州，开封就是要按我的自由行思路去玩的嘛！


    车到终点站“郑州东”——现在的高铁站大都在城市周边设，我们预定的旅店却是郑州站附近的大同宾馆。这是有道理的：因为无论开封、云台山、洛阳或是登封，乘车方便还是郑州站。郑州站就在二七广场旁边，那广场上的“双子塔”很有特点也很有名，中央电视台天气预报显示最多的标志性建筑，旅店出门随便走走就能到，多开心啊！至于郑州东站到郑州站，乘地铁很方便，早就看过了。


    果然，郑州东站出站口向左前方几十步，就有个电梯口，乘电梯向下，进地铁站，乘地铁1号线，不到半小时就到二七广场站了。


    出了地铁站，虽然广场近在咫尺，但还是先到宾馆住下来，安顿好，吃了点东西，加了毛线衣，再到外面转转看看，熟悉此前“纸上谈兵”了解的路径，以便后来几天乘车、回店。


    旅店的位置确实很好，乘火车、长途汽车就在近旁，二七广场也就十来分钟的路。只是，此时风已猛烈地刮起来了，广场上双子塔的灯光夜景很不错，但冷得不行。我们用单反机照双塔夜景时，还有两位热情的女孩主动来帮我们照合影呢，不过也无心恋战，匆匆照了两张就回宾馆。明天要去开封，手机天气预报上显示，开封的气温比这里还低两度，这是我们此行最受低温考验的一天，必得好好准备的了。

 己亥春中州行——开封揽胜

    开封，曾经的北宋都城，史称汴京，是令我感情复杂的城市。“城下之盟”，“靖康之难”，钦、徽二帝被掳，沿途难民哀嚎，恸哭声动地惊天，就是从这里出发的；而黑脸包拯，铁面无私，皇亲国戚犯罪，龙头铡伺候，震古烁今，也是在赫赫有名的开封府；更别提张择端那幅着名的《清明上河图》描绘的景象，让多少人对这座古城心驰神往啊！


    过往的历史，留下甚多古迹，开封府、大相国寺、龙亭公园和铁塔公园等，固然可以激发思古之幽情；但最终让我动真念头的还是后来按名画意境复建的“清明上河园”——那虹桥，那桥下的清流、桥上满满匝匝的游人，那远近亭台楼阁的照片，还真的有点画中景的味道。天下承平久矣，现在又是最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老百姓同样都喜欢旅游，都喜欢观赏、体验盛世繁荣的景象，我也不能免俗噢。


    我们一早从旅店起床、就餐，收拾停当，到火车站乘车。7:57的那趟，1304次，花10.5元就到开封火车站。现在的近距离交通还是数乘绿皮火车便宜啊，不仅便宜，还平稳舒适。由于车次时间偏早，车厢乘客不多，座位随便坐。我们买票迟了，本来座位不在一节车厢，上车时跟列车员讲，想在一起上；列车员很大度地答应了，到车里一看，原来空位很多。


    从开封站下车的人不多。出站的第一感觉，寒潮的袭击果然攻势凌厉，天隐晦，风很大，颇有穿透力。早上出来，将行李箱装得鼓鼓囊囊的所有衣装都穿上了，毛衣，恒源祥的夹克外套，还加了件厚风衣，但还是嫌冷。帽子、围巾本来是在背包里藏着的，现在也拿出来戴上、围上，感觉舒服不少。唯手还有点怵冷，想到在家本欲将那双薄手套带着的，后来想想有点过分，作罢。现在看来，带来也正用得着呢！


    站外广场在整修，乱七八糟停了一些车，看不到惯常的整齐公交车站牌和公交车。问旁边人，1路车到哪乘？他指着左前方拐角处道：“那边有！”


    跑过去，发现几路车都在那乘。人们都在路边等，来了对路的一齐往车上挤。我们要乘的1路到了，上了车，心想这边乘车还挺难，干脆一车坐到底，先游铁塔公园吧。


    自由行，事先已做足了功课。开封的景点很集中。这1路车，经过龙亭公园、清明上河园、天波杨府、直到终点铁塔公园。进到公园，没见几个人，感觉很冷清，风又大，实在有点兴味索然。然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向里走吧，去看看这以铁铸造的塔到底什么样？


    往里的路弯弯曲曲，树木荫蔽，有点曲径通幽的味道。绕过一座大殿，发现殿后一座塔高高耸立。塔身13层，层高大，腰围细，看上去是个瘦高个；不像虎踞钱塘陡岸坡的六和塔威武雄壮，也不及坐落西安大慈恩寺内的大雁塔稳重权威。其颜色远看灰褐，完全是生了锈的铁塔，可这里还赫然立有石碑，上书五个大字，“天下第一塔”！


    参观后经仔细了解，此塔还确实有来头。一是传说塔里有释迦佛舍利，这佛舍利几经辗转，由宋太祖赵匡胤平定吴越时，从吴越阿育王处获得，在当时新修的被称为“京城之冠”的13层木塔供奉，后木塔毁于雷火，1049年宋仁宗开始重新选址修建，材料由木料改成了砖和琉璃面砖，这就是我们今日所见的铁塔。二是此塔在长达九百多年的漫长岁月中，经过了37次地震的损坏，18次大风的侵袭，15次水患的冲击，佁然不动，巍峨耸立。1938年日本侵略用飞机轰炸开封，铁塔丝毫没有受损，后来敌人采用更加激烈的供给方式，用大炮对铁塔轰炸，也只炸了2个洞，依然高耸入云。开封铁塔就是一个不朽的传奇，它的伟岸震人心魄！


    从这两方面看，称其“天下第一塔”也不为过。还要强调一下的是，铁塔并非“以铁铸造”，而是由于塔身是铁锈色及紫色的琉璃砖，从远处看，像是铁制品，因此人们都把它称作铁塔。


    先到铁塔游览，可谓收获多多，但主要目标景点还未去，不免有点心急。出门，再乘车，直奔“清明上河园”。


    到站，停车下车，走了一小会，来到园前广场。买票，窗口众多，团体和散客还在不同的区位，可想见旺季繁忙时的人流景象。我们是清明后打时间差来的，又逢寒潮，此时游客不多，不过比铁塔公园强多了。进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择端手捧画卷的巨幅花岗岩塑像；塑像基座形似打开的画卷，汉白玉页面上刻有中英文“中国清明文化名园”；塑像身后则是花岗岩屏风，由16块人物浮雕组成，呈现的是农耕文化的社会风情。这屏风后面还有《清明上河图》的画作长卷。园子就是据此建造，河面宽阔，标志性的拱桥，亭台楼阁，穿宋代古装的人，男的女的都有。


    顺着游览图指示，我们到东京码头，上彩虹桥，视野顿时开阔。我意识到这一片应是关键重点景区，便开动手机全景模式，进行扫拍。然天仍阴沉沉，风更大，有两回差点把我的帽子吹掉了。看照出的像，灰不溜就，除了柳枝有点绿意，见到些许春的信息，其他一如冬天，效果很不好。于是，也不多照了，只按老伴要求，当起专职模特摄影师，拍些小特写，营造些小情趣。


    有些游客不知道天气变化这么大，穿着单衣薄裳出来的，冻得受不住，租件宋代古装穿身上，漂亮倒挺漂亮的，可中看不中用，不仅不保暖，反而拉风，仍是冷。有位卖宫廷特色糕点的小商贩看大家冷得这样，随口说道，“开封风大”。我以为玩笑，问何故，他说：“开封在黄河边上，风就是大些。”原来还真有些道理。


    总体印象，“清明上河园”规模宏大，景点多，能较好体现宋代社会生活风情，值得好好游览一番；但这种天气太煞风景了，我们只沿导游图路线主要景点看看罢了。


    在从铁塔公园回清明上河园的路途中，老伴看到“天波杨府”，看得出也是后建的，外表挺华丽。老伴感兴趣，从小听说书，故事熟，杨门女将，巾帼英雄穆桂英，想要去看看。“来都来了，不去看下，会遗憾的。”她说。我完全同意：“只要你走得动，想到哪都陪你去。”在家准备出发前，就有朋友开玩笑，自由行一个星期呢，去度蜜月啊！度蜜月说不上，老夫老妻一起旅游，尽兴快乐总能做到的。进去看，门票只40元，清明上河园的三分之一，半票20，老人优惠，更便宜。但整个格局小多了。小格局也有好景致，藤编四匹白马在墙，奔腾的姿势栩栩如生，就很有创意。


    其后先后又去了“大相国寺”、“开封府”。大相国寺是“寺庙”不是相国府。开封府，因曾有包拯在此当过府尹，天下闻名，游客显得特别多。府内游览有定时包公审案表演，围观时人头攒动，散场时，游人如潮水般退去。大堂前面正中竖着一块石碑，上书“公生明”三字。我以为开封府特有，查资料，乃知，作为官场箴规，古代府州县大堂前面正中都要竖立的。


    作为身居合肥的人，包公故里的包公祠看过多次。听说开封也有包公祠，想去，一看时间来不及，算了。晚回郑州，住原来的房间，轻松熟悉。早休息，养精蓄锐，明后两天还要上云台山呢！

 己亥春中州行—— 云台山，红石峡(上)

    实话讲，此次中州之行最大的吸引力是云台山，而云台山最让我神往的就是红石峡。早年从网上看过红石峡的图片，很漂亮，很有特点。石是那样红，树草是那样绿，石桥、水流、游人……，整体配合，美得那么和谐：于是心里就打主意，这地方该去看一下。


    现在旅游成行，云台山安排两天，为的是从从容容，好好玩一趟。我们先在山里“岸上服务区”订了酒店，再确定郑州到云台山的交通方式。网上说法很多，乘大巴直达的，坐高铁经修武西转的等等。直达自然省事，但班次少，过了这村就没那店；坐高铁麻烦些，但轻轨快捷，班次多，修武到云台山毕竟很近了，转车据说很方便。我们开始有点举棋不定，最终还是订了高铁票。


    这样的抉择还是对的。自由行就是自由轻松，10号早上，我们睡个自然醒，吃过早饭整理好行李办了退房径直到火车站，乘上了9:56的c2992，38分钟就到达修武西。出站就听到有人通过扩音器喊，“到云台山的上车马上走”，一看，是有人带着音箱喇叭在公交车门口招呼游客呢！赶过去，问了票价，跟网上了解的一样，就和老伴提着行李一起上了车，过一会，车就发动了。


    从修武西到云台山是条旅游专线，沿途停靠站也还不少，花了一个半小时，这比我想象的时间长多了。好在下车出站，就看到薄雾笼罩的巍峨山峰与开阔翠绿的门前广场间，有三个醒目的红色大字：“云台山”。我们的心情一下振奋起来。这也许是我至今看到的最为开阔气派的进山大门了。严格地说，这不是一个大门，而是一排门，有16个之多，构成了相当于火车站的大厅了。加上上面一层和两边的附带建筑，大门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二层楼平台，那红色的云台山三个字就架在这平台上，每个字甚至比一层楼还高，所以看上去特别醒目。


    放眼看，云台山的大门不是建在进山口或干道上，而是在一片开阔地新建的接待中心。门前左右各有私家车停车场和景区内旅游绿色大巴停车场。到云台山旅游的旅客，进入景区必须统一乘景区内绿色大巴，大巴车票是和景区门票捆绑在一起销售的，即使开私家车来的游客也不例外。这也有方便游客之处，游客在景区内可在各个乘车点乘绿色大巴到自己想去的景点，服务相当到位。我们进入景区门厅内买票，意外的是我俩都超过65岁，门票全免，这和其他许多景点大不一样。进入景区门票两天有效，也是根据景区范围大，景点分散、距离远的实际规定的。买了景区绿色大巴交通车票，拿着身份证进到景区内，很快就乘上大巴，前往我们的住宿酒店所在地——岸上服务区了。


    岸上服务区算是云台上内旅游接待服务最大的服务区了，乘车点多，到各景点距离比一进大门不远就入住的旅店近不少。到达岸上服务区时，我在车上就看到了我们通过艺龙网预定的云台酒店。停车后下来走不远就到达酒店，顺顺当当安置住下后，吃过饭，稍作休息，随即乘车去游览。


    一个整下午，我们选择首先前往神往已久的“红石峡”。早就从资料中查阅了解，云台山红石峡，集秀、幽、雄、险、于一身，泉、瀑、溪、潭于一谷，有“盆景峡谷”的美誉；其红岩绝壁，是我国北方地区少有的丹霞地貌峡谷景观；它以独具特色的“北方岩溶地貌”被列入首批世界地质公园名录，同时又是hen省唯一一个集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国家5a级景区、国家文明风景旅游区、国家森林公园、国家水利风景名胜区、国家猕猴自然保护区七个国家级于一体的风景名胜区。


    绿色大巴在盘山公路上左转右拐，快速行驶；路面宽，全是柏油路，司机也都熟透这里的路况，开得很顺畅。感觉到车在不断地爬高，向上，耳朵有时也会屏气，需要张口呼吸缓解。从进大门后上车就一直在上坡爬高，现在这样又走半个多小时，有这感觉，海拔相当高了吧！正想着，车到一相对开阔平缓处停下——红石峡到了。


    前面左侧路边有许多人，似乎排着队向前走，都是别的车上刚下来的吧，后面又有车跟着，游客从车上下来。也许都是刚到，赶着来看这着名景点。面对“红石峡”景点标志性石碑，我让夫人赶紧站上去，抓个空档拍张到此一游的留影。夫人问要不要给我照一张，我说不用，有一张就是个意思，后面人都上来，就变成合影了。


    照了像后，就是往下走的一段下坡。也难怪，“峡”，肯定是在下面的。下坡、过桥，见得许多人在桥下很低的峡谷边走。我知道这便是我们前面要走的路线了。可过了桥我们还得上坡，翻过小山包，再往下。几上几下，身上热起来了。


    春天的天气，特别在寒潮来袭前后，气温变化很大的。昨天开封那样冷，今天云台山却是这样热起来了。其实天也还是阴阴的，偶见云缝中透出太阳的影子，但风小得几乎没感觉了。来时知道要爬高跌低还脱掉一些衣服，可现在还是热。显然，这热是运动内生，即使是昨天开封那样的天气，要有如此大的运动量，身上也会是热乎乎的吧！


    后面来了一群人，边走边叽里咕噜讲话，听得出来，是韩国人。“让他们过去，叽里呱啦吵死了。”热得有点躁的我对老伴说，“再脱掉点衣服，放到双肩背包里。到感觉凉了再穿上。”脱了衣服果然轻松多了，虽然背包沉重了些。

 己亥春中州行——云台山，红石峡(下)

    渐渐来到峡谷边，暗红色崖壁突兀而起，枝枝楞楞一层又一层的岩石，很奇特。有时是陡壁；有时凸起在头顶，让你不得不低头；有时又是一段岩洞，里面布着五彩灯；再后则豁然开朗，进入佳境。峡谷越来越窄，崖壁高耸，两面相对，相当于一线天了，但又不是侧身挤着过的那种。毕竟是峡谷，两边有路，中间以桥相连。我们从左向右过去，见得下面峡谷很深，听到水声，看到很深处的水流；仲春季节，水流不很大。再放眼陡峭峡谷前下方，崖壁似乎自然退让，形成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势。有方形巨石随意地躺卧峡谷偏左侧，此乃自然伟力使然。巨石再远方，有石桥，自然石块形成的那种通道。桥下有两孔，水流从孔中跌落深谷。刚才那水声，水的来源即此。我感觉出，我们是向上游走呢，但我们又身在高处。要转过去，下到那石桥边，过桥，再从左侧走。我看到有人正在过桥——严格说是石坝，带两孔的坝——坝那边是一方清澈的潭水，潭水有声，不停地往下跌落，保持水位平衡。眼前，陡峭崖壁，红色的；峡边崖缝间有绿树青草，景色不一般。我想到，这就是我在网上看到的图片的境界，美如画的意境，也是红石峡的经典画面。


    我用单反相机拉近照，一定要照出网上图片的角度和效果；但感觉远了，过去再向右前方走一段，靠近些，虽然角度偏一点，但照出来会跟网上那张图片的效果更接近些。我让妻先下去，我赶到最佳角度拍摄，一为爱妻在这处留个影，另外，她今天穿红色外套，与其他游客在一起，照片亮眼些。红石、绿树，清澈泛蓝的的潭水，桥下白花花的水帘，桥上有她走动或摆pose的身影，和谐美丽，很不错噢！我到位，她过桥时，我择机连拍、让她摆几个不同的pose……我想到早年在天堂寨游峡谷，那是五月下旬的初夏，树木茂密，绿色更浓，效果更好些。我们现在到这，还是有点早了。树草有绿色，但绿意偏淡，红石的“红”就显得衬托不够；水量也不充沛，流瀑的力度缺少气势。来时有到过这里的老朋友还提示我，过那石桥，桥上有溅上来的水，走时要当心。我又想到，在婺源彩虹桥畔，有一女子穿着粉红色长裙，舞着彩带走过桥下水坝，万绿丛中一点红，轻盈飘逸，我抓拍过一张照片，很美。妻今天也穿了红色衣服，但是外套，营造不了那种感觉。不过，这也是尽量抓拍最美了。


    妻已到桥那边。我下去，把相机给她，让她在那边高处给我在石桥上留影。这下，潭水在近处，我原先拍照的地方成了背景，刚才我们过的在崖壁间的桥也已高高在上，又是一种境界了。我也转身摆各种pose，成像效果不错。只是，人在低处，衬着着壁立千仞的背景，显得渺小些。在这拍照和休息的人很多，这是红石峡景观最奇特处，有宽阔水面，巨石突出于水中，背后红石崖陡峭，崖间栈道蜿蜒，游人徜徉其间。妻要上那石端坐下拍照，也颇有情趣。


    这里再往前走，又变成向上攀登了，但坡度不大，台阶与平路交错，时而过桥，移步换景，挺有兴致的。水声逐渐变大，瀑布就在近前，照相都要避着水溅到身上。在瀑布前照完相，一转身，是往回走了，走了不远，有提示：沿台阶向上，可到“子房湖”。子房，汉张良也，传说因他曾站在沟谷西侧的山峰上，日夜操练兵马，帮助刘邦成就大业后又隐退到此而得名。我立即就想上去，妻说，她不想上了，就在这等我，照了照片回头看看也一样的。我也没多思索，把双肩包丢给她就上去，上了好一段，未见子房湖，却有一条密布鲜花的长廊，有人说就快到顶了，又说下面的人到出口都得从这走。


    我慌了，连忙下去接老伴，三步并两步快速向下。有同行者对我说，“你不必下去，打个电话给她，让她上来，反正就这一条路……”


    我说，“妻的手机照相照得没电了，已关机；没事的我下去快，那个双肩背包还在她那儿呢，有点沉。”


    我下了一大半，竟在路上遇到妻了。她背着双肩包，手臂挂着小包，正奋力向上攀登呢！我赶紧接过背包，与她同上。她说，在底下坐了一会，听人说，那边向上没路走了，到出口处乘车都得走这条路，于是也就慢慢往上来了。


    “你赶着下来干嘛？不累啊？”她擦着额头的汗，笑着对我说。


    “我怕你不知道，还在那里等呢！”我说，“不累，没多远，上面就到了。”


    我们走到顶部，又到密布鲜花的花廊。游客往前走，有做摄影生意的在这抢拍、快洗为游客留影。我们拿出自拍杆，装好手机，边走边拍，喜笑颜开，挺自得的。这是我们第一次买自拍杆，在旅游途中老两口自拍。感觉比一般的互拍或请别人帮助照合影更放松、自然，照出来的效果更具喜感。


    为了赶下一个景点，后面的路程走得快了些。在过一座桥时，据说在桥上可以回照红石峡全景，但我们没注意，忽略了，有点遗憾。


    走到出口，沿路边围栏走到尽头，想问去“茱萸峰”到哪乘车，有引导员对我们说，“去茱萸峰来不及，车已停开了。到潭瀑峡还有车，可以去，往前走，到那边去乘。”她指着右前方。


    我们原就只想去茱萸峰，车去车来，到一下而已。潭瀑峡、泉瀑峡、猕猴谷一张门票，听说要玩三四个小时的，这么晚去玩不过来，明天又不能再去，不合算。引导员知道我们明天还有一天时间，也爽快地说：“明天还有一天，那就明天来。到时时间抓紧一点，来得及还可乘车到茱萸峰看一下。”


    我们于是乘车回岸上服务区。时间还早，不急着回酒店，在附近看看，发现了“新大陆”——两块大石碑：一是“云台山国家地质公园”，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土资源部2001年12月10日批准建立；一是“中国云台山世界地质公园”，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4年2月13日批准。据称，中国云台山世界地质公园和美国大峡谷国家公园还结成姊妹公园呢，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这两块大石碑不远处，还有云台山地质博物馆，建筑样式新颖别致，内中图片实物展挺多，可惜我们在石碑那里照相耽误了时间，到这正好博物馆刚关门，只好隔着门窗玻璃窥望了。


    暮霭升腾，霓虹灯闪烁，我们离开了这片服务区的热闹所在，回到云台酒店晚餐休息，明天还有更多的游览安排呢！

 己亥春中州行——潭瀑峡、猕猴谷、茱萸峰

    到云台山说起来安排两天，其实真正在山里游览只有两个半天算得上用场。昨晚睡得好，今儿（11号）一早，吃过自备早餐，收拾好行李，到前台退房，把两个行李箱寄存好，就迈开大步去乘车了。


    计划先到潭瀑峡、泉瀑峡、猕猴谷，这三个地方玩下来，常规说，要三四个小时，我们还想到叠彩洞、茱萸峰，下午三点之前就要赶到大门外停车场乘公交，上高铁，讲讲都觉得紧张。好在昨晚的引导员给我们提供了重要信息。泉瀑峡，这季节看不到瀑流，有的路段又在维修，可以不去；这样抓紧一点，去叠彩洞、茱萸峰还是可以的。于是依计而行，先登上去潭瀑峡的绿色大巴。这段路相当远，要经过昨天玩过的红石峡再向前。“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陶渊明《归去来兮》中描写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我此时虽无舟楫，但坐在车上，轻松快乐，如我所愿的那种爽啊，可与这两句诗的意境完全吻合噢！


    车停一片宽阔的停车场上。验票口围栏曲廊多，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的红色字幕提示云台山景区日最大接待量8.1万人，小寨沟景点最大接待……等信息，可见这里节假日、旅游旺季也是人头攒动，热闹异常呢，今日清明小长假过后，我们又来的早，却是门可罗雀，冷清得很。这也正是我们老同志打时间差，自主选择的效果。


    进了验票口，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道向前。道路两边绿篱蜿蜒，翠柳纷披；再向开去，则都是高耸的山峰。原来这是红石峡向上游的山谷，我们所行的路右侧就是谷沟，间隔不多远，就有石拱桥将左右相连。许多桥上还都扎起了鲜花廊棚，给人喜庆之感。今日天气很好，清晨的空气也特清新舒适，阳光投射在高远的山峰上，山是银白色的，与红石峡的暗红完全不同。蓝天衬托着银白色山峰，近处是绿篱翠柳扎着鲜花的廊棚石拱桥，太美了！我选取不同角度，给爱妻又拍照又录像，过一回摄影师的瘾。一里多路后，来到三叉口处，峡谷到这里如同分成树的三叉枝，向前左拐就去“泉瀑峡”，过桥到峡谷右侧，往上去可到潭瀑峡，往下不远就可拐进猕猴谷。怪不得要在这前面设验票口呢！


    潭瀑峡又名小寨沟，我们径直前往。走不远就有“小寨沟”石碑，比较矮小；再向前，进了“潭瀑峡”的石牌坊大门，四柱三门，上有小庑殿顶，端庄气派。我们分别留影，再上行。这小寨沟的别名，使人想到九寨沟，但差距太大了，所以现在正式标志说明都用潭瀑峡。进门，向上，沿途有潭有瀑，树木繁阴。天晴，太阳有点晒人，大家都找树阴下的路走。毕竟是峡谷，坡不陡，多平路，稍有台阶，靠峡沟一侧大多有护栏扶手。走了一程见有丫字瀑、清漪池、唐王试剑石等景观。总的感觉，潭之水面不大，瀑也都是些小细流；与九寨沟的那些“海子”、瀑布没法比的。整个游览过程就是从右侧峡沟边一条路上，上到有陡峭石壁高耸处，头底为一个“u“型谷，三面环山，一面敞口。四周除山崖外，只剩头顶蓝天。是为“坐井观天”，其后再折转回头，从左侧下。左侧栈道比右边刚来的那条路高不少，树多林密，居高临下，两边人讲话声清晰可闻。有对老夫妻向对面下方的人喊起了话。他们是一个团体的，走在前面，就喊起来了，后来还放开嗓子唱起歌，挺开放的一对老来乐。


    我们来时赶得早，上行时人不多，下到刚到的清漪池，两边的路平行了，此时客流度大多了，叽叽喳喳，闹闹嚷嚷，打破了山沟的寂静。我知道这是团体游的大队人马到了。有几个年轻人从对面走过来，跟我们往下去，同伴诧异，问。他讲走了这一段，觉得向上去没什么好玩的。同伴问我们，我们说，还不错，既然来了，上去看看，值得。几个年长一点的上去了，那两个年轻人仍往回走。


    时间到晌午十点光景，天更热，太阳更灼人，我们脱了外衣穿衬衫走。快到出口，有亭台石桌石凳可休息。我们坐下来，喝水，吃了点点心、水果，休整一下，准备去猕猴谷。


    猕猴谷就在潭瀑峡反方向，行几百米，有弧形门、石桥，桥下流水潺潺。于是根据指示牌折而向左，沿峡谷右边路向上。猕猴谷讲起来是“谷”，实际是登山过程。谷口有猕猴馆，不想上山的可就在这看看，如若想看猕猴表演，就得上去。


    我们开始只是想攀登到一定高度，居高临下回看下面的川原河谷等景观，后来随人流向上，渐渐也就到了山顶猕猴园。上去看看也没啥，10:30看到了猕猴表演，跳舞、投篮、走钢丝等，也算完整地玩过这一景点了。


    余下的时间要以倒计时来安排：下午3点要到云台山大门外乘公交，赶到郑州的高铁；2:30必须到岸上服务区云台酒店拿行李箱，乘绿色大巴到大门口；那1:30之前就得从叠彩洞返回。我们由猕猴谷下山很快，11点就乘上去叠彩洞的车了，也就是说后面两个半小时，包括乘车游洞，还相对从容。此时我们心里还只想玩个叠彩洞，听着名字挺吸引人的。去叠彩洞就是乘去茱萸峰的绿色大巴。在车上和开车师傅交流了解，叠彩洞就是在去茱萸峰的路上，有十几个山洞——隧道，长短、格局、灯光都很不一样，各有风采，故云。游叠彩洞，就是坐车上从洞中过，沿途观览。车到茱萸峰后再乘车返回。


    原来是这样！我们心有领会，觉得能到茱萸峰看一下也不错，昨晚还就想只到茱萸峰就下来呢。这一段盘山道相当远，绿色大巴盘旋来回好一阵子，终于进到形形色色的山洞隧道了，或长或短，或弯或直，有的曲折度大些，走的时间稍长，有的也就一穿而过，没有太大的感觉；而各式灯光、灯饰的配置，也许有赤橙黄绿青蓝紫吧，到时明显可感的。这样说叫叠彩洞倒也名副其实。


    过了叠彩洞，一会儿就到茱萸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看这里人流很多，比“潭瀑峡”都多，许多人倚着大石碑照相，还有的成群结队，纷纷向停车场东侧的高高平台上攀登呢，而且茱萸峰顶有玻璃栈道，我们动了心。看时间才11:50，1200米，登到峰顶，走一走玻璃桥，再下来，一个多小时该差不多吧！于是跟老伴说上就上，开始的路很好走，坡度不大，有树阴，走走看看，迎春花般的黄黄的小花开在树上，连片的，很漂亮，于是边走边照了几张相，挺轻松、高兴的。后面有一些上坡台阶，有些考验老同志的体力、腿劲了。看看有的老人不想走，准备回去；我们感觉还不错，继续。1200米，自认为也就快到了，紧走一程，听到前面的喧闹声，以为到了呢，可上坡一看，还有很长一段栈道，玻璃桥还在栈道尽头，远见有白身蓝色琉璃顶的楼阁在遥遥相望呢！


    我们有点泄气了。讲1200米，这实际上不止啊，时间过去了40多分钟了，还没到，到那，走了桥，再回，那要多少时间呢？想打退堂鼓，可老伴说：“你还没走过玻璃桥呢，我去张家界走过了。到时时间来不及就乘索道，钱贵就贵一点。”看走了这么多路，不看一下，走一下玻璃桥是有点亏，而且，走了这多路，老伴也有点累了，有索道可乘，省劲、能赶上时间，也是最佳选择了。


    终于到达。四层楼阁突兀耸立山巅，登楼远眺，群山尽在眼底，“荡胸生层云”，豪迈之气漾满全身。前下方不远处，有巨笋般银白色小山峰矗立，玻璃栈桥缠绕其间，云霭升腾，游人徜徉，恍如仙境、仙人。我们立即购票、进门、过桥，融入仙境，做一回仙人。看着玻璃下面的山峰沟壑，有些游客胆怯，移步小心翼翼，甚至匍匐不敢行。这是我第一次走这样高山之巅的玻璃桥、玻璃栈道，我没有恐高症，走得很轻松，并抓机会为爱妻拍照——拍站在玻璃桥上透视脚下山崖沟壑的，拍倚着栈道阑干伸手抚摸远方小山峰山尖的……


    我们绕着“石笋峰”走，自然来到出口，有的向来时路去，我们毫不犹豫，去乘索道，时间紧迫，必须如此。此地索道还处于试运行阶段，票价比较贵，但对老人有优惠，也是现在社会尊老爱幼处处体现呢！记得我在天堂寨游记中讲到当时乘的是最长的索道了，现在，它刷新了我乘天堂寨、滇池西山索道记录。索道的下面站就离岸上服务区不远，且有专门的大巴在此接游客到岸上服务区。


    我们顺利的拿了行李箱，登上绿色大巴，向云台山大门去，中间还又让我们换了一次车，直到大门入口处。下车，从“出口处”出门，又到来时的广场平台，公交乘车处，时间早于3:00，于是放心地静等。有直达郑州的大巴来拉我们，希望我们乘她的车。这倒是我感兴趣的，因为当初从郑州到云台山，为乘高铁转还是乘直达大巴，曾经很为踌躇。后来临要出发了，才匆忙决定买了高铁票。现在有直达，就问了要乘多少钱一张票，她说的比我当初在网上了解的贵多了。我告诉她，已经买了高铁票，只能乘公交去赶高铁。她理解地离开。后来我问公交车售票人员，也是一位女士，她说：“原先没开行高铁，大巴有正常班次，后来高铁通了，又快又便宜，乘大巴的人就少，直达大巴班次就少了。”


    回修武西的公交车开的速度比来时快，不到一小时就到修武西站。我们改签了提前一班高铁，也是不对号入座的，上去看，座位很空，原来这都如公交地铁随上随下，不对号。想想也是，我们当初到大连旅游，乘轻轨去金石滩地质公园，也都不对号。可从郑州到修武西，当时为买有座位的票，c2992，硬把时间推迟了近两个小时呢！

 己亥春中州行——龙门石窟(上)

    从云台山回郑州，再到大同宾馆住一宿，次日清晨就赶往洛阳。洛阳的安排与云台山一样，住一晚，玩两天，主要为看牡丹，游龙门石窟，这是相对宽松的。网上看，有的洛阳一日游就把这两处都玩过来了，还要从郑州来回呢！


    我们从郑州到洛阳已十点多。在郑州都住车站边上，有点闹，洛阳就定了离车站有点距离的锦江之星大酒店，后又由艺龙网调到“宜必思”，新装修的，房间不很宽敞，但档次挺高。我们到洛阳正是牡丹节期间，酒店价格暴涨，原来一百多的，都涨到398元了。好在我们定得早，这调酒店涨价的价差艺龙还是认的。


    住下收拾停当，已经接近11点了。吃过中饭，小憩一会，就去玩“龙门石窟”，牡丹留着第二天早上看——含露带珠，雾中看花，更有意境。


    在洛阳两天，充分发挥了我们自由行的轻松灵活。手机百度查明了乘车路线、乘车点，我们出酒店大门向右几步路就乘上公交车，设定在龙门大道上转一次车，一人2.5元(洛阳有1.5元的票价)就到了龙门石窟终点站。


    龙门石窟有点曲径通幽的味儿。


    买了门票进门，是片广场，右侧高大城门楼，新修的，走过去，不是通往龙门石窟的。门外正在进行广场表演，很多人，音乐之声，搭台表演，被吸引，去看，民间文化节，摄影录像阵势很大。看了一个节目，是小学生穿古装朗诵唐诗宋词，还有专家点评引领。我们要去龙门，无心恋战，问人去龙门石窟走哪进。有人随手一指，“那边！”


    那边者，进门的左前方，一片低矮不起眼的平房。进，平房里挺宽敞，买东西的小超市，椅子、长凳，洗手间……属于游客接待中心之类，但门口没有醒目的牌子。


    我们要找去龙门石窟的路，问里面的营业员，说向里走，出门就走到了。就向里走，走到尽头，左转，出了门，右转有路向前，路窄窄的，水淋淋，还有一些建筑材料在路边。原来这边在建筑改造施工。走过去，沿着一侧有施工挡板的稍宽些的路走，发现柳絮如飞雪般扑面而来，人们都下意识以手掩鼻，其实不管用。再走一会，发现前面一段左侧路牙边，竟然白乎乎一片，厚如积雪。真乃生平少见的奇观。好在此为佛地，天上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下雨不怕，我们都带了伞，撑开在雨中走，雨点打在伞上，悉列索落，挺密集的。一会儿，飘飞的柳絮少了，路边的“白雪”也蔫巴在地上了。这样又走了一段，过了这片地方，尤其是过了与左侧伊河上桥相连的一条横路，就进入宽阔的柏油大道，一眼望去，游人甚众；两边绿柳飘拂，游客身着各种衣装，撑着各色的伞靠着两侧路边走，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呢！


    我们终于进入洛阳龙门石窟之佳境。


    洛阳位于hen省西部，古称豫州，因地处洛河之阳而得名，是中国着名的历史文化名城和重点旅游城市。距ly市区13公里的龙门石窟是洛阳南面的天然门户，这里两岸香山、龙门山对立，伊水中流，远望就像天然的门阙一样。因此自春秋战国以来，这里就获得了一个形象化的称谓“伊阙“。


    龙门石窟是中国石刻艺术宝库之一，现为世界文化遗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位于hen省ly市洛龙区伊河两岸的龙门山与香山上。龙门石窟与莫高窟、云冈石窟、麦积山石窟并称中国四大石窟。


    龙门石窟始开凿于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公元493年）前后，后来，历经东西魏、北齐、北周，到隋唐至宋等朝代又连续大规模营造达400余年之久；密布于伊水东西两山的峭壁上，南北长达1公里。今存有窟龛2345个，共有余尊佛像，最大的佛像高达17.14米，最小的仅有2厘米；碑刻题记2800余品，其中“龙门二十品”是书法魏碑精华，褚遂良所书的“伊阙佛龛之碑”则是初唐楷书艺术的典范。


    龙门石窟延续时间长，跨越朝代多，以大量的实物形象和文字资料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中国古代政治、经济、宗教、文化等许多领域的发展变化，对中国石窟艺术的创新与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2000年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如今来到这里，面对这样的山水相依的自然景观，这样丰富的文化历史，这样精湛绝伦的石刻艺术宝库，怎不令人兴奋！


    我们从洛阳城乘车基本上一直是向南走的，过洛河时，我曾想到并对老伴说，当初的洛阳城一定在洛河北边，古代“山之南、水之北为阳”是也，现在城市范围扩大，洛河南也会有新城区吧，但总体格局不会变的。而到达龙门石窟景区，我们是由北向南过来的，现沿着伊河右岸柏油道前行，我明白，这道路右侧的山就是龙门山，我们沿途即将欣赏到的就是西山石窟的瑰宝了。

 己亥春中州行——龙门石窟(中)

    雨还在下，少了飞絮的缠绕，但也带来了撑着伞观景拍照的不便。边走边看，随意拍些照作为到此一游的存档吧。这石刻，看看了解就行，拍下来也未必有多好看。


    我首先拍到了“禹王池”，一池清水，挂在池壁上的绿苔，泉流细细，入水有声，红、黄、白斑等各色锦鲤在这里嬉戏……这样的景配这样的季节、天气，倒是很合适呢！然后照了石窟中的坐佛、崖壁顶上的四层石塔。蹒跚不经意间发现嵌在砖墙上的一块黑色石碑，上书两行字：上一行8个大字，下一行右边两个大字，向左有印章、较小的“抟”字和两方竖行细小文字。这样一块石碑，初看不起眼，无论从整体布局、阴刻大字的字体看都觉得不咋滴，但关注的人不少，从旁边的“陈抟十字卷碑”说明，方知此碑甚有来头；碑文大字“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见其书法雄奇奔放的特点及其个性的洒脱和超俗。于是赶紧摄下石碑及说明文字，回来在网上搜索，有关这块石碑的图片很多，对联解释详细，很长知识。“开张”，形容词，形容雄伟开阔之貌；岸，水厓而高者；“天岸”，天之厓。“天岸马”，一跃而至天厓之马，天下良马之最佳者。古人说，马八尺为龙。良马，乃龙也。故此句为隐语，赞美伊阙风光，如飞龙在天。“奇逸人中龙”中，“奇逸”，变幻莫测之貌。“人中龙”，人中之俊杰。这里是陈抟自比。“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字面意思：伟俊哉，驰骋天下之良驹！奇逸哉，龙行江湖之英豪！字里隐意：伟哉龙门，美如良骥！陈抟人杰，何人能敌？一块石碑，十字对联，意蕴如此丰富，引人如此注意，也真是难得一见的重要文物呢！


    我们继续向前，又拍了些石窟佛像，发现前面石窟上有栈道，有的还两层，人们在栈道上下游走，参观欣赏，速度慢多了，后面人赶上来，更挤成堆。我们也随着人流走，边观赏，边拍照。雨仍在下，人们穿着雨衣或打伞，有老有少，也不乏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人。宾阳北洞、敬善寺洞、摩崖三佛龛、惠简洞、莲花洞等洞窟，佛像有大有小，有坐有立，风姿各异，生动传神。同时还看到许多空窟，远看黑洞洞，颇觉可惜。从栈道几上几下，老伴感觉有些累了，看到一处三排台阶并列正对石窟，台阶比较陡，上上下下的人很多，甚至有点挤，就对我说：“你上去看看，照点相我看看就可以了，我就不上了。”说着就坐到河边柳树下的石凳上休息了。我上，随很多人一步步往上攀；台阶相当宽，石阶，橙黄色木质护栏扶手很结实。游客虽多，人们右上左下，默默地登或下，很有秩序。上到最上层的石窟平台，我大为震惊！这不是一个个单体洞窟，而是一处很宽、很深的石崖，正面一排佛像，中间的高大，两边的略小。左右两侧还有佛龛、佛像。佛像前面脚下摆满了盛开的牡丹花，红花绿叶，在这个场合别有风采。这是春天、此时来游览才能见得的特有景象！


    许多人都在这照相。我用相机照，用手机照，架上自拍杆照；但想到这大场景，老伴不上来看可惜，立刻下去叫她。她一听，忙上来，一看，确很震撼！这些佛像，气势大，雕刻好。特别是中间那尊大佛，姿态仪容，太好了，看上去很有威仪，很舒服。虽是石头的，但给人感觉温和可亲。我估摸着，这该就是龙门石窟最大的佛像了。查手机百度，果然是！这供奉卢舍那佛的奉先寺是龙门唐代石窟中最大的一个石窟，长宽各30余米。据碑文记载，此窟开凿于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在位时期，于公元675年建成。石窟正中卢舍那佛坐像为龙门石窟最大佛像，身高17.14米，头高4米，耳朵长1.9米，造型丰满，仪表堂皇，衣纹流畅，具有高度的艺术感染力，实在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杰作。据佛经说，卢舍那意即光明遍照。这尊佛像，丰颐秀目，嘴角微翘，呈微笑状，头部稍低，略作俯视态，宛若一位睿智而慈祥的中年妇女，令人敬而不惧。有人评论说，在塑造这尊佛像时，把高尚的情操、丰富的感情、开阔的胸怀和典雅的外貌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因此，她具有巨大的艺术魅力。据说这卢舍那大佛，是按照武则天的形象塑造的，大佛的头部就是武则天48岁时容貌的再现，作于唐高宗咸亨三年（公元672年），难怪呢！


    我和老伴也再次照相。以大佛为背景照，站远一点以更大的背景照，两人互相照，拉长自拍杆合照……既然到此一游，又是这么美好的季节，尽可能多留一些难忘的影像吧。拍过瘾了，下去时，俯拍景象也很不错：伊河水清清，杨柳依依；路上络绎不断的游人，来来往往，有的往上来，有的往下去。他们从台阶上来时，一步一步，颔首朝拜；往下去的人，一阶一阶下，慢慢离去。河边柳树下、石凳上，还有休憩的人儿。


    看着这景象，我想起了游览大同云冈石窟，甘肃敦煌莫高窟的情况，感觉各有特点。云冈石窟，运煤的公路就在近旁，煤灰尘埃对佛像侵蚀，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都说过，我想后来一定大有改善。我们参观那天，头顶上直升机轰轰响，也不太安静噢。莫高窟呢，则完全在沙山里，每个洞窟都安了门，上了锁，导游带领游客进洞窟开锁，出来随时锁门，对游客讲解都低声，用耳麦收听，环境保护特讲究。龙门石窟在伊河岸边，仲春时节，柳枝飘拂，牡丹盛开，给古老的文化圣殿增添勃勃生机。

 己亥春中州行——龙门石窟(下)

    离开奉先寺卢舍那大佛窟，我们又继续往南走。这一片满山都是洞窟，有些蛮大，但远望都能看到是空的；栈道依山就坡也还两三层，可都很旧，没有刚才奉先寺橙黄鲜亮，也没有那样的人气。我们上去看了几处，后面就沿河边大道边走边远远地看。此处河面很宽，还有游船码头，金黄色琉璃瓦顶的游船很像诺亚方舟，颇有气派。老伴问我要不要乘游船，我看乘船的人没几个，而右前方伊河大桥上却是密密麻麻的人。


    “乘船就看不到那边东山的石窟和其他景点了吧，看那桥上和对岸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也许都是这么考虑的呢！”我说。


    “那倒也是。”老伴会意，我们一起往桥那边走。桥头边有不少凳子椅子，我们坐下来喝水，吃点心。小憩一会，准备上桥。回转身一看，正对西桥头里面几十米处有一排碑刻墙，走过去，见得都是各体碑文残片，魏碑体最多。顺序从右到左看到头，竟是《龙门二十品简介》，其文有云：古人云：“碑者，从石从卑，取坚用谦。本义是以坚石刻记要事，以期久远。碑，即是‘备’，既已上碑，就为历史备案。”所以，它不仅是书法艺术中的瑰宝，也为研究历史提供了广阔的资源。“龙门二十品”指选自龙门石窟中北魏时期的二十方造像题记，是典型的“魏碑体”。这些造像记多是北魏的王公贵族、高级官吏和有道高僧，他们为孝文帝歌功颂德或为祈福消灾而开龛造像。“二十品”的称呼最早见于清代康有为所着的《广艺舟双辑》和方若所着的《校碑随笔》。所谓“品”，出自南朝梁庾肩吾《书品》：“即对可作法式的书法加以品第。”可见其成就之高。《龙门二十品》是魏碑书法的代表，它上承汉隶，下开唐楷，兼有隶楷两体之神韵。它是北魏时期书法艺术的精华之作，也是我国古代无名书家们匠心独运的艺术结晶。


    看了这一段，也是“涨姿势”的，忽略过去，也就错过。面对文化宝库，真是一点疏忽都不能有噢！


    过桥，桥上风大。刚才雨停了一会，现在又有点毛雨撒撒，要离开西山龙门石窟了，在桥上可远照龙门山全景。于是我们二人互相照。河、山、桥、人融为一体，很有特色，很有意境。走到桥东端，能隔河将整个龙门山大体照下来了。这山也真奇呢：山体逶迤连绵，山脊树木茂盛，苍郁青葱，而临河有石窟的一片则是灰白光滑，如裸露的肌肤，隐隐还可见得有些黑色小洞窟。沿河水边绿树掩映，河面上有游船码头、来往游船，金黄色的船顶在幽蓝的水面上分外醒目。


    我们照完相，就沿着伊河东岸往北走，这是隔河走回头路了，路右边是东山石窟，据说数量也不比西山少，可西山最大的石窟都看过了，再到东山攀爬上栈道探访，人们似乎都缺少兴致。大多数游客都在伊河东岸景观文化长廊悠然徜徉，选取角度拍照，我也和爱妻不停互拍。毕竟，刚才走过的西岸，都是贴近观赏，拉远了照相做不到，现在隔河回照，可有许多选择。特别到了奉先寺大佛窟对面的岸上摄影平台，人们都想在这儿照，甚至排队等候，个人的、小组合的，团体的，耗时多，挺急人，但不得不等。因为隔着伊河，可见对岸大佛窟，台阶护栏，依依杨柳，清清伊河水，独特的龙门石窟的全景图，配上凭栏相依的游人怡然自得的姿态神情，自是到此一游的最好的纪念了。


    我们在耐心等待，轮到上那平台拍摄时，采取了用自拍杆自拍的方式。这景物高远粗犷，近处没有清晰的文字，不会留下自拍的痕迹。我们走上平台，相互依靠，对着远处景，近处人，调整各自表情，按自拍按钮，手机屏幕闪动，知道拍成了，拍一张不过瘾，再互换位置拍一张，镜头高一点、低一点再各拍一张。于是赶紧闪开，让后面等着的人呢！拉近镜头，看拍的效果，每张都笑吟吟，好极了。


    自拍极富喜感，为什么呢？我想，因为二人世界，旁若无人——虽然旁边都还有人看着，但被忽略了。自己手拿自拍杆，角度、远近，姿势、表情，全在自己手中掌控，不用等别人对焦、按快门，浪费表情。更重要的是，那样似乎有被别人偷窥似的，不如自己完全掌控来得自然，无所顾忌；而且，我们这次刚买来自拍杆，首次尝试自拍，感觉挺神奇，也是喜不自胜的原因之一。


    要抢位置的拍摄完，轻松走出来，发现向里靠马路边的一处小广场挺美的。广场中心是一处圆形花坛，居中是牡丹，绿叶中点缀红花，四周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小花块组成的花带，在这雨后的湿润空气里，显得格外艳丽。人们有在这花坛前留影的，但更多的还是向河对面看，因为河对面正对花坛的，恰是奉先寺大佛窟，石窟正中卢舍那佛坐像清晰可见。坐像前满是人，三道护栏的台阶上还不断有人上下。这不正是我们刚才经历过的吗？有人在向那边照相，我在花坛这边把景象摄入相机。花，人，河，佛窟，远山，这幅画面我觉是到现在照得最美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却装饰了别人的梦。”我想到了卞之琳的《断章》诗，太符合这意境了。


    如果说，游览龙门石窟这里是高潮，那么，其后的结局、尾声也可圈可点。我们离开花坛顺河边柏油大道往前走，游人殊途同归，也还络绎不绝。路右边有许多石雕塑像，都是历代着名高僧的，因为时间不早，要赶着回去了，也就走马观花一般浏览而已，待看到玄奘高僧像，样子和中学历史书上看到的一样，甚觉亲切，忍不住细看并照了相。原来玄奘法师也是洛阳人，这一路看过来的都是洛阳的古代高僧或在龙门山住持过的法师吧！


    果然，走不多远，前面就到香山寺。“洛阳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龙门十寺观游之胜，香山首焉。”一看香山寺开头这几句介绍，，就不得不动心了。“你还是要上去看一下吧，我就不上了。”妻也看到香山寺与白居易有关，意思是我这个学文的还是应该去看一看的。


    准备上的人其实不多，跑了一下午，时间也不早，许多人望一望陡峭的山顶上的寺院建筑，都和爱妻一样，选择不上了。我没有犹豫，说：“好，你在这等，我上去看一下就下来。”


    一开头就是陡峭的登山台阶，一级接着一级，径直向上，没有可以缓口气的平台，即使转过向，也依然陡峭向上。这是在考验进寺拜佛的信众的毅力呢！我不是信众，为历史古迹、香山居士而来。还好，也就坚持不懈十几分钟，到了。原来这寺就建在陡峭山崖的平台上，上到顶，大部分都是平地了。香山寺规模不大，属于“寺以人名”吧，因为有白居易，所以才这么有名。我不就是这样才上来的吗？其实他的规模、格局与一般的也是大同小异的。自然，我更关注“九老堂”这类与白居易有关的文物与文化传说，至于乾隆御碑、蒋宋别墅，也就知道一下罢了。下山前，在面对伊河的观景平台，我再一次眺西山石窟，观伊阙风光，尽享人文与自然的和谐之美。


    下山，与妻会合，找到了“东北区游客中心”，乘上了到市长途汽车站的公交车。起初车上人很满，沿途逐渐下了不少，到市区就松快了。夜晚的洛阳城，灯光璀璨，时不时看到一些古建筑的彩灯轮廓，街边光晕下绚丽开放的牡丹。哦，洛阳牡丹甲天下，明天，我们就安排专门的一天来赏牡丹呢！

 己亥春中州行——洛阳牡丹甲天下(上)

    初说中州行要到洛阳看牡丹，老伴的散步“步友”有的竟讶异，“到洛阳看牡丹？洛阳牡丹哪有菏泽牡丹好呢，现在都到菏泽看牡丹噢！”


    “洛阳牡丹甲天下！”我对老伴说，“谁听过菏泽牡丹甲天下的呢？你不知道‘洛阳牡丹甲天下’这句话大有来头，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流传了。你散步时不妨跟你的步友说说，也让她们涨涨姿势。”


    于是我给老伴介绍了这方面的传说。


    牡丹是中国着名的传统观赏花卉，花朵硕大，在中国素有“花王”之称。


    洛阳地处河南西部高原上的一个小盆地里，土壤、气温、雨量适于牡丹生根、开花、繁衍。牡丹在洛阳生根，始于隋代，盛于唐代，昌于宋代。它的名字和洛阳不可分割地连在一起，是由于女皇帝武则天的一个神话的传播。传说武则天有一天在京城长安的御花园里，下诏令百花一夜齐开放。花仙子们慑于武则天女皇的神威，果然一夜之间花开满园，唯独牡丹仙子蔑视权贵，抗旨忤上，拒不开花。武则天大怒，下令将牡丹逐出京城长安，贬于东都洛阳。其实，在此之前，“隋帝辟地二百里为西苑，诏天下进齐花，易州进二十籍牡丹……”西苑即东都洛阳的西苑，唐代改为禁苑，即官民莫进的禁地。


    到北宋，洛阳为京城开封的陪都，史称西京，欧阳修在洛阳做了三年官，为西京的牡丹所陶醉，于是撰写了一部《洛阳牡丹记》，对当时洛阳牡丹的品种和栽培技术做了详尽记载，并得出结论：洛阳牡丹，天下第一！由此，“洛阳牡丹甲天下”之盛名流传至今。今天，牡丹已成为洛阳的市花。每年4月15日至25日举办牡丹花会，各个公园的牡丹竞相开放，引来国内外数以十万计的宾客。


    如今，我们正是赶牡丹花会的数以十万计的宾客之一二呢！不过，来前我也上网查了“菏泽牡丹”，为啥现在如此知名，竟然想抢有“甲天下”美名的洛阳牡丹的风头？


    原来，这里又有故事：荷泽，古称曹州，就是《聊斋志异》里“葛巾”这个故事发生的地方。聊斋里的葛巾、玉版是牡丹花精，因为她们洛阳才有了牡丹。听吧，聊斋故事里的说头，因为有这里的牡丹花精，洛阳才有牡丹的。也就是说，洛阳牡丹是国花之选，源头竟是聊斋。再听下去：洛阳人常大用酷爱牡丹，听说曹州牡丹天下第一，他就跑到曹州，住在一个大花园内，天天等着牡丹开放。待牡丹含苞欲放时，大用已身无分文了，他将值钱的东西和衣服典卖，仍等着看花。一天，大用碰到一艳丽女子，二人一见钟情，那女子跟着大用回到洛阳，嫁给大用，她就是葛巾。后来，葛巾又把妹妹玉版嫁给了大用弟弟大器，一年后各生一子。二位女郎从不说自己的身世，在大用兄弟再三追问下她们才说：自己姓魏，母亲被封为曹夫人。大用听了更是奇怪，一是曹州没有魏姓，二是这样大的家族丢两个女儿怎么没人找。带着这两个谜，大用又来到曹州，找到那座花园的主人，问起当地可有曹夫人。主人领他到一株大牡丹前说：“这就是曹夫人。”大用这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弟妹都是牡丹花神变的。大用回到家后，葛巾告之：“三年前，看到你对牡丹情深，很感动，便变为女子嫁你，现在你知道真情，我要走了。”说完和玉版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就无影无踪了。几天后，在放儿子的地方长出两株牡丹，一紫一白，花朵像盘子大，花色艳丽。后人将这两种名花叫“葛巾紫”、“玉版白”。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想象奇特诡异，创造了许多人神相恋相爱的美丽故事，这菏泽牡丹胜洛阳，原来也有这样的玄机。不过如仅凭这传说，也未必能产生当今的两地争雄局面。根本还是菏泽和洛阳，都在抓住牡丹这一人人喜爱名花做大文章，打经济牌，高度重视文化底蕴的挖掘。


    据说，hz市现在有世界上面积最大、品种最多的牡丹生产、出口、科研和观赏基地，在2012年的时候被中国花卉协会评选为了中国牡丹之都，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牡丹花种植面积大，且产业链也是最完善的。牡丹文化是当地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地不管是文学还是绘画都有牡丹的影子，且菏泽游子思乡诗文当中，也常常用牡丹来作为家乡的象征，可见当地对于牡丹的喜爱，因此菏泽的牡丹花会上能够看到的品种也会更丰富。


    而洛阳是牡丹文化的开始，自隋唐以来人们就已经习惯了在洛阳看牡丹，这里的牡丹文化传承了上千年。多少文人墨客为洛阳牡丹写下了赞美诗句，欧阳修就曾赞道“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因此洛阳经过中国花卉协会的评审，被评为了中国牡丹花都，这也是因为洛阳的牡丹花会已经成为了中国牡丹文化的重要一部分。


    看到了吧，两地都做得好，“中国花卉协会”也不忍心偏袒哪一方，“中国牡丹之都”轮流评，难怪要出现两地争胜的局面了。


    知道这些，也可真是长知识了。好在我们中州行，为的是游览考察中原大地的山川美景、历史文化，不存在偏向谁了，坦然游洛阳，赏牡丹，天经地义噢！

 己亥春中州行——洛阳牡丹甲天下(中)

    清晨，我们赶车去“国际牡丹园”。国际牡丹园占地380余亩，以精品洛阳牡丹为主，汇聚中外牡丹名优品种700多个，芍药品种300多个，60多万株。观赏区由华夏园、万芳园、锦绣园、九色园、芍药园及生产科技园等六大园区组成，主要有九色牡丹图、古稀牡丹二十品、野生牡丹群、寒牡丹、自动遮阳棚等几十处观赏景点。


    园内既有富丽堂皇的洛阳牡丹，艳丽夺目的东瀛品种，也有一年多次开花的美国及法国金黄色牡丹，名品荟萃，每逢花期，花如海，人如潮。


    正是洛阳牡丹花会期间，要避开人潮，观花要早。我们起大早，走了一站路，乘上能直达国际牡丹园的公交车。车上人很少，又是郊区班车，司机开的很快。十多分钟，到了一条大道边，让我们下。我们有点摸不着头脑。原来，这国际牡丹园就在通往机场的大道右侧，游客来往，车不能到牡丹园里面，只能在公交站点下车自己走过去。新来乍到，还真有点搞不清朝哪走。好在此时来都是观花客，问问路人，手一指，原来就在马路斜对面。


    机场路过马路可不能掉以轻心的，大家看好两边来车，确定近处没车，才约好了似的赶紧走。走过去，倒走了一段，看到另一边的公交车乘车点，心里明白，等看完牡丹回程，就在这上了。再走几十步，到牡丹园大门。


    国际牡丹园听起来名声很大，但这大门远没有想象的气派。一个单道红色弧圈，右上角挂了5个大篆字“国际牡丹园”。5个字上方是一朵硕大的镂空牡丹花——就这一点还有些创意。门的左下方是售票房，矮矮的房顶上有一排大些的字“国际牡丹园”；门前到路边之间是个小广场，乱停着一些车——委实说，这牡丹园的大门口，给人的印象可不咋滴。


    买票，进门。人很少，我们应该算头批游客了吧。好，要的就是这效果。如果牡丹园里都是人，人头攒动，拍照摄像，就不知道照人还是照花了。


    天气不是很好，阴阴的，雾雾的。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真是“雾中看花”了！


    国际牡丹园很大，然不管多大，总是从进园门看起。进门不远处，有块石碑，上书红色颜体字“国色天香”，石碑两侧，都是连片的花圃，左侧的花开正盛，都是那种红心黄蕊粉边的，标准的艳丽牡丹，真可谓国色天香了。可惜雾太大了点，拍起来给人感觉不太“富贵妖娆”；拉近拍近景、拍特写，效果出来了。特别是花瓣上的晶莹水珠，清晰可感——昨晚刚下过雨，现在一大早，“含珠带露”，恰如其分，太好了。拍了近景特写，我不忘为老伴拍点留念照，于是让她站在石碑前，选择左侧花圃为背景，“国色天香”，人面花相映，美极了！


    照完相，我们从石碑右转，是一片紫牡丹，纯色的，花朵儿很大，花瓣层叠繁密，黄色的花蕊藏在花心里，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花瓣上的露珠很细，与绿叶上的晶莹水珠相衬托，又是一种风采。


    出了紫牡丹苑，就是一条宽阔“牡丹大道”，中间是各色牡丹两侧是人行道，人行道两边是更开阔的牡丹园——我们进入牡丹的海洋了。


    雾渐渐消散，人多起来，寂静的园里开始有了热闹的欢笑声。这时我们越来越感到这国际牡丹园的大和花的品种多了。仿佛是下意识，我和就顺着逆时针方向，从右向前，边走边看边欣赏，直走到牡丹园最深处的围墙边，再向左，绕一圈，回到园中间人最多，最热闹处。


    园中间就是不一样啊，这里地势开阔，略微有点高低错落，布局颇具匠心，各色牡丹都有，而且都在盛开，姹紫嫣红，可能就是“锦绣园”、“九色园”吧！人们都在照相，我们也不失时机，照大面积背景的，照奇特品种的什么“黑牡丹”、绣球牡丹、粉白血红相间的“二乔”等等。不仅用照相机照，还用手机扫拍、录像。很巧的是录像时还遇到一位合肥老乡，知道都从庐州城赶来，并在这国际牡丹园相遇，格外高兴；不仅相谈甚欢，而且还把他也录入我的镜头了。


    太阳出来，光线更好了，牡丹花和叶上的露水渐渐消失，这时照出来的相又呈现另一种风格：没了含珠带露的沉重，更多的是多姿多彩，奔放潇洒吧！我和老伴再一次抓紧时间互拍精彩瞬间，作为到此一游的美好纪念。同时又装起了自拍杆，喜滋滋自拍了不少张。


    拍完照，就往大门口去了。洛阳赏牡丹，这国际牡丹园只是第一站，下面还得赶第二个场子呢——王城公园，那才是真正体现古代牡丹文化的游览胜地吧！我们一路直走，就来到刚才进门观赏的地方——国色天香碑刻处。这是进门的游客多多了，早上在雾中隐隐约约的花儿此刻也变得鲜妍明丽。我们来不及再回头看，只在园外面那红色弧圈门下分别留个影，就直奔公交站，赶车去王城公园了。

 己亥春中州行——洛阳牡丹甲天下(下)

    王城公园的景象跟国际牡丹园大不一样。


    首先，王城公园在市中心，人多，交通拥挤。公交车快到站，好长时间停不下来。下车，人流如潮，哪是王城公园呢，不好找。找到了，买门票看不到正式的售票窗口，却见一间门面房里挤满好几队人，跟着排到里面，知道是不用现金，刷支付宝之类在这买。轮到我了，问老人优惠票怎么买，售票的年轻女孩说，她不卖优惠票，可找门口的那位女士。回过头来找，又要等，总算排队不长，等她给我买好，转头又找不到老伴了。打电话不接，喊吧，更不知她能否听到，只能站在我跟她分手进去排队买票的那地方等，等了好半天，她总算来了，说是去看什么东西之类，说不清。反正到这感觉挺乱的！


    拿着票进门检票，回首一看，大门右边一排厢房似的平房有卖票的窗口，那儿人更多。原来我们这边是对网上扫码支付临时开辟的渠道。亏了我们还比较新潮，要不，还不知排到什么时候呢！


    检票进门倒不是很挤。进去后首先看到的是小广场，水池、喷泉，水池附近的人行道都被喷泉喷得湿湿的。老伴站在水池近旁，举起右手作v状，我赶紧给她来一张，又见前面有高台，灰白色大理石高台上架着一青铜“司母戊大方鼎”，我知道这是仿制品。老伴又站到大鼎前方摆姿势了，我又赶紧照，并让她也帮我来一张。


    毕竟是王城公园，不来两件镇园文物，如何体现王家风采啊？再向里，广场更开阔，尽头是一古亭似的建筑。亭只两层，看起来不高，但建在周围有栏杆的四方平台上，平台很高，亭子不是往上耸的那种，而是扁平，拉得很开，显得气象阔大。亭的一层横檐上挂着红色条幅，上书：“王城之春”第十一届牡丹插花花艺展，不少人正从平台台阶往上攀。我们只大体打量一下，留个纪念照，赶紧往左边赏牡丹去了。


    王城公园的牡丹园的面积不很大，但花开很盛，品种多，朵儿大。许多花是盆栽，搭着架子、围栏，覆盖着遮阳布，这跟国际牡丹园有很大的不同。虽然这给照相带来了不便——照相时总要使镜头避开架子围栏、篷布之类，一不小心就会照进去，会给后期处理增加麻烦——但我还是不放过这难得的采风机会。我们开始专注于拍摄围栏里、篷布下面的花，转了一圈后，回头看，在一道围墙弧形门前，成片的绽放的红牡丹艳丽夺目，高过人头，连围墙的门都遮住了，但人们都正从花后面的门道往这边涌，惊喜、兴奋，抢着拍照，走着照的，侧身照的，回头拍的，在花丛里伸出自拍器自拍的……我被这种景象吸引了，赶紧抓拍，老伴也抢过去拍。拍的过程中细看，原来白色围墙门头上一条黑杠，黑杠里有几个金黄行书字，从右到左是“洛阳牡丹甲天下”。难怪呢，原来如此！我们终于找到镌刻有这句话的正宗牡丹园了。


    从这向里去，游人络绎，随走随看。其实里面的地方也不小，还分几个片区。我们环绕了一圈，西端最繁华热闹，不仅有赏牡丹，还有儿童少年水上游乐场所，树荫下供老人休憩的长廊椅凳，挺人性化的。


    我寻找王城公园最有特色的所在。来洛阳之前，我就在家从网上搜索洛阳牡丹有代表性的图片，除了各种类型的牡丹花之外，有一幅照片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就是从墙根往上照，把古建筑和牡丹合二为一，照出体现深厚文化内涵的美照。我认为，在王城公园，应当会抓拍到这样精彩的镜头。我让老伴坐在休息平台的长凳上先休息，我挂着相机去寻觅。由东向西，又由西向东，再到中部高地平台放眼四望，这王城公园牡丹园其实也还是蛮大的，游人很多，老的少的，年轻姑娘，大妈带孩子乃至孙子的，熙熙攘攘，甚为热闹。有一处，花团锦簇后面，一排年轻女子对着照相，我从这边看过去，真一个“花面交相映”，美得很哦，立马收入相机里；又一处，一个美人雕塑，窈窕身材，婀娜俊俏，梳着环形发髻，目视远方；左手轻提衣裙，右手掌向上，微微举起，伸向前方；头顶装饰着花瓣，脚下也是整朵花的基座，通体洁白，高雅大方。这是谁？不像杨贵妃，杨贵妃要比她丰腴多了，细看雕塑碑文，原来是“牡丹仙子”！


    拍下“牡丹仙子”，再向前走，我看前面有一座三层楼阁，琉璃瓦顶，雕梁画栋，不折不扣是一处古典建筑。我眼睛顿时发亮，这不正是我要找的吗？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发现？原来它旁边长了几棵高树，遮挡住了。我欣喜之余，绕着楼阁走了一圈看，怎么才能照出我想要的效果呢？楼阁近前有树，大致一楼那么高，树外面围满了牡丹花，开得艳，有的还挺高的，而围的一圈牡丹花外围，又有几株高大的树——这要照出理想的照片还真有些难度呢！


    几经审察，我终于有了想法：选择顺光位置，避开外围大树；仰拍，从眼前的牡丹花丛斜拍上去，花的植株密朵儿大，占了画面的近一半，且直接连上楼阁的二楼、三楼和湛蓝的天，楼阁近处的树也看不到了，效果相当好。比较我从其他几个角度照的，还是这处最佳，所以，后来我把它选作中州行照片集里的封面了。用它来代表洛阳牡丹当之无愧，这是只有在王城公园才能拍摄到的独特的“这一个”，标准的“典型化”作品噢！


    在王城公园游览完，已是中午。出门准备找地方吃饭，下午再去白马寺牡丹园。既看牡丹，就看过瘾吧。到哪吃饭呢，过街再说呗，没想到，就在过街的地下通道里，全都是小吃摊铺。说起来下午时间亦不轻松，就在这吃吧，图个方便，吃完就可去乘车。要上去找正规饭店，吃过再找地方乘车，不知要多费多少神，浪费多少时间呢！

 己亥春中州行——中国第一古刹白马寺

    白马寺，中国第一古刹，这在之前从没听说过。参观游览，真的是涨姿势呢！


    从王城公园乘公交9路，换801，可抵达白马寺。白马寺为中国第一古刹，是中国第一座佛教寺院，位于ly市东12公里处。世界着名伽蓝，乃佛教传入我国后官办的第一座寺院，被中外佛教界誉为“释源”、“祖庭”。


    白马寺北依邙山，南望洛水地势北高南低。寺院始建于东汉明帝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距今已经有了1900多年的历史，白马寺是佛教在汉代传入中国后营建的第一座佛寺，因此被尊为东土释源。据历史文献记载，东汉时明帝晚上做梦时梦见有金人飞行于庭院当中，醒后派遣蔡愔、秦景为使，到西域请佛求法。这两个使者历尽千辛万苦，在走到大月氏时遇到了天竺高僧摄摩腾、竺法兰，然后用白马驮着经卷，把二位高僧迎回洛阳。明帝敕令在都城洛阳城西雍门外的御道以北，按天竺寺院形式建造此寺，专供二高僧传经译法，因为用白马驮回经卷，遂得名为白马寺。


    白马寺曾经历朝历代多次翻建修葺，跟原来的面貌已经大相径庭，现存的寺院是明清时重新修建的，建筑面积约有平方米。白马寺坐北面南，主要的建筑都分布在中轴线上或沿中轴线两侧分布，主要有山门、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阁等，两侧有门头室、云水堂、祖堂、客堂、禅堂、方丈院等，整个寺院共有殿堂百余间，规模十分庞大。


    说实在的，我对玩寺庙不怎么感兴趣。但纵观这些天所到景点，寺庙游者云集，却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乘车到白马寺，首先看到的是旅游大巴云集，车辆多得没法停。前面停车下来的游客过马路，又把车挡住，整个一团糟。好不容易我们的车开到位，终于能下车了。下得来，走不过去，走过去，买票又很挤。也许是下午的团体游大队人马都在这时到吧。我们是自由行，不去跟他们挤，先在门外照照相也不错。


    白马寺的大门外，临街边有一头石马，普通青石雕的，四边围了石栏。虽然马的颜色有点名不副实，但在赭红色的门楼和垣墙的衬托下，还是蛮醒目的。站在马的身边照，正好透过马背，也能把门楼红墙黑底金色的“白马寺”三个字照下来，也算到此一游的代表性景观了。照完相，再去买门票，人果然少了一点。拿到票，竟是一张小白纸头，正诧异，略一细看，白纸上隐约有虚点构成的“马”的痕迹——原来，白马在这门票上体现了。这个创意也还不错，只是，票太小气了点。管它去吧，也许正因它名气大，不请自来，不需要在门票上搞什么噱头，越简单越好。


    我们持票进门，门里人流涌动，刚才那么多人进来，哪能一下子消化得了呢。仍然采用前面的策略，拣人少的地方去，于是到左侧牡丹园逛逛，在廊檐下站站，看这些熙熙攘攘的人，这也是一大景观啊！一个景点，人太少，也缺少看头。有人气，毕竟也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噢。


    当知道了这里人多就是常态，我们也就跟着人流向前走，随便看了。这一进门向里去，都是青砖红墙的古建筑，没有太吸引人的。从里面的一些布局模型、图片文字介绍，我对它的第一古刹的印象加深了。后面有座二层大殿，基座围栏台阶挺多的，人们都在挤着上，我们没有硬挤，就在前面平地上看看，见有“释源陈展馆”几个字。释者，佛祖之称也；源者，起始、源头也。陈展馆，无非是些印证“第一古刹”的陈列展品，不看也能猜得着。


    在后面老旧寺院浏览一遍，就随着人流向左转，不意进入了一片新境界。原来是新近增加的泰国和印度风格的寺庙建筑群，顿时大开眼界。泰式金碧辉煌，尖顶向上延伸，闪闪发光，很漂亮；而印式寺庙呢，大多是浅褐色的阔大圆顶建筑，围以垣墙，没有什么装饰，显得朴素多了。人们在这充满异域风情的寺庙群间游览，欣赏，仿佛孙悟空来到了天竺国，兴奋热烈，充满惊喜与好奇。我们也室内室外、远景近景照了一些像，就离开这里，准备回程了。因为我们定的是晚六点的火车票，五点半进站，五点要赶到酒店取行李，3点半之前要乘上返回酒店的公交车——这一程也必得一个半小时的。何况，从来时的车辆拥挤忙碌程度看，回去的车可能还不太好乘呢！本来想看了白马寺有时间还去白马寺牡丹园的，现在赶回去都得抓紧了，哪可能还看什么牡丹园噢。


    出得门来，沿街边站满了人。我们找到了要乘的801路，人多车少，等了好久，来一辆，上不去；再等，人还多，终于挤上去，安心一点。公交车一站站停，上下客，再开，开得很慢，心里不知不觉急起来，中间还要换乘，再赶到旅店，拿了行李上火车站，都要时间呢，这么慢，不要误点啊！


    越急越觉得车慢，越觉得车慢越心急，简直有点受不住了。终于快到百度上查的换乘点了。一问司机，讲那个站不停，就近这个站下也可换乘。听言，我们匆忙下，可一看，站牌上没有我们要换乘的车。不觉大为懊恼，那司机简直是误人大事！在这等了十多分钟，问附近熟悉的人，说还只能乘到长途汽车站的公交车，然后再想办法去旅店。时间耽搁不得，赶紧乘啊，结果还就是801一类的车。当时乘在801上还想换乘，就是图个快，现在耽误这么长时间还是要乘到长途站再想办法拿行李，岂不太冤了！然冤有何办法，总比赶不上火车，票作废重买，甚至在洛阳住一晚好噢。我真正理解“不得已而求其次”的经典之言了！


    上了车，在车上与老伴商量。到站，她先赶到火车站取票，我径直去旅店取行李箱。她取过票到站前广场等我，防备站里等找不到人拿不到票进不了站误事。这一切商定，就坐车上静等到公交终点站。心静下来，感觉车比原来开快了，取票拿行李的时间还够，于是原先说打的去拿行李的，想想等打的、怕遇红灯等各种意外情况，还不如走过去取回来，脚踏实地算得住，又省得花冤枉钱。这样决定，下车，我直奔“宜必思”，抄近路，有的人少出就小跑前进，结果，不到十分钟就到宜必思酒店。拿到行李，转身离店、过马路，一手拖一行李箱，顺原路返回。路窄人多处，就一手拎一个提着走。回程也很快，在站前广场遇到老伴，她也拿过票了，这么快到，以为我打的的呢！知道我来回走的，很吃惊，说：“打个的也可以的，这样太伤人了。”“打的也许还没这样快，红灯绿灯、转弯停车的，不如自走可控噢。没事，我还行！”我说着，心里感到很轻松的。


    离开车还有20多分钟。这时我们从容验票进站，到候车点小坐，检票上车，一切顺利。两天的洛阳之旅，收获满满；列车启动，我们该和洛阳说再见了。

 己亥春中州行——嵩山少林(上)

    嵩山少林在登封县境内，距郑州80多公里，我们仍选择自由行。虽然网上也有一日游的各种推荐，价格也并不贵，但跟散团走，毕竟旅行社要开着车在三环内各点接人，颇费时间；而且上了车，就只能跟着走，一切都听导游驲排，哪如自由行潇洒噢！


    昨天有点累，在大同宾馆好好享受最后一晚的休整，早上吃过早餐，从容整理行装，将拉箱寄存服务台，就轻装上阵，前往汽车站买去登封的车票。


    大同宾馆与长途汽车站仅一墙之隔。这几天在住宿的房间里，时时能听到停车场的汽车发动声，吵人得很，头一天都想找服务台换房间。漂亮而善解人意的女服务员说，这停车场现在听起来吵，晚上睡觉很安静，如果调到朝大街的一面，倒是整夜车流不息的。此说确有道理，既是这样，那就不动吧，行李都已摆开，要换还费事。过后的几天感觉如服务员所说，并没怎样影响睡眠。早上停车场隆隆响的时候，我们也都忙着要出行了。可惜前几天都是乘火车，今日终于可以去乘一下长途汽车了。


    “请买两张到嵩山少林寺的票！”来到售票窗口，我拿着身份证和现金挺有把握地对售票员说。昨晚吃饭回来走到这门口，看到有说明，每天早上有直达嵩山少林寺的车，我问了热情的接待员，她说肯定有，早点来就行。


    “直达少林寺的要到11点呢，9点的已经卖完了。”没想到，售票员回了我这么一句话。


    “啊？”我很意外。看手机，现在时间8点50多，上车还正赶时呢，可是票已卖完，上不了了，很是懊恼。要到11点再乘车，等两个小时，白浪费时间，不如先到登封再说。和老伴交流了下眼色，确定买到登封的。


    “9点就有，马上上车。”


    “好！”这多爽，马上就走，“票价是否便宜一点呢？”我想到登封到少林寺还有一程，还得买票，下意识地问了这一句。


    “票价一样。”女售票员不由分说，已经麻利地验过身份证，出票，找钱。她知道，这时我们是不会为没有差价而不买的。我也只是心里略略有些不爽，拿着票就和老伴赶过去上车了。


    从郑州到登封，都是高速，沿途荒山秃岭多，时见一些开着紫花的泡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原野长一类树。泡桐，与焦裕禄、兰考，中州大地联系在一起的，令人感到亲切，印象深刻。


    到达登封不出站顺利转车，10:29我们来到少林寺大门前，远远一尊灰褐色少林功夫寺僧的塑像立于青松翠柏中，他浓眉剑目，右拳紧握，贴左手竖起的手掌举于胸前，姿式很正，威仪有派。双臂粗壮健硕，衣褶棱角分明，栩栩如生。脚下基座很高，但都掩映绿树之中。游客一到此，见苍山翠柏蓝天背景下有这一尊雕像高耸，顿生敬畏之感。


    又是大批旅行团队到达之际，游客云集，人头攒动。我们不忙着先进门，在外头选景点照照相，少林功夫和尚塑像前肯定要照，老伴站在下面还也学着举手在胸前摆个姿势，我也在“嵩山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标志性石碑前留影，表示到此一游；其他门外有特点的建筑也都照一照。


    看人渐渐少一些了，我们插空买票进去。少林寺大门是灰白色四柱三门小庑殿顶牌坊式大理石建筑，壮观气派。巍峨的牌楼正上方额题为“嵩山少林”，由原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启功题。次间上额枋为“武林胜地，禅宗祖庭”，由原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现任顾问的着名书法家李铎书写。两边对联为“胜地有缘听法雨、少林无处不雄风”，由现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张海书写。中间对联“百代衣钵赓承一花五叶，千秋山河襟带四水三城”，由书画泰斗、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沈鹏书写。


    据悉，北魏太和十九年，孝文帝元宏为了安顿从西域远道而来的印度高僧跋陀，下诏在嵩山少室山阴建造了“少林寺”。北魏孝昌三年（公元527年），西天佛教禅祖摩诃迦叶的第二十八代弟子菩提达摩东渡重洋，跋山涉水，历时三年，到达少林，在少室山五乳峰一天然石洞中面壁九年，首传禅法。因此，有“九年面壁成初祖”之说，少林寺也被世界佛教界尊称为“禅宗祖庭”。


    牌楼背面一副对联为“一苇渡长江修持九载，两山藏古寺参拜十方”，这是介绍这段历史的，两山是指太室山和少室山。另一副对联“香火千秋兴宝刹，关河万里拱神山”，则赞扬了少林寺的历史悠久和声名显赫。

 己亥春中州行——嵩山少林(中)

    进门向里不远，我们首先看到三块并列的石碑：中间的刻着“嵩山”，右为“泰山”，左为“衡山”。看来是以“五岳”为由头排布的，只是左边的为何是衡山而不是“华山”，有点费解。不过嵩山居中，无可挑剔。“嵩山”两个大字之下，还有两行小字：“嵩高维岳，骏极于天。”出处竟是《诗经》，其古老沧桑可见一斑。


    站在三块石碑前照相的人很多。我让爱妻上去，留张影，也就把这三块石碑拍下来了。旅游中的景，稍纵即逝，该拍还是要抓时机拍。旁边一个女士站立，双手合十举在胸前，妻也照做了，拍下来挺有意思的。


    左转，顺坡而下，来到“塔沟武术博物院演武场”，演武场开阔，很有气势。高远的蓝天，稍近的山原为背景，场边沿黑色标牌上的金色字很大，整个场面令人震撼。这山原呈现青葱一片，与来时路途上所见很不一样，很自然让我想到“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牧羊曲》里的美妙意境：歌词的描写确实很贴切的。


    我们随人群从容前行，感觉这少林寺和开封的相国寺、龙门的香山寺、洛阳的白马寺乃至早年青海旅游到过的塔尔寺殊为不同。那些寺庙进门都是一片集中的建筑群，寺院楼台、大雄宝殿之类，基本一个格局，范围也在院墙之内，即使如塔尔寺那样的规模很大的寺院，也是一览尽在眼底的。这少林寺，却是在开放式的嵩山原野里，不见庙堂寺院建筑的群落。此时，我甚至有点怀疑，这样的旅游景点是否适合我们如此的自由行呢，没有导游领着看，会不会疏漏一些该游的地方？到这里来了，有些精彩景点还没看的，岂不冤枉？


    正在这样犹疑地随大溜走着，不意右前方就有精彩呈现。


    湛蓝天幕下，有一座三级平台，中间赭色立面上书“英雄少林会”，上层是演武台，金色背景框架正中有“禅武”二字，两侧分别竖着戈矛戟斧禅杖等兵器银光闪闪；许多身着橙红色表演服的少林弟子正在自由演练。最下层则是观众平台。不少游客聚在这里等候，问之，说等会儿有表演。这是我知道的，有些旅游项目推荐里都提到。离表演时间还有十多分钟，等一会也好。此时已是11点多，太阳有点烈，我们选了有树阴处站立。人越来越多，表演开始，少林小子们的童子功果然了得，腾挪跳跃，耍枪弄棒，断砖折木，各种软硬功夫看得眼花缭乱。表演中还不断插入有气势的“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齐喊声，令我很是敬佩。这些孩子不仅小小年纪，有这一身不简单的武艺，对梁启超的这段名句也熟背如此，真是英雄少年呢！人们看得很投入，不时爆发掌声和喝彩声。许多人走到前面，举着手机抓拍，那仰着的头、横着竖着的手机屏，也成一道风景。最后，表演在众功夫少年擎起一面红色大鼓、鼓上三位少年摆出各种姿势的造型中结束。


    看完表演已近12点，团队导游们带着游客往前走，我们也从游览指示图找到了继续前进的方向。原来这山里游览主轴也就一条大道，路挺宽，人很多，这又一次让我感到寺院游览的人气不一般。我们沿主道从容向前，主道很宽，可以行景区电瓶车，两边人行道有较茂密的树，人在树阴里走，挺舒服的。路边时不时有供游人休憩的条石、长凳。时间不早，我们走了一段，就选个条石坐下喝水吃点心了。自由行就是自由，想走就走，想歇息吃点东西都随意。坐在树阴里石凳上喝着水，吃着东西，看着面前路中间来往的人，也是在赏风景呢！游人大多往里走，与我们同一方向，但也有返回的，有的急匆匆赶，我想他们来得一定很早，现在要赶到大门口去乘车了。说实在话，这里面的路挺长的，但乘电瓶车的并不多，现在许多人都把旅游作锻炼的机会了，不轻易乘景区电瓶车，也不纯粹为省钱。


    就在我们坐着休息的路对面，有座二层建筑，样式一般，不太起眼，但一阵时却有许多人从露天的二层台阶上下来，我猜是团队吃饭的地方。我们吃过了，没有必要去的，于是起身收拾收拾，继续向前。


    少林寺，少林寺，过去耳熟能详的，现在进来了，还没看到呢！可千万别到这里却没看上哦。前行中，看到游客有老有少：手里牵着甚至抱着小孩的；推着轮椅，轮椅里坐着行动不便的老人的。他们三五成群，边走边聊，很轻松，随意。我深感现代旅游业的发达和多元。这坐轮椅的，一定是子女自驾游的了；否则，跟团或带着这样的老人赶公交和长途车，很难做到。老人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有子女甚至孙儿辈推着，看看、听听，感受感受，多舒心啊，大有利于延年益寿呢！现在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不断提高，道理就在于此噢。倒是带过小的孩子出来游，意义不是太大。记得有年暑假，我们带儿子到青岛旅游，栈桥观光，下海滨浴场，八大关、小青岛、鲁迅公园，到了不少地方。不过现在问儿子，他简直没什么印象，因为那时他太小了，还不记事。


    这样走着、想着，来到一片古建筑群，最先进入的是“三摩地”，有摩萨铜像，喜笑颜开，肩上、臂上有四个小天使，有一个正摸着他的圆肚皮，而铜像身上许多处都被祈福之人摸得闪光铮亮。我没有摸，为老伴照了张相后，就对她说，“前面人很多，可能是重要景点，不在这多花时间，赶快过去吧！”


    走过去，跟着排队的人等进。不假，正是“少林寺”！红墙，琉璃瓦顶，绿莹莹的。要再次验票，这才进少林寺的寺院了。

 己亥春中州行——嵩山少林(下)

    少林寺内古木参天，建筑密集，规模没有塔尔寺大，也没有它的金光闪亮，但斗拱、琉璃瓦顶的古色古香的大雄宝殿、藏经阁等一应俱全，特别是那些粗壮高大的古树，令人想到其历史年代的久远。这些郁郁苍苍的古老见证，昨天在白马寺时并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也许，这里是嵩山，是着名中岳嵩山，整体环境使然吧！


    午后，天热，我们有穿的比较多，进出、上下台阶，很容易出汗。参观佛寺，你已知到的，我的兴趣不大，大致看看，我就在阴凉处看这些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的人们，有的虔诚，有的随意轻松，也有的在一边听偷懒的导游讲些“二祖断臂”修炼的故事。相传二祖慧可，到嵩山少室峰求道于达摩，立雪中以利刀断左臂，以示求法之决心。达摩看慧可意志如此坚定，便准请收为弟子，后世遂称为断臂慧可。我也在一旁随机听了，同时关注老伴游览所到之处，为她抓拍几张照片。


    从少林寺再往前走不远，一条岔路右转上山，可到达摩洞，因路途较远，我们就没去了。再向前，就见路边右侧，林木之中，耸立不少砖塔，越向前越多，其密如林，我们都很自然地想到电视里曾介绍过的“塔林”，这是少林寺里的很特别的一景，其实是历代僧人的坟墓，有唐以来历代古塔230余座，是国内最大的塔林，有砖、石和砖石混合结构的各类墓塔。


    塔林周边地势开阔，道路四通八达，还看到有大巴车停车场。这是有些旅游团安排的吧。有景区游览导引人员对我们讲，这边的景都看完了，如果想上山观光，就去索道站，如果不上，就可原路返回。


    嵩山顶上看看，倒是我们原就有打算的，可一问索道，并非看自然风光，而是仍到寺院之类的景点。寺院这几天看得够多的了，那就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还得走到大门口乘车回郑州呢！


    回程不紧不慢地走，很轻松。刚才到过的、看过的，现在又看到，挺亲切。在一处左侧有许多台阶的路边，两位女接待员热情地招呼，上面可免费领取纪念卡，没有领过的请往上走。听这么一说，许多人都被吸引了。我们也上去。上去给我们什么东西已记不清了，只知道有人让我们从右侧向里走，说有室内武术表演正在进行，可以看。走过去一看，这是个圆形表演大厅，进门处站满了人，都伸长脖子往里勾着看，已经进不去了。绕着大厅外墙走，好几个门都是这样，伸头探一眼的缝隙都没有。


    “这表演有什么看呢，上午来时不就在室外看过了吗？早知是这样，就不上来了。”我想。


    这样想着再往前走，见到一个门，可能是从右往左的最后一个门了吧，看的人少一些，能走进门边，往里探视一番。原来这是个下沉的表演池，人从这门要下十几个台阶，才能进入表演场地的座位。座位又是后高前底，表演舞台就这我们这一侧，难怪，这个门不像前面那几个门挤得水泄不通呢！下面的座位人都坐得满满的，灯光效果也不错。舞台上的表演精彩进行。老伴看门口下去的台阶站的人比较松，一步一步探步走下去，站到了座位后的平台上看了。我也跟过去，防备到时走散。


    这个位置相当于舞台的侧后方，看的角度不好，但毕竟能了解这里面在怎样表演了。表演仍离不开腾挪跳跃，耍枪弄棒，小臂断铁、银枪锁喉等硬功夫，因在大厅内，有灯光音响等效果，还穿插与观众互动，能安静坐着看，还是不错的。我们站着看了一会儿，表演就结束了，出来比里边的人快，随即就被引导到琳琅满目、弯弯曲曲、拐来拐去的纪念品购买店面。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女接待员那么热情的真正原因了。


    从纪念品购物店出来，有一处小广场，中间一尊塑像，青石莲花基座，飞金佛像，浓眉大耳，宽袍长袖，两手拢于胸前，目视远方，神态自若。细看基座，下有初祖达摩、二祖慧可等文图说明。这与我前面听得的故事倒是很吻合呢！


    出院门，是室外台阶，下到路边平地。行走间，我想到，这就是早先我们来时在石凳小憩吃点心时看到许多人下来时的台阶了。现在，后出来的人们不也成群结队下来吗？原来不是吃团餐，而是看表演噢。


    再往回走，就到“英雄少年会”表演舞台、塔沟演武场。一个来回下来，感到这里的武术学校之类的培训机构挺多的。确实，没有这么多机构，哪有那么多功夫小子们表演呢？


    过了塔沟，就快到那三块巨石的转弯处了，这时路左边蓝天白云，青山逶迤，粉墙黛瓦背景下的广场上，列着许多身着橙衣黑裤的少年方队，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一会儿，橙色队伍向这边走来，通过马路，走向演武场。路人都投以惊羡的目光。小小少年，勤学苦练，传承中华传统文化，棒棒哒！


    4点光景，我们出了“嵩山少林”大门，去乘到郑州的大巴。了解到出门向前不远，路右就有大巴停车场，于是径直前往。停车场很大，车辆也很多。在售票处买票，比来时贵不少，也不计较了。此刻能顺利乘车，尽早到达就好。


    找到了该上的车，车上人不多，要等上满才能开。检票员检票时讲到有早上就买过票的。我诧异，旁边的人说。他们是早上买的到少林寺的票，同时，把回程的票也买好了。


    “哦，那你们的票要便宜一些。”我很理解，同时脑子里还忘不了早上在郑州汽车站买票的事。


    “是要便宜一点。其实，旅游花钱多少无所谓，重要的是玩个心情。”同座的是位出差来郑州办事的中年人，插空到嵩山少林寺玩一下。听他的言下之意，似乎玩得有点不顺心。


    经过交谈了解到，他是隔天下午提前买到直达少林寺的往返车票的。早上上车后，车上的乘务员讲，这是到少林寺的旅游车，到时有导游带领大家参观游览，让每人交20元导游费。


    “照说也好啊，有导游带着看，还是能了解清楚一点；20元导游费也还好，不算贵啊。”我说。


    “说起来也是，20块钱不算多。可是，时间都浪费了，想去的地方还去不了。”他满含遗憾地说。


    这倒是的。一车人，完全意外地临时被撮合在一起，组成团队游，不参加还不行，多勉强。为了一起行动，约时间，等你等她，有些人根本不那么守时，时间都耗在这集合和等的过程中了。他对达摩洞还是很感兴趣的，想去自己看看，也不同意，没看成。


    听他这么说，我倒庆幸我们彻底的自由行了，算上车票的差价，还比他省十元呢；但他也就说说而已，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一路交谈甚欢，直到郑州。

 己亥春中州行——再见，郑州!

    己亥春中州行，以郑州为落脚点。去开封，到云台山，在洛阳小住游两天，最后一天晚上的火车，还利用白天一整天专程去登封游嵩山少林，着急着忙赶回：这就要跟郑州说再见了。


    安排自由行时，曾也想在郑州玩一天。后经仔细查询，还是觉得利用早晚时间就够了。


    二七广场夜景不错。刚来的那天晚上转了一下，风大，匆匆而回。后来又去过一趟，感受迥然不同。无风，气温适宜，广场有人很多，热闹。好像是周末，大人散步、游逛，小朋友轮滑、欢快奔跑……双塔的报时钟，整点播放东方红音乐，那晚九点我听到了，悠扬动听，感觉很亲切。


    逛完广场回宾馆时，我们还到郑州站旁的“尚潮汇”地下商城悠闲地转了一番。这地下商城入口灯光绚烂，华丽多彩，令人震撼。进入商城，“穿越商城，梦想幻境”，不仅地下街道四通八达，而且还上下两层，真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地下商城卖的东西很多，很杂，有的很稀罕。我们在地下二层就看到迷你小乌龟，背上五颜六色，好像彩贴，可小东西在水里又鲜活生动，煞是可爱，引得夫人都想给侄女儿的小宝宝买两个。都讲好价了，为这小乌龟的食料咨询卖主，他讲：“这食料到哪里都能买到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们明白了，这迷你小乌龟原来也是哪里都有卖的，只是我们平时很少到这样的市面上看，不了解吧！既如此，何必千里迢迢，带这么个小玩意儿回去给小外孙呢！


    像我们这样的自幼生活经历丰富的老人，自由行吃饭安排还是很俭省的，习惯使然吧。尽管如此，有时看需要，也会很舍得地“消费”一番的。比如，13号晚从洛阳回来，安排好住宿，放妥了行李，要到外面吃饭了。前两次都到宾馆边上的兰州拉面、军嫂水饺吃的，这次要走远点，找个好一点的饭店。逆着以往的方向走到大同路东，见得“三鲜烩面”店面还不错，就走过去了。进到里面，就餐人员不少，两排六人长桌，座位宽敞，服务也热情，就这里了。服务员过来，我觉得一天玩的挺累的，特别是为怕误火车，赶跑到宜必思拿行李，消耗能量不少；中午简单吃了点面，这晚上点菜、吃饭吧。老伴同意我的看法。我要了个鱼——这离黄河不远，应该吃一次鱼的。一个鱼50多，平时俭省的老伴没皱眉，定下了；她又点了素炒和一个汤，两份饭，就坐着静心等了——红烧鱼是要烧一会儿的。店里人来客往，很热闹。坐在我们一旁的是两家六口一满桌，有两个小孩，喝着酒，气氛很好；两个孩子很可爱，挺逗人喜欢的。我们等了一会，菜也上来了，一条红烧鱼挺大，味儿好；素炒、汤也瓷实。看来这个饭店蛮实惠。我俩纵心尽意地慢慢享受，最后鱼竟然没有吃掉，素炒也还剩一点，夫人还“打包”带回了。这一餐共花了多少，我俩记忆有出入，她说花了一百多，我记得是七十多元。不去计较了，反正吃得挺过瘾的。


    14日晚从登封回来，我仍提议到“三鲜烩面”去吃，也算“回头客”呢！是啊，饭店经营得好，何愁没有回头客呢？我们回头的还一条原因是既来郑州，临走得尝一尝郑州的风味小吃——烩面。店名为“三鲜烩面”，我想这烩面一定不会错。


    河南面食多有所长，烩面是代表之一。烩面汉魏时期亦称汤饼，唐以后名称渐变，宋代汴京食店便有“插肉面、大奥面”的供应，后多称羊肉烩面，取其筋软光滑、汤醇性温。


    烩面粉是用优质小麦面粉制成的，加鸡蛋和盐，在和面之时就将其揉入面粉之中，经反复揉搓，使其筋韧，揪成小剂子，捏成片状，两面摸上麻油。煮面之时，几番抖动，面片便由粗变细，被拉成宽约2厘米的薄面条，在滚水里浮沉几番也不易断开，面分为四两或二两一份。


    烩面之香，功夫在于汤，汤是由小山羊肉和腿骨熬成的，加入党参、当归、黄芪、白芷、枸杞等中药熬上一天，既去了羊肉的膻气，又消减了羊肉的火气，十分滋补。舀上几勺高汤，把新鲜烩面和少许红薯粉直接放入高汤中煮，烩面盈润如百合瓣，外滑内韧，汤的鲜味细细渗透进面里，鲜香扑鼻；加上几块羊肉，配以枸杞、黄花菜、木耳、鹌鹑蛋等，上桌时外带香菜、辣椒油、糖蒜等小碟，其味更鲜。把面一小段一小段咬下，喝口汤，夹片羊肉，色、香、味足了。


    郑州烩面大兴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得益于改革开放、流动人口大量增加、餐饮业需求大增，先是老字号“合记”的羊肉烩面独领风骚，然后是“萧记三鲜烩面”异军突起，并快速发展，二十年间成为zz市餐饮的城市名片，一碗在手，酣畅淋漓的烩面别具另种风情。


    以上是网上关于烩面和郑州烩面的介绍，很长知识。我们没有来得及考察这家“三鲜烩面”的店主是否姓萧，但面有筋道，色香味俱佳，羊肉片也不少，一碗在手，确是吃得酣畅淋漓的。


    离开“三鲜烩面”店，我们又在街上小小地游览一番。“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饭后走步已成为我们的生活习惯，而且，我们的火车票是晚上十点多的，时间还充裕。几个晚上下来，火车站和二七广场这一带我们都转得比较熟了。二七纪念塔11层，在灯光的照耀下，层次分明。从正面看，是双塔；从侧面看，则像是单体。塔的第11层是报时的钟面，标示时点的橙色光标，绿色的时针和分针，红色快速移动的秒针，在夜空里都清晰可见。在步行街，通往二楼的电梯环廊外的一根根彩灯犹如美丽的花环整齐排列，不停闪烁，煞是好看；近处，一只昂首挺立的长颈鹿彩塑，有二层楼那么高；周身透亮，由腿到脖颈，是一圈一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彩光芒。


    走着看着，感觉时间不早了，我们到宾馆前台取出行李箱，到火车站候车，k2278次，22:16发车。再见，郑州！次日清晨，7:06，到达合肥，平安返家。一次完美的自由行永留记忆中。

 第六辑:多彩生活 打造岛上自己的星光大道

    “雄伟是山的梦，宽阔是海的梦，蔚蓝是天的梦，幸福是百姓梦。”12月16日下午，科学家园活动中心舞蹈房歌声嘹亮，气氛热烈，合肥研究院老年爱乐协会首届联欢会在这里举行。70多位协会会员欢聚一堂，尽情展示自己的艺术才华，表达对美好生活的热情歌颂和“共筑中国梦”的昂扬气概。


    合肥研究院离退办孙裴兰主任应邀参加联欢会并讲话。她说，看到这么多热爱音乐的退休老同志兴奋热烈、红光满面参与活动，我感到很高兴，很感动；研究院离退休工作能得到各方面的肯定，与大家积极参与、各老年协会创造性地开展工作是分不开的。她对离退休老同志在营造良好的离退休生活环境中积极发挥作用表示感谢，对支持老同志开展活动的学校和老师表示感谢，并代表院所领导给大家带来了对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的慰问和祝福；同时希望作为研究院老年协会中规模最大的爱乐协会，进一步发挥引领和带动作用，开展更多活动，让更多的老同志参与进来，丰富精神文化生活，为社会增添正能量。


    联欢会前，协会邀请科学岛实验中学余大军老师作为指挥，为迎新文艺汇演节目大合唱《共筑中国梦》进行整合排练。其后，尚明等表演的欢快热烈的舞蹈《徽韵秧歌》作为开场舞亮相，紧接着连文金的绕口令《玲珑塔》给大家带来了说唱艺术的享受，女声独唱张仁的《断桥遗梦》、张建平的《沁园春雪》挑战高难度歌曲，展现了深厚的演唱功底；凌惠琴的《母亲的眼睛》、宋芳清的《小夜曲》、、韦和平的《我爱你中华》，令人惊异于实力派会员的进步和超越；而协会着力推动排练的各种形式的小组合也都亮点纷呈，有不俗表现：名君家园冉广珍等表演的男女声小合唱《在太行山上》浑厚激昂，把人们带到难忘的抗战岁月；冉广珍、曲毅常夫妇表演的男女声二重唱《望月》声情并茂，展现多年活跃在离退休活动舞台上的老主持、资深演员的风采；科学家园李宁华等表演的女声小合唱《海峡月光曲》柔美深情，唱出了两岸同胞的共同心声；兰举生、王碧君等表演的歌伴舞《梦中的额吉》由李自淳手风琴伴奏，载歌载舞，形式活泼灵动；张建平等表演的女声小合唱《难忘少年时光》用中英文演唱，清新自然，表现对逝去的美好岁月的追怀；古稀老人合唱队演唱的男女小合唱《夕阳红》台上台下互动，欢乐祥和，真的是“温馨又从容”。最可敬可感可赞的是梅园公园80岁的叶秀英独唱《二泉映月》，她自带小扩音器走上台，用手机自己播放伴音，称这次的联欢会是“岛上自己的星光大道”，要在这个舞台上作“最后一次”表演。因为原先的伴奏老师不能到场，又为纪念民间音乐家阿炳，她临时改唱《二泉映月》，记不住歌词，就将歌词抄在本子上对着唱，唱得真情投入，充分表现了一个音乐爱好者对音乐的由衷喜爱和执着追求。


    叶秀英老师的演唱也许不是全场最好的，但她的演唱获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她的“岛上自己的星光大道”之说引起了与会者的共鸣。正如因腿伤不能到会的爱乐协会陆湄江会长在给联欢会的“贺信”中表达的那样：会员的期待就是协会努力的方向，期盼新的一年有全新的发展，下一届联欢会能有一套更具创意又精益求精的新节目！


    2015.12.

 我们来到逍遥津公园采风

    沐浴着深秋温暖的阳光，我们合肥研究院老年摄影协会一行十余人，来到逍遥津公园，进行集体采风活动。


    逍遥津公园是合肥着名的旅游景点。悠久的历史人文内涵，优美的园林自然景观，加上现代气息浓郁的游乐场所，给广大摄影爱好者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


    此次采风是结合老年大学摄影班教学内容开展的拍摄实践活动。下午2:00，当会员们到达公园湖南岸草亭集合后，摄影老师就给大家布置两项采风要求：一是以对面湖上逍遥阁、渡津桥等景观为对象，定点拍摄，要拍出不同效果，包括晚上景象的照片；二是抓拍游乐设施运行的瞬间，要求拍出清晰无比和动感十足的两种照片。拍摄要求明确后，大家会心一笑，分头进行自己的创作实践去了。


    之所以“会心一笑”者，实乃知这是老师要对我们进行考验也。定点拍摄，那不简单？选择一个最佳角度，找准、设定“黄金组合”，半按快门，对焦，再按快门，拍摄；阳光明媚却要拍出夜景，也不难，调白平衡就是。看，这效果不就出来了？老师就是要看你这项拍摄技巧掌握了没有呗！至于抓拍运动物体，高速快门，拍出来清晰；低速快门，照出的像模糊，但富有动感。这已经是“小菜”了。


    三下五除二，照完回来。围着老师汇报交流，切磋一番。年过古稀的李老师笑眯着眼，点头肯定，适时点拨。大家七嘴八舌，气氛热烈。有挤不上凑热闹的，站在一旁聊天。逍遥津公园，原先带孩子常来，那时要买门票，五一节、国庆节，门口常是挤挤攘攘，人满为患。后来孩子大了，也就多年不来了。现在免费开放，变化挺大的呢！看着湖边新建的逍遥阁，连接湖西岸与湖心岛的多拱石桥，颇觉新奇。在湖南岸远看这桥、这阁、这岛和岛上的亭台，到使人联想起bj颐和园的风采呢！


    在我们兴致勃勃议论、聊天之时，与我们一亭之隔的几位省老年大学的影友却还在那架着三脚架，专心致志拍摄呢！他们和我们差不多时候来的，这点景，有什么可如此精雕细琢的？走过去，我细细观察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端起相机在他附近取景试照，才发现，他的机位的选择，按动快门的时机，原来都有讲究。且不说三脚架拍摄能确保照片清晰无误，就看这岸边的垂柳，湖中的游船，水面的光影，与前方的主体景物如何组成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并将之摄入相机，定格为永恒的美照，学问深着那！


    夕阳西下，公园逐渐冷清下来，我们带着收获的喜悦踏上了归程。


    2015.11.

 老年爱乐协会请声乐专家来讲课

    3月20日下午，合肥研究院老年爱乐协会在科学家园活动中心举行声乐讲座，邀请国家一级演员、ah省歌舞剧院演出管理中心主任张晓梅老师主讲。


    听说是专家来讲课，音乐爱好者们热情很高，早早就来等候、占座位；来迟了的，到对面房间端椅子加座。到开讲之时，声乐大教室已坐得满满当当，一双双渴望的眼神都期待这一场高水平的讲座。


    张晓梅老师是位在职演员和管理者，声乐条件好，教学经验丰富老道，上来气场就很足。她以“科学发声”为题，从练声入手，结合大家都比较熟悉的《我爱你，中国》这首歌，边示范边引导，边练唱边点拨，既让大家体味感受，也随时总结规律，概括出要领：1、声音在丹田，每个唱的声音都要落在那个点上；2、喉舌要打开，状如喝口水、咽下去；3、唱歌的咬字要夸张，唱出的歌就好听；4、身上要放松，用心去唱歌；5、要控制好声音，经常唱对比的、控制的、快节奏的等类型的歌，有利于提高歌唱水平；6、把自己唱的用手机录下来，仔细听，找最好的唱法。这样一句一句抠下去，一首歌唱好，能把所有的歌带上来。这些也的确是很有见地的经验之谈。


    张老师的讲座自始至终充分互动，由面向全体到分片、分组互动，再到个人演唱点评指导，让学员互相指出优点与不足等等。不知不觉中，两个小时的课就结束了，而《我爱你，中国》这首歌也唱得更准确，更纯熟了。讲座结束后，许多学员还围着老师不愿离去，有的干脆提出要求，自己唱几句歌，请老师点评指教。于是歌声此起彼伏，久久回荡在教室里、走廊边……


    2017.3.

 水乡古镇采风——西塘篇

    西塘位于zj省jx市嘉善县，是江南六大古镇之一，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文化。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吴越两国的相交之地，故有“吴根越角”和“越角人家”之称；到元代初步形成市集。


    西塘与其它水乡古镇最大的不同在于古镇中临河的街道都有廊棚，总长近千米，就像颐和园的长廊一样。在西塘旅游，雨天不会被淋雨，晴天太阳也晒不到。


    关于廊棚，西塘还流传着这样的佳话：有个开烟纸店的老板，一天小店打烊时，见一叫花子在店前的屋檐下避雨，就让他进屋来。叫花子执意不肯，老板就拿了一卷竹帘连在屋檐上，临时搭了个小棚让叫花子躲雨。第二天叫花子在店门板上留下一行字：“廊棚一夜遮风雨，积善人家好运来。”此后烟纸店果然生意兴隆。店主为感谢叫花子的恩德，索性在店面前的屋檐下搭了个有砖有瓦有木架的廊街，且跨过小街直至河埠。其他店家也纷纷仿效，这也成就了今日西塘的特殊景观。


    下晚的光线是拍摄的最佳时机。车到西塘，我们这一行人不顾鞍马劳顿，简单吃了点迟到的午餐，安排好住宿，即刻带上“长枪短炮”三脚架，前往古镇拍摄。


    走进西塘，廊棚长长，古弄深深，小船悠悠，这景色一下子就吸引住我们。选景、聚焦，相机快门“嚓嚓”不停，从光线柔和到渐入黄昏，再到河面廊桥灯光摇曳、交相辉映，大家拍得十分投入。


    许多人都架起了三脚架，潜心揣摩、静候，着实过了一把夜景拍摄的瘾。


    只拍夜景还不够，回到旅店，大家相约，明天一早，趁8点之前不收门票，还得去拍。“拍夜景没见到白天时的真容噢！”


    次日一早，大家还又再到烟雨长廊、来凤桥、五福桥等景点拍摄，有了许多新发现、新收获。


    2017.10.

 水乡古镇采风——乌镇篇

    乌镇是我国现代着名作家茅盾（沈雁冰）的故乡，2014年被确定为世界互联网大会永久会址，名气大，游人多。乌镇有东栅和西栅两个景区，由于西塘重点拍摄了夜景，这里我们就选择适宜白天游览的东栅。


    相比西塘，东栅景区少了一些商业气息，更多的是一种文化底蕴。来到东栅，眼前是一幅昔日水乡繁忙的河埠头的景象。宽阔的河面，众多的乌棚船、白棚船，还有水面平台上正在进行的爬竿表演，都吸引了络绎不绝的游人的目光，引得我们采风的影友们纷纷聚焦、拍摄。转头向里去，见得河道两边都是旧瓦房，高低错落，木门木窗，石桥小巷，沟通街坊。窄窄的街巷两边全是自然家居百姓，不见一些琳琅满目的商铺店面。


    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抱着相机试镜头，老实说，心里挺失望的。随着导游带领，终于在一个个不起眼的门道里，逐渐有了新发现：江南百床馆、酿酒坊、宏源泰染坊、木雕陈列馆、钱币馆……


    这就是乌镇富含文化底蕴的地方，也是游客参观较多的景点，但从拍摄效果角度看，其魅力似乎不及西塘。在拍摄了一些酿酒、晒染场景之类的镜头后，我们同时注意到老街背后的河道、拱桥，游船；毕竟，这是水乡古镇不可忽略的主流景观啊，尤其，乌镇“枕水而居”的民居特色不可多得，必须拍下来噢！


    这样边走边摄，我们终于来到最想参观的茅盾故居了。


    茅盾故居坐落在东栅古镇西段。走过墙门，便进入立志书院大厅，只见游人众多，纷纷拍照留念。厅堂上高悬“有志竟成”横匾，大厅正中立有茅盾先生半身铜像，身后隐屏上挂有周巍峙先生题写的“文学巨匠茅盾”几个金色大字。两边墙上挂有一些领导人对茅盾先生的评价题词。立志书院后院与茅盾故居相通，走进茅盾故居，里面是挺大的宅院。楼上是卧室，楼下布置有堂屋、他当年写作的书房、家塾等房间。家塾有门与后院相通，后院里有茅盾当年手植的南天竹、棕榈等。


    睹物思人，不禁对这位着作等身的伟大作家，杰出的革命活动家更添崇敬之情。


    2017.10.

 水乡古镇采风——南浔篇

    在潇潇秋雨中，我们来到南浔古镇。


    说起南浔，1980年暑假，正读大三的我，就曾借与同学去黄山旅游的机会到过。那时姐姐在南浔中学任教，来到她家，竟然是在一栋四面围合的三层小楼上。踏着木质楼梯，咚、咚、咚上楼，一直到第三层。古色古香的柱子、连廊和门窗，进深很深的房间。虽然姐姐一家也只有两间房，并没有专门的厨房卫生间，连水也还得到楼下去拎，但作为中学教师的姐姐，能住上这样的宿舍，还真有点意外。后听姐姐说，这楼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老宅，前些年她从外地调来，就一直住这里。现在学校正在盖宿舍呢，过一阵说不定就要搬过去了。


    在南浔的短暂数天，姐姐还安排我跟随他们学校的老师一起去宜兴张公洞、善卷洞游玩了一趟，倒没说南浔有什么好玩的去处。这次采风活动，却把南浔作为一个精心选择的点，不禁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中巴车在停车场停妥后，我们冒雨进入景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古镇入口处的高大碑楼上“南祾浔曦”四个字。听导游介绍，南宋时这里有一条浔溪，溪南有一处村庄，村庄因商贸发展不断壮大，渐渐屋宇鳞次栉比，密布如林。这里的“祾”便意同“林”——这便是南浔的由来。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里有闻名遐迩的江南园林——小莲庄；着名私家藏书楼——嘉业堂；江南第一巨宅——张石铭旧宅；中西合璧的建筑——刘氏梯号；民国元老——张静江故居；明清水乡建筑群——百间楼等景点，已是国家5a级景区呢！30多年前，姐姐住的那栋小楼，也许就是如今的哪座名宅、哪个景点的组成部分了。只是姐姐、姐夫如今都已离世，无从查考了。世事变化，真是未可知也！


    我们先游览了小莲庄，这里就和诗中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所说一样。只是荷花已开过，又碰上阴雨，撑着伞照相，颇为不便，有些遗憾，但见锦鲤在荷叶下游动嬉戏，确有古诗“鱼戏莲叶间”的优美意境！嘉业藏书楼相传是全国最大的私人藏书楼，不过现存的书籍已经不多了。


    其后还参观了张石铭旧宅。听导游讲，张石铭的祖先是ah休宁人，不禁产生了兴趣，细听究竟。原来从明末避乱居此，这个家族摇着小船一路走来，从江南古镇南浔走进上海；又从上海走向法国、美国等西方世界，成为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对近现代历史影响深远的一大名门望族。这个家族在近代工商、金融方面的所做的卓越开拓，几代人在中国文物收藏的巨大成就，以及对辛亥革命的卓越贡献，功业多方面而非凡，非其他家族可以比肩。果然了得！作为摄影采风，大家关注较多的还是旧居中西结合的建筑风格，特别是后院的西洋式建筑。


    离开张宅，大家又随意观览了古镇沿河风光，感受典雅与华贵、中西融合的文化之美，留下雨中美景的独特记忆。


    2017.10.

 游玉龙雪山、丽江和滇池

    玉龙雪山是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yn省级自然保护区，是中国南、北半球最南的雪山，也是横断山脉沙鲁里山南段的名山。


    玉龙雪山古称耸雪山、雪山、雪岭，位于yn省lj市ylnxz自治县境内，lj市区北面15公里外，玉龙雪山最高海拔5596米，面积455平方公里，雪山的13峰终年积雪不化，如一条矫健的玉龙横卧山巅，有一跃而入金沙江之势，故名“玉龙雪山“。


    玉龙雪山以险、奇、美、秀着称于世，随着时令和阴晴的变化，有时云蒸霞蔚，玉龙时隐时现；有时碧空如水，群峰晶莹耀眼；有时云带束腰，云中雪峰皎洁，云下岗峦碧翠；有时霞光辉映，雪峰如披红纱，娇艳无比。雨雪新晴，雪格外的白，松格外的绿，掩映生态，移步换形，像白雪和绿松捉迷藏，蔚为奇观。


    玉龙雪山景观分为雪域冰川景观、高山草甸景观、原始森林景观、雪山水景等，主要景点有玉柱擎天、云杉坪、雪山索道、黑水河、白水河、蓝月谷及宝山石头城等。是一个集观光、登山、探险、科考、度假、郊游为一体的具有多功能的旅游胜地。


    作为年近七旬的老人，此次云南行本没有登山的打算，但“唯美”的五日行程安排了，还是作为重头戏推出的，管家小刘说是纳西族三垛神化身的神山呢，岂能不登啊！


    从大理幸福龙大酒店出来，赶到丽江境内玉龙雪山脚下，已近中午时分，吃过午饭，换乘景区大巴车，前往上山索道。导游讲，山上气温低，空气稀薄，最好要租棉大衣和购买氧气瓶。我的衣服带得多，就此发挥作用了，夫人胆囊不好，拍受凉引起不适，还是租了一件大衣。至于氧气，据我们去年游九寨、登黄龙的经历，免了。


    登上观景平台，海拔四千五百多米，很自得噢。天气时阴时雨，有时又放晴，见到瞬间的蓝天，也算不错了。


    我们所到景区，看到最多的还是雪域冰川地貌，其他只在索道一览而过。


    当然，更多的自然是“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概了。


    丽江


    云南旅游，丽江不可不到。从地图上看，飞昆明，到大理，再到丽江，还是不近的路程呢。正因为此，取消了自由行的想法，还是跟团了。但唯美的团实在太小，竟然一位司机、一个导游陪我们全程，真有点不过意呢。玩过玉龙雪山，下来就直接进丽江古城，住宿虽不及大理准五星国际大酒店，但条件也相当不错。


    次日一早，导游接我们到古城游览，这里街道纵横交错，门店特多，经营品种多样，印象比较深的是这里卖手鼓的店很多，有的在店里敲打演奏吸引顾客。转了许多点，有点累了，就到鸢尾图书馆坐着休息看书，店里布置很温馨、很雅气，挺有品味的，堪称丽江一绝。


    丽江古城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中唯一没有城墙的古城，据说是因为丽江世袭统治者姓木，筑城势必如木字加框而成“困”字之故。正因为如此，差不多一天的游玩，几进几出，对古城也还只有零散的印象。回来后跟曾经去过的姐姐讲，她马上提起了“四方街”，是的有个“四方街”，其他什么门，什么路之类，也都茫然了。不过，古城里还是照了不少漂亮照片。


    在古城游览过程中，我们还有一个去“雪山第一村”骑马，感受古代“茶马古道”风情的项目。


    滇池


    滇池亦称昆明湖、昆明池，在km市西南。有盘龙江等河流注入，湖面海拔1886米，面积330km2，平均水深5米，最深8米。湖水在西南海口泄出，称螳螂川，为金沙江支流普渡河上源。


    滇池是yn省最大的淡水湖，有高原明珠之称，其湖光山色十分壮丽，水面宽阔。站在西山龙门崖壁步道上，居高临下，滇池尽收眼底。所以游览滇池，必上西山，登龙门，方可尽兴。


    我们先来到海埂公园，循大坝前行。清晨，游人寥寥，但当地居民晨练者却不少，或快步疾走，或练拳踢腿。晨光中的滇池，水色暗淡，山影寥廓，照了几张相，我们便疾步往西山索道站赶，毕竟，登龙门，临视滇池是此行目标。


    喜登龙门，真正是居高临下，滇池尽收眼底。西山龙门景区还有没意想到的文化遗迹呢！天才音乐家聂耳墓就在龙门景区大门边。


    国庆前夕，打时间差的这趟旅游，既享受良好的旅行待遇，也同样能感受节日气氛，挺值得呢！不过最令人忧心的还是滇池的水噢，生态文明建设真是任重道远哪！


    2017.11.

 石林与苍山洱海

    一、石林


    早就想去云南观光旅游，今秋终于成行，首站到石林。


    石林是喀斯特岩溶地貌，是三亿年地质变迁与风雨剥蚀留下的足迹。主要地质遗迹类型为岩溶地质地貌，是以石林地貌景观为主的岩溶地质公园。


    云南石林地质公园位于yn省slyz自治县境内，距省会km市约78公里，保护区总面积约350平方公里。


    建园于1931年的石林公园，1982年被国务院列为中国首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之一，是我国着名的旅游胜地，也是世界闻名的喀斯特地区之一，被人们赞誉为“天下第一”奇观”。大约在2亿多年以前，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沉积了许多厚厚的大石灰岩。经过了后来的地壳构造运动，岩石露出了地面。约在200万年以前，由于石灰岩的溶解作用，石柱彼此分离，又经过常年的风雨剥蚀，形成了今天这种千姿百态的石林。石林地区，奇峰怪石，平地挺起。有的矗立如林，有的峻拔如墙。有的石峰高达三四十米，也有的只有几米。天晴时，石峰呈灰白色，下雨时则变为赫黑色。置身石林，不仅可以得到自然美的享受，还可以了解当地风土人情。


    水天一色，石林树林融为一体，经典景观前来个合影。这块巨石，顶部俨然是一头翘首的骆驼；都说猫鼠是冤家，石林的猫鼠却亲密无间，能看出点意思吧，登高俯照，石林更壮观。


    石林有“大”“小”之分，我们最后观赏的属“小石林”景观。


    二、苍山洱海


    “苍山如屏，洱海如镜”，早年从事高中语文教学，高考题中的这两个短语给我留下极美的印象。离开石林，导游和司机就带着我们直奔大理。经过近四个小时车程，来到大理新区的幸福龙国际大酒店住宿，这准五星的住宿条件，着实让我们喜出望外。


    “如果让我们自己联系，我们绝对舍不得住这样的酒店的。”我对老伴说。现在既然是“唯美”旅行社安排，我们也就心安理得享受了。


    还有更大的意外在后面呢！苍山洱海的旅游由专业领队兼旅拍师姚师带领，导游陪同，两对两服务，从酒店出发，途径大理行政中心下关，到达第一拍摄地点海东方。


    令我有点失望的是苍山只是一道绵延的远山，比我想象中的矗立如屏风般陡峭的山岭差多了。洱海的水也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清澈如镜。


    我们在姚师开车带领下由东到西沿洱海环游，大理花田、白族渔村、翻船区等景点都到了。


    从大理花田回照苍山，与小矮人合个影，感受花田奇特景观。


    翻船区，其实就是有几艘翻扣的老旧船只的地方，但傍晚时分，这里的天光水色特好，加上一些特别的设施，是照相取景的极好处所，有许多情侣、新人在这拍照呢！


    我们在挖色的小普陀至古码头之间骑行，感受洱海的美，还游览了茶马古道上重要的集市之一的喜洲古镇，感受古老的喜洲古镇文化，观赏典型的白族民居建筑，品赏了地道的白族小吃。这样的骑行很难得，姚师帮我们留下了这永恒的纪念。


    喜洲古镇上见到了久违的“老虎头”童鞋；更有“风花雪月”的美女不时从身边走过。


    最后到大理三塔留影，姚师让我们摆拍的“杰作”——我们都成托塔天王了。


    来到大理，古城岂能放过？晚饭后，全程司机和导游陪同我们步行夜游。


    一天的行程收获满满，“唯美”快乐！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老年读书会参观考察记行


    2018年11月30日，合肥研究院老年读书会一行12人，来到ah省图书馆参观，并前往考察了宁国路南端的文创小镇——罍街。


    位于芜湖路包河边的ah省图书馆，建于1913年，是中国建立较早的公共图书馆之一，是国家举办的综合性省级公共图书馆。对于这座墙体乳白与赭红相间，屋顶琉璃覆盖，斗拱飞檐，庄严古朴的典型中式建筑，读书会的老同志都很亲切、熟悉。


    听说是来自中科院合肥研究院的老年读书会参观团体，接待人员很热情地向大家介绍了现在图书馆的布局：正面主楼是行政办公、教育培训的。西楼是图书报刊阅览，东楼有正在举行的“包河国际摄影周”展馆，可以参观。


    会员们先到西楼，一楼正厅右侧，“伟大进程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成就展图片很醒目，大家一起走过去。“估计会有专题展览之类，还真赶上了。”有人说。老同志们都是改革开放40年的亲历者、见证者和受益者，大家看得很认真，边看边议，“现在是中国近一二百年来最好的时候，看着改革开放40年的变化，真的感到高兴。早先经济没有发展起来时，受歧视、被人欺；如今国力大改变，在世界上受人尊敬，说话有分量了。我们生逢盛世，真感到自豪啊！”


    参观完40年成就展，准备上二楼，参观图书报刊阅览室。开始还讲腿脚不好的不上呢，一看有电梯，就都上去看了。过去没注意过电梯，年轻腿有力，上楼不费劲，现在看还真是为老同志考虑周到啊！二楼阅览室少了像一楼的门厅通道等，空间更大。左边一大片是图书阅览，右侧是报刊阅览。原以为现在都是上网看手机，图书馆没多少人呢，不曾想，阅览者还挺多，靠电梯口这一片的座位都坐满了，里面远处更大的空间也都有人。看着这个大型阅览室，想到读书会平日里在家园活动中心读书看报的小阅览间，不觉都要惊叹。有的小声议论起来，马上，同伴用更小的声音提醒“不能出声”。毕竟都是读书做过学问的，规则意识很强噢！


    有位会员还带着“课题”来的呢。20年前发表过一篇文章，曾经剪报收藏，可越当心越不知道收藏到哪里去了。那文章发表的时间、篇名及报纸名都清楚记得的，就想来体验一把。到报刊阅览区问，两位女管理员讲，“只要提供身份证或阅览证，就可以帮你调的。”他拿出身份证，填写了登记表，一并交上。一位年长些的女同志让稍等，另一位就照登记表填的去调了。很快调来，翻找到，用手机拍下原文来，奉还，取回身份证，前后用了不过十来分钟。现代信息技术发达，图书馆的查阅效率也高多了。


    参观东楼摄影展相对轻松。这里展出的都是名家作品，能拍1958年***到ah视察和1978年邓小平登临黄山的系列作品的自非一般人了。这些珍贵的黑白照片，记录了难忘的历史镜头和伟人风采，还有不少反映ah黄山美丽风光、展现合肥变迁的巨幅照片，确应放在省图书馆这样的历史厚重的展区展出的。


    参观过省图书馆，会员们又乘中巴车来到“罍街”。这是hf市与包河区两级政府着力打造的ah省最大、最具有特色的惠民美食街区。来此了解到，罍街并非只一条街，而是一片街区，面积挺大的；它也不仅是建筑有古典徽派特色，美食丰富多样，更有文化内涵。“红动罍街”党群服务中心书架上有多种“罍街”介绍的单页任你选，平台上的党建书籍可坐下来静心看，附近的“悦?书房”更可供24小时精神栖息。“金罍广场”上看似八盏古色古香的路灯，灯箱里装的其实不是灯泡，而是不同历史时期盛酒器皿“罍”的造型，也就把这里为何叫“罍街”，什么是“罍”直观形象地表现出来了。顺着这装“罍”的灯箱走，会员们还发现了很有趣的一座街边雕塑：两老者对酌，酒菜杯盏之外，一人一边还各有一个“罍”，似在比划是否将“罍”内之酒一饮而尽，这就是在解释现在合肥地区的人喝酒“炸罍子“的风俗了。


    “罍街“以此为标志，也寓意合肥人招待客人，从不吝啬美酒好菜，饮酒必须尽兴；敬酒用罍，表达主人对客人的尊重和欢迎。原来文化底蕴如此深，不愧是新建的文创小镇噢！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本次读书会的参观考察，得到离退办的关心支持，老同志们走走看看，既愉悦身心，又多见闻长知识，很高兴也很感激，并希望今后能多开展这样有意义的活动。


    2018.12.

 热土勤耕耘，科岛春来早

    一


    年末岁初，去“岛上”参加一年一度的研究院离退休老干部迎新春座谈会。虽时值隆冬季节，数九寒天，然一路阳光灿烂，暖意融融，无寒冬的感觉，却有春天之气息。天公灵犀，很应景啊！


    中巴车在宽阔的科学岛路上前行。四车道柏油路，花岗石路牙，洁白的车道线延伸向远方；两边自行车道、人行道齐全，绿化带美观靓丽，给人清新舒畅的感觉。看着这些，根本想不到，前期施工，埋设沉管雨水收集系统，始见路中间建起粗大高耸的筒状水泥柱，让人以为建立交桥呢！没听说啊，建桥的桥墩也不必这么粗啊！可后来沉下去了，不见了，原来是巨大的储水池。现在完全地躲藏路面下绿化带下面了——真是了不起，去年以来，hf市的科学岛路改造果然是“亮化提升”工程啊！


    看着眼前这一切，我不禁想到这条路从无到有，从会车都小心翼翼的狭窄水泥路到四车道水泥路，到如今这格局、这景观，个中不断变化、提升，令人赞叹！


    不一会，到园区大门。只见随着路面逐渐变宽，中间一座船形隔离墩将柏油路分开为左右车道。左侧路边，高大的石碑峭拔挺立，上有竖行红色大字：“合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大科学装置集群区”；右侧路边，更宽阔的一处地方，连绵如山峰状的赭色巨石横卧，一行隶书大字：“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阴刻填红漆，分外醒目。左右石碑相对，给人一种苍劲厚重感。两面车道，都安装了自动识别起降挡杆，门卫值班室是一间不太显眼的四方岗亭。


    这是一座开放性的门，设计可谓别具一格。没有高大的门楼、标牌，而是这么一个给人感觉很随性的出入通道，与科学岛园区整体开放相吻合，标示进入中科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进入合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大科学装置集群区。


    那船形隔离墩，两头窄而微翘，中间宽而低矮，即使“船舱”里置沃土种花草，初始我还有点不以为然——怎么会想到用这么个“土老帽”堵在路中间的呢？后来又觉得它不凡，是见证。当初，这里原本无堤、无桥，1958年岛上开发建设时，一开始都是靠用船水运。据岛上元老人物苏成斌讲，当时，水库大坝南端现植物园那边和岛上现一号别墅、医院、水厂沿湖一带都设有码头，几十吨的机动船在这些码头间频繁来往，运送砖石水泥物资和人员。后来北大桥建成，有一条路进岛，先有小火车，后有公路。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在这南岸推土筑长堤建桥，有了这条快捷通道，大大缩短了到市内的距离。如今南面这条路和北大门那段路，都称科学岛路，岛上南来北往，畅达便捷。这船，是提醒人们“不忘初心”呢，有深意啊！


    进门，过桥，上岛，见到熟悉的园区，更靓更有派了！行道树茂密，主干道虽然还是两车道，但也由水泥路变成柏油路，车行在上面感觉软软的，平稳无声，特舒适；两边自行车道也是柏油浇的，更向外拓出方砖铺就的人行道。这是切合实际的人性化设计。现在生活条件改善，私家车多，但也有绿色出行骑自行车、电动车的。为确保交通安全，自行车和机动车、行人分道，尽管岛上路不宽，还如此细分，很用心呢。想当年南大桥两头路窄局促，骑车人常出事，我们学校一位老师就因骑电动车被撞骨折，数月不能上班，人受罪，还影响工作。刚才看到，湖上大堤拓宽后，桥两头回旋余地大，有充分的避让空间了。


    坐在车上，放眼创新大道两边，感觉变化更大。进入新世纪以来，岛上科研机构增加，体量变大，直观的就是新的建筑填空、加密、优化美化。瞧，湖滨楼对面，老湖滨商场那地方，新楼崛起，楼不高，样式现代；原来的幼儿园，随着科学家园建成，随住户迁出，经改造装修，变成核安全所的研究室了。核安全所，岛上新建的所，可谓占尽地利，三处各有风景噢。


    一次，岛上老年摄影协会举行“美拍科学岛”主题采风，会员们深入研究所、园区各景点，寻找美，发现美，用镜头定格美。新建的科研单元强磁场中心的开阔大气，核安全所的清新别致，老所等离子体所iter项目新楼群的别有洞天，大家在审视拍摄对象，感悟、运用技巧进行摄影创作的同时，也自然想到这些地方昔日破旧的平房、仓库，杂树荒草丛生的景象，由衷感受到岛上变化之大，真可用沧海桑田来形容。原来脏乱差的地方，如今都成亮点了。等离子体所，碟形east实验大厅，ietl新所区，400米管线生产长廊，看看就高大上，着实不简单，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来我国访问，第一站就到岛上参观等离子体所，荣耀啊！想想40年前，等所初创，一个小小的t7装置还就是从俄罗斯（前苏联）用服装等日用品换来的呢；现在自主创新设计的east装置，全球第一个全超导托卡马克，连欧洲都来学，梅总理赶来参观，这正是科技发展，国力强起来的体现噢。


    一段科学岛的发展史，就是我们祖国发展变化的生动写照。其实这些还都是外表，是次要的，而重要、实质的是这里已经成为国家重要的科研基地，举世闻名的“人造小太阳”升起的地方！


    二


    我们来到强磁场科学中心报告厅，会场上更是暖意融融，气氛热烈。研究院邀请了50多位离退休老同志代表，在这里举行迎新春座谈交流。匡院长、王书记等院领导及相关部门的负责人都参加了会议。


    作为离退休党支部书记，不止一次听匡院长介绍研究院的发展情况了，然“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都有新内容，牵起线，连成片，更能感受到这些年来领导和在职职工们凝心聚力，狠抓机遇，矢志创新，勤奋耕耘，春播夏种！听，合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申请报告就是在二号楼那南窗亮着灯光的房间写就的；看，经过运筹擘画，上下沟通，蓝图终于变为现实，合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获批成立了，大科学装置集群新园区奠基了……这样的座谈，每次都令老同志振奋，鼓舞，由衷感到骄傲！


    2018，合肥研究院健康、快速发展，总经费的体量较五年前翻了一番，达前所未有的21亿多。经费增长快，国家经济发展，投入加大是其一，同时，也是争取项目的能力强，整个岛上整合为一个法人单位的体制，利于交叉融合发展，学科发展方向更多元，更有竞争力。科研产出、人才队伍、院地合作和园区建设等方面都取得了重要突破或长足进步。匡院长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老树新花，安光所的卫星载荷，到天上工作状态非常好；等离子体所east大科学装置，“东方超环”，实现1亿度高温、热功率10兆瓦的“最好水平”，继去年强磁场科学中心获奖，再获“中科院杰出成就奖”第一名；固体所“缓冲材料”“降噪材料”研究助力嫦娥三号、四号平稳着陆月球背面。后起之秀，农业生物技术研究，成“天下第二粮仓”的牵头单位；创新院、工研院，科技成果转化机制的探索上了党校的教科书。医学与物理结合，研发出相当于定向爆破的治癌神器“超导质子刀”，顺利的话，将于2019年装置完成，有望在全国推广，形成自己的医药装备品牌……


    是的，匡院长讲的，有的我也知道一些。2018~2019，岁末年初，正是各种奖项、评选纷纷揭晓之际，研究院成果迭出，网上发了，我也看了，由衷高兴！一年一度的座谈，探讨交流，听领导介绍，更有现场感，更真切。老同志退休不褪色，离岗不离党，岛上的发展更时时系心上，因为这里已成真正的第二故乡。这些年，在职在岗的领导和职工继承、创新，奋发有为，扎实苦干，有了这么好的发展态势，看了、听了真的心暖。每年新春座谈的时间往往提前，还不到春天，但胜似春天，怎么不是春来早呢？


    “合肥研究院这个机制的建成，当年的各届领导付出了心血，现在是做得最成功的，也许是能令原来的领导感到欣慰的。”在回顾研究院成立十多年来发展历程时，匡院长深有感触地说，“这些成果的取得，没有一个好的机制去调动大家的积极性，那是不可能的。”


    “未来，要做国家实验室！”富有战略眼光的匡院长接着又提出了新的发展构想，“国家实验室是个单独的单位，科学岛本身就是一个国家实验室——未来有4~5个大科学装置，在职员工加硕士博士研究生有4500多人，高端人才云集，这样有潜力的地方，成为国家实验室，有条件！‘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这是现实的‘双头鹰’！机会要抓住，地方政府对我们真的很支持啊！申报‘聚变堆装置’，承诺经费1:1匹配，土地兜底，科学岛北面的新园区，10平方公里，建筑的用地只8000亩，其余都建成公园，让科学家们将来在大公园这美好环境里工作；近期大家看得到的，蜀山湖南靠近科学家园正在建‘集贤苑’人才房，800套，将以很优惠的价格提供给新来的人才。”


    机制、环境、人才，这都是干货，人才更是讲到了关键。一个地方、一个单位发展有没有后劲，关键看人才，特别是领军人才！科学岛这些年的发展，就得力于人才工作做得好。“科学家园”建成，留住了数百个博士；高端人才引进，“七剑下哈佛”传为佳话：这“集贤苑”又不知会聚集多少贤德之才呢！


    哦，听匡院长讲话如沐春风，这是一个“奔跑”“追梦”的时代，蓝图延展，宏愿可期。有共和国70年强起来的深厚基础，有中科院70年砥砺前行的精神底蕴，科学的春天年年生机勃发，岁岁江花烂漫！


    三


    参会，听院长讲话，我也又一次想到我初来科学岛时的情景，想到6年前写的一篇文章《“克拉科夫”联想》。


    早春，杨柳绽绿，惠风和畅，我骑车前往，过蜀山湖大桥，穿越科学岛，站在三岔口回视、展望。这里，就是我和姐姐第一次登岛，回市里时等候公交车的地方。


    时间倒回37年前，那时，这里冷落、荒凉；望眼欲穿的三十岗方向，还真只是一个高岗，从市里来必经的大杨店、水库大坝，也一致的乡野景象。回看岛上，拉得很开的四座灰色大楼挺醒目，外加黄砖宿舍楼、低矮平房。虽然这时作为中科院的分院已有好几年，但它的身份还是周近百姓口中的“宾馆”。特别是进岛出岛的唯一通道，就是必经这三岔口的窄窄砂石路。路弯弯曲曲，车行摇摇晃晃，偶有车交会，甚至得停下来避让。也难怪，1982年早春，还是百废待兴啊！


    如今，我看到的已完全变了样。西望三十岗乡，路两边林木茂盛，桃园、水果农场、美食文化村，路边指示牌提醒人们，这里的生态农业经营有方，一年一度的桃花节，名声越来越响亮；三国新城遗址公园，更使人自然联想到当年这里是古战场。回看原先上班每天必经的大杨店镇，也被高高的行道树遮挡，其实已与新合肥融为一体，分不出城乡。而向南连接北大门的这段科学岛（北）路，现在也是柏油道，车来人往，挺繁忙。曾记得，刚到岛上时，这一带庄稼种到湖畔水边，如今是一级水源保护地，全长成生态保护林：路，已成林间道；岛上，楼宇新建更气派，但树高林密难相望。


    其实，我这次来探访，更想了解的是由此往北，匡院长会上所说那10平方公里的地方。据悉，年前，合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新园区配套工程已正式开工建设，“聚变堆主机关键系统综合研究设施”将粉墨登场。该项目的立项建设得到了ah省和hf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及全力支持，其科学目标是开展磁约束聚变堆边界参数下的等离子体行为研究，探究主机关键系统和部件复杂动态负荷对主机系统可靠性、稳定性、安全性的影响。项目建成后，将成为国际磁约束聚变领域参数最高、功能最完备的综合性研究平台，对加快我国聚变能实际应用进程具有重要担当。


    我伫立岔路口，有高树、鲜花，绿草，来往车辆；公交车候车亭，与三国城路、遗址公园，匹配协调，古色古香。可我找不到进入新园区的去处。好在，路边，有一位卖草莓的老乡，我和他搭讪，卖草莓，问情况。他说：“路北这一大片，住家都已搬迁，被保护起来了，属于待开发的地方。年前的开工仪式，铺红地毯，来人多，听说书记都来的。后来动工了，那片地方很忙碌，机器轰鸣，埋管线、修路，说要建大科学装备什么的……”“装置，就是科学研究的设施。”我说。


    “是的，就是你说的大装置吧。想不到，早年岛上建‘宾馆’的，有一阵还停下来几年，后来又叫‘光机所’‘分院’。这些年‘科学岛’的名气越来越有大了！到‘岛上’去，看添了许多新楼，那么多路牌指示牌，‘高大上’的研究机构好多啊！现在，又辟出这一大片土地——”他指着三十岗方向，“向前，再骑一段，到原来的21中，现在是青少年校外活动中心了，有条路向里，不多远，就能看到。”


    “好，谢谢！”我把草莓轻轻放入篮筐，向他挥挥手，骑上车走了。到目的地，果见新园区施工场景，“突突突”，“隆隆隆”，热火朝天。路边展板，醒目，总体规划，两块：正在进行的，聚变堆主机关键系统综合研究设施，处于林地包围中；隔着一片林带，东边，又一片地方，是为规划设想中的大科学装置园区预留空间。再看聚变堆主机关键系统综合研究设施建筑效果图，林、路、楼房、装置，合理布局，疏密有间，很美，令人憧憬。五年零八个月后，蓝图变现实，又是一个“强磁场”再现。如“强磁场”有磁吸效应，这“聚变堆”，集聚变化，也必将“堆”出新能源广阔天地。


    听匡院长讲，这里将建“园中园”的花园式科研园区，以跨越式高架路将岛上与新园区相连接。一千来米的距离，也就岛上东区到西区那么远吧，科学家和研究人员在两个园区间的花园大道便捷来回，闲暇时徜徉漫步，春有满目桃花红，秋来遍地瓜果香，不远处是三国城遗址公园，融古老与现代于一体，科研园区与生态景观完美协调，真是心旷神怡噢！还会修建直通新桥国际机场的快捷通道，比从岛上过大桥出南大门绕道长江路上机场高速要近差不多一半路呢，对外交流会更加方便。


    几年前，我的《“克拉科夫”联想》中，曾热切希望科学岛能像当年的波兰旧都“克拉科夫”一样，人才聚集、交流，成为科技中心，培养出哥白尼那样的划时代的伟大科学家。现在感到，这样的目标越来越近了，正在逐步变为现实。


    科学岛的发展，是中国科技发展七十年的缩影，中华人民共和国七十年奋斗历程的最好体现。中科院副院长相里斌对合肥研究院近年来取得的成绩给予了充分肯定。他表示，ah省在创新驱动发展方面“抓得实，落地稳，推动快”，为合肥研究院的发展提供了优良的科研环境和平台优势，鼓励合肥研究院在科学岛这片“热土”上，把区位优势、平台优势和研究单位的力量结合起来，借助合肥综合性国科学家中心和大科学装置集中区建设等重大历史机遇，发挥自身特长，为建设好合肥研究院做出更大努力，把各项工作向前推进。作为一个科学岛人，看到这些，了解这些，我感到无比荣幸，将继续关注、支持科学岛的发展，做力所能及的事，发挥正能量！


    2019.3.

 从董铺宾馆到科学岛

    ——听亲历者苏成斌老人讲岛上“历史建筑”背后的故事


    2018年5月，hf市政府发布《hf市区第一批历史建筑名录》，科学岛上一号、三号别墅和二号楼3处建筑被列为历史建筑。这也是首批名录当中上榜数量最多的一个地方。


    这几处建筑当年建设的目的、过程以及后来使用的情况又如何呢？带着这个疑问，我们采访了苏成斌同志，听他讲述了这些历史建筑背后的故事。


    苏成斌已经84岁了， 1960年5月就来到岛上工作，长期在后勤保障部门水厂工作，1995年以副处职级退休，是参与岛上开创性建设的“元老”级人物。


    听说我们要采访他，苏老很高兴。时值盛夏，他头戴草帽，冒着高温过来。虽已是耄耋老人，但精神矍铄，谈话口齿清楚。


    我们的话题就从科学岛的“二号楼”和“一号别墅”、“三号别墅”被hf市政府确定为第一批要挂牌保护的“历史建筑”说起。


    “我是1960年5月来岛上报到，调令是4月发的。来的时候看到二号楼打了地基，不久建到二三层。当时一号楼、三号楼、四号楼框架都有了，进展还快些。二号楼原先是要建九层的，后来过粮食关、******停了。1962年停工时候，二号楼是框架，一号、三号、四号楼成型了，但都是毛坯工程；别墅当时建成一、三、六号别墅，也都是毛坯。大概到64、65年恢复建设。”苏老从容不迫，一口气说下来，记忆挺清楚的。


    “二号楼到特殊时期还在施工，1965年1月16日6516工程上马时，这些工程才恢复建设。当时只有服务楼能住人。”说到二号楼何时建成使用，苏老努力回忆，“1970年12月安光所成立时在四号楼，这个记忆中是肯定的。安光所时期，印象中一直没有重点用二号楼。直到1978年分院成立，安光所归属分院，二号楼是分院办公楼。作办公楼时，还有不少人住家在里面。”


    对几座别墅建设情况，苏老也相当清楚：“一号别墅我来的时候还在建，都是62年之后才建成，就按图纸建的，一点没有动。南边的是主体楼，北边的叫随员楼。建成后住人，多为年轻人，安光所也曾用做实验室。现在改建为现代科技馆，名气更大了。”


    “三号别墅来时也是框架，62年年底，还是毛坯房。以后恢复动工，可能在65年后。印象中64年蒋天然来，后来一切才又动起来。三号别墅80年代给固体所，当时装修得很漂亮。”


    回忆起当初在岛上参与开发建设的情形，苏老说：“我最初调来基建科，负责质量检查。调来的单位是‘董铺宾馆’，为基建服务。当时岛上基建方甲方是‘董铺建设指挥部’，乙方承建，是建筑公司。整个岛上是个大工地，热闹得很，最多时建设单位一万五千多人，住在迁走百姓的民房和临时工棚内，灯火辉煌，连日带夜干，都讲九大要在这开。干了两年多，从59年下半年到62年差不多都这样干。当时要人，ah省哪里都能调；时任省领导曾希圣是华东局第二书记，需要的物资华东地区都可以调。进岛都是坐船，1号码头、8号码头用得多。1号码头在水库大坝靠近现在植物园那边，8号码头在岛上现在医院这边，9号码头在现在岛上水厂位置。沿岛南半边，水深能够停船的地方都有码头，岛最东端的是2号码头。来往大多是上百吨的机动货船，装运物资，人也是乘这种船，没有客船。后来北大门建桥、修铁路，小火车从火车站一直能开到4号楼，主要运物资。也用解放牌汽车，卸掉外胎，用轮毂在铁轨上开。”


    “1962年工程下马，派人留守，人不多，就七八个人。周梅芝是处长，我干本行，担任水工。后来一批又一批招来不少人，我一直干老本行，在水厂工作。”


    当问起在岛上工作30多年，目睹现在的巨大变化，有何感受时，苏老深情道：“感受很多：我来岛上工作，领导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没有讨价还价，没有这个词。干了一辈子，感觉岛上这单位不错，虽然前面经历了下马、留守看场子几年，没想到后来发展得这么好、这么快，现在成为国家重要的科研基地，名气越来越大了，很欣慰，也很有成就感。我一生最精华的时候在董铺岛，从25岁到60岁，都奉献岛上，深感荣幸！”


    一位哲人说过：所有的经历都是人生旅途中的足迹，都是生命过程，都是一种财富。人生是一部书，它既可以自己翻看，又可供别人参阅。真诚感谢苏老接受采访，让我们了解到这么多岛上过去的事情。


    2018.11.

 《啊，母亲》

    长篇小说《啊，母亲》构思于作者的青年时代，成书于花甲之后，以母亲李夏荷与养子庄富生的人生经历为线索，展现上世纪中叶到本世纪初的广阔社会生活。全书分上下卷，24章，属纯文学类作品。


    扉页寄语：


    谨以此作献给在艰难岁月中顽强生存执着奉献的母亲，献给祖国母亲！


    目录


    自序…………………………………………………………


    上卷


    第一章出征路上………………………………………………


    第二章团部医院………………………………………………


    第三章慈母之心………………………………………………


    第四章隆冬季节………………………………………………


    第五章晒场闲话………………………………………………


    第六章民校教师………………………………………………


    第七章二次出征………………………………………………


    第八章婚姻问题………………………………………………


    第九章三春阳光………………………………………………


    第十章患难夫妻……………………………………………


    第十一章清明前后…………………………………………


    第十二章汽笛幽咽……………………………………………


    下卷


    第一章运交“七七”…………………………………………


    第二章攻关“两地书”………………………………………


    第三章奶孙相依……………………………………………


    第四章安家h市……………………………………………


    第五章为师一日……………………………………………


    第六章姐弟邂逅……………………………………………


    第七章秋萍访学……………………………………………


    第八章富生超越……………………………………………


    第九章安顺立业……………………………………………


    第十章奉母期颐……………………………………………


    第十一章寻根访故…………………………………………


    第十二章桑榆非晚…………………………………………


    跋……………………………………………………………

 自序

    这是一部迟发的小说，构思于我的青年时代，成书于花甲之后。所以然者何？盖因本人忝公教之列，工作勤勉尽职，不敢以己所好误人子弟。而退休之后，从容抒写，乃可有所寄托，老有所为，甚或圆一回作家梦也。


    年过花甲，白首搔短，还想着写小说，写的又是陈年旧事，“土牛木马”老农民时的生活，连朝夕相处的老伴都不以为然。“练练书法，也好为我的画题个款，去写那胡编乱造的什么‘小说’，有谁会看啊？”她曾不无抱怨地对我说，而我却总是不听，仍然坚持自己的意愿，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仿佛心里有鬼似的”。


    这倒也不是我生性固执，非与老伴犯拗，而是这六十多年经历中，有一段人生记忆，一直在我心底沉淀，历久弥新，永难忘怀！即使沉重，抑或不堪回首，我也不愿丢弃，甚至会情不自禁，时时咀嚼，感受别样的一番滋味。


    的确，在我人生成长的关键阶段，在形成我性格、思想、气质和观察事物、思考问题的方式方法，情感、态度、价值取向的最重要时期，我是农民；在那段难忘的岁月中，我也实实在在的作为一个农民和千千万万个农民兄弟在一起，为濒临崩溃边缘的国民经济默默奉献。虽然后来当教师，“做工作”的时间更长，现在还以退休干部身份享受国家待遇，但我还是常常免不了有农民的习惯、心态和视角。不仅我自认，老伴也常这样说我，“别看你当个人民教师，骨子里还是‘土牛木马’，老农民一个！”


    老伴的话一针见血，令我心悦诚服。说实在的，我文中的“土牛木马”这个词汇还就是从她那儿借用来的。气氛好一点的时候，我还同她探讨过这个词语的意思和来源，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原来也是在乡间听老农民们互相贬抑时的常用词，似与“土气无风度”义同，并非是有出处的成语“比喻没有实用的东西”的意思。这倒让我喜欢上这个词语来了，我觉得这个词很好，很形象，很切合我的真实心理身份，这并非黑色幽默。毕竟“牛”和“马”都是吃苦耐劳，能忍辱负重的象征；“土”一点、“木”一点，质朴无华、不过于敏感自尊、大惊小怪，不太在乎别人的态度方式，也是不错的品格，而况，我当年那些经历还真的与此相契合呢！


    其实说写自己的农村经历，小说也不是我早年生活的简单再现。文学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作为小说，虚构终究是免不了的。知道了小说的情节，仍是最熟悉、最直截了当劈我的老伴就讲：“你就瞎编，你妈又不是你的奶娘，为什么要这样写呢------”是的，文中的庄富生，熟悉的人看了也许会认为就是我，但只是某些情节有我的影子，实际还是相距甚远的。不说母亲并非养母，我的夫人也非农村时结发为伴的噢！为深化，为典型化，也为给后人留下一点思索，力图有所教益，作品是有“编”的情况，也应该有“编”的内容，否则就不叫小说了，但依据，是对生活的发现和发展，是艺术的真实。我知道我水平所限，做得很不够，远未达到“艺术真实”的水平，这是需要读者朋友原宥、谅解的，也希望我的亲朋好友用小说的眼光看待这部不成熟的习作，不要轻易“对号入座”才是。


    作者瑾握国


    2018年9月于古庐州

 第一章 出征路上(一)

    一


    夜沉沉，雨阵阵。虽说时令已是初冬，这雨却下得急促而有耐性。初始，雨点打在屋瓦上，沙沙作响；一会儿屋檐水便“哗哗”如注了。庄富生起来拉肚上床不久，听到雨声，心里不觉轻松起来。本来，昨晚接到通知，明天一早沿江几个公社的民工就要乘船前往水利工地，现在这样下雨，说不定要改期了，改期正好，他想。不知怎的，昨天，他有点拉肚子了，过两天再去，他可以调整一下，说不定就好了——他的体质一直很好，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强劳力嘛！


    哗、哗、哗！雨下得更大更急。下这样的大雨一定去不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放心地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堂屋里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放的是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紧接着播送通知，要求全体“水利战士”按时到通天港码头乘船前往工地，风雨无阻，否则，后果自负！庄富生从睡梦中被惊醒，一下明白了，“噢，风雨无阻，还是要去啊！”他感到浑身发软，真不想起来。


    天还没有亮，雨还在下，而且越下越猛。好像要跟下雨较劲似的，广播里语录歌一遍又一遍地唱，通知一遍又一遍地播。也许是估计到这样的天气情况民工们有可能都不想去，广播通知的措辞越来越强硬，没有说服劝导的意思，完全是命令！说来也正常，那时每年的冬修水利工程都是以军事化组织的，总工程设指挥部，下有团、营、连，民工不叫民工，称“水利战士”。所以“水利战士”服从命令听指挥理所当然。


    庄富生翻身起来，准备出行了。这时母亲已穿好衣服坐在床边，担心地问：“富生，你能不能去啊，这样拉肚子，晚上睡觉时还听到你哼的呢。去找队长说说，换个人去吧！”


    庄富生沉默了一会，心想：换人，肯定不行的，除非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一般情况，哪能叫得动人来换？那天晚上定人去，全队劳力熬了大半夜，一个个都要钻到会场最黑暗的角落，屏气静声，最后说来说去还是定了自己和周大福。虽然管“三水”苗越冬、山芋窖藏留种都是自己负责的，但技术性的工作早已做好了，维护管理——定时上上水、揭揭草帘子谁都会。自己去水利工地已经隔了一年了，不去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人家老婆孩子一大淘，个个张嘴要吃饭，都要在家做两个淘箩赚钱买粮呢！现在临时叫人换，无异于花轿到了门前换新娘的。于是他轻声对母亲说：“妈，你放心，我的身体一直很好。这两天赶着挑垡头，有点累，去工地乘船，在船上可以歇歇，初到工地头几天不会太紧张。那年到湾头水利工地，我们还到扬州城里去玩了一天呢！”


    母亲听了放心一些，就去准备早饭。一时传来拉风箱“吧嗒、吧嗒”的声响。民工出征不同一般出行，铺盖，衣箱、大锹、簏子，还有吃饭的茶缸筷子、洗脸洗脚的盆、热水瓶等等，哈默郎当，装在一起，真是不轻不重的一副担子呢。庄富生收拾打点妥当，吃了两碗粥，几个山芋，广播再三催促上路，就挑起担子出门了。


    雨总算停了，天还没有大亮。母亲不放心，点起煤油灯，在灯罩上又加一个纸筒，到后门外照着他走。庄富生走过去很远，还看到那高高举着的油灯，灯影下母亲那憔悴的脸……

 第一章 出征路上(二)

    二


    庄富生在晒场上和周大福相聚后，便径直向通天港进发。


    天渐渐亮，人渐渐多，圩村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民工加入他们的队伍。队伍逐渐连贯，快到通天港码头，俨然成了一条灰色的长龙。


    沿途人们都急急地赶，庄富生夹在队伍中，走到一多半路程，已经衣衫湿透后背。被急雨冲刷过的路面又硬又滑，很难走，他不经意一脚踩着水汪塘，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紧张中，神经控制似乎乱了套，后窍竟冒出点儿东西来了，他赶紧稳住，括约肌一阵紧缩，如紧紧夹着条尾巴，小心翼翼走完余下的路。


    通天港码头是长江北岸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码头。这里没有趸船，只有几间小平房，卖票、供旅客短暂停留。普通木船、机帆船出港或过江，就在港边放个跳板上船。特别的是，从上海到高港的长航大客轮往返都在这里停靠，这给百姓往来大城市带来了方便；但轮船只能在近北岸的江中停泊，乘客上下，都需用小木船接驳。今天和庄富生一样的大批民工起大早甚至冒雨朝这里赶，就是要从此乘轮船前往工地。


    大约七点钟左右，民工们已把小小的码头附近的空地占满了。起初，有兴致的还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有人抱怨起来：


    “怎么到现在船还不来？”


    “到这时船都不来，要那么早死催我们干什么？”


    “真他妈的不把我们民工当人，什么‘水利战士’，说的好听！”


    ……


    没有人出来解释说明做工作，只是自怨自艾发牢骚罢了。


    江雾蒙蒙，冷风阵阵，天阴沉沉的。毕竟已是深秋初冬，出了汗的身子在这冷风的吹拂下，有的已经直打寒噤了。于是跳跳脚暖身，或找避风的地方歇息。


    庄富生没有这么悠闲。他一到码头，马上喊住周大福，让他帮看行李担子，自己先到茅厕解后顾之忧。开始还担心轮船说到就到，来不及去呢，现在轻轻松松舒口气，解除了后顾之忧，也加入与大家一起苦等的行列。


    八点，九点，十点，时间在人们焦急的期待中过去。偶有一两艘轮船从江上过，但都没有鸣笛，不是民工们所盼望的。希望——失望——骂几句娘——再去追求新的希望，大家就在这样不断的情绪起伏中冀盼，实实在在是一种“望眼欲穿”。


    “呜、呜——”当密云中模糊的太阳影子快到头顶时，终于传来了低沉的汽笛声。民工们的情绪一下由低迷变得惊喜兴奋起来，虽然等得很苦，可毕竟船还是来了。大家争先恐后上船，驳过去。庄富生靠近了才知道，原来大轮右侧，吃水线上方约一米高的地方洞开一道小门，驳船上的人就通过门口放下的软梯从这道门进入。铁锹脸盆叮叮铛铛，行李担子碰碰打打，一次又一次驳过去再返回来，终于都上到大船了。所有的人全都松一口气。


    这船真的很大，码头上那么多人，上到船里却并不见多。船上的人全有座位，行李担子全放得下，而且楼上还有其他码头上的民工呢。庄富生不是第一次乘大轮，他看出这一层似乎是货物舱加座改装为客舱的。不过，这也不错了，地方大，放东西，坐人都随心，一个大队的民工坐一块，打牌、闲谈，一会儿就热火朝天。庄富生出了汗的身子在岸上被冷风吹得透凉，到船上又觉得燥热，坐在椅子上只是昏昏欲睡。


    “哎，二呆子，天掉下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正当庄富生睡着觉得很舒服，突然一声叫，把他惊醒了。睁眼一看，面前的人全对着自己笑。原来，庄富生张嘴睡觉，样子有点好笑，周大福打牌时看到了，就当众出他的洋相。庄富生心里很反感。这个周大福，常会在人前讲冷话，弄得自己很难堪，可也拿他没办法，谁让他是民兵排长呢！庄富生装作迷迷瞪瞪没睡醒，照旧闭目养神，不去理会他。没人理会，他们又专心致志研究五十四张去了。其实，船上除了民工自己闹腾，还是很静的，没有广播报时或告知到达目的地，更没有音乐歌曲可以欣赏。所以，有时闹腾静下来了，会突然感到一片寂静，只有轮机不知疲倦的“通通通”闷响不停。


    打完牌，周大福他们吃饭了，问庄富生，庄富生说不想吃。其实不完全是吃不下，也还是怕吃了会拉。“拉肚没药医，饿到太阳歪了西。”他相信老农的这个传教。他以前也便常常这样干，确实有效。


    但有人见这情况不放心，说这是去干苦活的，不吃饭怎行？“不舒服要去找医生，船上有的。民工上路，便是全包，看病不要钱，连挂号费都不要；药也好，不比合作医疗。”一位头发稀疏，脸色蜡黄，个子高而瘦的老民工走近前来，关切地说。


    周大福听说，赶紧去为庄富生找医生，但一会儿便回来，后面没跟医生，也没拿到药。“船上就一个医生，带了一点药，早没了。说坚持一下，到工地就有了。”周大福说。


    庄富生笑，他感觉还没有到要坚持的时候。

 第一章 出征路上(三)

    三


    轮船溯流而上，破浪前行。庄富生来到上层船舷，江上的冷风扑面而来。这一带没有什么景，就是有，也都是看惯了的。船靠江北边走，江北平原，圩村，芦苇滩，在这初冬季节，一片苍黄。有时能见到港湾，被冲塌的堤岸，高高的杆子挑起的三角形的不知什么的标志。风急，浪大，站在船边，船摇晃得有点令人发晕，也很冷，庄富生看了一会，还是回到船舱内。


    船行了半日，夜幕降临，还没有靠岸的意思。“妈的，一天还不能到，要把我们装到哪里去啊？”有人愤愤地说。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只有轮机仍在一个劲地“通通通”！


    又过了不知多久，轮机的声音似乎有所放缓，渐渐地，透过船窗，能看到北岸远方的灯光。大家猜想，船要靠岸了。


    终于到了一个码头。从船窗口能看到惨白的灯，寒亮亮的甲板。看来这是个正规的码头，但也并非繁华的市镇，因为周围都是黑黢黢的，不见一些灯光。下得船来，见岸上也只有一排平房，不比通天港码头好多少。来过的说，这儿叫河口，上海到高港的长航大轮必停的。码头原先冷冷清清，等船上人都上了岸，竟把码头挤得满满的。有人说，可能今晚要住码头了，然而一会儿传来话说，码头不接待，明天早晨长航大轮有上下的船客，这么多人拥在候船室里，叫人家如何蹲呢？


    还要走一点路，到里面找宿处去。


    前面的人开始行动，绕过平房候船室，直向后面去了。大家挑起担子紧跟。过了平房后，灯光全无，四野一片漆黑。路高高低低，转弯抹角，庄富生有点夜盲，很不适应这种情况，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往前跑。投宿者个个心切，全走得飞快，一会儿就听不到前面的脚步声了，庄富生很慌，找不到路走；正茫然，听到后面有人来，庄富生让过他们，在后面紧紧跟上。这一次他不敢放松，奋力向前，只要前面的人不跌跤，他在后面就可放心大胆地跑。不这样，再被人落下，就赶不上队伍了。


    这一走又是不少的时候。前面出现灯光了！晚十点光景，赶到目的地。人们全往一排长房子里挤，庄富生也挤。听人说，不挤进去，便只能坐在外面过夜，他更拼命挤。挤进门，他更犯难了——不知道脚往哪里插。这是一个大礼堂，满地坐着人，堆放着铺盖行李。他慢慢向里移，一步一步找插脚的地方，行李担子始终放不下来，最后，走到最里面的主席台。这里乱放着杂木、板材、木工长凳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没有插脚处，但理理顺顺，在木工长凳下找到一块安身处。


    庄富生安下身，别人也大抵安下了，门口可以进出。他要出去一趟：一是要找方便之处，虽然一下午到现在没发生什么异常，但是为了一夜的安稳，他还是要先上厕所；再是找点水喝，他觉得嘴里干得很。厕所容易找，水却不好觅。附近的人家的开水差不多都被民工们要光了。周大福帮他说，他病了，要点开水吃药片，还是没有。后来有一家看看不过意，说家里只有点冷开水，若要，可以倒了喝。他倒了一点，喝了几口，嫌凉，喝了不舒服，也就作罢了。回到礼堂，将铺盖卷斜放在木工长凳下，躺着，舒服多了，但似乎听到血液在身上热乎乎地流。

 第一章 出征路上(四)

    礼堂里并不安静，半夜过后还人声不息，只不过分贝低一些。庄富生有时眯开眼看四周，休息者什么样姿势的都有。周大福没有散铺盖，坐在戏台杂木堆上打盹过夜。天蒙蒙亮，礼堂里就又骚动起来。看着门口的人忙忙碌碌，出出进进，里面的人也都动了。人们都怕掉队，一旦跟不上队伍，朝哪里摸工地去？


    庄富生和周大福也打起铺盖行李准备行动。刚收拾好，见门口冒热气，估计有开水，挤过去看看，没了。当地公社食堂送来几桶水，连吃带用，被门口人占了便宜。周大福干吃路粮，庄富生又没吃。吃干的，没一点水喝，他感到咽不进；不吃呢，也省得路上麻烦，再有后顾之忧。他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挑着担子走，不会很远吧，到工地吃也不迟。


    庄富生想错了，多少年后他还感到后悔。接下来的赶路相当于一次长途行军！


    没有人通知，没有人招呼。天亮不久，门口人挑担走，后面人便跟着行动，这样便浩浩荡荡上了路。队伍先沿着港岸走，向北。吃早饭时，转走村边大路。长长的队伍吸引了许多村民看，人们端着饭碗，喝着粥或口咬着山芋看。有人打听，没有人说得清到哪儿去。庄富生看着吃早饭的人们，觉着饿，感到香。喝一口粥，咬一口山芋，他平日这时候也这样吃，现在也感到能吃点这个会很舒服。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他浑身发软，甚至放虚汗。可他没有停下来。尽管这时想吃，但他没有勇气去向人家说——哪怕是用干粮换！


    太阳升得老高了，队伍穿过大桥镇，有人停下进饭店弄吃的。庄富生动了念头，但他又觉得，去，不会有山芋粥。饭店只有馒头、包子之类，干巴巴肉嘟嘟，他不想吃，不如山芋粥爽口。况且，停下来吃，掉队怎么办？他怕赶不上。想着，走着，已经跨过了公路，进入路北港边大道。从饭店旁经过都没有去，要回头再去，更不可能了！


    “算了吧，不要多久就会到了吧！”他安慰自己。然而，他不知道，刚才走过的这一段路还才仅仅是个开头。过了公路，村落稀疏，田野变得空旷起来，庄富生第一次感受到江北平原如此广袤开阔，不像自己家乡圩村密布，前后圩人家离得很近，喊一声甚至都能听得见。领头的跑得很快，弯路上，队伍像一条巨蟒在蜿蜒游动。庄富生挑着担子行进在队伍中，浑身已被汗湿透了；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不停地换肩，拼命地抬腿，奋力向前，就像跑上了道的长跑运动员一样，凭着惯性机械地向前奔。他终于没有掉队，然而这时，他渐渐地感到，他的心里，或者是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顶着，或是被什么东西吊着，不舒服。


    太阳从右边转到背后，又从背后移到左后方，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目的地了。

 第一章 出征路上(五)

    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这地方叫仪陵，本是江北平原上的一个普通小镇，但今日分外热闹。通江水利工程的主要地段就在这里，各地民工都纷纷云集于此，呈现一派繁忙景象。


    街镇离工地还有两里路，但这已不在话下了。所有的人都觉得应该吃东西，饭店和小吃铺一时人满为患。庄富生也在一家馄饨店里坐下，他应该好好吃顿饭了。可奇怪的是他这时并不感到饿，但是他还是要了两碗馄饨。他感觉应该吃，而且应该吃两碗才行。但两碗馄饨吃下去后，他并没有饱餐之后的痛快和舒服，而像胃里被塞进了两个大棉团，撑着、顶着，一直顶到嗓子眼。


    他以为自己吃得太莽了，食物都没有咽到肚里，便憋足劲再往下咽咽，不见效。他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吃两碗，饿得太过了是不能一下子吃得很饱的。他带着这种感觉和大家一起来到工地。工棚还没有搭好。先来搭工棚的说铺草不够，传带队的胡主任的话，要大家去挑。多数人都不乐意，庄富生抢着去，他想多出出力把刚吃的两碗馄饨消化掉，使胸口舒服些。但挑了两趟回来，不见效；开晚饭了，他想吃点稀饭咽咽，每一口都用力往下咽，但仍不见效。一碗稀饭下肚，撑的撑得更凶，顶的顶得更狠，后来吐了。


    这种情况引起了大家的关心。有人出主意，用生姜红糖煮点茶喝一喝，去去寒，出出汗，也许会好些。姜，食堂有；糖，比较紧张，问问食堂，也配了。周大福煮好端来，喝了，但更不行，一喝就吐。喝时辣得难受，吐时更难受，嗓子、鼻孔、口里全是辣辣的，甜甜的。他不敢再喝。用白开水漱口，咽两口下去，也吐。


    喝白开水也吐，这怎么得了。大家都说要赶快叫医生来看。有人去了，可营部医生因工棚没收拾好，什么都没放下，走不开，没来。只给了些止吐药，叫吃后多喝开水。


    药片吃下去，喝了几口开水，仍是吐，连药片都吐出来了。


    营部医生还是被叫过来了。他有点不耐烦：“你把药片吃下去，要硬憋一会，等药片发生作用了，就不会吐了！”。


    庄富生照他说的做。他吃过药片喝过水，紧抿着嘴，硬憋，但腹肌痉挛，苦水从鼻子里往外呛。


    医生开了条子，转院，叫到团部医院看。并告诉庄富生去团部医院的路线，但又说，晚上不一定有人。


    去了，果然没有人。还得等明天。

 第一章 出征路上(六)

    庄富生一夜没睡着。他为自己的身体担心：听人讲，这次来工地不休息，明天就开工了。自己已两天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吃什么都吐，怎么干啊！要赶紧弄了能吃饭才行，能吃饭身体就好，再苦再累都不怕。他不由得用手在心口抓，真恨不得能把那撑着、堵着的东西一下拿掉。


    终于天亮了，他来到团部医院。接诊的医生是一个大个子中年男人，肉头肉脑，胖乎乎的。他眉眼粗，脖子短，又剃着平顶头，穿着白大褂，极像花和尚“鲁智深”。


    “鲁智深”医术高明，听庄富生说了情况，就让躺下作检查。他用手在庄富生上腹部按了几下，就边擦肥皂边洗手边说：“你回去吧，你的身体不能在这儿干了，治好了也不能干这种活，要回家去治疗。”


    “回去？”庄富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更没想到医院会这样叫他回去。“我不回去，我这样怎么能回去？我得了什么病，我从家里好好来的嘛！”


    医生摊牌了。他说庄富生得了肝炎，这种病潜伏期长，从家里来时就有了，坚持要让庄富生回去。


    庄富生身子一下软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得这种病，这种被乡下人称为“富贵病”的病。他不能得啊！他不相信自己在家里就得了这种病。他从家里出发时虽然有点拉肚子，但那是以前常有的小毛病，他们常常不把它当作病的。而且，在出发前几天，他从没有感到自己哪里有病，他一直是忙着的啊！挖墒、种麦、挑垡头、出猪圈……起早贪黑，队里、家里，全是重体力活，有病的人能这样干吗？他十分肯定，这病是在出征路上得的，要不是路途上这样奔劳，他会像现在这样滴水不进么？他把这些理由向医生陈述，并表示，现在这样决不回去！


    然而，医生有医生的权威，无论怎么说，他仍坚持要庄富生回去。庄富生就是不走，他和胖医生吵起来了。胖医生也是古怪脾气，红着脖子就是不答应。最后，他走开了。


    庄富生没有办法，不得不回到工棚去。


    回去的路更远了，他的两腿更沉了，胸闷得简直要爆炸。他气，他恨。他气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他更恨胖医生“鲁智深”太不讲情理。出家人慈悲为怀，医生救死扶伤，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鲁智深都不应该将自己拒之门外。


    众人听说庄富生看病情况，个个气愤，议论纷纷。


    “好好来的，现在这样子，怎能叫人回去呢？”


    “就不走，他也没法子的。以前也有过，睡在这里有得吃，回家照记工分。”


    “不能回去，在这里医，全是公家给钱，回去要自己掏，合作医疗，给你打打针，吃几个药片，这病哪能医得好？”


    有人提出找连里、营里干部说说，大家想起了胡主任。


    胡主任是大队革委会副主任，民工到工地来，要有大队干部带队，他就来了。工地民工是军队编制，县是团，公社是营，三个大队的民工合编一个连，带队的便是正副连长、指导员。他在这里是连长，但本大队民工不习惯这种称呼，仍叫他胡主任。因为大批民工来工地要住要吃，所以几天前，他就带着一部分民工先来搭工棚、砌灶了。大批民工来后，他又要和其他连队干部忙着分工地、筹集粮草，所以，很少来工棚的。


    庄富生在食堂门口找到了胡主任，他详细地向胡主任诉说了情况，说到后来，忍不住流泪了：“胡主任，现在这样饭不能吃一点，水不能喝一口，我怎能回去啊！再说，回去就得住院，公社医院离我家四五里，我家里就一个老母亲，喂猪养羊还要上工，再为我烧茶送饭，她忙不了啊！我求你去说说，让我留在这医好病再回去吧！”


    胡主任听了庄富生的诉说，立马安慰庄富生，答应去团部医院找医生说。其实胡主任心里也盘算：人家从家里好好来的，不多久就送个病人回去，不好交待；更因在这里医，药费由工地支出，回去医大队要花钱——他也倾向于在这里治的。


    胡主任带着庄富生一起又来到团部医院。没等胡主任话说完，胖医生马上又发火，“不要说是从家里带来的，就是在这里得的，也还要尽量送回去医呢！这种病会传染，这么多民工，传染了怎么办？”他红着脖子挥着手，大声说。


    胖医生的态度令人难以容忍，庄富生又要跟他吵了。胡主任连忙劝住，仍心平气和地对胖医生说：“他现在病得太厉害，怕不能回去，还是先给治一治，让他好些再……”


    胖医生就是不依，没等胡主任说完，同上一次一样，又走到里面去了。


    胡主任没有泄气，他掏出烟，点着，站着抽了两口，想了想，叫庄富生仍在外面，他也进到医生办公室去了。


    庄富生站不住了，慢慢蹲下来。他的脸色煞白，一个个饱嗝往上顶，似乎又要吐。


    不一会，胡主任从里面出来了，出乎意料，他说，医生答应了，他回去就叫人送被子来。


    庄富生终于住进了团部医院。

 第二章 团部医院(一)

    这是一所简易的工地临时医院，由毛竹、芦席夹油毛毡搭成。长长的毛竹对接，弯成弓形，将两端埋在地下，便是一根根拱形屋架。上面横上梁，四周栽上柱，柱子外围芦席，顶上盖芦席，一座芦席大棚就成了。因为芦席中间夹了油毛毡，梁柱四周都用粗绳拉住并下了桩固定，所以，这种临时建筑也可说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比民工们住的人字形茅草工棚要宽敞多了。


    芦席棚的一端用芦席隔着，是诊室和医生的住处，其余更大的空间是病房。诊室、病房之间留有通道，但没有门。病房内只有两张床，空空荡荡。干松的泥土地还能看出山芋地垄的痕迹。


    庄富生睡在靠诊室门口的一张床上，睡下来便吊水。胖医生先拿来铁架，一会儿，一位漂亮姑娘又拿着盐水瓶、橡皮管进来。姑娘挂上瓶，胖医生插上橡皮管，马上给庄富生找静脉，扎针头。姑娘又递过胶布，固定。水滴顺畅地滴起来了。


    庄富生还从来没有吊过盐水，望着那药液一滴一滴往下滴，他感到轻松多了，舒服多了。没有人来，只有水滴无声地滴，偶尔听到吸气针头进气时的“嗞嗞”声，看到瓶里泛气泡。四周静极了。


    庄富生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静过。他闭上眼，极力放松自己，不一会，便沉沉睡去。他太累了。一觉醒来，他感到吊水的手臂有些胀痛，看看滴管，也滴得慢多了。一滴，一滴，他看着，正着急，那姑娘进来了。她只看了看盐水瓶，转身又出去。庄富生两次都没细看，但觉得她很美。隔不久，姑娘又来了，看看盐水瓶，盐水所剩不多了，便叫来胖医生。胖医生来换盐水瓶，她在旁边看。医生边换边教她。庄富生仔细打量。她中等个，身材匀称，穿着中式棉袄，外罩淡蓝底紫色小花的罩衫，下面是蓝色长裤。衣着普通，但长短胖瘦正合适，看上去很舒服。她的脸是标准的鸭蛋形的，白白净净。脸上的器官，分开来看，挑不出缺点，合起来看，更觉美妙和谐。特别是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深不见底，似乎总含着情。她的头发梳成两条短辫，松松的，蓬蓬的，透着一股温柔之气。庄富生从姑娘的衣着、气质看，感觉她不像农村人，但看她没穿白大褂、连换盐水瓶这样的简单事还要等医生来，他又觉得她不是医生、护士。她是什么人呢？他猜不准。


    换好盐水瓶，胖医生关照她要勤看看，走了。她站着看，只看瓶，看滴管，挺尴尬的样子。庄富生也看滴管，水滴得仍很慢。看着它从玻璃滴嘴上下来，可就是不往下滴。“太慢了！”庄富生怯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同时把目光转向姑娘的脸，那意思是，能不能想办法让盐水滴快点儿。


    姑娘有点窘，她不知道怎么办，于是转身出去，叫来胖医生。胖医生看看，说不慢，又走了。


    第二瓶水滴了五个多小时，庄富生像受刑。他迷迷糊糊，时而睡着，时而醒来。那姑娘偶尔悄悄进来，又不声不响地出去。两瓶吊完。天已将黑。庄富生急急地要起来，可医生又来，说还要吊一瓶。庄富生忍不住，说要解手。医生听了出去，一会儿姑娘端来瓷尿盆，转身又出去。待庄富生小解过后，又进来端走。庄富生从来没有让别人这样服侍过自己，而今天这样服侍他的竟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因此，对她感激万分。当她到他床边来端尿盆时，他情不自禁地讲了“谢谢”。然而这一声讲得极低，几乎连他自己都没听清，他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姑娘没有做声，端了盆出去。医生又来换第三瓶。水还像原先那样滴，但他感觉舒服多了。夜色越来越浓，病房里，一盏孤灯放射着暗淡的光。他闭上眼想睡，但眼前总还出现姑娘的影子，胸中不时泛起欣慰、感激之情。


    第二天还是吊水，早早就吊上了。后来医生又配了口服药、葡萄糖。姑娘照例常来看。该吃药了，庄富生用一只手准备拿水瓶到水，正好被她看到，便走过来帮忙，庄富生又讲谢谢。她仍不做声，只默默地做。然而，他们慢慢地亲近了。

 第二章 团部医院(二)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庄富生吊完水，时间还早，姑娘收拾停当，并不离去，而是大方地坐在床前唯一一张漆色斑驳的方凳上，与庄富生聊起了家常。她问庄富生上过几年学，家里有几个人，爱好什么……，庄富生看着她带笑的眼睛，听着她委婉动听的话语，感受着她奔放的热情，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他把家里的一切一股脑儿和盘托出了。然而姑娘似乎不满足，最后还问庄富生道：“你有一个堂哥在县里当书记，是吗？”庄富生愕然，反问：“你怎么知道？”姑娘答，是听带队的人讲的。那天带队的进去讲，她在。徐医生本来说什么也不接受，后来带队干部讲了这，才同意留下治了。


    庄富生默认了。他没再说话，他为听到的这一消息感到痛苦。他感伤自己痛心的陈述没有打动医生，而胡主任抬出的这几乎是莫须有的堂哥，却使胖医生——现在从姑娘口中知道他姓徐——答应了。庄富生是有一个堂哥在县里。不过，这个堂哥他从没有见过，也没有联系。他只知道，这个堂哥是本家的一个兄弟，曾经同他的父母兄弟同住一个庄园，同靠那一片土地生活。后来，堂哥的父亲吃鸦片，将他的那份家产败了。堂哥就参加了新四军，先当区长，后当县长，再调到地委。前几年被打倒，现在又到县里来当副书记。然而，他当他的书记，他庄富生在家依旧是老地主的后代，“四类分子”子女。庄家大庄园的人，早就走的走，逃的逃，现在，庄富生和抚养他的母亲成了这个庄园的活标本。而此时此地，这个标本谁也不敢靠近。听人说，去年，堂兄还来过这地方，到过不少人家，可对他、对这个老家避得远远的。可以说，堂兄不仅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反而使他难堪，丢尽颜面，还提他干什么呢？


    然而，姑娘与他更接近了，吊水，常来看，态度热情，有时能坐好一会。庄富生也主动与他交流。从谈话中知道，她是下放知青，家在无锡，落户在临江公社临江大队，已有四年。初来时她们一起有五个人，但先后走的走，招工的招工，找人的找人，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知青房她一个人住，一半已成了养猪场。她不愿在队里，见有水利任务，就要求出来了。营里、团里还算照顾，分配她到团部医院。


    庄富生理解她的处境，知道她的意图，她想要找依靠，找个可以托付自己一生的主儿。

 第二章 团部医院(三)

    啊！知青，可敬可爱的知青！现在人们回想起来，有的痛心疾首，慨叹岁月蹉跎，有的赞曰丰碑，激昂悲壮，甚至充满豪情意气。可当时，知青们的表现又是多么不同啊！


    庄富生生在农村，他们那儿也有知青，就发生过知青和村民的令人羡慕而又难以理解的离奇婚姻故事。


    两年前的春天，做小秧田的时候，庄富生前面圩上来了四个插队女知青，大家都很兴奋。不大到城里去的人见到了城里来的姑娘，苗苗条条，细皮白肉，长得真可爱。他们心里暗暗高兴，这些细皮白肉的姑娘，也要跟我们一样种田吃苦了，听说还有扎根农村干一辈子的呢！“这扎根，怎么扎呀，能不能跟我们顾根子成个家啊！”当姑娘们赤脚，卷起裤管，露出白嫰的小腿，第一次怯生生地出现在秧田田埂上时，人们惊讶、好奇。饶舌的姚大宝就拿身旁的顾根子逗笑开了，“找一个回家啊，这些小姑娘可有味儿哩！”当时，在场的人一阵哄笑，南一队的人都认为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老婆的光棍汉顾根子也咧开大嘴憨厚地笑，说的、听的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可不曾想想几个月后传出了消息，插队的四个人中那最标致的女知青，真的和顾根子好上了，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顾根子是南一队甚至周近几个队人都知晓的婚姻老大难。照说他家境不算差：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草脊瓦檐，屋后有半亩多的一片竹园；父亲早逝，妹妹已嫁，他和母亲都很能干活。只是他年近三十，虽然是个复员军人，可一直没有安排工作，也没有当上干部，附近的姑娘看不上。更有重要原因是顾根子七年前曾经结过婚，要的是北边逃荒来的一个女孩，十五六岁，但没几个月又跑了。据说这女孩在他家时，常常半夜里叫喊。乡下人认为根子是“雷生”，一般女人受不了。于是，附近再没有谁家肯将女儿说给他了。


    可是，女知青和他确实好上了。开始，大家都担心，既怕他们成，又怕他们不成。可后来还真就结婚了，婚后周围人更特别注意，好事者甚至晚上趴到他家后窗听，可她安稳地生活下来了。复员军人真有艳福，庄富生有时早晨上街从他家屋山头走，脑子里下意识地常想起当初那女孩的叫声，但却看见女知青悠闲地在竹园边散步。不论忙闲，她从不下地干活。脸还是那么白，肉还是那么嫩，穿着打扮还是那么俏。与另外三个知青比，她舒服多了，自在多了。这不得不让人叹服她的选择，她真的有了依靠。


    然而，庄富生不是依靠。他同情眼前这个女知青，他和她在一起很愉快，甚至很喜欢她，但不能得到她。他没有顾根子根正苗红复员军人那块有光彩的牌子，他有的是一口“黑染缸”。他要是告诉了她实情，她会避之唯恐不及的。


    她再次来坐，他把情况如实地告诉了她。没有出现小说中常有的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情节。她的脸色一下变了，刚有的一点红润没有了，才出现的一点热情消失了。目光迷乱，不知所措，她姗姗地退去。此后来看庄富生的次数少多了。

 第二章 团部医院(四)

    寂寞，寂寞又重新回到了庄富生的身边。盐水静静地滴，病房空荡荡。一阵风鼓过芦席，可以听到从缝眼中向里透的嗞嗞声。他睡，闭眼，放松，欲念全无，感到血往脑门里冲，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他觉得这就是死的境界，他愿意就这样进入冥冥之中。然而，这时，突然一个意念从脑子里升起，他想起了母亲，想起那憔悴的脸，高高举过头的双手，手中的加有纸卷的灯。


    “母亲一定挂念着我，我要给母亲写信了。”他想。他给母亲写了信，他没有告诉母亲真实的病情，只是说身体仍不舒服，叫医生看看，慢慢就会好的。他知道母亲惦念他，他不忍让母亲挂念、伤心。


    不久，医院的寂寞环境有了改变。随着工程的加紧进行，住院的人多了起来。清晨、傍晚、甚至是半夜，常有人被送进来，发高烧的，肚子疼的，直不起腰的，撒不出尿的。胖医生还真有本领，病人随到随诊，当机立断，吊水、打针、服药，轻的三两天即好，重的则要多住些时日，进进出出，有时病员集中，病房竟也住满了。


    医务人员也增加了。护理的有了三个女孩子。后来的两个一个高瘦，一个矮胖。性格开朗、活泼，常在病房打打闹闹，病房内多了笑声。她们量体温、打针、吊水，动作老练，比女知青能干多了。知青几乎无所事事，只偶尔送送药，或拿拿盐水瓶、药水等，陪着她们吊水、打针。有时她们也让她试试，她也想学学，便也大着胆子往病人身上扎针。好在这里的病人都是朴实的庄稼汉子，多扎点时间，挨点疼谁也不会叫唤。然而她们也不会团结亲密得像姊妹，知青的学打针时的笨拙动作和不懂行的话常常引起后来者的笑。而在这种情况下，知青只能以沉默来维持自尊。而沉默不言又被她们取笑：“一天到晚闷闷沉沉，心里不知道在想着谁呢？”她反击：“一天到晚嘻嘻哈哈，被人家看了像啥样！”“闷闷沉沉，十拿九稳；嘻嘻哈哈，不敢挨她！”那两个姑娘一起说，她又无语了。


    病房病员增多，多是急病。庄富生有传染，仍住在一边，几乎不被注意。后来的两个女孩只是偶尔问问。他能吃点流质的东西了，不用再吊水。胖医生叫他早、晚可到外面走走。

 第二章 团部医院(五)

    庄富生住院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周大福和八队的吴斌来到团部医院。周大福早先来过两次，后因任务紧，起早贪黑干；连里又讲要避免传染，所以没再来。今天是带吴斌过来的，他告诉庄富生：“你妈托吴斌带东西来了。”吴斌说：“因今年工程任务大，上面补贴少，胡主任要大队拿出点钱来给大家加加油。我便是回去要钱的。返回的那天早上，你妈妈送来了煤油炉，还有糯米、鸡蛋，让我带来。”


    收下东西，谢过吴斌，他们走了，庄富生却从心底里感到不安。他不希望母亲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现在为我准备了这些东西带来，看来她是知道了病的详情了。他打开母亲带来的纸箱，纸箱的一边放着煤油炉，煤油炉擦得干干净净，下面的灯芯全是新换的，旁边还放着满满一瓶煤油，中间用篾花隔着；另一边放着两个布袋包和一个小钢精锅。钢精锅里衬放着十几个鸡蛋；布袋中一个较大的装的是糯米，还有一个小布袋，摸着外面是一个一个小颗粒，散开看是几十枚红枣。翻着，看着，庄富生的眼睛湿润了。母亲想得真周到，她到哪儿弄到这么些东西的呢？这都是些稀罕之物啊！


    庄富生现在可以吃点自己想吃的东西了。点起了煤油炉，淘了三把米，放上七八个枣，他烧起了枣子粥。煤油炉蓝幽幽的火静静地烧，水开了，粥稠了，红枣的香味儿出来了。这是十多天来他第一次闻到饭香。这些天来，他要么喝点葡萄糖水，要么吃团部医院食堂的大锅粥。团部小店本可以凭医生的条子买一斤脆饼，但条子放在身上三四天，脆饼还没买上。所以，他一直没有好好吃过饭，这天，他吃了个饱。


    又过了一个星期后，胖医生给庄富生作了认真的检查，说可以出院了，但需要继续休息和治疗。胡主任派周大福来帮他拿东西回连队。连队考虑庄富生的病有传染性，短期内又不能恢复上工，决定让庄富生回去，安排人顶替的信早就由吴斌带回去过了。


    就在庄富生回连队的第二天，队里来换庄富生的人来了。一看，竟是孙继章。庄富生感到意外。“你秋忙结束才去浙江做裁缝，怎么来了？”他问。孙继章告诉他，队里发电报催回来的。如果不回，还叫当地遣送回来呢！“你不是和队里讲定了，去做手艺，回来交钱记工分的吗？”“交多少钱也不行的，一定要我回来上港噢！”孙继章一肚子牢骚没处发，对庄富生说，“你现在回去做什么？你还没有完全好，就在这里吃，在这里睡，直到完工。他们敢不给你医？不但要给你医，你补贴照拿，回家工分照记！以往有先例的，别便宜了他们！”


    庄富生笑了。他知道这种规矩，但他又知道，他得的是传染病，他不能在这害别人；而况，他若在这里久住不归，他的老母亲心里更会放心不下的。

 第三章 慈母之心(一)

    自从庄富生离家去水利工地后，母亲的心其实是一直悬着的。她知道儿子出征时身体不太好，怕他要生大病。收到庄富生的信以后，是放心一些了，但也怀疑，这许多天了，还不见好？正在这当口，一天晚上，隔壁邻居、兽医侯永泉出诊回来对母亲说：“奶奶，你家富生在港上生病了。”


    “啊?”听到这话，母亲心里一惊，忙问，“果是啊？你听谁说的呀！”


    “嗯，港上有人回来了。”


    “你可知道什么病啊？”


    “不太清楚，听说蛮重的呢！”


    母亲很着急，又问永泉，哪个回来了，他家住哪里。永泉一一说了，母亲知道后，连忙回家，喂好了猪，粥烧在锅里，连夜去问。走到西面队里，正遇到蒋长银端碗在门口吃饭，问：“奶奶这么晚上哪去啊？”母亲告诉他上八队去。刚要再走，一想他是大队会计，可能知道情况，就停下问：“你可听说富生在港上生病了？”


    他说：“听说了，准备派人去换呢。”


    “果晓得什么病？”


    “听说是肝炎吧。”


    “啊？肝炎？”母亲大惊，她没想到庄富生会得肝炎，不相信，又问，“他怎么会得这个病的？他在家里好好去的嘛！”


    “哦？他在家里好好的啊？”蒋长银说，似乎有点不相信。


    母亲没空跟他多说。通通通，跑到八队，找到吴斌，问明情况。知道庄富生已经住了院，有点放心了。又问明了他后天还要去，便说要请他带东西，跟着又回来。


    那天晚上，母亲一直没睡好，脑子里迷迷糊糊总想着富生。一个人住院，怎么弄法啊？第二天一早，母亲就上街去买东西。庄富生临走时丢下的几块钱，母亲一个没有用。拿到这钱，母亲心里难过。这还是他出发前赶淘箩卖出来的呢！那几天白天活计重，夜里还要做淘箩做到很晚，太辛苦了。要不是为了赶淘箩，说不定身体要好一点呢。她把这钱全拿去，先买鸡蛋，在路上等，到人家家里数，给钱。买好了再用围腰包起来，放在篮子底下用鞋面布遮住，再上街。听说肝炎病要吃糖，还有两块钱母亲想买点糖。白糖、红糖买不到，连计划供应的一个季度二两也买不到。她想买点块子糖（水果糖），店里没有；想从黑市小贩那里买一点，但转了几转没碰到，后来看到有卖枣子的。问问要三块钱一斤，试了几试，买了半斤多。她想，没有糖，烧点枣子粥吃吃也是好的。

 第三章 慈母之心(二)

    买东西回到家，母亲收拾打点，灌糯米，装炉子、装锅，准备送去。但一想，现在带煤油炉，可煤油这么紧张，随便买不到，还是要带一瓶煤油才行。看看煤油瓶，只有半瓶，翻翻购货卡，这个月的半斤已经买掉了。半瓶油中什么用呢？


    母亲又到大队代销点，跟售货的老秦商议，看能不能照顾再打半斤，凑一瓶。老秦也真死，就说没有，一点余地都没有。母亲说把下个月的计划提上来打，也不行。他说：“你打了，别人这个月就打不到了。我实在没办法。”老秦说的也是。没有就罢，母亲准备就带半瓶，看富生那里到时果能想办法吧！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本队的季妍芳，她倒也关心庄富生，见到母亲总要问问。母亲告诉了她实情，又说买煤油没买到，她立刻说：“我家里倒有小半瓶，给你凑凑。”母亲一听，真欢喜，但转念一想，她家三个人，一个月也才半斤计划，给了我，她点灯用什么呢？于是母亲不肯要，季妍芳说：“不要紧的，我家吉胜前不久从无锡回来带了几支蜡烛呢！”说着，便从床下面把瓶拿出来了。她又怕母亲煤油带走了没得点，硬塞两支蜡烛给母亲。母亲不肯要，说：“没有这个理的，打了还要吊。”她说：“不要紧的，富生平时也帮我不少忙啊！每次帮我写信，都要让他花时间。有时我有话说不好，他帮我写，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喜欢他帮我写。吉胜回来，我常说，富生帮我们写信，从我来你家之后就是，我们也应该为为情啊！可也总是有心无意，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今朝你们有困难，我也有这个条件，就算一点表示吧！你拿去，不要见怪。”看季妍芳说得这样诚恳，母亲也便收了。回来把她家那小半瓶并到自家瓶里，差不多就满了。母亲把纸箱打点好，当晚就给吴斌送去，并关照他，到那就递给庄富生。


    东西送去了，母亲心里安定一些。但总还觉得庄富生一个人在那儿不方便，还是希望庄富生早些回来。后来母亲又去催队干部。队长乔得家光说派人去、派人去。可今天打听打听，没人去；明天打听打听，还没人去。再问问，却说：“定了，准备叫孙继章去。”


    “啊？”母亲一听又奇怪了，“叫孙继章去？他不是在浙江做裁缝吗？”


    “嗯，我们叫他家写信去了。”


    母亲就问他家里人，结果是，信还没写呢！母亲真气，又找乔得家：“你们家里这么多劳力，不能派一个人去吗，单要等孙继章？”


    乔得家正在家埋头做淘箩，却推说队里生产任务紧，又要田间管理，又有公社、大队的开港任务，还叫等一等。“这样等，等到什么时候？你们要想办法去催啊！”母亲又说了一句。乔得家不耐烦了，说：“你这么急干什么？反正你儿子睡在医院里，早去迟去有什么关系呀！”嘿，原来他们有这个思想！母亲更气了，又找他一句：“我怎么不急，假如你有儿子睡在医院里，你会怎样？”母亲说完就从他家出来了。后来想想不服气，又去大队部，把这情况同周文礼说，他是驻这个生产队的大队干部。后来，大队又来催，他们才打电报叫孙继章回来去换庄富生。

 第三章 慈母之心(三)

    看见了熟悉的老屋，听到了母亲惊喜的叫声，庄富生回到家了。


    家还是那个家，但庄富生隔了二十多天回来，不，他每次外出较长时间再回来，都有一种特别敞亮的感觉。庄富生住的房子破，门板板缝稀，缺边掉角，但他感到特别亲切。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那光，那屋顶、那板缝、那缺边掉角的地方透进的特别能使人产生亲切感的光。


    母亲把他迎进屋，先看，后问，笑，又辛酸地掉泪。但很快擦去，给庄富生解行李，铺床。


    “妈，这些还是都让我来吧！”庄富生说，“你还要注意呢，肝炎是传染病啊！以后我的事还是都让我来吧！”说着他自己去解行李被卷儿。


    “哎哟！这么说，我还得什么事都避着你么？什么都由你自己来，那怎么行？不要紧的，我的抵抗力强。”母亲没有丝毫犹豫，说着，已把庄富生的被子搬到床上。


    庄富生再不让母亲动手了。他着急地说：“妈，这是真的，你要注意。要是你也被传染上，一家两人，都得这病，怎么得了啊！”


    母亲为难了。儿子讲的是实情话，但做母亲的岂能因为怕传染而对儿子的事就不沾手呢？那岂不辜负了自己朝朝晚晚盼儿子回来的心吗？她不能袖手旁观，也不会袖手旁观。母亲想了想，找来一双旧手套，对庄富生说：“我戴上手套，注意勤洗手，没有关系的！”


    庄富生不再坚持，他知道母亲的心。母亲很快给他铺好了床。庄富生又解开了那装有煤油炉的纸箱，他不由想起了母亲给他带东西的事，便问母亲：“你怎么知道我得了这个病，怎么来得及弄这么多东西带去的？这些东西可不好弄啊！”母亲停下了手中的事，告诉了这前前后后的情况。庄富生两眼亮亮地专心听，仿佛在听一个奇异的故事，这个故事这样撩拨他的心弦，让他永远难以忘怀。

 第三章 慈母之心(四)

    晚饭后，几个要好的邻居都来看望。于虎、季妍芳、小芸奶奶，还有老靳庚。于虎比庄富生晚一辈，先前他父亲与庄富生交好，两年前父亲不幸得病去世，于虎还不到十五岁。在队里干活，庄富生对他很关照，不长的时间，小伙子各种活计都拿得上手了。他对庄富生特别感激，今天知道富生叔叔从港上回来，吃过饭立时就来看。季妍芳家离得比较近，端着粥碗就过来。碗里粥吃完话还没说完，母亲拿过碗便替她盛。小芸奶奶是母亲的老伙伴，眼睛不好，常叫孙女小芸搀着来跟母亲说说话。今朝听说富生回来了，心想一定要来看看。老人眼睛不好心里善，问前问后不知倦。老靳庚，人高大，黑黑的汉子像铁塔。当兵复员没安排，急急忙忙成了家。儿女生了三四个，如今吃口正当大。粮草总是最先完，东挪西借头皮麻。苦挣苦赚做淘箩，买进卖出管下巴。遇到风紧队里刹，便如蜈蚣掐了爪。老靳庚手头不便常找到庄富生家，庄富生从不说鬼话，只要有，一定会借。他也刚正，借了、用了，手上一有便还。今儿他来，一是看看庄富生，二也是来还钱的。庄富生上港前几天，他向庄富生借了五块钱，庄富生说，这钱暂时不还不要紧，我去上港，你在家有了给我妈妈作零用。前些天一直没有还，现在知道庄富生生病从港上回来，看病买药需要钱，赶紧拿钱送过来。


    他们几个前脚走，干姐梅玉音后脚就到了。梅玉音是母亲的干女儿，家住港东合兴圩，虽只隔了一条港，却分属两个大队。她原是本庄上梅劳工的女儿，因母亲早死，梅劳工体弱多病，她十三岁便操持家务。孤门弱女，开门过日子自然不易。那时土改刚不久，母亲带庄富生过活也很难，但主动关心帮助梅家，特别是补衣做鞋、针头线脑给玉音指教不少，有的还夸玉音心灵手巧。玉音心存感激难言表，遂拜母亲为“亲妈妈”，母亲也很喜欢这个“干女儿”。好事一传十，十传百，有几个姑娘也来凑热闹，都说母亲人缘好。干女儿有时还真能当闺女用，“亲妈妈”家有事一起到。那时还都是单干户，农忙时干女儿还真顶用场。母亲也倾其所有相招待，庄富生人前人后都称她们姐。后来“女儿”、“姐姐”一个个出嫁，她们还把母亲当做孩子的“外婆”家。来来往往十几年，直到文革有变化，抚养庄富生长大的母亲成了射箭的靶。其他干女儿都不敢再来，只有梅姐一如既往放不下。今晚听说富生从港上回来了，急忙来看望。


    梅姐带来了鸡蛋、脆饼和五块钱，母亲笑着怪她：“你也这么多礼？”庄富生说：“梅姐，我已经好了。你看，今天到家就吃两大碗粥。”梅姐正色道：“富生，可不能这样说。你这病，乡下人叫富贵病，要看，要歇，还要吃好的！我这做姐姐的也没多大的礼。带的这蛋，就给你营养营养，每天早上冲一个；肝炎要吃糖，买不到，这脆饼，放在碗里泡泡，也是甜的。”她停了一下，又说：“看病还是要抓紧，不要拖。自己花点钱，到老中医那儿去。蔡小仙现在不让他给人看病了，听说他的儿子还可以。这五块钱就先拿去看。再有半个把月，那边的钱可能会来了，到时我再给你送些钱来。你年纪轻，一定要好好看，看除了根。不要在家闲不住，连淘箩都不能做，劈篾子、削口都要用劲。病养好了，以后做的日子长呢！”


    梅姐想得真周到，庄富生听了心里热乎乎的，不知说什么好。母亲接过话头说：“富生是要看、要歇，我也不会让他做什么的。看病，刚才老靳庚送来钱了。你这次带的我就收下，以后不要再送了。你也要用啊，我们还能想办法。”


    梅姐谈了很久才走，庄富生和母亲送到门外。冬夜，繁星满天，透着寒气。明天是一个晴天！

 第三章 慈母之心(五)

    庄富生隔三差五地去看病，每次都要三五帖药。那时的中草药还没有涨价，但蔡小仙家的方子贵，一帖总要七八角。除了看病，还要补，钱是真功夫，不出半月，钱已用得差不多。再看、再补，难以为继。


    “富生，还有两块钱，我准备去买点竹子。”一天，母亲对庄富生说。


    “买竹子？”庄富生不解。


    “我去买点竹子回来，请人劈劈，用细竹子、竹梢子夹夹猪圈，另外弄点篾子我来学做淘箩。”


    “你做淘箩？”庄富生惊奇地问。母亲可从来没有做过淘箩呀！而且，现在淘箩明地里是不许做的。到街上买竹子，被市场管理人员看到要没收；私人做的淘箩，收购站有时还不肯收。这一切母亲都没有干过，能行吗？特别还要请人劈竹子、刮篾子、削口条，不仅麻烦，还容易被人家注意，弄不好要被批的。于是，停了一会，他说：“不要做吧，现在做这个还要冒险呢！我吃了这些药，身体渐渐就要好了，过些时我来做吧。”


    母亲说：“我就说买了劈了用来夹猪圈的，不要紧。现在人家都在做呢！”


    庄富生不说了。他知道，为了他，母亲要冒险了。他还有什么说的呢？


    第二天镇上逢集，母亲起得很早，粥烧在锅里捂着，只喝一碗热米汤，就顶着黎明的曙光上街去了。街镇不算远，只三里多路。她一路走，便一路注意，有没有扛竹子的。


    江北平原盛产青竹。因为这地方原就是沙滩，沙质土最适合青竹生长。条条圩村，家家屋后，都有竹园。东圩到西圩，宛然一条条青色的长龙。每当逢集，从这一条条圩村当中，常有人扛着一扛扛竹子出来，到集上去卖。集上设有收购站，统一收购，调拨装运。有时，卖的人多，排队竟会排到几百米，慢慢等司秤人员一捆捆地看，核价，称重，开扉子。开过扉子再去排队开票拿钱。价钱由司秤人员随意核，排队要耽误许多时间。因此，收购站，不是一般卖竹子的人乐意去的场所。好在路上，特别是街头常有许多私自买竹子的人。这些本地的青竹消费者，除少数是买了请篾匠做竹器家具自己用以外，大多数是像庄富生的母亲一样，靠买竹子做成淘箩、篮子一类竹器制品再卖出去赚钱的人。然而，也正因为他们用竹子，善于解剖竹子，所以对竹子的品种、特性了解得很透，买什么样的竹子，选择性很强；又因为他们目的是为了赚钱，所以对买竹子的价钱看得比较重。多花一角钱去买竹子，就意味着少赚一角钱，因此，他们常常要跟卖竹子的人讨价还价。尽管如此，买卖双方情愿，在街头、路上成交的也还不少。庄稼人谁也不愿为买卖点东西无端耗费半天时间，他们有许多事情要做，虽然那时还没有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说法。


    不过新近的政策可大不利于拦路购买者。为了彻底割除资本主义尾巴，打击贩卖青竹的投机倒把活动，县革委会出了通告，对青竹收购、销售实行管制。个人出售竹子，必须到各地收购站，本地人需要青竹，也必须到各地收购站调拨，加收手续费。收购站只供应集体副业组，私人一律不卖。这一则布告，无异于一把快刀，把家庭副业这一条资本主义尾巴真要砍下来了。收购站不卖给个人，个人便只能到路上买。然而，在路上，卖竹子的人也知道布告的内容。他卖，反正是卖；你要买，他价格要得高高的。还价，他要卖给收购站，收购站不卖给你！而且，说这话时，市管会的人的身影往往就在附近游荡。胆小的，赶紧避开；老练些的，则跟在旁边，装作一道赶集的，说些题外话。也有偶尔被抓到的，轻的，竹子充公；重的，游途批斗。


    少赚就少赚点吧。在这种情况下，连原先再精于计算、再会讨价还价的也变得豁达了，直爽了，干脆利索了。少赚总比不赚强，与其被充公，还不如多给两个卖竹子的。下次再买，话还好说点呢！于是，心照不宣，买的和卖的都知道赶早，洽谈的地点也由街头到圩头，甚至圩中间、路上。后来是哪里看到哪里问，差不多对数就买。省时省工，悄悄密密，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第三章 慈母之心(六)

    初冬，农活不算太紧张，赶集的多，买竹子的也不少。有的站在路口等，母亲不敢再向前，也站下来。但这一路竹子不多，偶有一两扛过来的，不是大，就是小，不合用。她有些急。想起以前听富生说常到南横港买，她便转身往南走。


    南横港距街一里多路，是这个公社南片几个大队人们赶集的要道口。这里情况果然不同刚才路上，闸坝前前后后都是人，竹子也多。扛着的、竖着的、放在地上的都有。远处，还可看到路上三三两两扛着竹子朝这边来的人。


    母亲心里一阵欢喜。她看看放在地上的，那都是别人家买成的，都蛮好；又看那竖着的，围着一圈人，正在讲。那边又有人扛竹子过来了，她走过去，还未到他身边，前面已有两三个人凑上去了。扛竹子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破棉袄，腰间用旧皮带束着。两三个人问他，这竹子多少钱一斤，他却不答径自过来。母亲看看，想再问，可愣住了。这人是老靳庚！


    “奶奶也来——？”未等母亲开口，老靳庚先说话了。母亲说：“我也想买点竹子，回去夹夹猪圈，再弄点做做刮刮啊！你倒买到了啦？”


    “噢，今天买竹子的人多啊！我一早来，在这等了一会，来一捆，七八个人抢上去问，我朝前走，没想到，前面接到三岔口了。我这，就是从那边买的。”


    “啊？”母亲诧异，“那……”她想再跟老靳庚说话，可老靳庚扛着竹子很快地向西边圩上走了。


    几乎在同时，原先消消停停聚在这里的人一下子忙乱起来，已买好的人扛起竹子向西疾走，消失在圩村的竹树丛中。


    市管会的人来了！


    先走的逃掉了，来不及走的便被抓住。一个剪短发、穿旧袄的中年妇女刚从地上扛起一捆竹子想走，却走不向前，回头看看，矮胖的、穿着一身黑制服的市管员紧紧拽住了她的竹梢子。那女的脸一下子白了。


    母亲不愿再在这儿等，她想到别处看看。然而大猪行、中学桥、三圩埭，从南到北，左冲又突，眼看快散集了，还没有买到竹子。


    母亲心急如焚，腹中的饥饿已使她产生阵阵眩晕。她无力地在街上徘徊。她不愿回去，也不能回去。因为，只有买到竹子，她才有希望把那仅有的两块钱变成四块钱、六块钱。她的手头才能活络起来。她要有条活路啊！


    然而，常言说，天无绝人之路。母亲终于还是买到了。那是在太阳偏南，赶集的人差不多散尽的时候，她看到有一个老头儿扛着十几根竹子从南街头走来。开始，她以为是从南横港买竹子回来的人，但求买心切，她还是问了，“是不是卖的？”没想到老人家竟说是卖的，母亲登时心里一震，眼睛也亮了。她赶紧接过手看看，十二三根竹子，匀匀称称，条口很好，估计斤把一根，十来斤竹子，两块钱正差不多。真是老天有眼啊！从早上到现在，她转了这么些地方，还没有真正与一个人讲过价呢！现在，碰到了，并且又是这样的合用，对钱数，她怎能不高兴？她决计，不管贵贱，她一定要买下来。


    运气好起来好到底了，这卖竹子的老头儿还是个直爽人。价格说得很在数，一角五一斤。母亲二价没还，买下了。

 第三章 慈母之心(七)

    回家的路上，母亲脚下轻快多了。到家，已是烧中饭的时分。母亲放下竹子，很轻松似的拍拍肩膀上的灰尘，说：“买到了，你看看吧！”


    庄富生看了，高兴地说：“你这买的真好，我还从来没买过这样的呢！”母亲笑了，但庄富生从笑容中仍能看到母亲疲惫的神情。


    竹子买回来了，庄富生想自己劈，母亲不许，她吃中饭时端着碗去找乔七。乔七是个30多岁的光棍汉，无牵无挂，在队里负责养牛，从不上工。养牛机动性大，冬天牛吃枯草、喂料，更不费事，便常给人劈篾子混饭吃。一会儿，母亲回来说，乔七白天有人家了，让他晚上来，今晚就来。


    富生同意，母亲晚上粥烧厚点，炖了咸菜、鸡蛋。乔七是劈篾子的好手。一晚上放料、起篾子、划成丝。第二天，母亲用竹梢子将猪圈箔子加密；晚上乔七又来刮篾子、削几根口。母亲打打底子，可正式动手了。第三天队长乔得家来了，这是庄富生回来后第一次来，母亲以为他来看儿子，让他坐，找烟。他点上烟，只简单地问问庄富生的病，却叫母亲去上工——场上扬稻瘪子，人少，忙不及。


    母亲说：“富生病了要照应，服侍，还有猪、羊等，忙不过来，不能去。”乔得家大着嗓门嚷起来：“什么大病，要成天在家服侍吗？”一定要上工。母亲又说了几句，乔得家要发火，庄富生劝母亲去，说有的事让自己来。母亲还是煨了药，让庄富生吃了，睡下，才去。


    晚上回来，烧煮，吃过，喂饱猪羊，母亲坐下来做了。油灯如豆，青幽幽的光在屋内闪烁。母亲弯腰，期着眼，一根根在编。她做得很慢，但很认真。屋内很静，只有篾子丝里沙拉的声音。庄富生躺在床上看，后来坐起，想动手做，母亲不许，说：“让我学习学习！”她真学会了，天天晚上做，总熬到深夜。几次庄富生睡一觉醒了，母亲还在做。


    母亲就这样做着。一批做完，卖了，再买竹子，回来让人劈劈，再做，再卖，手头渐渐活络起来。看病、补养，外加油盐酱醋，有来源了。


    靠着母亲的一双手，这日子倒也能过下去。然而，不久，生活的风暴又一次把这种平静打破了。

 第四章 隆冬季节(一)

    深冬，北风凛冽，天寒地冻。这本是冬闲季节，但现在要变冬闲为冬忙。


    冬忙也实在是忙。不仅农活安排紧，挑泥、浇浆、棉花清秸、化肥深施……事情总让你做不完；而且会议多，各种各样的现场会，范围不等的大检查，三天两头有，有时甚至一天两个，早一次，晚一次。然而人们，特别是庄富生周围的人们，还要靠手指头上刮两个。他们起早带晚，抓紧一切空闲时间做淘箩；遇到逢集还有不少人要上街买竹子、卖淘箩。


    事有凑巧，就在一个逢集的早上，公社副主任孙树源到这来检查工作，发现工作进展慢了，特别是重新过秤核产量还根本没有进行。问问人，不少上街赶集去了；到人家门上看，正好碰到乔七在徐二宝家劈篾子。他发了大火，将斫刀、篾子扔到门口河里，叫乔七上晒场帮过秤。可乔七是从不干队里活的，就是不去。孙树源恼得要叫他套上篾子、挂上牌子游途。众人连推带拉，把乔七弄上场，才免了。


    当晚召开紧急会，大队革委会主任姜章尧来参加会议。订制度，刹歪风，不许再做淘箩。不管白天、晚上，上工的与不上工的。查到偷做的，要罚工分，要批斗！


    人们都上工。要核产，要卖粮，准备开兑现大会。队长乔得家上工到各户检查，晚上还出来转两三趟。风头上，人们都不敢做。一日天雨不上工，李桂平来庄富生家，母亲问，“有什么事？”她倚在门口笑，“在家里能干什么呢！”母亲也笑。这里的人很少串门，平时都在家里忙，桂平更从不见她出来，以至于母亲想都不往那方面想了。


    于是，让她坐，闲谈。一会儿，梅姐也来了。“你们那里是不是也不许做呢？”坐下来，母亲接茬随便问。


    “是的哟！”梅姐笑着说，“前天开会，订制度，不许做了。”


    “真是一个雷声天下响啊！”母亲感叹。


    接着又说起庄富生的病。梅姐问最近可看了，母亲告诉她，卖了几斤米，又看了一次。梅姐嗔怪了：“两个人都是大吃口，口粮本来就紧，哪能卖呢？现在处处抓分配兑现，卖粮的多，便宜；到春上头，要买可买不起啊！”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五块钱，让给富生看病。母亲不肯，一边推让，一边说：“你也紧啊，一个月寄几个钱来，哪够用？原来手上扒扒，还能贴补贴补，向下不许做，更要算着用了，哪能总拿你的钱？”


    梅姐还坚持，要母亲拿下用。桂平说：“干女儿有得，收就收下来吧，以后好还的。这淘箩不许做，不会太长久。看他乔得家靠那几个钱能撑多少时日！”


    “这话怎么说？”母亲听话中有话，问。


    “姜章尧救济他十五块钱了！要不，他老婆孩子牙齿敲敲一大捧，不做怎么行啊？”


    原来如此！

 第四章 隆冬季节(二)

    终于开分配兑现大会了。


    这种会议的开法几乎和当时所有会议的开法一样。一般是公社先开，开会地点常在一个大队，这个大队往往是公社主要干部蹲点生产水平高的；参加会议人员，全体大队干部，各生产队队长、会计，有时也邀几个贫下中农代表。公社开过后，回来大队再开，也是大队主要干部蹲点的生产队，这个队又往往是全大队生产水平最高、条件最好的；参加者则到全体社员。开会记工分，所有的人都愿拿这个工分。因此，每次开会，虽然拖拖拉拉，有先有后，但与会者甚众，连老弱病残也不放过这个得工分的机会。


    庄富生参加了大队召开的分配兑现大会。大会在四队开，队长先总结生产，自然离不开公社大队特别是姜章尧主任的领导，又说今年化肥奇缺，但生产队坚持抓革命促生产，夺得了丰收。接着会计具体汇报分配余缺情况，自然，余多缺少，或者是没有缺粮户。


    队长、会计讲了是姜章尧讲话，孙树源作指示，讲话、指示以后是兑现发红包，同时敲锣打鼓，鸣放鞭炮。庄富生前一天听公社在邻近的晨光大队开会时，也就是这样敲锣打鼓放鞭炮的。


    大队开了生产队开。庄富生所在的生产队不少社员都卖出口粮到粮管所填了周转证，使三个余粮户拿到了红纸包。但队长乔得家仍没忘记说化肥奇缺抓革命促生产夺丰收，只是锣鼓、鞭炮都免了。


    天真朴实的老饲养员江老四弄不通这本帐。“这么多人一年忙到头，粮没有少打，怎么全队才三家余粮户？忙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他带着三个不相信，问队里会计。


    会计梁齐发，两个指头上下不停地拨着算盘珠，歪着脑袋慢条斯理地答复江老四：“现在用工多，生产成本大啊！”


    用工多是事实。一个队，一百二十多人簇在九十多亩地里忙，起早贪黑没闲时，工分标准定得低又低，可年年总工分还是破纪录。但成本大，如何说呢？化肥用得又不多嘛！


    乡下人也懂得“化肥奇缺”这略带文言意味的说法。


    会计一时被问住了，但他的账本是凭据。“就拿你养猪来说，”他对江老四算起了账，“一年卖出去四十二头猪，收两千七百三十四。可支出呢，其他东西不算，小猪、饲料两项就三千一百三了。”


    明眼人一听便知，江老四替队里养猪，不仅没为队里赚钱，而且还亏了大本呢！不过这也没什么说的，“养猪不赚钱，回过头望望田。”历来就有这个说法的嘛！


    可江老四更气了。队里别的账他不清楚，养猪这本帐他是有底的。春上捉小猪，价钱比较贵，花了千把元，他知道。可饲料，队里是穷养猪，春吃红花草、秧草，那是沤肥的料；夏天，他种的洋苋菜，外加小董养的水浮莲，饲料就够了；秋吃山芋藤，冬天吃萝卜，连头带茵子，也都是青饲料。再就是麦秸头、稻瘪子机的糠。平时很少吃精料，只有快卖的个把月才给吃点粮食催催肥，那会吃下去这么多钱的猪饲料？


    有知情的队委悄悄说：“老头子不要叫了，你那些麦秸头、稻瘪子都算了产量了。”


    “什么？”江老四听了，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吼起来了，“那些都算产量，怪不道呢！你们队长、会计要面子，钻天设法多报产量！”


    队长责备地望望会计，会计低头不做声。


    其实，队长、会计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上面领导要产量可厉害啦！


    大队干部去公社开会，一次次过不了关。在家里满打满算准备好的数字去，可听人家一报就不敢开口了。先报的大队产量比自己高得多，可李肖雄却劈头盖脸一顿骂，骂他们在家睡大觉不干事，责令回去重新核产、过秤。大队干部回来也有办法，照公社领导的派头，责令队长会计回去再核产。产量一次比一次高，可大队还不满意，最后，姜章尧想绝法：让各队会计带人到别的队过秤、查账，就像那八大军区司令员调防。人家的会计发现我们账上机麦秸头、稻瘪子的发票特别多，反映到大队，姜章尧把队长会计找去问，队长讲真是稻瘪子、麦秸头，结果被姜章尧一顿骂，“人家队里都没有稻瘪子、麦秸头，单单你们队里特别多？麦秸头就是麦，稻瘪子就是稻！”一句话醍醐灌顶，队里的总产一下上去了六千斤。


    这个秘密本来只有队长、会计心中知，但压力太大，乔得家终在队委会上透了底。队委们暗自都抱屈，怪只怪江老四平时太勤力，梳梳扒扒把场上的这些下脚料都弄去喂了猪。若是让它烂了，被雨落得淌了无人问，也许不会给我们加上这几千斤。


    知道了这一内情，江老四气得脸色发青，老泪纵横，伤心地说：“我的那些猪儿呀，你们也真冤啊，你们没有吃那么多粮食啊！”突然，他哑着嗓子喊，“我不养了，这猪我不养了！说起来猪多肥多，肥多粮多，我看是猪越养的多，越亏得多，这日子真叫是没法过了！”


    分配兑现大会散了，一个个都揿着头往回走，不做声，之后再也没有多少人出来串门了。

 第四章 隆冬季节(三)

    庄富生回到家，对母亲说：“我们两人忙了一年，总算保本，缺一元多钱，交了，省得一个卖粮。不过，这每月五十来斤稻子，七折米都难做。向后去清水下白米，没有一点打合，日子也挺难过的啊！”


    母亲茫然，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正说间，老靳庚来借袋子，说要上北边去买点粮。拿了两个余粮钱，可口粮不够吃。母亲拿袋子给他，问：“特地去买粮啊？”


    “不，也带去卖淘箩。那边好卖，粮也好买。”停了一会，老靳庚又说，“你家有没有，我帮你带去。”


    “没有。我们没有做，不准做嘛！”庄富生说。


    “还是要想办法刮两个。”老靳庚靠近庄富生坐下来，轻声说，“不做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噢！”


    庄富生的眼睛亮了。他看着老靳庚的脸，问：“你不怕人家听见？”他知道，做淘箩开竹子像放爆竹，刮篾子不亚于弹琴的。


    “开竹子不用刀碰节，放在凳子上斫；刮篾子拖青的时候放慢点，用手捂着，就都不响了。”老靳庚神秘地说。


    庄富生笑了，称赞他：“你真会想办法！我听说夏天晚上你到南沟边劈，放在水里开竹子，是吗？”


    老靳庚更得意：“那畅快！到南沟边把裤子一脱，拿竹子下到水里，一气到头，一点不响的。”


    这真是所谓“人到窘急处，舂臼都能煮饭吃”。然而庄富生还是有疑虑：“你买竹子，卖淘箩，人家碰不到？”


    “哪让他碰到？”老靳庚自豪地说，“我晚黑出去买竹子，到夜里拿回来。现在到处刹着不许做，人家上街卖竹子卖不起价，在户上好买。买回来，秃了竹梢子放在房里床后边。抽空待闲做，做成了，不在这里卖。在这里卖人家知道，我都是起半夜到北边去，三十里不天亮。卖了，买点粮回来正好吃早中饭。他们要问我，就说上街买粮了。”


    庄富生默默地点头。


    老靳庚说得来了兴趣，继续介绍他的经验：“我把床后面顺顺空，竹子、篾子、口条全放在那，放工吃饭都能做。里面人在做，外面一个人在门口看。这几天乔得家捞了几个救济钱，起劲得很呢！一天都要到人家住基上转几趟。要是见到他来，门口的人咳一声，里面的人就出来。有次玉芳妈妈出来迟了点，被他看出苗头，他想朝房里走，我手朝门梆两边一撑，眼睛一横，看他可敢？他后来还在会上讲，说有的人家家里有人站岗。他说由他说，我管他呢！”


    庄富生笑着说：“你简直像做地下工作了。我当时还不知道说谁呢！”


    “不过，我现在多数还是起大早。隔夜吃过晚饭就睡，半夜过后起来，一直做到上早工。”他起身拿着袋子要走了，还又说，“做做，刮刮，总好一点。现在做的不少，上北边去我常碰到。这年头，你老实没有用。他要你像老鸹一样，扎起嗓子来不吃，去拼命捉鱼才好呢！”


    老靳庚走了，庄富生的心跳得差不多要从嘴里蹦出来。他不知道怎样来认识这个人，但他有一个想法：也立即动手做。

 第四章 隆冬季节(四)

    第二天晚黑，母亲也出去买了竹子。这时请人不方便，庄富生正要自己劈，梅姐又来了，见状，惊问：“你们又想做了？”庄富生把昨天老靳庚讲的一番话告诉了她。梅姐一听，笑了，但从富生手中拿过斫刀，说：“你虽然身体好些了，但还得养息一阵子，先做做淘箩吧，劈竹子，削口条我来帮你。”


    梅姐拿起斫刀，熟练地砍掉竹梢，得节、绞节，然后拍拍刚砍过竹梢的那头，揿进刀口就准备碰节，庄富生连忙过来说：“不能破，要放在凳上斫。”说着，端来一张旧矮凳。梅姐一脚踏着凳，一手按住竹子，一手持刀靠竹节往凳上碰，竹节开了，果然没有什么响声。


    斫了一节又一节，一根根竹子破开了，梅姐又帮着划成条子。她左手持竹盘，一下一下往前送；右手持刀，拇指、食指夹住竹片，一下一下往后磕。动作利索，幅度很大，那青青的竹条，像流水一样从她的两指间淌出去。一会儿，便齐崭崭放好一堆竹条子。


    母亲在旁边看了一会，心里不无抱憾地说：“这个姐姐能干噢！看看，女道之家，能劈能做。我现在要能这样多好呢。”


    “唉！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哟！”梅姐叹息一声，“要是死鬼还在，我也不会这样的。”


    “你还是强干的啊！一个人带四个孩子，忙得这样不容易呢！”母亲带着安慰的口气说。


    “就是房子，死鬼那时候不聚钱，房子一直弄不成。现在女儿都渐渐大了，要招个女婿撑门立户，没有好好的房子谁愿意来呀！”梅姐不无忧伤，边劈篾子边说。


    “噢，你还有几年呢，忙得及。女儿都漂漂亮亮，招哪个都不成问题。倒是富生，二十七八了，我托托人，他却总是心烦，你这个姐姐要……”


    “富生也该找了。现在病没好，不说，等阵子，我来帮他物色。”


    庄富生又皱眉了。母亲不再说，梅姐也停住。


    当晚，梅姐放好了料，削了两套口才走。母亲送她一直送到东港边，看她过了桥才回来。


    手头上能动了，庄富生的路又活起来。老靳庚去北边给带了几次，粮食比较宽裕了，钱也有得用。他们就这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有一次，老靳庚来讲，乔得家也做了，他上北边去的时候遇到的。


    庄富生说：“他不做有什么办法？住基上没出值，外面没支援。一家那么多人，除非神仙，不吃五谷。”


    老靳庚狡黠地笑了。

 第五章 晒场闲话(一)

    冬寒和春荒已经过去，转眼到了夏日。庄富生经过半年的治疗、养息，身体基本复原了。但医生说，病刚好，还不能干重体力活，并且仍然要注意休息和营养，以避免复发。


    肝病复发最麻烦，不是转为慢性病，就是要你的命。庄富生懂得这一点。然而，队里的活儿总是重的多，缺的就是干重活的人，轻活、巧活平时轮不到庄富生。庄富生便也遵照伟大领袖的教导，“既来之，则安之”，平心静气在家歇，直到“双抢”大忙才被队长乔得家叫去派用场。


    “双抢”大忙是江北平原大面积栽种双季稻后新出现的一个“忙”。由于原来长一季稻的时间现在要让它长两季，所以这两季之间的“收”和“栽”就特别紧张。前面稻子才离田，后面就要下肥、翻地、整田、插秧。先插下去的秧苗还要紧跟着管，收割、栽插、管理、田里、场上处处要人，这个“双抢”确实让人忙得够呛。


    这一天，庄富生被安排在晒场上做化肥块。这是当时推行的所谓“化肥深施”新方法的一道工序，就是将化肥（多为碳酸氢铵）和泥土按一定比例拌好，加水搅和成粘泥状；再把这些粘泥做成一定大小的“馒头条儿”。施肥的人便一个个手托着它们，一点一点地掐着往稻根下面栽。这样施肥既费工又费劲，但上面规定，必须这样做，哪个队里、哪个人随便撒施，以破坏生产、破坏“农业学大寨”运动论处。


    这天是队里“双抢”的一个间隙。有一大片田的早稻已经割了，秧已栽上，另一片田的稻还有点青，需要等一等再割。队长巧安排，花一天时间，突击将先栽的秧苗都深施一遍化肥。全体劳力齐上阵，男的做和运，女的负责栽。场上、田埂上、田里边，俨然一条生产线，紧张忙碌，严谨而有序。


    庄富生来到晒场上，汪茂才、乔得龙等几个人先来已把粘泥和好了。庄富生以前没干过这种活，“新来乍到，摸不到锅灶”。于是看别人拍，他也搬起一块粘泥往地上拍；看别人捏，他也动手捏。呛人的氨气一阵阵地直往鼻孔、嗓子里钻。他觉得这种施肥方法未必科学，干这种活虽然轻松，但也不好受。


    做泥“馒头条儿”很讲究，泥要粘，重量要等，做得要好，不能散。负责称泥坯的是乔得龙，他用一杆大秤勾着铁桶称，拎起来吃力，放下来砣重，又要小心翼翼，称得很慢，称过重的泥坯供不应求。做的人做做停停，挑的人在场上等。乔得家队长在田里见女劳力栽，化肥块接不上，便到场上看，看到这情形，气得骂了起来。称重的乔得龙更是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庄富生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他觉得，这称的要义，并不是要称准这泥坯有几斤几两，而只要每块重量相等就行了。于是，他找来一个破淘箩，用三根旧麻绳系住；又找来一根竹竿一块砖，制作简易秤，固定在一根斜放的车杠上；又从乔得龙称过的泥坯中拿一块来，放到淘箩里，移动“砖秤砣”，平衡以后，打死结固定在这个位置。他搬来一块垡头，岔开两腿坐下，手握简易秤，喊道：“来吧，到我这里来称，来者不拒！”


    两个人过来扒泥给庄富生称。泥坯放在淘箩里，多了，庄富生便掐掉一点，少了，添一点，等秤杆平衡了，庄富生右手抓住淘箩，轻轻一侧，左手一托，顺势把泥坯甩出去，干脆利索。有时候，扒泥的人弄个大块子，往淘箩里撂，淘箩摆两下，竹秤杆摇几摇，也没啥关系。这也许算不上什么创新，但工效大提高。称好的泥坯源源不断供应，大家闷头赶着做，一会儿供求矛盾解决，场上开始有余项了。所有的人都松一口气，直直腰，开始从从容容做，但仍然足足有余。


    “大良，你这做的什么鬼样子啊？去拿簏子帮挑送。”乔得家队长看到秦大良做的不光洁，有的都已开了裂，就让他去挑化肥块，加强运送的力量，自己也背着手，去田里查看女劳力栽化肥的情况了。

 第五章 晒场闲话(二)

    化肥块越积越多，队长又走了，有人说起闲话。“这一个个堆着，多像大黑面包！”望着场上一个个排得整整齐齐，大小匀称的化肥块，乔得龙说。


    “真可惜，不能吃。什么时候真的面包多到这样放着，没人拿，那就好了！”不知谁接了一句。


    “什么时候，共产主义呗！”庄富生看着，也发生了遐想，他很自信地说。


    “共产主义？共产主义也做不到！”汪茂才首先表示不相信，“放开肚皮吃饭，不要钱，可人们并不吃饱了就算。‘七队有个徐二宝，吃粥他用两个钵头舀，别人给他提意见，他还向人发牢骚。’食堂贴的这个大字报，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庄富生还是要大家相信，他上过政治课，读过社会发展史。“到了共产主义，物质条件极大地丰富，人们的思想觉悟也极大地提高，”他牢记政治课本上关于共产主义社会的两个要点句，并进一步解释，“就是说，一方面，东西多，多得拿不完；另一方面，人民的思想觉悟都非常高，不多拿。即使一时不那么丰富，也会互相谦让的。”


    “呵，还有这一天呢！”


    “天下奇谈，我还没听说过。”


    “你想得好，这是你自己编的吧！”


    在场的人七嘴八舌，不相信。庄富生就像一个贩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面对着一群怀疑他在贩卖假药的看客一样难堪。但他自信真理在自己手中。他引经据典，说这是马克思、恩格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预言的。然而，这些人不管你什么理论，谁的预言，他们讲实际。


    在一旁一直不则声的周大福是生产队的民兵排长，他最有敌情观念，似乎感到这是在宣扬阶级调和，有问题。“你家解放前有那么多财物，也没有主动拿出来分给人嘛！”他直截了当地说。


    这是一个令庄富生尴尬的问题。周大福这家伙总是这样，常常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而且往往是在庄富生比较神气的时候。庄富生又一次责怪自己忘乎所以。怎么说呢，他无话可说。


    “要你还当地主，你肯分么？”周大福好像觉得上面一句话说得还不够有力，继续追问。


    “以我现在的觉悟，那是一定的！”庄富生想这样回答，然而，他马上又觉得这样说问题更大——你还真想当地主？他又想说，“过去搞革命时，有这样的人。彭湃参加革命，就是从自己家里开刀的，他把自己的土地、财物分给农民，组织革命军队……”可是，那又说明什么呢，说不定还会说是投机革命呢！况且，他问的是你家，你自己，庄富生上面的哥哥姐姐有参加革命的，但他们并未从自己的家里革起，还说什么呢！


    尽管庄富生尴尬地笑笑，不则声，可话题已经转到这上面，周大福发挥起想象，“要不是解放、土地改革，富生现在当小老板，还跟我们一起干活么？一定戴着瓜皮帽，穿着长袍马褂——嗯？你的租子什么时候交啊？”他装腔作调，讽刺意味十足，引来笑声一片。庄富生像霜打过的禾苗，耷拉着脑袋，再也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也许是发觉了庄富生窘迫不堪的神态，也许是觉得周大福这样说有点太过分，汪茂才帮着说话了：“别这样说了吧！庄富生也未必会当小老板，他上面的哥哥不也是放着老板不当去参加革命的么？”


    这是事实。队里人都知道庄富生三哥在中学读书时就参加新四军了，并且随军北撤、南下，后来在外面做不小的事呢！虽然30多年从没有回老家乡，但从本地一些在外面做大事的那些人那里，他们也知道这些情况。


    周大福的话打住了，汪茂才又说起庄富生家过去的事来。“你上面的哥哥姐姐，小时候和我们常在一起玩。”他从自己说起，“那时你家住的圆沟里面，方圆有十几亩，中间是高墩子，长满了竹子，圆沟两边长的都是树。树又多又大，有的两个人都抱不过来。高墩子中间是廒房，獾子常在那打洞，把墙都拱倒了。”他以目睹者的身份，向庄富生及在场的人描述，“东边河边有吊桥，吊桥北面有棵大梨树，我们常在那里洗澡偷梨子吃。他们看到也不骂。有时高兴，老二、老三还坐在吊桥上看我们跳水，跳下去，上来就给我们一个梨子。”


    汪茂才一边掼着泥坯，一边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那时，你的一个姐姐也学游泳，”不知怎的，汪茂才开始好像对庄富生说的，说到这里却变了人称，“她穿的是一身白府绸的衣裳，从水里上来，里面看得清清楚楚，她一上岸，就捂着身子嗷嗷叫朝家里跑，我们都在旁边看了笑……”


    他讲着，大家都饶有兴味地听，有时插两句，老一点的证实，确是这样；年轻一点的感到新鲜，或略加粗俗的打笑。庄富生也一直在默默地听他说，他听过不知多少遍了。他对“他家的庄园”的印象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言谈中形成的。每当听人们这样讲的时候，庄富生说不出是什么味，是赞扬?是批判？是取笑？他不知道。

 第五章 晒场闲话(三)

    乔得家队长阴沉着脸从田里回来了。女劳力栽化肥不像话，只知道多栽行数拿工分，有的隔三四棵才栽一下。秧苗被踩的东倒西歪，栽不掉的化肥块到处扔，水里、田埂上都是。到了场上，发现汪茂才又在扯这一套，忙喝：“快做快做！”好在庄富生已经称好了许多扔在那，大家又七手八脚赶紧做，紧张了一阵，又积余起一大片。做好的放时间长了要变软的，于是大家又放慢速度，多掼几下，做得好一点。


    乔得家对庄富生挺满意，他说：“富生想的法子不错，今天比往日做的快多了。”


    “到底要有文化，”汪茂才又插嘴了，“有文化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问题在哪里，想的法子也巧。”


    “庄富生能把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省会的名称都说出来呢！”不知什么时候，乔得龙知道了庄富生这个秘密，今天，像替他炫耀似的说出来了。


    “你真的记得么？”队长乔得家似乎挺有兴趣地问。


    “这也没有什么难的。”庄富生平静地说。


    “记得那些东西有怂用！”来装担子的秦大良不服气，说，“我们来比一比，哪个挑得多！”


    庄富生笑了，“我原来不比你差。”他说。


    “现在来比，我们现在来比！”大良手扶扁担，歪着头，咬着牙，激将说。


    庄富生低下头去，仍然称他的秤。


    世人还是富有同情心的多。汪茂才问：“富生，你真的就这样在家蹲下去么？不能叫你外面的哥哥姐姐替你想想办法？”


    这是一个老话题了，队里许多人都说过。他们似乎觉得，像庄富生这样的人，不该和他们在一起干这种活，但又希望他和他们一样干活。他们说这些话，有时是善意的体贴和关心，有时则是幸灾乐祸的揶揄、讥笑。这全看说话的环境和人了。庄富生现在觉得，汪茂才说的是真心话，他也以善意的摇头来回答。


    “你不是有堂哥在县里吗？叫他帮你找个工作。”队长乔得家也说了。


    庄富生有些反感，这分明是嘲笑。他不知道他的堂哥到这个大队检查工作，到了庄富生家前面圩上都没来看吗？这事本来庄富生都不知道，还是他乔得家说的呢！而且他乔得家当初连庄富生想学个裁缝手艺都不同意，现在怎么会让他去找什么工作呢！于是庄富生说:：“光靠堂哥在县里也没有用的，还要你们队里批准呢。”


    “批准，批准！”乔得家淡淡一笑，连忙说。


    好像乔得家真的同意了庄富生去县里找工作一样，热心的汪茂才劝起庄富生来了：“富生，真的，你可以去找的。他有办法啊！前面圩上，东面队里，几个当兵复员的，地方迟迟没给安排，他们去找他了，现在全都有事做，都是好单位！”


    “他们是复员军人！”庄富生说。


    “现在只要有爬头，管你地主不地主。”庄富生的言下之意还是被汪茂才听出来了，他似乎很仗己，执意帮庄富生树立信心，“胜德庄有一个地主的小儿子，不去上大学了吗？还是推荐的呢！”


    庄富生微微地笑了。他感谢汪茂才的热心劝说，然而，他想，他不会去找的。这种家庭关系，堂哥避之如瘟疫，他怎能去找？能找得动么？而且，即使真能找得上，他也不会去找的。庄富生不呆，这种家庭背景的亲属去找他，不是害堂哥给人抓辫子么？

 第五章 晒场闲话(四)

    汪茂才的话让队长觉出来庄富生的价值，他也动心了。他要叫庄富生去弄点化肥，又说最好搞一台拖拉机，或电动机。“这些东西在他来说，一个条子就行的！”他带着美好的憧憬，带着近乎请求庄富生的口气说。


    啊！化肥！啊！拖拉机，电动机！这些在今天看来是毫不稀奇的东西，在当时可是多么珍贵啊！


    中国的农民是朴实的，他们勤劳，刻苦，忍辱负重，默默地耕耘，但他们也有希冀、愿望。庄富生和他的同伴们种麦挖墒，深秋初冬季节，还常常汗珠儿摔八瓣，一边喘气，一边擦汗，他们就议论着要发明挖墒机；夏天六月，烈日炎炎，庄富生和同伴们插秧，脸朝黄泥背朝天，累得腰杆子都像快要断，他们也常直起身子捶着腰，说要有台插秧机多好。而当大队仅有的一台拖拉机，昼夜不停也耕不了全大队的地，队里不得不让全体劳力一字儿排开用钉耙、锄头翻地时，他更感到有一台拖拉机对他们是多么迫切……


    庄富生曾听说，原来县里的老县长谷长河，被打倒时女儿下放到一个生产队，时隔不久谷县长解放又结合进了县革委会，女儿回去诉说生产队的活计苦，要了一台拖拉机，女儿就调上去了。是的，一个生产队，何在于一个女孩子——一个从未种过地的女孩子在这里的一锄一耙呢？给拖拉机吧，给电动机吧！没有电动机农民们还只能够用脚踩脱粒机脱粒啊！广播里一天到晚讲形势大好，抓革命，促生产，为什么不多生产一些拖拉机、电动机呢？庄富生相信队长讲的这几句话是真的！每逢“双抢”大忙，他就看到队长常常为队里脱粒机、抽水机只有一台马达而急得团团转。马达用到抽水机上就脱不了粒，用到脱粒机上就抽不了水。他自己就也曾为临时没法用抽水机抽水救苗，而不得不用东晋时代就已经使用的龙骨水车车水而感叹！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队长的意思，只是说“这些东西都非常紧张，未必弄到的。”但队长还是要庄富生去看看。庄富生虽然心里并不真想去找堂哥开这个后门，却还是点头同意了。这不是他心存诡计，虚与周旋。希望，有时也会给人一点安慰的！

 第六章 民校教师(一)

    庄富生“飞黄腾达”了。这飞腾不是他利用堂兄的关系找到了工作，也不是真的搞来了拖拉机、电动机而得到了地方的照顾安排，而是他意外地被姜章尧看中，当上了教扫盲学习班的民校教师。


    在庄富生心目中，教师是崇高的字眼。早在五六年前他初中毕业时，他就向往将来当一个风度翩翩的教师，一心报考师范学校，可是落第了。他痛苦地感到自己失去了这个机会。同时他也莫名地感到，考试似乎考得不差，不知怎么就没有取上。只是老校长临别时说叫外面的哥哥姐姐想想办法的暗示让他明白了点什么。但和他的堂兄一样，外面的哥哥姐姐与他没有联系，他们有的甚至还不太知道有这么个弟弟呢！他回到家里，就和大家一起操起了钉耙、锄头，实实在在当农民，干农活了。虽然一度时候心有不甘，但不甘又能怎样呢？几次母校和其他学校想要庄富生去代课，带语文、教数学，都被队里挡回去了。这些还都是在事过数月、甚至一二年后才从别人的口中得到一点消息的。而今天，居然，能去当教师了，不管这个教师前面冠以什么样的定语，庄富生都感到第一次当教师的喜悦。他十分感激，是那位堂兄的什么余威吗，是姜章尧发了善心，看自己得过病而关心、而照顾吗？


    他上任了，包他所住的一条圩上的三个生产队。这里家家都搞副业，做淘箩，许多年轻人不愿去参加扫盲学习。姜章尧这次很支持，开会刹一刹，情况马上就好转了。还有少数几个不去的，庄富生到门上一叫，也都答应去参加。


    这天晚上，庄富生吃过晚饭，兴奋地出门。初冬的江北平原，麦种下去了，苗还没有出，只留下一片空阔的田地。在这空阔寂静的夜里，庄富生第一次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兴奋地满田四角狂奔，敲门喊学员。20多个学员都被发动起来了，他们齐聚堂屋宽大、位置适中、被用作民校临时教室的大队会计蒋长银家。


    按照上级规定，每年冬天农闲季节，农村青壮年文盲要参加扫盲学习班学习。然而农村壮年男女大多成家有子女，生活压力大，参加扫盲没了什么积极性；而那些当初没有把握住上学机会的少男少女们对于扫盲学习比较有热情。所以，有的虽然父母不允许，但真正庄富生到门上来喊，学员都会跟着就走，不管父母乐意不乐意。


    其实庄富生早在上小学时就去过扫盲学习班，那时还都叫“冬学”呢。少男少女们利用上冬学的机会交往、交流，很是难得。村里那些在正规学校上学的孩子们也乐意去看热闹：见年纪老大一把的人还在那里依依呀呀地指着“上下”“来去”“大小”“多少”“扁担”“钉耙”“麦子”“秧苗”这些词儿一个一个认读，这对已经喝了几年“书墨水”的小学生来说，是颇有成就感的。而且那时也提倡有文化的积极参与这项活动，有些不识字的父母在自己的孩子帮助下学习认字，还蛮自豪的呢！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了比较大的改变：人们的热情比早年大为降低，生活的窘迫与辛劳让他们对这种追求几近麻木。而现在的学习内容对庄富生也是全新的挑战！

 第六章 民校教师(二)

    “现在让我们来学习《纪念白求恩》！”开班第一堂课，庄富生面对白天一起干活的伙伴和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不停的邻家小妹们说，“白求恩是加拿大的共产党员，为什么会到中国来抗日呢？”那时“老三篇”大家再熟悉不过了，广播里有个节目叫《老三篇天天读》，每天都播的。以这个内容为教材，必须尽快抓住学员的心，所以他边讲边设问，结合关键词语、写作背景，深入浅出，声情并茂，充分阐释白求恩的伟大精神，俨然成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一次阅读与欣赏课，下面坐着的20多男女全都鸦雀无声地听。与此同时，黑板上留下了“不远万里”“毫不利己”“高尚”“纯粹”等十几个词语。庄富生教读音，讲字形，解字义，让大家读写练习，课上得有板有眼，切实有效。正上课间，公社扫盲办主任、镇中心小学李识才校长带人来检查，看到教学正规有氛围，比他看到的其他地方好多了，后来在公社扫盲会上公开表扬肯定。


    良好的开局本来让庄富生很高兴，可不久却有人吹冷风，说这民校是没有人愿意搞，才叫庄富生去干的，可庄富生到干得一身劲，很可笑。庄富生听后，不由一怔，原来是这样的啊！后来知道，还真有其事。当时知青回城，队里有能耐的都要有工分才干。队干们开会考虑，如果老师给工分，那上民校的也要有工分才行。因为当时开会、参加活动都是记工分的。而且，这些学员本身就不想去上民校，在家做淘箩是实实在在能赚钱的。然而，如果上民校有工分，那其他人想去呢，是否也给工分？正因为一系列矛盾，民校一直没开起来。这样拖了一阵时，上面来检查了，大队主任姜章尧推说找不到老师，李校长就提到庄富生。姜章尧没想到或者说没敢想用庄富生，经李校长一点，想想也真是，这种事叫他干他能不干？后来姜章尧果然就找庄富生，只是没说人家没有工分不愿干，而以李校长慧眼识人推贤才来给庄富生戴高帽，庄富生还真就干了，而且干得很带劲，很认真，这可真叫始料未及！


    庄富生知了这些内情开始还真有点儿气，原来又是被人家拿了软的。不过终究有当老师的愿望鼓舞着、支持着。他决心继续干下去，别人说什么没有用，李校长的赞扬肯定最有说服力。而且他也自我感觉教的不错，学员们学得见效，也更来兴趣了。


    母亲对此也十分高兴。当初，庄富生的生母去世，父亲仓皇逃往台湾，丢下还在喝奶的小富生。作为奶妈，她本也可以离开这个家的，但看到幼小的庄富生天真可爱，令人心疼，不忍抛下他。她忍辱负重，含辛茹苦抚养庄富生，尽量不违背庄家的传统，要把庄富生培养成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不至于让他后来在上面那些兄姐面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而自己呢，将来也可有个依靠。看他现在长成这样，高高大大相貌堂堂，又听到外面人家夸富生民校教得好，她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第六章 民校教师(三)

    邻村上的民校课快上不下去了，被检查组巡查时发现了问题，要求大队采取措施，以庄富生作榜样进行整改。姜章尧从庄富生身上尝到了甜头，本来搞不起来不想搞的，现在没想到扫盲工作还做出了成绩。他到有手段，与其学庄富生的，不如就让庄富生到邻校去，岔开时间上课，以邻校为主，兼管现在这校。


    庄富生有些为难。邻校远，兼两校事怕忙不过来，而且，这边学校工作很顺，丢开它，以邻校为主，感情上舍不得。但这是领导信任，不便推却，还是答应下来了。答应过后，心里还蛮高兴的。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有独自到外村、外队去开展过什么工作呢！回到家，把这事告诉母亲，母亲更欣慰。也对富生说，今儿大队治保主任周文礼找去谈话，说要给摘帽子了。富生一阵兴奋，不禁哼起《花船调》小曲：


    “撑撑开来，让让开，


    让我家的花——船——


    玩起哟——噢的来哟好……”


    他对未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信心！


    邻校在四队，确实离得比较远。学员是一群年轻的姑娘，能说会道，不怕人。上课照讲话，没规矩，影响一些想学的学员也不能好好学。前面的两个老师，一个是老学究，见了姑娘们就讲不好话，拿不住她们；另一个年轻，就想跟姑娘们套近乎，耍贫嘴，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庄富生去，两次课一上，看出了苗头，先好好说，要求上课认真，努力学点文化，对自己有益。再不守纪律的，就不留情面，严肃批评。加之自己认真教，讲解生动，学员产生了兴趣，识字写字练习要求到位，学习风气一下子改变了。检查组再来检查，又一个鸦雀无声，评价极好。


    每次教完课，布置作业，让学员练写字。庄富生偶尔也与房主人轻声叙谈，聊家常。房主陈茂忠有小女儿名明玉，身材好，长得漂亮，可当初小学没能上毕业，如今也在扫盲班。前一阵吵吵闹闹没有学习气氛，她十分着急，现在学习态度特认真，比其他学员进步快。她很敬佩庄富生，并且经常要向庄老师问问题，庄富生也乐意多教她识字，进行交流，日久生情，他们处得更近了。有时富生回去迟，明玉见天黑没月亮，就打电筒送他，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长了，学员们看出明玉对庄富生的意思，风声渐渐传出来。母亲知道心里暗高兴，笑问富生是否有这回事。富生委婉透了底，母亲嘱咐他要珍惜。偶有一次暗中看到了陈明玉，欣喜不已，暗想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儿媳妇。明玉家可是贫下中农，要跟庄富生好，这事儿看起来不靠谱。外人议论传到母亲耳中，母亲生怕有波折，有人当面问也只是敷衍回答，说小姑娘好学肯问，可能接触多一点，并不真的有多少意思。


    庄富生心中是有数的，他精神爽，更来劲。除了搞民校，还做些轻活，做淘箩攒钱。他在心中编织着自己的美丽梦想。他要改造房子，添置家具，让心爱的人过上尽可能好的日子：这是爱情的力量。

 第六章 民校教师(四)

    庄富生搞民校交上“桃花运”了，这有点让人不可思议。


    陈茂忠看庄富生在自己家教课的情形，跟前两位老师明显不一样，一眼就看出庄富生能干。聊家常，庄富生的朴实、真诚，知书达理也给了他很好的印象。其实小女儿明玉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老爸的眼睛。从情感上说，他支持小女儿的行动。明玉她娘当年浮肿病撒手离去时，明玉才上小学三年级。突然的变故打乱了家里的一切秩序，在那吃饭都成问题的困难时期，先保命再说吧。全家就靠挖野萝卜、挑野菜煨汤喝度日，十岁的明玉也加入了这一行列，不再上学了。后来条件有好转，但她年龄也大了，再上小学也不太像。正好她大哥去参军，二哥学了手艺，她姐和自己在队里干活，懂事的她担当起家务活儿，让田里干活的回家就有现成饭吃。现在，她姐已经说好婆家，她也到了找对象的年龄。可小学都没上完，提起亲来就像短缺了点什么，一直高不凑，低不就。这阵子看她跟庄富生到好像情投意合呢，他从心眼里高兴。可从当时的大形势看，他难以答应女儿的选择。这庄富生家庭背景太复杂了，地主成分，亲生老子还跑到台湾去了。唉，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他要是生在个贫下中农家多好呢。


    他要跟女儿好好谈谈。


    女儿很执着，她说喜欢庄富生，他精明，能干，有文化。父亲帮她分析庄富生的家庭出身和复杂社会关系，她也不在乎：“反正干活，靠苦工分吃饭，又不想去进厂走后门，地主不地主，有多大关系呢!”


    陈茂忠本来就从心眼里喜欢庄富生，女儿讲这番话，他也觉得在理。明玉从小没读多少书，很向往有文化的人，现在能找到庄富生这样的好小伙，应该是不错的，至于成分，丫头说的也有道理。况且，听说大队也在准备为他母亲摘帽子了。于是，他也倾向于同意女儿的这桩婚事了。


    明玉得到父亲的应允，悄悄跟庄富生说了。梅姐知道后，喜出望外，就想找人出面当媒人提亲。“陈茂忠家真要把小女儿明玉嫁给庄富生了！”消息不胫而走，也引起了许多人的疑虑和不解。


    一天，大队革委会主任姜章尧来到陈茂忠家，其时明玉已出门，他对陈茂忠说：“听说你家明玉要嫁给庄富生，有这回事吗？”陈茂忠默然，又似乎点了点头。“我劝你还是不要结这门亲，你们家可是世代贫下中农，根正苗红啊！”姜章尧又说。


    “庄富生家虽说是地主成分，但不是亲生父母养大，现在的养母只是因为抚养了他而被戴上帽子，不是听说要给她摘帽子了吗？”陈茂忠回答道，“而且我女儿要嫁的是庄富生，这小伙子有文化，又能干，明玉看好他呢！”


    姜章尧冷笑一声，说：“地主摘帽子容易，但地主成分是改不掉的！你真愿意让女儿往那火坑里跳？”陈茂忠哑然。


    不久，女儿回来，父亲告诉她大队姜主任来说的情况，可是明玉不在乎，仍对庄富生好。因为民校仍在自家办，庄富生也照常来上课，陈茂忠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对女儿采取了放任态度。


    姜章尧知情后，不禁愤愤然，心想：这么好的姑娘非要往火坑里送，这老家伙真是老昏头了！

 第七章 二次出征(一)

    生活富有戏剧性。庄富生完全没有想到，他又会被派二次出征。


    江北平原，河道港汊纵横，早已形成自然体系。适当疏浚，拓宽，建涵闸控制水位，对于防洪抗旱，尽灌溉之利，很有意义。但在那特殊的岁月，一切事情都非同寻常。土地要搞方正化，于是填沟造田，重新安排旧山河；有一些港道本是弯的，不行，必须取直，工程量大，没关系，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这一年更有特别重要的工程：新开战备河，备战备荒为人民。这条河要穿过临近长江的三个县，河既宽且深，设计标准高，为的是打仗时如果长江被封锁，军舰可从战备河里通行。开挖这样的河道，要花费多少财力、民力，可想而知。其实，每年“变冬闲为冬忙”，开河开港是人们最不堪承受的沉重负担。就在庄富生还全身心投入民校扫盲工作的时候，姜章尧已经从公社接受了开河港的新任务了。


    这一天晚上队里要开社员会，队长乔得家到各家通知。


    “庄富生，你今晚上也要参加社员会啊！”到了庄富生家后门口，乔得家高声喊。


    庄富生刚吃过晚饭，正要出门，听队长这样说，连忙问：“队长，我还正准备到民校上课呢，那今天不去啦？”


    “嗯，不要去了！晚上大队姜主任要来队里开会！”乔得家并不回头，这样应着走过去了。


    会议照例在徐小敏家开。庄富生到得早，就在堂前中间桌子边上坐下。后来的人不知什么原因，进会场都往屋角落、灯影里坐，有的抽烟，有的闭目养神，静候不出声。连周大福也不在桌边坐。等了好一会，大队革委会主任姜章尧才到。徐小敏赶紧端凳、让座、递烟。姜章尧坐定，点着烟，吸了一口，向四周看了看，乔得家马上就说：“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会！”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决定上港人选。乔得家先简单提了一下，就让姜章尧讲。姜章尧先大谈一通开战备河的正确决策和重大意义，整个大队的指标分配情况，最后说：“战备河工程时间紧、任务重，参加人员必须尽快落实。所以今天晚上紧急开会。你们队必须定一个人，明天就要把计划粮转到公社粮站，以便统一划到工地！”庄富生听到这，一下明白大家钻角落、坐灯影下的缘故了。不过，他坐在桌前，到显得无所谓。心想，自己去河港得病还没好清透，眼下又还在搞民校，当老师，怎么也不会再数到自己吧。然而，队长一个个排，被提到的各有各的困难，队干部又不能去。最后问到庄富生：“富生，你去怎么样？”


    庄富生先一愣，随后笑着说：“你看我果能去呢？”


    “能去，今年不远。”队长脱口而出，说得很轻松。


    “不是远不远，我去年去上港得了病了还没好，怎么能去啊？”庄富生解释。


    “不去，那你说谁去？”队长反问。


    “我哪知道谁能去？我只说自己身体没有好，不能去！”


    “怎么不能去？”姜章尧插话了，“去年生的病，一年还不好了？”


    “是没有好，没有完全恢复么！”庄富生声音发颤。


    “还要恢复？人家有的得肝炎三个月就什么活都干了！”姜章尧板着脸，态度不由分说。


    话越说越真，庄富生常常经历这种情形，万万没想到的事，却正正落在自己身上了。他不再辩解，红着脸嘟哝着：“定我我也不能去！”


    “什么？”姜章尧高声喝问。


    这时，其他人的头都伸出来了，有的还出来打圆场。“富生，去就去吧，到时让姜主任讲一讲，能不能给安排轻一点的活。”老靳庚插话了。


    老靳庚啊，你这讲的什么话？你不知道，安排轻活，到工地上有可能吗？


    庄富生嗫嚅着，仍想说什么，但被乔得家的高声宣布的“散会”盖住了。


    出得门来，一股冷风扑面，庄富生知道冷空气又要来袭了。天色阴晦，月亮被厚厚的云层盖住，不漏一点光，河坝头的路一点看不清。他平静一下，让眼睛适应，看得有点分明了，再慢慢走回家。


    第二天一早，晒场上闹吵吵地，原来是队里安排秦大良，挑稻谷送公社粮站，将庄富生三个月的计划粮转到工地上去。


    庄富生得知此事，虽然心下气恼，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只得去了。母亲知道情况，也明白说什么都没有用，宽慰富生道：“你先去吧，我在家慢慢想办法。真不行，再让人去换。”


    不知梅姐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第二天也过来，她边帮庄富生准备行李，边嘱咐庄富生：“要自己养住自己，不要勉强：有情况，一定要找医生看的。”


    庄富生默默点头，又走上出征的路。

 第七章 二次出征(二)

    战备河由临江的三个县联合开挖，各县分别完成本县境内的河段开挖任务。每个县都设有工程指挥部，把任务分解到各个公社，各公社以工程团的建制组织工程施工。三个大队的民工组成一个营，每个大队为一连。不过，公社的团部远没有先前地区水利工程县团的架构那样完备和正规。虽有公社副主任挂名任团长，但很少到工地。几间临时芦席房内，只有一个医务室和供两三个负责检查质量、统计进度的工作人员办事的办公室。


    庄富生和他大队的十九个民工住在距工地一里多路的农民家中。和这里许多人家的情况一样，这房东家有三间屋，东面一间是灶屋和猪圈，西面一间是房间。中间堂屋比较宽敞一点，民工们晚上铺开草垫被卷睡地铺，一大早再卷起铺盖，堆放屋角。烧饭做菜借用房东家的锅灶。每天轮流做饭的人早上要早起，吃完早饭和大家一起上工，中午、晚上各提前1小时回来做饭。


    做饭的人虽说工地的活儿能少干一点，但其实不占巧：冬天洗菜淘米做饭是件苦差事。过冬至节那一天，连里分下来两斤多猪肉，而这一天正好是庄富生值日烧饭。连长说：“富生，上午你就不用去上工了，早点弄肉下锅，免得烧不烂。”庄富生答应了。别人也许认为庄富生半天不上工挺舒服。可那天天气特别冷，河面都结了冰，庄富生拿肉、菜到河坝头洗，冷风如刀，冰水刺骨，洗完肉、菜，手被冻得通红，疼得像针刺，半天暖不过来。烧完菜，做好饭，民工们回来，看着分好，各自端碗走后，庄富生才能端上自己的那一份来吃。吃完——有时甚至来不及吃，就要洗锅腾灶，给主人家用。所以，轮到做饭根本不是什么好差事。庄富生不是真正轮到，也不愿代替别人在家里烧饭。


    战备河依托老横港，截弯取直，向一边拓展。原来的港宽二三十米，现在要拓宽到90米，工程量可想而知。为了不折不扣达到工程标准，县里规划三个月，号召全县各公社、各大队全力支持，派出精兵强将，以最短的时间、最高的质量，打好这一场硬仗。


    既是打硬仗，工地也有一贯的手到擒来的硬碰硬的做法：分任务。县指挥部将需开挖河段的总长度切分到各个工程团，工程团将分来的任务切分到营，营里再将任务分到连。照理说，连里也可以把任务分到每个人。但平分到每个人，宽度太小，是无法施展手脚单打独斗的。而一个连，如这次庄富生所在的连，接下来的任务有五六米的宽度，正是方便施工的最合适的战斗小集体。这也是当年没有机械化作业，动用“人海战术”开港开河总要分团、营、连的重要原因。


    虽然那个年代“包产到户”、“自主经营”横遭批判，但水利工程上的这种承包却从没有人非议。庄富生参加了许多次工程，几乎没有一次不是如此分任务包干的。任务分下来，上面有完成期限压着，民工们也都想早干完早回家，质量既有客观标准，又有专门的队伍督查，所以在最短的时间、按规定的质量标准完成工程任务完全不成问题。

 第七章 二次出征(三)

    庄富生和他的“战友”们来到分给他们的“阵地”上。这里红旗招展，人流如潮。一根根界桩，一条条白石灰线把成千上万的民工们均等地分隔固定在他们狭长的战斗天地里。一眼望不到头的挖土挑土倒土的劳动人群，整个工地笼罩在一片黄色的烟雾中。锹镐碰撞声，来往脚步声、号子声，加上呼呼风声，俨然一曲劳动的交响乐。


    最先的挖土地点在老横港边。这里本是老横港的北岸，是高于地平面的高地，开成战备河，就是未来的河底心了。然而现在取土用洋锹，装在簏子里的是干松的岸土，走的是平路，跟在生产队里挑猪圈灰的活儿差不多。


    “这还能行。”庄富生在心下想，挑起一担土向新河口堆土区走去。扁担晃悠起来，两脚随着扁担晃悠的节奏迈动，感觉还不错。工程刚开始是相对轻松的，等到开出一定的坡度，挑下面含水量高的黑沙土爬坡可就不容易了，这一点庄富生是明白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近一年都没有干过重活，如果这样干着能适应下去，干到结束不是更好么？毕竟原来就是身强力壮的男劳力啊！


    老天很借势，开工以来天气一直很好。工程指挥部不失时机大发动，要求利用好天气，加快工程进度。指示下来了，连里当晚开会，讨论如何加快进度。


    “如何加快呢，最好方法就是起早带晚了。”心直口快的李孩宝说，“我们天亮前吃好早饭，走到工地刚好看见干活，这比原来可以多干个把钟头；晚上歇工再迟点，干到天黑再回来，又可比原来多个把钟头，中午再抓紧一点，缩短休息时间，又会挤出半个多钟头。这样一天就多出将近3个钟头，等于三天多出一天来。不加快才怪呢！”


    “孩宝说得好！”连长朱全银咧开大嘴笑着赞扬，“谁再说说，要再快一点怎么办？”


    “每趟担子上加一点。‘要得快，担担带’嘛！”身强力壮的薛桥生不甘落后，建议说，“早先是表面黄土层，挖起来都是散的，簏子装不多，现在挖到深层黑沙土，用大锹挖，像切豆腐，一起一大块，放在簏子里又不散，完全可以加一点。”


    “那要看情况吧，也不是人人身体都像你薛桥生的？”庄富生邻近生产队的吴春明说，“身体不太好的，加多了不把人家挑伤了啊！”说完，向庄富生望了一眼。


    “你这说的什么话？来上港的哪个不经挑啊？”薛桥生一下子发起毛来，“不能挑就回去，上面派的任务可是每人都一样。有的队里那么多好劳力不派，非要……”


    “哎呀，少说点！”李孩宝打断薛桥生的话，“担子可以适当大一点，挑一趟是一趟嘛！太轻的担子一趟趟跑，也是不值得。来就是干活的吗，早点完工回去还能做两个淘箩赚点油盐钱呢。”


    连长看大家讲得差不多了，说：“好，今天的会开得不错，大家心往一处想，这就好办了。从明天开始，我们要早起点，晚回点，中午抓紧点，担子适当加一点。个别情况问题不大，可以区别对待。那就抓紧睡觉，明儿要起早呢！”

 第七章 二次出征(四)

    庄富生一夜都睡得不踏实。黎明，鸡刚叫头遍，他感觉地铺上窸窸窣窣有响动。不一会，灶屋传来舀水、放米下锅的声音；又听到棉稭在灶膛里哄哄燃烧，锅开了，拖动锅盖。他想到，今天轮到李孩宝烧饭，上工提前，从做早饭开始。


    连长朱全银翻身坐起，点亮蜡烛。大家悄悄跟着起身，穿好衣服，卷铺盖，堆放屋角。动作敏捷高效。庄富生扫完地，薛桥生、吴春明把靠在墙边的方桌轻轻抬起，放到屋中间。那边李孩宝已将饭分好，大家纷纷端来，坐或站在桌边吃。人多凳子少，早上只有一盘小菜，搛一筷子放在饭碗上，怎么都能吃。吃完，各自把饭盒或缸子涮一涮，放在铺盖边的草垫上。不知谁不小心，碰响了饭盒，连长忙小声道：“轻点，房东一家子都睡着呢。”大家陆续出门，从屋檐下拿起自己的扁担，挑着簏子，或扛起大锹，往工地去。值日的李孩宝轻轻带上门，最后离开。


    时令已是深冬。刚出门，一股寒气袭来，不禁让他打个冷颤。“哟，好冷！”他不由得喊了一声。“现在冷，等会儿挑起来就要让你冒汗！”走在后面的庄富生，边等边和李孩宝说。“那是噢！”孩宝应道。


    天还没有大亮，乌蓝的天上还闪烁着寥落的晨星。地上洁白一层，脚踩在上面，沙沙作响。“呀，下雪啦？”孩宝一惊一乍的。庄富生说：“你仔细看看。”孩宝低头细看：“噢，不是雪，是霜。”


    庄富生他们来到工地，东方已由鱼肚白变成微红一片了。十多天来的施工进展不小。原先的老港岸已经被手挖肩挑，移到了新的河岸线外。老港岸的位置已显出一阶一阶河床的雏形，而划定的河岸线外已经被不断运送来的土方堆成高高的新岸了。他们现在先要从这新岸外抛滚下来的土方上临时踩出的小路攀过岸去，来到河道开挖处。因为河土每天都要不断向前填充伸展，固定的小路其实不存在。前面有人踩过了，跟着几个人一走，这便成了路。挑上来的泥块湿漉漉、乱七八糟堆叠着，小路曲曲弯弯，只有一些依稀的脚印，现在被白霜一盖，有的还结了冻。这翻越新岸的过程，首先就是个考验。


    庄富生一手压着挑起簏子架在肩上的扁担，一手前伸，弓腰努力向上攀爬。因为肩上有扁担，陡峭处必须侧着身子，让扁担与河岸平行往上去，这样努力着攀上新岸顶，再下到开挖的河床土阶上，原先的寒意已经荡然无存。这时，他看到的每个人呼出的都是白乎乎的热气了。


    既然起这么个大早来，来了就干吧。拿大锹的吴春明首先下到最下面，庄富生就把簏子放在上一阶正对他的位置。吴春明对着临近连队的分界点断了两锹，然后转过来，顺着土阶方向轻快地用锹切出一条线，于是转手将锹口往下一插，脚在锹墩上一踏，左手提一下，随即往下压，右手奋力端起，瞄准庄富生放好的簏子，就势一甩，一块方方正正的黑土块就送到簏子里了。接着又是一锹，后面簏子里又放上。庄富生挑起来，一个土阶一个土阶往上爬。连长提醒，今天的担子要加大些。春明点头表示明白，说：“刚才是第一担，又是庄富生挑，所以没加多少。”说完，锹口向后退了二寸，土块一下大了不少。这一次下担的是薛桥生，担子装好后，他一蹲身，肩膀凑到扁担上，再挺身站起，打着号子，一阶一阶顿凑有力地走上去了。

 第七章 二次出征(五)

    庄富生把一担土送上新岸顶端，已经后背心冒汗。连续十多天挑土倒土，手指手掌被簏绳勒得油皮发亮，再抓住绳子倒，已生生发疼，他弯腰抓住簏环把土倒掉，转头看到薛桥生已跟上来了。庄富生赶紧往下走。挑港就是这样，前后一担跟一担，谁也不会轻易落到别人后面的。但薛桥生人高腿长力气大，跟在庄富生后面，靠得很近；到第四趟，庄富生刚放下簏子，桥生已经站到他背后了。


    吴春明原本一锹土已端好了，见到庄富生来，感到土块有点大，放到簏子里，又用锹切去了一点。这一动作正好被薛桥生看到，心里很生气。庄富生挑走不多远，他就嚷开了，“这样做可不行，放到簏子里了，还要切掉一块。这任务可都是一样的，别人该死的吗？”


    吴春明红着脸，不讲话。谁知薛桥生扶着扁担，就是不走，继续嚷：“这可要说清楚。挑的比别人少，饭和别人一样吃，回去工分一样记，怎么行呢？”庄富生远远地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工分是人家队里记，关你屁事呢？嘴这么臭！”吴春明看他没完没了，找他一句。这时连长过来了，制止了他们的争论，“别多说了。庄富生也不是自己要来的。能挑就挑，不行再说吧！”


    第四担上去后，庄富生内衣已完全湿透，解开衣服敞敞怀，步子慢了一下。薛桥生开始在后面跟着，后来大跨几步，走到庄富生前面去了。庄富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挑着担子爬坡，此刻的庄富生着实感到腿沉，肩麻。满担子上去一身汗，空担子下来又被寒风吹得直打颤。看到别人家重担在肩却号子声阵阵，清脆响亮，轻松愉快，庄富生很是惭愧，深深自责。他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是老地主庄克富的血，人家说长的也是极像庄克富的那张小白脸，果然现在干活是熊包、软蛋；人家流的是世代庄稼汉的血，从小摸爬滚打，就这么劳作过来的，就是好汉。他不自觉地想起当时那句很流行的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以前他一听到就反感，现在想想，还真是蛮有道理的。庄富生由衷地羡慕面前的这些好汉们。


    终于挨到中午了，放下担子回住地吃饭。庄富生食欲全无，先喝了一气汤，看看饭吃不了，对薛桥生说：“你帮带一点吧。”说着，就往他碗里拨了一半。薛桥生也没有太推托，三扒两下，几口就吃掉了。庄富生还在那细嚼慢咽，喝一口汤，就一口菜，从容不迫地吃着呢！先前，吃完饭，还能在屋檐下，靠着墙根，晒会儿太阳歇一气。今天，差不多是刚放下碗，连长就招呼了：“走啊，带走带歇，运运肠，到工地也就能干活了。”说完，自己踱着慢步带头走，大伙也就跟在后面，三两成群，从容走过去。


    李孩宝和庄富生走在一起，轻声问富生：“你是真的吃不下吗？”庄富生点点头。“饭不吃饱了，干这种活可是伤人呢。”孩宝关切地说。“没关系。也只是偶尔的情况吧。我会注意的，谢谢你！”庄富生微笑道。


    来到工地，吴春明拿起庄富生的担子，对庄富生说：“我来挑吧，你下去挖。”庄富生多时不拿大锹了，也想试试，走下去，挖了起来。还好，毕竟原先都用过，动作熟悉，没问题，只是泥块要大，端起来有些吃力。挖了一阵子，庄富生又换过来了。挖大锹虽不像担子压在肩上爬坡那样吃力，但连续不断应对这么多挑的人，从下面挖起来，甩到上面一阶的簏子里，是要用全身劲的。不是身强力壮的人，难以长时间支持，挖久了回去会浑身疼。不过这样换着干，时间好像过得快一些。太阳西沉了，晚霞消失了，天暗下来了，看不见挖土了，看看工地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连长才说：“收工吧！”


    晚上，吃完晚饭，躺倒地铺上，庄富生只觉得浑身酥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血往脑门涌。他向心纵意，放松地睡去，哪怕明天起不来了，也无怨无悔。

 第七章 二次出征(六)

    生活节奏加快，工效大为提高，施工向纵深推进，最深处已快达到河底的设计深度了。几十年后，当庄富生看到疏通河道、挖地基用大型挖掘机、翻斗车挖土、运土，真是无比感慨：那时河底的每一方土，可都是由千万民工一担一担，一阶一阶，硬挑着爬上岸顶，送到远离河底一两百米开外的堆土区的啊！这样的挑担爬坡，劳动强度更大了。庄富生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冬至过后，下了一场雪，白茫茫的河道里，民工们冒雪奋战。雪化了，坡湿路滑，走路更得小心；来回走多了，小道变得一片泥泞，脚陷进去，拔出来，挑一担土送到顶，更加费劲，不仅浑身是汗，甚至是眼冒金星。


    这时，庄富生想到自己的办法了，上坡一步一阶慢慢上，到顶了，磕掉担里土，抖抖簏绳，踩踩倒下来的土块，再回转身，一步一步往下走——这样来延长每一担的时间，让自己喘喘气，歇歇劲。有时实在累了受不了，就到堆土区下面的临时茅厕里解大手，松松身子透透汗。这一过程虽不能太长时间，但短暂的休息，也确实会缓解一直压在肩头的沉重压力。


    不过，慢慢地，庄富生也发现，他的这一做法并非自己独创，同伴们没有超越他，走到他前面去的。连薛桥生也都放缓了脚步，蹲茅厕也都在上工的时候了。庄富生意识到，谁也都是血肉身躯，不是钢铁机器啊！只是他们的精神状态是昂奋的，有时扁担刚挨到肩，悠扬的号子声就从嘴里发出了，不得不让人佩服他们的好嗓子。挑着担子上下的庄富生看着河道里密密麻麻上上下下蠕动的人群，时常会想到***极其豪迈的那句话：“中国人还有过去那种奴隶相么，没有了，他们做了主人了！人多有什么？再增加两倍也有办法！人多热气高，干劲大，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这些生龙活虎的强健的劳动者，他们豪气冲天，号声动地，创造着人间奇迹。战备河工程一天一个样，沟往深里掘，土往岸外堆，小山般向天际延伸。庄富生情不自禁地想象起战备河开通放水后，军舰在这里巡行的场景。


    其实军舰巡行还早得很，而且庄富生压根儿不相信这河道里将来真能行军舰。如果长江都被封锁了，这条短短的河道还在话下么？还有那全民挖防空洞的日子，庄富生也很不理解，为什么都是这么被动地防呢，耗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干这些将来不会有多大作用的事，实在叫人感慨无奈啊！不过庄富生也知道，这是自己作为一介小民，鼠目寸光，胡乱瞎想而已。上层的伟大战略部署，岂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就在庄富生遐想军舰巡行的那天下午，正当庄富生挑着一担土从河底往岸顶攀爬的时候，工地上的广播喇叭预报，县工程指挥部总指挥庄之仁要来工地视察了。


    “庄之仁要来巡视检查工地？”听到广播，庄富生心里一惊，“庄之仁就是自己的堂兄，这个，本大队的民工都知道。他现在是总指挥，下来巡查也是本职，自己难道还真能和这位传说中的堂兄在工地上见面吗？见面又会怎样呢，他能认识自己吗？能认这么一个有病在身，却在工地上勉强支撑的堂弟吗？”


    “富生，你堂哥要来工地啦？”一个同伴兴奋地对庄富生说，好像庄富生早就接了他堂兄的电话似的。


    “可能吧，我也才听到呢。”庄富生淡然一笑，说。


    “你堂哥长什么样，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他可是县里的大干部啊！”同伴很好奇，充满看看县里大干部的期待。


    其实庄富生也从来没有正面见过这位堂兄，而堂兄更不会认识庄富生，所以庄富生没有应，也不及应。他们俩都挑着担，已迎面走过去了。


    公社书记和工程团领导在工作人员陪同下先行巡查过来了。这是庄富生第一次看到他们来工地。公社领导们除了察看工程进度、质量方面的情况，也喊话为大家鼓劲：“同志们呀，加油干哪，以实际行动欢迎庄总指挥来视察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庄富生堂兄庄之仁巡视快要到达这个地段时，庄富生突然肚子疼，忍不住，急急忙忙跑到河岸下面蹲厕所去了。

 第七章 二次出征(七)

    自从庄之仁巡视那天闹肚子后，庄富生身体更不行了。挑一担土从底下爬到岸顶，只觉得眼冒金星，眩晕难当。腿像灌满了铅，实在难以迈动；浑身乏力，畏寒出虚汗。他感到真的难以再坚持下去，必须找医生看了。


    那天下午，挑了两担土之后，他放下簏子，跟连长说了一声，来到公社团部医务室。从冷风刺骨的河道工地进到医务室所在的临时工房——芦席棚内，看着医生、工程人员捧着的热气腾腾的茶杯，庄富生一下感觉温暖了许多。年轻的医生帮他把脉、测体温、量血压，说他有低烧，身体虚弱，可能不适合在工地继续干这种活了。和两年前相反，庄富生并没有强烈要求留下来看病，因为他的身体情况本来就不能适应这样的劳动，他已经勉为其难，在这里硬坚持了四十多天时间了。庄富生向医生陈述了自己得肝炎一年来的身体情况，善解人意的年轻医生说：“既然是这样，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让队里派人来换。”庄富生感到医生说出了自己心中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不觉热泪盈眶。说了谢谢，当晚就回家找队长汇报情况。


    庄富生回队里，家都没有回，先到队长乔得家家。乔得家已经吃过晚饭坐在卧室门口劈篾子，听庄富生讲了工地和自己的身体情况，恨着脸，半天不则声。显然，他没有想到这次庄富生又要半途中间回来让人换。这临时找人顶替又是很难的事情。过了好一会，才对庄富生说：“你去再干几天，等田间管理任务忙下来，队里再找人换。”庄富生很意外，解释说：“我已经坚持到现在了，身体实在不行，医生让我回来跟你讲换人去的！”乔得家并不理会，说：“队里现在派不出人来，明天还是你去！”


    庄富生怏怏地回到家，母亲很意外。庄富生说了原委，并告诉母亲，回来家都没有进，先找队长说，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明天还叫我去呢！”


    母亲安慰道：“不要难过。今天时间迟了，明天我再去找他说说吧。这医生都让回来换了，怎么还不愿派人去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队长乔得家吹起哨子，到各家喊人上早工。在庄富生家后面还特别高声喊：“庄富生，你今天还是要去啊，不去你负责！”


    看来，再说什么都无用。这时，母亲和庄富生商议：“今天还是去吧，去找医生开病历和证明，回来看他乔得家还怎么说！”


    庄富生到工地，先找到连长，说了情况；又坚持挑了半天。坡陡路滑，一不小心，他竟然摔跤了，所幸无大碍，同伴扶他起来，让他不要再挑了。他再次来到医务室，跟昨天的那位医生讲了昨晚回去说的情况，队里仍然还让自己来，希望医务室能开具证明，也许回去好说一些。他担心医生怕承担责任，不愿开；但医生很爽快，随即就写了证明，盖了章，交与庄富生。


    庄富生松了一口气，回到住宿的农家，拿了铺盖行李，径直回家了。当他把医生的证明交给队长乔得家时，乔得家尴尬地笑了笑，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第八章 婚姻问题(一)

    再次从水利工地“中途而回”的庄富生，已成为队里某些人心目中的“废人”。这不是“瘌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庄富生得的是肝炎病，要常送钱给医生，又要吃好的，还不能干重活；一个男人，在农村这种靠力气吃饭的地方，不真就“废掉”了么？


    明玉家感到现实的严峻，不敢想象未来的生活，自然也断了与庄富生的联系。母亲却不失望、不放弃。一边想法子让富生看病，一边托人为儿子物色对象。她多年来心中的理想一直念念不忘，尤其是那次在晒场上和齐二娘争执之后。


    齐二娘是队里齐大章的老娘。因为二儿子齐晓峰参军复员被安排在县肉联厂，常能买到内部供应的猪肠猪肚等便宜的猪下水，这在那物资贫乏、买什么都要凭票的年代，自然是难得的“肥缺”，不仅自家生活“优裕”，高人一等，其他人托买捎带也都免不了情分。无奈的是她的大儿子齐大章30多岁了，因为讲话做事总不着调，又是个佝偻背，只会干死活计，至今还没有找到对象。而齐晓峰的孩子都能到大队代销点打酱油了。虽然齐二娘到处托人说亲，也时常有人来访亲，但人家一听说二儿子小孩都多大了，不免怀疑有问题，再加见面看他说话做事，都是转一圈就走人。后来人家听说介绍的是齐大章，就干脆不谈。这一来，齐大章的婚事基本就没指望了。


    那天在晒场上扬稻瘪子，风有一阵没一阵的，歇下来等风的时候就聊几句闲话，同在一起劳动的姚美云和母亲说起庄富生的婚事。


    “富生这么大了，也该抓紧找了，再拖下去，困难就更大啦！”姚美云关心地跟母亲说。


    “是啊，我心里也蛮着急的……”母亲话没说完，齐二娘接话了：“着急有什么用？成份不好，又是肝炎病，只能吃不能做，要找可难了，比我家大章麻烦还要大！”


    齐二娘话一出口，母亲听了老大不高兴。这个齐二娘，仗着儿子能买点猪下水，笼络了几个人，说话总带刺。拿我家富生和她那傻儿子齐大章比，这能比吗？但母亲不跟她一般见识，只委婉地说：“也是的，我家富生就因为这些，还不想找呢！不过真要找也不见得就找不到吧！”


    “不想找？谁相信！上上民校就和人家陈明玉搭上了。可是，哪有人家会往火坑里跳？亏了大队姜主任，要不害人家明玉一辈子。”齐二娘不知哪来的气，存心要跟母亲斗，嘟嘟噜噜讲了一大通。


    “啊？说我家富生去搭人家，哪有人这样说的？”母亲大出意外，反问齐二娘，“话说得这样难听，富生怎么就会害人家啊！”


    姚美云见此情景，连忙说：“哎，斗什么气啊？富生有文化，知书达理，有姑娘喜欢。大章不也经常有人来访亲吗？都能找到，都能找到！”


    风又来了，大家忙起来，不再说什么。母亲心里很气，畚起稻瘪子来扬，和以往一样，用这种激烈的劳动方式来平息心中的气愤。她暗下决心，要为儿子找合适的对象，也要为自己找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

 第八章 婚姻问题(二)

    “妈，我回来……”庄富生从港上回来不久，队里还安排他负责“三水”越冬管理。一天下午，庄富生去给“三水”种苗上水，兴冲冲回到家，话没说完，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坐堂屋八仙桌边，边吃着鸡蛋茶，边和母亲说话。庄富生很意外，他知道这个人是个油嘴说媒老头刘纪中。“他怎么会到我家来呢？”心中正迟疑，母亲从灶屋出来对富生说：“这位是替人家做媒的刘老伯。”又对刘纪中说：“这就是我家富生。”然后告诉富生，刘老伯说他们庄子里有个姑娘，26岁，蛮好的，要为你介绍呢。


    原来母亲要请他帮忙做媒。


    “哦，我还有事。拿下东西。”庄富生只跟刘纪中点了点头，顺手拿了后门口一把铲子转身又走了。其实他已经上完了水回来，此时说拿东西是借故离开。他心里很不高兴，他早就给母亲讲过，他不想找对象。尤其是与明玉的交往经历更让他认识到，自己这样成份的家庭，与谁家结亲，都是害了人家，也害自己。既然这样的事于人于己都不好，何必还要一定去做呢。在等刘纪中走后，庄富生回来再次向母亲表达了这个意思。


    “说是这样说，不过要好好过下去，还是要找个人，成个家，才像个样子。我可不希望你将来像齐大章！”母亲带着心里难以解开的疙瘩，好言劝解富生。


    “勉强找个人，成个家，弄不好还不如现在呢。”庄富生不以为然，对母亲说，“你不看到顾根子家吗，他家找倒是找着了，现在又怎样呢？”


    顾根子家的事，母亲倒是知道的，最近已经被前后几个圩传得家喻户晓了。


    顾根子娶了城里来的漂亮的知青老婆，开始大家还都为他高兴，甚至有点嫉妒呢！他们母子俩也很尽心，省吃俭用，百般体贴，像供佛一样供养着这个媳妇。知青媳妇也争气，没多久就怀了孩子。这一来，母子俩更是乐开了怀，再苦再累也不觉。他家娶媳妇，要的就是要让顾家的根子往下传，好后继有人呀！想想当初跑了的媳妇，现在的日子真是比蜜甜哟，不光娶上有文化的女知青，而且还很快有了孩子，这真是喜出望外啊！所以，这时不仅顾根子浑身是劲，脚底生风，他妈妈也是逢人便笑，乐得合不拢嘴。在家里也不要媳妇动一根手指头。不久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黑皮黄毛头，完全是顾根子的翻版，没有遗传知青媳妇的一点长处。顾根子没说的，标准的自家种，就取名‘小根’。媳妇看着不顺眼，早就泄了气，在家饭不会做，孩子也带不好。顾根子的母亲要在家服侍媳妇，照应孩子。顾根子整日在队里劳动，晚上管孩子又睡不好觉，变得又瘦又邋遢，原来常穿的黄军装也破了，看上去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更重要的是，如今老婆、孩子都要养，家里开销大，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知青媳妇也跟顾根子吵起了架，数落顾根子：“高兴起来笑嘻嘻的，一那个了就往里床一缩，像死狗子样的……”城里女人骂架都不同一般，一时引为笑谈。现在那女知青已经回城了，顾根子带着孩子找了好多趟，就是找不回来。顾根子母子就这样带小根生活。


    “顾根子家当然也不幸。”停了一下，母亲不无感慨地说，“我这么大年纪了，也是在为你打算噢，找个人，有个后代，将来也好有个依靠啊！顾家还有个小根……”


    “不要再作孽了吧！”没想到母亲的话没说完，庄富生就来了气，他高声说，“顾家‘小根’传下来，还是个红色后代；我这里再找、再延续下一代，图什么呢，难道还想让他们给庄家背黑锅吗？”


    “啊？你这样说不还是在怪我吗？”庄富生的话引起了母亲很大的触动，她含泪对庄富生说，“我当初把你抚养长大，也没想到是现在这个政策啊！早知道是这样，我也就不养你了！那时倒是有人家想要你的，夫妻俩没孩子，想要了去当儿子。家里还养着牛，我想到你到那人家，将来长大要当个割草养牛的放牛娃，心里不忍啊！你上面的哥哥姐姐我都见过，都是有知识、有式样的，我也想把你培养成他们那——那样的人。”母亲难过得有些说不下去了，“我当时也就是想，我在这个家里养你，可以分得庄家一份田产，别人能过得下去，我也能过下去，抚养好你的。谁知道现在是这个世道呢？”


    庄富生一下怔住了，没想到自己的几句话刺着了母亲的痛处，连忙宽慰母亲：“妈，你不要难过，我也是一时的气话，别放在心上。”心下又想，母亲为了抚养自己含辛茹苦、尽心竭力已经20多年，现在又被自己连累吃了这么大的苦。她没有享受过一天地主生活，却在这混乱年代被扣上一顶地主帽子，遭受种种屈辱。这到底是她害了我，还是我害了她呢？庄富生真的很难说清楚。他为自己讲出让母亲伤心的话而后悔不已。

 第八章 婚姻问题(三)

    媒人刘纪中还真带了人来相亲了。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母亲和姚美云、齐二娘正在晒场上晒棉花、拣棉花，远远看到北边田头渠岸上有一行人走过来。姚美云说：“庄奶奶，你看领头的好像是刘纪中，可能又是到哪家访亲的噢！”母亲看清后，心中暗喜，说：“是的，我先回去一下啊。”


    于是母亲急急回到家，叫富生收拾收拾家里，扫扫地。庄富生虽并不乐意，但也照着做了。母亲拿出珍藏多时的一斤多糯米放在锅里，加水烧起糯米粥。看看家里鸡蛋不多，又到隔壁侯永泉家借了几个。这一切忙停当，想想刘纪中他们该到了。站后门口看看，人已到晒场，站在那讲了会话，却没有过来，转头向东走了。


    母亲急忙到晒场去，只剩姚美云一人在了。问姚美云怎么会事，姚美云说：“不是去你家的，到齐二娘家去了。”


    “啊？不可能吧！”母亲大出意外，十分诧异，急忙向东追过去，要问刘纪中究竟。然而，追了几步，姚美云说：“不要追了，那一行人已经快走到北面渠岸了。以后再说吧！”


    母亲转头看，人真的走远了，在齐二娘家几乎没停留。对此，母亲大惑不解，当晚找到刘纪中，问怎么回事？刘纪中讲出了实情：


    “我带来的姑娘确实蛮好的，就是那天给你讲的那个，你可能也远看到了，身材、样子都不错。”刘纪中首先夸耀说，“但到晒场上被人家讲了，说你家是地主，老子逃到台湾，富生有肝炎病，去挑港才被打回来，是个废人了。姑娘家里人听了就不去看了。齐二娘讲她家大儿子齐大章不错，让去看看。我还不知道这齐大章吗？年龄大了，又是个二愣子，走那边过一下罢了。”


    刘纪中看母亲很难受，又说：“真是不巧，你要是不先走，带着我们回家，可能好一些。要我不从晒场走，从仓库房后面的路过来也就好了，谁知道呢！我觉得你家儿子蛮好的，长得高高大大，有文化，就成份高点，她家起先不在乎，反正干活过日子。听齐二娘一说，”刘纪中一不小心讲漏嘴了，忙解释，“其实不说你也知道是谁讲了这些。那女方家人不知道情况这么复杂，又病得那么严重，害怕了。现在这一家也就这样了，下次我再帮你找好的，不要急。”


    母亲听了这情况，肺都要气炸了。谢过刘纪中回来，找到齐二娘。齐二娘一跳八丈高，气势汹汹回母亲：“我说了，就我说了，又怎样？我说的是事实，又不是假话，你还想骗人啊？庄富生这样还想找对象、讨老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老实实跟我家大章学吧！”说着还幸灾乐祸地拍巴掌：“这下跟我大章一样了，一样了！”


    母亲看齐二娘这泼妇如此撒野，大骂了她一顿：“你这无良女人，自己儿子找不到对象，还存心坏人家的事，还幸灾乐祸，不怕天打雷轰啊！我家庄富生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我不死都看得着！你还是去多积点德吧，别巴望着人家和你一样！”


    这样讲了一通，母亲解气多了。回到家中，把情况跟庄富生一说，富生也气，但同时安慰母亲说：“妈，您别跟这种人生气。其实，我找不找对象真没有什么，我早就给你讲了，是真心的。我们现在这样过得还是蛮好的，互相有依靠，将来我给您养老，你放宽心吧！”


    母亲苦笑着对庄富生说：“好噢，我知道你有一片孝心！你给我养老，我是想着你将来老了怎么办呢？”


    “我老还早着呢！”庄富生笑着对母亲说，“以后真老了，也可以带个孩子呀。”


    “带孩子，你真想到这一步啊？不行，我一定要帮你找，找个老婆成个家，将来也要有自己的孩子！”母亲态度坚定。


    庄富生不禁又皱起眉来，但没有再说什么。

 第八章 婚姻问题(四)

    孩子，孩子！庄富生也许是到了该有孩子的年龄了，他关注起孩子来了。其实庄富生是个温和有爱心的人，他一直还是挺喜欢孩子的，有时还逗逗孩子玩呢。而孩子一般给人的印象也都是纯洁无邪，天真可爱的。但庄富生有一次在自家门口，那坐在他家门槛上的一个孩子的话，却让他震惊，乃至刻骨铭心，最后他甚至决心离开这个地方，到异乡去寻求生活之路了。


    那是个初冬的一个傍晚，西斜的阳光照在门框、门槛里，温暖而舒适。庄富生坐在门里小凳上拣萝卜，大一点的用来烧了或腌了当菜吃，细小的和萝卜茵子放在一块，留着喂猪。拣了一会，有些疲累了，抬头直起身歇一会，看到门外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蹲在那里用瓦片在地上乱挖着。


    这不是队里朱自敏的儿子灵灵吗？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人在这里玩什么呢？他知道，这个孩子三岁时得过乙型脑炎，当时发高烧，抽搐得厉害。送县医院，还是他和周大福几个一起帮助抱着去的呢。住院十多天，几经抢救，生命危险没有了，但落下了后遗症：走路撂脚，大脑反应迟缓，说话也不利索了。


    朱自敏夫妇十分感伤，他们俩口子郎有才，女有貌，在队里乃至前后几条圩，都公认是精明能干的一对，生个儿子，继承了两人的优点，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取名灵灵，也真是名副其实。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得了“乙脑”这种怪病，好端端的一个伶俐的孩子，病后竟变成现在这样，太令人痛心遗憾了！父母竭尽全力，遍求民间偏方验方，花了许多钱为灵灵作后续治疗，然而收效甚微，完全没有伶俐起来的希望。不仅他的父母，亲朋好友、周近邻居，都为他们痛惜，同时，也都对灵灵特别关爱：给灵灵温暖，也让朱自敏夫妇得到宽慰。


    庄富生看灵灵在那自顾自地玩，走过去，蹲下，轻轻抚着他的背，说：“灵灵，你在这玩什么呀？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灵灵没有应，头都没有抬一下，仍在那里挖。庄富生又站起身，牵住他的手，说：“不挖了吧，这儿有风，我们到门口去，晒晒太阳，讲讲故事。”庄富生牵着灵灵，让他站起来，扔掉瓦片，擦干净手，走到门口，坐到门槛上。庄富生坐在他旁边，高兴地说：“灵灵，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啊——从前，有一只小羊，正在河边喝水……”他想到自己小时候学过的课文，带着童趣对灵灵讲。


    “老地主，这么大了，还、还、没讨、讨老婆！”这个孩子竟然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庄富生愣住了，问。


    “老地主，讨、讨、讨不到老婆……”灵灵结巴着还要说。


    庄富生万万没想到从灵灵嘴里能讲出这样的话。这么一个智力不全的孩子，怎么会想到讲自己是“老地主”的呢？要说自己现在还是个“小地主”啊，这个“老”字还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自己到现在还没找到老婆，他这么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又怎么会关注的呢，而且跑到自家门上，什么别的话也不说，就讲这么一句话，这又是怎么回事？照他现在的年龄、智力，他应该是很难弄懂这其中的事理、人物关系的啊！是他的父母经常在家讲，他耳熟能详的吗？是别人在他面前讲，要他到自家门口来讲这通话呢，还是他突然开窍，灵犀一点通，自告奋勇，跑到门上来表达自己的看法的呢？他真想问个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转眼，灵灵却不见了。难道这是幻觉吗，他掐了掐自己，有疼的感觉，他走到屋后看，不远处，灵灵正在往回走，脚一撂一撂的，但速度还蛮快。这是事实，不是幻觉。他想大声喝住灵灵，“不要走！”但一想不妥，对这么一个大家都熟知的弱智儿，你喝住他有效吗，别人又会怎么看呢，而且，这样的事传出去，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是自讨没趣吗？


    庄富生极为痛心。这孩子的话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原以为，在这块生他长他的地方，年纪大的，与庄家有仇恨，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们饱受了自己上辈乃至祖上的压迫、剥削，父亲庄克富不在，他庄富生代替受一点过，应该；往下去，仇恨也许就小些了吧。可没有想到，孩子们的仇恨也竟这么大。他太意外、太不可理解了！他还记得这个孩子刚生下来时的哭声呢，想当初，他为邻家这个小生命的降生曾经怎样地激动和高兴啊！他痛苦地抱着头，手指伸进头发，恨恨地抓，仿佛要把它们都拽下来似的。


    庄富生完全失去了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下去的信心了，决定要离开这地方，到异地去谋生。他想到孙继章，认为他有文化，会手艺，常到浙江做裁缝，在外面门路广，而且为人热情，有正义感，可以帮自己这个忙。于是，他给孙继章写信，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好多天过去了，孙继章却一直没有回信。庄富生心里暗暗期待着……

 第九章 三春阳光(一)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孟郊


    一


    像平静的水面扔下一块石子，庄富生准备到异乡去谋生的消息在队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公开爆料的是孙继章的家人。庄富生写信给孙继章，谈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孙继章正直可靠，在浙江有门路，可以帮自己这个忙，然而，孙继章虽然平时胆子大，敢于作为，但对这件事却拿不稳。在那个时代，私自联系将户口外迁，无异于偷渡外逃，况且又是庄富生这个背景，弄不好要连累自己的。所以，尽管富生信中要孙继章在事情没办成前，不给任何人讲，哪怕是自家老婆，都不要讲，可收信时，孙继章的老婆正好在他身边。她是利用秋忙种完麦子，闲空一点，去帮帮忙，陪伴老公一阵子，再顺便弄点粮回来。孙继章反倒让老婆回来传话，对母亲讲：迁户口这件事很重要，你家富生是不是拿定主意，考虑周全了？如果准迁证办下来，又不去，那可是麻烦的事。


    母亲是在晒场上上工拣棉花时，遇到孙继章老婆龚秀兰听讲这件事的。“啊？富生没跟我说过这事呀，不会吧！”母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到非常意外。


    “怎么会呢，这样的事都没跟你讲，都给继章写信了嘛！”秀兰说。在场的人跟母亲一样，听了满腹狐疑，摇头表示不相信。龚秀兰一下变得像个说谎的孩子一般尴尬起来，说：“你们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什么意思啊？难道我说谎了？我在继章那亲自看到信了！”她又回头对母亲说：“你还是回去问问富生吧！”


    当晚，庄富生要走的消息就在队里传开了。大家议论纷纷，有不理解的，有同情支持的，但更多的是反对。有的甚至放话：“他还想走？现在队里劳力这么紧缺，学手艺，进社办厂都不批，能让他到哪里去，上台湾啊！”


    母亲回家问富生：“你真给孙继章写信了？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你想过没有，你能走得了吗？难道真要到外乡才能生活下去吗？”


    庄富生很歉疚，木木讷讷，半天才对母亲说：“是给孙继章写信了，那天灵灵在我家门口讲的话对我刺激太大了。换个环境，也许会好些，至少不至于有小孩子这么来说我吧！因为是一时的想法，让孙继章问问而已，也就没有跟你讲。”


    母亲听说灵灵的事，很为惊异：“这么个小孩子，怎么会讲出这种话，看不出来啊，还都说他脑子坏了呢！”她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当时就去问问，但被富生劝住了：“你都知道他脑子有问题了，还气他，问他干什么呀！”


    “那你还气得要离开，迁户口到外地去呢？你不是也知道他脑子是得脑炎受了影响的吗？”母亲反过来问。庄富生没话说，嘟哝道：“知道是知道，但那天听他讲出这样的话来，确实震惊，我们祖辈在这里的恶感太大了。到别的地方怎么也不至于这样子吧！”


    母亲说：“你这个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到一个新地方，可以避开直接矛盾，也许要清静些。但你可曾想过，离开这里，到个新地方，白手起家，一切从头来，盖房子，置办家具、生活用品，那同样不容易，甚至更难啊！孙继章为什么让他老婆在队里讲？迁户口可是大事，你凭什么理由要迁走啊，这里会同意放吗？现在的政策，一个雷声天下响，你到哪儿，出身成分都在那儿写着，改不了的！这到又是要怪我了！”母亲说到这里不免又难过起来。


    庄富生连忙解劝：“人们都说‘树挪死，人挪活’，我只是想挪一挪，或许好一点，也没想那么多。你也别又难过了！”


    “好吧，你再想想。这事传开了，外边人家还不知道怎样议论呢！”母亲走到灶屋里不停地擤鼻涕。


    庄富生沉默了。没想到事儿一点眉目没有，却弄成这样子。他在心里默默问自己：“当初写信是否过于冲动了？”然而，灵灵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老地主，这么大了，还……”自己才二十八岁，真的老了吗？不过也确实是的，队里过了二十八岁没有结婚生孩子的除了齐大章还有谁呢？齐大章虽老，但不是地主，所以估计没人去讲他。就是讲，也只是“老贫农”之类，那可是当红的称谓！难道自己就该这样扛着“地主”的头衔老下去吗？他真的缺乏勇气来面对这个现实。那一晚，他睡得很迟，一直在床上迷迷瞪瞪睡不实，许多往事在脑际不停地萦回显现……

 第九章 三春阳光(二)

    不记得母亲是怎样来的，庄富生只是懂事后听人家说，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初始他并不相信，以为是在瞎编。在他印象中，自己一直喝着母亲的奶长大。儿时最幸福的就是依偎在母亲怀里吮吸乳汁，感受母亲的体温，母亲的气息，母亲的心跳；最喜欢的就是听着母亲哼催眠曲睡觉。


    摇一摇，我的小——宝——宝——


    哦噢——摇摇——宝宝——要——睡——觉——


    睡着了，睡醒了，起来——吃——块糕，


    哦噢——摇摇——宝宝——睡——着——了——


    母亲在哼曲儿时，还常常用她那粗糙的手抚摸自己的背，背儿痒痒的，被抚摸着很舒服。他习惯于在这样的迷迷糊糊地的歌声和轻柔的抚摸中，甜甜地进入梦乡。


    那时邻家姐姐常来玩。姐姐长得很漂亮，苗条的个子，白白的皮肤，有点蜷曲的头发，梳两根短辫，母亲总说她像洋娃娃，很喜欢她。他总喊她姐姐。后来知道，她爸姓梅，叫梅劳工，所以，大了就称她梅姐。梅劳工见母亲很喜欢他女儿，而他老伴又早早离去了，就主动提出，让女儿过继给母亲做干女儿了，叫母亲“亲妈妈”。


    “她待我真好，简直把我当作亲弟弟。”庄富生忆起，“有一次，她背着我到前面村子去看‘文明戏’。看戏的人很多，可热闹了。自己很兴奋，心想，除了母亲，姐姐是待我最好的人了。现在问问她，她一定不会对我说假话的。”


    “姐姐，我问你，”趴在梅姐背上，他歪着头，差不多是贴着姐姐耳朵说，“有人讲我不是妈亲生的，是真的吗？”


    “你问这个干吗？”听我问，梅姐先一愣，然后又平静地说，“等你长大些，妈会告诉你的。”


    他没再说什么。姐姐也这么回答，他心中有点相信是真的了。也好，不说也罢。有母亲，有这个姐姐靠我就很幸福，很开心。他还小，承载不了那么多事。


    记忆中的自己喝奶喝的比较迟，常常被姐姐虚张声势地取笑：“都这么大了，还喝奶啊，好丑好丑！”那时自己站在母亲身边真有点不好意思，母亲却说：“有奶呢，多喝点奶，长大身体好啊！”说来母亲也真是奇人，怎么自己都到5岁了，还有奶呢？


    其实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很艰难。母亲尤其害怕过青黄不接的“长春三”。清水下白米，没打合，那稀粥稀得能当镜子照。母亲喝到最后还常常把剩下的一口米倒给自己。等到秧草、野菜长出来了，她吃得更多的是那些“菜”，有次去推磨磨麦麸面，转圈子时间久了，母亲头晕呕吐，吐出的全是绿绿的水和菜叶。磨主人见了都心疼，说：“富生他妈，你这吃的什么呀？可不能把身体省坏了啊！”母亲说：“没事的，推磨转得久了，晕了才吐的。”从那以后，他再不让母亲把碗底的剩米粒倒给自己了。


    有一阵时，母亲咳嗽很厉害，一直不见好。后来不得不找医生看，配了药。清楚记得是“五洲止咳糖浆”，挺有效，也挺好喝的。母亲喝，也让自己喝一点，甜甜的，真的很好喝。那时候，自己也还不懂得要留给母亲治病用，一人一口这样喝，就喝了，真叫不懂事。大一些了，母亲晚上睡觉，常会说：“心里有块石头放不下。”那时自己还不懂得是生活的艰辛压力，但听了还是记住了，以后有时还会问：“现在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吗？我来替你抹抹。”母亲会宽慰地说：“放下了。”然而，嘴上说放下，实际是不是真放下，他不知道。他记得家里粮总不够吃，草也不够烧，来个亲戚，没个鸡蛋，甚至没有下锅的米，母亲只得腰里揣个小布袋，到邻家去借……


    印象中最难忘的是第一次上学。那天高高兴兴背着书包去的，放学却哭着回来了。母亲问：“怎么回事？好好去的，谁欺负你啦？”记得当时自己哭得真伤心，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因为同路的学生拿课文里的话来对着自己说：“忽雷（然），地主来了！”其他同学都对着自己笑。那是一群连“忽然”这个词都读不对的孩子。“我第一次上学就这样奚落我！”他半晌才讲出这句话。母亲知道了去找那些学生，他们认错了。他也第一次听母亲详细地讲了身世。母亲还说：“别人真要说也没法，你就别放在心上，好好学习，将来也能走出去，像你上面的哥哥姐姐一样，那多好呢！”从那以后，那些同学没有再用这种方法刺激自己，他也变得少言寡语，不轻易跟他们多说什么了。


    他不仅好学肯问，成绩优秀，而且节俭懂事，通情达理。有一次快开学了，知道学费还没有准备好，七月半前夕，母亲说去买点肉，他就主动对母亲说：“这次过节我不吃肉，省下钱去交学费。”母亲听了很感动，说：“你能不吃，我也可以不吃呀！”最终省出了交学费的钱。那时一个村考上初中的只有两个人，他是其中之一，村里人议论夸奖，母亲很高兴，她也要培养出有知有识的人。


    上初中后要寄宿学校了，当时每周末要带粮食到学校换饭票。可有时家里拿不出正经的米和面，只能做些萝卜饼带着。当其他同学去食堂吃饭，他就悄悄在宿舍把萝卜饼放在缸子里烫热了吃。有次被同学发现了，大家一起拿了吃，然后一人给他一张饭票。这种无声的行动让他心生感激，几乎热泪盈眶。


    那是特殊的困难时期，学校初一时招的是两个班级，但毕业时仅剩一个班，许多同学都辍学了。母亲含辛茹苦让他上完初中，他也以优秀的成绩去参加升高中的考试，然而落榜了。结局很意外，让人很无奈。回家不久，就有知情人对他说：“考之前就有人来调查政审了，你这样的家庭背景，哪还会轮到上高中？在家跟我们一样，种田吧！”他知道了底细，没说什么，默默地认了。


    母亲的愿望落空，很不甘。她想方设法与庄家大小姐联系，写好信寄出去，盼了好多天，都没有盼到回信。


    她当时哄小女儿睡觉，没熄灯就走了，因为担心女儿醒来怕黑。没想到批斗会时间那么长，女儿后来醒了，哭着喊妈妈没人应，手舞脚蹬，棉衣袖口碰到了灯火上，最后把左手半截衣袖都烧掉了。可怜不到一岁的孩子落下了终生残疾，令人心痛啊！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庄富生感叹：啊，母亲！我该怎么选择呢？离开，也许对你也是一种解脱吧！

 第九章 三春阳光(三)

    其实，这一晚母亲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当晒场上听孙继章老婆龚秀兰说出庄富生写信时，她内心十分震惊，脑子好像一下子炸开了。开始是不信，后来又平静。在她的记忆中，儿子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没跟自己商量的事。现在儿子大了，有主见了，“儿大不由娘”啊！何况他还不是自己亲生的，真是“隔层肚皮隔层山”呢。但她又想，可能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这毕竟不是儿子一贯的风格。28年来，儿子跟自己风风雨雨，相依为命，走过了不平常的历程，还是很贴心的。


    现在终于知道，是灵灵那个孩子讲了那样的话。灵灵怎么会讲出这种话来的呢，他才六七岁呀！家里人议论被他听到的？他父母可不是那种喜欢议论是非的人；齐二娘教的？也不大可能，要教也不会教这样的小孩，伶俐的孩子多的是啊；其他什么人使坏？她也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人，姜章尧吗？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况且他忙得很，哪有时间来逗这个？她真百思不得其解，有机会到要问问这个小孩，可他，真的脑子有残疾，对话反应很慢，有一句，没半句的，实际上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不过，现在去问灵灵到底怎么会讲这话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确实在这个家里过得不顺心。可是人的后脑勺不长眼睛啊，当初早知是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留在庄家抚养庄富生了。母亲想起当时的情形，真是有些后悔了。


    28年前那个夏天真让她刻骨铭心啊！她本来有个温馨的家庭。丈夫有手艺，她会帮人家做做鞋头线脑，挺有人缘的。那年春天她刚生了“章儿”，儿子三个月会笑了，越来越可爱。可到夏天，大雨不停，一连下了十来天，洪水突然爆发了！昔日的田地村庄变成了一片汪洋。慌乱中，她找了个木盆把章儿放到里面，和章儿他爹一起扶着盆凫水逃生。不幸的是上游冲下来的一根木柱击中他们，章儿溺亡，章儿他爹伤重不治，不久也撒手离去。她伤心欲绝，真不想再活了。后有好心人劝说，又几经辗转，来到庄家帮工。庄家是个大户人家，主人庄克富见她模样周正，又正在哺乳期，而自己的小儿子庄富生正愁没人喂奶呢，就让留下来在他家当奶妈。听说她姓李，从下河来的，就给她取个名字叫李夏荷。


    她来庄家时，庄富生出生刚满月。看到这个白白胖胖的男孩，这么小就没有了生母，母爱在她身上一下子复苏了。她解开衣襟给他喂奶，小富生也很安静地吮吸奶汁，小手在她乳房上轻轻抚摸，她感到心里暖融融的，不禁热泪盈眶。失去丈夫和孩子的苦痛的心此刻受到抚慰。而吃饱了奶的懵懂的小富生，舞动着小胳膊小腿，对着她笑，也似乎把这温暖宽厚的胸脯当作自己生母的怀抱了。


    庄富生的生母朱贞瑜，本是北边曲沟镇朱家的二小姐，长得苗条俊俏，还上过私塾，有文化，知书达理。18岁时嫁给了临江大户庄家独子庄克富。夫妻恩恩爱爱几十年，生下六男四女，彻底为上一代扳了本。上面的儿子、女儿一个个长大，读书、外出做事，有一个还跑到苏北盐城新四军军部参加了新四军。原以为十个孩子，十全十美，完美收官很不错了。没想到，朱贞瑜42岁上意外怀了孕。42岁得子乡下很常见，还有个专门的名词叫“撞宝”。然而这撞得来的宝贝对朱贞瑜却是不幸。朱贞瑜先是得了产后惊风，身体虚弱，一直在吃药。最不应该的是庄克富，因为耐不住寂寞，饥不择食，私下里与家中清秀白嫩的小丫鬟福喜发生关系，不巧又被朱贞瑜目击了，她又病又气，竟数日而亡。过后不久，大军南下，土地改革分浮财，小白脸庄克富本就只有兔子大的胆，吓得跟着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官的本家兄弟逃了。


    那会子，庄家等于没人了。上面的子女都在外面，丫鬟伙计大都自找出路。只有福喜和她带着庄富生一直住在庄园里。她不忍心丢下富生走，福喜暗中跟姜章尧好上了。姜章尧是前后几个圩都有名的二流子，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二十大几了，一直讨不到老婆，福喜肯嫁给他，自然求之不得。土改工作队进村，分浮财，分田地，姜章尧十分积极，最后还要她和庄富生扫地出门。


    “李夏荷，你怎么还不走啊？这地主小崽子有个养牛的人家想要，我已经同他说好了，等会儿就来抱。这里没你的事了！”姜章尧狐假虎威地说。


    “什么？”她大出意外，“叫我上哪儿去啊？这小孩你哪能随意给人家？你有什么资格把这个孩子送人啊？现在我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庄克富虽然跑得快，走了。我答应庄家大小姐了，她让我照顾好这个小弟弟，我会照顾抚养庄富生！我在这个家不会走！就算分浮财，这也有我一份吧，凭什么赶我走啊？”她这一番话，竟得到了土改工作队郑之任的赞成票。想起当时的情景，至今还佩服自己的勇气。


    不过，虽然当时勇气大，她也和儿子在这房子里住下了，但庄富生这个地主后代可也就坐实了。现在庄家又没有其他人在，庄富生和她就成了活标本。特别是当时得罪了姜章尧，这日子确实有点难熬了。


    当时富生如果真就让那养牛的人家抱了去，处境是不是会比现在好呢？

 第九章 三春阳光(四)

    黎明，庄富生迷蒙醒来，又在心下琢磨：“我等会儿起来到底怎么跟母亲说呢？我想走，实在是因为在这个环境受够了，并不是对母亲不满啊！没有母亲，哪有我的今天？可是现在这样走，直接受伤害的就是母亲。她几十年含辛茹苦经营维系的家，她对自己这么多年不图回报的付出，都会随这一走而化为乌有。况且，她年纪大了，渐渐进入老年，正是需要人照顾、抚养的时候，我这一走，岂不让她寒心？这一走，也显出了自己的绝情，自私，无人性。”


    他想到这里，不禁浑身躁热，就撩开被子，坐起。“在外人看来，我更不是人。”他又想，“人家会怎样说我呢？到底不是亲生的，靠不住哇！母亲为了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可自己有时心里却埋怨她，说不该留这条根，干脆一了百了。这真是不讲理，当时讲把自己送人家，送人家就一定好吗？当个放牛的，你真愿意那样？而且，带来的孩子，能像母亲这样真心对待么？”


    “走，新到一个地方，人生地不熟，人家一旦了解了背景，同样不会有好日子过。母亲讲的对，白手起家，什么都从头开始，不好对付的。如果招到人家，做‘倒插门’，那一样被人家看不起，也过不好。何况这种家庭背景，一辈子在人家被拿捏，想想都不寒而栗！”


    “真悔恨，怎么冒不冲冲就去写信，弄成这样。马上对母亲说，不走了。”


    这样想着，忽然看见母亲床边木箱上的小油灯亮了。昏黄的灯影里，母亲披衣坐在床头。庄富生穿上衣服，走过去，心疼地问母亲：“妈，你怎么这样坐着啊？晚上没有睡好吧？”他靠着母亲床边坐下，握着母亲的手说：“这一夜，我也云天忽地，想了许多。这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真要离开，我也留恋着呢；你抚育我这么多年，我更不忍离开。不说还没有办准迁证，就是有，也不容易走的。我前面想得太简单了！这事以后就不提了，你也别难过。都是我一时冲动，只从自己想了，很不应该。妈，您别生我的气啊！”


    母亲听儿子说这些话，有点意外，说：“儿子啊，我养你这么大，相处几十年，你要一下走了，我这心里就被掏空了，真是舍不得啊！我是实心实意想你帮你忙忙，成个家，将来能有个孙子……我就是把你当我的‘章儿’养的呀！可现在这社会不讲这个理啊，这是什么话呀？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呢？所以啊，虽然我舍不得你走，可还是很理解你的想法的。现在这个环境确实对你不利，可当初哪想到如今这一步呢？换一换地方，总会有点希望吧。说实在的，有你这个才能，又肯闷头干事情，要在一般人家，绝对过好日子！可惜噢，委屈你了。只是迁户口，要有个说得出的理由，我夜里也在想，就让秀兰对孙继章讲，在那里帮你找个对象，成家后再迁过去，倒是可能办成的。”


    “去人家当上门女婿？”庄富生诧异道，“妈，你怎么也想这个点子？你不是早就说过，‘招女婿，耍把戏’呀？不行，不行！”


    “能找到也不错哟，我去说说看吧，就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母亲欲言又止，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另外，这走不走可是个大事，你也要跟你梅姐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想法，她可最关心你的噢！”


    “妈，我对你讲，你千万别跟秀兰说了，那样不好。我想过了，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儿子那是一时心血来潮写的信，现在没有那个想法了。”庄富生坚定地说，“梅姐那边，我会跟她解释的。”


    “你还是再想想吧，也别这么变得快，我怕你心里受委屈噢！”母亲停了停，叹了一口气，说，“人生在世，吃苦受难很寻常。我们都是有经历的了。看开一点，坚强一点，也没什么过不去的，这两天听说了吧？她小女儿的一只手臂都烧残废了。你说，这对他家，对这个小孩一辈子的影响该多大啊？悲剧啊！他们不也照样承受着？眼光放远点，我想这种情况终究会要改变的！”


    “妈，没事的，我明白了，您放心。”庄富生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爽快地回答。

 第九章 三春阳光(五)

    一场心灵的疾风暴雨就这样起伏跌宕过去了，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当母亲吃过早饭来到晒场拣棉花，齐二娘几个早在这里唧唧喳喳议论开了。


    “他还真想走啊，这样的身份走到哪里不都一样？”


    “这不是逃避群众监督吗？他走了，下次上港找谁呀？”


    “你这个人，心眼太坏了吧！人家上港得病都两年了，还想害人家啊！”


    “轻易迁不走的。除非当兵、嫁人，可以让你迁。现在连推荐上大学都不迁户口了，说叫‘社来社去’！”


    “姜主任说了，他要在那有对象，结婚以后，可以把户口迁走，其他……”


    大家正说着，见母亲到场上了，都停下来，带着疑惑的神情看母亲。


    “我回去问富生了，他是给孙继章写信了。”母亲很轻松似的说，“一时兴起，听了一个小孩子的话，被刺激狠了，气头上写的，实际没那个想法。”


    “啊？哪个小孩让他气成这样？”有人问。


    “说了你们都不会相信，还是不说吧。”母亲静下心来拣棉花。


    好奇心像被挠着了胳肢窝，姚美云悄悄凑到母亲身边，轻声问：“那个小孩讲什么话了？”母亲被追问不过，讲了灵灵的事。


    “噢，是这样的。他怎么会说这个，真想不到。”姚美云听了轻声嘀咕。


    姚美云回过去，其他几个也凑到她身边，听了，也是一声“噢”，然后默默做事，并不再说什么。


    此后，母亲走到灵灵家门口，都要放慢脚步，注意观察。灵灵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变化，更没有发生对母亲不友好的情况。倒是有一天晚上，庄富生去给越冬“三水苗”上水，听到了让他惊心的一幕。


    队里越冬三水苗的保苗温床在灵灵家东面河边上。庄富生揭去草帘，打开薄膜，先用钉耙将温床底下的淤泥轻轻搅动一番，又给温床里的三水种苗添加了两担水，这时听到灵灵的妈妈在教灵灵读书背课文：“老地主拿起柴刀，朝左手连砍三刀，血一滴一滴往下滴……”灵灵跟着读：“老地、地主……拿、拿起……柴刀，朝、朝……左、左手……连、连砍三刀，血……一滴、一滴、一滴……往下滴……”妈妈教了一遍又一遍，他可仍然结结巴巴读不顺，妈妈最后失去了耐心，训他、骂他，甚至急得打他：“你怎么这样笨呀，我真拿你没办法啊！”他也哭着说：“老……老地主真坏，让我又、又、又挨打了……啊，啊……”


    庄富生听了，不禁毛骨悚然，浑身颤栗，泪水夺眶而出。他可怜这个孩子，心中似乎也找到了那个悬疑已久的答案了。

 第九章 三春阳光(六)

    听到富生要迁往外地的消息，梅姐抽空赶回来，她弄不清这个干弟弟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她要尽力劝说庄富生留下。


    “姐，你消息这么快呀？那么，对我打算的事，你是怎么看的呢？”庄富生在梅姐问起他准备外迁的事时，故意这样说。


    “我说你不应该！”梅姐直截了当，毫不留情地数落他，“你和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想想看，我最清楚。现在妈老了，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却想走，怎么想得起来，说得出口的呀？”


    本来庄富生是带着开玩笑的口气说的，被梅姐这么数落，到真的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姐姐教训的对，我知错就改，已经取消前面的想法了。你放心吧，我会在家安心生活，照顾好母亲的。”


    梅姐挺意外，没想到情况这么快就逆转，心里要表达的意思还言犹未尽呢。于是仍正色道：“这就对了，我回来一路上都在想，你真要走了，妈是什么心情，她一个人怎么在家过啊？富生，我对你说，”她停了一下，擦了一下眼眶，说，“你现在的处境是难一点，可你再难，也不比我那时难啊！当年三章死，四个女儿不上不下，一时没了支撑，没了经济来源，怎么过来的，你知道。要坚强啊，富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的！几个外甥女将来还要靠你这个舅舅做主呢？我没有其他娘家人了，你在，也是对我的帮衬啊！”


    梅姐说着不免也感伤起来了。庄富生握住她的手，扶她坐下，说：“姐，你别难过，一切都已过去，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母亲从外面回来了，梅姐说要去跟母亲到里屋说话。看着梅姐瘦弱的背影，庄富生想起了很多很多……


    梅姐是庄富生小时候印象里最美的人。当梅姐由洋娃娃变成一个大姑娘时，漂亮得甚至让他都不敢正眼看了。面对这么漂亮的姐姐，他有时都会傻想，将来谁个能来娶她呢？


    没过几年，这个“白马王子”真就出现了，他就是港东胜德庄的青年陆三章。三章早年当兵，参加过解放战争，还立过军功；后来复员回到家乡，他父亲看他年龄老大不小了，着急要为儿子找媳妇。英雄自然要找美人，东挑西拣，经媒人牵线，他与梅姐一见钟情，定下终身。庄富生第一次看到三章，见他长得高大英俊，还是个英雄，心里就很欢喜，他感到这个人就是自己心目中梅姐应该找的对象。


    梅姐结婚，不仅在当时，就是多少年后，也属于是周近十里八乡最新式、最热闹的。那时是刚解放，姑娘们结婚都还要坐轿子，她却没有，是三章哥过来迎，然后一起走回去的。庄富生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陆家迎亲的队伍还没在圩头上出现，却有一阵音乐之声随风飘来，那声音好听极了，轻快，悠扬，有一阵没一阵的。陆三章毕竟见过世面，他请来的是管弦乐队，乡里人当时叫“洋八弹”，一路吹弹过来，引得沿途男女老少像看西洋景，热闹非凡。


    梅劳工为女儿的婚事也大操了一把。跟当时办喜事的许多人家一样，他借来几条大晒簟，树起柱子架起梁，在门前场上搭起了帐篷，摆满桌凳，宴请亲友邻朋。入夜，汽油灯照得如同白昼。一对新人出发时，胸戴大红花，洋鼓敲得咚咚响，声震前后几个圩；“洋八弹”再次吹起《迎宾曲》，簇拥着新娘新郎一起往陆三章家走。庄富生先兴奋、激动、自豪，很快又感到心里空落落，甚至有点感伤：本来朝夕相处的干姐姐从此离开，不再能经常在身边了。


    梅姐开始的生活很美满。夫妻恩爱，结婚一年，有了孩子。不久，三章被安排到上海一个厂里工作。丈夫能到大城市吃公家饭，拿固定工资，这是人家羡慕得不得了的事，所以，虽然夫妻分离，忙孩子，干活计，比以前的负担要重了，但梅姐还是很高兴，很支持三章去。上海离家并不远，那时乘轮船船票才一块多钱。晚上从上海上船，第二天早上就到家了。三章经常回家，帮着干活忙家务，闲一点就抱着孩子到各家窜门，谈经历，说见闻，在家乡很有人缘的。丈夫顾家，有钱，公公婆婆待她又好，这一切很美满。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梅姐七八年，一气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娃，这让陆家很失望，梅姐自己也难受。不过，陆三章还是很顾家，经常回来，每月定时给梅姐寄钱。这对梅姐是极大的安慰。


    不知哪一年，工厂内迁重庆，此后三章回来的机会就少多了。梅姐跟他更多的是书信联系，因为识字不多，庄富生常帮她写信。有一阵时杳无音讯，梅姐很着急，不知是什么原因，连追几封信去问，也无回音。


    这真是晴天霹雳！梅姐悲痛欲绝，家乡人都十分震惊，纷纷议论，说陆三章当年大风大浪都没有死，却死在阴沟槽里了，实在可惜。梅姐不相信丈夫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凑够了钱，预备举家乘轮船去重庆，可天时不顺，连起三个大早都没乘上。乘火车花不起，再加要转车，孩子小，不方便。自己一个人去，孩子又离不开。后来就让小叔子陆小明去交涉，拿回来一些衣物，别的什么说法也没有。家中没了陆三章寄钱，生活急转直下，困苦不堪。地方上大队、公社出证明向陆三章所在的厂反映，乡邻们联名写信，希望原单位救助，也没有回音。梅姐带着孩子，苦熬支撑，艰难度日。很长一段时过后，原厂革委会才来了份公函，要求填几张表，地方上盖章寄过去。又过了一阵时，才有说法，每月寄30元钱。这点接济在当时对于一个五口之家，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对梅姐是个很大的安慰。现在孩子渐渐大了，花销也大，大女儿都快谈婚论嫁了。梅姐要强，讲面子，十分拼命的。她千方百计想把房子弄一下，将来可以招个女婿，延续后代，也让陆家血脉能……


    “富生，我回去了。”梅姐的话打断了庄富生的思绪。


    “噢，梅姐，过天再来啊！”庄富生从沉思中回过神，站起来，送梅姐到门外，说。


    “好，等你心定了，我到时带两个人来看你呢！”梅姐神秘地一笑，走了。

 第十章 患难夫妻(一)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庄富生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可以患难与共的生活伴侣。


    促成这段姻缘的，还是他贴心的梅姐。


    富生与明玉被迫分手，干姐梅玉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除了怨那该死的姜章尧，她也在心里想：自古嫁女儿、娶媳妇，总讲究门当户对。富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要论才华、人品，真是没有说的。不过，现在成分比什么都重要，看来只能面对现实，找个家庭背景差不多的才行。


    正当她为此事操心时，多年不来往的陆家本家嫂子巧云来了。闲聊中说起徐家坝有个姑娘叫秋萍，24岁，父母都不在了，跟婶子一起过。姑娘很能干，还有文化，找对象不在乎家庭成份，只要人中意，就愿意谈。


    “现在对成分可看重了，她是什么情况呢，能不在乎？”梅姐心有疑惑，问道。


    “说来也是有原因：她妈早没了，爹原来是个小学的教师，照说还好啊，可天有不测风云，寻短见了。”嫂子叹息着说，“姑娘当时高中都快毕业了，发生突然的变故，就被她婶子收留了。其实姑娘很不错，人勤快，见眼生情，什么都主动做，婶子很喜欢。只是亲事没着落，一直想为她找……”


    “姑娘长得怎样？”梅姐心里一动，想：我正为富生的事记挂着呢，这倒是个头绪。于是关心地问道。


    “长相还可以，不算太漂亮，”嫂子说，“但也不丑。”


    “哦——”梅姐脱口应道，神情有些失望。在她心目中，富生就要找就要找像明玉那样的姑娘。


    嫂子似乎看出了梅姐的心思，说：“乡下人找对象要多漂亮做什么？漂亮又不能当饭吃。这姑娘个儿高，力气大，能挑能扛，是干活计的好手，谁个找到她，真是一世的福分呢！”


    “怎么啦？你倒像是个推销员似的，”梅姐笑着说，“这姑娘的婚事包在你身上啦？”


    “啊哈——”嫂子也笑起来，自我解嘲道，“你看我，真是的，倒像在帮自家女儿说亲事了。不过，姑娘确实蛮好的。”她凑近梅姐身边，轻声说：“我跟姑娘的婶子熟，她婶子常夸她。婶子可是个女强人啊，能得到她夸的人不多噢。寄居婶子家，一般人不太好处吧，何况她婶子这种人？我看这个姑娘就是不简单！”


    “你说这个我相信。”梅姐似乎很有同感，动情地说，“寄人篱下的生活很不容易过，她能这样让婶子喜欢，肯定有不一般的地方。”


    “噢，你也相信了吧！”嫂子很自豪似地说，“为人处事，很多理都是相通的嘛！”


    “好，这么说，我来帮这姑娘物色，有没有合适的——”梅姐停了一下，说，“其实，我家富生到现在也高不凑低不就，一直没谈好。要他们能谈到一起倒也不错。只是本来就背个成分不好的包袱，还找个父亲有问题的，人家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说也是啊，可现今这时代，成分不好找对象比臭子都难呢。我们圩上的侯大龙家，人到他家都臭的冲脑子，他儿子好长时间说不上媳妇。大队小队干部都关心，帮他找，这不，今儿春上结婚了，找个女的还蛮漂亮的呢，细皮白肉粉嘟嘟的。不过也是一路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到把日子过得稳稳地，没人说什么。”


    嫂子说着，梅姐皱眉不接话。她发现了，马上转口：“不过这姑娘家的成分没问题，就是她爹的事——我说将来不定还会改变的吧，他以前一直还是模范教师呢！”


    “是啊，现在是好人没长久，也说不清这是怎么了。”梅姐心情沉重地说，“这样吧，我过几天回去一下，问问富生愿不愿跟这姑娘见见面，到时我带信给你。”


    这就是上次梅姐到庄富生家来，在里屋跟母亲说的事情。后来庄富生同意了，梅姐就与巧云联系，约好日子到庄富生家来察访。

 第十章 患难夫妻(二)

    阴历十月十六，天朗气清，阳光煦暖，真正的“小阳春”。这天上午，梅姐和巧云陪同姑娘秋萍和她婶子，一起到庄富生家访亲。


    深秋的野外，好像巧媳妇绣成的风景画，素朴而美丽。不过这段路途不是很近，几个人一路走来，都觉有点汗涔涔了。


    然而，当她们来到庄富生家门前，呈现在眼前的景象令人有些失望。宅地竹树环绕，一片葱茏，说起来也还不错；但住的只是两间旧瓦屋，砖旧瓦稀，东头加搭了一个草盖的披。“这住的房子真是太不起眼了！”姑娘不禁心中嘀咕，“那屋上的瓦稀得仅仅勉强能把屋面盖住；那草披边沿低矮，墙还是用垡头砌的。”她没想到这个人家住的房子竟然就这样，心中免不了生出一丝凉意。婶子也疑惑地看着姑娘，低声问：“这房子怎么住啊，还进不进去看？”梅姐听到了，急忙凑过来，说：“来了还能不进去？看了不行也不会有谁拽着不让走的。”


    姑娘点点头，几人先后进了屋。原来这房子外面看不起眼，里面却也是一般农家三间房的安排：西面一间是卧房，东面一间做灶间，中间为堂屋。堂屋正门居中朝南，后门偏右开，前后通透，很敞亮；两面隔墙和后墙都粉刷得雪白。后墙居中是一巨幅卷轴画，画两旁贴有红纸黑字手写隶书体条幅，右边是“春风杨柳万千条”，左边是“六亿神州尽舜尧”。红纸条幅上下和两侧还托有宽窄不同的粉色边，给人像裱过的感觉，看起来醒目，大气。西面隔墙上贴有两幅大地图：一是“中国地图”，一是“世界地图”。东面墙上则贴着“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的四条屏年画。


    堂屋靠后墙放一张长条桌，放着经典历史文学着作；屋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四周各放长凳。地上干干净净，屋内陈设井井有条。


    母亲在灶间忙着，知有人进门，没有立即出来招呼。按当地习俗，男女方经媒人介绍访亲（北方叫相亲），大多是女方先到男方家看，看房子、看家庭条件、看男方的人长咋样……有看房子不行远远地就掉转头回去的；也有的看房子不错，进家看看不满意转身就走的；还有房子家当都满意，见了人后不中意，凳子不坐，茶也不喝一口就走的。所以，乡下人对相亲很重视，对来访亲的人往往先要敬而远之，留足时间让对方看。有的女方访亲的亲友也特细致，甚至到人家房里床后面伸手摸摸坛子里是空、还是满，打开橱柜门看看衣被家什是否富足。梅姐也不忙着跟母亲打招呼，而跟秋萍婶子她们随意看。


    西面房间门敞开着。房间中部用一道芦材笆壁隔开，形成南北两个小间。南有木格窗，北有瓦方孔，屋顶装有“明瓦”，挺亮堂。房内陈设简单，只有床、箱橱、桌凳等基本的睡卧起坐生活用具，但收拾得简洁明快，同样一尘不染。进到房里，南面小房间的隔断笆壁上一幅隶书书法作品引了几个人的注意。这是用整张粉色纸写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四周贴了红边，上下留得宽绰，两边略窄，颜色上是与外间条幅不同的“裱”法，但气势不凡。依然的蚕头燕尾隶书体，字迹遒劲老道，让人眼前一亮。


    “这些字都是富生自己写的，他从报纸上剪下字来，模仿着练，练出这一手好字。现在过年前总帮人家写对联，忙得很呢！”梅姐随机点了一句。


    “不错，这字写得有水子。这么一大张，写得条条道道，匀称漂亮，不容易呀！”梅姐本家嫂子跟着赞叹说。


    秋萍欣然点头，婶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笑容。


    这样看着说着走出房门来，走在前面的婶子向大门上看了一眼，脸色立刻由晴转阴，拉住秋萍直往外走。站在门前场上，回头看着门框，说：“这门哪能进啊，也太让人难堪了吧！”


    梅姐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情况，往门上一看，不觉脸也发了热。原来大门被新刷了红漆对联，内容让她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这是啥时弄的呢？正感到不知说什么好，却听姑娘道：“还是等人回来，看看再说吧！”


    说话间，只见从后门走进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中等个子，身材匀称，穿灰色尼龙布对襟上衣，蓝色咔叽布裤子，看上去很合体；长方脸，西装头，头发蓬松向上，给人感觉个子挺高；面皮白净，眼睛明亮，神态从容大方。秋萍心里不觉一惊，想：“此人气度不凡，样子不像农民，倒像是书生呢！”


    这回来的年轻人正是庄富生。他见梅姐一行四人已进屋，都在堂屋站着，忙客气地挪动板凳，连说“请坐！请坐！”客人们没有推却，也就坐下了。庄富生又到灶间端茶，母亲已盛好了几碗鸡蛋茶放在灶边。庄富生端茶碗过来，扫了一眼坐在梅姐左旁的姑娘背影：她穿着深蓝色劳动布工作服，显得肩宽腰阔，如一堵墙，和梅姐苗条身材真是对比鲜明。特别是她的长头发散披在肩，看不到脖子，脑袋就像直接长在肩膀上似的，不禁心中黯然。


    富生先将两茶碗分别双手递给婶子、嫂子，又转身回灶间接过母亲的另两个碗，先给姑娘递上，姑娘站起身双手接了，却放到梅姐面前。富生再递一碗，姑娘又双手来接，庄富生定睛一看：她脸皮黝黑，五官粗放，眼眸子到明亮幽深。心下想道：“这姑娘特别，感受不到女人气质，到有男人的风格。不过举止行动细心有礼，也还不错。”


    吃完茶，梅姐提议到外面看看宅基地，庄富生也跟着一起出去。母亲在灶屋早已糯米下锅，菜肴也准备好几样了。


    庄富生家住在河道拐弯处。原先这里是庄家大庄园，四面围着河沟，中间是开河堆土形成的高墩子。现在门前右侧高墩子已在重新安排旧河山时平到南面、西面、西北方向的河里去了。剩下东面和他家住宅后的这段河道，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当年圆沟的风韵。河面宽绰，河水很清，河边长着高高低低各种树：乌桕、垂柳、重阳木、枸骨树等，当然也不缺结果实的桃树、梨树。时已初冬，门前平整的菜畦里青菜肥厚油嫩，萝卜裸出洁白的上半身，挑着茂盛的绿叶在风中摇曳，仍不乏生机。转过菜地来到屋子东山头，是一块约三四分地的竹园。翠竹高挑，疏密有致，微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竹园外侧就是围绕宅子的河沟了。清澈的水面上，时有一两片金黄的叶子轻轻落下，似与柔水相吻。庄富生说：“要在春季，桃红柳绿梨花白，竹园里雨后春笋挑着露珠，给人的感觉还要好呢！”姑娘若有所思，轻言细语道：“秋高气爽，丹桂飘香，是成熟的季节，收获的季节，也是播种希望的季节——我很喜欢秋天呢！”庄富生心悦诚服，情不自禁地点头赞许道：“说得很对噢！”


    在宅基地转了一圈过后，梅姐说：“时候不早了，午饭也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吃过再走吧！”众人也不太推辞，跟着都进了屋。简单的午餐，气氛随和轻松。庄富生也极尽地主之谊：叙谈应答，劝进款待，直至临走远送河坝外大道边。

 第十章 患难夫妻(三)

    好奇心的胳肢窝又一次被搔痒，第二天上午，几个在晒场上拣棉花的女人议论开了。


    “庄富生这回子访亲能成功了。那姑娘个子蛮高，都跟季芳差不多了。”


    “嗯，不仅长得高，还蛮壮实的，将来做活计是把好手。”


    “人家可是文化人噢，听说上过高中呢，能说会唱，在学校就是文体活跃分子，是搞文娱的骨干。”


    “哦？那看不出。这丫头好像不会打扮，第一次来访亲，怎么穿成那个怪样呢？”


    “倒也是的，穿那身衣服不相称，深蓝工作服，肩上都磨白了，还装洋，好像在哪里做工作似的，其实也就是个种田的。”


    “她姓什么啊，可是姓包？”会饶舌的齐二娘迟来一步，听到议论，貌不愣登地插一了句。


    “你这没头没脑的话，什么意思？”有人听不懂，问。


    “你还听不懂？包黑子——长得黑呗！”善听弦外之音的得意地解释。


    其余人私下里哧哧地笑。


    齐二娘像是受到鼓励，高声道：“又黑又高又壮，就是个‘黑大壮’！听说，她老子还是——”她用手在脖子前抹了一下，“这下倒好，黑对黑，黑到一起去……”


    “你嘴上积点德，少说点好不好？”有人听不下去，打断她的话，“人家谈对象找媳妇，这样腌臜人家做什么，又不想去当官做干部，身体好，有力气，能干活，能找个这样的媳妇回来也不错啊！总不能不让人家活吧？”


    “你什么感情，帮地富反坏说话？这样的人家就该断子绝孙！”齐二娘愤愤地说。


    “好，都不说了！为人家的事吵了不值得。”有人打劝，“富生同意不同意这桩婚事还不知道呢，我们到争得这样。”


    大家不再做声，默默专注在手上拣棉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晒场上的谈论不久就传到母亲那里。母亲极为生气，想再找齐二娘理论，庄富生劝母亲：“妈，别再跟她生气了，她这种人没说头。现在还不知女方到底什么态度呢，如果女方真愿意谈，我们处我们的，她齐二娘说什么也没办法的。”


    母亲叹一口气，说：“儿子能这样想自然很好，我只是怕你受委屈噢！本来成分不好，找个对象被人家说得那样难听。这齐二娘就像要跟我们家对着干似的，以后不知会怎样呢？”


    “这也正是我心里矛盾的。”庄富生苦笑着说，“以前我不想找，也就是为省得这些啰嗦事。现在既然决定谈，想成个家，那就不在乎别人唧唧喳喳了。”


    “那好，儿子能这样想，我就很高兴。”母亲很轻松似的捞起围腰擦擦手，说，“我感觉，你真的变成熟了。人生就是这样，认定了的就不要迟疑向前走。路是人走出来的，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我看好这姑娘呢，相信你们会有缘的！”

 第十章 患难夫妻(四)

    “富生，那姑娘对你挺满意的，愿意继续交往，你是什么态度呢？”几天后，梅姐回来，带来了对方的信息，这样问道。“是吗，她还真看得上我们家啊？”庄富生笑着问，心里有些感动：这些年来，他确定被异性接受的情况还真不多，尤其是看到这样的家境、背景，愿意到这个破落门庭来生活过日子，真是难得呢！于是，他对梅姐说：“好啊！‘来而不往非礼也’，约个时间，我们也可以去看一下。”


    庄富生的爽快让梅姐很高兴。“那我们说去就去，刚才我在路上也想了，十月廿六，日子不错，我回去就跟对方说。还有三四天呢，来得及的。”梅姐一口气说出来自己早有的打算，庄富生点头默认了。


    三四天很快过去，廿六日，富生和梅姐应约一起去。沿着东港边一路向北，走了大约三四里路，梅姐本家嫂子在圩村港边的桥头接到，讲女方婶子家就在这条圩上。下圩走了一程，随着她手指方向，庄富生远见圩村中间一家房舍，相当有气派：三间瓦房，蝴蝶檐，镂空屋脊，两端做的双喜头，高高翘起，豪气堂堂。屋后竹园枝叶纷披，高过屋顶；屋前绿树翠竹随缘就势，编织为篱。隔着绿篱，可见门口场边有株高大的白果树。当地有俗语说：“十亩三间，住在圩中间。”庄富生感觉这是个颇不一般的富有之家，不免发怵，怀疑道：“我们不会弄错了人家吧？”梅姐嫂子对富生说：“这是姑娘婶子家，姑娘父亲去世后，学校收了房，她一直住在这里的。她婶子是个强干的女人，家里忙得很好，待姑娘也不错，你等会儿见了就知道的。”庄富生嘴上不说，心里想，这样条件的家庭，却要到我家那种地方生活，能过得下去吗？一时勉强硬着头皮往院门里走。这时，只见一个清客女人从屋里迎出来。


    “啊呀，来啦，快请进，请进！”她拉着梅姐和嫂子往里走，同时回头跟庄富生笑着打招呼。庄富生一看，正是上次见过的姑娘的婶子，含糊称呼了一句，也就跟随着登堂进屋。


    堂屋高大宽敞，两边的隔墙刷得雪白，边沿弹了墨线，拐角处有蝴蝶倒飞图案，贴地刷了黑地脚，黑白分明，清爽高雅。室内布置繁简得体，桌椅柜橱，均显殷实富贵之家的光景。让庄富生稍觉宽慰的是三间屋的布置格局与自家差不多：东为灶屋，西面是卧室。卧室进深很宽，却没有隔开。庄富生正疑惑，这时姑娘从后门边的一间小屋开门出来。原来姑娘的房间做在灶屋北面靠后门隔出的一个小间里面。


    姑娘忙着挪凳让座，倒水沏茶，动作利索。庄富生看着，不禁一愣：她短发齐耳，脖子似乎长了许多；浅紫色碎花夹袄，西式黑长裤，紧凑合体，腰身也不像先前那样宽阔了。原来她不仅体格健壮，能挑河上港，干力气活，其实身材长相也不差。她的美，与当初团部医院的女知青不同：女知青是娇羞柔弱，清秀脱俗，遭人怜、惹人爱的那种；而她则是干练洒脱，敢于担当，可信赖、可依靠的那种。多天不见，她的脸面也变得白净一些了，青春的气息洋溢在眉宇间。只是，庄富生想：上次到我家去，为什么不剪剪头发，穿上现在这套衣服呢？弄得圩上齐二娘说是个“黑大壮”！


    吃过茶点，梅姐和婶子等说出去转转看看，让富生和秋萍在屋里谈谈。富生看着秋萍，首先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那时我刚从开港工地上回来，风吹日晒几十天，怎么修饰也好不到哪去。我就想凭那身打扮，看看对方是不是以貌取人呢，有些男人很重外表的，你——”她迟疑了一下，说，“你给我的感觉不是那样的。”庄富生颇有些心虚，忙笑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心计啊？”不过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好感油然而生。


    “我看你们现在生活条件挺好的，我家的情况你去也看到了，将来要一起生活的话，你能适应吗？”庄富生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这不是我的家，算什么条件呢，是我在最困难的时候，婶子收留了我，我婶子待我很好，我非常感激她。”秋萍说，“我婶子是个泼辣能干的女人。虽然上学不多，但说话做事在理，很得人敬重。我老叔常年在江南华仕做车匠，生意红火。平常也只是逢年过节回来过几天，或是农闲时我婶子带儿子到叔叔那住一阵。家里家外全靠她一把手，忙得井井有条，再加有男人在外赚钱，实在令人羡慕。不过左邻右舍，四方八亲，从没闲言碎语。现在儿子大了，只上个初中就去他爸那里帮忙。我在婶子家，就算是女儿了，跟婶子学干活，学做人，学处事。在一起生活六七年，我感到婶子就是一本人生的书，从婶子那儿学到的不比上学十余年的收获少，而且更重要。这为人处世的学问可是大学问啊！如今，我也二十好几了，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大多已出嫁，有的都抱上孩子了。婶子也在为我操心，这我感觉到，我必须有自己的生活呀！不管你家原来是什么情况，只要我们两个人同心协力，我想是一定能过出自己的日子的。”


    庄富生心中暗喜：她真坦诚，这样有见地，不嫌弃我家那陋室草披，这样的女人，哪儿找去？他从心底里喜欢上她了，深情的目光久久盯着她的脸。


    “哎，你们家说起来是个书香门第，可你怎么会叫这么个名字的呢？”看庄富生仔细打量自己，秋萍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从名字上与庄富生闲聊起来。


    “我父亲叫庄克富，我是他生的嘛，所以叫富生就最顺理成章了。”庄富生笑着说，“不过，我出生不久父母就都不在了，实在弄不清真是当时这样取的，还是后来我养母随便叫的。反正名字只是个符号，叫惯了，也就适应了。有次，一个小头目指斥我：‘庄富生，你个地主崽子，起名字都不忘你那逃到台湾的爹，谁不知道你是庄克富生的！’我又好气又好笑，问他：‘你名字是从你娘胎里起好带出来的吗？这样讲有什么意思呢？’他没话说了。”秋萍差一点笑出声来。


    “你的‘秋萍’是哪两个字？是秋天的‘秋’，萍水相逢的‘萍’吗？在秋天里萍水相逢，如果是这两个字，对我们俩倒是很应景呢！”庄富生笑问道。


    “是，也可说不是。”秋萍若有所思地回答。


    “这话怎讲？”


    “我的‘萍’是‘身世浮沉雨打萍’的‘萍’。记得是谁的诗吗？对，文天祥。我的经历也是不平常噢！”秋萍答道，“父亲本来给我起的是‘秋平’，我是秋天出生，秋又有‘年’的意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讲完这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父亲原希望我岁岁平安，一生平安的，可从小学到中学，把我的‘平’写成‘浮萍’的‘萍’的不乏其人，因为女孩子嘛，人家总是有意无意加个草字头，后来就叫‘秋萍’了。不想父亲就那样匆忙地走了，走得那样惨，我真成了秋天里风吹雨打的‘浮萍’了！”


    庄富生神情凝重，理解地点点头，静听秋萍讲起了父亲凄惨的遭遇。


    秋萍的讲述令庄富生十分震撼。“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说，“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在秋天里萍水相逢’，现在用在我们身上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也许我不是最好，但我愿意珍惜这个缘分，以诚相待，去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美好生活。”


    秋萍激动地扑到庄富生的怀抱，庄富生紧紧地搂着她。

 第十章 患难夫妻(五)

    庄富生去徐家访亲之后，基本确定了与秋萍的对象关系，他们一来二往也就稀松平常了。当秋萍再次到庄富生家来时，队里人看了都大为惊异，感到她像变了一个人：脸变白了，头发齐耳，脖子也并非原来那样短的看不见，腰也显出来了——原来身材、姿色还是很不错的呢！


    和庄富生第二次见到产生疑问一样，当知道了个中原因后，众人都笑翻了，道：“这丫头不俗，有式样，是个角儿，将来有戏可看的。”


    有钱没钱，讨个老婆回家过年。年前，两家商量着要办事了。徐家由婶子做主，不要彩礼，也不陪嫁妆。庄富生和母亲都同意。这样办婚事虽说有点凄凉，但在那样的时代，也普遍，很常见。那天庄富生布置好新房，约秋萍一起去领过结婚证，回来就找队长乔得家，说让他做个见证人，乔得家咧着大嘴笑了，说：“领了证，办桌酒席，吃顿饭，在一块就是了，还有什么见证不见证的？”


    “我们俩商量，新事新办，不办酒席；请队长看下结婚证，我和秋萍再一起给你唱首歌吧！这就见证了。”庄富生说。于是，秋萍喊了声“一二”，就齐唱道：“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唱完，他俩恭恭敬敬向乔得家鞠了一个躬，秋萍还轻轻说了一句：“请队长多多关心啊！”乔得家很高兴地说：“好，好，好，你们也要互敬互爱，互相帮助！”


    从此，庄富生和徐秋萍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


    庄富生的结婚方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又引来众说纷纭。有人称赞，有人摇头，更多的是贬抑。


    “让队长看结婚证，唱一首歌，这点子想得挺绝啊！娶个媳妇，一个钱都不用花。高，实在是高！”这是带着揶揄的赞叹。


    “真会算计，也太精明了吧！结婚嘛，就要热热闹闹；这样关起门来就上床，也太那个了吧……”众人浪笑。


    “这不是富生的性格，说不定是新媳妇的主意，这个——女（啊）——人，不寻——常——”有人哼起了《沙家浜》里的唱腔。


    ……


    还有心里藏不住的，遇到富生，当面就问：“人生大喜事，酒都不能弄一口喝喝，太不像话了吧？就这样听媳妇播弄啊？”


    “哪里，哪里？我们商量着办的，响应号召，新事新办，乔队长都说好，还能有什么问题么？”庄富生陪笑脸道，“要说喝酒，将来肯定会有，到时让大家喝个畅快，有机会的！”


    “哟，庄富生啊，想不到，娶了个媳妇，也变得会说了嘛！我可记着啦！”


    既然如此，大家嘴上说说也就过去了。

 第十章 患难夫妻(六)

    “变冬闲为冬忙”，那年头，这话常挂在人们嘴上。凛冽寒冬，正好能考验人战天斗地的意志。即使时至春节，也让人不敢奢望放工休息过大年。


    新媳妇过门，上工干活，必然引来了大家关注的目光。秋萍能干，田里场上，都是好手。挑担子，送公粮，从队里到粮站，三四里路，挑120斤不用歇肩；人高腿长跑得快，一天四趟，负重若轻。


    还有更让人刮目相看的呢！那天给“麦田浇浆”，这是当时“科学种田”的新举措，和“化肥深施”一样。由于化肥奇缺，冬天给麦苗怎么施肥呢？社队干部和农技人员就想到以河泥浆来做肥料，说是既施了肥，又能保苗。其实，天知道这沟底的淤泥到底有多大的肥力，而完成这样的生产任务倒是很繁复的过程。


    首先要用水泵抽干一段河沟，把沟底的淤泥和成泥浆；再搭好脚手，架上跳板，让人用粪桶一担一担将泥浆挑上岸，送到麦田里，由泼浇技术比较高的去给冬天里的麦苗浇浆“盖被子”。这和泥浆在沟底，有时还需赤脚下去赶浆，大冬天的，不是女道之家的活；挑浆担子重，特别是从沟底爬跳板上岸，颤颤悠悠令人胆寒，有些男劳力都畏惧；只有浇浆，相对适合女劳力做，不过也须得身体好，力博大。因为泥浆毕竟比水和粪肥沉得多，也不容易泼洒得开。浇一天浆下来，有的女劳力就肋骨疼，第二天便难以坚持了。这天，队长安排秋萍去浇浆。几趟下来，她发现挑浆的男劳力赶不上趟，竟然主动请缨：“队长，你去另找个人来浇浆，我也去挑吧！”


    “你挑浆？”乔队长一愣，疑惑地问。女劳力挑浆，队里可是从没有过的，但他立刻又说：“好啊，我正在想这个事呢。只是这挑浆上跳板，你不怕？”


    “试试吧，以前挑河泥走过，这不就担子重点呗。”秋萍说。


    “好！”队长很高兴，“我让他们给你舀少一点。”


    来换的人到了，秋萍很快回去拿了粪桶，加入到挑浆者的行列。


    下到沟底，舀浆的给舀半桶让她试试。秋萍弯腰挑起来，笑呵呵地说：“这也太少了吧！”踏上挑板，她小心谨慎，一步一步，应着跳板晃动的节奏往上走，没想到，平平稳稳就走上了岸。这一关一过，后面走平路就更不在话下。几趟下来，秋萍找到了感觉，不仅让舀浆的多舀点，挑的浆也跟男劳力差不多了；而且还很有信心地说：“哎，这挑浆也没啥难的，稳住担子，迈好步子，眼睛向前看，我感到体力好的女同胞都能上。”


    秋萍这一带动，女劳力受到了鼓舞，力博大的纷纷也要来挑了。队长也看到了新的生产潜力，一概答应了她们的要求，都让挑少一点。这一来麦田浇浆进度大大加快，原先队里农活总拖大队后腿的，现在却领了先，乔得家还到大队介绍经验呢！


    “媳妇找得不错，”有一次，乔得家遇到庄富生，由衷夸奖，又坏笑着对庄富生道，“你也要加油啊！”


    庄富生笑，轻声道：“队长说的是，不敢懈怠！”


    没多久，情况有变，队长安排秋萍重活有点推让，不愿承担了。“咋回事呀，才来蛮积极，没过多时就卖老资格啦？”乔得家老大不高兴，差一点要发脾气了。


    富生连忙找队长解释：“你懂的！”


    “我懂的？”队长开始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笑道，“啊哈，你小子，一直病歪歪的，这方面可行啊！照顾，照顾！可怎么报答？别再……”


    “请你喝酒，这回一定的！”庄富生十分爽快地回答。

 第十章 患难夫妻(七)

    秋萍有喜，母亲乐得眯起了眼。快七十的人了，至今未有亲孙，常致被人讥刺。如今不仅有了能干儿媳，连乔队长也改变了对自家的态度，生活舒心多了，而且这么快有了身孕，真是喜出望外呀！因此，对秋萍特别关心、照顾。


    富生更是体贴入微。“你也要适当注意休息，不要太累吧！”他有时劝秋萍。“你没读过朱老总的回忆吗？他母亲生他前还在灶边做饭呢！劳动的女人生孩子就不一样。”秋萍手抚着肚子，笑呵呵地说，“你不常听那些油嘴男人说，生孩子有什么难，不就像鸡子生个蛋嘛！有道理哟！”


    她这样说，也真这样做：怀了孩子，就同无事一般，除了避开重活，参加队里的劳动不停歇，一直到临产前。肚子真疼了，请女医生余小敏来接生，不出意料，非常顺利。一看，还是个带把儿的。富生笑裂了嘴，母亲激动得流下了泪。


    激动、兴奋之余，母亲想着给宝宝取个好名字：“这下庄家有根了，是不是就叫庄有根？”庄富生略一思忖，道：“这名字不妥，庄克富逃到台湾了，留下我这个根；现在有了下一代，还要叫‘有根’，不是惹人家讲吗？就叫‘庄和平’吧，我们三人名字中一人拿一个字。只因是男孩，‘荷’‘萍’两字的草字头不能用，就用世界和平的‘和平’吧，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叫‘和平’？你的想法很不错，只是这名字太普通了。再想想吧！”秋萍不喜欢，提议道。


    “好的，妈妈生宝宝功劳大，想想，起个好名字！”母亲握握秋萍的手，笑着说。


    “叫——叫——”秋萍其实早已心有所想，却不愿直接说出来。母亲催促道：“可能当妈妈的早有想法了，说出来大家听听。”


    “我只想他不要像我们这一代，受家庭成分等方面影响大多，平平安安顺顺当当，不要折腾，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叫‘安顺’怎样？”秋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母亲和富生听了，都说意思蛮好的，名字响亮顺口，就这样定了。于是报户口，给邻里乡亲送红蛋，忙得不亦乐乎。整个队里都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之中。田里劳动休息之余，要好的女劳力也会来看看庄家小宝宝。问叫什么名字，秋萍说了，心直口快的姚美云赞叹道：“这有文化的人起名字就不一样，‘安顺’，多大气啊，哪像我们这些小孩，‘小狗子’‘大兰子’‘云丫头’‘章丫头’，好土！秋萍哎，将来我有了孙子，也帮我家取个好名字噢！”


    哈、哈、哈……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庄富生那窄小的房间回荡。

 第十章 患难夫妻(八)

    满月要破费，全家赶淘箩。做淘箩这件事，秋萍早已学会了，此时也戴起手套帮忙。母亲心疼：“月子里不要忙这个，你歇着吧！”秋萍说：“没事，戴着手套，不磨手的。”坚持如初。


    大淘箩赚头大，富生买来不少好竹子，专做大的。攒了半个月，把这批料做完，共有十六套，一直忙到儿子满月的前一天。他打听到大淘箩宏光镇收购价格不错，便起四更，挑着去卖。


    初冬，凌晨，严霜盖地，宛如下了一层薄薄的雪。踏在上面，沙沙作响。他一路急急地赶，虽然天冷，还是跑得身上直冒汗。赶到目的地，天刚蒙蒙亮，收购站门还没有开呢！只能在门外等。


    有人看到就说：“大淘箩这里今天可能不收了。”


    “不会吧？”庄富生不信，“我们那里，昨天早上人家还来卖的，怎么会不收呢？”


    “那你等等看。”那人说完就走过去了。


    庄富生等到开门。“大淘箩今天不收了！”瘦高个中年收购员边掏钥匙开门，边对庄富生说。富生的心一下凉到脚后跟，问：“真不收了？昨天我们队里还有人卖的，怎么一下就不收呢？”


    瘦高个从抽屉拿出一张纸，说：“就是昨天来通知的，收购计划已满，下午就不收了。”


    “这可怎么办，我们还算着把淘箩卖了，给孩子做满月呢！无论如何请帮帮忙，给我们收了吧，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庄富生还幻想好话求情能说动瘦高个收购员。


    “实在没有办法，账都轧了，不能再收的。”瘦高个说完，走进柜台里。


    庄富生陷于绝望，急得都要哭了。“这可怎么办呀？早知前两天先卖掉一部分就好了，现在手上一个钱都没有，拿着这一大担淘箩有什么用呢？”他咂着嘴，懊恼地说。


    瘦高个看着庄富生，也挺同情的，就给庄富生出主意：“我们这里没法再收，你可以到城里收购总站去试试。”他停了一下，说，“因为各公社供销社收购站收的淘箩都要运到县收购站，所以，县里收购站截止日期可能会迟一点，也许还会收。”


    这一提议让庄富生又感到有了希望。县收购站之前他也去卖过，有时价钱也是挺好的，不过要看人。如果遇到年纪大一点的老石，合价比较高，有时讲不收，递支烟，说说情，也有还能收购去的。可这里到县城可有30多里远呢，他还算着卖出钱来，买给孩子做满月的东西呢。


    然而，说什么这也是有唯一希望的路啊！太阳升得老高了，庄富生挑着一担淘箩急急地往县城赶。这是一条沙石公路，呼呼隆隆有时也有载客汽车从身边过，但他没有带钱，而且，平时就是有钱也舍不得乘的。他数着路边标着里程的石碑计算着到县城的时间。就这样带着小跑走，到城里都快十二点了，收购站已经锁了门。肚子饿，也只能忍着，默默地等待，等到下午一点半，收购站开门。先来的是一个方方小白脸的年轻人，讲这大淘箩昨天下午开始就不收了。庄富生说知道了，但做好了，没有赶上卖，也不能放在家，还等钱用呢。年轻人没多说，只让庄富生等等，看石主任来怎样说。等了一会，一个黑脸大块头的收购员来了，他一看庄富生这么多大家伙放在店堂，很生气，大声道：“这‘大棺材’都不收了，还放这儿干吗？挡的路都不好走！”庄富生连忙谦恭地把淘箩挪向一边，递上一支烟，陪着笑脸解释一番。他知道，这位黑大汉也只是一般收购员，还需继续等。


    终于，石主任来，其实多次来卖，都认识了。开始他也讲不收，庄富生陈述详情，为孩子满月，攒了一阵时，想不到不收了，四更天出门，跑了几个点，到现在中饭还没有吃。希望石主任开恩，帮帮忙，收了吧！讲到动情处，眼泪都要出来了。石主任听了情况，琢磨好一阵，说：“本来确实是都不收了，看你这样子，很不容易，今天就收了吧，回去可不要再做啦！”庄富生一听，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看开的小票，给的还是最高档的价钱，不禁又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喜出望外，于是千恩万谢出来。到隔壁饭店买了两个馒头，热乎乎的，边吃边走，没到百货店门口就吃完了。进去，买了一顶儿子的绒球帽，又买了炮仗之类，在副食品店把一直攒着的肉票都花完买了肉菜等，办完这一切，太阳都要落山了。他挑着这些东西赶紧出城往回走。从城里到家，走小路还有近二十里呢！


    庄富生急急地赶路，眼看太阳落下山，天色渐渐暗下来，可才走了一半都不到。这是农历月底了，没有月亮，天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路过小路上必经的一处荒冢，阴气逼人；走着走着，似乎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看，却什么都没有；耳朵里嘤嘤作响，心跳得像怀里揣着兔子，直蹦直蹦。于是他停下来，小解一下，听着“沙沙沙”的声音，心情轻松平静了许多。于是他便轻轻唱起了歌儿：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向前进！向前进！……”


    这样走着唱着，一遍又一遍，应着节奏，脚下变得轻快起来，眼前也似乎明亮了许多。


    凌晨离家出发，原想赶到宏光收购点天亮，把淘箩卖掉买好做满月的东西，最迟中午就回到家了。不意中午没有到家，傍晚仍未到家，天黑了，还不见富生人影。秋萍坐卧不安，母亲望眼欲穿。晚饭后好一阵，富生回到家了。问情况，只说不顺利。拿出买的肉菜、炮仗，给看安顺的绒球帽，母亲、秋萍都舒了一口气。

 第十章 患难夫妻(九)

    满月喜宴如期举行。这是庄家第一次宴请邻里亲朋，庄富生天不亮就又去近街再买些鲜蔬，母亲吃过早饭就动手准备，梅姐也早早就过来帮忙。


    趁安顺睡着，秋萍也想动手，母亲不让，“你这个姐姐能干噢，手脚利索，动作快，忙得及。你歇歇吧！”梅姐也说：“办两桌宴席，我和亲妈妈忙得过来的。要是过去，我一个人都行。不过，现在也比先前差多了，特别容易腰疼，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母亲听说，关切地问：“果是啊？要找医生看看吧，女人的腰重要呢！”“可能是前阵子，中午抢时间出猪窠累的，没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梅姐一边麻利地切菜，一边说道。


    说话间，富生回来，母亲端出一直捂着的热粥。他喝了两碗，看母亲和梅姐忙得挺有条理，就忙着整理，腾空堂屋。连外请带家人，预计要两桌，用不着在门外场上拉晒簟了，就把堂前中央的八仙桌往后拉拉，在靠大门口再放一桌。又临时到隔壁侯永泉家借来四线桌、板凳，到季妍芳家借几套碗具。这都是老规矩。那个时代，村里人开年饭，办酒席，桌椅板凳、碗筷用具，都是临时借借凑凑，用完就还，清清爽爽。谁个会置办几套放在家呢，也没地方放啊！


    客人都是已经事先请过的，快到中午，陆续都来了。上菜，倒酒。山芋干酒，大碗喝。乔队长、梁会计等队干在里面上坐，汪茂才、靳根、于虎几人能喝酒，也安排坐里边，富生作陪。秋萍婶子、季妍芳等女亲朋与家里人也正好一桌，在门口坐。


    “各位领导，各位亲朋好友！”宴席开始，庄富生站起来对大家说道。底下笑声一片。“还搞这么文绉绉的呢！”不知谁嘀咕了一句。庄富生不慌不忙，继续讲：“在大家一直以来的关心帮助下，我终于成了家，有孩子了。我真心感到大家为我高兴。我和秋萍结婚都没请大家，很抱歉！今天我家安顺满月，聊备酒菜，请大家来聚聚，高兴高兴！”说到这，他向秋萍望了一眼，秋萍会意，端起酒碗向大家注目致意，说：“感谢光临！不成敬意啊，请大家尽兴，吃好喝好！”


    “好好好！”下面掌声热烈。“这两口子，配合就像唱双簧啊！”季妍芳赞叹。


    那年头，购物全得凭票，连打酱油都得按计划，也真忙不出什么好菜。只是一碗红烧肉，一碗鱼两个荤菜有讲究，其余豆芽，百页，粉皮，蒸鸡蛋，烧萝卜，炒青菜，凑足“八大碗”就是了。有的人家凑不了八个碗，也有就上六大碗的。庄富生这次认真准备，加上梅姐手巧，做了个“素斩肉”——以山芋刨丝，加少许面粉，佐以香葱等做成肉圆状，蒸熟，再放锅里用少许油炸炒一下，酥软喷香可口，虽没有肉的实质，也算增加了一道大菜，无形中提升了这次酒席的档次。


    酒过三巡，富生逐个敬酒。汪茂才、靳庚、于虎也自找对象，主动出击，与队干们干杯。乔得家来者不拒，豪爽畅饮。酒酣耳热之际，他与庄富生拍肩握手，附耳低语，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亲密。庄富生感受到酒的魔力，也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趁着安顺睡着，秋萍过来敬酒。月子里整个没有出门，秋萍面皮白净，粉嘟嘟的，全然没有了“黑大壮”的影子。原来农村人不晒太阳，样子与城里人本无区别的。大家都说秋萍月子里养得好。


    乔得家问秋萍：“怎么样，掉下一块肉，一身轻了吧？”这是村里男人对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常说的话。秋萍笑，乔得家又看小孩，说长得好，像富生；关照母亲：“这下奶奶要在家带孙子，以后也不用到队里上工了。富生身体行啦，秋萍进门不到一年，孩子就生下来了，还有什么不行的？”说完哈哈大笑，大家都笑。“再生一两个孩子，口粮就够吃了。”他怪富生，“为什么不早给大家喜酒喝呢，这样才像个人家嘛！我们不都这样过，不都过得很好么？还想往外跑呢，我真弄不懂。上次就是我对姜章尧说，把富生留着，不要让他走！他家那么多哥哥姐姐都在外面，留下他，也跟我们一样啊。噢，现在富生跟我们一样了，高兴！高兴！喝喝喝，大家高兴，一起喝！”


    乔得家酒后吐真言，在场的人开始一错愕；看看富生，富生很平静，没事似的还在真诚劝酒，都放心了。一起喝，一起笑。这种场合，庄富生以前很少经历，他感到也挺有意思的。乔得家他们以同一类人的眼光看待自己了，庄富生反而感到轻松舒畅了。


    吃完饭，要给孩子剃头，放炮。这本该是孩子舅舅家来做的事，秋萍没有兄弟，父母又都不在了，就由本家外婆——秋萍的婶子来抱着理了。孩子开始很乖，理发师手脚利索，看看快理好了，于虎等去放炮，却把小安顺吓哭了。“噢噢噢，好了，好了！就理好了啊，乖宝宝，别哭。”众人说着哄着，人也差不多都散了。


    剃好了头，秋萍喂奶，孩子喝饱了，笑。全家都笑了！

 第十一章 清明前后(一)

    在庄富生的儿子才三个多月，也就是吃过满月喜酒才两个月的当口，在中国，也许可以说在全世界，发生了一件令人极为悲痛的事：中国人民的好总理逝世了！


    庄富生最先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这天早上起来，广播里播起了哀乐，全家人不由得屏声静气听。播音员以特别沉痛的语调在播送讣告。听着前面长长的修饰语，庄富生知道是一个很重要的领袖人物，但不太明白这个人是谁。最后听到了总理，庄富生一下子好像心被人摘去了一般，震撼，颤抖，全家人都感到悲伤，孩子也似乎懂事理，听时不哭，听完大哭起来。秋萍抱着摇着，轻声抚慰哄骗。庄富生伫立良久，不敢出门；迟迟出门后，与人见面，不敢先讲这件事情；讲这件事情时，表情哀戚，但不敢过分哀伤。因为庄富生知道总理也是地主出身，过去曾为这样的人也是地主家庭出身而感到宽慰，心底里悄悄有一种寄托——原来同自己一样出身的人当中也有这么了不起的好人。他对总理十分崇敬，赞赏他的磁铁性格，甚至暗自把他当成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现在如果特别伤心，怕人看出是因为这一点，只能装得不太伤心。


    大队原定这天早上开会，去的路上，大喇叭一直在响，新闻还没有播完，这一天的新闻时间特别长。世界各国唁电对他评价极高，连尼克松的唁电也称他是当今世界上少见的杰出人物。庄富生的心里特别激动，真感到像是自己的亲人被别人夸赞一样。欣慰，自豪，从而也更为失去了他而感到哀痛。去开会的人们都不则声，边听边走，慢慢地；天阴，风寒，乡野一片萧索、冷落。到会场了，会场上没放这新闻。集队，坐下，用自己手里带的小板凳。庄富生的动作迟疑了一点，主持会议的姜章尧对着话筒大喊：“庄富生，僵了巴子啦！”庄富生被扩音器的这一叱喝吓懵了，全场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他。反应过来后，他赶紧坐下。


    人们沉浸在沉痛的哀悼中，抬不起头。姜章尧的发言也不像以往那样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而有点虎头蛇尾。


    散会，大家在料峭的寒风中缓步走，步履沉重，有的只是沉默。

 第十一章 清明前后(二)

    这一天终于爆发。


    怎样来的，感觉很突然，庄富生全然没有料想到。也是早上，从广播里听到的。那时乡村里没有收音机，普通群众很少看到报纸，只有广播。好在是国家花大力气，搞了户户通，广播线接到圩村，家前屋后，搭个线就行。再说还有规定，谁家不买广播喇叭，队里就要扣罚。其实，人们是乐意的，但有时也嫌吵，装个开关，可以拉掉。早上一定会接上，起身，它是个信号，也能推知时间。社员们常说广播来了，广播走了，就是把它看作计时的生活工具的。


    这天早上，他一听见广播响就起床——农村广播很定时，早上广播一响，预报一下节目，就是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六点半的新闻。起来，正要出门，广播里播送的新闻消息使他震惊。多听了一会，不禁身上发抖。说不清为什么抖，但反正不是害怕得发抖；实际上心里挺激动，对这些人由衷佩服。他唯恐心灵的秘密泄露，不敢再想，赶紧上早工。


    人们都上早工了。庄富生装着没在家听到，广播新闻不是人人天天都听到的。一早起来就出门，哪能听到呢，只有广播在家自说自话了。其他人也似乎都没听到，照常讲闲话，打笑。汪茂才说，广播里有个节目，有位不识字的老太婆听不懂，以为广播里天天在骂她，气极了，竟把广播喇叭拽下来砸了。大家听后哈哈大笑。


    上完早工，回到家后，庄富生轻声对母亲、秋萍说，不要先跟人提这件事。不能高兴，也不要表现悲哀。要愤怒，但又要注意不要让人家看出是装出来的。与其装了露破绽，不如冷漠。母亲和秋萍都表示不会去跟人家说的。bj的事，要听，大家都从广播里听到过了，谁知道事情到底怎样的呢？


    后来，真的大家都不提，都是一副冷漠的脸，仿佛大家都被庄富生叮嘱过似的。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朴实的农民原本不擅发过多的议论，他们要“抓革命、促生产”，这可是真格儿的。割麦、栽秧、打场，三夏大忙，真可谓“蛇钻在后窍里都没有工夫拔”的。他们甚至没记住这些事发生在清明节，或者也许当时知道，事后没有当作大事情放在心上，连同庄富生都是这样，还是到两年后才记住它的。

 第十一章 清明前后(三)

    其实，也许不是真正的麻木，他们要做的事太多了，思想太紧张了。不久以后的“闹地震”，差不多把大家思想上的弦都要绷断了！


    “闹地震”源于“唐山”。在江北平原，唐山地震起先人们也听说过、议论过，但因为相距得远，并没有太直接的感受，而直到这里也防地震，似乎才使所有的人体味到唐山的真正悲剧，大为震动了。这一下忙坏了江北平原的千家万户，尖顶草棚立时遍布各地。家前屋后的竹园、菜地，是搭建临时防震棚的最佳选择。正堂大屋再不敢住了，防震棚成了大家栖身的场所。还有防震演练，广播里警报一响，大人小孩齐集于野外，不敢靠近建筑物，更不敢进屋，谨慎一点的手上还要抓个木盆、木桶、木板、小竹排等救命之物，等待着那立刻可能到来的灭顶之灾——江北平原是长江下游一个拐弯处突在江中的沙洲地块，据说这里地震会“鳌鱼翻身”，要“陆沉”的。这种庸人自扰式的演练，也曾导演出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闹剧来。


    有一次警报拉响后，所有的人都匆匆忙忙从家里跑出来了，站在空场上静候不动，连小孩子都不发一点声。突然栓子他爹想到家里有一样重要东西没带出来，不顾众人劝阻，还要进屋里去拿。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妻子生怕他进去就被倒下的房子砸死，一把死死抱住丈夫的腿，哀求着叫他不要回去拿，3岁的孩子不知所以然，见这阵势，急得哇哇大哭起来。这男人越发勇猛无畏，愣是挣开妻子紧抱的双手，奋不顾身冲进家里，抱出一个紫色木匣来。然而，天也没有变，地也没有抖，房子更没有倒，他安然无恙出来了。真是“虚惊”都没有的折腾了一场。


    庄富生也选择了自家的门前5米开外的宅基地上搭防震棚。先将两棵相距丈把远有碗口粗的梧桐树砍去树冠，作为防震棚的中间柱子。这种长在地里的木柱是怎么摇撼也倒不了的。然后以这两根柱子为基础，栽檐柱、架梁、绑桁条，盖芦席、茅草，四周围芦笆作墙壁。这样的防震棚既轻便又遮风挡雨更不会倒。防震棚内轧平地基后可铺床、放桌子、板凳。吃饭睡觉都不成问题。唯一不太好的就是烧饭，草棚子里支锅做饭不安全。不能没被地震砸死却被火活活烧死。乡下人很实际，防震棚主要用来晚上睡觉的，大白天就是地震也好防。所以不少人家仍在家中做饭，当然，也有少部分谨慎的就在外面露天支锅做饭，真到下雨天实在没有法，再在家里大灶上做。这样安全系数又大大提高一步。


    母亲沉着胆大，不太在乎搭防震棚，她认为真要地震来了，再怎样准备也还是防不胜防。在这个时候，穷人、富人、好人、坏人、高贵的人、低贱的人，都一样，而也恰恰在这个时候，人与人之间最没有差别，最平等。但为儿子、媳妇，特别是刚出生不到一岁的小孙儿想想，他们的生活还才开始，还是要做一些防备工作。她把家里的木盆修好并重新油漆一遍，又找来一块杉木板，这块板宽大厚实，浮力非同一般。她在木板边上钻了几个孔，每个孔里穿上结实的麻绳，紧紧扣住木板；每根麻绳留了二三尺长，上面都打好几个结，打完结还要狠劲拽拽，勒勒紧。花了几天做完这些事，母亲心里感到挺轻松，很高兴。


    富生问母亲弄这些东西做什么，母亲说：“到时真的地震、陆沉的话，就把木盆固定在这块板上，让安顺坐在里面，我们都可抓着绳子、扶着板，护着宝儿，一时半会也不会冲散。绳子上打了结，抓的时候会把稳些，省劲些。怎么样，你看我想的这个法子还不错吧！”


    庄富生会心地笑了，安慰母亲说：“这是母亲用心想的办法呢，挺好的，但愿我们不会用到它。哪有唐山震了，全国都会这样大震的呀！”


    “我也是这么想啊，”母亲说，“现在做事都是这样噢，一窝蜂地上，说不清是什么道理。不过做一点准备也好，有备无患嘛！”


    “奶奶说的正是啊，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我们的宝儿可是生命才开始，要为他创造美好生活噢！”庄富生摩挲着儿子安顺的小脑袋，微笑着说。


    其实母亲经历过不少事了，也有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和教训。当初里下河突发洪水，就是猝不及防中一家三口冲散了，留下了永远的伤痛。现在她自己已经年过花甲，除了不认为一定会震，也有一把老骨头不在乎的豁达无畏。所以她常常自己在屋里睡觉，而让儿子媳妇孙儿他们一家住防震棚。


    “妈，你还是来睡到防震棚里吧，家里多不安全啊。”庄富生对母亲说，“我们睡在一起，死活都要在一起啊。”好悲壮的话语！


    母亲不再坚持，有时也就到防震棚睡。睡在防震棚内，他们常常想象真要发生地震那一天，陆沉的情景。然而，担心的、臆想的、“期待”的惨象没有发生，而没有料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第十二章 汽笛幽咽(一)

    庄富生一家四口，日日睡防震棚已有数十天，而地震迟迟未予光临。眼看天入寒冬，冷气逼人，放着屋里不睡，却在保暖性很差的防震棚里挨冷受冻，未免有点犯傻。精明胆大的人们纷纷回屋睡觉，母亲先回几天，庄富生夫妇带孩子也回去睡，都安然无恙。一场虚惊就这样过去了。


    不过也还有谨慎的人在防震棚里坚持，他们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真是人心各有打算，坚持的就让他们坚持去吧。这闹地震的一夏一秋折腾得够可以的了，许多事情都积累下来。


    这日，富生、秋萍忙完队里秋收秋种，正在把码在田埂上的垡头往家里挑，储备作垫猪圈之用（这是当地秋收秋种后家家户户必须尽快完成的繁重任务），却见梅姐家的二姑娘美珍从晒场北边的渠岸边走过来了。富生颇感意外，来到近前，忙问：“你怎么一个人来啦，家里有什么事吗？”


    “妈妈和队里人一起去挑圩堤，回来就病倒了，饭吃不下，腰疼得站不起身。姐姐着急，让来告诉外婆舅舅舅妈呢！”二姑娘没说几句话，就忍不住掉泪。


    “啊？这么严重啊？”富生秋萍忙带着美珍回家跟母亲讲，母亲大为震惊，说：“果是啊？这段时间忙得像个晕头鸡，跟梅姐联系少了，想不到情况变化这么快，出了这个事。”于是立即和富生一起过去看梅姐。


    来到梅姐家，见梅姐倚在床上，脸色灰黑无光泽，奇怪的是，比原先似乎胖了一些，母亲怀疑是不是浮肿了，忙问情况。


    “早先只是有些腰疼，一直也没太在意，没想到从工地回来会这样。”梅姐以手扶腰，有气无力地说，“这么快就赶过来，让你们费心了。”


    “果找医生看了？病要严重了，可拖不得啊！”母亲关切地问。


    “找赤脚医生看过几次，开了药，吃了，也不见好，没想到就变得这样——”梅姐对突然而来的病症始料未及，动了动身子，想变一下睡的姿势，却力不从心，显出痛苦的表情。庄富生上前帮着抱了转过向。


    大女儿美芳见过婆婆舅舅，端来方凳，请母亲坐下。母亲握住梅姐的手，安慰道：“不要紧的，去看，到城里医院看，会好的！”


    庄富生见状，就让美芳带自己去大队找赤脚医生了解情况。赤脚医生是个漂亮姑娘，白净脸面，梳两根长辫子。她身着白大褂，脚蹬黑皮鞋，背着药箱正要出门。庄富生说明来意后，她不无遗憾地说：“梅玉音的病有一阵了。先是讲腰疼，来看了几次，让她到公社卫生院检查一下，迟迟没去，以为抗得过去呢，还是那样要强，不肯歇，队里家里忙不停。你来，关心她，帮帮忙，很好噢，赶紧到大医院去看吧！”


    当晚，庄富生和梅姐说好，明天到城里医院看，母亲留下帮做些准备。富生赶回家，与秋萍一起想办法凑些钱备用。拿出家里仅有的积蓄，怕不够，去找季妍芳暂借一些，全带着。又连夜借大长匾子，找来络绳、车杠，准备第二天一早过去抬梅姐上县城医院。于虎听说梅姐病重，也自告奋勇，要去帮忙抬送。众人知道这情况，都为她担心，说梅姐操持这个家不容易。现在病得这样，如果一下“倒了龙马”，可了不得。四个姑娘，两小的还没成年……。又感叹：好好一个家，怎么三章说没就没了，要是陆三章不死，不会这样的啊！在农村，这年头，单身女人要撑起这个家，太难了！


    第二天一早，庄富生和于虎抬着长匾子刚刚要走，秋萍对富生说：“妈妈年纪大了，你去梅姐家，让妈回来带安顺，我从娘家走一趟，再去城里医院照顾梅姐。好不好？”庄富生说：“不急，到城里看情况再说吧。”于是和于虎抬着长匾子去了。


    到梅姐家，母亲已一切准备停当，衣物、洗涮用品，甚至煤油炉。庄富生当初在团部医院住院，母亲带过去的煤油炉原来也是从梅姐家拿的。


    临行，三章的弟弟，梅姐的小叔子陆小明也过来了。“路远，有人换换肩，也能快点。”小明说。母亲听了很高兴，连说：“好，好，好！”这边前脚抬了刚走，又赶来一个小伙子，穿的清客，满脸是汗，说是来帮忙。母亲不认识，说才走一会，还不到圩头上呢！看他急匆匆又赶过去，母亲赞叹：“不错，这么热心，真是一家有难，众人相帮呢！”


    母亲的话不假。许多年后，当庄富生看到村村通公路，人们可以乘车甚至开着私家车送家人看病时，真是感慨万千！当时乡下人得病，去城里医院，大多是这阵仗：病人睡在长匾子里，由人抬着急急地赶路，后面跟着人，抱着脱下的衣服，紧赶；行一段路后，抱衣服的人上，刚才抬的人换下来，披上衣服紧跟……

 第十二章 汽笛幽咽(二)

    县医院毕竟是大医院，就诊的人多，科室也多。***语录“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醒目的红色大字就书写在医院门厅的白墙上。庄富生看了，从心底里感到温暖，甚至有点激动。这下梅姐有救了，一定得救了！


    美芳挂过号，就见有一位年长的女医生来查看。医生们都知道，用长匾子抬来的，一般都是重症，耽误不得！


    查看中，有一个护士在一旁帮忙做记录。庄富生一看，觉得这人面孔眼神都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经大脑短暂搜寻，闪电影，他想起来了：不错，就是当年团部医院的女知青，就是她！现在已是县医院的正式医务人员了，不知她能否认出自己呢，他心里挺期待的。


    主治医生很细致地问情况，写病历，让做几项检查。那时b超，ct等还没普及，更没有核磁共振之类，验血、拍片、尿常规化验等都做了。梅姐做了检查，仍在长匾子里躺着等，心情也还平静。


    “梅玉音家属，进来一下！”过了好一阵，结果出来，就已经可作诊断了，护士在内科诊室门口喊。


    庄富生和大女儿美芳走过去，碰上的正是刚才见到的熟悉的面孔，对视后，庄富生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主动讲话：“噢，你现在在这上班了，很好啊！”


    “她是——？”她依然闪动着那双漂亮的眼眸，指着睡在长匾子里的梅姐，问。


    “是我干姐，这姑娘的妈妈。”庄富生不无忧戚地说，“起先只是腰疼，最近病情加重了，没想到的。请多关照啊！”


    护士眼中掠过一丝甜甜的笑意。


    诊室里坐着的就是刚才为梅姐诊察的那位年长的女医生。她首先进一步了解情况，知道了庄富生、美芳与病人的亲属关系后，目光转向美芳说：“病人的病情比较重了。目前住院也难——，还是回去调养吧！”医生欲言又止，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庄富生心里一惊，他明白，这就是医院拒回了。美芳毕竟年轻，似乎还没听出医生话中之意，说：“那也好，省得住院，回去慢慢调养。请你多开点好药吧！”


    “药，我会开的。”医生温和地说，“不过，她这病涉及到肾，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腰子’，时间拖长了，很难根治的。”


    “啊？”美芳这才明白过来，失声叫道，“那不行啊！请你们想想办法，救救我妈妈吧！”她几乎要声泪俱下了。


    “好的，不要急，我给你开药呢，”医生点到为止，转圜道，“开我们医院最好的药。”


    庄富生一方面安慰美芳，同时心存幻想，向女医生请求说：“我们大老远抬病人过来，还是住下来查看查看吧……”


    “你们真想住也不是不可以，”女医生有些不耐烦，感到庄富生有点“不识好人心”似的，“只是——我是为你们着想的噢！”


    “也不是，我们想，是不是要再——再——”庄富生不知怎么表达好，但此刻又似乎有思路了，“在这里会个诊吧！”他向在一旁一直听他们谈话的熟悉的面孔投去恳求的目光。


    “熟面孔”有所感，走到女医生旁，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女医生说：“也好，等会儿我们会诊一下再说吧。”


    庄富生和美芳都轻轻松了一口气。


    过了不久，“熟面孔”陪着一个高个子胖胖的男医生进来。庄富生不看不知道，一看马上明白了。他，正是当年水利工地团部医院的那位“鲁智深”徐医生。


    徐医生的到来，增加了诊室的凝重感。庄富生微笑着跟他点点头，他听女医生介绍了情况，也到梅姐身边作了诊察，又翻阅了各项检查报告单，二人商量了一番，结果仍是“维持原判”。


    “还是回去调养吧！”“鲁智深”和先前一样，没有给庄富生带来新的希望，只是口气比当年在“团部医院”要和缓得多，“梅玉音这病情发展到这一步了，住院一般治疗，不会有什么特别效果；要根治，需要换肾，代价太大了；而且，就是换了，也不能保证身体一定好……”


    听到这里，连庄富生都惊得舌底生凉，知道梅姐所得乃不治之症了；美芳也早脸色煞白，默默点头，说不出话来。


    “还是回去吧，用中药调理调理，有时效果还是不错的。”“鲁智深”缓和了口气，宽慰道。


    “好吧，我们徐院长亲自来会诊，这下病情说得很清楚了。”女医生解释。


    庄富生听言，心下想，几年不见，“鲁智深”当院长了，变化很大啊，忙说：“噢，谢谢徐院长！”同时，向“熟面孔”投去感激的目光。“不过，这么远道抬来，又立马抬回去，对病人打击太大了。”庄富生心有不甘，又问了一句，“能不能住一阵，给她用点好药治治，好一点再回去呢？”


    “哎——是啊！”徐院长感叹道，“现在这种情况不少呢！都是有病没及时看，认为不要紧，有的吃点药，连休息也做不到，这样拖下来，，真不行了，再抬了送医院，太晚了……你们也接受现实吧，救死扶伤，是要根据一定的病理基础的。她的肾损坏严重，后面发展会很快，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当然叫你们来谈，也有这个意思”徐院长停了一下，“对病人本人说，还是委婉一些好，这也是人道主义的考虑。”说着，起身来到梅姐身边，蹲下，抓着梅姐的手说：“梅玉音，你的病我们会诊了，不需要住院，回去用中药调理调理吧。要注意休息，不要再操劳了。人们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要急，慢慢调养啊！”。


    “哦，谢谢，谢谢啊！”梅姐抓着徐院长的手，声音微弱地说。

 第十二章 汽笛幽咽(三)

    梅姐早上被抬送县医院，晚上又抬回来，这震撼了四邻乡亲，大家都知道情况不妙。多好，多有活力的一个人啊，这一来，也没多少时日了。乡下人很现实，平时也看得多：一般人有病，能扛的就扛过去，不能扛，非到不得已不会去医院。去医院，能看好的，收下来看，很快就医好了；看不了的，就让回去，不在医院住下去的。所以病重的，抬送医院，如被打回来，靠民间偏方验方野郎中之类，极少有治好的可能的，大多就是要准备后事的了。说实在的，这种情况，谁家哪辈子也不愿碰上啊，而现在梅姐偏偏就碰上了。


    左邻右舍，队里队外，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免不了要议论。


    “没想到，真没想到，这么快就病成这样，没救了……”善良者感慨担心。


    “单身女人，带四个孩子，太辛苦、太操劳，平时生活又刻苦、节省，身体真亏下来，就没法治了。”亲近的从心底里同情。


    “要是不去挑江堤，不知道能不能免了这一遭。”一位与梅姐一起挑江堤的同伴说，“她本来在家就吃不下饭，不想吃，就这样，还要去参加。那可是挑重担，很辛苦很累人的。大家吃饭都很香，吃得多，可她却说‘吃不下’，我当时就对她说，这样干活吃不下饭怎么行呢！没想到回来身子更虚了，乏力，不想吃饭……”


    “其实，挑江堤并不是要求人人都去的。她怎么还是要去呢？”不解的提出疑问。


    “梅姐可是要强的人，队里什么活能拉下她？这家门口的水利任务，队里要补贴粮食的，不去什么也得不到，去参加不仅工分记得高，还有免费的午餐，一进一出，差别大了——哪想到会这样呢！”


    “唉，要是三章在，也不会为这点进出小算盘去硬撑了。可惜啊！这好好的一家，两个家主子都不在了，可怎么活啊？”人们想到陆三章。确实，当年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男人在外赚钱，更让人心生羡慕。如今时过境迁，不幸接二连三，真让人唏嘘不已。


    “大女儿美芳能干，有点像她妈妈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凭她的气质能耐，招个上门女婿，照样能把这个家撑起来的。”豁达一点的看出了希望，“前一阵在我们这做手艺的刘裁缝跟美芳处的蛮好，起先梅姐不同意，这次生病，那小伙子来得蛮勤的，也许态度会转变吧！”


    “那裁缝叫刘万龙，今早抬送医院，他也来帮忙了。和平七队的，我了解他，人品好，手艺不错，能成的话，梅姐也可放心走了。”知情的补充道。


    “你这个人，说话这样吓人，梅姐哪说得上马上就走呢？”


    “也等不了太长时间的，这个病厉害哟！”


    ……


    其实，不用别人说，梅姐是个心里明白人，她在医院看迟迟不接受住院，自己也早有数了。看到富生和女儿脸色沉重地走过来，她就曾主动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在这里看一下就放心了，吃药打针到哪里都一样的，住在家里治，花费就省多了。还是回去好，回家我也心安噢！”


    回到家安顿好，梅姐把富生叫到身边，说：“富生啊，这两天让你受累了，家里也顾不上，好不过意啊！”


    “姐，你还说这话呢，你对我的帮助那么大，不是亲姊妹，胜过亲姊妹啊！姐有事情我来出点力，应该的，快不要这么说噢。”富生握着梅姐的手，深情地说。


    梅姐叹息道：“我的病一下到这地步，真真是没想到的。常言说，‘男怕穿靴，女怕戴顶’。我的脸胖成这样，我自己也知道的，这不是好迹象。我现在就是家里的孩子放不下噢，三章不在，陆家的亲眷少，我们梅家更无人帮衬，以后你要多担待了！”


    富生流泪点头，安慰：“姐别想太多，好好养息调理，会好起来的。”


    “你看到今天来的一个小伙子了吧，是你们港西和平大队的一个裁缝，在我家做过两次衣服，他喜欢上美芳了，我一直没允口呢，一个做裁缝的，唉——”梅姐说。


    “看到了，我还说是谁呢？”富生道，“女儿也都渐渐长大了。美芳，平时总有你罩着，看不出来，这次在医院，我看她待人处事，蛮有式样，不错。现在有男孩喜欢，好的呀！我看小伙子对她挺好，商议计较，有板有眼，能干呢。”


    “嗯，就是个手艺人，我怕不稳当。现在做手艺受人家限制噢，唉——死鬼陆三章，我虽没享到他多少福，可毕竟是个吃公家饭的有工作的人。”


    “农村人，有个手艺其实很好的。就说我吧，这么多年，没个一技之长——”富生深有感触地说，“手艺人虽不及有工作人的身份，但能顾家。忙时做农活，闲时做手艺。就算拿工钱回来要到队里交钱记工分，也总省得个风吹日晒啊；再说，还能吃人家一天三顿饭呢，不也省在家里吗？”


    “这倒也是。”梅姐带着深深的遗憾，低声道，“我那个死鬼，别说现在不在了，就是当时在上海，离家近时，有几次帮我到田里做过什么事啊？找个在外做工作的，也就是个名义好听罢了！”


    “看他们相处吧，我觉得缘分很重要。两个人情投意合过到一块，怎么着都是好的。你跟三章哥，早年姻缘可是十里八乡传颂的佳话呢，可谁想到他说殁就殁了呢，世事无常，很多料不到啊，秋萍他爸不也是……”


    看着梅姐眼角挂着泪滴，迷迷瞪瞪睡去，庄富生不再说话，用手绢轻轻地、轻轻地贴近那晶莹的泪珠，轻得差不多一点儿都挨不到眼角皮肤。泪珠触到干松的手绢，顷刻就洇开了。

 第十二章 汽笛幽咽(四)

    在家过了一些日子，梅姐病情越发加重了，庄富生和母亲常住在梅姐家。前来看望的远亲近邻不断。本家嫂子也带着鸡蛋脆饼过来看了。看着梅姐虚胖浮肿的脸，听她弱声弱气诉说心中的挂牵，想着先前在一起的快言快语与办事利索劲儿，嫂子忍不住转过脸去抹泪。


    “麻烦你们——都——都来看我，谢谢——啊——”梅姐感激地说，“我——我这——病，好不——了了。”她牙关已紧，说话吐字都吃力起来，“你们都——都要——当心，不要——不要——太刻苦自己噢。”


    嫂子转过身来，握住梅姐的手，使劲点头，含泪安慰：“不要这样说，继续吃药治疗，慢慢会好起来的吧！”


    母亲要准备一些吃的招待嫂子，嫂子不肯，坐了一会就走了。梅姐目送嫂子离开不久，秋萍和婶子又过来了。


    “今天真也巧了，前脚走，后脚到。刚才可碰到梅姐本家嫂子了？”母亲见了，问道。


    “就遇到了呢！”秋萍婶子道，“站着讲了几句话，看看天不好，她要赶回去收场上晒的东西呢。”


    母亲引婶子、秋萍到里屋，又拿了张凳子到梅姐床前，让婶子、秋萍坐。


    “妈，你坐，我再去拿。”秋萍谦让，转身到外间又端来一张。


    “梅姐，近来身子好点吧！”坐定，婶子亲切地俯身握住梅姐的手问道。


    “谢谢——你们——又——又来——看——看啊，好——好不了——了……你们都——都要——注意，不要——不要——太刻苦啊！”梅姐从紧咬的牙关挤出断续的字句。


    婶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忧戚的眼神饱含无限爱意，动情地说：“无论怎样，该治还得治，营养不能少噢，我和秋萍给你带来了刚煨出来的老母鸡汤，还热腾腾的呢，喝一点吧！”


    梅姐点头，秋萍过去扶梅姐坐起，婶子用调匙舀着往梅姐口中送，无奈牙关紧咬难开合，也只是勉强喂了几口。秋萍婶子默然无语，轻轻为梅姐擦拭嘴角；秋萍放梅姐睡下，想到梅姐过往许多好处，一时情动于衷，难以自抑，转身到外间拭泪。


    梅姐吃力地抬头，母亲明白她要看孩子，就让四个孩子过来。梅姐看着她们，流泪不止，转头望向富生，富生明白其意，心痛万分，流泪颔首，说：“梅姐放心，我和秋萍一定会尽力照顾好四个外甥女的。”


    看梅姐越来越衰弱，母亲整日守在身边，村里人关心，陆续有人来帮守夜，预备张罗后事。一天晚上，顾根子也来了，众人皆感诧异：“你怎么来了？”顾根子道：“我怎的不能来？早年单身时，梅姐没少关心，一直帮介绍对象，只是没有成，我打心里真的很感激呢！”


    庄富生请他坐下，与交谈，问起老婆情况，他说：“老婆走了，怎么也找不回来。公社算是照顾的，帮我安排了个工作，在农机厂上班，踏三轮车，有时要拉材料，有时候去送货，到处跑噢！”


    “那还不错，有工作了，比挣工分要强得多。”庄富生为他高兴。


    “钱多也多不了那里去。社办企业，你知道的，工资真高了，谁还愿意种田去？”顾根子吃了几天公家饭，口气一下大起来了，“到是经常出差到处跑，长见识呢！”


    “哦，长见识，不错啊，有什么新闻，说出来大家听听？”有人笑问。


    “最近去了一趟无锡，听到有人传出惊人消息，说bj那四个人被逮起来了！”顾根子果然抖出了重要新闻。


    “啊！真的么？这可不是一般消息噢，不会的编出来的吧？”众人不敢相信，一齐静下来，听他说。顾根子压低声音，讲了听来的情况。众人听之，心中暗喜，有人说，“早就看这几个人不顺呢……”


    “妈，妈，您醒醒啊！”说话之际，房里面突然传出梅姐几个女儿急促的喊叫声。大家赶紧到房门口看，见梅姐缓过气来，看着孩子，泪流不止。好一会，叹了一口长气，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说：“有、有一个……心愿……我没、没有……了啊……，去、去看……三章，没、没去……成噢，不知道……他、他葬……葬在……哪里，怎么就……不明不白……离、离、离开、开……了啊！”众人伤心，都默默流泪。


    庄富生知道，当初得知三章噩耗，最终却没去成重庆，这是梅姐终身的遗憾，心中永远留下的痛。

 第十二章 汽笛幽咽(五)

    那真是令人感慨唏嘘、刻骨铭心的一次出行啊！


    庄富生永远忘不了那个噩梦般的秋天！得知三章离开人世的确信后，梅姐就下决心一定要去一趟。


    和三章结婚几十年，夫妻恩爱，生儿育女，在家操持家务，照顾老人，她再苦再累，从不在乎。有男人在外工作，月月寄钱回来。逢年过节、探亲假，他回来过一阵，看看孩子，帮帮忙，也很会疼人，她很满足。每次走了，心里也会有几天空落落的，感到不如泥手泥脚的农村小夫妻们，有商有议，整天在一起好；但世上哪有那样十全十美的事啊，自己有这么能赚钱又顾家的英雄男人，身边的小夫妻们都羡慕不及呢！偶尔听到队里圩上夫妻吵嘴甚至打架，她还在心里有点庆幸呢，整日在一起也有不好，舌头和牙齿合得好还有被咬的时候呢！几十年这样的生活也让她习惯了有聚有分离的生活方式了。她甚至觉得，如果三章啥时候不工作了，整天整月整年在家守着，那倒反而过不惯了。也正因为这样，她到三章厂里去的机会很少，也就是刚结婚那几年，还没有孩子和美芳还小的时候。那时三章在上海，离得近，又是繁华大城市嘛，去过几趟。后来孩子多了，来回不方便，就不去了。三章呢，调个休，补个假的，晚上从上海上船，第二天一大早就到通天港，走到家还能赶上吃早饭；回上海也是晚上上船，第二天一大早到上海，赶上班也都不迟。所以家乡人有时都笑说：“这船好像专为三章开的呢！”


    自从工厂内迁到重庆，这来回就变得一个天一个地了。可这是国家战略，那时的人都是“哪里需要哪里去，背起背包就出发”的，没人说一个“不”字，梅姐也根本不会拖后腿。重庆虽远，但三章也能逢年过节请个探亲假回来，她感觉似乎并没远多少。只是有次三章约她去重庆新厂子看看，她淡然一笑，道：“那么远，去看一下得花多少钱啊，上海我都去过了，重庆能比上海还好？你有钱寄回来，常回来看看，我在哪都行噢！”这样一来，梅姐一直都没去过重庆。


    可现在，这人，说没就没了；钱，也不寄了。留下四个孩子和她，往下的日子怎么过啊？更揪心的是，三章到底是怎么走的，他所在的工厂，他的生活环境，他的葬身之地，她一无所知啊！这次她一定要去，她要带几个孩子一起去！


    “好的，要去一下的，我们来帮你准备。”看着哭成泪人的梅姐，母亲心痛欲裂，宽慰说，“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不要太伤心噢，伤了身子可不好的。该去就去，跟厂子里交涉，找厂里要说法。看怎么去吧，还是乘轮船方便些，到时让富生送你们到通天港码头。”


    那时没有公路通码头，没有乘车打的之说，只能起三更赶路走过去。梅姐要带四个孩子一起去，富生就让她们先到自家这儿来。这样第二天出发，可以少走一程，母亲也可以帮着打点准备。


    去前一天，她们都听天气预报，没有大风大雨，梅姐和孩子们来家后，母亲安排她们早早休息。而半夜过后，母亲自己却几次起来看天，天上星星闪烁，天气绝对没问题。于是富生、梅姐起来准备，收拾行李，自己烧早饭，还做了不少烧饼给带着路上吃。收拾好，吃好早饭，就要上路了。梅姐还挺有想法的，说：“这一行不是去观光的，是去奔丧的。”一时大家都情绪凝重起来。


    “起这么个大早，赶这么远的路，她们走不动吧，我借了两个大篓子，让美娣和小宝坐在里面，放些行李，我挑着走，也许快点呢！”那时两个小女儿一个八岁，一个十岁，还都小，走远路怕不行，庄富生这样提议。


    “那像什么样？让他们走，这点路也不算什么的。”梅姐不让，两个孩子也点点头，表示要自己走。


    “那就在走累的时候让富生背背吧！”母亲撺掇说。


    庄富生不再坚持，和梅姐带着孩子一起出门，母亲送到后门外。


    时间也才三更天光景，东方天空升起半轮残月。庄富生想到这天是阴历九月二十三，正是梅姐的生日呢，也不便说些客气话，就默默地上路了。

 第十二章 汽笛幽咽(六)

    时届深秋，又是后半夜，天气清凉如水。初出门，美娣、小宝有些畏寒，梅姐说：“下劲走，走一段身上就热了，到通天港还要冒汗呢！”


    夜很静，路上几乎没遇到行人。偶尔听到蟋蟀的叫声和脚步声相伴。大家闷头走路，都不讲话。一多半路程后，庄富生看小宝走得有点吃力，把行李让两个大姑娘分拿，轮流换着背背两个小的，美娣、小宝也不太推辞了。


    渐渐，听到江涛之声。在沿江一带，秋夜、凌晨，这种声音在屋子里也会听到，硬硬的激荡的闷响，像从江底下发出的，庄富生初始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后来听老农说了才明白。现在来到江边，这声音更清晰了。


    “快到啦，加油啊！”梅姐鼓劲，几个孩子都觉得轻松起来。


    “你们还从来没乘过大轮船呢，也能见识见识啦！”


    “妈，轮船有多大，比房子大吗？”小宝很好奇，问。


    “比房子大，还有楼上楼下呢！不能乱跑噢，跑远了找不到的。”


    “这么大啊……”对新奇事物的憧憬让孩子们更有劲。


    “呜——呜——”黑魆魆的江面传来两声断续的汽笛声。梅姐一下绷紧了神经，现在怎么轮船叫了，大轮都到了吗？天还一点没亮，还早得很吧！嘴上虽这么说，脚下却早已加快了步伐。


    “早是早，可这声音挺像平时听到的长航大客轮的叫声的，不要是轮船提前到了！”富生抱着小宝，在头里边跑边喊，他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码头，争取上到驳船，让驳船等一等梅姐一家四个。


    然而这段路还是有点远的，并非三步两步就能跨到船上。当庄富生赶到码头边，隐隐看到大轮停在江中，探照灯的一束光柱照着近岸江面，驳船已经驶离港口快到大轮底下了。“停一停，等一等，我们还有几个人要上船呢！”庄富生急促呼喊，梅姐带孩子们赶到，也挥舞着手一齐大喊，可已全然无用。


    一个穿制服手拿信号灯的码头工作人员抱着很大的同情说：“别喊了，驳船已经快靠上大轮了，怎么会回头呢？今天船来得太早了！轮船不是火车噢，到码头有早有迟，不过像今天这么早的真很少有。不要急，船天天有的，明天再来吧！”


    呜——呜——呜——


    轮船上完驳过去的乘客，又发出三声断续的汽笛声，重新起航了。此时，东方才泛出鱼肚白。看着轮船带着闪烁的灯火离去，看着驳船载满下船的客人返回，梅姐搓着手一言不发，可下嘴唇差点要咬出血来；四个孩子也愣愣站着，痛苦得都要哭了。


    “今天也真是不走运，船来得太早了。再急也没用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吧！”从希望的顶峰一下跌落到失望的谷底，庄富生也感到极度的无奈和心痛，作为在场的唯一男人和送行者，他解劝道。


    “就差这么一小会时间，真让人懊恼！”梅姐一脸沮丧，感叹道，“早知先头听你的话，挑着两小丫头走，到会快得多，说不定就赶上了呢！”


    “谁知道是这样呢，人脑袋后面不长眼噢。要是知道只差这点时间，早走一刻钟不就绰绰有余啦！走，不去想了。”富生说。


    “不了，这一来一回，太费事了，两个小的也走不动的。就在这等一天，明儿早上无论如何也能乘上吧！反正妈妈给我们准备了吃的，没问题的。”向来做事果断的梅姐，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对，这也好。”庄富生说，“那我回去，明天再来。要不妈妈不知怎么回事呢！”


    “你回去就不用来了。”梅姐道，“我们一家上个船没问题的。你要再来，家里人反奇怪了。你到家就说我们走了呗。”


    “那不好吧？送你们没送上船，我不放心呢！”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还要到镇江转船，到重庆下船，都得靠自己。能行的，你放心吧！”


    庄富生也没什么可说了，告别回来。可实际的情况远不是想的那么简单。谁知第二天早晨，本来天好好的，临到船来时，却大雾弥江。呜——呜——呜——，轮船连续鸣笛三声，这是不停靠通天港的信号，就过去了。梅姐心有不甘，又等一天，第三天早上天气很好，可船始终不来，直等到中午，码头得到消息，因航运部门遇突发情况，这班轮船停航了。


    这消息不亚于一个炸雷，去重庆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一家人望江号哭，动地惊天，令码头上的工作人员和乘客们唏嘘难忍，同来解劝。通天港，不幸成了梅姐永难忘怀的伤心之地。此后多少年，只要听到“呜——呜——呜”的轮船汽笛声，她就会有无可名状的悲哀袭上心头。如今，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仍是念念不忘，难以释怀，真是刻骨铭心的痛啊！


    后半夜，梅姐的呼吸愈加困难，一口粘痰堵在喉头，出不来，下不去，甚为难受。母亲守在身边，为她轻抹喉头、胸部，缓解她的痛苦。后来，梅姐的呼吸越发急促，张口喘息，胸腔大起大伏，一口气接不上一口气，状极难受，好像就咽不了最后一口气。母亲俯身对她说：“你好好去吧，去了能跟三章儿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几个孩子你放心噢，大家都会照顾的啊！”梅姐听了，眉宇间微微有所舒展，湿润的眼角流下一丝清泪来，然仍喘着气，头费力地向上拗着，似乎还有所待。正在这时，“呜——呜——呜——”三声轮船幽咽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梅姐微睁开眼，振作了一下，接着头一歪，永远地睡去了。


    举家哭丧。


    母亲说：“通天港的轮船到了，天——快要——亮了！”


    1985年初春构思完毕


    2015年冬日完成初稿


    2016年仲夏修改定稿


    （上卷完）

 第一章 运交七七(一)

    早春时节，虽然还略略透着料峭的寒意，但温暖的阳光已然让人感受到它那催生万物的蓬勃力量。


    江南w市火车站，二号站台。


    “各位旅客，往h市方向的k638次列车马上就要开了，请旅客们尽快上车，检票口停止检票------”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柔和而亲切的声音。这时过道天桥上有一男一女两人急匆匆走下，来到月台。男子三十来岁，中高身材，穿灰色中山装制服，蓝咔叽布裤子，扛着一只褐色棕箱，背草绿色背包；女子二十七八岁，个儿与男子相当，体态丰满，穿着朴素，手拎蓝色帆布旅行包。他们翘首目视车厢号，一起来到9号车厢上车。找到座位，男子将棕箱往行李架上安放妥当，等女人坐下，就将草绿色背包放到小茶桌上，匆匆下车。他很快走到对着女子窗口的月台中间，远远站着目送。女子探头窗外，笑着说：“你站那么远干嘛，走近些，好说说话啊！”男子走近两步，她没说几句，就将背包抛给男子。男子不肯接受，很快走上来塞到女子手里，女子不愿，又扔给他。此时，列车一震，缓缓开行了，男子赶紧又扔上来，女子很快又抛下去。车行渐快，男子跟跑几步，从后面车窗递给后排旅客，请交给前面的女子，后面旅客迅速递到前位，女子拿着包，看车窗外快速闪过去的景物，男子已被远远甩到车后，她眼眶内晶莹的泪珠，忍不住滚落下来。


    车厢内的陌生旅客，都把目光投向这位默默流泪的女子，特别是她手中那刚才被抛来掷去的草绿色挎包。这包很平常，是当时十分流行的那种军用书包，只是包盖上不是常见的红色“为人民服务”几个毛体草书字，而是深紫色刺绣的叶帅手书体“攻关”二字。包内物件不多，但拿在手上有一定分量。这包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两个人车下车上那样抛来扔去？乘客们不解，好奇，疑虑的目光中似乎都在寻求答案。


    女子觉察到周边人的异样情绪，自觉有些失态。她目光浮泛地在车厢略略一扫，旋即将视线又转向窗外，凝神遐思。几个月来梦幻般的人生经历在脑际如电影般浮现，连续不断。

 第一章 运交七七(二)

    1977年10月中旬，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吃完午饭，母亲照例收拾碗筷进了灶间，富生坐到房门边矮凳上拿起淘箩来做。她则抱着安顺抓住他两个食指，做起了“虫虫飞”：“虫、虫、虫、虫飞，飞到江南捉乌龟——一飞飞到宝宝的眼睛里，飞到宝宝的鼻头里------”儿子快两岁了，对这样的游戏颇感兴趣，她经常有事没事地跟他这样逗。


    午间广播和以往一样在那里响着，然而一则意想不到的消息传入耳鼓：“从今年起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高等学校和中专推迟到第四季度招生，录取新生明年2月底前入学。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符合条件的均可报考，‘老三届’报考年龄放宽到30岁，婚否不限，同时，工龄到一定年限的可以带工资读书。”


    这消息如一声惊雷，令她和富生骇然，心底泛出不小的波澜。恢复高考，这可是牵动千家万户的大事啊！下午上工，人们一时议论纷纷，“政策放开了，连你们都可报考的。”有人对她说。“我都能考，是吗？真没想到呢！”她淡然笑道。


    然而，政策具体，条件明确，她心里也知道，她和庄富生也并没有被排斥在报考者之外。“秋萍，你是64年入学的老高中生，说起来还是正规的‘老三届’呢，原先学习好，可以考的！”回到家，庄富生首先鼓励她，为她分析，“大家都一样啊，拼老底子。四十来天的复习准备，碰运气呗！政治上你虽有父亲的包袱，但那是非常时期的情况，后面的事还说不定呢，可以争取一下的。”富生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有一个人走出去，这个家就好多了。我在家照顾安顺和母亲，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的。”


    其实她早先听到消息就已然心动，现在感觉富生分析有理，差不多打定主意了；同时也对富生说：“这是个机会，什么人都可以考，国家真要人才啊！十年断档，青黄不接，希望更多的人踊跃报名应试，老三届年龄放宽，你也在这个范围内，虽没上过高中，但你的经历学识人所共知，以同等学力报考，也去试试，说不定比我还厉害！”她笑着看了富生一眼道，“才子噢，我看好你呢！”庄富生惊得眼珠儿差一点掉出来，但也动了念头。


    一天逢集上街，庄富生在兴东大桥边遇上中心小学李识才校长。李校长热情鼓励：“机会难得，你可以报考！”庄富生讲出顾虑，李识才开导：“现在政审方面还是有些讲究，但不考虑结果，能去考一下，证明自己的实力，也很有意义嘛！不要放过，机会总是光顾那些有准备的头脑啊！”


    富生回家告诉她，她兴奋道：“我说是吧，李校长慧眼识英才呢，不愧名叫李识才啊！去报，证明实力给人家看看！”


    “两个人都去报，人家会同意吗，不知会怎么说呢？”庄富生舌根发颤，“想想都害怕，不会讲我们想翻天吧！”


    “只是报名参考，哪能考上啊？”她乐呵呵地说，“响应号召，服从挑选；交报名费，为国家做贡献，谁能说什么啊？你越无所其谓，人家越没什么好说的。虽说都希望能考上，其实绝大多数人考不上。就说去试试吧！这次什么人都想报，报名的肯定不少，就算去凑个热闹也是可以的哟！”


    这一来，庄富生也真跃跃欲试了。


    母亲知道儿子媳妇都想考，很高兴，很支持。“能考最好，我也只担心家庭成分不好，考不上。”一家人都心有余悸，母亲也不例外，说，“去考吧，家里放心。安顺大些了，我在家一定能带好。不过，这有孩子了还去上大学，以前可从来没见过呢！”


    “新时期，新鲜事真多啊，会有的！”庄富生胸有成竹地说，“我家秋萍就是一个，我很有信心噢！”


    她默默地笑，不则声。

 第一章 运交七七(三)

    庄富生、秋萍都准备报考，一时在队里引起震动，但人们的议论不再像过去一边倒。有的表示理解，认为是国家号召，选拔人才之必需，无可非议；有的反感，觉得两人都这么大年纪了，有家有孩子，还考什么大学，白折腾；更有放话的，说考上也不给去……


    她和富生都很淡定，逢人便讲：哪能考上啊，报名，参加一下吧；有这个政策，老三届给高考，那就考一下呗，也算响应号召，考完还在家种田噢！


    这也都是实情话。周近十里八村，准备报名的多了去了。学校在读的，早些年复课革命时的高中生、初中生，连仅仅上过农中或“半工半读”的，也都跃跃欲试。“以同等学力报考”，这个新词也很快流传开来。“同等学力”，不都是“自我感觉”吗？具备不具备，考下来才知道！所以，一度报名者甚众，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什么大龄“老三届”，已成古怪的稀有少数派，大家也都不以为意了。


    巨大的变化更出现在学校，在校学生学风为之一变。今后上学要考，再没有把上课当儿戏的了；有的原来不想上的也赶紧报名复学。毕业班的学习气氛更浓。高中毕业班的学生加班加点，晚上都上课了。脑袋灵光一点的往届生，晚上也赶去听课，并且一传十，十传百，晚上补课的课堂里多了许多成年人，听课十分专心。很快座位供不应求，人们带凳子坐走廊旁听。这使多年被称为“臭老九”的老师们大为感动，奋发有为。他们积极开设义务辅导班，敞开大门，欢迎有报考意向的来听课，甚至免费提供茶水。这种雪中送炭式的奉献让更多的备考者感激、感动，油然而生敬意，学习热情更大，信心更足。那种学习氛围啊，热烈，浓郁，心心相印。有的真是悔不当初：要是早先人家都在晃，都在玩，都吊儿郎当、漫不经心不好好读书时我默默学，默默记，默默用心，卧薪尝胆，那现在去考，该多好呢！


    她和庄富生也去听课了。她抱定宗旨学理，原先学得好，听理科辅导如鱼得水，爽极了。富生听课的动机很特别，他在报考文科、理科上拿不准，或者说，他喜欢文科，有文科的特长，但不太敢报文科。他想听听理科的辅导，蹚蹚理科的水深，如果能适应，还是学理科相对安全保险一点。不过，听了几次课，他发觉他的初中数理化底子与辅导内容距离太大。物理力学受力分析，化学的分子式配平，数学的指数对数，函数方程，解析几何，全然陌生；而文科的史、地两科，可是自己的强项呢！意愿的天平还是偏向文科了。他找来报纸，剪下“考试大纲”，对照要求找资料复习。中国历史，当初学得不错，平时看“毛选”，许多历史典故注释里有解释，他喜欢看，都弄得蛮清楚；世界历史的教材找不到，从李识才校长那借到一本《世界史话》，这就很顶用了。地理，平时爱看地图，有基础，又找地图册来看看，强化记忆。政治呢，关注时事，十届三中全会公报要点，着重记记。语文就拼老底吧，毛选，鲁迅作品看得多，文才还是有一点的。只有数学，去听了几次课，老师指点说，就以初中为主，高中的把复数、椭圆方程等易学好记的掌握一点，分不太低就是胜利。


    这样准备，也算稳扎稳打，胸有成竹去应对了。

 第一章 运交七七(四)

    考试临近，广播里说，报名参考人数多达570万；录取呢，计划是20万。乖乖隆的咚，将近30人才取一个，要考上太难了。进考场前，她在教室外等，看着等进场的人密密匝匝，情态各异，不禁心想：“这一个考场30人，按比例只能取一个，这一个人难道能轮到我？”真叫人不敢想。


    虽然都是快30岁的人了，但面对这场考试还不免紧张。考前一晚到县城宿在熟人家里，那是小县城一时少有的热闹。一个人家都会有好几个人住，自带被子打地铺呗！几个应届年轻人显得很轻松，说说笑笑，嘻嘻哈哈。他俩没多说话，看资料，默默想，潜心记。几个年轻人在一旁不以为然，悄悄说：“挺紧张呢，不像我们，考了玩玩的。这次考不上，明年再考，有的是时间。”说来也是，这次高考，真的是庄富生、秋萍跳出农门，改变人生的唯一一次希望了。这一来果然压力大增，两人睡在地铺被窝里，都感到心紧，甚至还微微有点颤抖，随后总算迷迷糊糊地睡去，还休息得挺好的。


    现在看眼前毛头小伙子、小姑娘，他们也打量这些饱经风霜的年长者来考，流露出异样的目光。而她呢，也似乎从中增加了自信。毕竟，生姜还是老的辣嘛！


    进入考场，她发现自己的座位竟是靠里面第一排的。一位监考老师就坐在自己的正对面。她没有特别紧张，倒像有位保护神在关注着自己。


    奇妙的是，拿到考卷，各科都能从容应答。没留多少空，科科到最后交，满卷呈上，监考老师投以欣赏的目光。有时答题有空闲，心想：我再仔细检查，回答圆满一些，不就有机会被录取吗？于是耐心、仔细，琢磨题目，增添，补充，一丝不苟。


    最有意思的是政治考试。有一道题要求考生写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广播里常播不懈的经典歌曲。初一看大喜，太容易了；但写了一两条就卡壳了。于是在心中默唱这首歌：“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噢，这下可以写了。三大纪律：一、一切行动听指挥；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三、一切缴获要归公。


    写出“三大纪律”，挺轻松的舒了一口气。可“八项注意”头绪更多，她又想，暗唱：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群众不要耍骄傲；”噢，八项注意：一、说话态度和气；又唱，“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许逞霸道；”再写：二、买卖公平；接着继续默唱默写：“第三借人东西用过了，当面归还切莫遗失掉；”三、借东西要还；“第四若把东西损坏了，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四、损坏东西要赔；“第五不许打人和骂人，军阀作风坚决克服掉；”五、不打人骂人；“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六、不损坏庄稼；“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七、不调戏妇女；“第八不许虐待俘虏兵，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八、不虐待俘虏。


    就这样唱两句，想一想，写一条：再唱，再想，再写。一道题就在这带着默唱默念的歌声中，回答出来了。


    考完交卷，走出考场，不少考生都欢天喜地的讲，答这道题，就在心里默默唱，找答案。庄富生呢，讲得更神奇：他在考试时一边心里唱着、想着，还对着前面的监考老师微笑起来；老师看了，可能也想到他在默唱想答案吧，也对他面露微笑呢。


    这种快乐高考的答题经历，可能也只有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届考生中才有吧！

 第一章 运交七七(五)

    体检报志愿通知下来了，这是根据考试成绩筛选的结果。不用说，即使以招生指标的两倍、三倍计，刷去的也是一大半，甚至百分之九十。然而，庄富生和徐秋萍却都入围了。这对他们周围的人来说，无异于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这么多人去考，都没能选上，他家俩口子却都要去体检填志愿，真不简单啊！”


    “庄富生平时能看出，有点水子的；这秋萍，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考试也这么厉害！”


    “庄富生只是个初中生，秋萍可是正规上过两年高中的，要不是中断，她说不定早考上了。隔了十一年了，唉，现在叫什么‘老三届’，就他们学了点真东西。后来的学生，考试，哪能考得出来啊？”


    “这样搞，凭考试，还又是那些成分不好，有问题的人家占巧了。这是啥回子事呢？不又是走回头路了吗？”


    “不能这样讲啦，运动不是结束了吗？选拔人才，是国家需要噢!广播里天天讲呢，叫什么‘青黄不接’。就像我们春二三月，家里粮食快吃完了，那田里的麦子还没长成熟，青着呢，你说多难受？人才面临这种情况，国家也焦虑啊！”


    “要人才，也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要，都不在乎了，咱往哪里摆啊？”


    “这不才体检报自愿吗？又不是正式录取去上大学了，你急个啥？”


    “对，才是让体检，填志愿，真正录取，还要‘调查’呢！早年不都要过这一关啊？”


    “不过，这也看出成绩重要着呢，达不到分数，连体检报志愿的资格都没有啊。赶紧，回家让儿子好好学习，再像以前那样胡闹瞎混，肯定不行啦！”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庄富生、徐秋萍都去县里参加统一的体检了。十多年前的高考录取是否有这样的过程，人们似乎全然忘却，但眼前的这一幕却不免让有些人产生“羡慕嫉妒恨”。


    ……


    “秋萍，这下好了，马上要去上大学啦！”在秋萍体检回来参加队里劳动时，姚美云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说不定呢！”秋萍带着微笑，对姚美云她们几个常在一起的姊妹说，“体检只是第一关，其他要求还多呢，志愿对不对路啊，政审合不合格啊。走不了，还是和大家在一起干活噢！”她尽量淡化，尽可能避免这件事刺激大家。


    “不会这么难吧，考得好，这很关键噢！至于身体嘛，你肯定没问题的。要不富生得过肝炎——不过，你过门不到一年就生了小安顺，看来……哎，现在对你怎么样，常要那个么？”姚美云压低声音说，“男人身体好不好，那个见分晓噢！”


    几个女人神秘地哈哈大笑，把秋萍弄了个大红脸。“这，你们……”她从来没被人问起过这等事，吞吞吐吐地说，“哪有男人不喜欢这个——要起来都、都像拼命似的！”她涨红脸，斗胆说了这一句。


    “噢，富生看着挺文静呢，也还……”姚美云一脸平静，像在认真探究重要问题，“我家那一口子，也整个一身野劲使不完，原来男人都一个德行啊！”


    众女人都抿嘴暗笑。


    “这次体检，我也担心富生的身体是否过关呢，”还是秋萍先打破沉静，“还好，没有提出什么问题，看来，肝炎也真的好了。不过，走不了的，我们家政治条件这样子，政审起来——”她欲言又止。


    “也是，这样还想去上大学，真就没得人啦！”久在一旁不则声的齐二娘嘀咕了一句。自从庄富生与秋萍成家，并有了孩子，特别是看到秋萍这样精明能干，人缘好，她在队里说话做事收敛了不少。不过，此刻心里的愤愤不平还是掩饰不住地表露了出来。


    “其实，你家成分也不差。”还是姚美云善解人意，主动帮秋萍解围，“就是你父亲的问题，老头子一时想不开呗。现在不还是说‘重在表现’吗？你的表现没得说的，我们大家都看得见。要来调查，我们帮你说！”


    “那要多谢各位姐姐、嫂子噢！”秋萍感激地对大家说，“我父亲原先当小学老师，倒是蛮好的，常常被评为优秀教师，得奖状呢！就是——哎，真没想到。”秋萍禁不住又心酸起来。


    “哼，什么感情？那是他自己作！”齐二娘又较起劲来，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其实，庄富生也不能算。”手里忙不停，一直做旁听者的季妍芳插话了，“他出世几个月就解放了，庄克富逃走，是逃荒的奶妈养大的。本来也没像现在这样，都是那姜章尧，我看他现在也蔫吧了。”


    “哼！你们这帮人，现在也不得了了，……”齐二娘一人难敌众口，撂下这句话，到仓库房里面忙去了。


    “都是我的错，不用争啦！”秋萍朗声说，“走不了，我和富生都是考了试试看的，哪能真正考上噢！”


    “那可不，成绩够得上，身体合格，人才难得。到时有人来调查，我去讲。”姚美云意犹未尽，“为人说话做事，客观公正，才不会被天打五雷轰！”


    “好了好了，”季妍芳在美云手臂上掐了一下，轻声说，“到时去谁家座谈，这人家要选好，千万不能再到齐二娘家了。”

 第一章 运交七七(六)

    政审调查人员说来就来了，在晒场上问到棉花清秸的一群女人，其中就有姚美云。


    “噢，我们家队长就在河坝前面挂角田呢。”于是高声喊：“乔队长，有人找你问事情啊！”边喊边带领着这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往队长那里跑。


    乔队长正与两个男劳力在捞麦田墒沟里的冻土护苗，看到姚美云领着两人过来，忙停下手中的活儿，问清楚了原委，说：“好，那找几个人，在哪家谈一下。”


    “到季妍芳家吧，她家离得最近了。”姚美云说，“你们这有三个人，加我和季妍芳，五个人够了吧？”姚美云当仁不让，把自己也算进去了。她像问队长，又像问两位来访者，两位来访者默默点了点头。


    乔队长略有迟疑，说：“你再去把梁齐发会计找来。我就带他们两位到季妍芳家。”


    “噢，好唻！”姚美云似乎心里很高兴，转身便去，不一会，带着梁会计到了。


    “今天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对你们队里的高考入选的两位考生的政治情况审查了解一下。”来访的两位陌生人中的高个子男人先开口，“下面请我们审查小组孔丽君组长介绍一下情况。”


    “噢，孔组长好！”乔得家场面上应了一声，同时仔细端详了这位白净秀气戴眼镜的斯文女人。


    孔女士从容不迫打开黑色文件包，掏出一张纸头，递给乔得家。乔得家接过来看，是张政审调查介绍信，忙说：“噢哟，还蛮正规的，欢迎你们——不过，庄富生、徐秋萍这两个人家庭出身和政治背景都不太好啊！”


    “人的出身不能选择，重在政治表现。”斯文女人接话道，“徐秋萍、庄富生的高考成绩、体检都过了，现在我们受组织委托，来调查他们的政治表现。请大家实事求是讲。刚才从你们大队部来，听说两人是夫妻，人才难得呢！但座谈还得一个一个来，先说庄富生吧！”


    乔得家听言不由心里一怔，与梁会计对视了一下，似乎感到这次调查与早年大不一样了。


    “两人表现没得说的。”姚美云心直口快，抢先发言，“庄富生出身不好是实情，但人品好，爱学习，做事会动脑筋，管‘三水’，搞民校，都受表扬呢！”


    “庄富生说起来是出身地主家庭，但生下来他老子就跑了，是靠奶娘养大的。他奶娘是从北边里下河逃荒过来的，母子俩早年生活很苦的。”


    “噢，还有这个情况啊？”斯文女子说。她和高个子男人手中都在不停地记。


    “他有知识，肯帮助人。”季妍芳补充道。


    “刚才说庄富生的父亲跑了，跑到哪里去，可很重要的。”乔得家不甘让这次调查被两个女人主导，接过来讲，“庄富生的父亲是大地主，解放前夕，跟着他在国民党里做大官的本家兄弟跑台湾去了。虽然庄富生从小跟养母长大，但李夏荷是得了他家的房子，在他这样的家庭里抚养他的，这种家庭影响不可否认。高考录取，一定要优先考虑贫下中农子女，都这样……”


    “那当然，同等条件下优先，这是没有问题的。”斯文女人笑着说。


    “不是同等，就是要‘优先’！”乔得家感到斯文女人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都让这样的人去上大学，贫下中农往哪里摆啊？”


    “这是国家政策的事，我们可以向上反映。——下面还是讲他们的现实表现吧！”斯文女人提示道，“徐秋萍的情况也请讲一讲。”


    “徐秋萍表现没说的，勤劳，能干，肯帮助人。”“在队里称得上是‘铁姑娘’一个，重活难活带头干，不错噢！”两个男人也积极发言。


    “秋萍待人接物很有式样，说话做事在理，很不错。”季妍芳补充。


    “秋萍跟我们女人很贴心，虽然有知识，可跟我们无话不谈，真是知心姐妹呢！”姚美云真心喜欢、佩服秋萍。


    “秋萍为人是不错，但他的父亲有问题，并且，愿嫁到庄富生这样的家庭来，思想意识是不是有些问题呢？”梁会计坐着一直没发声，这时提出自己的看法。


    “听说她父亲可是自杀的呢！”乔队长补充发挥道，“陪护的看得很紧，他还是……”


    “这个情况我们听说了，下面还要去她父亲所在单位调查呢。今天在你们这里主要调查两人的现实表现。谢谢你们，就到这里差不多吧。下面把调查材料反馈一下，没问题的话，请签个名或按个手印，调查就到此为止，内容不对外扩散的。”


    斯文女人有板有眼顺势总结，完成了所有的程序。


    参加座谈的几个人虽然各有不同的心思，但自觉想说的都说了，后面的结果也非他们所能左右，加之斯文女人最后的提醒和要求，此后也都闭口不谈。不过，队里的人或更大范围的人从心底里都关注着、期待着。也许期待的结果不太一样，但期待的心情应该是共同的。

 第一章 运交七七(七)

    邮递员送来录取通知，徐秋萍被录取到h市k大学。


    这又是一个震撼弹：想不到，庄富生徐秋萍这两口子，埋在家里这多年，结了婚，生了子，腿上有泥，手上长茧，当了快半辈子农民了，这一个通知下来，还竟能去考大学，而且一考还就真考上了：这秋萍考上的还不是“社来社区”的工农兵大学生，是立马要迁户口进城去读大学的呢！高兴，不满，愤愤然，人们的态度和感情各不相同，全看与庄富生两口子的关系和对恢复高考政策的理解。更有一种人还隐隐地担心，担心庄富生也被录取了。许久之后，都快开学了，庄富生仍然没有录取的消息。这些人总算心里平衡一点：只能走一个，庄富生没戏了。


    庄富生很高兴，他为秋萍买书包，又挑了一把新上市的黑色折叠伞，并置办一些文具用品。秋萍一向节省，不愿多花钱，怪富生：“书包其实不用买，找点零头花布扎个拎袋就可以的，又漂亮，又实用；折叠伞，多贵啊，这下花费太大了。”


    “算个纪念吧。别忘了在乡下的‘土牛木马’老公啊！”庄富生笑道。


    “哪会呢？”秋萍说，“其实，我听你考了回来说的情况，比我做的都好噢，怎么就没下文呢？家庭背景，一定还是这个问题吧！”


    “哪能两人都考上？那真是要有齐天鸿运了！”庄富生停了一下，笑道，“不过，还真别说，鸿运真来了。今天上街见到李识才校长了，他问我愿不愿去学校代课呢！”


    “那好啊，应该去呀！”秋萍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抓着富生的手，急切地说。


    原来，1978年的高考几个月后又要进行了。人们看到新的形势，许多年轻人都回学校上学或参加高考补习班，一时人员爆满，教师紧缺。李校长从县里得到信息，庄富生成绩考得相当不错，到现在不来录取通知，看来走不了了，想让他去代课，教地理。庄富生从心里感到高兴，可也有顾虑：虽然自己地理知识掌握不错，可要去当老师，教别人学习这门课程，心中可有些打鼓呢；再说，秋萍考上大学，自己还去代课，一下子都离开家了，这事让他想都不敢想，岂敢贸然答应？


    没想到李识才通过公社书记写了条子，找到大队和生产队。开始生产队果然不同意，说走了个秋萍也就算了，要庄富生再去代课，就不说队里，他家里还有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也丢不了手的。


    母亲知道了，喜出望外，说：“去吧，安顺我能照顾好的，放心吧！”庄富生呢，还在迟疑，觉得队里不会轻易放行；秋萍去找乔队长说，也没爽快答应。过了几天，李识才又来与队长交涉：“要实现四化，培养人才——人尽其才嘛！你们的孩子也要赶紧送去读书噢，以后机械化、科学种田，农村也需要大批有知识的人的。”


    队长被说得无言以对，又有公社书记的尚方宝剑，勉强同意去试教一段间，农忙时回来干活。


    庄富生答应，母亲欢喜。这下秋萍终于找到理由了，要把书包雨伞留家中给庄富生用，富生多次推让，直至发生火车站那一幕。


    列车轰轰隆隆，风驰电掣，奔向h市。

 第二章 攻关两地书

攻城不怕坚，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


    ——叶剑英：《攻关》


    合金钢不坚，中子弹何难，群英攻科技，敢破世上关。


    ——张爱萍：《无险不可攀》（叶帅《攻关》原韵奉和）


    1977--78年间，这两首诗曾很流行。尤其是叶帅的诗，在七七年恢复高考时还被ah、云南等省用于作文命题。庄富生与秋萍经由这次高考改变人生，分处两地求学，书信成了他们沟通情况、交流思想、增进感情的重要方式。今此选摘他们入学之初的信件数封，读者可窥斑见豹，了解其苦战攻关的求学经历。

 第一封信 秋萍致富生

    富生：您好！


    那日车站一别，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手捧书包，热泪难忍。亲爱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想那样的办法把它递给我呢？实在让我措手不及啊！说真的，这书包，这包里的伞，我诚心想留给你的啊，你现在要去代课当老师了，给学生上课，那可是风雨无阻的；从家里到镇上学校，要走好几里路，没有把好好的伞怎行呢？我明白你的心意，这是当初为我而买，可现在情况变了呀！行，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拿到工资再买吧，但愿最近不下雨噢，要不，还打那把破旧的油布伞，多让你这个老师掉面子啊！


    我来校报到、安排住宿一切顺利，已经正式上课三四天了。虽然刚开学上课，但学校的课程安排很紧，同学们学习也都十分认真。坐在课堂里，我感到我的脑子里空空如也，正等着老师们传授的知识来填充呢；老师讲的每一句话，每个要点，我差不多都能记下来，那真是久旱的禾苗遇甘霖，效果好极了！多年在锹柄锄把上磨粗的手指头，现在来捏住细小的笔杆，书写做笔记，一开始还感到挺费劲，力不从心；但我还是要努力去记，绝不懈怠。常言道“好脑筋不如烂笔头”，一时记得住的，不代表就能牢记不忘，有个完整的笔记，可以经常翻阅，回看，巩固，那就不一样了。现在的问题是买不到像样的笔记本来记，甚至白纸也不容易买到。前天在新华书店看到有当年样板戏的年画，李铁梅拽着辫子的那种，卖不掉了，拿出来当废纸卖。同学们碰巧看到了，抢购不少。废物利用，裁了订成本子，用没画的那一面写，够用一阵子的。今日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创造一切条件好好学，我别无选择啊！而且，只能学好，不能学差，否则对不起的就太多了，大到党和国家、人民的期待，小到我们自身，直至我们的小安顺。富生，我真的在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使命感，有一种感恩之情呢！


    我现在就读的物理系应用物理学专业，一个班，30人，只有6个女生。这是理科班，特别是物理班的共性特点。据说文科班，学外语的正好相反，女多男少。有人笑谈，物理班的男生要找对象，就要去外语班，这可真是“互补”呢！也许可算物以稀为贵，我们六人合住一间寝室，就没再安排外班的女生来了；男生可都得8个人一个寝室的。我们六姐妹初步聊了一下，不说你也猜到，我最大；而最小的一个妹妹郑华，六〇年九月的，还不到18岁，是个应届“小精豆”。应届生能考上k大学，不简单噢！那么娇小的女孩子，在我面前，真要算两代人了！还有让你更意外的呢，前天中午在食堂，看到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打打闹闹很活跃。我正不解这群孩子怎么会到这里来吃饭，知情的说，这是k大学今年试招的“少年班”，年纪都在15岁以下，个个厉害非常。不仅学习成绩棒，有的琴棋书画也十分了得。新时期，都希望早出人才，快出人才，真是什么奇招、妙招都使出来啦！我们的安顺，也算是生逢其时吧，后面要好好培养噢。


    多年不摸书了，和这些真正的“人才”在一起，我感到压力蛮大的。相比起他（她）们，我毕竟“老”了，必须花更多的时间、更大的气力去学才是。不过，你放心，我们相处在一起，很好的。大家都珍惜这难得机遇，宝贵时光，上课、自习、到图书馆查资料……我是喜欢物理的，高中时学得不错，这次来，老师说我高考成绩挺高的呢，一时引得大家都另眼高看了。但现在的教材深，老师讲课的容量大，我必须“笨鸟先飞”，“攻书莫畏难”，多下点功夫吧！


    你近来的工作情况怎样？初次代课，一定会碰到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要想让学生满意，家长认可，不太容易噢。不要急，慢慢来，相信你能很快打开局面！


    安顺和奶奶在家，情况都好吧，我不在身边，你要多费心了。请代向母亲问好，吻吻我们的宝贝儿子啊！


    秋萍


    1978.3.6.

 第二封信 富生致秋萍

    秋萍，亲爱的：


    来信已收悉。见字如面，稍释远念！


    你信中所言，情意拳拳，令我感奋，甚以为慰。不过你今年方“而立”，风华正茂，哪说得上“老”呢？吾知此乃戏言，而“笨鸟先飞”，“攻书莫畏难”，多下功夫等语，才是你的真心本意。人生来日方长，诚望学习、生活不要过于刻苦辛劳，多多保重身体为是。


    下面就谈谈我近来的情况。你走之后两天，我也就去临江镇中学报到，领教材、拿课表，准备上课了。一晃两周下来，托老天的福，一直晴好未雨，可释远念；同时，地理教学也还比较顺利。如你所言，多年未好好读书的学生，头脑中的地理知识多为空白。现时风大变，为求知应考，乡村学子，大多听课专心，学习认真，质疑问难，孜孜以求，甚觉可爱。我也将平日积累，为学心得，知无不言，和盘托出，令其收获满满，倾心悦服矣！秋萍，如此看来，我这个老师当得还可以吧？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噢，一次上完课，离开教室，回头扫了一眼我留在黑板上的板书，不禁有些脸红了：粉笔字从未练过，书写用力不够，字迹不甚分明，后面的同学显然难以看清了；板书布局，虽也有所考虑，但整体看显得散乱，不能给人美好印象。记得当年教我们地理的向群老师，上课教本往讲台一放，很少翻开，口讲手写，从容不迫，有些地理图形也能随手画出。一堂课上下来，不仅讲授引人入胜，黑板上留下的清晰的完整之板书，也让人感到线索清楚，重点突出，赏心悦目，永记难忘呢！所以，我现在给自己提出要求：加强粉笔字的书写练习，高度重视板书设计，努力提高课堂教学效果，争取做一位让人难忘的好老师。


    秋萍，今天，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既让我喜又让我难抉择的事情。昨天，李识才校长从县里得到消息，说高考按计划录取结束后，发现还有不少考生，成绩优秀，未被录取。现在国家决定要扩大招生，没有住校条件的可以增招走读生。扩大招生指标下达后，需要重新填报志愿，我也属于可以二次填报志愿的。经历了彻底失望后，还能有机会被录取啊，这真让我喜出望外呢！只是这次扩招，学校欠佳，专业单一，文科扩招的基本都是师大教学点和一些专科学校，专业大也多为中文，没有我喜欢的地理，这就颇为失望了。学师范，将来当教师，这我倒不排斥，我现在当教师感觉也还不错嘛！可是学中文，想到将来出来当语文老师，我就不寒而栗了。我想到你的父亲……想到这，我就不太想报了。可想想呢，扩大招生，补录上大学，又是很难得的跳出农门走出去的机会，过了这个村，说不定就再没这店了，我感到很矛盾啊！还有，要真去了，母亲和安顺在家，一老一小，没人照顾，如何放心得下？不过母亲知道了还有这个机会，倒是很支持我去，她说：“能去上而不去，那是会后悔一辈子的。放一百二十个心，家里我带安顺决不会有问题！”秋萍，你说我怎么办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爱你的富生


    1978.3.21.

 第三封信 秋萍致富生

    亲爱的富生：


    收到你的来信，知你刚走上三尺讲台，就能顺利打开局面，地理教学令学生“倾心悦服”，这是很不简单的。至于板书字迹，你已知道问题所在，决心迅速改变，这也不成问题。然而，我更为你有二次填报志愿的机会而高兴，甚至激动，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一定要抓住噢！别被过去的那些乱象束缚自己的思想了。现在很多方面都在改变，你也说过，我父亲的事情将来还说不定呢，说不定什么呢？我坚信，将来会有跟当时完全不同的说法，更不会再发生那样的悲剧了！所以，我希望你抓住机遇，选择合适的志愿填报。师范中文系如能录取，那是很好的呀！中文系学习内容丰富，学语言，学文学，文学有中国的、外国的，中国文学还有古代的、现代的，古代文学更是博大精深，从先秦两汉到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诗经楚辞、散文辞赋、乐府传奇、唐诗宋词、明清小说……，啊，太吸引人啦！而且，你的文才出众，这方面有基础，有兴趣，将来搞教育，当老师，一定是受学生欢迎的语文老师！


    富生，这一年多来，你看形势发展有多快，真的要解放思想了。我进入k大学学习这段时间来感觉，真可以用过去魏巍的文章里的一句话来形容：“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放纵地奔流着！”全国科学大会胜利召开，科学的春天来到了；“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郭老描绘的景象多美啊，我们都充满希望，信心满怀呢！也许因为我们这个k大学的特殊敏感吧，但其实很多方面都反映出来了。最近我们同学都在传阅和议论一篇重要的文章，不知你是否看过，就是徐迟写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从中学时代就立志要摘取数学皇冠上的明珠的陈景润，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坚持不懈研究“哥德巴赫猜想”，草稿纸装了几麻袋，最后成果获得了国际数学界的肯定，成为着名数学家了。他的事迹，我们读得真是热血沸腾啊！照过去讲，他是个，现在却在《人民文学》这么重要的刊物上宣传他的事迹，前不久还在《人民日报》上全文转载了，这不很能看出苗头吗？文中有一段议论，看了让人为之震撼。由于文字很长，这里就不抄录了，你也可以找这篇文章看看的。


    富生啊，你的文才比我好，我有些语句看不大懂，只觉得好。除了很有文采，意思也表露的很明白啊，


    好，我就借用这段文字最后几句作信的结尾吧：种子播下去，就有收获的一天。播什么，收什么。让我们勤奋耕耘，抓住时机播种，将来去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吧！


    爱你的萍


    1978.4.3.

 第四封信 富生致秋萍

    亲爱的萍：


    收到我这封信时，你也许会很意外，为夫怎么会在y市给你写信的呢？萍，我现在荣幸地告诉你，我在扩大招生，二次填报志愿后，被s师院中文系录取，已经来到学校上课五六天了！


    自从听李识才校长讲有扩招补录的消息后，我对学中文虽有顾忌，但也深知能到大学深造，是我多年梦寐以求的理想啊！所以，我一直与李校长保持联系，打听相关消息。李校长确实很关心我的，他知道我的高考成绩不错，第一次没有录取上，为我惋惜。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来跟我说，并在其后多次与我分析情况，鼓励我报；加之你信中所说，机会稍纵即逝，要我打消顾虑，勇敢接受挑选。这样，我就及时填报志愿，没过两星期就接到录取通知，来学校报到上课了。


    秋萍，你知道我拿了通知迁户口办手续在家里又引起了怎样的震撼吗？人们认为，秋萍刚走，以为富生走不了的，结果，隔了这么长时间也还能去读大学，庄家祖坟上真是冒青烟了！其实，你我都深知，哪是什么祖坟冒青烟哦，是现在国家的政策改变了。结束那十年的动乱局面，发展经济搞建设，抓教育，培养人才，刻不容缓啊！秋萍哎，我们都被国家当作人才对待啦，幸运啊，真要好好珍惜啊！这几天我也一直像在做梦似的，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当我从队里、大队、公社，层层凭录取通知转户口、办手续时，我感受到大家的羡慕之情，也都适应了，理解了，因为上面的决策很为关键，大政方针如此，谁能违拗得了？连队里的梁齐发会计在签了意见盖了章以后也拍着我的肩膀说：“富生这下可脱离苦海了，祝贺你啊！出去好好学，好好干，将来要不忘了我们这些老家乡的伙伴啊！”说真的，我当时心里一热，还很感动呢！“哪里，哪里，家里老母亲、安顺都在，还都要靠你们多照顾呢，人走到哪里也不会忘了根本家乡噢。谢谢啊，谢谢！”我是由衷地，脱口而出讲了这些话。来学校前那晚，于虎、倪纪芳、姚美云他们都来我家了，讲了很长时间话，大伙儿都为我们高兴，还让我写信代向你问好呢！


    秋萍，我扩招进入s师院就在y市竹西湖边上。y市我1971年冬参加江北地区水利工程时曾经经常来的。那时的工程任务紧，平日起早贪黑，异常辛苦，但总算10天能休一次假，可花三毛钱乘汽车到市里玩一天，而到街上一定会买点好吃的过过瘾。几次下来，也就知道y市三丁包子、富春面好吃了，而竹西湖却没听说过。这次来到学校，看到学校门外烟柳画桥，水波粼粼，甚是明丽，很欢喜。我是录取的中文系，本科四年，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真太好了！


    我们这次扩招中文班30人，原来是作为走读生名额招进来的，开始我还想是不是要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呢，来学校报到以后，才知学校已为我们准备了临时宿舍，待秋学期开学再统一调整安排寝室。虽然临时宿舍是芦席棚，使我联想起了当初得肝炎住团部医院时的芦席棚，但这里是刚聚来的四面八方的同学，可热闹了，况且免去了我们自己去想办法找住处的麻烦。学校能为我们如此着想，排忧解难，我们都很感激呢！


    刚到校一周，学习生活新鲜而紧张。和你说的一样，空空的大脑听课感觉太好了，抓惯锄柄锹把的手指捏住那细小的笔杆做笔记真是不习惯呢，特别是我们学文科的，课堂笔记记个没完，费老劲了。最让我有压力的是英语，你知道的，我只上过初中。当时，我们上一届学俄语，下一届学英语，唯独我们这一届，没有开外语课，现在上大学英语，虽然从字母音标教起，可毕竟进度不一样啊，我真找不到感觉，太难学了！看那些有基础的同学，特别是几个上海知青同学，能以流利的英语与老师对话，差距太大了，我更感压力山大。你知道我怎么记单词吗，平时读和背不说，每天中午休息或晚上睡觉前，总把英语讲义放在枕边，默看默记，记住了在脑子里过一遍入睡；睡醒了，立刻又再过一遍，有的记不起来，立马把讲义翻开看，再记。如此反复不断，真算用心了！怎么办呢，非下功夫不可哦！看有的同学用小收音机跟广播学，我有时也借来听听，感觉蛮有帮助的。


    秋萍，我的决心已经写到我们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了，我能不努力吗？那是班主任老师在第一次班会课上，临时指定了班干，讲了几点要求后，就对我们说，大家初到学校有什么感想呢，下面的时间就写一写吧！后面的黑板空着呢，到时选几篇作为板报稿，就算出第一期吧！这一来同学们都有点紧张了，老师一开头就想考我们一下？那么短的时间能写什么，我就有感而发，写四句顺口溜吧：“务农十载在农村，读书四年新征程。决不辜负党希望，苦战攻关献青春！”其实我务农不止十载，十四年呢，取个约数，否则，字数就不整齐了。写完被统一收上去，也没多想，第二天晚上上自习，板报已经出出来了，一看，我的那四句还放在中间，并且就以“苦战攻关献青春”为题，登出来了，不禁心里小小的兴奋了一下。我知道，不是我这四句写得有多好，而是它说出了此刻同学们的共同心声噢！总的来说，初到学校，学习虽有困难，我会想办法克服，一定不辜负党和国家的期望，珍惜每一天，奋发努力，学有所成，将来报效祖国！


    秋萍，我的心情激动，写得有点多了，能理解吧？我们都出来读书，特别是我，本来没指望了，又扩招录取，母亲真是喜出望外，无比欣慰。现在安顺也挺懂事，最后分别时，还跟我摇手“拜拜”呢，我们就都放宽心，好好读书吧。


    富生


    1978.4.28.

 第五封信 秋萍致富生

    富生，亲爱的：


    看到你的来信，真是高兴！虽经一番波折，您读大学的愿望终于如愿以偿，这太好了！到s师院中文系学习，正式的本科专业，真的很不错。功夫不负有心人，您是一个大大的有心人！这一点，我很了解您，也很佩服您的。想一想吧，多年来你身处逆境，生活艰困，为维持生计，有一点时间都还要去买竹子，做淘箩，赚取一点零花钱，贴补生活之用。平时的读书学习，掌握一点知识，都是端碗吃饭的间隙费心用脑得来的啊！当然，您是真正的爱好读书，喜欢在知识的海洋遨游。有人说，吃饭看书会吃掉自己的记忆力。我看你吃着饭看着书就是一种享受，精神的满足，快乐的享受！所以，掌握这些知识，具备了读大学中文系的“同等学力”，是由衷的、自然而然地达到的一种境界，这就更可贵，更令我佩服了！我一直说，我看好你呢，现在看来，我的眼光绝对的一流噢！


    当然，如你信中所说，我们俩能“时来运转”，都考上、读上大学，根本的还是国家的政策改变，特别是对我们这样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强调重在看现实表现，这是很重要，否则，我们哪能跨进大学的门啊？我们现在在学校里，都算上了年纪，有经历的人了。我班上有位叫宋庆友的同学，三十好几了，个子不高，又黑又瘦，脸上的皱纹很深，常穿的是一套旧中山装，黑不溜秋的，是个标准的饱经风霜的老农民形象，我看他这辈子也改变不了的。有次，他的妻子带着孩子来看他，孩子已经七八岁，正上小学，妻子也是标准的农妇，据说在家还当妇女队长，一家的生活担子不轻啊！但“老宋”（我们都这样叫他）乐观开朗，积极向上，一家人在一起温馨洒脱，令人佩服。人生虽会遭遇种种不幸，但作为过来人，这一切都成为历史，关键是珍惜当下，感恩拥有，把握现时吧。我们也不能把过去遭受的不公责怪到某些具体的个人了，那是时代，一个悲剧的时代使然！所以，你临来时跟梁会计坦诚交流很令我感动，我们毕竟是从那个环境走出来的，根本家乡，不可能忘记的。有些事情，我推断，未来会有说法的。就如我的父亲，怪罪几个年幼无知的学生又有什么用呢？还有三章哥，怎样走的，家里亲人谁说得清啊？照现在的拨乱反正情势，未来也不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只是梅姐已等不到那一天了，这也正是她永远的遗憾，永远的痛啊！


    看来学校对你们还是很重视，很照顾的，走读指标，却安排住宿，尽管条件有待改善，但这已经难能可贵了。关于学习中遇到的困难，我佩服您的态度，有耐心，有决心，只要持之以恒，勤学不辍，必有成效的。我来校已两个多月，科学大会后同学们的激情热情全部投入到学习中去了。上课不用说，抓紧时间自习、跑图书馆查资料，到实验室做实验，大家都不遗余力，真是时不我待呢！我们物理实验室有位老师申请到一项半导体制冷的科研项目，做实验时需要人值班看守，采集数据做记录，我也主动要求参加了呢！这种实验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现在看看，挺有意思的。原来冰箱制冷都要用“氟利昂”的，现在我们老师想用半导体“正负极”元件（电对）焊成两个不同的面，一面吸热，一面散热，而把散热的一面焊上散热管，用水冷或气冷的方式将散热面的热量持续带走，就可形成冰箱持续工作制冷的效果了。如果实验成功，那将来的冰箱就可以不用“氟利昂”那种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了！当然，这说起来简单，要真正做成功，还要解决很多疑难和问题；或者，科学原理上是行得通的，实际研究中还会有这样那样的难以解决的矛盾，将来也可能失败，然而这个过程也会有后人值得吸取的教训，这样的工作也是会有意义的，这就是科研工作的意义吧！富生，这都是这短短时间内，跟老师接触所懂得的道理。我对这种工作蛮有兴趣呢！


    上周六，我们校园大操场放电影了，是两部关于打开国门，向发达国家学习的纪录片。其中我看到日本公司对员工的要求和训练方法挺惊讶的，他们连员工上班走路的节奏、速度都进行规范，要按一定的步速，一定的步伐走。怎么达到呢，原来也简单，每人手握一个计步器，计步器会发出“嘀、嘀、嘀、嘀”的规则响声，员工就按那响声节奏迈步，时间长了，形成习惯了，就是训练有素了。另一个难忘的镜头是一位搞发明的年轻人，他为了攻克难关，潜思默想，苦思冥想，废寝忘食，有时在床上小睡一会，一有想法，马上又翻身起床，真是叫绞尽脑汁，全身心投入啊！这令我非常感动，我们国家前面耽误的时间要赶上来，失去的机会要夺回来，确实需要这一种奋斗精神，这一种拼劲啊！现在有一句口号很有名，很有影响力，就是周总理当年说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是的，我们现在就是要为中华之崛起读书，废寝忘食，不遗余力。这正是我们的共同心愿啊！


    爱你的萍


    1978.5.20.

 第六封信富生致秋萍

    亲爱的萍：您好！


    时间很快，短促的一学期就要过去了。看你的来信，像读一篇激情洋溢的散文，很享受噢！真的，从这段时间，我看到你的明显进步，思想境界的，说理表达的，一席话让我既感温馨，又心悦诚服。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收获呢！


    秋萍，这段时间里，我感到了不足，感到与同学们的差距。一首词，给自己带来警觉：不能自以为是，要闷头学，好好补。


    说来话长。上次在班上即席写稿，给你说过，我写的一篇被出到黑板报上的，还挺自得。这次又要出墙报，让大家写稿，人手一篇，我就想再来一首词。早就读过《念奴娇-鸟儿问答》、《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两首词，感觉挺好的，而且在家还用隶书写了贴在中堂伟人像两侧的呢，天天看，熟记在心了。就试着按《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的格式写了一首词，借以抒发进入大学学习的感受。交上去两天后，墙报组的同学来准备布置张贴了。有位女同学就拿来我的稿子，指着中间一个四字句，对我讲：“这一句能不能改一下？”我看了看上下文，感觉挺顺的，“这不需要改吧？”她说，“那不合平仄啊！”我愣了，然而也很坦诚，“哦，对不起，我对平仄这方面还没有留意！这次就不改了，以后再注意。”我说。女同学没再说什么，继续去布置墙报了，我的那篇稿也还贴在里面。但我看着那篇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他们是善意提醒，写词要讲格律，不能像写打油诗那样随便——作词，可没有打油词的！我太浅陋无知了。在这些藏龙卧虎的同学面前，实在羞愧难当。


    在校相处一阵，我发现同学中有的确实很厉害。有位和我很说得来的万宁同学，上海知青，也是“老三届”，同济附中正规上过将近三年高中的，下放淮北，不久被推荐到中师学校进修两年，其后一直在中学任教，英语教的很好呢！恢复高考，他要报考上外英语系，成绩考得没话说，可也许有港台关系的家庭背景复杂，也许是嫌年龄大，反正首批没有取，扩招补录，他也被取到s师院学中文来了。前不久师院外语班新生举行朗诵比赛，他要求去参加，外语班老师同学也没把他当回事，来就来呗！结果呢，令人大为惊异——他的朗诵非常出色，折服所有评委老师，得了第一名！此事在中文和外语两系引起震动，同学们认识不认识的都会关注那个高高个儿，戴深度近视眼镜，举止儒雅，有中年人般稳重低调的学生。我们班的英语女老师，与他年纪相仿，也从此对他刮目相看，青睐有加，会不会发生师生恋，还真有点说不清呢！


    由此我想，山外青山楼外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对所处的学习群体要满怀敬畏之心。记得一位伟人曾经说过：“知识的问题是一个科学的问题，来不得半点虚伪和骄傲，决定的需要的倒是其反面——诚实和谦逊的态度。”这话讲得太好了，值得我们永远记取。我前面所出差池，有什么办法呢，赶紧弥补吧。“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说半句空”，也许我的词是有感而发，并非空话；但用了词的形式，不懂词的格律，实在是贻笑大方的事。因此，甘坐冷板凳，少说话，多读书，成了我此后的选择。鲁迅先生说过，“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我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充实自己，提高自己，改变自己，争取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中文系大学生。


    就写到这里。暑假见啦！


    爱你的富生


    1978.6.18.

 第七封信秋萍致富生

    富生，亲爱的：


    从来信感到你自我加压，奋力向上的可贵精神，很感动，很敬佩！确实，这一届同学入学的基础注定千差万别，你也不必过于在意某些知识的欠缺，相信经过几年学习，很多东西自然就弥补上来了。


    暑假就要到了，虽然我的心也想飞回去，和你见面，尽快看到我们的儿子安顺，我多少次做梦梦见他了；还有辛苦操劳的母亲。但，富生，我还是要跟你商量一下：暑假期间，我还是要迟一点回去，我想在这里找一些事情做，挣一点钱再回去，不知你是否赞成啊？


    我们俩现在外出读书，节俭生活，实在讲，倒是花不了多少钱的。大学不收学费，簿本费交的也少。生活伙食，你学师范，是国家包的，虽然不多，一月14.5元，管吃饭还可以的；我在学校，老师了解我家的情况，也让我申请了助学金，节省一点，也基本能维持。可我们毕竟没有产出，母亲和安顺在家，生活来源有限，因此，利用假期，适当挣一点，贴补日用，很有必要；而且，比回家做淘箩挣钱要好得多。我了解了一下，现在78年高考在即，考前辅导很热，我们都是刚刚经历的过来人，不少人很信任我们呢。当然，我也相信，我们的知识和应考经历对他们绝对会有帮助。据我观察，在这方面，理科比文科有市场。所以，我想，放假后，你就先回去，看看安顺，帮帮母亲。我这里搞个个把月，一边搞点辅导，还可在学校图书馆帮忙打杂。因我平时到图书馆看书多，管理的老师都熟了，他们知道我家的情况，既为我们高兴，也主动关心，说暑假图书馆老师轮休，有临时性的工作，问我可愿意做？我想这样的机会很好，值得争取。我和另一位同学相约，我做上半段，迟一点回家，她呢，提前一点来，做下半段。这样，既能赚点外快，也能兼顾假期与家人欢聚。相信对此你一定支持噢！


    那就暑假迟一点见啦，请代问母亲好！吻吻我们可爱的儿子安顺。


    爱你的萍


    1978.6.29.

 第三章 奶孙相依(一)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身后传来，身背安顺正在路上行走的母亲，心里一惊，急忙让向路边。自行车从身边“哧溜”一声过去了，车后带着一位年轻女子，连头也没回一下。窄窄的土路上腾起一层薄薄的尘雾。


    “妈妈的，有钱嗳，骑个脚踏车，‘吭啷吭郎’摇铃，还要背着小孩子的老太太给让路呢！”母亲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感叹，又像在对小孙儿说。


    “奶奶，等我长大了，我也买个脚踏车，也带你坐车上，也‘吭啷吭郎’摇铃，叫人家让路。”年幼的安顺在奶奶背上稚声稚气地说。


    “哟，你这个小脑袋转得还蛮快的呢！”母亲笑道，“等你长大了，条件更好，可能都要坐汽车了。到时要帮人，看到有困难的老人小孩，带人家老奶奶、小宝宝啊！”


    “奶奶，我知道了。你累了吧，我要下来，让我下来！”


    母亲蹲下身，放安顺下来；他一下跑到奶奶前面去了。看着安顺甩胳膊迈腿，努着小屁股向前走的样子，简直就和当年的庄富生一模一样，一股温馨、感动、幸福的暖流不禁从心底油然而生。


    自从秋萍和富生先后离家去上大学，母亲经常做梦，梦境总里不相信，认为这不是真的。然而，醒来身边只有孙子，富生、秋萍都不在家，一切又真真切切发生了，确是真实无误的。她把这些对富生讲，富生说他也常做梦，总还是要他上港。在梦里也心想，我不是已经上学了吗，户口都转出来了。其实，这就是“心有余悸”，变化太大、太快，超出想象了，让人不敢相信。


    儿子媳妇走后，母亲和安顺，奶孙俩互相依靠，在家过得很好，很顺心，很充实。顺心的日子过得就是快啊，这一晃两年多，安顺也快四岁了，渐渐懂事不少，整天奶奶长，奶奶短，喊个不停，真是很亲热呢！当初帮助庄家抚养庄富生，也是看着他这么从小成长的，只不过那时日子过得太苦了。可再苦再累，也有个希望啊，不就是想让他长大要能像他上面哥哥姐姐那样学文化，懂事理，有出息；自己将来也好有个寄托和依靠。现在果然这样，富生去上大学了，连儿媳妇也这么争气，有作为。这在周近十里八村都是绝无仅有，都传为佳话了。想想心里真是比吃了蜜还甜。这日子顺风顺水过起来，怎么想什么就有什么呢。安顺小小年纪，也这么聪明伶俐，长大也是看好的咯！


    “奶奶！这到美芳姐姐家去，朝那边走啊？”母亲这样想着，安顺走到前面港岸岔路口，停下了，回头大声问。


    “哦，不记得啦，往南走啊！”母亲连忙快走几步，赶上去，对安顺说。


    “嗯，我也想是向南呢，又怕走错。奶奶是我的指挥官，我最听奶奶话的了！”安顺乖巧地答道。


    “啊哈哈，小孙孙说得对，奶奶也最喜欢！”说着，弯下腰，要去抱安顺。


    “奶奶，我能走的，让我再走一会吧，你抱我太累了！”安顺又一下跑到前面去了。


    “真是个乖宝宝，心疼奶奶呢！好吧，一会儿也就要到了。”母亲自语道。富生、秋萍不在家，母亲和梅姐的女儿来往得要多一些。一来离得近，她和安顺来回方便不吃力，二来常去看看，梅姐不在了，也得照应照应。几个孩子也很懂事，常来常往看“亲婆婆”，竟是梅姐的真传呢！好在她们渐渐长大，现在的政策宽松，日子也大改善了。美芳结婚后，夫婿做裁缝，生意好，脑子活，联系来料加工，帮大队搞起了服装厂。一时风生水起，挺红火的，大队让他专管营销，按利润提成，收入可观。上个月已经翻盖新房了，今天就是去看看的。这不，美芳家说到也就到了！

 第三章 奶孙相依(二)

    “啊，亲婆婆来啦，欢迎欢迎！”看到母亲和安顺出现在河坝外，美芳急忙从门口场上迎过来，一把抱起安顺，在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两下，高兴地说，“几个月不见，又长大啦，好想你哦！”


    “姐姐，你家新房子好漂亮噢！”安顺偎依在美芳怀里，看着新瓦房镂空屋脊和两头高高翘起的双喜瓦头，满怀惊喜地说。


    “姐姐家忙得快呀，说盖就盖起来了，真漂亮呢！”母亲依着安顺的口气接话，“这麦子刚种下，正好闲空一点，天气也好，盖得很顺利啊！”


    “是的呢，”美芳由衷喜悦，滔滔不绝道，“从拆旧房、打地基，到站柱上梁、砌墙盖瓦做屋脊画檐头，十来天呢，一天雨都没下。真是天老爷帮大忙了！去年我们这鸭章家翻房子，遇上下雨，那弄的，真难过噢！我们在动手之前，也担心遇上那样的天呢，这拣日子拣天也真不容易的。开工那几天天好，我们就抓紧，大家帮忙也得力，有两天天阴沉沉的，终是没下下来，还好，还好，谢天谢地！”


    母亲也为他们事情办得如此顺利而高兴，一边聊着，一边进屋看看。“万龙在大队厂里上班，美娣、小宝都上学去了，美珍在家呢。”美芳边领着看边说。母亲看新房进深很大，内壁、隔墙都粉刷一新，家具用物也大抵齐备，连连称赞：“不简单，不简单，短短几年，变化这么大，你们两个都很能干的！”


    “亲婆婆你坐，我来倒茶！”美芳让安顺坐椅子上，转身到灶屋拿来水瓶茶碗，给母亲倒茶；美珍也拿来糖果饼干放到桌上。安顺一看有大白兔糖，两眼放光，伸手就拿来一块，挺麻利地剥开，放到嘴里吃起来。


    “亲婆婆你还真别说呢，”招待停当，坐下来，美芳对母亲说，“这两年日子一下子也就好转过来了。政策宽松了，人们的思想也都解放了，干事情不再像以往那样束手束脚了。就拿万龙帮大队搞服装厂的事来说，开始只是做家周边人家的衣裳，手艺好，名气大，除了队里生产大忙季节要在家劳动，其余真是没得歇的时候。到人家上门做，吃潮的，拿干的，虽然还要交钱记工分，但晚上人家送到家来做还是自赚的，手头终究宽裕些。随着他手艺名声出去，有个跑采购的申小宇来联系他，问他能不能接受服装厂的加工业务，来料加工，稳赚不赔的。这倒是让人动心的。可自己一个人，或者带徒弟一起做，毕竟有限，而且私头鬼脑做这事，被人家说话，也不好。后来通过人跟大队革委会主任杨学章说了这个情况，杨主任是新上任的大队干部，思想倒是很开通、很活络的，高兴地说，‘好啊，现在强调发展社队企业，都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呢，只要业务来源可靠，我们说办就办，办个服装厂。照你这么说，来料加工，是不需要本钱买原料的。我只要腾出大队部几间房子，召集全大队的裁缝自带缝纫机来做，计件算工资，绝对比在队里拿工分合算的。你们个人得好处，我大队也有利可图。这对那些半拉子，没人请的裁缝是再受欢迎不过的了。你呢，我也不让你吃亏，你接到的业务，算你采购员的待遇。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想办法保证我这个厂的加工业务不断头。要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算个什么厂呢？其实，我之前也就在盘算我们大队搞个什么企业呢，现在你有这个门路，正是我想要的。小伙子，好好干，我看好你呢，万龙万龙，真是条好龙啊，这服装厂就叫合兴万隆服装厂吧，不过，这龙可用“生意兴隆”的“隆”，怎样，一定愿意这样叫吧？’马上拍板，厂就办成了。”


    母亲听了，打心眼里高兴，问：“万龙也真胆大呢，这厂开起来，哪能保证长年有业务不断线啊？”


    “就是的噢！虽说开头人家介绍牵了个线，但听说这里大队要办厂接业务，那个申采购马上紧张了，这不是跟他竞争了吗？万龙还不错，以诚相待呗，分析给他听：既然前面任务做不了，找我做，现在有厂子为你撑腰，不是在帮你吗？我们厂才上马，也吃不了太多的单，你再带我一起跑跑，这天下的服装生意多着呢，我们互相支撑，同心协力，合作共赢不是更好？当然，一开头靠他介绍，也少不了多给他一些好处，他的路子也确实广，你想想，要不是他单子实在做不了，怎会找万龙做啊？万龙拉起这个厂，真是帮他扩展业务呢！你好我好大家好，这后来的生意越做越大。有的单子都接到香港去了。万龙忙里忙外忙不过来时，我就让他在家管，我带着美珍跑。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原来女人跑采购的也不少呢！我们利用申采购的线索，也自己找门路发展关系，农村出身的采购员都朴实，互通有无。有时出现接不上的情况，知道了，主动帮忙调剂。业务做到这份上，蛮开心的。现在我们厂里加工业务都做不完，工人加班加点赶任务，做得多，拿得多，积极性很高噢！美珍跑这几趟，收获更大，不仅练了胆，开了眼，还有个年轻的跑采购的小伙子看上她了，说现在深圳建特区，对面就是香港，不少胆子大的都去深圳开裁缝店做生意，能赚大钱，要带她去。美珍的心也活了，在家跟万龙学了扎缝纫机，有时也到大队服装厂去做衣服，反正计件工资，慢慢来，关键地方万龙指点指点，时间长了就掌握了。等做到既能裁，又能缝，技术过硬，将来就跟对象一起去呗！我正在托人了解这小伙子的根底，如果为人可靠，对美珍真心，让美珍出去闯闯也好的，现在年轻人就要胆大敢闯才能发大财噢！”

 第三章 奶孙相依(三)

    母亲看了美珍，个儿高高，身材苗条，脸盘子完全得了梅姐的遗传，二十岁了，出落得真是个漂亮的大姑娘呢，连连称赞：“二姑娘长大了，也能干啊，好的，学门手艺，找个好对象，将来能到城市更好啊！也不要想发什么大财，一步步来，先把日子过得好一点吧！”


    “噢，二姐姐的脸好红噢！”安顺人小鬼大，听奶奶和美芳姐谈美珍的事，突然冒出一句。


    原来美珍一直在旁边陪安顺玩纸飞机，听说到她处对象的事，不禁羞得满脸飞红霞，被安顺这一讲，更是涨红了脸，轻轻在安顺小屁股上捏了一下，接过话来说：“亲婆婆说得对的，发大财不敢想，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就不错了。”停了一会，她又说：“我看姐姐和万龙哥为家操劳，太辛苦了，也想能帮帮忙，做点事。跟姐姐跑了两趟，认识了马立德，人挺好的，先处处吧，有姐姐把关，定下来，能出去闯闯也不错。我们就是一个农村丫头，出去闯，除了掉一身的泥巴和土气，还能掉什么啊！当然，女孩子找好对象，两个人一起出去打拼要可靠一些。现在的形势变化很快，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我妈走得早，没赶上这个时代，伤心！我爸呢，吃了没文化的亏，被人家当枪使了。我现在找对象，就是要找个有文化的。就说万龙哥，虽说都当裁缝，但他有文化，跟师傅学东西快，还能自己看裁剪书，想点子，精打细算做衣裳，比别的裁缝省布料，请他的人自然多，生意就好。名气出去了，还办厂，当采购，搞营销，多厉害啊！不像那些没文化做裁缝的，只会死抱住师傅的做法，空有一个手艺的名，做不出去。就在服装厂扎现成的衣料，拿点计件工资还可以，比没有手艺的还是强一点。这马立德我也看他有文化，还是苦出身，脑子灵光，敢闯，我看他不错。如谈成了，跟他出去闯，说不定能闯出一条路来呢！”


    “啊，以前没见识过，这美珍嘴巴子也不错，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蛮有思想的呢！”母亲听美珍说了这许多，更赞叹了，“看来还是文化人有吸引力噢！我家美珍虽没上多少学，这见识可是呱呱叫的……”


    正说着，美娣、小宝放学回来了。见了亲婆婆，母亲还喊老四小宝，美芳忙笑道：“她现在上学，取大名叫美娟，不喜欢人家再叫她小名呢！”


    “噢，上学是要有大号的，美娟这个名字好，我知道了。”母亲连连点头道。


    “亲婆婆叫我小名我喜欢的。”美娟不好意思，走过来，挽住母亲的手臂，转了一个身；美娣也抓着母亲的另一只手，轻轻偎依一下。


    母亲看这四个姑娘都一个个长大，苗苗条条，有姿有色，不禁又想到梅姐，喜悦中带着泪花，夸奖道：“好呢，好呢，都是孝顺孩子！有大号亲婆婆也还是叫大号，你们都大了，原本该叫大名才是！”


    见两个妹妹放学回来，美芳赶紧与美珍一起去做饭，对母亲说：“昨晚我就做了红烧肉、刚才灶上煨了鸡，电饭煲煮了饭，素菜都是洗好的，现在动火炒，快啊！”


    母亲应道：“不急。等会儿万龙也要回来了吧？”


    “是呢，万龙一般都是十二点才到家。到家也就开饭了。”美芳在灶间说。


    这边美娣美娟陪母亲说话，逗安顺玩，顺便摆开桌椅板凳。稍过片刻，万龙回来了，见到母亲，高兴地喊：“亲婆婆来啦！”又抱起安顺亲亲，“哎呀，多时不来，又长大了，快举不动了。”说着把安顺高高举起，转了两圈，引得安顺“咯咯”直笑不停。母亲急忙说：“好了好了，下来吧，大哥哥上班才回来，也累了。”


    万龙让母亲上座，放下安顺，坐奶奶身边；四姊妹很利索地将饭菜端上台，一起吃饭。菜肴丰盛，新米饭特香。安顺左手扶碗，右手下筷，首先拖来一大块夹精夹肥的红烧肉，大口吃饭，大块吃肉，边吃还边自语道：“我是客人噢！”引得大家一阵笑，万龙连说：“对对对，今天安顺是我家的小客人，那是一定的啊！”煨鸡汤里下了蘑菇，安顺看到又兴奋，吃了几口，开心地说，“我是高级人噢！”大伙又笑，吃了蘑菇就是高级人了，这又从何说起呢？母亲笑着说：“这是大队种蘑菇的人说的，说这蘑菇培养长出来，卖到城里，给高级人买了吃的。安顺今天吃上蘑菇了，就是高级人了。”美芳听说是这个理儿，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今天都是高级人了，好好好！”大家又是一阵笑。


    在阵阵笑声中，一顿饭吃完了。美娣、美娟抢着去收拾洗涮，母亲和万龙、美芳又聊起了厂里情况和心里牵挂的事。万龙说：“现在国家政策开放，社队企业发展很快。眼下服装行业很红火，来料加工，无本都能生利，确是好机会。但大家看到这钱好赚，一哄而上，都来做，就容易做穿帮了。做服装的不能在工作服这一棵树上吊死噢，现在就要想办法，跟上时代潮流。据说南方现在时装很流行，赚头大，但变化快，要能自己设计，对上时装的路，那今后发展就领先了。这就需要有专业人才，最终还要创品牌，有了自己的品牌、名牌，才能做大做强，不被挤垮、淘汰。”母亲听了这番话，很赞赏，说：“你还想得真远呢，好的，这样做下去，一定能做得好。”万龙很感慨，说：“是啊，这几年，看到许多厂，有成功也有教训。吃老本不行，那些最先倒的，往往是不知跟形势、跟市场变化的，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


    “不过，”母亲很关心地问，“你们这样忙，可曾想到要个孩子啊？结婚也两三年了，还没个孩子，这在农村很少见呢？”


    “也准备呢。”美芳说，“就想先把家里房子弄好，日子宽松一点再说吧。反正现在就生一个，我们年纪也还不算大，二十七八，乡下说起来是迟了点，城里这样的情况可是很普遍噢！”


    “好唻，也难为你们了。人说长兄如父，长嫂为母。你们这个领头的姐姐姐夫，也可真是如母如父了。”母亲由衷赞叹。


    “姐姐，抓紧啊，这两年我在家，有了宝宝我还能帮带带，再迟……”美珍笑着说。


    “好，我知道，你是不是等……”美芳欲言又止，笑道，“我不会耽误你的，你放心好啦！”

 第三章 奶孙相依(四)

    夏忙季节到来，乔得家让母亲到晒场干活。母亲也自觉上工，做些手头活计。安顺听话，乖巧，在场上和小朋友们玩耍。数日无事。母亲也放下心来。


    这日，午后，天突然起雷暴，场上晒麦、脱粒，一片狼藉；田里割下的麦子晒了几天，干松可收，乔得家又想组织人手抢收回来。一时劳力不够使，甚为紧张。


    “安顺奶奶，你也去帮忙，抢收场上晒的麦种！”乔得家来到门上叫母亲。


    “噢，我家安顺还没睡醒，等一会儿过来啊！”母亲回答。


    “等他睡醒？这里天阴下来说下就下的，小孩子睡觉，还这么在乎吗？”乔得家不快，撂下这句话，走了。


    无奈，母亲叫醒安顺，讲要去晒场收麦。懵懵懂懂的安顺也要去。不及多说，母亲也就带他去场上。


    西边天空阴云密布，伴着闷雷，黑压压地过来了。母亲带安顺到场上，就投入抢收麦子入库房，开始用畚箕装着往库房里倒，看一趟趟跑，效率不高，便和季妍芳拿来箩筐，装满了往屋里搀，一次抵三趟，速度大提高。那边晒场脱粒的也停机打扫，一部分人去帮着堆麦垛。田里挑把子的男劳力络绎不绝往场上来，散担子，拎把子，矮的往上撂，高的用铁叉叉。所有的人都上劲，整个都忙疯掉了。可正在这时，听到仓库北头人声潮动起来，又有小孩炸着嗓子哭，一时引得众人关注，季妍芳耳朵尖，似乎听出是安顺在哭，连忙跟母亲讲。母亲静下细听，果然是安顺的声音，立即往屋山头奔，却遇于虎浑身湿漉漉抱着连头发稍子都湿漉漉的安顺过来，塞到母亲手里，说：“被挑把子的撞得掉到河里了，赶紧回去给他换衣服吧！”


    母亲大惊，抱着吓得嚎啕大哭、浑身直哆嗦的安顺，根本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嘴里叨咕道：“宝儿别怕，没吓坏吧，来，给你弄点泥擦擦耳朵，奶奶在呢，别怕啊！”忙弯腰用指头在地上擦擦泥，放到安顺耳朵上捏捏揉揉，然后抱着径直往家中走去。


    随着一阵黑风吹过，洒落几滴稀疏的雨点，隆隆的雷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太阳又露出笑脸——雷暴雨没有下下来，也许，下到别处去了。人们虚惊一场，舒缓了节奏，继续手里的各样事儿……


    然而，安顺掉河里的事却结结实实像密布的阴云，笼罩在人们的心头，震撼人的心灵，挥之不去。


    “是谁撞的，一个活跳活泼的小孩，撞到河里，能看不到？”


    “那屋山头河坎子这两年被罱泥罱的，陡得很呢，足有两人深，小孩掉下去，太危险了，没声没息，说没就没了。”


    “亏得于虎看到，扑身下去，救上来。这事想想都后怕啊！假若真没了，富生秋萍回来，安顺他奶奶怎么面对啊？——也可能活不下去了！”


    “真不敢想，想下去都让人毛骨悚然……”


    人们议论纷纷。


    “撞倒小安顺的是朱自敏，灵灵他爸！”有目击者说，“安顺本在屋山头里口走的，他突然换肩，麦把担子一个大转弯，后端变前端，把安顺从墙根扫到河边，掉下去了。于虎跟后，见状，撂下担子，纵身跳下河，抱住安顺，救上来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为什么突然换肩？挑到这了，几步到场上，还换什么肩？平时看他人蛮实诚，真没想到。不过有人注意过，他见安顺总皱眉，很厌烦的样子。我觉得安顺挺可爱，并不惹人嫌啊，说不清，也许他自己的儿子叫灵灵，却不怎么灵，心里苦，看人家灵巧的孩子不顺眼吧，可再怎样也不能存这心的。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可怕了！”


    “你当时没注意到安顺？”听言目击者的话，直性子的姚美云径自去问朱自敏。


    “一点没介意。我到场上，听后面闹闹嚷嚷的，我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就算是我碰的，我也不是故意的。”朱自敏一脸坦然。


    “有人说，你还临时换肩了？”


    “担子重，有时换个肩，自然而然的，记不清了。”


    “不跟安顺奶奶说一声？”


    “说什么呢？我确实不知道，不是故意的。‘人不知，不为过’，没有什么好说的。”


    母亲听说这些传言，全然不信。


    “朱自敏平时对灵灵那么耐心，那么有爱心，不可能故意的，快别往那方面想，人心哪会坏到这一步啊？可能真没看到。”她说，“这感谢于虎倒是真的，也不枉富生和他相处一场。关键时救了安顺的命！”


    母亲嘴上这么讲，心里有数，照看安顺更紧了。“绝对不能有闪失！”她告诫自己，“奶奶带孙子，隔代亲，有情趣，有寄托，但也责任重大啊！”

 第三章 奶孙相依(五)

    形势变化之快出人预料，以生产队为主体的集体生产方式说变就变。据说ah有一个叫小岗村的搞家庭联产承包，很受农民欢迎。上面吹风，要学习推广呢！


    江北平原的人起先颇不以为然。早几年，此地常有些要饭人，说话都是北方口音。问问他们家在哪，就是ah。在本地，出门讨饭历来认为是很丢脸的事，而这帮人却是三三两两，有说有笑，高兴起来还唱几句，很无所其谓似的。他们讨要不止吃的，更愿人家给钱。有次姚美云上街，在供销社商店，看到几个要饭人围着营业员欲把零钱换整钱，又唱又跳讨营业员的喜欢，一人都换了几张大票子呢，回来讲给大家听，众人都笑得肚子疼。穷斯滥矣，好像都没皮没脸的，现在却要向他们学，难不成要……


    不知就里的心里都抵触，但后来风声渐紧，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了。通过宣传，联产承包的好处大家似乎也越来越明：有利于调动生产经营积极性，增强劳动生产责任心，避免平均主义的“大锅饭”。家庭联产承包，核心是一个“包”字，包土地，包分配，“包干到户”；其特点是责任明确，利益直接，分配方法简便：即“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


    承包田分到户，母亲得两人份，自己和安顺的。平时自己种，富生秋萍回来也可帮帮忙。一开始队里有人提出质疑，这小孩子——安顺，不久户口要随父母迁出去的，还占一份田，不行吧？问题反映上去，很快就有答复：按政策来，依现有人口分。要不，这有这的理由，那有那的说头，事情就难做下去了。老人小孩又怎样呢，他们也要吃饭啊，不给生活来源，咋行？


    田分到户没多久，多时不开这样的会了，母亲本来很自在的；这一次又把他们召集到一起，母亲一下又觉得低人一等，心里很不是味。来到会场，大家都灰溜溜的，大队干部们却很客气，这是怎么回事啊，等到会上一听，原来是宣布政策，国家决定调整社会关系，从今往后一个称呼，都是‘公社社员’！这一时大家都懵了，消息来得快，可说都是喜出望外！“一个雷声天下响，没有可怀疑的，以后就凭自己的诚实劳动，创造美好生活吧！”治保主任对大家说。


    这真是应了当时有名的说词：“冤案一理，人心大喜；生产狠狠抓，人心乐开花！”土地承包，社会关系大调整，人们的精神状态、生产热情立时大变。起早带晚，自主经营，精耕细作，各显神通。加上作物新品种多，化肥也不像过去那么“奇缺”，产量比过去高了许多，不少人家自动放弃种“双季稻”，粮食富足有余。原来说“猪多肥多粮多”，现在粮食多起来，猪养肥了，鸡生蛋也多了，吃不完的，就拿到市场去卖……，老百姓的生活境况大大改变。


    因为市场开放，供应充足，逢年过节，来人客气，买鱼买肉鸡买蛋，有的不愿再去凭票排队等，价格高就高一点，还能买个新鲜，何乐不为呢？这一来，没想到连齐二娘儿子所在的肉联厂也受影响，不再像以前那样吃香了。齐二娘在队里再也没有了夸耀的资本，不仅乔队长、梁会计不再找她帮忙，连普通社员也没了艳羡的目光了，真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难料。


    1981年过大年，更出现新情况：杀鸡宰鹅的多了，蒸馒头和水糕的一时蔚然成风，甚有气派。母亲隔壁的侯永泉真会想点子，他弄个大油桶，截取下半截，底下开风口，中间架炉条，上面炖锅，做成个可移动的钢铁大灶，放在门前大场上烧，几个人家合着在一起，做馒头，蒸包子、蒸水糕，搞得热火朝天的。这几家刚做完，那边几家马上过来借去用，哼哼哈哈抬着吆喝着，后面跟着一帮小朋友，很是热闹。有人感慨，这十多年没好好过个年，现在这热闹的日子又回来了。不是么，当年过革命化春节，大年初一也要上工，汪茂才讲了一句“恭喜恭喜”


    母亲带着安顺搭在侯永泉家也做了一百多个包子，豆沙的、萝卜丝的，腌菜的，品种齐全，味儿多样。热腾腾下笼，安顺一下吃了五六个。母亲开玩笑说：“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要破了！”


    “不要紧，我的肚子牢实呢！”真是奶奶会说，孙子会答。安顺一句话，又引得大伙哈哈笑。

 第三章 奶孙相依(六)

    “啪、啪、啪”，“笃笃、笃笃”——时值六月，乔得家赤膊，穿平角短裤，脚踩蓝底塑料拖鞋，正在开竹子；其妻石晓梅也一身短装，拿着条形薄铁板打淘箩，使其变得紧密，以便收口。两人全身心投入，已进入忘我境界，对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吱吱”不停的蝉鸣，全然没有感觉。


    自从实行家庭联产承包以来，作为生产队长的乔得家一时清闲了许多。别的不说，单是每天想着安排农活，喊人上工，分配任务，查质量、定工分标准等等一系列啰嗦事情全都没有了，也着实让他省了不少心。然而省心是省心，原先这一大套恰恰正是他的权力、威势所在，陡然间被拿掉，还真有点不习惯、空落落的呢！人情世故也就是这样，你这一切的权力威势不再，老百姓也就拿你不吃劲，不买你的账了。好在联产承包上面还有些协调指导的工作要做，时不时也还要到大队、公社开开会，这些还能显示他作为一个老队长的身份。不过，上面开会的内容比之以前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抓革命，促生产”之类的说词再也听不到、不用说了；土地等分给各户经营后，重点抓好承包户和集体经济组织签定承包合同，明确责、权、利就是，其他你也管不上，也不要你管的。而且，每家每户都有了自己的承包地，别人也看着你呢，原来是个队长，手往腰里一叉，指东说西，数你能；现在呢，是驴是马，拉出来遛吧！最后田种不过人家，不把人家的大牙笑掉才怪呢！


    虽然角色转换有些不适应，要与人家比种田有压力，不过，乔得家毕竟是乔得家，种地谁怕谁，他当初的名字就叫“乔得稼”，只是后来姜章尧给把“禾”字旁去掉了，说什么埋头种庄稼跟不上时代，应该继续革命为国家。现在看来该把这“禾”字旁改回来了。毕竟在这片热土摸爬滚打大半辈子，当队长科学种田的见识也不是白得的，过去上面一刀切的指挥多，有的时候也不完全赞成，但只能由着来了。现在正可以按自己的主张和意愿好好经营一番。他深信，自己种的承包责任田，绝不会输给别人的。


    事实也正如此，一年下来了，无论是夏粮还是秋季作物，他的流程科学，管理到位，长势令人羡慕，收成更是没得说，产量稳居全队第一。真是不枉他这“得稼”的好名字，也算是旗开得胜，为他这个任职多年的生产队长赢得了好名声。


    而且，说真的，他种这些地，并没有像当年生产队经营那么辛苦、劳烦，一切安排好了，计划周密，到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真的不需要成天在田里忙的。当初“学大寨”，怎么就会有那么多干不完的活，做不完的事呢？看来死鬼汪茂才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你整天倒腾来倒腾去，庄稼哪有时间静下来长啊？”


    这就是所谓的自主经营吧，有道理。人轻松了，庄稼还长好了。这条路绝对走对了。虽然一开头对这项改革还有些不理解甚至抵触，现在回过头来看，正如广播里讲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中国农民的伟大创造”，确实意义非同一般。平常有空闲时间，可以做淘箩，并且是公开大胆地做，再不像过去割资本主义尾巴，经常来查、来刹，淘箩价格卖得也不错。这日子可以说过得越来越顺心了。


    “天这么热，在家赶淘箩，准备到哪里去卖啊？”正当两口子忙得不亦乐乎，老靳根出现在大门边，倚着门框，笑嘻嘻地说。


    “哪赶去卖啊，你看我这才放料呢！天热好，人在屋里热得跳，稻在田中笑噢！”乔得家微笑着抬起头，对靳根说，“这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劈劈做做，刮两个呗！”


    “这淘箩可能做不长了吧！如果竹园都没了，到哪儿去弄竹子来做啊？”靳根接过石晓梅递过来的小凳，并没有坐下，不无担心地说。


    乔得家苦笑：“哦，你说的对哟，这竹子开花，春天新出的竹笋都长不成竹子，大片的死掉，几年下来，这竹园有没有了，还真难说呢！”


    稍停一下，他像宽解自己，又像劝慰靳根：“买不到竹子就不做，有福不会享啊？现在过日子又不指望靠做这个的。只是一直做惯了，手头摸摸，也还能得两个。我们做不成算什么呢，到那些有大竹园的，可能要睡不着觉了。”


    “说来也是的，”靳根也想开了，“那些有大竹园的肯定急啊！原来三年两头挞，像前头圩上祝家，一挞都两三千哪，抵我们忙几年的收人，这个政策本就不公平，现在好了，跟我们一样了。我们做淘箩，这里没竹子了，供销社还可能到外地调呢！”


    靳根说完哈哈笑，挺满意地走了。乔得家两口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也挺舒心地笑了。


    果然，那些有大竹园的更急，想办法，找门路，向上反映。县里、地区高度重视，原来不止这里，其他地方也都有反映呢！很快就有专家来考察调研，几十年，甚至是“有史以来”，这大片圩村青竹都长得好好的，是江北平原的一道亮丽景观呢，怎么这么快大片大片地开花死亡呢？不久，专家的考察研究结果出来了：环境污染！这一讲，大家恍然大悟。确实，不看别的，只要看河港，那些社办厂集中的区段，厂房多了，水变黑了，黑水，上面漂浮着一层发亮的漂浮物的水，散发着阵阵臭气的水……


    这一切已无法马上根本性改变，那改变的就是原先成片的竹园的枯死，一条圩一条圩的青翠葱茏的美丽景观的消失。在这样的自然伟力面前，谁也没法抗拒，那些失去大片竹园的人家，也只得默默承受，在原来的地方种上一些水杉树聊以自慰；而像老靳根那些原来没竹园的呢，不禁暗自高兴：想当年，找你们买竹子，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架势——这一天早该来的，这下可以扯平了！

 第三章 奶孙相依(七)

    又一个夏忙季节到来。这是母亲分得承包田的第二个夏忙。她和安顺分得二亩多地，虽说不多，但从收麦打场，到满田插上秧，可是一大套活计噢，靠母亲一人做，真是想想都害怕呢！


    母亲人缘好，这在周近是早就有名的。自从这里的竹子死了，做淘箩的人家几乎找不到。个别有心人，在电视里看用捆扎包装箱的白塑料条儿做工艺品的，变废为宝，挺有兴趣，尝试去做；一些好玩的呢，打牌、搓麻将去，竟然渐渐成了风气。不过也有不喜欢玩的女人们恢复了做“女红”的传统，闲空下来做做鞋子，织织毛衣。虽然这些鞋子、毛衣等在市场上也能买到，但不为别的，自家手工做，独一无二，有成就感；相互之间还可以比一比，谁的样式新，针脚细，面儿光亮……心灵手巧，原就是女人们喜欢听的词儿，而母亲在这方面是很有特长的。安顺这几年穿的那些鞋，从老虎头，到两片瓦，三节套，绣花、滚边，做什么像什么。还能紧跟时代，看到买的新式漂亮，就模仿着做起来，比买的还巧。女人们来看、来学，录鞋样。拿回去做，总不如母亲的好，再来请教，经母亲指点，就不一样了。于是大家都称母亲是“做鞋子的专家”。要母亲剪鞋样的越来越多，母亲也留意收集废报纸，以备不时之需。有次，前面南一队的陆巧珍来剪鞋样没多久，又来要了，母亲问：“不是才剪了，怎么又要？”


    “回去，被来我家的亲戚看到，说样式新，蛮好的，也想来做。她孩子与我家小宝差不多，让她拿去了。”巧珍道，“我说那你就拿去吧，反正我还能找安顺奶奶剪的。”


    “噢，好的，帮我做宣传呢！”母亲笑道，随手又拿报纸来剪。


    女人们这样跟母亲好，男人们也少不了热心的。更何况富生秋萍的人缘也在，未来都是在外面工作的吃公家饭的，关系好的，这份人情落得送。


    于是，夏收割麦，姚美云几个来帮着割，于虎等到割好捆好来帮挑。二亩多地的麦子，很快收获了。只是靠南沟边还有一小块，也许是长在树阴下，或者是田头地角水肥不一样，长势好，却显得青了点，一起割了，未免可惜。而且，麦地收割了机耕统一进行，邻近地块还有几家没收割，放着长两天再割也没事。母亲就让放下了：“这点儿到时就不麻烦你们了，我找个时间，能割了弄回去的。”


    “不要吧，大概还要有一大担把子呢！割好了，告诉我，我到时过来帮挑回去。”于虎不放心，临走关照母亲说。


    过几天，这片麦子完全黄了，那几户的麦地也收割完毕，就要安排统一机耕了。这天傍晚，母亲拿着镰刀和十来根草要子，带着安顺，来到南沟边收割。夕阳西斜，田野空旷，凉风习习，给人很舒畅的感觉。安顺很高兴，边走边采摘田埂上的小野花。母亲就对他说：“你就在这玩玩，我过去一会儿就割完的。”


    “哎，奶奶，你去吧，我在这。一会儿过来帮你扛麦把子啊！”安顺应道。


    母亲来到地头，弯腰割起来，随割随捆。不多久，安顺摘了一把野花，也过来了，看到散落地里麦穗，也知道捡起来，塞到麦把子里。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日子过得很快，安顺一晃也快6岁了，渐渐懂事，也还能见眼生情，替替手脚呢。安顺看奶奶每个麦把子都捆得不大，就说：“奶奶，我帮你把麦把子往近家的洋龙杠那头扛啊！”“哎，乖孩子，懂事呢，能帮奶奶忙了。”母亲高兴地放下镰刀，拎起一个把子放到他肩上，说，“要扛在中间，不要让麦穗在地上拖，那样会掉麦粒的。”“知道，奶奶。我会注意的。”说着，扛着就朝洋龙杠那头走。“注意脚下，别跌跤啊！”母亲关照一句，又去割麦了。几趟下来，安顺差不多能把母亲割下捆好的麦把子都运到洋龙杠那头了。母亲看他又过来，高兴地夸道：“不错，能干干呢！”安顺受到鼓励，也跑得更欢。然而看似面积不大的地头一块麦，真的一个人这样随割随捆，还是挺费时间的呢！天暗下来，月亮渐渐升起。安顺干累了，也有点不耐烦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嘛！开始在那头叫喊着什么，后来就再没过来了。割得正带劲的母亲一心要想坚持割完，弄回家，也没多去管。当她割完最后一铺，捆好，直起腰，四顾朦胧月色下空旷的田野，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安顺了，不禁心里一紧。连忙将剩下的六个麦把子，三个一捆，扎在一起，左夹一捆右夹一捆，带着镰刀，急急地往洋龙杠那边赶。边走边喊：“安顺，安顺！”声音越叫越响，可听不到应声。她加快脚步一直走到洋龙杠边，仍不见人，只有七八个麦把子在杠边乱七八糟堆着。洋龙杠里，为准备机耕，已开始放水入田了。母亲心里一下慌了。想，这一会儿，不会出什么事吧！正在茫然四顾，只见于虎扛着大扁担，带着担绳，赶过来了。原来他刚吃完饭，正想着抽袋烟，听到母亲大声呼喊，连忙赶过来。


    母亲见到于虎，心里定了些。毕竟他是福星，前两年安顺被撞掉河里，就是于虎救上来的。果然，于虎就着月光定神看，在乱堆的麦把子旁边，发现了安顺，他依着麦把子睡着了。渠水就在他身边汩汩地流淌。


    “这多危险啊，他懵懵懂懂一翻身，不就掉到水里啦！”于虎抱起熟睡的安顺，递到母亲手里，说。


    “正是的噢，又亏得你来帮忙找呢！唉，我也真是一直心抓在手里，生怕出问题。好在没多少时间，富生他们俩就要毕业、分配工作，让他们带走，也就能省点心了。”母亲心有余悸，又很庆幸道。


    于虎扎好担子，挑起来；母亲抱着安顺，紧随其后，一起往家中走去。清幽的月光，在他们身后撒下长长的身影。

 第四章 安家h市(一)

    七七级本科生分配很抢手。许多年后，这些堪称精英的人才都在各行各业、各单位各部门甚至党和国家的领导岗位上担当重任。一个国家的一届学生群体如此出类拔萃，为人称道，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个中原因很值得后代史学家、人才学家去研究。


    徐秋萍在k大学学业成绩优秀，特别是参与k研究院g所实习很得实习导师赏识，k大学和k研究院同属国家科学院在a省h市的教育科研单位，于是，直接就被研究院通过省里联系分配过来了。


    庄富生呢，同样学业优秀，各项表现出色。s师院是所老牌师范院校，但多年没有培养出这么好的毕业生了。今年向上面要了指标，希望在这届学生中选几个留校任教。按照学业成绩综合排名，庄富生在入选之列。


    按正规分配途径，一个到研究所，一个留校任教，当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未来两地分居却成问题。如果这时候能分到同一城市工作，在一起生活，自然更好。毕竟，他们的年纪都老大不小的了，孩子眼见着要上学，一次到位安排好，当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h市是a省的省会城市，k研究院是国家科学院的研究机构，比之庄富生要留的y市s师院都有一定的优势。于是，庄富生先到h市看看，争取一下。


    真是无巧不成书。当k研究院人事教育处的接待人员为徐秋萍办完手续，戴着老花镜的凌希才处长就站起身，摘下眼镜，笑眯眯地跟他们聊起来：“你俩一起来报到，是不是同样今年毕业，都落实单位啦？”


    “谢谢领导关心！”秋萍听问，立即笑着回答，“是的呢，我们七七年恢复高考同时考上，现在都有分配单位了。可不在一个地方——”


    “哦，七七年一起考上，不容易，人才难得啊！”凌处长更加热心，转向庄富生问，“那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庄富生有点不好意地说：“我学的是中文系，师范类的，原在y市可以留校，可两地分居，我们的孩子快上小学了，所以到这里来看看——我感到这个单位大，挺好的，可这里都是理科类，高精尖，只怕没机会噢！”


    “你是学师范啊！”凌处长听说后眼睛一亮，说，“机会倒也不是没有，现在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原来这k研究院三年前刚成立，下属有好几个研究所，正纷纷从外地调来专家、老科研人员。院领导为稳定人才队伍，方便职工子弟入学，办了附属子弟学校；又为照顾随迁家属，附属学校成了安排她们工作的重点去处。然而，几年下来，女老师比例越来越高，男教师倒是显得很金贵。学校里有些需要出点力气的事情，比如院里用大卡车到外地拉来橘子，学校要派人去拉回来分，这分发橘子的事都找不到人做，还得几个领导亲自去搬去拉，才觉得必须进几个年轻能干的男教师了。编制计划向上要，要两个师范类应届毕业生，点明要男的，可只到一个。因为k研究院离市区太远了，有个知情的不愿来，所以，学校非常欢迎男教师呢！


    庄富生与秋萍商量，觉得机会难得，决定放弃留校，来这里任教，这样生活就安定了。秋萍有些心疼，说：“这教大学和教中学，差别挺大的呢！”富生大度道：“为了一家人能在一起安定生活，为了夫人能施展才华，我愿意噢！”


    秋萍轻轻握了握富生的手，投过去感激的目光。

 第四章 安家h市(二)

    庄富生确定回去改派来h市k研究院附属学校任教，凌处长很为高兴。一方面，他解除了这对夫妻两地分居的后顾之忧，同时也为学校挽留了一个难得人才。这个30出头的小伙子，经历不一般，真诚朴实的性格在脸上写着呢！一家子在这扎下根，真心实意，踏踏实实工作是可以预期的。不过这时候分配指标控制严，跨省改派难度不可低估。他对庄富生说：“y市s学院有可能不会轻易同意改派，你是出省调剂了，各省都会控制人才指标外流，我们这里正好有位同志要调往j省工作，可以对调，这样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只是想调过去的与你所在的不是一个市，可以让你的母校有关部门负责人帮做做工作，一般还是行得通的。”


    庄富生和秋萍甚为感激，辞别了凌处长出来，立即着手准备办理改派手续。“那我今下午就回y市，向学院提出申请，明天办了就回来。”庄富生信心满满，一副手到擒来的样子，对秋萍说。“不会这么快吧！你多带些钱，准备几天时间。我在这里先到g所跟导师聊聊，看看后面工作怎么安排，住的问题怎么解决。”秋萍并不乐观，边说边从钱包掏出两张10元钞，递给富生。


    富生回到h市s学院，先跟辅导员谈了自己的想法，辅导员带他找到了系主任，说起改派的事，胖胖的系主任陈奕先不无惋惜地说：“本来是要留你的，但现在你能到h市和爱人在一个单位工作，当然再好不过了。机会难得，一定支持你！”停了一下，陈主任又说，“不过，这件事，我们系里说了不算数，甚至学校也做不了主。派遣证是省高教局开的，改派还得通过省里呢！”


    “这我知道。”富生表示理解，说，“k研究院人事教育处负责人还说到他们有人要调往我们省，有对调指标，也许会好做一点。”


    “哦，有这一条件很不错，至少省里没有理由不放了。我知道化学系有机化学教研室丁主任跟省高教局的秦处长是老同学，需要的话，可以请他疏通疏通，帮帮忙。”陈主任很高兴地伸出手，和庄富生握在一起，笑着说，“有这些条件，你这改派的事能办成。k研究院对你们真不错呢，去了可要好好干啊，不要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噢！”


    庄富生非常感激陈主任的理解和支持，欣然答道：“是的，一定的。如果改派成，一定好好干！”话刚出口，立即感觉有些不妥，转口道，“走不了在你这也要好好干的。走了也永不忘老师、领导的教诲，母校的培育之恩啊！”


    后面的情况果如陈主任所说，庄富生找到学校有关领导，提出改派分配单位的申请，并提供a省互相对调人员的信息，有关领导立即与省里联系，没有费太大的事，新的派遣证就办成了。其实，这得益于新时期落实政策，重视解决知识分子两地分居这一问题的大背景。庄富生喜出望外，拿到派遣证，第二天一早就乘车赶回h市。兑现了昨天他对秋萍所言，手到擒来，当天办成，次日就回来了。

 第四章 安家h市(三)

    庄富生两口子大学毕业，都到h市k研究院工作了，这消息听起来不错，但k研究院环境偏僻，百废待兴；单位无大门、门牌。新进人员无宿舍，只能临时住招待所。招待所只有大房间，十多人在一起，睡通铺。庄富生和秋萍分别住男生和女生房间。


    出人意外的是这里的招待所有暖气。早春二月，春寒料峭，来到房间，暖烘烘的很舒服，这给庄富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享受。但住大房间，睡通铺，给生活带来不便。特别是庄富生，一来就安排了他两个班的课，一个是初一下学期的语文，一个是初三毕业班的地理。虽说语文是本行，但备课上课，改作业，批作文，压在手头的事情多，不静下来花功夫咋行？更别说初三地理了，要知道，中文系四年是不学地理的，这附属学校没有专职地理老师，难题就抛给新来的庄富生了；而且这还是几个月后学生就要参加中考的课程呢！就算庄富生基础不错，毕竟丢了好几年，要教好，指导学生考出好成绩，压力山大噢！而与庄富生同房间的刚分来的年轻人，多是名校大学生。他们去研究所上班，回来没有庄富生这许多具体事，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说研究所里高层次人才多，一开头安排工作，研究生和本科生差别大，立马就看出来了。这地方不能蹲，必须想办法去读研究生，改变环境，甚至出国，否则，在所里只能给别人打下手了，翻不了身的。


    庄富生听他们讲，不禁心里发酸。自己工作的学校，属于这个单位的支撑服务系统，可说更低下。所以他们谈论，他也不插嘴，插进嘴去又说什么呢？不过，他也想，自己从事的工作在这个单位也不可或缺的；尤其是想到先前的经历，现在有老师当，国家正式分配到这么个大单位，很不错了。房间还有暖气，从未享受过咧，大冷天不必冻手冻脚，多好啊！关键是要安定下来，不能这么多人在一起，想静下心来备课改作业都不行。他找招待所的负责人龙大姐，提出请求；也请学校领导帮说说。后来他们答应，想办法协调一个小房间，让庄富生、秋萍两口子住下来。


    秋萍到g研究所，熟门熟路，扎实埋头干，能吃苦，工作有思路。原先的实习导师对她很器重，给她压担子，加任务，刚上班就忙得不可开交。富生想，与同宿舍的那些男同学比，她简直像另一世界的人。难道就没有他们的那些感受？


    这天，招待所给他们调好了房间，收拾停当，坐定，富生问，秋萍讲：“是有压力，但先干起来，有机会再提升吧。我们都这么大年纪，要拖家带口，先立足稳定下来最重要。可不像那些没成家的小青年，他们考研读博一步到位是完全可以的。再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毕业生，各用人单位都寄予很大希望，来就希望你能干事、干成事的。现在事情没干，却以个人利益考虑，担心这，惧怕那，这不是我们的性格噢！我们先前是什么经历，现在家里还有母亲和儿子安顺。工作，拿工资了，生活不会像以前那么拮据，但安顺马上要上学了，母亲年纪大，一人在家乡种承包田，很难呢！都要考虑了。”


    富生说：“这也是我所想的呢！这一家子，要来，还能都住招待所？得尽快找领导帮想想办法才行。我在学校上班，按说照顾儿子上学还是有利条件，现在关键就是要解决住的问题了。”


    “是的。还好，现在是春学期，还有几个月让我们想办法。不急，俗话说：‘办法总比困难多！’k研究院远离市区，地方大，老房子多。楼房、套房弄不到，找两间能住的平房不会太难吧。”秋萍似乎胸有成竹，很有信心道，“据老同志说，这里解决住房比在市里还是有利些。如能有个两间房，就可以把母亲和安顺都接过来了。”


    “好，夫人这么一说，我心里有底了。”庄富生很高兴，说，“确实，对我们来说，住的条件不讲究，‘砖里睡，草里眠’都曾经历过，有什么呢，解决当前的突出矛盾是关键。秋萍，你在所里，信息灵，思路开阔，是未来大科学家的料啊，好好干，我做你的坚强后盾，教教书，搞好后勤服务。”


    “你又耍贫嘴了！”秋萍轻轻捏了一下富生的臂膀，说，“当大科学家不敢想噢，但珍惜岗位好好干，你我都会做到的。你到这教中学有点委屈了，先当凤尾后鸡头吧，现在学校男教师少，凭你的经历和才智，未来也是大有作为的噢！家里的事，我们也还是共同分担的好，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噢。”


    庄富生很感动，一下搂住秋萍，……

 第四章 安家h市(四)

    母亲在家生活如旧。


    安顺就要到上学年龄了，季妍芳等好朋友都关心，问：“这安顺要带出去上学了吧，富生咋还没动静啊？”


    “我也在琢磨呢，可能有难处吧。刚到一单位，要带个孩子去上学，哪里有那么容易噢！”母亲说，“真要过不去，让安顺先在家上几年学，再过去，也可以的。他的户口还在家，在家上学也很正常的。我听说有的人在城里工作许多年，还把孩子送回农村老家，让爷爷奶奶照应读书的呢，富生他们才工作，生活安排哪能那么顺心称意啊！”


    嘴上虽这么说，可母亲的心里也还是希望儿子媳妇能将孩子带出去。毕竟自己年纪大了，乡村学校的条件也不可与城市里相比。况且，听说富生就分配在单位子弟学校教书，带个孩子上学，这原就像小宝宝鼻涕淌在嘴里，顺势噢！至于自己，难为秋萍春节时在家也讲了，条件允许，到h市一起过。一起过，当然好。说真的，长这么大年纪，还没到过什么大城市呢，去开开眼界，自然不错。更重的，能帮帮忙，照应照应安顺。可这确实需要条件，小两口刚工作，到个单位，哪能说要就能要到住一大家子人的房子啊？还有，真走了，这家里的房子、承包地，又咋办？我在家守着，忙忙种种，自命自主过日子，还有这些老邻居、老朋友，也挺好的。唉，到时看吧，万一像秋萍讲的，条件允许了呢，那就去呗！老太太现在真所谓“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了。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学校放暑假了、暑假都快过去了，富生、秋萍还没回来。以为没希望了，母亲在家打听为安顺报名呢，却见庄富生急急忙忙回来了，说在k学院已安排停当，住的地方也落实了，这就接安顺去上学，并让母亲一起去。母亲喜出望外，但也心存犹疑：“这说去就去，家里这一大摊子哪能马上都丢开啊，咋不早点告诉一下呢？”


    富生拿出准迁证明，说：“这东西没有拿到手，哪说得定呢？这一暑假太忙了，跑户口，弄房子，收拾、粉刷、布置，一切都刚刚搞定。还好，还能赶上安顺过去上学！”母亲接过证明一看，不仅安顺作为子女，同意迁往h市；连自己也可以一起迁过去了。“现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有老人在农村，身边无子女，可以迁到城市子女那里生活。你的户口准迁证还是通过我们h市委分管落实政策的书记特批，昨天才办成！”庄富生解释说。


    “哦，很不容易呢，那这样我就从一个劳动者，变成个消费者，要增加你们负担了。”母亲笑着说。


    “妈也真会说呢，”庄富生笑道，“你现在身体好，到我们那能做点什么就做什么，不会闲着的。而且，作为子女，抚养老人也应该，现在国家都有这个政策支持嘛！辛苦一辈子了，该好好享受社会主义美好生活啊！”


    “好好，儿子说得好的。我这个农村人也能到大城市去过城里人的生活了，不知道可过得惯噢！”


    “过得惯的，去了你就知道。我们那离市里挺远，不在闹市区，环境就跟农村差不多，到时忙点什么都可以。”


    “噢，那更好，农村人就有农村人的习惯。人家说，闲得太狠，会生病呢。这就好，我就放心了。”


    “奶奶，不会的，有我陪你呢。我到时带你走，带你玩，到处乘汽车、乘火车，还能坐在飞机上吃荸荠。”安顺尽力发挥想象，描绘他大脑中的城市生活图景。

 第四章 安家h市(五)

    听说庄富生回来带母亲和安顺去h市了，这再次在圩村引起强烈反响。想不到，庄富生、秋萍两口子读大学在外工作，不仅把儿子带走，连养母李夏荷也一起迁往大城市过日子了。这既是一段佳话，也让不少人心生不平。好在改革开放已进入到新的历史阶段，靠着各种致富手段产生的“暴发户”已见怪不怪了，这一家子到城里去靠教书之类拿工资过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有人算计起来，队里秦二宝家两个不识多少大字的儿子靠做服装生意，短短几年就赚了大钱，在原先的地基上盖起了富丽堂皇二层小洋楼，把一河之隔的庄富生原先的两间旧瓦房带个草披彻底变成个“破落户”光景。凭这两口子的能耐劲儿，要在家说不定早已发大财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寒酸，这到外面读书做工作是不是合算，还真不好说呢！


    如此这般一看一说倒也真的让大家的心态释然开朗。于是来看望话别的不仅有季妍芳、姚美云、于虎等一贯以来的贴心好朋友，也有乔得家队长、梁齐发会计等官方人士；秦二宝这个新兴暴发户也趾高气扬来了。交谈的话题也由一般的问候、叙旧延伸到承包地的归属、破旧房屋的处理。


    “这次我们办事太急促了，安顺等着要过去办手续入学呢！”就着大家议论的话题，庄富生坦然直说，“我这次就先将我母亲和安顺的户口迁过去，落户安置，因为这是有规定期限的。承包地随着户口迁走，也就自然回归集体了，至于已种植的庄稼，就由于虎代收吧。”他转脸向于虎说道，“你对我们家的关心照顾我都记在心里了，这点不成熟的庄稼，到时劳烦你收割掉，地就由队里去处理。至于有什么手续要办，待以后我们回来再说吧。房子，现在没法处理也留待以后再说。谢谢大家，诚挚地感谢大家！我的根在这里，以后还是会经常回来的。一定要跟秋萍一起回来看大家！这次她没能回来，她没有暑假噢，还要在家料理，我们过去，安排生活，都是她在忙……”


    庄富生说着说着，动情了。确实，这是他的根本家乡，真要彻底割断离开，还真有点依依不舍呢！不管原来在这里有多少酸甜苦辣，但终究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不管今后如何发展，人生会有怎样的变化，都是从这里的再出发。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无论路途平坦还是坎坷，无论走对还是走错，都是抹不去的记忆，改变不了的经历，都对今后的生活有意义有影响。他感恩这段生活，难忘陪伴他一同走过这段路途的伙伴们！此刻，他说的是真心话，将来在h市安家，生活稳定之后，一定要与秋萍一起回来看望大家，这绝非虚言。


    “好的，富生讲的实在！”乔得家毕竟是老队长，接过话来说，“我还在想，秋萍这次咋没回来，原来是这样。才安家，头绪多，是不容易噢！欢迎以后一起回来啊！秋萍是我们队里难得的好媳妇，我们大家对她印象都不错。我看她将来能干大事噢！干了大事也不要忘根本，不忘家乡的农民伙伴啊！”


    “呱唧呱唧”，大家一阵热烈掌声后笑哄哄一起都出来了。庄富生与乔队长、梁会计及于虎等紧紧握手，远送门外。季妍芳、姚美云等也与母亲依依惜别，很久才离去。

 第四章 安家h市(六)

    自庄富生回老家接母亲和安顺，秋萍也赶急赶忙利用周末在家添置生活必需品，等他们一起来开火做饭，过在h市的新的家庭生活了。


    说起安家，她和富生半年来真的颇费周折。起先，院行政处房管科曾说“和尚楼”二楼西边头上有一间，南北通透，挺长的单间，隔一下，可供一小家暂住，还是不错的。门口走廊边有水池，靠池边放个煤炉，平时在门口烧烧，刮风下雨放里面做饭烧菜。每层楼有冲厕，生活也还方便。在那个年代，这是许多新组成的小家庭比较好的生活状态了。


    正当他们为这一可能的期待高兴时，没几天，情况就变化了。房管科长李有墅叫来庄富生，说：“考虑你们一家人多，烧锅煮饭是常态，还是安排你们到临湖的平房住，那边是两间，更好些。”


    “啊？上次不是说定安排‘和尚楼’了吗？”庄富生有点意外。


    “嗯，‘和尚楼’是给单身职工住的，要不就叫‘和尚楼’啦？而且这间房肖副处长已同意安排给另外的人了，原先我不知道。”李科长解释说，“那两间好好收拾一下，还是很适合你们一家住的，后边有个小厨房。好好整修一下，需要帮助我们会安排人去的。”说着，李科长递过钥匙。


    “哦，有个厨房间是好一点。”庄富生不无疑虑的接过钥匙，“我们先去看看再说吧！”到家对秋萍一说，两人立马就过去看。


    临湖北岸，一条湖边小路蜿蜒向前，小路两侧长满了高高的白杨树，蓊蓊郁郁的。盛夏季节，走在这浓荫密布的小路上，挺舒服，也幽静。湖边有的地方围起了鱼塘，有的地方也散落地长着稀疏的荷花。走着，看着，说着，两人心情不错。看来这地方不像个城市，到与家乡环境差不多呢！行吧，楼房轮不到就住平房，咱农村人出身，不讲究。然而走到平房前，尽管有思想准备，还是浑身发毛了！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蓊郁林荫小道尽头，两间平房显现，黄砖墙，青灰瓦，到是比家乡老屋两间带个草披有样子些，但屋子周围长满了杂草和灌木树，连通向屋门的路都被蔽住了。


    “这什么鬼地方啊！”秋萍虽有好脾气，但此情此境，也令她很失望，说，“看来这房子许多时间没人住了。”


    “差不多，哪会有那么多房子都整修一新等着你来住噢！”庄富生弯着腰，一边“披荆斩棘”往前，一边说道。


    走到门前，水泥台阶，还有一段出檐雨搭子，石棉瓦虽然旧了，但看上去周正无缺损。“这还不错，下雨天开门进屋，不会被屋檐水淋。”一向善于给“差生”找优点的庄富生，发现了新居的闪光点，宽慰秋萍说，秋萍不再则声。


    打开门一看，两间屋开间不小。水泥地面干得发白，白墙却黑灰灰的。抬头一看，上面还有吊顶天花板，只不过东扯西掉，已不太像样。里屋电灯灯头线扯到一边，连贴在天花板上的胶木托都扯掉下来了。


    “这胶木托让电工来一下就能弄好的。”庄富生看秋萍又皱起眉来，解释道，“李科长讲需要帮忙会派人来的。”


    打开后门，看到一间从堂屋延伸出去的小厨房，这是当年许多平房宿舍的共同格局，厨房里有大灶，自来水池等，但一般都是烧煤炉，大灶只是偶尔用之了。


    “这后面就靠湖边，还有荷花呢，母亲来一定挺喜欢的。这水坝头都现成的，洗洗一般东西挺方便。”站在后门口，秋萍看着，高兴地说。


    “只是没卫生间，要上附近的公共厕所，生活不太方便。”富生道。


    “厕所只有套房才有噢，‘和尚楼’不也一层才一个厕所吗？”秋萍说，“看来这房子对我们还是合住的，比‘和尚楼’一间房子要宽松得多。但这周边环境必须让他们整治好才行。还有一项有问题，你可想到了？”她转脸向富生。


    “什么问题啊？”庄富生茫然。


    “这靠湖边，安顺来，安全要当心噢！”


    “那倒是呢！不过，在家乡老家，我们出后门不也就是河边吗？多注意呗。”

 第四章 安家h市(七)

    事情就这么定了。他俩当即去找李有墅，表示愿意要这房子，但希望把周边环境整治一下，内里粉刷维修好，暑假后期就接母亲孩子过来了。李有墅满口答应，“这请放心！”他说，“你们看了同意了，房管科一定要整治维修的。这是惯例，必须的。其实，这也是临时性安排。”停了一下，他又说，“先委屈一阵子，住个一两年吧，东区那边已经在新盖职工宿舍了。等新宿舍出来，腾挪的空间就大了。”


    “好，谢谢！”两口子辞别出来，心里暖融融的。


    几天后去看，果然弄得不错，门口四围清理干净了，墙刷白了，天花板找平了，灯头线也固定好了，门窗还都油漆一新，给人的感觉挺温馨的。只是白手起家，这两间房空空荡荡，要摆上必不可少的家具日用物品，还得颇费一番心思呢！


    那时单位刚实行生活办公用品自购。单位原有的配置给职工的桌椅床柜都作价由职工买下来了。新进职工除每人可以买一张库存没处理完的床板，其他都得到市场购买。一人买到一张床板也不错，价格便宜不说，省了从市里往这拉，两人就抬回来了。


    有了床板，先按大床板尺寸购置了一副1.5米宽的高低床架；庄富生同办公室的卢老师家刚好有要处理的床架，拿来一放，与那张中床板正好匹配，不大不小，挺高兴的。这两张床在房间一放，马上就有家的气息了。接着又购置了一张写字台和一把藤椅，放在里屋房间，备课改作业就不成问题；外屋呢，胡老师家有张小饭桌，一直嫌没地方放呢，拿来用，到正正好。行啊，反正才到一个单位工作，家庭用具不全，有同事好友支持，是再好不过的。既是小饭桌，买几张竹椅子也就行了。


    这一切生活设施搞定，煤炉煤球、粮米油盐进了厨房，母亲和安顺的户口准迁证也拿到了。庄富生就抓紧回去，办手续，接母亲和安顺过来。秋萍呢，再到土产买些锅碗瓢盆，日用家什，就等着他们回来了。


    “妈妈！我和奶奶都来了！”安顺是个报喜鸟，来到新家门前，兴奋地喊道。


    “噢！”听到安顺的叫声，秋萍赶紧走出门来，也叫：“妈，你们到啦！”并从母亲手中接过包袱，搀着母亲往门里走。庄富生也挑着四张家中带来的骨牌凳，也算老家的唯一祖产。安顺早像小鸟一样，飞进屋里去了。他对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奇，看到里屋新写字台，一下坐到藤椅上，拉着有碰珠的柜门，“吧嗒吧嗒”直响，挺陶醉。母亲看着洁白的墙上还贴着大地图，很熟悉，很亲切，又看到屋顶有天花板，窗户上还有绵绸布彩色窗帘，很高兴，连连说：“噢，很不错，比家里原来的条件好多了。”


    站到前门，独门独院，感觉很开阔；打开后门，不仅有厨房，还有水坝头、荷花塘。母亲更加开心：“好、好、好，前面空地很多，可以开块地方种种菜，后面有水能赏花，难得，难得！”


    开学了，富生、秋萍上班，安顺上学，一切步入正轨。母亲在家做做家务，有空就找个锹儿，开始了她的老营生。“处暑萝卜白露菜。”此刻秋冬季节菜蔬播种正当时呢！

 第五章 为师一日(一)

    作文课上，庄富生布置学生写作文：《今天，我是老师》。学生没有当过老师，只能根据自己平时对老师的了解，加上自己的理想愿望，想象发挥。而庄富生自忖，我这个当老师的，何不也细细记下“这一个”今天来？也许，实实在在的生活比学生的想象会更丰富、更真切一些吧！下面就是勤奋认真的庄富生老师写的一篇“下水作文”。


    一


    天亮醒来，眼睛涩涩的。看了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长针短针都在六、七之间。生物钟也真“灵”，每天差不多都在这时候醒。昨天多买了一些菜，今天早上可以不去菜场了。要读点书。下午课上要讲古诗，先把那几首诗词读读背背吧。闭着眼睛想了想，《送友人》《过伶仃洋》《清平乐》（“茅檐低小”）都熟，就是苏轼的那首《浣溪沙》有几句想不起来了。于是翻身下床，打开书，原来是“村南村北响缫车”，“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这么熟悉，看到随即就记起，可不看还真想不出。


    又读了几首古诗词，再把教案翻开看看，不经意，听到外面七点对时了。忙打开收音机，边听新闻边叠被、洗漱，接着便是锅碗瓢盆响。饭碗在手，想到上班要从化学老师那儿走——昨天在教务处说好的调课的事，结果与英语老师安排考试冲突了。要对她讲，让她上午第四节课上，让英语老师二、三节考。从化学老师家走，还要在上课前赶到教室，看一看学生是否有早上到校做作业的，这便一定要在7:30之前出门了。


    我准时出门，可在化学老师处多说了几句话，时间过了，竟没能在上课前赶到班上。于是直接上楼，找英语老师。英语老师还没有来，要说的话说不成，先去办公室，等会儿再说吧。


    门已有人开过，进门，扫视一下，地上没有纸屑，铁簸箕里空空的，似乎有人扫过了。今天是阴天，就不拖地吧。阴天拖了湿湿的不好受。而且我还有十多本作文没改好，下午就要讲评，要抓紧呢！


    这次作文还算好，课堂上做的，要求的字数也不多，大都字句通顺，比较好批改。可一本还没批好，英语老师来了，问我刚才找她干吗？我说了原因，她说她原就安排二、三节考的，没矛盾。“没矛盾就好！”我感到挺顺利。于是我正式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又批了两本，第一节课下了。


    “报告！”下课一会儿，学生龚剑出现在门口。我让他进来。这个龚剑，是个学习上挺有潜力的学生，但是……怎么说呢？我让他每天为班上拿报纸，一为与他多接触，同时也是为锻炼他的意志力。他对管报纸这件事很负责，每天这个时候就来了。可怎么似乎总与我不贴心呢？谈过不少次了，近来学习成绩还是不见起色。昨天看到班上的化学考试卷，他不及格，真出意外。


    “龚剑，最近学习怎么样啊？”一边递报纸给他，我一边看着他问。


    “可以啊！”他摆了一摆身子，头略微歪了一下说。说得很干脆，似乎是不在话下的问题。然而，当我问到他化学怎么不及格，他又闪烁其词了。一会儿说没复习，一会儿说没记。为什么不复习不记呢？而且学习可不仅仅是简单地记啊！这个学生，我真想讲他一顿，可要上课了，他要考试。我让他下去，考英语，不能再考不好啊。


    我仍改我的作文，十几本作文，还没改几篇呢，一堂课过去了。其余的要在这两节课内改好，第四节还要作讲评准备等等，要留有余地啊！


    当语文老师，改作文是最费劲的事，可有时也有乐趣；发现好的，便有喜悦。这不，梅任远的一篇就写的不错，突出人物的主要事迹，夹叙夹议，有深度，符合要求。这可是这批作文的佼佼者了，我把它定为讲评课上朗读介绍的一篇。


    还有三个要面批的。这是我学习一位特级教师作文批改的做法，每次作文轮流选定一些学生作为面批对象。只靠第三节课间10分钟来不及了，第二第三节考英语，也许有的会提前交卷。于是，第三节课未下前，我便到二楼教室去看。英语考试才交卷，教室内叽叽喳喳，一片议论声。有的激动得满脸通红，有的伏在桌上不则声。讲台上，时老师旁边围着几个人。我要找的李红兵等都交卷了，我随即让他们上来。作文，终于及时批完了。

 第五章 为师一日(二)

    下午作文课，本打算一节课讲评，一节课上新课。但改完作文后与姚老师一商议，决定还是再做一篇。我想让学生当堂做，便不准备教新课了。讲评原定一课时，现在也要节省时间。课堂上很静。单元作文中关于电影蒙太奇的知识，学生不太了解，结合前一篇的改写，讲了一点，他们很感兴趣。后来读梅任远的作文，反映不错。读完了，大家都笑，也许是最后一句“祝她到一中继续深造”引起的反响吧。真是“一中一中”，“心有灵犀一点通”！


    “下面布置命题作文，今天还要再写一篇。初三毕业生，强化训练也是必须的噢！”学生一听，马上脸又变了色。其实，作文、作文，学生怕写，老师又何尝不头疼？有时想想，怪好的一个题目，学生写出来，撇开语言文字不说，内容常常是千部一腔，千人一面，好像这许多人共用一个脑袋思考似的。这次要翻点新，让你们尝尝当老师的滋味。材料一句一句地抄，抄到后来，学生们愣住了，——竟是这样一个题目：


    你一天到晚都与老师生活在一起，很熟悉老师的教学、学习和生活，也许你也正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假如给你当一天的老师，或者将来你真的走上了老师的讲台，那一天你会碰到什么事，你该怎样教学，怎样处理学生中发生的问题呢？


    请你写一篇记叙文，题目是《今天，我是老师》，字数在800字左右。


    要求：1、能反映出自己的个性特征；


    2、能体现出教师职业特点。


    看清了题目，教室内立刻又热闹了。叽叽喳喳的议论，笑，摇头，叹气，斜着眼睛定神……，但这只是一会儿，很快又静下来，终于，又都进入了紧张的写作状态。《语文教学心理学》上说，学生写作，老师一般不要来回走动，免得打断学生思路。我便站在讲台，静静地看他们写。不过，也有少数同学不安分，有的还边写边交换着看，似乎在互相激发灵感。为了不让他们影响别人，我还是要走过去，站在他们身旁为好。走的时候，顺便看一看，“铃铃铃”、“铃铃铃”……，有好几个开头都用了“铃铃铃”，不禁感叹：“唉，哪有这么多‘铃铃铃’的呢？


    学生写完作文，抱着本子到办公室，坐下歇一口气。见报纸已来，随手拿起一张，正想浏览，李海强、瞿越秋、肖宇他们来了。我才又想起，昨天默写刚教过的两首诗，他们没有写出，今天是来补默写的。这几个学生不错，我没记住，他们还记着，并且找上门来，精神实在可嘉。给过他们纸，看他们默写完，下班时间也就到了。拎起包下楼，从本班教室门前走走，看一看，这是当班主任的每天下班时的必修课。


    晚饭后的个把小时应该是一天中比较轻松的时候。看看电视新闻，听听音乐，或者翻翻新到的报纸杂志，既是休息，也是能增长知识的。因为原定要讲的课没有上，今天晚上还不用备课，正好，看《菜根谭?容斋随笔》。这是我一直想读的两部古典名着，前不久为学校图书室选购新书，看到有南大出版社新校订的合装本，便买了两本。后又及时借来，可惜没有闲空看，现在可以如愿以偿了。可才看了一会，儿子安顺来到我的面前，说：“爸爸，你跟我玩一会。”语气近乎是哀求。我只好把眼睛从书上移开，跟他说话。他还一定要我把书放下，真是干什么事都得专心一意，连陪孩子玩也不例外。我想起《晚报》上预告，今天有电视剧《爸爸不及格》，应该是儿童片吧！便开给儿子看。他看，我也坐在一边。电视里的爸爸“不及格”，我这个当爸爸的能否及格呢？我不能回答。

 第六章 姐弟邂逅(一)

    庄富生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和素未谋面的庄家大姐相见相认是在这样的场合。


    1985年9月10日，中国教师有了第一个节日。很多事情，大凡第一次都会特受重视。这年教师节前夕，h市晚报就登载了全市优秀教师名单，庄富生的名字也第一次见报了；不久，市教委还专门印发了红彤彤的优秀教师荣誉册，庄富生也名列其中。这个荣誉来得太早、太快，以致让他有点茫然无措，甚至很不过意。他来到这所学校才两年多，学校里比他年长、比他资格老，教学认真负责、勤奋努力的老师多的是呢，最后竟然自己被推选上了，报上去了，见报了，上荣誉册了，整个这过程他真是如在云天雾里，做梦一般，感到很害羞、很不自在。他宁可当个普通教师，和别人一起恭贺其他任何老师获取荣誉，他会感到真心愉快，心悦诚服。然而，没想到，他几乎成为唯一的候选人被评上了。


    其实不是他当班主任特别用心，教学效果格外好，虽然入校就教初三毕业班的地理课，中考成绩一炮打响，当年初三毕业班还获得了市教委的表彰，但其他老师、尤其是初三毕业班班主任的功劳更大啊；也不是他和领导有什么特别关系，新来乍到的，能有什么人脉呢，这学校里所长、处长的夫人好几个，论关系，那轮到他庄富生啊？然而，要说一点原因没有，那也不客观。正如前文曾说过的，这所子弟学校为解决科研人员家属两地分居而调来任教的中年女教师多，甚至有的身体状况不佳，照顾安排的也不乏其人，年轻力壮的庄富生入校不久就被增选为学校工会委员，在分发职工福利品、积极开展文体活动、为群众服务等方面，肯干又能干，热情而周到，所以深得老师们的喜欢和赞誉，再加上刚来学校任课、当班主任样样顶得上、干得好，你说说，这样的老师还不算优秀吗？在学校全体教师会上，几乎全票当选为h市优秀教师。


    教师节那天上午，市委市政府在h市有名的江淮大戏院召开庆祝大会，全市各区县教育主管部门负责人、中小学校校长、受表彰的优秀教师都参加了。庄富生第一次在这座戏院里开会，聆听领导讲话，感受接受表彰的幸福和荣耀。开完会已是中午，财大附属中的孙校长盛情，邀请几所高校附中的领导和优秀教师一起到附近的人民饭店小聚。那时还没有时兴包厢，也没有服务生拿来成本的菜单让顾客挑选点菜。选定座位落座后，孙校长到柜台三下五去二开了小票，订好了饭菜，拿来几样饮料，大家就边喝边吃，聊开了。


    既是教师节，也算是为优秀教师庆贺，席上的教师自然成了主角。在各自介绍一番后，热情的孙校长不禁做出很惊异的样子，说：“哎，庄富生，庄志珍，都是一个s省人，既是老乡，又同姓，是不是一家人噢？”


    “哎，也是的，看长得还有点像呢！”和庄富生一起来开会的k研究院子弟学校周校长也笑着说。


    “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吧！”庄富生沉静地打量着对面的庄志珍老师，心里想。庄老师身着月白碎花短袖衬衫，花白头发，面容清秀，眉宇间流露着慈祥和宽厚，一看便知是位治学严谨、爱心满满的优秀老教师。


    此刻，庄志珍老师也将目光投过来，笑着问：“你是s省哪个县咯啊？”


    一句问话，庄富生听得出，有点临江县城里人的口音，更是惊异，忙起了一下身，答道：“我是临江县人，西沙的。据母亲讲，我确有几个哥哥姐姐在外地工作，许多年没有联系了。庄老师是——”


    “哦，你是临江人啊，我也是吔！”没等庄富生说完，庄志珍兴奋道，“我的籍贯是临江，不过，出来工作就没有回去过了。”


    一席对话，满座皆惊。


    “啊，你们两个真的是很近的老乡了，一个县的。一个有哥姐在外地工作，一个多年未回，这是怎样的巧合啊。今天是个好日子，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认出个亲姐弟呢！”孙校长听言十分高兴，很感兴趣地说，“不过大家别忘了吃饭，菜都上齐了，边吃边聊吧！”


    大家从容用饭之际，庄富生讲述了自己早年的经历：“我家在临江西沙真心圩，出生后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也去了外地。上面兄姐虽多，但都没见过面，有的可能都不知道下面还有这么个弟弟。我是由从北边一个逃荒到我家乡的奶娘抚养长大的。这些情况都是后来听养母和长辈邻居说的。”


    “啊？你母亲叫什么名字？还在家乡吗？”庄志珍听言大为惊异，问道，“这么说，你还真是我家乡多年未见的那个小弟了？”


    “我母亲名叫李夏荷，已经随迁到h市来与我们一起生活了。”庄富生答。


    “噢，对的，是这个名字，噢，这么多年，生活过来，不容易吧？怎么能到这里来的呢？”一时太多的疑问和意外已让两个人都懵了，满座也都愕然。还是庄志珍先起身走过来，庄富生赶紧站起，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庄富生轻轻叫了一声：“姐姐。”已然是满眼泪花。


    冷静片刻，大家才反应过来，报以热烈的掌声。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仅是教师节节日，两位庄老师还认了姐弟呢！真是双喜临门，难得，难得！”孙校长高兴地说。“你们是亲姐弟吗？你怎么会这么多年没回去看看呢？”孙校长转向庄志珍问。


    “确实，这也是我几十年来的心灵之问。”庄志珍答道，“我们这个家庭太复杂了，前些年，都为各自的生活处境所困，没有回去过。今天，能在这里相见相认，真是幸运！谢谢大家，谢谢孙校长，谢谢您创造这个机会！”


    “真的很高兴！谢谢大家，谢谢孙校长！”庄富生也说。


    姐弟俩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在场的各位也纷纷起身与两位庄老师握手，表示祝贺。一场意外的相遇就在这温馨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六章 姐弟邂逅(二)

    意外遇上家族中最小的弟弟，特别是孙校长当时提出的疑问，令庄志珍想得很多，想得很远。


    往事虽云如烟，但又不得不回首，不得不面对。1949年，那个特殊的年代，人民解放军摧枯拉朽，国民党统治土崩瓦解。庄氏大家庭也面临大混乱、大分化。父亲被突如其来的斗地主、分浮财吓破了胆，跟大哥庄之星一起，随着在国民党军队里当高官的堂伯庄克斌逃到台湾去了；而早年在苏北中学读书时就决绝离家参加新四军的三弟庄之昌，也已在北撤、南下中锻炼成长，担任不低的职务，她和二哥庄之昆、妹妹庄志玚就是在大军渡江的隆隆炮声中，经三弟介绍，分别在w市和q市参加了工作。新中国太需要各种各样的建设和管理的人才了，能在这个档口参加工作，甚至是参加革命，该是多好的事啊！然而，不久发生在二哥身上的事情，让姊妹几个都紧张甚至恐慌了。


    二哥在w市有过一段读书生涯。那时的大学里有各种各样的派别，青年学生参加三青团、地下党的，什么都有，但都是隐蔽的。二哥是个耿直的人，讲话做事由着性子来，不知什么时候参加过什么组织还是可曾得罪过什么人了，反正在w市担任警员不多久，就被人告发，遭到审查逮捕，后来竟然以历史反革命罪被判刑10年。虽然这只是二哥个人的事，但推荐工作的三弟显然难辞其咎，两姊妹也免不了连累受影响。本来家庭出身和父兄逃亡台湾的背景已经够黑的了，现在再加兄弟的刑事案件，更是感到要与旧家庭划清界限，洗心革面，加强思想改造了，所以根本不敢回老家乡去。好在三弟也算是出生入死的老革命，尽管用人失察，南下到福建，仍还在省公安厅从事安全保卫工作。她也随之到福州，从事教育工作。远离家乡后，她努力工作，积极追求进步，虽常获好评，但组织问题终难解决。这也好理解，如此家庭背景，平平安安、顺顺畅畅工作下去就行，也不该去奢求过多。


    意外的是，五七年反右，原本在bj工作的四弟庄之景，却被划为右派，发配西北，在l市西站铁路机务段当苦力。四弟读大学时就是地下党员，后分配在铁道部计划处工作，年纪轻轻就当上处长了，本也是家庭的骄傲，也许可在墨黑的背景色增添一点亮红，现在一下成了右派，还说是什么“阶级异己分子”，听起来就令人胆寒。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就如同掉进了大染缸，如何才能改变呢？这更让她对这个家庭畏避如猛虎，哪敢还想老家里的那些杂事噢？同时她似乎也释然了，原来一直没有解决的婚姻问题，一直有个对她好但她还没有答应的老曹，人是不错的，就因为是个文化不高的军人，有点看不上，冷在那，老曹却是热情不减。现在想想，自己年纪也老大不小，30岁出头了，高不成低不就，这种情况下，找个老曹，也许很可靠呢！老曹名进勇，农民出身，参军打仗奋力向前很勇敢，名副其实，但为人处事大大咧咧，少点内涵。大大咧咧也有大大咧咧的好吧，过日子省心！成家之后，因他的军人身份，常常随迁随调。开始跟三弟同在福建，生个女儿叫建闽；不多久，调到南京，二女儿出世，叫建宁，再后来到h市，转业到财经大学搞行政，管后勤，以为安定了，生个儿子取名建安。长女建闽，先天不足，作为知青插队淮北，被侵害，受刺激，回来精神不正常，不能工作；次女建宁大学没考上，在紫芦湖招工当商店营业员，与担任教师的同学结婚，留在当地乡村中学；儿子考大学总算正常，k大学毕业被留校，发展态势还好。自己回城后继续在附中任教，照顾大女儿。工作上一如既往，勤谨不懈，同事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觉得是快退休的人了，家里女儿又这样，做到这一步不容易，大家提议评为市优秀。不想在餐桌上，巧遇这几十年不见的弟弟。想想真的很感慨，平时常说，兄弟手足情，姊妹是天生的情人，这样的相见，真高兴！特别是小弟历尽艰辛，最终走出来，确实值得庆幸！


    她带着这种愉快幸福的心情回来与老曹讲了，老曹倒是很冷静，只淡淡地讲，见到了这么多年没见过的弟弟，高兴是高兴，不过我们这一辈人受旧家庭的连累太多了，现在虽然形势好转，可也不必过于热络。再说你与他年纪差得大，他母亲也只是养母，我们跟她怎么处，也得考虑到的。


    她感觉自己的热情被老曹浇了一盆冷水，开始有些不快，但想想也是，养母的年纪，记忆中与自己差不多，当时匆匆离家，只是交待了一句，“好好抚养”，几十年生活，真正牵挂，经常想着他们，也谈不上。老曹平时话不多，关键时常常会点醒梦中人，所以几十年风风雨雨，也还平平安安，未曾有过大起大落。现在老曹面临退休，干休所已答应安排住房，作为养老居所，也算参加革命一辈子的归宿，可不能再为这些方面的事有什么波折了！

 第六章 姐弟邂逅(三)

    庄富生回家讲了表彰会后聚餐时与素未谋面的庄家大姐相认的事，母亲、秋萍和安顺听了，惊得差不多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特别是母亲，既高兴，又感慨，几十年辛酸苦辣，化为满面激动的泪花。


    当初，她刚来到庄家，正是大军过江前夕，国民党兵败如山倒，败逃前他们把沿江一带好一点的瓦房，墙全部打通，屋上的瓦都塌掉，到处一片狼藉，想让解放军没处住，阻止大军渡江。她真正知道什么叫兵荒马乱了！庄家的人这时也正是四散逃离的档口。因为在一起的时间短，他们家上上下下人又多，说实在的，她眼花缭乱也认不得几个人，只知道那小白脸老板庄克富，还有20出头、漂亮的大小姐，她妈不在，也算个女当家了。乱纷纷的情况下，他们家也没给孩子正经取个名，只是“小毛弟、小毛弟”的叫叫，大小姐临走时看了下“小毛弟”，说了声“好好带他”，头也不回就走了，弄得她半天反应不过来，想找说法已找不到人，之后一直杳无音信。只听人讲，姊妹几个在外面做事，有的还做大事呢！也曾写过信，地址都是听来的，知道收不到。几十年来她就是带着这个托付，也是为自己老了有个依靠，含辛茹苦把富生拉扯大，并且抱定宗旨要培养出像他上面哥姐那样有文化品行的人。现在，姐弟俩都是优秀教师，幸运见面并相认，她怎么不高兴得热泪盈眶呢！


    “想不到，想不到，真是巧儿的妈妈遇上巧儿的爹爹，巧上加巧呢！”抹干泪花，母亲说，“这么多年，也老了吧，你看到她什么样啊？说说看。”


    “头发白了，圆圆脸，白白净净，说话笑吟吟，一看就是很有气质的知识女性。”庄富生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是的是的，大小姐年轻时就漂亮，眼睛传神，双眼皮，很好看的。”母亲追忆当年的渺茫印象。


    “爸爸，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你有这么个姐姐啊，现在说认就认了一个，蛮有意思的！”安顺十岁了，个儿长高不少，上小学四年级，讲话还带着家乡腔，小大人似的问，“我要叫她姑姑吧？”他圆瞪双眼，想象这位刚听说的姑姑的样子。


    “按家乡习俗，应该称‘伯伯’！”庄富生用临江城里话讲了这两个字。


    “爸—爸！”安顺讲了一遍，缺少家乡话带浓浓鼻音的韵味，说成了“爸爸”，引得大家一阵笑。


    “入乡随俗，这里都称姑姑，就叫‘姑姑’吧，别人听了也好懂。”一直在听不岔话的秋萍摩挲着安顺的圆脑袋，笑着说。


    “噢，我有姑姑了！”安顺叫着笑着，跳跳蹦蹦去找同学玩了。


    “认了大姐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她一下吧！”富生转身对秋萍说。


    “好啊！没想到，在h市我们也有亲人了，真的很高兴的。”秋萍向上推了推黑边眼镜，热情地说。她到g研究所工作不久，听说可以报考在职研究生，立马报名并考上了。由于用眼多，近视，配了眼镜。当初曾被齐二娘称为“黑大壮”的，现在更见斯文了，话也变得少起来。搞科研，除了加班加点做实验，思考动脑是常态。这便是所谓做学问了。


    “应该去看一下，你们俩先去拜访拜访，认认门吧！”母亲想到自己的身份，主张富生、秋萍先去看看。


    “要去你先联系一下，让她们有个准备，不然太冒失了。”秋萍迟疑道，“她家的姐夫也才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呢！”


    “当然要联系，写封信就可以了。”富生想了想，“或者到校长室，用公家的电话打了说一声。”


    “打电话太麻烦，要经校长同意，那边还要叫人，大姐在不在上课还不知道。写信就可以了，以后联系的日子长呢，用不着这么急。”秋萍说。


    “也是，不急。她家小孩爸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呢！”母亲注意到秋萍上面话的意思，说，“这么多年不联系，一下太热情也不好。先写信吧，一个城市的，邮票只要4分钱。”


    “妈妈说得对，先通信，再找机会聚。”秋萍从心里暗暗感激母亲的理解，笑道，“写信正好能展现我家庄老师的文才噢！”


    “好唻，富生写信给我代向她们问好啊，多年不见，想她们呢！”母亲嘱咐道。


    “那是一定的！”富生愉快地答应了。

 第六章 姐弟邂逅(四)

    经几次通信联系和初步接触，庄富生和大姐庄志珍两家迎来了一次全员参与的重要聚会，而促成这次大聚会的，则有两个重要机缘。


    一是庄志珍的表姐和表姐夫离退休后，来h市了。


    志珍的表姐万漱玉与志珍本是同龄，但生日月份大；大一天还大十二个时辰呢，志珍一直尊其为姐姐。表姐妹俩从小交往多，特别是日本鬼子入侵之时，志珍一大家子从城里逃到乡下避乱，在表姐所在的石桥小镇一住就是几年哪，几年中朝夕相处，已经情同亲姐妹了。后来新中国成立各奔前程，姐妹俩的人生的轨迹竟也很相近呢。表姐夫任建斌，也是个老革命，解放后长期在贵州山区一个三线厂任职，直到厂长任上离休。表姐随军、随厂做管理工作，也落得一个“离休干部”身份。两家先也没有什么联系，终于有了通信往来，并且同命相连，心心相印，走得很近。表姐表姐夫两人原来当领导、做工作，在山沟里出不来，没办法；现在双双离休，居所转移到省城贵阳，首先想到的就是到各处走走，探亲访友作旅游。自然，这沿途走来，少不了要找最有共同语言的h市的表妹表妹夫了。


    这边的庄志珍呢，老曹离休正好刚搬到干休所。新居新貌新生活，喜气洋洋。搬新居，富生、秋萍都来帮忙了，两人都是又年轻又能干，家具安置摆放，物件收拾整理条条道道都做得好，姐姐姐夫都很高兴、很感激呢！现在志珍也办好了退休手续，大女儿也被安排到街道知青厂做点糊纸盒等简单工作，省得整天在家没去处，看得心烦。退休后的生活真不一样啊，仿佛焕发了第二个青春，这种情形下，自然非常欢迎表姐表姐夫来噢！欢迎他们来常住一阵子，好好聊聊叙叙。


    二是庄富生所在的k研究院南面湖上大桥建成通车，不仅大大缩短与市内交通距离，还形成了美丽独特景观，很值得一看。


    改革开放后，国家与省市地方都十分重视改善k研究院的交通环境。在湖南岸推土筑坝，建大跨度联拱大桥，俨然将偌大的湖面从中间劈开，又似再造“苏堤春晓”“柳浪闻莺”“断桥残雪”等西湖景观。其工程之大，交通之利，造景之奇，确实是大手笔，连时任国家科学院领导、着名数学家华教授都赶来为通车典礼剪彩呢！


    大桥建成不久，庄志珍大姐和姐夫老曹就乘过直通公交车21路到过k研究院所在的岛上，看后感觉极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科学之岛，浮在水中央；长桥卧波，湖山相望，自然与人文景观，相得益彰。如此极富特色之地，这次表姐表姐夫来，应该让他们看看。万漱玉既是志珍表姐，也是富生表姐啦。虽然此前未知，更没有见过面，然毕竟血浓于水，有这么个小表弟，工作不错，所处环境又这么美，自当乐意前来的。


    于是，1987年初春，这场难得的聚会就来到“岛上”庄富生家了。


    得知贵客要来，庄富生一家兴奋，热烈、忙碌。买菜做饭不用说，几天前就预备了。好在现在物质条件大改善，鸡鸭鱼肉样样买到，粮食米面油不再凭票供应，向心纵意，有什么买什么，想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秋萍对此地“水库鱼”情有独钟，常买常烧，很有一手，专买了大鱼盆子，装条大白丝鱼上桌，气派，营养，实惠。母亲则想着家乡的特色菜，待客习俗，来体现故土人情风味。富生带安顺将屋里屋外、走廊阳台很好地打扫、美化——其实，房子是刚搬的新房，从湖边平房搬入新盖的能抗八级地震的楼房没多久，都是新的，不打扫也漂漂亮亮，体现待客心意而已。两室一厅，三楼，60多平米的小套，虽不如原先平房宽敞，但设施齐备，生活方便；一时招待，按当时流行的做法，普通桌子上架一个大圆盘桌面，坐得挤一点，十几个人照样能坐下。圆盘上还有个小圆盘，放上菜肴，转着夹菜，各取所需，新鲜有趣，其乐融融，感觉一定错不了。

 第六章 姐弟邂逅(五)

    一切忙停当以后，还想到了，他们一群人来，公交车直通，说起来方便，但一大家子七八个，走到车站乘车，车上还不知道有没有座位，下车再走过来，也蛮费劲的呢！建安也说来，他家的小宝才一岁多，还要抱……


    “最好能找个车，接一下，就更客气了。”隔夜商量他们怎么来，母亲提议说。


    “这动作有点大了吧，弄台车可不太容易呢！”庄富生感到为难。


    “可以试试，”秋萍想了想，说，“我们室里秦莹颖的爱人袁金泉是行政处长，我去问问，请他帮帮忙。”


    “好的，能想到办法最好。”母亲听了很欢喜，说。


    秋萍起身走了，不一会，笑盈盈回来，说：“好，这下搞定了，明天早上九点半，用中巴车去接。就用袁处长的电话和志珍大姐联系了，让她们十点钟做好准备，到时富生跟车，到她家楼下接。”


    “好好好，秋萍这件事办得漂亮！”母亲喜出望外，连连称赞道，“我在想，他们这多人，老的老，小的小，有个车接一下，方便多了！”


    “妈妈，明天我也跟爸爸一起去接！”安顺听到有中巴车去接，兴奋无比，嚷嚷着也要跟车去。


    “行啊，去去，乡下人吃海参——头一回呢，难得要个车，去感受感受。”秋萍笑着看富生，富生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天母亲和秋萍早早就准备菜肴，九点多富生就带安顺走了，可到十一点还没回来，婆媳俩都很怀疑：咋到现在不还没到，还能出现什么问题啦！正不安呢，听到汽车呼呼啦啦的声音过来了，知道人到了。出去迎，安顺小鸟一样飞下车来，道：“我们在大桥上停下来照相了，又参观了新建的湖滨楼，建安大哥哥带了相机，照了好多张照呢！”


    “哦，原来是这样，我们都不放心呢！好好好，请进请进！”母亲和秋萍热情迎客，客厅里一下拥满了人。母亲紧紧抓住“庄家大小姐”志珍的手，激动地说：“40年了，有幸再相见，想不到啊！你看我都老成什么样了！”庄志珍也很感慨激动，就手俯向母亲，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深情道：“不老，不老！这些年真不容易呢，把富生培养得这样好，谢谢你啊！”


    富生、秋萍招待大家坐，上茶水，表姐与表姐夫是初次见面，但平易近人，亲切可感。说来真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姐姐像亲姐妹不说，两个姐夫也颇有几分相像，身材都不算魁梧，但都敦敦实实很健硕，挺立有气派，不愧都曾是冲锋陷阵的老革命啊！


    小叙片刻，架圆台上桌，落座开宴。主客十余人，团团围坐，真是济济一堂，充满家庭的温馨。菜肴丰盛，薄酒或饮料各取所需，觥筹交错，谈笑甚欢。一条硕大的白丝鱼果然最受欢迎，起水鲜，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妈妈，今天我家来这么多客人，真的很高兴。”吃完饭，安顺从房屋里背出小手风琴，“我来给大家拉一首曲子吧！”


    “好啊，拉两首给姑姑姑父、哥哥姐姐听听，看看学得怎么样？”秋萍欣然应允。


    安顺解开琴带，秋萍帮他备好，略试了几下音，一首优美的曲调就飘扬出来了：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安顺边拉边唱，激情昂扬，小嗓子很不错，获得一片喝彩之声。大家应着节拍，拍手跟唱，气氛甚为热烈。


    “呵呵，安顺才艺真不一般啊，小小年纪，手风琴拉得这么好，不简单，不简单！”漱玉表姑很赞赏，“你这个名字也叫得很好呢！安顺安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多好啊！是妈妈取的，还是爸爸取的啊？”


    安顺用手一指，秋萍笑着说：“表姐讲得对，我为他取名也就是这个意思呢！我们这一代人受政治因素的影响太多了，希望一切都过去，永成历史，希望后代平安顺利，不再有过多的折腾啊！”


    “好，这个想法对着唻，先前是愿望，现在可望成为现实了！”志珍大姐应和道。


    琴声又起，这次是节奏明快热烈的《西班牙斗牛曲》，安顺拉得潇洒自如，手风琴展开的幅度很大，感觉十分投入，大家也都欣赏陶醉其中，深深佩服富生秋萍对孩子教育有方。


    “这次欢聚很难得，我们照张合影照吧！”庄富生看安顺演奏完，提议道。


    “好的，我也正想到，我相机里胶卷还有好几张呢，够照。”建安拿起相机做准备。


    怎么拍呢？大伙想点子。秋萍说：“这样，把沙发往前移一点，后边站一排人；妈和两个姐姐带建安弟媳抱宝宝挤一挤坐沙发，我们站后面，这样照起来紧凑些。”


    这个想法大家都赞成，于是七手八脚移沙发，坐下，站好。建安拍照很老练，将相机放在桌子一角，排布好人的站位，给自己留好空位，对好焦，设好自拍，从容几步走过去，站定。一会儿，“咔嚓”一声，一张难得的合家福就照成了。


    照完相，大家一起又到富生的学校、秋萍的研究所里参观留影。表姐表姐夫兴致很浓，连连称赞：“好地方，好地方！这里将来还会要有大发展，小表弟弟妹在这工作很幸运噢！”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天的团聚就这样过去。“妈，姑姑姑父他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啊！”陪同亲人们逛完小岛，送走他们后，安顺激动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问道。


    “有聚有分离，后会终有期。”秋萍摸着安顺的头，温和地说，“你大姑姑就在市里，来往很方便，随时都能来啊，表姑他们离得远，来一次是一次吧！好好学习，将来长大有本领，漂洋过海都不难，去贵州看表姑和姑父，更是小菜啦！”

 第七章 秋萍访学(一)

    一架银白色飞机穿云拨雾，在法国巴黎夏尔戴高乐机场降落。


    徐秋萍和其他乘客一起走出机舱，顺着通道进入高大宽敞、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场航厦大厅。办理完入境手续，她记着比艾尔教授信中对她的嘱咐，出航站楼，乘机场巴士二号线，可直达巴黎市中心。巴黎的交通真是便捷，二号线巴士轻轻松松就把她送到凯旋门。站在凯旋门附近的的士站牌前，沐浴着秋日里温暖的阳光，感受着眼前繁华的都市风貌，川流不息的车来人往，她感到无比激动，无比兴奋：“啊！巴黎第六大学，居里夫人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我来了，我要在这里学习工作一年，我要去拜谒，探访！”


    这是秋萍真切的心声。自从她考上k大学，学习物理专业，她聆听过许多科学家的讲座，阅读了许多的文学名着，对合作探讨、忘我无我的研究境界充满向往，这些都是一种强大的感召，使她产生一种向上的精神动力，渐渐地，她心中萌生出一个梦想：要像居里夫人那样，毕生奉献科学事业。凭着早先在农村的经历，她珍惜时光，把握机遇，奋发努力，刻苦用功，而且也是各种校园活动最积极的参与者。由于成绩出色，表现优秀，更兼有吃苦耐劳精神，毕业实习时，被前往挑选青年科研人员的导师高谦睿先生看中，来到g研究所，并最终留所工作。


    高先生是着名的材料物理学家，曾留学欧美，有一颗赤子之心，新中国诞生，他在美国最先打出了鲜艳的五星红旗，同时号召和发动留美学者回国参加新中国建设事业。回国后，他一直将自己的命运和祖国紧紧联在一起，为新中国的科学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秋萍刚进所时，坐落在h市小岛上的g研究所其实只是五六间房子的门面而已，几乎是白手起家，她和同伴们就在高谦睿先生的带领下，在这样的地方摸爬滚打，打拼出一个全新的g研究所。一个大师就像一颗星辰，也是一座仰止的高山，高先生以他的人格光辉照亮了周围的人。他已经年近七十高龄了，依然精力充沛，分秒必争地从事着自己的研究。他白天给研究生上课，晚上常常工作到凌晨一点半。他几乎从来没有休息日，他觉得每一分钟的浪费都是可耻的。这一切秋萍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潜移默化接受影响，成为她生命的有机组成部分。那些日子，秋萍身上具备了孜孜以求，忘我工作的精神。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休息日，她也从不出去玩。有时同学朋友打电话过来约她出去，她就找借口拒绝。有许多人都会找借口让自己尽情玩一把，而她则相反，她会找到种种理由，让自己放弃玩的念头。所以，工作，工作，那才是人生的全部，如果突然停下工作了，她倒反而很不安了。


    有付出必有回报，1986年，秋萍破格提升为g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并且正式成为高谦睿先生门下的博士。如今，通过高先生推荐，她又来到法国巴黎第六大学访学，师从物理学院材料与科学工程系主任比艾尔教授进行基础研究。


    “嘎——”，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秋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把行李箱交给司机在后背箱放好，坐进车内，“请到巴黎第六大学！”她用流利的法语对司机说。的士司机点点头，按了一下计程器按钮，不一会，第六大学的穹隆式尖顶教学楼就出现在面前了。


    “谢谢！”付完的士费，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秋萍礼貌地道谢一声，扬了扬手，就拖着箱子进校园了。她照比艾尔教授信中提示，在门卫大厅分格小箱中拿到了比尔教授为她联系的公寓房的钥匙，在门卫的指引下，来到了她的临时寓所，开始了她从未经历过的异国他乡的访问学者的生活。

 第七章 秋萍访学(二)

    清晨，天刚亮，秋萍起床，洗漱毕，来到书桌边，开始了她的准备工作。虽经长途飞行，倒时差，昨晚入睡有点难，但休息总体还不错。今天要去见比艾尔教授，她要翻一翻专业法文资料，酝酿点好感觉，争取有出色的表现。


    早就听高先生说过，比艾尔教授对语言要求严格，毫不含糊，初次交往不啻于面试，往往决定你还要不要去上三个月的外语补习班。正因为此，她现在还有不小的压力，甚至有点微微的紧张。


    “一定要给他留下好印象。”她对自己说，“现在国家还相当困难，祖国人民花这么大代价让我们来学习，还要把时间花在外语上，那可太说不过去啦！”


    “密斯徐，你的英语很棒，法语也不错，就直接参加专业学习和实验工作吧，我让迈瑞小姐与你联系。”与比艾尔教授的见面出人意料地顺利，这些年在外语上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秋萍搁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谁都知道，出国留学，首先要过的是语言关，而对秋萍这样的一批人来说，更是考验。十余年的荒废，在最好的学习年龄却去做了别的，后来，一大把年纪了，反倒要来做学问，困难可想而知噢。不过，先前的不寻常的生活磨练，也不是全无收获。“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有年轻时代那样的经历垫底，现在面临的各种挑战，都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在话下了。学外语，关键要做有心人，持之以恒。富生在农村时，十多年学地理，有什么条件啊，就因为喜欢看地图，每顿吃饭，一端上碗就站到地图前，边吃边看；这每天一小会，十多年累积起来的效果，也就很可观了。当机会来时，参加恢复高考后的首次考，竟然出奇制胜，比人家高出几十分，赚大了！据阅卷老师讲，当年地理考卷上许多人都是零分，他高几十分，那还了得？机遇光顾有准备的头脑，他的机遇，就是十余年端碗看地图的功夫啊！


    从1978春年入学到现在，这过去也将十年了，秋萍对外语也可谓“不离不弃”不放手呢。她是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知道外语对一位科研人员的重要性。国家改革开放了，国门打开，对外交流增多，外语过硬是必须的！怎么才能过硬呢？就像富生那样，把吃饭的时间都用上啊！她每次吃饭，都在面前放本外语书，边吃边看；她还裁纸条，做卡片，将一些生僻词汇写上，开会前、乘车时常拿出过目，随意记忆；家里的墙上、橱柜上、晾衣服的铁丝上，都贴上许多单词纸条，特别是涉及专业应用的新词，看见就记，遇到就念，这样做，很有效，久而久之，单词障碍扫除，看英文资料轻松易懂了。


    秋萍在外语上功夫下得深，k研究院和g研究所的领导同事都了解，也很赞赏。


    “最近有个国际会议在稻香楼宾馆召开，有多位外国专家，你也去参加接待吧！”有一次，高谦睿先生对秋萍说。


    “我去？”秋萍很意外，在稻香楼举行的会议往往都是重量级的，她有点不敢相信，问道，“有些什么任务和要求啊？这样的接待可从来没有参加过呢！”


    “当然不可能让你去端茶倒水噢，”高先生笑着说，“外宾来得多，翻译人手不够，我看你外语不错，去试试吧，陪同几位法国专家，他们多会英语，没关系的！”


    她去了，感觉一般会话应对没有问题，涉及专业一点的内容听起来有些障碍，表达则尽量用熟悉一点的词语。意外的是法国友人很热情，闲暇时还与她以法语交流，使她对第二外语产生兴趣，原来有较深的英语功底，学其他的外语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


    有了成功的第一次，后来再有涉外会议或专家外宾来考察，她去参与接待或陪同当翻译的几率更多了。秋萍感到这是很好的锻炼机会，非常乐意去，这样一来二去，确实对她此次出国留学助力不小。


    迈瑞小姐身材修长，丰满窈窕；金发碧眼，五官和谐，一笑两个迷人的酒窝：真的长得太好了！初见到她，秋萍竟有点不自在——毕竟曾是被齐二娘背地里称呼过“黑大壮”的，在这法兰西漂亮的陌生女子面前，下意识地有点自卑感。


    “密斯徐，见到您很高兴！”迈瑞小姐带着银铃般好听声音的热情问候，伸过右手来紧握、左手顺势轻轻拥抱的爽朗动作让秋萍的不自在来不及反应就被亲切温暖取代了。


    “见到您很高兴！”秋萍也热情回应，随即和迈瑞小姐一起与比艾尔教授带的其他研究生见面。


    原来，除秋萍外，比艾尔教授还有七八个学生，他们分别来自法国、日本、加拿大等国，见面时个个热情，大家相处在一起，互相关心体贴，亲如兄弟姐妹。


    不仅在这个小集体里，秋萍发现，在公园里，马路边，商场里，人们都会微笑着问候。当你吃饭时，旁边的人定会送一句“祝你好胃口”；就寝时，大家相互说一声“愿你做个好梦”；考试前同学们会鼓励你“要有勇气”；得到好成绩，大家又一齐说：“祝贺，祝贺！”原来法国朋友个个盛情，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人感到一切是那么和谐，美好。

 第七章 秋萍访学(三)

    巴黎第六大学，又称皮埃尔与玛丽-居里大学，坐落于巴黎市区中心的拉丁区，是法国唯一一所只有理工学科的公立大学。该校历史悠久，在19世纪到20世纪中叶培养出了大批世界着名科学家，其中最着名的是皮埃尔与玛利·居里夫妇。1968年法国教育改革打破了传统学校格局，稍后在巴黎文化发源地拉丁区成立了巴黎第六大学，取名皮埃尔与玛利·居里大学，以纪念曾在这里学习工作的两位杰出科学家。


    秋萍来这所大学，进行为期一年的进修学习，在比艾尔教授指导下工作，其研究领域又往前推进了一步，开始涉足有机和无机纳米复合高分子材料的制备和物性、纳米材料的应用等领域。此前，系主任比艾尔教授从老同学高谦睿的推荐信了解情况，，知道她是个有追求，肯实干，又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对她很重视，让她主持实验，带研究生。


    秋萍一下子就扎到实验里面，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相比于国内，这里的实验条件太好了，她要尽可能多地利用这个好条件，尽可能多做实验，积累数据，写论文，出成果。这对于历练自己的科研思路，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太有利、太重要了。


    “密斯徐，你真太厉害了，来了这么多天，总在埋头工作，也去放松放松吧，巴黎这么多美景，也不想去看看？”比艾尔教授风趣地说，“我放你两天假，你的高谦睿老师不会知道的！”


    “谢谢！”秋萍放下手中的实验仪器，抬起头，感激地望着比艾尔教授，说，“谢谢您的好意，更感谢你们实验室为我提供这么好的条件。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做实验，真是很快乐、很享受呢！”她停了一下，“巴黎的美景我一定会去看的，我还要虔心地瞻仰法国国家圣殿先贤寺里的先驱们，特别是拜谒居里夫人墓呢！”


    “好，好，好！”比艾尔教授耸耸肩，由衷赞叹，“真是好样的，凭你这样的钻研精神，你的实验会进展顺利，你将来也会成为居里夫人那样的人的！”


    “哈哈哈——岂敢，岂敢！”秋萍爽朗笑道，“不过还是希望能托您的吉言啊！”


    除了埋头实验室，秋萍还经常泡图书馆，到资料室查资料。她不仅自己看，查资料，查外文杂志，还时常与同学展开讨论，“神仙悟道”，相互启发、联想，而在这种“神仙会”上，她的想法总是那样有创意，引起大家的兴趣。原来她不仅文章、资料看得多，还很有方法：她不是一定要从头到尾看，了解重要性即可，浏览一下要点，知道这个说什么，哪方面有特色，有新东西，创造性在什么地方。这样就容易把握精髓，为我所用，实验的成功几率大为提高。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西方人热衷欢庆的圣诞节了，同伴有的都去看热闹，她不为所动，一心沉在实验室；中国传统节日春节即将来临，她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依然孜孜以求，离不开她的醉心实验。有天晚上，她在实验室连续工作七个小时，完全沉浸在观察实验结果和计算分析过程中。夜，静极了，实验器械、仪表运行时的细微的电流声乃至自己的吸气出气都听得出。就在这极静谧的环境中，她灵感突至，发现了她久久追寻探索的科学奥秘——11个纳米新核素，第一次测量并确定了30多个核素的质量。这时，校园主楼报时的大钟传来了十二响悠远的钟声，她意识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一天，在遥远的东方，祖国人民正在喜庆热烈地过春节、拜大年呢。


    几十年后，当中国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已能在全球直播，外国友人甚至该国领导人都与当地华人华侨共庆佳节，也许没有人相信，当初国门刚打开之时，出国人员会这样在异国他乡过春节吧！

 第七章 秋萍访学(四)

    回到bj首都机场，秋萍从心底里感到亲切和温暖。


    离开法国时，简直根本不敢相信已经来了一整年了，仿佛昨天才下飞机到的巴黎。紧张的日子真叫过得快啊，怎么眨眼的功夫就要离开了呢。


    于是忙着开会报告，忙着交接工作，忙着各种回国手续，忙着跟新老朋友们享受国外最后的美好时光，并且如愿以偿去拜谒居里夫人墓，献上鲜花表示崇高的敬意！


    比艾尔教授非常赏识和喜欢秋萍，他以优厚条件不止一次挽留。“居里夫人是波兰人，她留在法国，做出了杰出贡献。你要也留下来发展，凭借我这里的实验条件和你的勤奋精神和超凡智慧，也真可能成为第二个居里夫人哪！”最后一次，比艾尔教授想以最崇拜、最向往的居里夫人来打动她。


    “谢谢您，比艾尔教授！”秋萍不忍心一再让他失望，又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态度，“我离不开我的家人，更离不开我在中国从事的工作，我的事业在中国！”


    魂牵梦萦的中国，改革开放、沧桑巨变中的首都bj，说到也就到了。


    “啊，妈妈，妈妈出来了！”从机场行李传送带上拿到了行李，秋萍推着行李车来到航站楼国际航班出口处，就听到安顺的喊叫声。庄富生连忙跨步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车推出来。


    根据事先的约定，富生和安顺提前赶到bj，早已等候在机场出口处门口了。


    原来，挽留不成，比艾尔教授愿意再提供一笔费用，让秋萍家人来法国团聚，到巴黎观光游览，然后一起回国。这也是当时很多出国人员经常享有的待遇，秋萍听了到也很是心动。毕竟，国门打开不久，让富生和安顺一起来法国看看，开开眼界，自然是挺好的。但征求富生意见，他感觉时间过于匆促；而且，学校安排，下学期他要调到高中部了，新接高中课程，还有中考阅卷等许多事情，实在没有这份闲暇之心。安顺呢，也不是太想去。最后约定，回国时，他们到bj来接，一起玩几天。这样时间、费用都俭省些，游览祖国首都的古迹名胜，特别是可以让安顺看看“清华”、“北大”，小时候话还说不周全时，就讲长大要上这两所学校，都讲成“青蛙尾巴”了；现在上初中，看看了解了解，对未来的追求目标会更明确噢！


    一年不见，感觉安顺明显长高了，十二三岁，正是抽条长个子的时候呢。秋萍轻轻拥抱了一下，牵着安顺的手走在庄富生行李车一旁。


    “妈妈，从巴黎飞到bj，要多长时间？坐飞机累不累啊？”从没乘过飞机的安顺对此充满好奇和神往，问道。


    “十个小时吧，还好，一般人都还能承受，坐久了可以起来动一动，勾勾脚尖，放下椅背靠一靠啦，方法挺多的。”秋萍抚摸着安顺的脑袋，笑着说，“好好努力，将来你乘飞机的机会多的是呢！”


    “嗯，我会的。”安顺自信地点点头，笑道。


    机场大巴乘车点到了。富生从行李车上卸下行李，安顺也帮忙，拎起一只体积不太大的箱子就走，没想到很重，不觉“哎哟”叫了一声。秋萍连忙笑着接过来，说：“这个你不要拿，是书籍文献资料，也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呢，挺沉的。”


    “那还是我来拿吧！”庄富生从秋萍手里接过来，往拉杆式大行李箱上一架，稳稳地拖走了。


    “对，这样架着拖最省劲，平地上很方便。”秋萍背起双肩包，将小坤包斜挂在安顺身前，说，“妈妈一个人在路途中也就是这样的：背上背着，身前挂着，手里拖着，遇到上下台阶，一手一个拎着走。”


    “妈妈力气大，真能干！”安顺由衷地佩服道。


    “年轻时在农村劳动锻炼过，身子骨的底子打下了，这不算什么的。”


    这样说着走着，他们来到一辆深蓝色大巴前。bj机场大巴线路比较多，一问，恰恰是开往海淀中关村方向的。庄富生和安顺都是头一回来bj，两眼一抹黑；秋萍先前开会出差住过k学院招待所，所以，落脚也算是轻车熟路。一家人住下来对着地图仔细商量了游览行程，规划三天时间，天安门、故宫一天，长城一天，颐和园、北大、清华就在身边，一天也就够了。意外的是，圆明园遗址公园，从清华西门进，原来这么近，也游玩到了。


    三天行程，很充实，也很顺利。安顺小小年纪，大开眼界了，兴奋异常，坚定了信心，将来要上清华北大。庄富生一直向往的首都bj，终于也借秋萍回国的机会，一睹风采。中学教师，虽然也同在k学院一个大单位，但作为后勤支撑系统，服务科研人员的附属中学，整天守着学生，埋头教学，哪有远程出差的机会呢？有两年组织教职工暑假旅游，也就在省内周边转转而已。因此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感激秋萍噢！


    秋萍回到所里，因访学期间的杰出表现，特别是归国未带一件音响彩电等电器，而将全部外汇购买书籍资料，很得高先生赞赏肯定，不久就担任了所长助理。而庄富生呢，也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稳扎稳打，实现了人生的超越。

 第八章 富生超越(一)

    大学本科毕业，教了多年初中，现在来教高中课程，按说顺理成章，没有什么难的。然而，走进高中课堂，庄富生还不免心里发怵。


    这也难怪。翻开人生履历，他实实在在缺了一段——庄富生没有上过高中，哪怕是以名义上的高中生身份坐在课堂里听那么一次课。没有，绝对没有！这种缺憾，平时也许感受不到，但关键时还是会带来阴影。


    庄富生上大学前，曾教过一阵子地理。那时还是初中底子，但有上初中时向群老师的形象在心目中，很容易联想、模仿，所以，当时他颇为自信，何况端着饭碗看地图十多年，地理知识熟透，真可谓底气十足，所以敢于去教，教的还不错。而高中语文，三年真空，没有一节老师上课的影子，没有回忆的资本：初中的，太浅；大学，又太深，论文式教学，不济事。所有这些，是不利的因素，带来压力的一面。


    有压力必有动力。“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伟人的教导给了他很大的精神力量。不会就学，学校就有高中，其他老师的课，不摆着吗，去听呗！这是最最方便的捷径。他还进一步研究特级教师的教案，以前较多地关注于漪，现在多看高中的，如何把课上得有水平、有吸引力。教学是艺术，他总精心构思，体现教学设计的匠心，令学生佩服。


    “要把教学过程看作一个宏大的世界！”特级教师魏书生说得好。教学环节，要尽力抓住，不是简单地应对，必须做到切实有效；还要环环紧扣，不留死角。特别是在读和写上着力开拓和提升，下真功夫。高中生迫于数理化的压力、有轻视语文的倾向，他抓课外阅读，亲自到学校图书馆借来中外名着，让学生进行拓展性阅读，那魅力可大了；初中时的周记练笔有厌倦情绪，他把高中的练笔改称写“随笔”，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可以随心所欲写，天地广阔着呢！这一来，极大地调动了学习语文的兴趣，学生高兴，家长欢迎，还引起了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的艳羡。


    “老师，文丽丽想借您给我们的《曹禺剧作选》看呢，能不能借啊？”课文《雷雨》（节选）上过不久，一日，一位同学心有惴惴地小声庄富生。


    “哦？”庄富生略显意外，他知道文丽丽是当年中考考到h市一中的同学，“她还找你借书，一中条件比我们好得多啊！”但转过来马上爽快地回答，“可以，她原就是我的学生，‘一日为生，终身为生’，借！有这个要求，哪能不借啊？但——一定要等我们的同学都看过了噢！”


    “那当然！”学生兴奋地应着，飞也似的走了。


    “随笔”呢，不仅要写得随心纵意，庄富生还要求学生用精美的本子，厚一点的硬面抄写，要长期坚持，写得有价值，有看头，保存下来，将来留给子孙后代看了都觉得好，多了不起啊！


    这样一鼓动，学生果然来劲。以前交周记，课代表捏着一沓薄薄的作业本拿过来，说“就交这么多”；现在呢，双手抱着高高的一摞，都过鼻子尖儿了，匆忙放下，讲还有一摞，还要再去搬，令年级组其他科目的老师惊异！过去一周一篇，还觉得没东西写，现在的硬面抄一学期写下厚厚大半本。“庄老师真有办法！”家长们也感叹，“一下写那么多，都写些什么啊，哪有那么多话说啊？”好奇的家长有时翻看，内容可丰富了，都是真情实感，庄老师红笔批语，对话交流，有时写得也挺长的，肯定、鼓励，解思想疙瘩。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越写越来劲呢！


    k研究院就那么一点大的地方，学校老师，好，大家一传，很容易都知道，在岛上出名；不好呢，传起来也很快。


    庄富生的好名声传出去了，甚至引起了其他年级的家长来挖人才。这年高二和高三的家长就“杠”上了。高三家长想请庄富生去把关，高二就不让，争得厉害，一时k研究院院长办公室的电话都打爆，都说要“庄富生老师”教他们孩子。


    “庄富生，庄富生，这个老师到底有多大能耐啊？”新上任的祁院长还不认识庄富生，蹊跷地问手下，“这么多家长都要庄富生？”


    “庄富生老师教书认真，善于引导学生，确实受欢迎！”院长办公室主任刘一成回答。


    就在那一天，庄富生腰疼去医院诊治，上到二楼，只见楼梯口一排医生护士站着，齐喊：“庄老师好！”令庄富生惊愕。原来是高二学生李莹颖家长听说庄老师来医院了，临时组织的这场“巧遇”，希望庄老师不要去教高三，还教她女儿高二这一届。双手合十，作揖都来了。庄富生很感动，但也不敢贸然应允，“还是要听学校安排吧！”这是实话。谁都知道，老师服从学校领导，天经地义噢！


    回到家中，又见坐了一屋子人，都是高三家长，小客厅显得挤了点。有头一次来的家长惊异，庄老师庄老师，有了些年的庄老师啦，怎么，新盖的大套房你没分上啊？要改善了，家里还有这么大年纪的老奶奶，三代同堂，应该给个大套嘛！这话讲得很贴己呢，最后还是回到根本目标上，希望教高三，把关！庄富生心里为难，但回答很客观，“上不上高三，学校领导决定，我是服从安排。”他停了一下，摆出推心置腹的口气说，“我本人哪能讲愿教哪个年级，不教哪个年级啊，大家说是吧？”


    正说着，秋萍下班回来了，见这么多家长在家，倍儿热情，立马抱出个西瓜，洗洗，切好，端上来，一人一牙，差不多正好分完。她对大家说：“我在所里也听说了，承蒙大家看得起富生，就让学校领导定吧。高中几位都是老教师，把关多少年了，一样噢，别太在意啊！”俩口子一直远送门外。


    “难题确实只能留给学校领导了，而学校领导又要听谁呢，两帮家长又认为院领导会影响他们决定，这也正是院领导办公室电话要打爆的原因吧。”送客回到家，秋萍说。


    “我看最后学校权衡，着眼全局，稳定为好，不动，谁也没说的。”庄富生终于松了一口气，靠桌边椅子坐下，手指悠闲地敲了两下桌面。


    “没有上过高中去教高中，几年功夫，教的这么好，学生、家长都欢迎，真不简单呢，富生我从小就看好，就喜欢，做什么事都认真，都出色。”母亲老了，说话少了，但心里是明白的，刚才一屋子人在，她坐在靠阳台的门边藤椅上没讲话，现在儿子媳妇放松下来了，才插话，言辞里满满是对儿子的爱意。


    “是啊，妈妈，你的宝贝儿子就是好噢，没上过高中教高中，教得好啊，人家争着抢着要他教，这就是一种超越，真是不简单啊！”秋萍俯身贴近母亲身边说。


    “都好、都好，我的媳妇也好，都漂洋过海留学呢，孙子安顺也懂事，又去找老师练手风琴了。现在这日子啊，真是社会主义的美好生活，我要多活几年，多享几年福，也还要看看我家安顺成家立业有孩子，那样就满足了。”


    “妈，你多保重，有得活呢，四世同堂，你一定看得到噢！”秋萍轻轻拍着母亲的肩膀，笑着说。

 第八章 富生超越(二)

    学校召开入党积极分子座谈会，通知庄富生参加。


    富生愕然：我没有写入党申请啊，怎么会作为积极分子要求参会？后听说，还有好几位老师也受邀了：老田、老姜、老曾、老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去听听再说。


    入团入党，一直是庄富生所向往。早在上初中时，品学兼优的他，看着其他同学写了入团申请，很快就发展成团员了，而他也同时交了申请的，却没有下文。过了好一阵，那些发展为团员的同学转过来对他讲，要他再写一份申请，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是写过了吗，还再写什么呢？爱面子的他就没有再写，结果机会错过，直到初中毕业时，同学写留言，还有人写“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把你争取到团内来”。同学的遗憾其实也是他的遗憾，他那时还完全不懂，家庭出身不好，社会关系复杂，入团要比别人多经受一些考验。后来回乡劳动，虽还是十来岁二十出头的青年，表现再好，也只在“可教育好子女”行列，入团更没指望了。恢复高考考入大学，进校就看到班上有几名党员，从下面上来就是，老资格党员了吧，经常开会、学习、参加活动，挺不一般噢。他知道，这就是组织同志，志同道合，自然在一起，令人羡慕。那时大学发展党员还比较谨慎，四年班上也就发展了三四个吧，他，也从来没有想去写申请，去争取。说实在的，这样的家庭背景，他能考上大学，读到毕业，将来能分配一份工作，就已经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分配来到k研究院子弟学校，他就是带着感恩之心来工作的。吃苦耐劳，勇挑重担，尽心尽责这些词用在他身上绝不过分。看到一同来的冉老师都已入党转正了，心里也曾动过念头，领导谈心时也鼓励积极向组织靠拢，而他，一直还没有勇气向组织提出申请。


    座谈会规模不大，也就邀请了七八个人，多数是上了年纪的骨干教师，相比而言，庄富生可以算年轻老师的代表了。几位领导对这个座谈会很重视，校长、书记、分管教学的副校长等都参加。党支部书记金健开门见山说明了邀请大家参会的意图：“入党积极分子，写了申请的是；表现积极，没有写申请的，也邀请了一部分来。我们座谈，就敞开心扉谈。有的，支部党员也联系过了，一直没有写，可谈谈有些什么想法，说说内心话吧。”


    党组织的关心和期待让大家都很感动。几位老同志先发言，真是敞开心扉说了。有的讲对党真心热爱，向往，但老了，感觉好好工作，加不加入也一样；有的讲，从心底里还是拥护党、想加入的，但社会关系复杂，不想再去触碰那根敏感的神经了。


    庄富生也讲了心里话：我先前在农村，因成分不好，历经艰辛，但恢复高考，走上工作岗位，这是人生的根本转变，很幸运，感恩党，充满工作的激情，有种报恩思想，有不竭的力量，也想过自己能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但想到家庭社会关系太复杂了，还有在初中时入团的经历，顾虑就又上来了，不敢写，怕写了也没用反而不好，不如好好干，向党员学习，向党员看齐，也一样吧。


    这个座谈会也许是那个时代党组织争取优秀分子入党的缩影。领导真诚听，用心记，随时针对性解答，大家都感到心情舒畅，心中的疑虑被彻底打消。最后领导说，时代不一样了，党组织热情欢迎优秀分子加入，家庭社会关系复杂的，如实说明了，不影响入党。只要表现好，真心热爱党、拥护党，愿意加入，都会分期分批吸收进来。


    庄富生动心了，他的现实表现好是大家所公认的，座谈会回来不久就写申请。这次没用他写第二次，但发展他入党的过程很不一般。


    写自传，以前的发展对象是否都做了，庄富生不知道，但后来许多年，发展新党员，庄富生都参加了，没见写过；包括他自己任学校党支部书记多年，发展了不少党员，也没让写过。其实写自传也不难，庄富生是学文的，感觉写得还挺有文采。


    报告家庭和社会关系情况，组织审查，这事没例外。关键是庄富生的社会关系复杂情况都是听说，亲生父母、兄弟姐妹，除了庄志珍，都没见过。要说清楚他们的年龄职业政治面貌等等，哪能知道啊。好在有个大姐庄志珍在身边，终于都弄清楚，写全了。政审外调，专程到家乡去问，向村里的干部了解，听他们介绍，表现自然没得说，高考政审时都说过了，现在入党了，更是实事求是讲好话。兄姐那边呢，太远不能去，组织采取函调方式，看调来的情况跟庄富生填的一样不一样。这一调，外地的兄弟姐妹终于都感受到这么一个最小的兄弟了，早年听说过考大学当老师了，现在又入党追求进步，大家都为之高兴，爽快找单位领导，请函调信来了能及时提供情况。


    政治清白没问题的都好通过，有问题的还是得弄个滴水清。领导也知庄富生并不是要隐瞒什么，实在是也弄不清到底什么情况。只让富生根据函调结论作了一点改动。这样的领导是真正的关心帮助和理解啊！


    庄重的支部党员大会按程序一步步进行，与会党员很开眼界。原来这个庄富生还有这么曲折的经历，这么复杂的家庭社会关系啊，回顾起来，这人生历程确实也很励志的呢！


    全票通过，庄富生成预备党员了。每个人经历这个时刻都免不了会激动，人之常情噢！庄富生那晚上久久难眠。“秋萍，你前年入党，好像没感觉有这么激动啊？”庄富生问睡在身旁看他夜不能寐而默默无语的爱妻道。


    “哪能不激动，发展一次新党员，经历一次这样的过程，都会重温一次，再激动一次。”秋萍平静地说，“我那时——你还不是党员，怕表现出来，影响你，克制多一点。现在我是分享你的激动快乐呢！你这样很好，入党，把过去家庭的情况全面梳理一下，讲出去，也就可完全放下心来，更好地工作与生活。而且彻底告别当初没能入团的遗憾，真正成为一个组织同志了。”


    “真是呢，您讲到我心里去了！这也许就是我比你更激动的原因吧。”


    “嗯，睡吧，明天你还有第一节课呢，我早点起来给你做……”秋萍迷迷糊糊应了，已酣然进入梦乡了。

 第八章 富生超越(三)

    世纪之交，k研究院进行机构大改革，机关处室、二级机构负责人全部竞聘上岗。原来十几个机关处室合并为六个，几十个处长副处长全撸下，竞聘上的只十几人，未上的职级待遇保留，做科员工作。改革平稳过渡，没有出任何问题。


    机关处室都如此，学校等支撑服务性二级机构更不在话下了，都按这个思路操作。


    在此之前，就有一些关于学校向何处去的舆论：


    k研究院在国家科学院力推后勤社会化的大背景下，学校经费不再全拨了，要能挣钱发课时费、劳务奖金等，并逐步再生造血，做到能自我生存，直至剥离。


    如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老师们顿时哗然。我们都是国家分配来的，有的还是到外地挖人才，从“县中”“县一中”调来的骨干教师，正式在编人员，哪能说剥离就剥离，推向社会？没那么容易！


    然而，势比人强，风声渐紧。岛上元老级研究所j所，科研人员都挣钱给自己发工资，连办公室的房租、水电费都要自己出去搞项目挣钱缴，挣不到，缴不上，就到转岗中心，挂起来，拿点基本生活费。


    凭什么？国家的科研大楼、办公设施，早就建好了、置办过了，要缴钱，给谁啊，还了得？人们开始激愤，想不通。


    那就去问问，打听打听……


    说打听，还真打听来了，情况确实。岛就这么大，随便都能了解到。谭景欣老师的老公，正经名牌大学生，搞科研许多年了，现在就给自己发不了工资，想方设法搞项目也搞不到。两个儿子上高中、考大学，就靠谭老师的工资养家呢！


    原来实例就在身边，有苦说不出，谭老师也都闷着不对外讲噢。


    “这样看我们还算好的。无论怎样，基本工资还是保证的，只是课时费、奖金要自己挣了。”心胸宽一点的开始释然。


    “我们去哪儿挣，这学校，在偏僻的小岛上，哪会有人到这地方来读书？”愤愤然的人总还是有的。


    “酒香不怕巷子深，搞好了也一样有人来噢！”说这话的，已将话头渐渐切近本题了。


    虽然，知道h市教育局管辖的学校，特别是省市示范学校，工资、课时费、奖金、办公经费全拨，似乎都有花不完的钱；而在这所学校，如今竟要过苦日子，有点难以接受，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也无可奈何。昔日国科院系统的光环和自豪感荡然无存，到市里和其他学校教师一起开会，有点灰溜溜、甚至有点羞于见人。有时谈起来还总被人家同情，国科院的，不有的是钱啊，财政拨款，办个学校真会如此难吗？可不这样又能怎样？所里都那样了，学校，服务于子弟的学校，现在改附中了，附属的，卵皮外的，你能咋的？最多，“悔不该当初从县一中调来！”后悔有什么用，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人生后悔的事多了去了。


    “不过，调来之初不也挺好的吗，还到青岛、北戴河去疗养过呢。”


    “那倒也是，不去想了，算了。”


    无论是各自在心里的盘算，还是互相间对话，这一波信息带给人们的感受都是复杂难耐的。庄富生开始也愤愤过，也曾后悔过，还想到家在党校的那位老同学，在市属高中、省示范学校，现在很红火，生源爆满不愁，挤破头想进去；而自己这里课时费、教师节费、年终奖都可能发不了了，以后再见到他，能说些什么呢！


    哎，也不去想了，理解吧，这就是现在常说的“倒逼机制”，“置之死地而后生”。改革，确要动真格了。

 第八章 富生超越(四)

    终于，学校的改革拉开了帷幕。


    首先进行全校教职工大讨论，连续四周，每逢周三下午教职工会议时间都开会。以前一周开教师会、一周教研活动、一周党团活动轮着转的惯例被打破，意味着学校进入了非常时期。


    新任k研究院副院长刚锋就是从j所提拔上来的，他办事干练，讲话有鼓动性。简单分析了学校的生存处境后，就让老师们发言了。


    老师们的发言由平淡到激烈。本要讨论的重点是今后怎么办，可老师们的发言多数在指责前面的过失，早先国家下拨的经费用不完的时候没有多建好的校舍、没多买仪器设备改善办学条件啦，当年出了h市高考文科状元没抓住时机招生创品牌啦，等等。


    有一个周三的会，突然有工会委员身份的老师在会上大讲几个平时默默无闻的老师的好，真是不讲不知道，一讲吓一跳，引起了与会老师的强烈共鸣，掌声特别热烈。


    院分管领导刚副院长每次都来听会，有时解释一些情况。主持会议的校领导也难以把握会议发言的方向，甚至老师们讲学校当前的问题时，仿佛还无奈地成了批判的对象。


    庄富生前几次都没有发言。一个小小教研组长，平时很少在学校全体教师会上讲过话；说实在的，自告奋勇上去讲，还有点发怵。而且，如此形势下，往下如何把学校办好，真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必须深入思考。所以，他也是一直在听，一直在想，心里琢磨，自己该有个什么看法。最后一天，发言接近尾声，主持人开始点一直还没有发言的人，也请讲一讲。庄富生平时在人群中是不太善言辞的那种，当他被叫起来讲，全场一下静下来。平时越不讲话的，这时越要听听他讲什么。面对这种场合，他也只能大着胆豁出去了，站起来就说：“我讲三点思考所得：一、质量是生命；二、管理出效益；三、人人是环境。”“前两点，要重视教学质量，要狠抓学校管理，大家都容易理解；第三点，‘人人是环境’，我想多说几句，”庄富生解释说，“人是环境因素中的最大因子。一种社会形态，一个地方，一个单位，具体到我们学校，都是由人组成的。我们不能见物不见人，不要指责，不要抱怨，大家都面对现实吧，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奋发努力，积极进取。如果我们每个人做到尽心尽责，发挥最大能量，把工作做到最好，何愁环境不变啊？即使一时不能达到我们理想的目标，也会渐变，从量变到质变，最终发生根本性变化，教学质量大提高，管理规范高效，生源足，名气大，广受学生家长欢迎。我们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老师们，做到这一步其实并不遥远，更不是难以企及的呀。‘人心齐，泰山移’，让我们团结一心向前看，加油干吧！”


    这一番随机不带稿子的即席发言角度新颖，言之有理，富有鼓动性，老师们听了很受触动，刚副院长因势利导，让大家展开热烈讨论。最后总结时强调，“人人是环境”，人人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争做学校改革发展的主人公、排头兵，学校的未来一定灿烂美好！


    至此，全员大讨论告一段落，校级领导班子的岗位竞聘也就提上议事日程了。

 第八章 富生超越(五)

    在形成共识的基础上，k研究院公布学校校长、副校长招聘名额和任职资格条件：面向全社会招聘学校校长1人，主持学校全面工作；副校长2人，分别负责教育教学和行政后勤工作；应聘者须有本科以上学历，具备中学高级教师职称，有在学校管理岗位工作经历者优先，年龄不超过55周岁。即日起报名，应聘者需提供相关资料，资格审查合格后，准备竞聘陈述报告，时间15分钟。具体竞聘日期另行通知。


    公告一出，应聘者甚众，有本院的也有外地的，但多数还是本校老师，语数外，政史理化生各科都有。外地来的虽少，但往往都是在任校长副校长，很有竞争力。不过，究竟是不是真有竞争力，还要看15分钟竞聘报告。


    庄富生报名参加了竞聘。这不是一般想当个校长副校长那么简单，而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一种挑战自我的勇气，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畏气概。自从上次座谈会上发言后，他想得很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学校面临新问题，甚至陷入困境，作为一名党员，一个矢志追求的教学骨干，理应挺身而出，亮出自己的观点，展示自己的办学思路和治校方略，提供一种方案，让领导和群众评判和选择。


    15分钟的竞聘报告，写下了也许只要两三千字，但浓缩的都是精华，这两三千字不知花了多少精力，查阅了多少资料，琢磨、体味、比较了多少方案，设想了多少细致具体的管理措施、环节。老实说，庄富生在这之前，从来没有直接参与过学校的机构、部门的管理工作，他是一位学校管理的“白板”、“素人”；而通过这次写竞聘报告，他学习了许多，感受了许多，凝聚创造了许多。写成之后，他真正感觉到他可以去当校长，甚至比较有把握当好这个校长了。这，真是一种飞跃提升，一种无师自通的启迪和顿悟。写完稿后他浑身隐隐的发抖，那是由衷的喜悦和激动，他期待着竞聘陈述的大幕早一点拉开。


    谜底终于出来，竞聘资格审查绝大多数通过，能参加作竞聘陈述报告的达12人，一人15分钟，加上答问环境，一上午是满满腾腾安排进去了。


    8月11日上午，k研究院机关办公大楼一号会议室座无虚席。院领导、机关人事部门的处室领导、纪检监察部门负责人，学校原领导和教师代表六十余人到会。到会人员手里都拿着推荐票，票上印着参加竞聘人员的名单，名单后有空格，可作正副校长人选测评推荐。票分红黄白三种，是区分领导、处室负责人和教师代表不同测评赋分用的。一切设计得周到而严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开始！”8时30分，当主持会议的刚锋副院长宣布会议进行时，竞聘陈述就有条不紊地展开。陈述者一个个精神饱满，意气昂扬，胸有成竹地大谈自己的任职设想，治校方略。有的简要而见解独到，有的全面而措施得力，有的重师资队伍建设而教科研引领，有的信奉“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在激励教育上大做文章。


    庄富生作为第九个发言者，一开始就亮出了自己的基本思路和任期目标：抓管理，促提高，特色发展，错位竞争，三年大变样，五年生源与办学效益根本改观，积累条件创示范。这简洁明了而又让人感到难以实现的目标，一下提起了大家的精神。要知道，在领导和老师们的心目中，庄富生从不是讲大话、空话的人。今天这样“海吹”，难不成要为竞聘上这校长而改变自己原来的风格吗？不，那不符合庄富生的性格的。人们特别竖起耳朵来听，定要听个究竟，看他有什么真本事。果然，通过庄富生细致具体，娓娓道来的陈述，听的人越来越对他提出的目标深信不疑。最后的信任票都投向了他这一边了。


    其实，人们不光听其言，早已观其行、知其性了；一个没有上过高中的人能把高中教的那么出色，他做什么事还有不放心的呢！

 第八章 富生超越(六)

    当上校长的庄富生果然尽心竭力，履行他的竞聘诺言。竞聘上任的校长和一般任命的就不一样啊，因为他在写报告、作陈述的过程中早已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当过了，现在只是在实践中执行、检验、校准而已。


    他率领他的团队校领导班子和中层干部，充分利用k研究院的科技资源，创新发展，切实加强管理，提高教学质量，以最短的时间让学生和家长感受到学校的变化。庄富生深知，在校学生是学校温度和晴雨的最敏感的检测器，也是最忠诚、最积极的宣传员，学校的教学管理、学风、质量真好的话，没有学生不在外面说好的。一学期下来，次年春学期开学，老生带新生，一下增加生源一百多，效益立竿见影——包括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有了。又过一学期，中考高考学生成绩显着提升，升学比例大增，这又刺激了各学段入学招生，报名踊跃，生源不足的情况，根本上得到扭转。


    新招来许多学生如何教好，形成良性循环，这可至关重要，庄富生一点不敢掉以轻心。“人人是环境”，这个竞聘前他提出的重要思想，让他找到了落实的抓手。制定校训，在“国旗下讲话”中提出：“热爱科学，励志成才”，紧扣科研基地附属中学的实际，扬长补短，彰显特色。特别用“励志”而不用“立志”，突出“奋发志气，矢志成才”，力度前所未有。激情演讲，鼓动性极强，学生的热情大大激发出来了。


    学生的热情鼓动起来容易，但保持长远，还要靠班主任和老师引导，小锅焖饭，不断加温。“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教师会上，他把“人民教育家”陶行知的名言提出来，这一直是他自己的座右铭，现在与大家共勉。“双手捧着一颗赤诚之心来关心教育学生，离开时不带走哪怕是半根草那样的微细私利。老师们啊，这就是一种完全无私的奉献精神啊！”庄富生满怀深情地说，“陶行知先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的伟大人格，他那种奉献精神，他对教育的独到见解和创新实践，正是我们当前急切需要的啊！如果——”他拖长声音略作停顿，说，“如果我们现在面对这样基础的学生，用陶先生的精神境界和方法手段去培养造就出比一般学校更出色的人才，我们不就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吗！老师们，‘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我相信，只要我们以这种精神来拼搏努力，我们一定能创造奇迹，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很到位了，可当领导不能只把嘴巴对别人。“打铁还需自身硬。”庄富生自己始终带头实行，不仅每天早来晚走，全身心扑在学校，而且坚持任课，经常和老师们一同办公备课，不脱离教学一线。


    教学工作如何抓得实，庄富生深知，备课上课、处理作业、对学生针对性辅导是关键环节，这几个环节步步抓实了，学生的学习主动性调动起来了，要想成绩不提高都难。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校长如此投入，吃苦在前，分管领导和中层干部也都毫不松懈，班主任和教师也都有使不完的劲。整个学校的工作和人心都像鼓满风的帆，形势喜人啊！

 第八章 富生超越(七)

    光有这一面风帆还不够。庄富生还在筹划一面寓无形于有形的帆，特色才是学校远航的帆。


    要继续依托科研基地的科技资源和环境优势，在学生的综合素质和习惯养成方面下功夫培养训练，使之成为长久稳定的人格因素和科学涵养，以此与省市示范高中错位竞争，开创学校特色创建新局面。


    人们常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以科技兴趣+习惯养成为目标的特色风帆果然扬起来，鼓满风，助力学校远航了。在h市校长论坛上，庄富生作了见解独到的发言。


    “在新世纪基础教育改革和发展的大潮中，如果说学校是百舸竞发的船的话，那么每一所学校的特色恰如迎风林立的帆。一个学校只有尽早扬起特色建设的帆，才能乘风破浪去远航。


    然而，究竟什么是特色呢？特色不同于模式，特色不是为了显示某种个性、某种新意、某种与众不同而附加的东西，特色是一种品格，一种潜在气质，一种大道无术、大智无谋、大德无名、大勇无功式的不留痕迹、不带标签、不要说明书的自然流露和恒久显现。


    曾听一位教育同仁讲过这样的经历：他参与考察过外省的几所学校，有的学校的学生能很有礼貌的跟来访者打招呼，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学生；不是随便的、敷衍的问个好，而是停下来，很认真地来做这件事，这给他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该校学生的这种素质表现，就是很有显示度的一个特色。


    教育部有位领导在一次讲话中指出：“特色学校的特色一定是根植于学校大多数教师与学生思想之中的东西，一定是对全校学生的终身成长有重要影响的东西。”可见，创建特色学校是一个艰苦的奋斗过程，需要孜孜不倦的探索，需要稳步有序地推进。


    上世纪三十年代，社会上有两句流传很广的话，“北有南开，南有扬中”，是对两所中学很高的赞誉。“南有扬中”是指扬州的js省立扬州中学；“北有南开”，则是指教育家张伯苓创办的天津私立南开中学。在当今民办教育促进法颁布实施，民办学校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而质量、声誉、处境都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下，人们常常要谈起当年的南开中学，想起张伯苓。当年的南开中学究竟好在哪里，张伯苓创办的这所私立中学为何能一炮打响，红遍全国，“无非办学外则不攀权贵，不牟金钱则择徒从优，择师从优，教育从严，得天下英才而教之”。该校当时最有特色的一项活动是每周邀请不同政治派别、不同观点的名人来校演讲。他们讲国际大局、抗战形势、时政财经以迄天文地理、文化教育、科学技术、修身养性、立志报国等，无所不包，大大开阔学生的视野，激发学生以天下为己任的思想抱负。所以，培养出周、邓等世纪伟人不是偶然的。南开中学的成功经验昭示我们：经营学校，创建特色必须求真务实。


    我们学校位于自然风景优美、人文环境高雅的科研基地，凡到过我校的领导和同仁都称赞这是个读书成才的好地方。如何发挥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形成学校的特色，是学校领导和教师一直在思考和探究的问题。我感到，如果仅仅以环境好，或组织一些学生参观活动，让科学家、博士生、研究员经常作些科普报告，让我们的学生比别的学校的学生多了解一些科技知识，甚或多掌握一些技能，都不能算是学校的真正特色。现在，我校的特色创建，在抓质量、抓管理的同时，更多的是注重科学素养，创新精神，德育内涵的渗透。为此，学校选派博士生甚至是博导担任课外辅导员，让博士生走进班级，走入孩子们的生活，让孩子们从博士生的成长经历和治学精神中学习他们的优秀品格，提高自身的科学素养和人文素养，同时也让博士、硕士生们关心我校学生的成长，让他们与学生手拉手走进科学的殿堂，走向人生的未来。这里深蕴的正是根植于学校大多数教师与学生思想中的东西，是对全校学生的终身成长有重要影响的东西。这种东西长期积淀，必将成为真正的特色，而这种特色不仅有利于学生的成长与成才，也必将促进学校的发展和进步。


    愿我们每所学校的特色创建之路越走越宽，每个学校都扬起特色之帆，乘风破浪，顺利远航！”


    精彩的发言引起与会者强烈共鸣，教育局长当场即席发言表示赞赏。这在庄富生的校长生涯中可谓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母亲看着庄富生这样步步上进，十分欣慰地说：“没有上过高中教高中，没有入过团入党，没有当过主任还去当校长。不简单！”


    “是啊，你儿子真的能干噢，都是跨着大步，跳着向前迈呢，了不起的‘人生三级跳’啊！”秋萍也顺着母亲的意思道。


    “是啊，是啊。人生三级跳，说得太好了！”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

 第九章 安顺立业(一)

    从希望的巅峰跌入失望的谷底，庄富生简直快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小时候乖巧聪明，在乡下与奶奶相处的那几年，曾留下许多有趣的话、好玩的事。读小学、上初中，总体顺畅，表现不错。中考考入h市一中，连自己的学生都为之高兴，欢欣鼓舞。“我家胡敏说：‘我早就知道，我们庄老师的孩子，肯定会考上一中的！’”放榜那日，庄富生在菜场遇到一位学生家长，兴奋地说。这位家长的女儿就是庄富生的学生，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他当时多开心，多扬眉吐气啊！考到一中，好好干，考个名牌大学，希望就大多了；甚至，小时候的目标，“青蛙尾巴”，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上了一中，儿子并不如期望的那样积极努力，孜孜以求了：成绩不稳，最后考了个普通本科。


    普通本科也行，一中每年考不上重点、名牌的也还少。“本科只是个过程，将来都是要考研、读博的；到大学好好干，四年，能扳过来。”刚锋副院长知道安顺高考不理想，也这样安慰说。庄富生很感激，院领导的话说到自己心里去了。毕竟，担任校长，工作繁忙，对儿子的关爱少了，院长心里是有感觉的。这儿子的损失，也只能期待后来补吧。“谢谢刚院长！但愿吧，接受教训，到大学好好干。”没想到，这“好好干”三个字，有时说起来简单，要做到，还真很难。进入大学，安顺状态更差，学习懈怠，沉迷游戏，第一学期下来，竟有两门课不及格，要补考。学业成绩报告单寄到家，还附了一封给家长的信，要求督促孩子复习功课，准备去补考。


    作为家长的庄富生，接到这样的信，非常震撼，无比痛苦。他怒视儿子，真想上去痛揍一顿，然而，作为一个老教师，现在还当校长呢，动手打儿子，肯定是做不出来。况且，儿子一脸愧疚之色，已经知错后悔；此刻，让这事传出去，对儿子、对自己的脸面都不好，他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他一直怀疑自己是做梦，不是真的，但成绩表、信，儿子的蔫巴表情都令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懊悔，真的很懊悔。两年前，秋萍被上面点名派去c市帮助新建纳米材料所，身处异地，很难顾到家了。自己当校长，为打学校翻身仗，这几年也对安顺关心不够。特别是高考结束，咨询招生学校填志愿，都没有能带他一起去，而托安顺要好的同学的家长带着去，结果录取的学校学风很差，秋萍都责怪了。俩口子心心相印几十年，现在为儿子的发展状态不佳而伤脑筋，甚至有隔阂，真的很痛心。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尽力做工作吧。


    教育，感化，督促复习，与系里辅导员联系，终于，学业都过关了。后来英语还过了六级，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促他考研，倒也去考了，还是基础不扎实，没考上。毕业了，在家复习半年，再考，就报k研究院，甚至就考g所，还能考不上吗？嗨，还别说，竟然真就没考上！说到底，还是整天恋着游戏不好好干呗，奶奶看不下，讲讲他，还跟奶奶逆反，原来跟奶奶多亲啊？这电脑游戏，真是扼杀人性噢！


    “看来你再考也没指望了，到外面去找工作吧！”庄富生没好气，正月初三，打发他走，“蹲在家里不是事啊！像这样，再复习一年，也很难说就能考上。工作一段时体验体验，也许会找到新的感觉。”话虽这么说，看到别的考上研的同学，都在家过假期，轻轻松松的；他走，有点心酸，但能怪谁呢？


    “儿子高大魁梧，有体能，脑子也好用，就是方向偏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让他接受磨练去，在生活中感悟，舍此别无他法。你也不要急，顺其自然吧！安顺安顺，教育上我们也得‘顺’噢。”秋萍到c市建纳米所，好几年了，工作忙，责任大，回来得少，春节还在那加班加点，电话中也支持富生的意见。安顺也还平静，一去不回头；但到车上，看窗外，车开动时，右手擦了一下眼角。


    庄富生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第九章 安顺立业(二)

    安顺此行“孔雀东南飞”，去了s市。


    他本以为在家复习考k学院研究生，看家守势，完全没有问题的，想不到还是落榜，真的有点无地自容，干脆走远点了。其实，这找工作，此前压根儿没有考虑过，临要走，想到同学汪海韬，毕业去s市打工半年多了，也许有头绪，至少有个落脚处，就买了去s市的票。


    打算得挺好的，初三动身，初四到，捷足先登，早点把工作搞定。可去了才发现，到得早，没有用。十几年后，有人还用“空城”来形容春节时的s市，此刻安顺来到的，也几乎是这个状况。是啊，外地来打工的大多要到年三十才赶回老家过年，热热闹闹差不多元宵节才返回，公司企业也得等到人来多了招聘才有人气，哪有初五、初六就干这等事的呢？在电话里听着安顺说到s市后遇到的这种情况，庄富生倒是感到有点催促太过了。儿子过不好这个春节，自己也挺放不下心的。


    好在汪海韬还在s市，没有回去，安顺顺顺当当找到了他，住下来了。海韬正寂寞没有人谈心呢，安顺到了挺好。同学大半年没见，有说不完的话，但重点还是要熟悉环境，了解一下招聘行情。他们所处位置在s市南港区，地段说好不算多好，说孬也不孬，年年招聘很热闹，就等时间到。


    “你来应聘，是否有明确打算，干什么工作呢？”海韬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哪有什么想法，学物理的，说孬，什么特长都没有；说好吧，什么也都能干。到时看呗，碰到有什么还能接受的就干。真的，之前一直都没考虑过找工作的事，太混了，这次是被逼上梁山噢！”说完两人一阵心心相印的苦笑。


    “到我们厂来怎样，到时老板来了我跟他讲讲。先有个事干再说呗。”海韬说。他在一家台企工作，做流水线管理，挺受老板重视。下半年来工作，才三四个月，春节不回去，就让他在这值班看厂呢，待遇挺优厚。


    “不了，还是自己去找吧，我管人不行，尽量争取做点技术性工作。再说，两个人在一家企业，不利于资源开发噢！”安顺实事求是讲了自己的想法。


    “那好，”汪海韬很轻松似的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说，“到时我陪你一起跑跑。”


    随着s市人员回流，节后去南方找工作的人渐多，招聘开始了。人才市场，应聘者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安顺第一次见这阵势，感觉在这汹涌的劳动力大军的洪流中，自己太渺小了。他和海韬走着，看着，单位好一点的展台前人头攒动，很难挤进去；人少的展台边看看，好单位，有吸引力的，招聘条件高，望尘莫及；有些工种差的，又看不上眼：真所谓高不凑，低不就。这样赶场子，咨询应聘了几天，有针对性投了一些简历、材料，没有真正心动的单位，也就等后面有没有可以接受的结果了。


    这边庄富生在家也一直挂念，不知应聘情况到底怎样，打电话问问，只说开头几天没有什么头绪，好单位，看得上的，都要研究生、博士等等，不好的又不想去。庄富生在电话中安慰鼓励：“继续咨询，不要气馁，这下也知道学历重要了吧？再找找，尽量争取找到理想一点的工作。”同时也十分感伤，也可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听”噢！岛上这么多子女，自己教过的，有的原来不怎么样，都考上研究生，甚至还出了国。他这个h市一中出来的，反到弄成这样，真是于心不甘啊！本该是上大学、保研，或考托福、gre出国的一条路，多顺畅啊，怎么偏偏走成这样，一点都不顺了，这叫为父的想想怎能不在心里痛哪！


    没几天，儿子主动打电话回来，说找到工作了，让家里放心。庄富生听了，开始很感宽慰，这么快就把工作落实，也还不错。可细问一下，说工作单位叫什么“龙莘检测技术公司”，是一家私营企业。


    “s市公司企业成千上万，这么匆忙就定下来啦，再找找，再看看，找个更好一点的不行吗？”一听是私企，庄富生心里又疼起来了，刚才的宽慰荡然无存，脱口而出，说了自己的心里话。从内心讲，庄富生还是希望儿子能找个国企或者像华为之类的大公司。


    “这企业不也挺好吗，还是新兴行业呢，未来很有发展前景的！”安顺本来轻轻松松想报个喜，听到父亲这番话，马上变了语气。


    “我建议你不要马上签这个合同，再找一找，联系联系，买东西还‘货比三家’不吃亏呢！”庄富生坚持自己的意见，总的来说对儿子匆忙找个私营企业不满意。


    “爸，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吧。这不签，马上就被人家签了。”儿子毕竟思量权衡过，他更担心的是能够接受的工作机会稍纵即逝，怕一下落空了。


    和以往一样，话再讲下去就要冒汗，甚至不愉快、挂电话了。庄富生不再说什么。

 第九章 安顺立业(三)

    进入龙莘检测公司，庄安顺被安排在校准部，从事检测、校准仪器与设备的生产等方面的工作，身份是校准工程师。私企也有私企的优势，大学毕业刚上班，就有这么个头衔，挺爽的嘛！


    检测行业是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基于全社会对使用产品的质量、对生活健康水平、对生产生活的安全性、对社会环境保护等方面要求的不断提高，并随着检测技术的不断进步而逐渐发展起来的行业。比如消费者越来越关注食品中的添加剂是否有害健康、穿的衣服和室内空气是否含有过量甲醛、工厂排出的废水废物对环境造成的危害程度，或者手机电池是否会爆炸等等。从这一点讲，安顺在电话里跟他爸说的完全正确，真是一个新兴行业。随着人们对产品质量、安全的要求不断提高，以及各种消费品及工业品的生产日益规模化、标准化，检测成为贸易双方鉴定产品品质和相关政府机构评定合格的重要手段，在研发、生产、贸易等各个环节中的作用日益凸现。了解到这个背景，安顺对这份工作还是挺喜欢的，他认真学习，积极努力，不懂就向先来的师傅请教，很快掌握了基本工作技能。


    其实，对读过大学物理系本科的安顺来说，这些工作内容看看就明白，也没有什么难的。校准部的工作无非两方面，一是使用单位把仪器设备送过来检测，一是工作人员去厂家、使用单位上门服务。两者一比就知道，后者，上门服务，肯定更受欢迎。安顺开始一阵在家蹲的多，后来就随来得早的老员工一起上门，再后来，可以独立去或带领新来的同志一起去了。


    校准校准，一是掌握标准；二是能校，熟练操作。做到这两点，就能胜任。庄安顺自我总结，很自得，原来这份工作如此简单，难怪工程师的身份来的容易。殊不知，公司给工程师名头，根本还是为自己：上门服务也好，来实验室检测也好，有工程师的名头，服务标准、收费都提升。至于员工待遇，那还不是老板一句话的事，哪有真正与工资挂钩的呢！


    即使如此，安顺还是要尝试来挑战自己。工程师做了将近半年，那是技术人员，工程师；下半年，当公司营销人员不足，希望有人加入时，他主动报名了，跑业务！他拿到了大客户专员的名片。


    一个公司的营销人员就是企业的先遣队、侦察兵，是搞活企业的灵魂人物。他们身上能反映企业的精气神。安顺从一个熟练的技术人员转身搞营销，变为陌生的新手，又得跟着这一行的老员工去找门路，联系客户，感觉上落差很大呢。尤其是联系业务底薪低，绩效与跑到的业务挂钩，带着跑的老营销岂肯轻易将他的人脉关系给你分享，说不定有些场合还拿捏你一把也未可知。


    “庄安顺，你这发型不行啊，去弄一下，擦点油，打个蜡。在外跑业务很讲究这个呢！”


    “安顺啊，走路能不能挺起胸来，窝着背，难看噢，客户不待见，生意就很难谈成的。”


    “庄安顺，下次与客户讲话声音响亮一点，吐字清楚一点，语速慢一点，有时要配以适当用手势，总的，让人家信服，愿意接受。”


    “庄安顺，你讲话我怎么老感到不能抓人、吸引人，好像总是不太自信，这样跑业务可不行啊！”


    尽管安顺转行时也看过不少《营销攻略》、《企业营销谈话技巧》等书籍资料，尽管在实际联系业务时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举止，可是，他还是常常被带跑的小领导指这说那，而且有时甚至还当人当众，弄得很是不爽。


    庄安顺陷入深深的反思：跑业务这一块人际关系怎么会这样啊，鸡毛蒜皮说头那么多，竞争性太厉害了吧，是不是觉得我过来抢了他们的饭碗呢？他有点后悔，本来技术做得好好的，转过来是不是失之草率，这第一个月，工资比那边大概要少两千块！现在回去已不可能了，更无脸面，既然想挑战自己、考验考验自己，那就拼一把吧。跑业务不就是比业绩吗，业绩上来了，超过他们，谁都说不了什么！他决定，不跟那帮子人走了，他要自己独立跑，哪怕不要底薪。他破釜沉舟了！


    公司老总同意了他的请求，底薪照给，鼓励新人敢闯敢干。他花3天功夫，整理出公司各实验室能做的业务项目，详细记录在笔记本上，然后先挑选出数十项，具体说明公司承接报价范围，发给已有的各种人脉关系户，然后利用度娘搜索周近企事业单位、政府部门等，全方位打开市场，最后起早贪黑，背起背包，带上名片，哪管他什么装束打扮啊，以勤开道，以诚待人，以信誉作保，如此苦战一个月，联系的业务直线往上飙。周近机关事业单位的、外地伊妹儿来联系的，有时都忙不迭、应接不暇了。


    “庄安顺、庄安顺，庄安顺……”整天的庄安顺来信来电，龙莘公司惊异了，震撼了，庄安顺一人联系的业务足够公司做一年，其他跑业务的都可回家抱孩子去了。这是庄安顺思路创新，充分发挥网络功能的成效，那才是九十年代中后期，捷足先登啊！

 第九章 安顺立业(四)

    中秋节将到，庄富生收到一包邮寄来的月饼，包装不很精致，但沉沉的，很有分量。


    谁寄的呢？庄富生很意外，仔细查看寄发地点，发现是s市。可上面邮寄人的书写笔迹又不像儿子的。打开看，有张粉红纸，印着一段话，给父母的：感恩父母培养，孩子为公司做出积极贡献，佳节思亲，公司聊表心意，谨致节日祝福！庄富生颇有感触，这公司文化还不错。但私企，笼络员工呗。他的观念里对民营公司还是有不小的偏见。


    不久，儿子打电话回来，说了从搞技术到改跑业务的情况，也问及是否收到了月饼，庄富生说收到了，沉沉的，不少呢，谢谢！儿子很平静地解释，说这是公司给全体员工家中寄的，每人都有，每年都寄，是公司的一个传统了，大家感兴趣，挺高兴的。庄富生嘴上也讲高兴，但内心酸楚。安顺从小到大，看着成长，特别是考入一中之后，从来没有想过他到s市私企打工，从来没有想过。他在这个k研究院工作近二十年了，国家科学研究首屈一指的单位，感觉真的很好。走出去，常受人高看一眼。可惜由于历史原因，当时报师范，学文科，在这只是一个附中老师，尽管教学不错，还当学校领导，但和那些搞科研的研究员、科学家还是不能比。现在儿子他们这一代的成长环境多好啊，只要学得进，硕士博士博士后，尽让他上啊，他却偏偏没有上下去，真是痛心，痛心啊！是的，他平时工作忙，忙得来不及想还可以，一旦忙完了，静下来，想起安顺的这个现状，想到原来比他差的孩子都读研，进研究所，他就立刻会情绪低落，有一种莫名的悲哀袭上心头，甚至暗暗流泪。


    其实，庄富生在家苦恼纠结如此，他想不到，儿子安顺在公司中秋联欢会上却相当风光、出彩。


    龙莘检测创办三年多，公司不大，仅五十余位员工。老总早期能看准这个行业，成立公司，与各地各级政府计量局、检测站等机构竞争揽业务，还是相当有眼光有魄力的。他不仅广招贤才，也注意营造积极和谐的公司文化。“人逢佳节倍思亲”，一年一度的中秋节，除了向员工父母寄月饼，聚餐联欢也是必搞而且热烈隆重的大活动。


    举办联欢会，公司包租了新建的书法大厦的一个多功能厅。自家员工与外请的铁杆客户代表，不多不少，正好8桌。聚餐、出节目，即兴表演，气氛热烈，拉近了人与人的关系。书法大厦装修豪华，很有文化品位，活动现场还有电钢琴、手风琴等乐器。安顺第一次到这样的场所参加活动，大开眼界，非常高兴。


    “庄安顺——来一个，庄安顺——来一个！”几个节目之后，现场有人起哄，这样喊起来。新来的员工，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型活动，总是备受关注的，有什么才艺呢，都想看看，让展示展示。


    安顺看着手风琴，眼睛发亮。他想到自己小时候就拉，挺喜欢的。上高中，读大学，没怎么再摸了。现在，这场合，唱歌，先上来的几个都唱了，再唱，大家都一样，没特色。拉个手风琴，还是可以的，就不知能否拉好。


    “来一个，来一个！”几个跑营销业务的伙伴不依不饶，好像他庄安顺不上，联欢活动就要停摆似的。


    庄安顺起身，彬彬有礼先鞠躬，说：“各位领导，各位同事朋友，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真的很激动，很高兴，谢谢大家的热情！我看这里条件不错，有手风琴，下面我来拉个手风琴曲，《歌声与微笑》，一听这歌名大家也许都会想到，小时候学的。”


    庄安顺背起琴，试了两下音，毕竟有“童子功”，姿式、感觉一下就上来了。挺自信地对大家说：“这歌大家都会唱，一起唱啊！”琴声响起，轻松流畅，听着优美的旋律，大家拍着手，有节奏地和唱：“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效果好极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一曲刚了，又有人喊。公司老总秦义春也说：“安顺这手风琴童子功看来有两下子的，好啊，再来一首！”小伙子来公司不久，主动跨行当挑战自己能力，有闯劲，营销业务做得好，秦总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可谓赏识有加。


    受此鼓励，安顺也极兴奋，起身再鞠一躬，说，“那我就再拉一首《西班牙斗牛曲》吧！”坐下，想了想，随手就拉起来。这是当初的拿手曲目，志珍大姑来时还拉过呢，熟透了。虽然近几年没练过，但还是拉得很顺畅，很有激情，潇洒有风度；手风琴展开的幅度很大，感觉十分投入，大家也都欣赏陶醉其中。掌声热烈，在场者不禁赞佩：这小伙子，营销业务跑的好，还有如此才艺，真是个人才呢！

 第九章 安顺立业(五)

    缘分来了，有时让你挡都挡不住。


    如果说，龙莘公司中秋联欢会让大家对庄安顺印象深刻，颇有好感，那么，有位姑娘更是看安顺看得痴迷，入神，乃至怦然心动，这个姑娘就是韦婷。


    韦婷是和安顺差不多同时来的，开始还在校准部当过一阵子同事，对安顺颇有好感，但一直没有表露。后来，不知怎的，就见不到安顺了。不久，听说去跑业务，搞营销，还挺有点子，业务联系创纪录，好令人敬佩啊！这次联欢会上，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他，还有这样的才艺，太了不起了。


    “不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次一定要紧紧抓住，不能再犹豫，再不主动，就可能错过啦！”当天晚上，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展开攻势，主动出击。她是个有决断的人，看好的事情一定要去做，何况心中向往的白马王子呢！


    “安顺，有一阵时不见了，近来工作很好啊？”第二天中午，在公司二楼走廊，营销业务科门口不远处，她巧遇庄安顺，主动打招呼，“不会忘了我吧？今晚请你到美味轩，一起吃饭聊聊，怎样？”


    “啊哟，是韦婷啊？”安顺刚走出办公室大门，没经意楼道边闪出的人，听声音好像很熟，定睛一看，竟是心中一直满怀好感的美女同事，“很好，很好！哪能忘了你啊，见到您很高兴！”他心里好一阵激动，并很快伸出手，韦婷也热情伸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去美味轩，还等晚上？现在就去，我请你！”安顺热情相邀，看着韦婷一双美丽的眼睛，说。


    “我来约你的，哪能现在让你请啊？”韦婷有些不好意思，顷刻又调整过来，大大方方地说，“中午时间短，下午上班呢！”


    “那有什么关系啊，你请我请不一样？”安顺摇了摇紧握的手，松开，靠近韦婷耳边，轻声道，“现在正是吃饭时候，中午我请你吃个便饭，晚上你再请呗！”


    婷婷欣然应允，两人肩并肩，一道走过廊道，引来许多惊奇关切的目光。


    其实，庄安顺在校准部工作的几个月，不仅韦婷对安顺心存好感，安顺对韦婷也是暗暗喜欢，心中念念不忘的。他首次到校准部，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姑娘，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长得白净漂亮。尤其那一双羊羔般的黑亮眼珠，在长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的，流露出一股天真可爱的神态，太动人了。青春男女，一起工作，他们俩那时也常常互相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安顺的情况，韦婷都大致了解，安顺也基本了解韦婷家的背景：她是广西人，同样为独生子女，父母在家经营着一片很大的橡胶园，很希望她大学毕业在家乡帮忙做实业，但她还是来到s市，要走自己选择的路。安顺因临时来s市打工，父母的意图想法他深深理解，未来还可能要回去，所以只是一般处处而已。但从心底感觉来说，听从直觉来决断的话，这个女孩还真是他心仪的梦中情人噢！特别是今天，韦婷这么主动积极来看望约请，他自然顺水推舟，也给她热情有加的好印象吧。


    中午的便餐确实简单，也是实际情况所定，能在一起短暂吃吃聊聊，韦婷就很高兴了。毕竟时隔几月，第一次见面，本来还怕他不冷不热呢，现在安顺这样热情，说实话，挺出她意外。出来到大城市工作，真的很能锻炼人。这庄安顺，短短几个月，变化是太明显啦！那闯劲，那气魄，那随机应变，表现得都水到渠成了。中午见面就来个握手，握得那么紧，那么久，还摇了又摇，要在年初才开始，哪敢想噢，还又那样盯着自己眼睛看，热情似火的目光，她自己当时简直都要晕了！好在他及时松开手，还又靠着自己耳朵边轻言细语，太幸福了！可能他也真对我有那一层意思了，那就太好了。可是，他的家庭，他的爸妈，还是要他回去，考研、读博、当科学家，这是他确实表达过的，怎么能解开这一层疙瘩，这是她心里最感到没底的。


    “用最至诚，最耐心，最柔性的真爱对他。”整个下午，她都在思索，在体味，在感受，在琢磨晚上如何向安顺倾诉心曲。

 第九章 安顺立业(六)

    夜晚的美味轩小餐馆顾客很多。韦婷一下班就赶过去预订座位。这是离龙莘公司较近的一家私人小餐馆，布置温馨有情调，有一个个简单隔断的四人、二人餐位，很适合朋友、情侣在这里就餐。价格虽比一般大众化的餐馆面店略贵，但也是大多数打工者消费得起的那种，所以生意一直不错。要是情侣就餐，当然最好是二人位了，假如去迟了，定个四人位，来客多了没处坐，即使是情侣坐着的四人位，有两位空着，人们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下来的，因为坐着总比站着好，情侣忍受一时尴尬也没法子啦。


    韦婷如愿订到了靠墙一边的最好的二人餐位，于是立即给安顺发短信。她也趁这等待的时间点好菜，让安顺来了再增减吧。


    安顺很守时，处理完工作，看到短信，就过来了。二人对坐，柔和的粉色灯光下，韦婷更迷人。这么近，这么静，面对面坐着，仿佛都感受到对方心跳的声音。真是太温馨、太幸福了！凝视良久，韦婷欲言又止，却让安顺看定的菜单，安顺认真看了，点头称好。


    “要不，再让上两杯干红吧！”安顺看菜单上没有酒水，提议道。


    “正是呢，我们平时喝酒少，到底喝哪种，没定。”韦婷说，“我去让他们加啊！”说着转身就要走。


    “服务员过来了。”安顺一招手，女服务员来到桌边，韦婷递给她菜单，说：“请加两杯干红。”“有张裕、长城，要——”服务员提示。韦婷美丽的眼睛转向安顺，安顺笑说：“那就长城吧，‘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服务员讲：“请稍等！”转身走了。留下韦婷安顺对视，“安顺，我们相识半年多了，您——”她用了这个称呼，“对我印象怎样？”韦婷笑问。


    “印象很好啊，属于第一次见了就忘不掉的那种美——”说出“美”后，他想用一个适当的词去接，美女？太普通，美人，不太恭敬，忽闪而过，他说，“——美丽漂亮的姑娘！”


    “哦，真是啊，第一次听您这样讲，我很高兴！”韦婷笑得更灿烂了，“可这只是表面噢，说说对我其他方面的印象呢？”


    “热情好学，积极上进，很有自己的主见和追求。”安顺一边回忆着与韦婷短暂共事的几个月经历、感受，一边慎重地选择恰当的用词。他知道，今天要正经地面对考验，不能有任何随便和敷衍。不管以后能不能长处，他对心中美丽的女神，都得满怀真诚和敬畏。


    “啊，我的偶像不吝美词赞扬，怎么像老师给学生下评语啊，愿闻其详。”韦婷是学经济管理的本科生，文才不错。


    “你也在抬举我呢，什么偶像啊，不敢当噢！”安顺反应敏捷，不忽略任何细节，“我讲的一点不空，真的。才开头来到校准部，您待人总面带微笑，工作上跟师傅不懂就问，看得出，很希望把工作做到最好，实际上，你当时问的，也都是我想了解、弄明白的，所以，跟着你问的问题，我会心地理解掌握，进步也很快。而且，一个女孩子家，敢于放弃在家乡搞实业的有利的条件，到s市来闯，说实在的，我从心底里很感激、很佩服你的。”安顺说得很真诚，有些动情。服务员把酒菜都上齐了，他顺手举起酒杯，说，“来，干一杯！谢谢啊，真的，那一段时光很美好，我真的很感激您！”


    韦婷听得很认真，很受感动，看着安顺，都有点入迷了，见安顺举杯，连忙端起酒杯，轻轻靠了一下，满满喝了一口，说：“谢谢您这番热情的心里话，我真诚地感到，我俩其实真是心心相印的，我也很怀恋那段美好的时光，才来时，陌生的环境、都不认识的人，但我一看到您，就感到很亲切，有信任感，心底里有点热乎乎的感觉，也许可以说一见钟情呢。很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们都讲真话。”韦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其实是安顺最喜欢看到的笑了，继续说，“那时，我们也常交流，也一起吃过两次饭吧，但还都是以好同事的心态交往的。不敢往那方面想。一是才来，哪敢贸然谈情说爱啊？二是对你深入一点了解，知道您到这好像是过渡性的，您家中父母还是希望您回去考研、读博士，将来做科研，当科学家，有点高攀不上呢，所以，虽然满怀好感交往，还是没有提到那一层。”讲到这，韦婷停了停，看着安顺。


    安顺两眼亮晶晶的，很专注的样子，说：“您继续讲，我喜欢听。”


    韦婷端起酒杯，伸过来：“喝一口吧！”安顺举杯轻轻碰了一下，喝一满口。


    “安顺，您可知道，你离开校准部，有一阵，我心里多难受，多落寞！本来天天在一起的好同事，好朋友，藏在心底的未来理想伴侣，一下不见了，我这心里真是空了一大块啊！听说你去跑业务了，我曾去过营销业务科找过您，几次都没碰到；再后来，听说您营销业务做得好，开拓创新，那样大手笔业绩，公司无人不谈，无人不赞赏啊！我从心底里感到欣慰，敬佩，崇拜！安顺，讲您是我偶像绝不是假话噢。昨天联欢，那手风琴拉的，五体投地，佩服！今天，我们一起吃饭，谈谈，我讲得很多，您明白了吧！”韦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停下来，看着安顺，温情说，“安顺，我们处朋友吧！不管您是否考研回去，我们都应该处这个朋友，我感到——我已经离不开您了！”韦婷大胆地说出了这句话，右手不好意思地轻轻在绯红的脸颊前拂拭了一下，玉绿色披肩纱巾衬出美丽的脸庞更是艳若桃花。


    安顺听得很入神，很感动。这番表白，让他对眼前这姑娘有了更深的认识，更大的热情，他举起酒杯，注视着韦婷娇羞迷人的脸庞，豪爽而热烈的表示：“真心感谢您如此看待我，非常荣幸，非常愿意，彼此一样，我也离不开您了。来，为了我们的缘分，为我们的未来，干杯！”说着，彼此碰杯，一饮而尽。


    秋夜静悄悄。他们离开小饭店，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喁喁细语，情话不断。两位可谓他乡遇知己，分别时，第一次依依不舍地热烈拥抱。

 第九章 安顺立业(七)

    中秋节后不久，考研报名悄然进行，庄安顺首先在网上作了预报名。毕竟，这是父母的期望，电话里常说的，要不灰心，不放弃。可是，工作繁忙，哪有时间静下来看书呢？这样报了，去考也是白考。正式报名，犹豫再三，还是填了、确认了，拍照、缴费，打印准考证。虽然年终岁底，工作压在手上的事儿很多，他还是忙里偷闲，步步到位走过来了。然而，考试却不像报名这样把程序走下来就行。因为没有充分的准备，走进考场，自然答不好，根本没希望。


    明知没有希望，还费大劲，落得这么个本就预知的结果。结果虽是预知的，然真正摆在面前，安顺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也别太在意吧，这个过程的意义也就是电话中父亲问的时候，能让他老人家有一定的心理安慰。”韦婷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这天晚上，知道安顺考不好，心有郁结，就来到他身边，软语疏解劝慰，“安顺安顺，平平安安、顺顺当当之外，还要加一点，”似乎卖关子，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孝敬顺从，这也确是很重要的呢！”韦婷早听说安顺这名字的涵义，这时开玩笑又加一条。


    安顺笑，高兴地说：“知我心者，韦婷也！”他抓着韦婷的手，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几个月的相处，他们已经亲密无间。韦婷要常来，安顺就单独租了房，这在s市很正常、很普遍。青年男女只身闯大城市，到s市找到工作，有心仪相好的，都希望及早定下来，这样更安全，更稳定，相互有个依靠。况且，像安顺、韦婷这样郎才女貌很般配的一对，既然倾心相爱，就在一起过小日子，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确实，在他们还不能接受认可的情况下，顺从一点也可以理解。”安顺左手搂着韦婷的纤腰，右手摩挲着她那洁白滑嫩的左手指尖，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解释道，“特别是他们在科研机构几十年，已习惯了大事业单位的稳定可靠，对龙莘这样的企业前景全无认知，只能先顺从，在这过程中等待吧。”


    “非常理解您的想法和做法。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要求我们这样那样，都是为我们着想，希望我们人生路走得更顺，生活得更好啊！其实，”韦婷右手轻轻拍着安顺臂膀，说，“我们的人生路，关键还是靠我们自己走的。s市是开放的窗口，机会很多，是年轻人圆梦最好的地方。我们一起加油努力，做出成绩，站稳脚跟，人生很出彩，父母哪有不放心的哟，高兴、骄傲还来不及呢！”


    看安顺情绪挺好，默默在听，韦婷又说：“爸妈对你不放心，老要求你，除了他们的人生经历、科研背景外，还与你前面的路走得不顺有关，还是要管住自己，把自己的潜能发挥出来。你现在做业务这么出色，就是潜能，‘小宇宙’的爆发，咬定青山不放松吧，继续努力，定会有大作为，我看好您啊！”


    “婷，谢谢您的好言劝慰！”安顺抱着韦婷顺势一起躺倒床上，舒了一口气，说，“我这一阵也在反思。上大学时，有点茫然：我高中总体还算努力的，可考得不理想；而身边的大学同学有的玩得挺凶，也还学得不错。自己原来从没有好好痛痛快快玩过，现在也不妨体验一把，结果沉迷不能自拔了。思之常悔，但一进入又不知不觉一个通宵，控制不住。考试挂科了，父母急，来学校看我。见父亲头发花白，母亲也苍老许多，不过意，想改；玩得少了点。总算不挂科，英语过了六级。应届考研没戏，考k研究院，以为轻轻松松能过，自家子弟报考，应该没问题吧，哪知道……太不应该了！”讲着讲着，他有点黯然神伤，“到s市，改跑业务时，开始很难；被人嘲弄，尴尬。想，就不信这个邪。下决心自闯，那真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要做给那些人看！我的成功，增强了自信。现在深深体会到‘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意义了。鲁迅说：‘无端空耗别人的时间，其实是无异于谋财害命的。’我过去那么空耗自己的青春时光，就是慢性自杀啊。好在，今天给你讲，这一切都过去了。那天联欢会上拉手风琴，我找回小时候的感觉，触动大。小时候，我是标准的好孩子噢，父母的骄傲……”


    “那是必须的！我看上的人怎能不是好孩子呢？”韦婷笑言，她对安顺这段发自肺腑的反思听得很专注，“现在也不能说不是好孩子啊！”她纤手轻抚安顺宽阔的胸膛，说，“好好干，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你，并非浪子啊，只是前面有点放任了自己吧，找回感觉，一定会再次让父母骄傲的。人生经常面对各种选择，不可回避；重要的是选择了，没有后悔，这就是好的选择。选择考研，走爸妈想你走的路，可能难以达到目的，但条条大路通罗马，在这里做出大业绩，成为单位不可或缺的人才，也是了不起的。”


    “是啊，公司要上市，我们这些创始员工都可持原始股份呢！秦总说了，营销业绩大，要多给我股份。这公司前景不错，既挣工资，将来又拿股票分红，买房！”他转身抱住韦婷，“我们要有自己的房子，租房子总不是长久之计噢。”


    “我跟我爸讲了，我俩处朋友，他很高兴，说支持我们在s市买房呢！今年我们家橡胶园割胶收成很好。”韦婷高兴地告诉安顺。


    “哪能要父母来为我们买房啊？”安顺有点不以为然，“我们要自力更生！”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买房宜早不宜迟。拿父母的钱先买，后面可以还给他们的。”韦婷急切地争辩。


    安顺理解地点头：“那倒是。现在房价上涨是大概率事件，特别是s市，各地人都朝这里奔噢！”


    “你也要跟爸妈讲讲我们的情况吧？他们一点还不知道呢？买房不要他们出钱，可思想上得有准备的。”韦婷不无忧虑地说。


    “没事，我们的事我做主。即使回家考研读博，也会带着你，抱着孩子走噢。睡吧！”安顺笑嘻嘻说，随手关了灯。

 第九章 安顺立业(八)

    “叮铃铃！”家中的电话响了，庄富生从书房走出来，秋萍已拿起话筒，说：“我来接了！”


    “喂——哦，安顺啊！”秋萍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儿子啊，妈好想你啊，打电话回来啦？嗯，妈妈回来了！新建纳米材料所运行很好，工作告一段落，转交给c市管理团队，我又回g所了。怎么样，最近工作学习都好吧？”秋萍多时没跟安顺通话了，听到儿子的声音，一股温暖的热流传遍全身。


    “妈妈，回来啦，很高兴，我也很想你哦！”安顺听到妈妈的声音，更是热泪盈眶，多时没给妈妈讲话了，挺感动的，“我近来情况还算好吧，考研报了名，也考了。没时间复习，工作忙，也不定心，肯定考不上了。不过，在公司干得挺好的。工作岗位，由技术到营销业务，都经历了。搞技术稳定，跑业务有挑战性。开始跟人家跑，接不到什么业务，后自闯新路，借助网络，联系政府事业单位，紧紧抓住老客户，效果不错，打开局面了。”


    “儿子，看你从小性格，适合做学问，经商赚钱，不是你的强项噢。还是回来吧，好好准备，明年肯定……”


    “妈，我现在业务做出来了，公司第一，老总很高兴，要给我……”


    “几十人的小公司，得个第一，有多大的了不得啊？”秋萍还是看不上。


    “现在龙莘公司发展快，比我初来时人员翻番，业务不只在珠三角啦，新兴行业，不久要上市的。”安顺信心满满。


    “噢，真的这样？还挺厉害啊？”秋萍似乎听得很有兴趣，庄富生在旁边听不出所以然，有点窝火，按下免提键，说：“你去南方，是研究生没考上，临时去打工，体会、过渡一下而已，还真准备在那干下去啊？”


    “爸，你别用老眼光看问题了，现在s市发展可了不得呢，‘时间就是金钱，速度是生命’，这口号喊得响噢！私营企业发展也不可限量哦！龙莘，我们的公司，上市时创始员工可持股，我的营销业绩突出，公司老总讲要给我最高原始股；我朋友跟我差不多时来的，也可持股，比我低一些，将来分红，可以买房了。她父母在家乡经营橡胶园……”


    晕！秋萍听得有点晕，庄富生冒火了，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你说什么呢，你的朋友，男朋友，女朋友？这短短一年不到，都处女朋友了？”


    “我们志同道合！爸你不要生气，发火。到时你看到她，也会喜欢——赞成我们处朋友的。”安顺从容不迫，表达了他的态度，并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话讲到位，“我过年回来，带她——她的照片给你们看啊！你们不要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我们身上。我们的路还得靠我们自己走噢。”


    “你——”庄富生气得讲不出话。秋萍按掉免提，对着话筒说：“好了，今天就讲到这吧，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考虑的！朋友可以处着，也不要发展太快，到要想着买房子什么的。现在南方乱七八糟的情况挺多，我家儿子纯洁，当心上当受骗啊！”


    “纯洁，难说呢！我看这小东西现在有点邪乎了。”挂掉电话，庄富生不无忧虑，说，“听那口气，我真担心，两人是不是已经拱到一起去了。”


    “还真难说，现在这时代变化太大了。”秋萍扶着富生一起坐到沙发上，新搬研究员楼，客厅大多了，乳白色真皮沙发柔软而舒适，秋萍这段时间难得在家享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成长环境，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她轻轻拍着庄富生的手背，说，“富生，想开点，俗话说‘儿大不由娘’，不要太生气噢。他们这样也好，早早找个志同道合、情意相通的，过他们的小日子，也未必不是真幸福！想想我们那个年代，简直丧失找对象的权利，年纪一大把了，患难相知结合到一块，还被人家讲‘黑到一块去’了；齐二娘还讲我是个‘黑大壮’还是个‘黑大胖’啊，反正长得丑呗，我想当时你见我那样，肯定心里不满意，我们的父母又能对我们的婚姻表示什么意见呢，人都不在世了。当然，你这位母亲是绝对希望你成，我也还是婶子为我作主。这后来的日子过得不也还好？不是我们后来的本事有多大，关键还是改革开放，时代进步了！安顺他们处于如今这个时代，我想，凭他们的能力智慧，平平安安顺顺当当过自己一辈子的生活，绝对没问题！我们自己生的孩子，我有这个信心。倒是，我们也不必过多地干涉他们，让他们感到心里添堵，不顺。‘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有道理的。她是告诫自己，也启发我们噢，我们也慢慢要做爷爷奶奶，有儿女亲家，要适应角色转变啊！”


    秋萍推心置腹的谈心交流，令庄富生心中泛起不小的涟漪，说：“咳，也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其实，真如安顺所说，‘他们的路靠他们自己走’，对头噢，他们必须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我早说过，‘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他现在就必须为大学时代走的歪路付出代价。看来这小子能混，一年不到就抱得美人归，比他爸强。不过，我的‘黑大壮’可是庄家的顶梁柱、无价宝噢，一来就改变了我家的处境，给我们生产队增加活力和生机，更不要谈后来搞科研、漂洋过海当访问学者，创建新所当领导。现在的领导风度谁能比啊？可惜，现在老庄真的老了，没有年轻时的激情啦，力不从心……”他挽着秋萍的脖颈，使劲亲了一下她的脸腮。


    “马上儿子媳妇都要进家了，可别让他们说‘老不正经’噢，”秋萍用食指点着庄富生的额头，笑着说，“老也有老的过法，牵牵手，说说话，谈谈心，挺好啊！”转而又显出绵绵柔情，右手轻轻摩挲着庄富生的臂膀，说，“这几年，工作忙，压力大，母亲年老了要照顾，儿子的学习也确实不让人省心，看你是老了不少。现在我回来了，家务能分担一点，母亲真不能自理，请个保姆帮帮忙也可以。毕竟，我们也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


    绵绵情话，让这一对即将步入老年的两颗心在短暂的生活波澜之后贴得更近了。

 第九章 安顺立业(九)

    龙莘检测技术公司如期上市，创始员工可以入股，除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外，庄安顺和韦婷获得公司员工最高股份。


    “嗯，不错，到三年后原始股解禁，按现在的涨势，可以买房子，省得花房租了。”庄安顺志满意得，憧憬着美好未来，对韦婷说。


    “不能等噢，三年后，房价说不定比股票还涨得凶呢！”韦婷早有算计，胸有成竹道，“我跟我爸说了，今年橡胶园割胶行情好，他们支持我们在s市买房首付，首付拿下来，下面用我们的工资还贷就行，等我们的股票能变现，还给他们就是了，这一先一后，差别可大着呢！”


    “这个想法是不错。只是，拿爸妈这一大笔本金来买房，不也影响他们的产业经营吗？”安顺有些不过意。


    “他们有这个盈利空间，不会影响的。再说，为他们这么个独生女儿和未来女婿创造安稳幸福的生活环境，乐意，绝对从心底里乐意噢！留着将来不还是给我们吗，在最急需的时候给，现在的五十万，比将来的五百万都有价值的。”


    “说起来是这样，但用上辈人的钱，利用他们的经济条件来营造我们的安乐窝，我心里还是感到不太爽的。韦婷啊，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八个字，可不是嘴上说说，我们真要实实在在去践行的！”安顺说得很真诚，很动情。


    “安顺，这个我也是铭记在心的。我们这一代人，虽然物质条件比上一代、上两代都好多了，但传统的精神我们一定要继承发扬，这个，没有异议。”韦婷停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前面我没有明说，你也许还没理解我的用心吧！我是利用家中的盈余资本在进行投资运作呢！你想，爸妈他们的钱，在家乡就是扩大再生产，经营起来也不容易，现在s市发展态势好，全国各地有闯劲的人，特别是年轻人，都往这里聚集呢，我认为，房价上涨绝对会超过爸妈在家经营橡胶园的利润，你信不信？我们来得早，利用已有的资金及时购房，可以说得上是捷足先登吧，将来赚大了，回报父母，他们该多高兴啊！”


    “那倒是，原来没朝这方面想，你这样一说我更明白了。看来还真很有经济头脑嘛，不愧是学经济管理的！好吧，我听你的，那就先感谢未来的‘老泰山’……”


    “还未来呢，现在都已经是啦！这么长时间在一块，安顺，我跟你讲噢，我——我近来老喜欢吃酸酸的东西，几位生过孩子的大姐怀疑，怕是有反应呢。”韦婷有点不好意思，又喜不自胜地拽安顺的手，来抚摸她的肚子。


    “啊，真的啊，那我就要当爸爸啦！”安顺喜出望外，轻轻抚摸，热烈拥抱。然后又立刻紧张起来，说，“这来得也太快了吧，一点思想准备没有，一点经济基础没有，要真有孩子，能不能要呢，要不要做人工……”


    “那怎么可能？”韦婷立刻花容失色，嗔怒道，“早没有想这些啊？难道就图——不担责任哪！把我当什么啦？还要让做人工——人工什么呀？亏你说得出口！”


    “这——这，我——”庄安顺从未见得韦婷有过这等容颜气度，有点不知所措。


    “也不要紧张——，我，”韦婷看安顺有点尴尬的样子，瞬间转嗔为笑，说，“我其实比你有思想准备哦。大姐们都建议我去检查一下，没有呢，还能轻松一阵时；真有了，也是喜事嘛，我们都到了可以要孩子的年龄了，现在这时候有啊，说不定还能得一个——”她伸出四个指头，问安顺，“哪四个字，你说说看？”


    安顺还没回过神来，淡淡答道：“你真会红黑变呢，哪四个字啊，我怎么能想得出来噢！”


    “千禧宝宝！”韦婷抱住安顺的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爸你妈还在工作，管不了，我妈一定会来关心她的宝贝女儿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等着做爸爸就是了。”


    “千禧宝宝，好啊，你这也算计上了？厉害，真的很厉害！”安顺喜中带忧道，“我这个爸爸是当定了，只不知爷爷是否做好了思想准备呢，那次给家里打电话，我爸根本没答应我们这桩事，还是我妈讲知道了，让我要慎重，讲她儿子纯洁，怕上当受骗呢！”安顺说着笑起来，“怎么说呢，英雄难过美人关噢，上当受骗，一辈子就这一回了。哈哈哈！”说完，逮着韦婷狂吻不停。


    “咯咯咯……”韦婷笑不可抑，平静一会，又道，“安顺，您别担心，有你妈在家委婉开导，咱爸早舒心开怀，乐意接受你这难得的好媳妇啦！为了您的幸福，为了咱俩的幸福，也为了爸妈生育培养了您这样的好儿子，我的好丈夫，我向您保证，一定会与您相亲相爱一辈子，白首到老，一定会孝敬父母和敬爱的奶奶，这——你也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安顺再次与韦婷热烈拥吻，连声说道，“感谢您，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如此陪伴我，给我难忘的幸福！您的一片赤诚，我相信，一定的！彼此一样，海枯石烂心不变，相同的话语我将在庄重的婚礼，更多人的场合说出来。您也一定相信我吧！”


    幸福，就是这样恩爱缠绵；幸福，就是这样心贴心，情相依，魂牵梦萦！


    此后，他们去作了检查，韦婷果然怀上新的小生命了！没过多久，安顺和韦婷的婚礼在喜庆热烈的氛围中举行。庄富生和秋萍夫妇百忙中赶到s市，与亲家见面，共祝儿女姻亲良缘，安顺也在庄重婚礼上兑现当初对韦婷许下的诺言。新千年元旦日，随着第一缕阳光，他们的庄千玺宝宝降临人间！

 第十章 奉母期颐(一)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母亲来岛已有二十又六个年头。


    初来岛上时，母亲才六十开外，身体好，能干事。住湖边平房，独门独院，门前有菜地，屋后满塘荷。平日里除了烧煮洗涮，种菜、养荷是她最大的乐趣。那时岛上还比较荒凉，可开垦的地多。“处暑萝卜白露菜”，来到不过一两月，一片小菜园，绿油油，青葱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省下来不少买菜钱。九月的荷塘已开始凋谢，既而成采藕人的天地，但次年“荷钱出水凝细露，菡萏才绽映绿波”，却是了不得的美景。母亲名字叫“夏荷”，无穷碧的莲叶，别样红的荷花，自是其心中最爱。出后门就见荷，居室中而闻香，是多么惬意啊！不知何时，母亲还在后门荷塘边养了一小片睡莲。荷花的花和叶高挺水面，亭亭玉立；睡莲，外形和荷花相似，而叶片浮在水面，堪称花中睡美人。二者风姿各异，真是相得益彰呢。


    俗语云：“人是衣装，佛是金装。”居家住房又何尝不是呢？看起来不甚起眼的湖边平房，有母亲、庄富生夫妇的经营修饰，内外环境都让人眼前一亮。同来自农村，常在一起种菜的几位老太太都投以赞佩的目光，有时也来家中坐坐、聊聊，后门外荷塘边看看，很感兴趣，很开心，也很投缘。后来，庄富生的家成了这一帮老太太的最常到的歇脚亭了，闲暇有空，还会在一起搓两盘麻将。


    这将近四年的时光，是母亲初来乍到环境转变的适应阶段，她在这里过得很自在，很舒畅，以致后来搬到新建的楼房，住上了带厨房、卫生间的套房，还有些不习惯，时常念想那湖边平房的生活，时常回味那时留下的美好记忆。


    然而时代在进步，居住条件也不断改善，母亲的爱好和生活内容也得与时俱进。套房面积小了，但房间不少，设施齐全，还有一个蛮大的客厅，生活更方便，更舒适，更有气派。荷塘不能每天看到了，那就不去看，不去侍弄；好在菜地还可以种，一年四季的收获还是令她相当有成就感的。别人家住新楼房了，儿子媳妇不太愿老太太们来家窜门，特别反感在家里打麻将，富生、秋萍这方面很开放，老人们下午喜欢来玩几圈，有时碰到总客客气气招呼，不给人家冷脸看。间或有几天不来，遇到了，还会问一句：“怎么最近没来啦？”老人们都高兴，讲庄奶奶儿子媳妇好，母亲也感到特欣慰。后来实际上大家也就来的多些、勤一些，不过也都很自觉，见快到放学、下班时间了，立即收拾台面走人，母亲也会把家里弄的清清爽爽，把该做的事做好。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儿子媳妇不让母亲那样烧饭做菜洗衣服，家务大包大揽了，力所能及帮帮忙就行。这样过着，母亲感到挺轻松，很舒心的。她自得地说：“真的享老福啦！”享福就享福，“有福不享，无福一样”。她与她的好朋友萧奶奶、柳奶奶、申奶奶、汤奶奶、祝奶奶也经常一起拉拉家常，春二三月天气好景色美的时候一起走走。夏天的晚上不太热，她们也会相约散散步，唠唠嗑，乘乘凉，还是挺有乐趣的。再就是，儿女们上班去了，上午在家帮帮忙，洗碗、淘米、择菜，晾晾衣服，下午收收、叠叠衣服，分放到各自的抽屉、柜子里……这些琐屑小事，讲起来不足挂齿，但如样样都要紧张忙碌上班的儿女自己一件件做，也是要花不少功夫的呢！秋萍、富生都挺高兴的，常对母亲说：老年人，不在于为家里做多少事，保重好身体就是对儿女最大的支持。


    话虽这么说，可哪有吃了五谷不生灾的。渐入高龄，年迈体弱，病只会越来越多；一旦老人病来了，儿女还是忙不迭噢！这不，母亲在她八十八岁这年，就遇上了一场不一般的病症。

 第十章 奉母期颐(二)

    “富生，我找三轮车把母亲送到医院了，你上完课就过来吧，卢医生看了，说需要住院呢！”那天，庄富生上完第一节课，课间操想去操场看看做操情况，接到秋萍电话，声音急切，立即跟其他两位校长打个招呼，匆匆赶往医院。


    k研究院职工医院不久前已改为医学物理中心临床部了。规模不大但科室齐全，各项化验检查设备都有；最大的优势是医生、患者都相互熟悉。庄富生是学校老教师了，不少医生都是他学生的家长。


    到医院，见到母亲，血象、拍片两项检查已做完。做心电图要到二楼，庄富生背起母亲就准备往二楼上。


    “哎，富生，你慢点，弯下腰走吧，——来，等我一下。”秋萍看母亲背在富生背上，两只手都不知道扒住富生的肩膀了，生怕她仰倒下来，急忙喊着跑上去，扶着在富生背上的母亲上楼，进到心电图室。


    检查结果出来，瘦瘦的卢秀灵医生看了，确诊是肺炎，开了住院单，说：“老太太高烧厉害，肺部阴影重，人都迷糊了，赶紧送她到住院部去，吊水降温。”


    住院部离门诊还有一段路，卢医生看母亲不能走过去了，又说：“你们去找护士长，借副担架，抬过去，快一些。”


    “哦，好！”庄富生听言立刻小跑着去找护士长，一会儿，拿来一副黄帆布担架，平放在地，撑好，和秋萍抱着母亲躺到担架上，两人抬起就走。出门就是一段台阶，斜着抬下去很危险。庄富生在前，尽量抬高前端；秋萍在后，弓腰降低重心，保持担架平衡，手都快跟脚面平齐了。旁边人看到，也凑上来帮忙。下了台阶，他俩大步流星，很快就来到住院部。护士已早理好床位，七手八脚，把母亲抬放到床上，输液就开始了。


    母亲很安静，迷迷糊糊昏睡，也不见咳嗽等症状。医生护士时不时来查房、换输液瓶。庄富生留下陪护，秋萍回去料理家中，准备中午过来送饭。母亲一向身体不错，住院陪护，这是他们第一次经历。两人轮流照应，能有一个人在病床前就行。工作上不是很急的就放一放，特殊情况，应急处理，单位都理解。


    病房宽敞，一室住二人，简直享受干部病房的待遇，这也是这个科研型医院的特殊条件。开头几天，只有母亲一人住，很宽松；庄富生晚上陪护甚至还可在另一张床上休息。输液用药治疗效果明显，卢医生查病房时说，老太太体质不错，恢复快的话，个把星期差不多就能出院的。没想，第四天下午，病房又进来一位“瘦奶奶”，也是岛上职工的老母亲，说起来还都是熟人呢！这位“瘦奶奶”病情、性情与母亲都大不相同，在病床上躁动不安，把她女儿折腾的够呛。最没想到的她还嫌热要开电扇。其时九月中旬，已是初秋，虽然天也不是多凉爽，但静下心来也还是舒舒服服不至于热得受不了。


    “我家奶奶讲她热得受不了了，要开会儿电扇呢！”“瘦奶奶”女儿无奈地来对庄富生说。


    “啊？”庄富生大为惊讶，“我妈肺炎发烧，哪能开风扇呢！开电扇再着凉，那可很麻烦噢！你看，电扇是偏在我妈这张床的，直吹下来，肯定不行！”


    “瘦奶奶”女儿回去对她妈妈说不行，她妈妈哪受得了，又吵又闹，“哇哩哇啦”全说的老家话，那阵势，好像不开就活不了。她女儿又来说：“开一会就关了吧。”最后，庄富生勉强同意她女儿开一会，也确是开了一会就关掉的。庄富生也还特别注意给母亲盖好被子呢！


    可第五天查病房，母亲的体温不降反升，查找原因，庄富生讲了。医生说：“开电风扇也许有关系，但也不完全是因为开电扇吧。”医生说话很艺术，进而直入本题，“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告诉你，再用原来的青霉素已经不能退烧，必须改用头孢了。”


    “啊？”庄富生又一次惊讶，但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换用新药就换呗，只要能把老母亲的病治好就行！没想到又会反复，麻烦噢，谢谢啊！”庄富生嘴上这么讲，心里非常悔恨，如果昨天坚持不同意开风扇呢，会不会就没事啊？


    同样的问题瘦奶奶的女儿也在思考，她对瘦奶奶说：“你看吧，昨天你要开电扇、开电扇，今天庄奶奶又发烧了。下次不能开了啊！”这次她没有用家乡土话说，似乎也让庄富生明白她们的歉意。瘦奶奶默默不语，也似乎一下明白了事理，不再有昨天那种执拗劲了。


    肺炎的反复延续了病程，直到18天后才出院；医药费多支出更不在话下了。庆幸的是母亲肺炎治疗彻底，恢复的很好，出院时复查，肺部没有留下一点斑块、阴影。不过，住院期间，也检查出母亲有高血压、心脏左束支传导阻滞等心血管病。卢医生也建议，要让老太太劳逸有度，适当活动，动动脑筋，有利于养生保健。庄富生、秋萍都讲要高度注意；回家后，给母亲增加营养，常备脉通等舒心通络的药品让母亲服用。一段时间后，母亲身体就完全恢复了。


    身体恢复后的母亲又开始了与她的好朋友萧奶奶、柳奶奶、申奶奶等老朋友的交往。这些奶奶在母亲住院时，有的都去看了，现在回来，恢复好了，当然更要来看、来问候。母亲也与大家分享感受。“年纪大了，生活各方面都得小心注意才是。”她说，“这次就是洗澡时间长了，出虚汗，出来吹电风扇，风开大了点，当时就觉得心里一激灵，跟着打了几个喷嚏，感觉不太好，秋萍还煮了姜汤，喝了再出汗，结果还是越来越重，得了场大病啊，花了儿子媳妇许多钱。”她不无抱憾地说，“年纪大了，爱惜自己，保重好身体，不给儿女增加负担，就是对子女最大的支持，这话一点不假噢！”


    “是啊，庄奶奶说得对，我们今后都得注意点。跟着儿女过，又不像那些城里的父母，有退休工资，有公费医疗。这要吃儿女的，用儿女的，已经给他们增加负担了。一旦生病，花医药费不说，还要麻烦服侍，影响他们的工作，真的是很心疼呢！”萧奶奶有感而发，共鸣强烈。其他几个奶奶也都应和。


    “打麻将也只是娱乐，我们前一阵有点太入迷了。庄奶奶本来身体不好了，还陪着我们打——要在家多睡睡，也许不至于这样！”申奶奶反思深刻，讲到了母亲这次病情加重的根本。


    “也不要这样说，偶然性太多了。”母亲赶紧把话头岔开，“难得今天聚会了，我把麻将拿出来，少搓几盘吧！”


    “好唻，那就来几盘，陪庄奶奶凑个兴吧！”柳奶奶最随和，说着大家搀开桌子，噼里啪啦搓开了。


    只来两圈，看墙上挂钟过了4点半，秋萍他们要回来了。大家赶紧收拾，各自回家去。

 第十章 奉母期颐(三)

    “叮铃铃”秋萍到家刚坐稳，电话铃响了。


    “妈，你现在还正常上班吗？什么时候退休啊？”这天，安顺来电话，似乎话中有话。


    “怎么想到这个问题的呢？我现在还在上班，做课题，时间相对宽松。研究员到退休年龄还可以工作几年，主要是跟年轻人交流，传帮带吧！”秋萍说，“你爸也还要两三年才能办手续呢。”


    “哦，好的。我们——”安顺欲言又止，让秋萍反增加了悬念。


    “到底有什么情况吗？这样说话可不像你的性格啊！”秋萍定水清，问到底。


    “我们的庄千玺五岁了，上学前想让她回岛上靠你们过一阵时，好吗？”安顺又说个半句头。


    “怎么要回来啊？在s市不是很好嘛？这么跑来跑去！”秋萍越发不理解。


    “我们马上要有二宝了，韦婷她妈哪忙得过来呀？叫你们过来也不现实，就让千玺回去吧，到上学我们再接过来。”安顺终于抖出了最大的包袱。


    “啊？生二宝，好啊，你们，这么快就有了啦，计划生育——噢，你们是双独生子女”秋萍喜出望外，话讲的有点乱，“好的，千玺带回来，也还要上幼儿园吧，我们带可以的。但愿下面能生个男孩啊！”最后一句泄露了做奶奶的真实心理。


    “妈——”安顺拖长声音说，“你怎么也还有这个思想啊，还科学家呢”话筒里传来安顺“吃吃”的嬉笑声，“男女都一样噢，不是你常说的吗，女孩懂事，省心——”


    “啊，笑我什么，封建思想吗？男女都有当然更好了，你不想要个男孩啊，心口不一，假。还借话来挖苦我呢，你也确实没少费我们心噢！这不还又要来缠我们吗——”秋萍故作嗔怒，一串连珠炮甩过去。


    “啊哈，母亲大人息怒，孩儿不敢！”安顺诚惶诚恐般连连告饶，但马上又转变口气说，“妈，我还想跟你和老爸讲，奶奶今年生了这么场比较——比较那个的病吧，我和韦婷商量，借这次回来，给奶奶做九十大寿，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我让千玺回岛上过一年，也就想好让奶奶感受四世同堂的温馨美好呢！”


    “嗯，这话我爱听，儿子媳妇的想法不错，我来跟你爸讲，只是——”秋萍迟疑一下，问道，“你奶奶今年实际才八十八岁，怎么就做九十大寿呢？”


    “这个我们计算过了，我们现在说奶奶的年龄，都是周岁呢，虚岁就八十九了，而一般人们做大寿，都是‘贺九不贺十’的，今年就该做了啊？明年做反而就不妥了。这个没错，不信你可问老爸，他是学文的，这方面更权威。”安顺胸有成竹地说。


    “好，你们想到这一层，很不错，也不枉你奶奶在农村那些年疼你爱你照顾你，儿子现在心很细啊！我来跟你爸讲啊，他也会高兴的。不过——”秋萍停了一下，关照安顺道，“跟你爸讲话，别老爸老爸的叫啊，他还不那么老嘛！上次在家自己感叹老了，都挺难过呢！”


    “哦，还这样子啊？”安顺蛮惊讶，“那我下次注意。叫老爸，一般都表示亲热呢，哪有真认为他老的呀！”


    “这也许是我敏感吧。你心里有数就是了，也别太放在心上噢！就讲到这里啦，再见！”


    “好，妈妈再见，过几天见啦！”

 第十章 奉母期颐(四)

    母亲九十寿辰的喜宴在丽晶假日酒店举行。庄志珍大姐知道后也来了。没有邀请外人，就家中亲友，一起热闹热闹。


    “奶奶好！”“太太好！”“姑奶奶好！”千玺机警灵活，口齿伶俐，见人就叫，很惹人喜爱；一年多不见，千玺个子长高了不少。


    “噢，千玺好乖，来给太太亲亲。”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弯腰向前拉着千玺的左手，千玺乖巧地以右手搂着太太的脖子，努着小嘴凑过去与太太亲。母亲高兴地说：“真好呢，我家宝儿，真是个好孩子！长的漂亮，聪明能干，都参加拍电影啦，是个小童星啊！”母亲脑筋还挺清楚，之前听说过的千玺的事还记得说出来。


    “谢谢太太夸奖！”千玺不好意思的地说。


    志珍姑奶奶第一次见千玺，看她虽还是个孩子，但长得五官匀称，脸型漂亮，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梳马尾辫，前刘海自然分散两额边，神采气度，很不一般；上身穿紫色薄毛线衣，外罩大红缎面黄色滚边半袖对襟中式外褂，下着深蓝滚边碎花裙，白球鞋，活脱一个小模特。不禁由衷称赞：“小姑娘身材脸型眉眼都遗传爸妈的优点，长的真好；还这么有气质，不一般，真的不一般！”


    “在s市少年宫练形体，学舞蹈，还是蛮有效果的，一举一动真有点小童星的范儿呢！”秋萍向志珍大姐介绍，从心底里喜欢，“现在的孩子真不得了，小小年纪，学这学那，辛苦也辛苦的，但经过训练，跟过去我们带的孩子就不一样呢！”


    “你家安顺还是好的，从小那手风琴拉的，我们那年来都看到了。我们的孩子才真是没赶上时代——”志珍大姐对秋萍说道，“这日子过得也真快，记得安顺拉琴时也还是小学生呢，现在，女儿倒也这么大了，多才多艺，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正说着呢，庄富生带安顺、韦婷抱着祝寿蛋糕进来，招呼大家：“妈啊，今天是你九十大寿，请上座，戴上寿星帽，各位也都请坐！我们来点蜡烛，唱歌，祝福老寿星生日——快乐！”


    于是，秋萍搀母亲坐正位，让志珍大姐在母亲左边坐下，她也就靠着志珍大姐坐。安顺双手捧着蛋糕放到奶奶面前，插好小蜡烛，用打火机一个个点着；韦婷给奶奶戴上寿星帽。庄富生随手关了电灯。大家一起唱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千玺，吹蜡烛，帮着太太一起吹蜡烛啊！”歌声结束，韦婷对女儿说。千玺立刻站到太太身边，和太太一起用力吹，蜡烛吹灭了，灯也亮了。


    “奶奶，太太，我来给你们跳一段xj舞啊！”趁着这股热闹劲儿，千玺自告奋勇，要给奶奶太太表演一个节目。


    “好的，千玺有这个热情，我们就鼓掌！”韦婷说着走过来，问千玺，“跳个什么舞呢？”


    “就跳——”千玺想了一下，说，“就跳《掀起你的盖头来》吧！”


    “好，准备啊！”韦婷拿出手机，翻检，点开，一会儿，优美的音乐响起：“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眉；你的眉毛细又长啊，好像那树上的弯月亮。你的眉毛细又长啊，好像那树上的弯月亮……”千玺应着音乐节奏跳起来，步伐轻快灵巧，颈横移、旋转，挺而不僵的体态，颤而不窜的动律，三步一踢、平摊手绕腕、猫洗脸等舞蹈动作都做得有模有样。


    “跳得好，跳得好！”大家连声称赞，报以热烈的掌声。


    就在千玺跳舞的时候，安顺已把蛋糕切开分到各人的盘子里。吃完蛋糕，上菜，斟酒。庄富生首先感言祝福：“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妈，将近六十年相处，抚养之恩，永难报答。祝母亲健康快乐，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请受我一拜，”庄富生双手端杯，躬身深深鞠一躬，“喝了这杯酒啊!”


    母亲起身，笑答：“富生讲得客气啊，母子一场，互相依靠，没有你这样个好儿子，我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妈，我敬你！”秋萍紧接着站起来说，“感谢在我人生最困难时接纳我，与富生有缘相守，开启幸福人生。祝你天天开心快乐，幸福安康，长命一百二十岁！”


    “哦，都会讲呢，谢谢！好媳妇，是我家的福星呢，开始那么艰难，秋萍来家了，一下就改变了！这个酒，我定要干的。”母亲说着，把一小杯红酒都喝完了。


    “呱唧呱唧，此处应有掌声！”富生说，并带头鼓掌，“我妈说得好，这是真的哎，不仅家里好了，队里的女劳力都被带动起来……”


    “不讲那么多了，我都不好意思了！”秋萍看着安顺，“下面——”


    “奶奶，我敬您！”安顺一下站起来，说，“你永远是那么爱我，喜欢我，讲我小时候的好玩的话，有趣的故事，乡下相依相伴的那些日子，永远难忘啊！祝你永远健康，幸福无疆！”安顺话音未落，韦婷跟着站起来说：“奶奶慈祥可亲，第一次见面就感到心里特温暖。祝奶奶福寿安康，活到一百二十岁！”韦婷还没坐下，千玺也接上话了，“太太，我是千禧娃，祝太太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处掌声热烈。志珍大姐高兴地说：“安顺一家这三人接力，说的好啊！妈，我也敬你一杯——”


    “不，大小姐，你别客气，你称我妈可受不起呢！我只比你大六岁——”母亲站起来谦让。


    “没关系，我们也就是年龄相差小一点，这样叫原本也是应该的，”志珍大姐继续说，“我从心底里真诚感谢您！六十年情缘，一句简单的嘱托，你含辛茹苦，把我小弟富生培养得这么好，组成这么好的家庭，后代都这么有作为，兴旺发达，我感到很高兴，很欣慰，很幸福！在此，祝妈妈健康，长寿，幸福，天天开心，享受美好生活！”


    在大家的热烈掌声中，母亲激动地说：“谢谢，谢谢大家为我做寿，说了这许多祝福的话，很高兴，也很感动！想想我这九十年吧，前面大半生过得很艰辛，后边享老福了！其实，没有当初大小姐的嘱托，我也没有勇气在庄家立足，也就没有今天的富生、秋萍，没有今天这美好的生活。我活到现在真的很高兴，很幸福，如今四代同堂，无悔无憾。心里有一点感慨的，就是——”


    “妈，我理解你的心意，今天我们高兴，我们尽兴，大家吃好喝好，为我们的老寿星的幸福，为我们一家四世同堂，美满和谐的生活，干杯！”庄富生看母亲讲话到后来，又要说起梅姐，感慨梅姐没赶上这几十年改革开放的好时代，美好生活。这是她最近几十年心中永远的痛，常常乐极生悲，影响现场气氛和大家的情绪；他连忙接过话题，把欢乐的宴会引向正轨，最后恰到好处地结束在高潮阶段。

 第十章 奉母期颐(五)

    九十大寿做过，母亲真是心情更好，放得更开了。千玺在家的一年间，膝下承欢，乖巧懂事，母亲尽享天伦之乐！其后数年，与老奶奶们常来常往，身体还比较稳定。直到在申奶奶家发生了一点意外，身体情况急转直下。


    那是一天早上，安排好母亲吃饭，秋萍要到实验室，和年轻科研人员一起做一些课题交流探讨；庄富生也去了菜场买菜。这在以往是经常的事，母亲吃好了会移动藤椅，自己在客厅里走走，或到凉台上看看。可这天等富生买了菜回来，眼前的一幕令人诧异：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还在吃着面前盆子里的卤花生米。一盘花生米都差不多吃完了，面前剔下的花生米皮堆得高高的，快凑到她鼻子了。手上沾着花生米皮，嘴角挂着咀嚼过的花生米碎渣。跟她讲话，反映似乎也迟钝了。


    中午秋萍回来，庄富生告诉她：“看来母亲似乎有点不知饥饱了，是不是脑子出现了问题。”


    “这是咋回事呢？前面都好好的呀！”秋萍也意外，“要不到医院去看看吧。”


    正在商议着呢，前面楼栋的申奶奶来了，说看看庄奶奶的情况怎样。富生和秋萍不解其意，申奶奶说出了原委。


    原来，几位要好的奶奶，常来庄富生家玩玩麻将，老人们的子女开始不太在意，时间长了，感觉自己家的老人总到别人家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年申奶奶女儿家刚好搬了新家，邀约几位奶奶去看看玩玩，母亲也高高兴兴去了。老人家换环境，赶新鲜，还是蛮有兴趣的，也就在申奶奶家打了几次麻将。开始还都挺好的，可前天下午，母亲坐凳子坐偏了，而那张凳子的凳腿恰恰朽了，一下坐塌到了地板上，当时还能站起来，换了凳子，继续坐下来打麻将，也还打了一段时间呢。后来她们送她到楼栋门口，自己走回来的。昨天一天没过去，今天特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我们今天正在分析她的情况呢，你来得正好，这下我们明白了。”庄富生说，“我妈今天上午吃饭有异常，这样说，可能脑子受了损伤了。过去我有一个学生车祸撞成脑震荡，就是吃饭不知饥饱，总是不停地想吃。那赶紧到医院看吧！”看申奶奶在一旁有些尴尬，连忙又说，“意外情况防不胜防，没事的，看看就好了。”


    可事情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简单。到医院治疗，吃饭不知饥饱的问题不久解决了，而意识模糊却越来越重。原先母亲晚上睡觉，弄个手控开关，放在床里边顺手处，自己按亮，能自己起来，多年都是在床外边放把小椅子，椅子上放痰盂，她会自己起夜。第二天早晨，富生、秋萍帮着倒倒痰盂，洗刷洗刷就行。有时母亲还要自己来呢！现在，已不知道自己起来了，关灯开灯也不甚了然。头一次发现这种情况，那是满床都湿了。富生秋萍紧张，就用闹钟定时，每隔三小时起来，拉母亲坐痰盂，然后再睡。几年来，闹坏了一个闹钟再买一个，先后换了三个闹钟。有时起来叫了没有解，睡在床上又解了，那就及时洗呗，专门买了台小小神童洗衣机，很顶用。总算白天吃饭，盛了端到她面前，还能自己吃，可谓半自理吧！再后来，母亲身体日衰，自己不能吃饭了，不能自理了，“乌鸟私情，愿得终养”，富生秋萍日夜轮流护理侍候，做饭喂饭，洗擦身子，无微不至。有相好的祝奶奶偶来看望，母亲穿着整洁，头发纹丝不乱，虽不能说什么了，也与老朋友握手对坐，默默相望。来看望的祝奶奶称赞：“身上一点没有味道，倒反微微有点香气！”庄富生笑道：“母亲一辈子喜欢‘百雀羚’，每次洗脸后，我们都给她搽一点。”如此，至百岁因心衰竭、呼吸衰竭而终，享期颐之寿。


    母亲临终前，了无遗憾，唯一牵挂梅姐之后人。富生承诺，日后定找机会，寻根访故地，也会一直关心照顾她们。母亲听了，面带微笑，安详平静离去。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一)

    清晨，暖阳斜照，天气晴好。一辆银白色别克六座suv从家园出发，径直向h市绕城高速而去。车行迅捷，起先虽曾有雾霾打搅，但上到高速，很快烟散云消。车上，坐在驾驶位的庄安顺，年届四十，敦实稳重，手把方向盘，目视前方，动作沉稳老练；副驾驶位上，满头银发的老者，乃是庄富生。第二排坐的是秋萍与孙女儿千玺；千玺是16岁的姑娘了，个子差不多跟奶奶一般高，已经上高二。后排，韦婷搂着十岁的儿子庄小伟挨着坐。相对宽松的座位上和靠背后面放着大包小包。他们一家六人，趁着年初三到初六这几天，要好好回老家走一遭。


    说起来，现代交通快捷方便，然离家几十年，这么齐齐全全的一家都回，还真不曾有过。先是工作忙，后为奉养老母亲。过程中为处理家中老房子的事，庄富生一个人回来过两天，也未及好好与邻里乡亲、老朋友问候交流，更没有拜访志珍大姐说到的唯一在县城的二哥二嫂。这次，富生、秋萍都已完全退休，老母亲亦已驾鹤西去，安顺一家利用春节假期，陪同父母一起回老家，寻根访故，也算是多少年以来的一个大举动了。


    “奶奶，老家是什么样子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回过呢！”汽车“沙沙沙”，轻快的向前，千玺的心早已飞到老家去了，她兴奋地问。


    “是啊！不仅是你，你妈妈都没到过老家呢！”秋萍说，“从你爸六岁离家，到现在都34年了，你都16岁，你弟弟都十岁了，再过过就是一代人又起来了。确实，时间相隔得长了点！”


    “那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回的呢？”千玺有点不理解。


    “刚才我还在想的呢，”爷爷庄富生接话了，他转过头，对千玺、小伟说，“在外谋生不易啊！开始工作忙，走不开，哪有闲心回家乡探亲访友啊？后来你们的太太年老体弱，需要照顾啊，更走不开；而且，太太已经在身边了，回家乡的动力自然更小——如果你们的太太，我的母亲，一直在家乡，也许回得就会多一点了。”


    千玺点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外出时间长了不回的情况很普遍，”秋萍接着话题往下说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首诗都背过吧，同样是说过了好多年才回。你爷爷现在回去，也就是这样的呀，可能好多小朋友都不认识了。”


    “奶奶，这首诗我们最近刚学的呢，你也还能背啊？”小伟在后面听了很感兴趣，问奶奶。


    “这些诗写得太好了，切合情境，很容易联想，记住的。你们到老也都不会忘的。”秋萍鼓励道。


    “今人也一样，***就有诗句‘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安顺开车听讲到这些，也感兴趣，插上来一句。


    “那是讲重上井冈山，隔了三十八年。”庄富生忙纠正道，“回老家是另一首诗里讲的：‘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也是隔了三十二年才重回家乡韶山的。”


    “哦，对，是这样的。”安顺应道。


    “古人在外时间久了，回到朝思暮想的家却胆怯起来，也是很有情趣的写法。”庄富生毕竟是语文老师，由此联想开来，拓展新境界，“比如‘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句诗可听说过啊？”


    “我们也学过了，和《回乡偶书》一起学的，我还会背呢！”小伟朗声背起来。


    “哦，很好，现在的小学教材编得真挺好！一起对比着学，更有启发性。”听小伟背完，庄富生高兴地夸赞，“这是说长年离家在外，得不到一点故乡的音信，不知故乡情况如何？家人是否安好？因此越走近故乡，内心就越发恐慌。即使在路上遇见来自故乡的人，内心虽迫切想知道故乡的情形，却反而犹豫踌躇不敢发问。这么复杂的心理过程，十个字，就惟妙惟肖地表达出来了，而且同样都表现了离家很久的意思。古人的诗歌真值得多多背，好好理解啊！”


    “好的，爷爷！我们现在书上的诗歌都增加了，老师开展背诗对抗赛，一人一首背，不准重复，看谁坚持到最后，先分小组赛，再在全班赛，我就是那个全班坚持到最后——”小伟故意卖了个关子。


    “啊？不错嘛，第——”奶奶回头正准备夸赞呢。


    “——第二的那个人。”小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是黄小米，她太厉害了！”。


    “噢，第二也不错。不忘初心，继续前进！”奶奶鼓励道，“初心是什么呀，就是你爷爷是语文老教师，肚子里陈货多着呢，把他这些古诗词都扒出来，你就绝对能超过她啦！”


    “奶奶说的真是呢，我们班上的黄小米，妈妈就是语文老师，背诗可带劲了！爷爷快教我吧，我下次保证超过她的！”小伟信心满满，对爷爷说。


    “好，快到y市了，先来两首相关的诗吧！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庄富生信口拈来，“这首诗意境很美啊！三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如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这一首也写三十年之后再游旧地，跟我们现在很相像，颇为应景啊……”


    “千玺，听听吧，你爷爷说背就来两首，生姜还是老的辣，够你们好好掏的了！”秋萍顺水推舟，给两个孙儿指方向啦！


    “好好好，我们现在就来学，就来背！这两首的题目是什么啊，结合背景讲讲内容、特点，那样我们理解得快，记得牢啊！”千玺说，小伟附和。


    “行行行，我来说说，好好听啊……”富生热情有加，说开讲就讲开啦，两个孩子听着，背着，记着，就在这欢乐轻松的气氛中，y市说到也就到了。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二)

    y市是庄富生曾经的伤心地，也是吉祥地。住团部医院那难忘的经历，就发生在y市郊县，如今已改为江都区了；而s师院的四年学习生活，改变人生，就在y市有名的竹西湖畔。庄富生s师院走得最多的是学校东大门，出门就是临湖长堤，左转，走不多远就是竹西湖的风景名胜景点——修禊亭，虹桥，春波亭，四桥烟雨，小金山……。只是现在春节期间，冬季的景，缺了烟花三月的魅力，只能算短暂停留，到此一游了。


    “爸，我定导航，就到你说的悦心特色面馆啦，咱们就到您最熟悉的饭店吃个中饭，歇一歇，有两小时可以转一转，然后就去临江。”在y市郊的服务区，安顺一边设定导航一边问父亲。


    “好，此次寻根访故地，点比较多，就四天时间，有点紧，这y市打马过，留个印象，以后挑个好季节再从容来玩！”庄富生说，“到y市，首先要尝尝这里最有名的‘三丁包子’‘富春面’。悦心店有特色，环境好。吃过中饭，有两个小时，不远处还有个宋大城西门遗址，可以了解y市的古城历史。”


    车停悦心店，庄富生领着一家人来到二楼999包厢。这里环境果然好，就在竹西湖边。凭窗远眺，冬日的竹西湖是卸去所有妆扮的美人，以水墨画的黑、白、灰，原汁原味地呈现。一湖并不宽阔的水面，如清秀的才子颀长的身形；湖边瘦了身的垂柳，虽无春天的颜色，却有着丝丝缕缕被朔风无法虐走的苍劲……庄富生带大家观赏着，议论着，大家也从这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景色中悟出了门道。服务生拿来菜单，安顺等点了三丁包、富春面和几份小炒。店家经营有道，配餐迅速，一会儿就上齐了。


    “爷爷，这三丁包子里还真是一个个小方丁呢，不像一般肉馅包子哈！”早上吃饭太早，大家都饿了，美味上桌，人手一个，马上吃起来，千玺好奇问道，“这三丁是哪三丁呢？”


    “我先不说，你们猜猜！”庄富生故意卖关子。


    “都是肉丁！很好吃，啊呜啊呜，我要再吃两个。”小伟吃得香，胃口好，很高兴地说。


    “肉丁是有，但也不是一样肉丁。”庄富生终于为大家解开这个谜，“所谓‘三丁’，就是用鸡丁、肉丁、笋丁做成，据说鸡丁要选用隔年母鸡，既肥且嫩；肉丁选用五花肋条，膘头适中；笋丁根据季节选用鲜笋。这三丁又称三鲜，三鲜一体，津津有味，清晨果腹，至午不饥。我们中午一人吃它两三个，包大家到晚上都不饿的。小伟要再吃两个，没问题。不过，不能吃撑了啊！爷爷这里讲个不怕大家笑话的故事啊！”庄富生停一停，笑道，“几十年没给一个人讲过，连你们奶奶也没听说过呢——”


    “你就赶紧说吧，别又卖关子啦！”秋萍插话道。


    “那是七一年，这个我记得清，在工地上传达‘九一三’林彪自我爆炸事件的。我刚到23岁，第一次参加地区水利大工程，到邗江湾头水利工地，从老家乘汽车坐三个多小时呢。那一次工程有个很好的规定，不管工程任务多紧，每十天放一天假，我们总会到y市来，吃点好东西，加加油，过过嘴馋瘾。因为劳动强度太大了，劳动时间太长了，总之，没经历过的，想象不出。当时民工从家里带自己的计划口粮，工程总部每天补一斤多，我们的标准是每天二斤四两，吃四顿，早上七两，中午八两，傍晚四两，夜饭五两。现在的人没法想象当时能吃下那么多饭，可当时我们还真的饿得鬼扒肠似的，一顿等不到一顿。没油水啊，很少吃到肉，都是大白菜汤浇饭。于是，休息日我到y市，必定到饭店吃碗富春面，外带两个三丁包。说来奇怪，那时什么饭店都要粮票才能买吃食，可这富春店就不要粮票，只是价格贵。贵就贵吧，能买到这么好吃的，就已经不简单了。民工出来，都知道活计苦，省吃俭用也会攒两个零钱放兜里，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这钱该掏还是掏得出的。开头几次还不错，放个假，去市里吃一顿，下一个十天，起码两三天不那么饿得难受了，有次放假，我想多吃两个，回去维持的时间不就长一点吗？一下买了四个三丁包，外加一碗富春面，起先吃得很香很舒服，吃三个以后很过瘾，第四个就有点撑了，但想到从y市乘车，走到工地，还有大半天，消化消化也就差不多了，就毫不迟疑地吃完了。果然，下午，晚上都平平安安没问题，没什么不舒服的。悔不该，晚上到工棚，看到工地晚餐白笃笃稠嘟嘟的白米稀饭，舍不得放弃，又喝了两碗。结果，半夜就肚子胀了，嗳伤饱味，第二天又吐又拉，后来几天都不舒服。原来，三丁包子的鸡丁、肉丁、笋丁太实诚，难消化。这教训太深刻了。”


    “呵呵，关于三丁包子还有这么段故事，我爸真是难忘啊！爷爷也是要小伟记住了，再好吃的东西吃了也要有个度啊！”安顺笑着提醒小伟。


    “那我就再吃一个吧，过年好吃东西多呢，吃坏了肚子，再有好吃的都吃不上，就不合算了。”小伟说。


    “好好好，这就好，知道控制。过去奶奶常说，‘多吃少滋味，少吃多滋味’，很有道理的。”安顺笑道。


    说说笑笑之间，中餐用完了。“竹西湖凭楼眺望，下面我们就近，看一看‘宋大城西门遗址’，这遗址我在这儿读书时还没发掘出来呢，1995年底在y市四望亭路道路拓宽改造时才被发现，随后对其进行考古发掘，出土了一批唐代至明清的大量文物。我是在报纸上最先看到，毕竟是老y市的人了，今天一起去看看吧！”庄富生提议。


    “这里走过去就行了！”安顺听爸爸讲，在手机上百度，早锁定目标。


    “我没查地图，估计向东走500米左右就到，你说对不对？”庄富生自信地说。


    “没错，我爸是活地图，y市生活四年，这一带怎么也都熟透了。”安顺赞赏有加，说着带大家一道向东走。


    西城遗址由一段“通泗门”古城墙与博物馆组成，古城墙上密布缠绕的干枯藤萝把人们带回久远的年代，而博物馆陈列的文物和历史记载，更是弥足珍贵的实物资料。


    其实，西门遗址博物馆不大，转一圈不过十几二十分钟，但照照相，琢磨琢磨那些典籍文物，想象着当年文天祥城外彷徨而不得入西门的经历，史可法誓与y城共存亡的壮怀，流连忘返，还是花了一个半小时。


    “走吧，再不出发，到临江城可能就太迟了，还有可能路上堵车呢！毕竟春节高速免费，车流量不可低估噢！”安顺提议。大家立即从河边小路抄近返回。


    未想到此乃一条景观别致的小道，河水清澈，翠竹纷披，青砖小道蜿蜒前伸，时见小巧的水榭平台，供游人休憩，煞有意境。不禁感叹，y市不愧着名园林城市，处处有景啊！然时间已不容徜徉徘徊。赶着走到尽头，上大街，却发现路边一溜排卖布绒玩具的。


    “妈妈，这个小猴真可爱，我要买一个！”看到玩具小伟走不动了，嚷着要买。


    “你就——”韦婷刚想讲小伟见什么都想买，庄富生说：“y市布绒玩具很有名的，今年是猴年，买一个也有意义。来爷爷给你买一个。”


    看小伟红红的布绒小猴拿在手，怪可爱的，千玺也有了新发现：“爷爷，那边有只奶白色布绒小熊，黑黑的眼珠，脖颈上还打着粉红色蝴蝶结呢……”


    “好，也给千玺买一个，布绒小熊。难得到y市，买个特色玩具作纪念。”庄富生没等千玺讲完就给买定了。


    上得车来，一家人继续前行。开始的行程挺顺利，但在快到临江的黄桥枢纽段却遭遇堵车。天，暗下来了；前方尾灯闪烁，俨然车的海洋。庄安顺利用堵车等待的空闲，在网上预定好了临江市南园宾馆的房间，轻轻舒了一口气。


    车内响起了悠扬的轻音乐……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三)

    南园宾馆早餐很有临江特色也很优惠：粯子粥，外加蟹黄汤包。走遍大江南北，无论哪种宾馆饭店，白米稀饭，牛奶、豆浆乃至咖啡，都不稀罕，可要说粯子粥，只有临江有；蟹黄汤包，更是驰名中外的家乡特色小吃，中央电视台都专门介绍过呢，也许是过年优惠顾客吧，竟作为宾馆早餐的品种，真的太给力了。


    庄富生、秋萍喝着粯子粥，浓浓的乡情油然而生。“美不美，家乡水”，这粯子粥是临江人特有的饮食习惯和爱好，很养人的。在外几十年，一回到家乡，在旅店里就能吃上，真让人暖心啊！吃粯子粥，安顺也许还有朦胧的儿时记忆，而对于韦婷、千玺和小伟来说，全然陌生。但他们也惊异、好奇，欣然接受，可也是对故土家乡的认知接受过程呢。


    “粯子粥，米搅锅，肚子吃得着地拖。”庄富生边吃边说着早年在老家常说的顺口溜，“什么意思啊，就是说粯子粥很好吃，特别是米放得多，烧得比较粘稠的那种粯子粥，会让人吃得很多，肚子都拖到地了——自然是夸张说法，但也说明真好吃，不知不觉吃很多了。千玺、小伟，你们吃的感觉怎样啊？”他看着两个孙儿问。


    “很喜欢，粘稠稠的，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千玺很乖巧，说道。


    “我也喜欢。”小伟也说。


    “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一方的人呢，也有适应一方水土的天性。毕竟都是庄家的后人，临江的水土潜移默化，有遗传基因在里面噢。韦婷是纯粹外地人，你的感觉呢？”庄富生笑问儿媳，“客观讲，想听听你的真实感受。”


    “老头子还搞人人过关啦，吃个早餐，哪有这么多话啊？”秋萍不以为然，提醒庄富生。


    “爸爸高兴，不妨的。”韦婷笑道，“这粯子粥第一次听说，吃着有点甜丝丝呢，挺好吃的。”


    “好，很好，真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噢！”庄富生更高兴，看着服务员端着汤包笼屉过来了，说，“汤包来了，下面讲一个重要提示：吃蟹黄汤包，千万不能张大口去咬，那样真会像这里人常讲的夸张歇后语了，‘乡下人吃汤包——烫背’！因为汤包里都是滚烫的蟹黄汤，吃的时候，只能先用牙齿轻轻将汤包皮咬一个小口，等它冷一会，然后慢慢从小口吸那鲜美的汤汁，等吸得差不多了，再吃皮馅，那样保你不会被烫到。”


    服务员将汤包笼屉放到桌子中间，戴着薄皮手套小心地帮每个人将汤包拿到小碟子里。看着差不多跟碟子一般大小的汤包在碟子里晃晃荡荡，皮薄得都能看到里面滚动的汤馅，真难想象这汤包是怎么做出来的。服务员提醒了一番吃汤包要注意的地方，跟庄富生刚才讲的几乎一样。庄富生先做示范，咧嘴用门牙将汤包皮上部咬出一个小口。包皮薄如宣纸，但很有韧性，咬口断面清晰整齐，看着，轻吸着，说不清是食欲的满足还是艺术的享受。


    一顿充满家乡风情美味的早餐就在这样的氛围中结束了。吃完早饭，他们开车直奔西沙乡下老家。虽然家已不存在了，但紧隔壁的老邻居，兽医侯永泉一家已做好充分准备，正等着他们的到来呢！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四)

    银白色别克六座suv在宽阔的柏油路上行驶，沿途的地名标牌令庄富生、徐秋萍不敢想象、不能相信这就是原来熟悉的地方，甚至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感觉。三十多年，临江巨变，真可谓沧海桑田，天翻地覆呀！原来印象中低矮的平房大都变成了楼房，有的还是建筑新颖别致的洋房；原先的一条条圩村小路，如今都变成汽车能开到门前的马路，特别是横贯东西的县域主干道闾林公路，近城区六车道，远郊四车道，路面黑油油，车道线白皙皙，两旁人行道，公交站亭具备，正规得很呢，不愧为长三角地区的县级市噢。


    进圩村，到门前了。两层别致小洋楼，罗马柱门厅上是宽阔的满是玻璃窗的晾晒阳光房；乳黄色外墙，恰到好处地嵌入淡灰色拱顶玻璃窗；砖砌底座与黑色铸铁栅栏围成的院子很宽敞，紫褐色花岗岩贴面门柱上的白色球形顶灯与墙柱上的顶灯融为一体：这就是侯永泉家。


    当安顺开车到达侯永泉家院门外空场上停下，永泉一家早就迎候在门口了。庄富生下车上前与永泉握手，高兴地说：“永泉老哥，多年没有回家乡，你家忙得这么好啊！都盖洋房了，不简单，不简单，前后几个圩数第一了吧！”


    “富生啊，回来啦，欢迎欢迎！这些年政策好，家乡变化大，都忙得不错噢，你看，这圩上许多人家都盖楼房了呢，我这也只是略有特色罢了。”侯永泉紧握着富生的手，笑呵呵说道。


    “呀，秋萍啊，走了这么多年才回来，我好想你噢！”永泉嫂子姚美云也一把拉着秋萍，抱着拍拍肩，激动地说，“你们都过得好啊，我还在想呢，秋萍走这么多年不回来，不会把我们忘了吧！”


    “哪会忘呢，前面都忙，忙工作，忙奶奶——现在这不回来啦！”秋萍也很激动，抱了抱，又分开与美云对视，说，“好，好！看你没有多大变化，身体精神都挺好吧！”


    “好好好，大家都好，都高兴！这是安顺一家吧，来来来，快进来，到家里来坐！”姚美云招呼大家到屋里坐。


    进得屋来，见楼房上下两层，东西三间，前后进深很大。一楼中间客厅与东面一间连为一体，宽敞气派。靠东南拐角放沙发茶几等，一应俱全。中间靠门厅这边是雕花八仙桌，八张靠背椅摆放整齐。大家依次坐下，互相介绍相认。建华和安顺说了几句话，就一起到外屋去了。


    多年不见，永泉已是近八十的老人了，满头白发，但身体硬朗。姚美云虽然老了些，但仍精神有气质，快人快语。女儿侯建华已从当初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精明强干的村委会女主任，女婿赵鹏在市里一家公司担任业务部总经理，刚开车出去办点事，等会儿回来。孙女侯君雅研究生毕业，在n市工作，已结婚成家。丈夫就是本圩上罗光达的孙子，同在n市工作，过年都回来了，知道富生姥姥，秋萍奶奶，安顺姨和婶婶今天要回来，等会也要回家吃中饭的。


    秋萍也对儿媳、孙子孙女作了介绍，韦婷、千玺、小伟也都按家乡称谓叫了大大、大妈，大姥姥、大奶奶。


    “秋萍啊，现在的日子好，过起来快得很哦。”姚美云听了兴奋地说，“你说，当年安顺跟奶奶在家，那么小，现在女儿都上高中了，还两个孩子，你也是好福气！媳妇这么漂亮，孙子孙女男有男样，女有女样。孙女叫千玺啊，怎么这么巧的呢，千禧娃啊，多难得呀！孙子叫小伟，我也猜得出你们的意思，妈妈姓韦，叫这个名字，就把妈妈的姓带在里面了，是妈妈爸爸的心肝宝贝噢！好，真的很好……”姚美云热情有加，对小伟招招手，“过来，给大奶奶亲亲！”小伟走过来，偎依在姚美云怀里，姚美云轻轻拍着小伟的背，在他胖嘟嘟的脸腮上吻了一下。


    “谢谢大奶奶！”小伟也乖巧地吻了一下大奶奶。


    “啊呀，这孩子，还这么有礼貌！”姚美云啧啧称赞，幸福之情溢于言表，“秋萍哪，我们真没想到现在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噢！”。


    “是啊，还是我们赶上了这个好时代。安顺奶奶生前常念叨梅姐，临走还留下遗言，要我们关心帮助她家几个孩子呢！”秋萍说。


    “她家几个女儿都忙得不错，听说有个女儿还在深圳呢，去得早，发大财了！”永泉接过话题，说“现在家里能发大财的都要能在外面做生意，搞工程等等，靠到企业上班拿点死工资，只能过一般日子了。”


    “哦，到哪里都一样，有头脑，能干、肯干，才能忙得好啊——果知道梅姐家三章死了，后来有没有什么说法呢？”庄富生问。


    “有什么说法啊，死了也就死了，自己要去参加的——唉！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栽倒在阴沟槽里。”侯永泉感叹。


    “也是呢，那时的事，过这么久了，后面更难有什么说法了……”庄富生的心中袭上一股无名的悲哀，嘴里轻轻念叨。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五)

    说话间，建华和安顺端来了蒸得热腾腾的馒头水糕和枣子茶。姚美云见状，也立即去外屋端茶碗。


    “来，我们过来坐。”看到馒头水糕枣子茶上桌，侯永泉起身，邀大家一起到八仙桌边椅子上坐，“按照我们老家乡的风俗，过年来客要吃枣子茶，也尝尝过年我们自己家做的馒头圆子水糕小糕——尝尝！”


    “好唻，还按老家乡的风俗，来——坐——”富生秋萍心领神会，韦婷和两个孩子不知所以然，也跟着到八仙桌边的椅子上坐。


    大家都坐齐了，建华揭开笼屉上覆盖的笼布，热腾腾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圆子水糕小糕呈现在面前，上面还点了红，圆点、四方点、芝麻点等各种记号都有。馒头上打着皱褶儿，这里人讲的馒头实际都是包馅儿的包子——豆沙的，萝卜丝的、咸菜的等等，每家年前蒸馒头，实际都是蒸这样的包子。而各家蒸包子准备的馅，往往最能体现其生活水准和家庭主妇的厨艺手工的。不仅要料足，还要手工精细，更要味道好。所以，过年拜年，吃枣子茶，尝馒头水糕，实际也是互相尝尝各家的味道，增加一点美食交流的机会，既热闹，又有情趣。


    “来来来，吃啊！秋萍，尝尝，你们在外没有忘记我们家乡做的馒头的味道吧？”姚美云搛了一个点四方红点的馒头给秋萍，“这点了四方点的是你喜欢的萝卜丝的，里面不仅放了肉，还有虾米仁呢，可鲜了！安顺，我记得你喜欢吃豆沙的吧，今年豆沙里面我还加了果仁呢，看点着芝麻红点的，自己搛，不要客气。还有我们外面来的新客人，尝尝老家乡的特色糕点，水笼糕，松软可口，小糕做的形状花色各种各样，拣喜欢的吃啊！”她差不多想每人都搛一样。


    千玺、小伟对此都感到新奇，韦婷也首次感受到家乡春节待客的风俗。


    “还是让我们自己来，我们回来就像到家里一样的。”庄富生说，“我们家乡的风俗，拜年吃枣子茶，甜甜蜜蜜；吃馒头糕呢，要发，生活要芝麻开花节节高啊！都是图个吉利！过去吃枣子，茶只喝一两口，吃个把枣儿，就放筷子了，主人再劝，都说‘吃过了，存着吧’！这都是客气的一套。”


    “现在不讲这一套了，喜欢的，都吃了，都吃了！”侯永泉连忙说，“过去那是指物质匮乏时代，都吃掉了，后面就拿不出；现在有得，拣喜欢的吃，吃完我们反而高兴，说明做得好，受欢迎噢，是吧？”


    “哈哈哈，这倒是的。”富生听永泉讲得实在，笑道，“永泉大大、大姥姥这么讲，有道理。安顺、韦婷、千玺、小伟，你们就不客气，拣喜欢的吃，都吃光，不仅说明大妈、大奶奶做得好，还表示你们对家乡的美食真喜欢呢！千玺啊，现在知道老家是什么样的了吧，慢慢感受啊！”


    千玺正搛着一片蓬松多孔的水糕往嘴里送呢，连连点头。


    吃完茶点，侯永泉说：“吃中饭还有一会呢，让美云和建华在家准备。年头上，都现成的，也没有什么多忙的。走，我带你们去村里转转看看！”又对建华道，“你把办公室钥匙给我，我也带你富生姨和婶婶到你办公室看看。”


    “好的，你们去看，一会儿回来吃饭。”建华说着，把钥匙给父亲。


    走出院门，映入眼帘的是河沟、田园，这是庄富生和秋萍乃至安顺十分熟悉的环境了。圩村前面变化不大，远处麦田，近前油菜地，一片青葱；门前的河水很清澈，还能见出一点昔日圆沟的影子。往后往东看，可见圩村各家的房子。永泉一一指着，介绍哪是哪家，好孬差别。房子漂亮的，院门讲究的，往往都有人在外经商、承揽工程的。


    “我家，忙这样也不容易的。”他一边带大家往后走，一边说，“原先我当兽医，以为一般做做呗，没想到后来专业技术人员要考职称，那个难啊，你能想到的，我又没上过这方面的学校，但硬啃下来，拿到了中级职称，现在退休，每月四千多，比当初当大队干部退下来的补贴，两倍还不止。”


    “噢，国家后来对你们搞专业技术的还是很重视，有这样的渠道升职，好，你也不简单呢！”庄富生很赞赏。


    “光靠我不行。这房子翻两次了。”永泉说，“原来只是一般两层楼，有个院子院门，后来建华和赵鹏又翻建成这样。赵鹏能干，也肯吃苦，跑业务，搞营销，做得大，也辛苦，经常出差，这初六又要去山东了。建华在家，担任村主任，整天忙。看，前面就是村委会大楼了。”


    “哦，这是村委会大楼，挺气派啊！”庄富生看着大楼的位置，想象着在记忆中应属当时哪块农田。原来自家住基后面的挂角田如今都成为王家、钱家几户的住宅了；隔河相望曾经很红火的生产队晒场也全无了一点痕迹。而那条贯通圩村东西的河道，当年罱泥船整天在里面罱啊、刮啊，印象中很宽、很深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窄了呢……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六)

    走到村委会大楼前，庄富生说：“这应该是在原来晒场北头洋龙杠偏东一点的位置吧？”他从刚才走过的当年晒场边的那条田间小路、骑自行车都常要掉到田埂下的，如今是能开汽车的大马路找到了感觉，判断出村委会大楼的位置。


    “对，你的记忆没错。前几年上面把一些村进行了合并，现在一个村管的范围扩大了，村委会都建得比较正规。”永泉说着带庄富生一家走进大楼。


    村委会楼分三层，一楼左边为医务室，挂号、就诊、输液治疗等都分开，空间挺大；右边是一些便民服务窗口、活动健身房。二楼是村财务、安保等办事人员办公室、资料档案室，三楼是党支部、村委会负责人办公室及大小会议室。永泉打开建华的办公室，庄富生看到，办公桌椅、电脑、文件柜，接待来客来访者的座椅茶具一应俱全。村民代表大会会议室相当大，主席台有党旗、国旗，下面是固定座椅。这也许是相对发达地区村委会都具备的条件吧。


    从楼上下来，庄富生在医务室巧遇周大福，就是昔日与庄富生一起出征、在晒场做化肥块讲闲话时敌情观念最强的那位民兵排长。岁月的年轮已磨平了人与人之间的一切过往而凸显在额头眼角。当周大福意外见到庄富生时，久别重逢的战友情还是大大的被激发了：“哦，富生，回来啦，多少年不见了啊！好好！一家都回来看看，在外混得不错嘛！”他伸过手来，同时打量着跟在庄富生身后的一群人，有点眼花缭乱，说。


    “噢呵，大福啊，见到你很高兴！”庄富生热情伸手相握，回头对孩子们说，“叫周大大，周大姥姥！这是我们当年一起上港的水利战士，老战友啦！”又指着秋萍说，“秋萍你认识的噢！安顺——”


    “认识，秋萍认识，但她变化比你大，早前听说过，科学家，大干部啦！跟你一块我敢认，在外面遇到哪会想到是秋萍啊？”周大福笑着说，“安顺当年跟奶奶在家时有印象，一晃几十年了。我们都老了！”


    “噢哟，大福还这么会说呢，客气了，都是老人啦！”秋萍谦逊地应道。


    “他俩都正式退休了，带孩子一起回来看看，也到村委会一起转转。”侯永泉说，“你——还是来量量血压啊？”


    “是啊，没有事，有点高血压，经常来量量。”大福回答，也是对富生秋萍说。庄富生点头表示理解。


    “好，你在，我带他们到外面再看看！”侯永泉说着和富生一家走出了村委会大楼，来到东面一片水泥广场上。场边有高高的旗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这一片是村民活动的场地，每天晚上都有许多人来跳舞噢，建华都要来放音响。重大节日还举行升旗仪式。”侯永泉介绍。


    “建华干事用心尽力，是个好干部。我看她说话做事很干练，现在农村基层就需要像她这样的实干带头人来带动噢！”庄富生转身看着村委会北边、西边的厂房，又说，“现在农村变化真了不得，你看这一片地方，都是原来我们队里的耕地呢，现在除了村委会，北边大片厂房，西边又建起了临时厂房，路又修得这么宽，简直占掉一大半了。我过去在家时，种田种‘十边’，边边拐拐，连河坎水边都要种上庄稼，又是‘双季稻’什么的，可粮食还是不够吃。现在这么多的地方都不种庄稼了，你们粮食怎么够吃呢？”


    侯永泉说：“你问的这个问题正是我经常思考的呢！我们队这块地方现在是村委会所在地，占掉的田地多一些，其他地方还是连片农田噢。现在的政策真为老百姓着想啊，顺民心，合民意，开放搞活不折腾，加上科学种田，产量高，又不用交公粮，前几年农业税还免了，我们的田就种一点够自己吃就行。实际还吃不掉，平时鸡鸭鱼肉饭桌上哪会断啊，粮食也吃不多的。我家不少粮食都喂鸡、喂鸭，鸡子鸭子生蛋，一天拿好几个，又总是吃不了……哎，富生啊，我们没有想到现在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啊！”


    “哦，是噢，老哥的分析有道理，讲的一套一套的啊！”庄富生由衷称赞。


    “呵呵，我每晚《新闻联播》必看，还喜欢中央四套的《今日关注》，专家学者对国际国内形势分析得好啊！中国跟世界交往，总是友好相处，讲合作共赢，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坐得船头稳，不怕浪来颠’！老百姓日子过好了，也不忘关心国家大事噢。”侯永泉颇为自得道。


    “的确也是，”庄富生也挺受触动，说，“我在单位，也常常与一些退休老同志聊天，他们也都挺关心国家大事，感恩这个时代。不谈别人，就听那些退休老工人说，他们也总常把‘没想到现在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这话挂在嘴边！中国的普通百姓真的很实在，政策好，生活改善，他们就很满足，自然的有好说好。这一点，我也深有同感，四十年前，我在家乡和你们在一起劳动生产时，哪想到会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噢！”


    看着庄富生和永泉两人谈心谈得很投入，秋萍和安顺一家就自行从村委会门前大道往回走了。这里的环境、这里的生活，也够他们回味谈论的，而且还时不时遇到熟悉的故乡人。乡音乡情，是永恒的烙印，永久的眷恋，永远的根啊！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七)

    沿着老晒场边的大马路往回走，庄富生过坝头时特别注意了这条老河道。


    “当初河宽坝头窄，晚上队里开会散会从徐小青家出来过坝头回家，常常要定半天神，生怕走掉到河里。现在坝头宽得能开汽车，这河倒像窄了许多。是不是填过啊？”庄富生问侯永泉。


    “填倒也没有填，但实行承包制以后，谁也不再罱泥做肥料了，河坎也就不像过去那样坍得凶。后来人家拆平房盖楼房，前后进深大不一样，就向河里借势，打水泥桩，铺预制板，这样楼房后身宽绰一点。河也就显窄了。你看——”永泉说着指给庄富生看各家楼房河边架空处。


    “哦，是的，起先没细看，这样好，既增加了宅基面积，又不影响河道走水。”庄富生说。


    “是啊，你别看现在坝头这么宽，能走汽车，底下都放了涵管的。河通港，港通江，长江边每条港都建闸，调控水位，我们这每条河还都是活水噢，要不水哪有这么清呢！现在生态环保抓得紧，情况好多了，有些人家栽竹子，又能长了。不过现在长竹子不再为做淘箩，而是为观赏、吃竹笋噢。”侯永泉很自得，高兴地说。


    这样说着看着，已到家门。“哦，我爸和富生姨回来了，快进屋吃饭吧，大家都坐好了就等你们呢！”刚进院门，建华就和她丈夫迎上来，说。


    “这是我女婿，赵鹏。”庄富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建华丈夫，永泉介绍。


    “富生姨好！见到您很高兴！”赵鹏年纪大约五十上下，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显得干练，儒雅有风度。


    “见到您很高兴！”庄富生与他握手，一起走进楼东面两间厢屋。


    原来这是他们家的厨房和餐室。靠楼房边的是灶间，大灶、液化气灶、电磁炉都有。左边一间房，大圆盘桌已经摆好，秋萍等先回的都已坐定。永泉和富生入座里面两个空位，姚美云从灶屋过来落座。永泉让刚回的孙女君雅及孙女婿罗易叫富生姨姥姥秋萍姨奶奶、安顺姨韦婷婶婶并和千玺小伟相认后，宴席开始了。


    “今天，丙申大年初四，时隔三十四年，富生一家荣归故里，真是非常高兴，十分开心！在此我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表示热烈欢迎！来，我们首先一同干了这一杯！也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顺意！”永泉举杯致辞，说完一饮而尽。


    庄富生接着站起，举杯答谢，“我们离家数十载，今日回到已经没有家的老家，蒙老哥和嫂子全家盛情，充分感受到家的温暖，炽热的情怀，在此表示衷心感谢！祝新年快乐，阖家安康，万事如意！干杯！”庄富生也一饮而尽。


    永泉拿出的是珍藏多年的茅台酒，姚美云做的都是家养鸡、河里现捞的鱼、菜园里现摘现炒的菜，酒浓佳肴味鲜美：席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韦婷主动提出下午开车，让安顺喝酒。安顺与赵鹏、罗易都是初次见面，但故乡情缘让他们一见如故。尤其知道赵鹏也在企业搞营销，更多了共同语言。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呢！


    “来，安顺，大大跟你喝一杯！”知道安顺在s市龙莘检测技术公司做业务经理，业绩出色，还持了上市公司的原始股，侯永泉赞赏有加，“小时候你跟奶奶在家，那小嘴说起话来，特有趣，我就喜欢。现在真的能干，业务做得这么好，不简单，不简单！来，干了啊！”


    “谢谢大大关爱鼓励！”安顺满杯一饮而尽，说，“我在家乡时虽然还小，但许多事我都记得，大大对我的好我也永远不会忘记！此次故乡行，也让我夫人和孩子对我这个老家留下无比的好感。下面，我和韦婷——韦婷以茶代酒啊——代表我们全家，先敬大大、大妈，祝你们福寿安康，万事如意！”说完，与韦婷同时干杯；又说，“下面敬建华姐、高鹏哥，祝你们工作顺利，生活幸福！”干杯后又说，“我们敬君雅、罗易两位新人，祝你们生活美满，事业有成！”又一个干杯！


    “安顺厉害，关键时能顶，不愧搞营销的行家。好！”看着安顺如此的表现，侯永泉带头拍手赞赏，一时掌声热烈。庄富生跟秋萍也对视了一下，那意思是，儿子这些年在外锻炼的可以嘛，真要刮目相看哪！


    “哈哈哈！”“好好好！”


    屋里面的掌声，引来外面一片笑声、叫好声。原来是来了一群人，都是知道庄富生、秋萍一家回来，赶过来看望的。


    “来来来，一起来再吃点啊！”看到外面来了许多人，侯永泉招呼他们进来。


    “不了，都吃过了。我们先在这边坐。”为首的季妍芳说。于是一群人走到楼屋厅里去坐。庄富生有些不安，姚美云说：“没事的，他们经常这样的。”


    这一点秋萍理解。季妍芳、姚美云和她秋萍，早年什么关系啊，铁三角哪！


    “今天吃得很好，感谢盛情，我们也可以结束了。大家一齐干杯吧！谢谢！”庄富生提议。


    “那就到这啊——”侯永泉环顾了一下，说，“好，那就一齐干杯！”


    宴席结束，庄富生秋萍立即来到楼内客厅，见有于虎、季妍芳、龚秀兰、朱自敏等七八人。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相见，都高兴得热泪盈眶。大家热情相问，述说别后家乡许多情况，许多老人走了，也添了不少新人，连于虎也有孙子了……


    “于虎啊，我不在家那几年，承蒙你关照我母亲和安顺，真的非常感激，感恩不尽！”庄富生紧紧握住于虎的手，动情地说。


    “富生姨快不要这么说，你对我的关心照顾我也记在心里的。”于虎也很动感情，“我父亲去世早，我那时还小，全靠你关照，才有今天。我后来做点事也都是报答你呢！”


    “富生姨，我听你一家回来，很高兴，今天特地来跟你道歉的。”庄富生跟于虎刚说完话，朱自敏赶紧握住富生的手说，“当年挑把子把安顺撞到河里，真是太不应该了，对不起啊！”他又去握握安顺的手，说，“我真的是没注意到，绝对不是故意的啊！我记得安顺奶奶讲过一句话，她不相信，人心哪会坏到那一步啊！奶奶是好人，理解我，我当时没脸去跟她说这件事，可到今天还心存负疚，今天你一家回来，我一定要来，给你把这件事讲清楚，真诚道歉！”


    “啊呀，自敏老哥，难为你这件事还一直挂心上，过去多少年了。这事我听说过，我和秋萍都跟我妈一样，都相信那是偶然，绝不可能是故意的。你不必放心上的。安顺那时小，不懂事，忙乱中碰手碰脚，被撞掉河里，让你们受惊吓呢！安顺，你也过来，给自敏大大道个歉，为这事，大大许多年心里不安呢！”


    “自敏大大好！对不起，都是我不懂事，让你这么多年都记挂着。晚辈向你道歉了！”安顺说完，深深鞠了一躬。朱自敏赶紧扶他：“不客气，不要这样！”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奶奶后来在你那一直都好吧，最后听说过到一百岁啊？”季妍芳与秋萍讲了许多话，最后过来握着庄富生的手说，“奶奶人心好，仁者长寿，我相信的。我至今铭记在心底的一件事经常念想啊！”讲到这里，她正襟动容，“五十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家意外发生火灾，半夜三更从老外婆屋里烧起来的，我从床上惊醒已是满家火光冲天了，情急之中，我捞个毯子裹着一岁多的女儿小凤，鞋都没来得及穿跑出来的啊！站在外面，眼看着房子家具被烧，浑身发抖。这时奶奶过来了，看到我的样子，立马把身上的衣服脱给我披上，把脚下的鞋子踏下来让我穿。我不肯，她说，我回去马上可以穿的。我看她赤脚、穿单上衣走回去的背影，至今难忘啊！”


    话再多，总有说完的时候。那边桌碗收拾停当，侯永泉一家过来了，看讲得差不多了，永泉说：“没有在我家吃饭，那就在一起合个影吧，也是个难得的纪念。”大家愉快响应。就在门厅罗马柱中间，台阶上下两排，站定。安顺伸出手机自拍杆，“茄子！”一声齐喊，“咔嚓”，手机相机完美定格。


    下午，庄富生与秋萍又挨家拜访了邻里亲朋，答谢问候。然后告别，前往梅姐长女美芳家看望。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八)

    “梅姐家大女儿美芳和女婿万龙，还住在老家吧？”许多年没联系了，庄富生问侯永泉。


    “这个还不太好说，有阵时听说帮女儿照应孩子呢！”永泉有点拿不准。永泉女儿毕竟是村主任，很快通过有关渠道了解到美芳家的最近情况：她已不在原址住，而搬到她女儿在临江新区为他们买的新房住了。


    光有地址还不够，建华还又弄到了手机号。庄富生拨通手机，美芳知道是庄富生舅舅要来她家，高兴极了。


    “富生舅舅，你们都回来啦，很高兴啊！好多年不见了，今晚就住我家。我家地方大，房间多，住得下的。”美芳在电话里说。


    “谢谢美芳啊！住宿我们早都安排过了，定的南园宾馆。明天一天的行程比较满，还得到市里庄家二嫂那儿去拜访，住宾馆方便些。就不麻烦你们了！”庄富生说。


    “那好吧，”美芳不再坚持，“晚上在这吃饭啊，我来安排。”


    “好的，你搞简单的，在家就行了。现在都是‘年饱’噢！”庄富生同意。


    “第一次来不好找吧，我来接你们。”美芳不放心，又说。


    “现在有导航，安顺设好了，不用接，到时电话联系，你在门口等就行。”


    “好的，我到时在门口等。”


    临江新区是在临江老城南靠江边新规划的省级开发区，市委市政府和省示范高中临江中学都搬到这里了。其风向标意义很明显，未来这里将是新的市中心。一些大酒店、大商场都纷纷在此落地生根，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片欣欣向荣景象。但和所有新开发区一样，略嫌不足的就是人气。美芳女儿能在此为他们买房让他们安居，还是相当不错的。


    新城区的交通就是方便，一切顺利，美芳和万龙也在门口接到了。


    时间是最无情的雕刻师。庄富生早年印象中的美芳还是一个年轻姑娘，现在站在面前已是五十好几的有上初中的外孙的奶奶了；而美芳心目中的安顺，当年吃蘑菇，讲“我是高级人”的五六岁的小孩，如今携夫人和两个个子都差不多与她一般高的孩子站在面前，也让她恍如隔世。然隔世感并不影响亲情的表达，一阵热烈的寒暄问候、握手拥抱让旁观者都深深震撼了。惊异的目光中，能感受到这家来客不一般啊！


    进院门，抬头看，独栋四层楼，左右两户住，美芳家是右户。入室，每层两个正间，很是宽大，后有厨房卫生间等。美芳万龙陪同上下看了四层楼的房间布置。确实，庄富生一家六口都住下了来，房间也绰绰有余。看着两口老人住这么大的地方，赞赏之外也有疑惑。很快，美芳说出了原委。


    自从亲婆婆当年带安顺来他们家不久，美芳就怀上了孩子，不久生了女儿，取名书娅。书娅自幼勤奋好学，上中学，考大学，一路顺风顺水，工作后在z市一家公司任职，业绩突出，深得老总信赖，已成公司分管业务的副总。书娅不仅企业经营有道，当家理财也是好手。早在新区开发初期，她见这一代原住户新建楼房位置好，升值空间大，就和朋友合买下这栋楼。现在新区逐渐成熟，这地段位置果然很好，出门几十步就是公交站，马路对面就是临江国际大酒店，酒店旁边就是大商场秦和国际城。书娅一家在z市不常回，原先儿子小要外婆帮照应，美芳去帮忙；现上寄宿制学校，不用去了，老两口就在这楼房住。乡下老家的房子翻过一次，建成二层楼房，现在难得去住，就放在那。


    当晚，美芳烧菜做饭，请了三四个相好的邻居作陪，又是一大桌。邻居都是万龙生意场上的好朋友。书娅当时盘下这栋楼，朋友们见好处大，也都出手，现在赚了不说，还都成相邻楼栋的好邻居。


    “舅舅舅妈，安顺韦婷，还有两个小客人，你们吃啊！”酒过数巡，谈话多起来，美芳说，“我们现在生活都很好噢。万龙做服装营销后到镇办企业干到退休，有一千多块退休金；我嘛，没有退休工资，但承包土地流转每年还能拿到一些返还，这两年住这儿，附近的秦和国际城我去帮做做保洁，一天两三个小时，一月也给我一千多。其实也不是看那几个钱，书娅给我们很多钱，也不让我们再去打工做什么了。只是在家闲得慌，到那还有点事做，那地方小孩子来得多，感觉自己心态也年轻不少。”


    “好的，年纪大了，做点喜欢做的事，挺好。”庄富生说，“万龙现在裁缝活儿也还做做啊？”看客厅一角也还放着缝纫机，庄富生问。


    “我嘛，完全是做着消闲，跟美芳一样。为邻里朋友，有需要的做做，从不收钱的。”万龙笑道，“现在人家也不太做衣服，买的又漂亮，也不贵。总的来说，退休日子过得很舒心，有时活动健身，一起聊聊天。享老福啦！”


    “这次来，本也想去你妈坟上看看，但时间有点匆促，也看现在地方上变化这么大，你妈是否还在那里呢？”庄富生转问美芳。


    “早变了，修宫林公路，许多都平掉了。”美芳说，“但也给地方重新安放，我爸到最后也没个说法，我们还把爸爸生前的一套军装和妈一起葬了。也算有个共同归宿吧！”


    “好的，你们做得好！”富生秋萍齐声称赞。“你亲婆婆到最后还挂念呢！美珍、美娣、美娟她们情况怎样？”庄富生问。


    “都还不错！”美芳说，“美珍后来结婚，去了s市，去得早，服装生意做得好，在那买了两套房呢，也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结婚了，很有出息。”


    “就听说美珍姐姐在s市呢，”安顺说，“把她的地址或电话号码给我，我们在一个城市，到时方便联系。”


    “好的，她在鹿湖区，地段挺好，我也去过两次的。”美芳接着说，“美娣高中毕业，考大学不理想，万龙找关系让她当代课老师。她的英语教得好，后来一边工作一边上电大，又自学考本科，拿到了文凭，转为正式老师了。找个对象也是老师，在龙兴镇中学还当教导主任呢！有个儿子，结婚生个女儿，5岁多，快上学了。美娟读书好，考大学读研究生，找个博士，算是最好吧，但结婚迟，生孩子更迟，39岁才有个女儿，她是63年的，算算，女儿比安顺家千玺还小两岁，今年才考高中。不过在bj，房子也买得早，日子过得没的说噢！”


    “好来好来，这一听说，都高兴，都放心了！”秋萍说着，拿起筷子夹菜，“你亲婆婆生前一直挂念你们，一吃到好的，一想到现在的好日子你妈你爸没赶上，就会伤心流泪，就像有点——有点什么呢，有点解不开这个心结。临走还让我们要关心照顾好你们，我们答应了，她含着笑走的噢！这就好了，我们回去告慰她。你们儿女都替妈妈爸爸扳了本了，过得好，是我们大家的心愿！”


    “亲婆婆对我们特别关心，我们心里都知道的。”万龙说，“那时你们在外读书，她带安顺在家，过一段时总要来看看，我们总感到心里暖暖的。那时安顺也特别懂事，会说，很可爱，现在都这么大了，这么有作为，有这么美好的家庭，很为高兴！来，安顺，我们再喝一杯！”


    “谢谢万龙哥，美芳姐！我那时到你家来都能吃到好东西，也很难忘呢！”干完杯，安顺说，“退休有时间了，可多到外面走走，欢迎常到s市来玩！美珍姐也在，两家可以多住一段时间啊！”


    “好的好的，你们也常回来！”万龙高兴，又斟满一杯。陪客中高个子邻居端起酒杯说，“我们和万龙哥、嫂子都是好邻居，好朋友，相处这么多年，自以为互相挺了解的，还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贴心挂念的亲婆婆，好舅舅舅妈，表弟妹这么兴旺发达的一家。刚才听了你们说的这些话，很温暖，很感动。亲情无价啊！我们今天也幸会，一齐敬你们一家！来，干杯！”


    “谢谢！今天我们酒喝得好，倾心交谈，话讲的也不少，很高兴，很尽兴了！那我们——”他看看美芳万龙，说，“那我提议，我们一起干吧！”


    万龙美芳和大家都一齐站起来：“干杯！”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九)

    清晨，站在南园宾馆大门口，庄富生与安顺敲定第三天的行程安排。这天是人文与自然兼顾，上午去玉佩路看望二嫂，不用开车，脚踏实地走一走，也还可感受老城新貌；下午去攀登临江唯一的一座山，弥补70年而未登临的遗憾。


    二哥二嫂是庄家大家族唯一固守临江的根系，枝繁叶茂，但后代子孙也纷纷离家到更广阔的世界谋生立足。前几年二哥走了，现在只剩二嫂，有小女儿嘉慧陪伴照顾。庄富生与二嫂素未谋面，是志珍大姐联系好，让这个小弟见见家族老寿星：二嫂已经97岁了。


    带着a省的毛峰茶h市的四大名点，他们来到二嫂家，见她个子高，块头大，面庞白净，很少皱纹，头发还是黑的，全然没有庄富生那样满头白，这让庄富生颇为意外，他摸着自己的头笑说：“嫂嫂高寿，身体好，头发一点不白，哪像九十多岁的老人啊？”二嫂笑盈盈道：“富生弟弟呀，这个不大一样啊，我家遗传都是黑头发；你和你哥哥姐姐呢，都是庄家遗传，满头白，雪白。”她操浓浓的临江城里话口音，说得特亲切。虽然第一次见面，庄富生顿感心里暖融融的。


    庄富生向二嫂介绍秋萍和安顺一家，安顺韦婷叫“二大妈”，千玺小伟都叫“二奶奶”。二嫂勉强答应后，又笑对安顺韦婷说，“你们要叫我‘念亲娘’！”，对千玺小伟说，“你们要叫我‘念亲奶奶’！”她用临江城里话的叫法纠正道。


    这是庄富生所知道的。在家乡，城里话与西沙乡下话发音和亲戚间的称呼很不一样。看孩子们有点懵，他连忙笑着解释，“哦，大妈和奶奶是在说，按临江城里话和习惯叫法，二大妈要叫‘念亲娘’，二奶奶要叫‘念亲奶奶’，这样叫更亲切。你们叫叫看，”他对安顺韦婷说，“念亲娘！”安顺一起学着叫“念亲娘！”“哎，好个！”二嫂高兴地答应。富生也让千禧小伟学着叫“念亲奶奶”，他们叫了，二嫂也高兴地应了，并让他们走近前拍拍惯惯，表示喜欢。这样的见面既让孩子们体会到家乡人称的别具一格，陌生感也很快消除了。


    二嫂精神矍铄，身体仍硬朗，很健谈。谈话中对国家时事相当了解，庄富生也挺诧异。女儿嘉慧说，母亲行动不便，但脑筋清楚，个人在家时，就对着电视看节目，而她喜欢的却是新闻类的。谈话中，原来她还很有见地：“老年人，了解天下大事，说起话来就不会让人家觉得什么都不知道，是个糊涂老太了！”


    原来如此。人老有许多种：有的人重养生，有的人爱运动，有的人好抱怨，有的人一来就提当年勇；想不到，还有热衷于看新闻的老太太，为的是与年轻人交流有谈资，不落伍！


    庄富生想到k研究院的离退休老年读书会的老同志，他们也是每天下午，准时“上班”，到家园活动中心阅览室读书，看报，交流，纵论天下大势，乐此不疲。但那都是六七十，至多七八十岁的老同志，而年届九十六七，接近期颐之寿的老嫂嫂有如此心态欲求，实乃罕见。庄富生也在心中感叹，二嫂比起自己母亲当年真是强多了，轻轻松松能活一百多岁噢！


    家人见面，少不了话家常，何况，庄富生对前面庄家的历史大多还是通过“晒场闲话”那样的闲谈野聊洞知一二。可靠的家庭正史，除了从大姐庄志珍处了解，二嫂久居故里，更具得天独厚的优势，会有更多第一手资料。这也是志珍大姐让他一定要见见二嫂的缘故，毕竟大姐离家外出早，对家中的“古老”传说哪有多少了解呢！


    果然，谈起庄家过去，二嫂如数家珍，头头是道。她不仅介绍庄家西沙庄园的情况，更说出了位于老县城北门的庄氏宗族老宅以及上溯五代的世系简况，这对庄富生来说无异于重大发现。他迫不及待地记录梳理，短短时间就形成了庄氏本支系后代简表，祖父以下数代人物关系一目了然，通过微信，分布全国乃至海外的子侄辈都联系上了。对此，老寿星二嫂由衷高兴，子侄们虽年纪相仿，但都尊重这位小叔叔。早年的经历，逆境中奋发，恢复高考改变境遇，后来的人生三级跳，他们也早有耳闻，现在由家中最小的叔叔来牵头建群，联系上在各地的庄家后代，真是再好不过了。


    血浓于水，亲情无价，午餐温馨而轻松。饭后还在院门外枇杷树下合影留念。临别时，嘉慧拿出两拎袋红彤彤包装的回赠礼，说：“这是我们临江的特产，家乡的味道，叔叔婶婶和弟妹小侄儿尝尝吧！”


    庄富生从包装就能看出，是与“蟹黄汤包”齐名的临江猪肉铺，说，“谢谢！故土难离，亲情永记，家乡的味道最能牵动人心啊！”


    下午，依然步行，从老城区过，完全变样，甚至一点找不到当年的感觉，繁忙的十字路口架起了立交桥，四门通达的“上海城”高大气派，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以致产生错觉：难不成来到了上海，也是“阿拉上海人”了？


    从南园宾馆乘上车前往孤山游览，已是下午两点多。阳光煦暖，车行快捷，一家人的心都变得轻松愉快。庄富生说起从儿时起，每到县城，就看到城北远远有座郁郁青青的山，一直想去登临俯瞰，可始终未能去成。如今，祖孙三代，全家开车前往，也可谓“会当凌绝顶”，了却这一心愿。可下车一看，不禁眼镜大跌：没有高耸的峰峦，只是座低矮的小山，几十米高而已。山矮亦有阶，拾级而上，半山腰处，竟还有一座“蹑云坊”，意境顿生。


    “爷爷，快来看，这两个什么字啊？”登山总是孩子们走在前，小伟千玺看不出手写繁体“蹑云”二字，在前头喊。庄富生赶过去一看，是明代万历年间知县赵应旟的手笔，细看碑文，知其时孤山濒临长江，山下江水滔滔，山上树木葱茏，雾气缭绕，犹如仙境，真是十分令人神往！然现时城中高楼大厦林立，薄雾升腾，不见江的一点影子。山顶，依然林木森森；有孤山寺，殿宇轩昂，也还是南朝古刹呢！


    下山来到南麓一片开阔景观区，绿树翠竹，平台连廊，更有一椭圆轮滑场地，是孩子们的乐园，小伟见了，立刻两眼发亮，围观起来。安顺一家也自然跟随。


    富生秋萍随意漫步前行，不意有赭色巨石赫然呈现面前，上有四个舒体字。“这四个字，习惯地从右往左念，是‘中苏领山’；从左往右呢，是‘山领苏中’。前者费解；后者呢，也似乎说得有点大，但也只能是这个意思了。”富生笑道，“看来，这么一座小山名气可不小，只因苏中一带地势太过平坦，而它是江北平原唯一的一座山吧！”


    “难怪，你心心念念七十年，也不是没有缘由的。”秋萍说，“去叫安顺他们也过来看看。家乡的山水，也让他们一起来琢磨琢磨。”


    “山领苏中，什么意思啊？”安顺一家过来，千玺首先念出这四个字，青少年的思想到没那么复杂，从左到右念，很正常。可念对了，不一定能理解，问题随时提出来了。


    “关键是哪个字不理解啊？”庄富生是语文老师出身，启发推敲字词是本行，“这四个字单独没有不认识的，合起来就有些不太好理解了。这正是奥妙所在。实际它不仅是考字词，也还涉及地理文化背景知识。”


    “这也没什么难的，”两位有大学教育背景的加入了琢磨的行列，安顺稍作思考，脱口而出，“山，没什么说的，就是指孤山；领嘛，引领，独占鳌头呗；苏中，s省的中部一带——就是说这孤山是s省中部最突出的山吧，就是这意思了。”


    安顺的快刀斩乱麻，让后来的四人一下都明白过来，但立刻又有异议。“啊，哈哈，这么矮小的山还最高、最突出啊？”童言无忌，小伟说着哈哈笑起来。


    “这就是值得思考的了，这么矮小的山前，还就敢竖起这么个巨石，写上这四个字，不值得好好回去研究么？”庄富生水到渠成，说，“回去，我给你们备了两本书，有古人的诗文为证啊，家乡的故事、学问多着呢！”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十)

    黎明，庄富生一家六口离开南园宾馆；不一会，银白色别克六座suv消失在江畔茫茫雾霭中。


    为了今日的早行，他们昨晚就做好一切准备，把美芳赶来话别送的一大包猪肉脯及时分装，大部给安顺带回s市，庄富生秋萍只带很少两盒。按照早先的规划，他们离开临江，经jy长江大桥后，就要“分道扬镳”了。


    本来，安顺开车回s市，不必这么赶，凭着suv的良好性能，他和韦婷两人换着开，明天到家，赶在初七上班，应该不成问题。然而，父母想要从澄江市ht港码头乘坐长江航运大客轮作一次特殊的旅行。这是庄富生此次寻根之旅的又一个心愿：几十年前的那次乘船出征，给他留下永远难忘的印象，现在退休有闲了，重走一次这段路程，也算是自我意义上的“重走长征路”吧！而按他早年的印象，那班长航客轮到ht港码头应该是早晨五点多，六点前到通天港。这样，安顺自然要提前一点走，顺道把父母送到码头了。


    虽然是春节期间，高速免费，但凌晨的车还是相对少些。出城上引桥，长江大桥高高的悬索塔的黑影从车窗外闪过。沙沙沙，车轮飞转。过去渡江，等船，抢上船，在候船室与趸船码头间飞跑；上船，短暂的船在江上开行的十几分钟平静过后，从船上下来又紧跑慢赶……那样的日子随着一桥飞架，车轮滚滚，一两分钟就跨过长江而一去不复返了。


    “爸，妈，我看情况有点不对哎！”车在前往ht港码头的路边停稳，安顺说，“我看这向江边码头的路上呼呼啦啦各种车辆很多，却不见几个人，这是不是汽渡码头啊，现在还有没有你说的那种客轮航班了啊？”


    “啊，果是啊，我也感觉有点疑惑呢！”庄富生说，“我查网上没查到，但不相信这样的轮船航班会停航吧，所以还是要来看看。这样，”他跟秋萍商量一下说，“你们开车走吧，我和你妈来问问，如真没有了，两个退休老人，慢慢想办法。‘重走长征路’，总比当年的长征要容易得多噢！”


    “现在还早，我们一起来问下，如果真停航了，我还可以把你送到车站，乘汽车过去，方便的。”安顺说着打开车门，“先下车问下吧！”


    庄富生也同时下车，走了几步，问门房的一位老者，花白头发，穿着港务制服。老人眯着眼，笑嘻嘻地说：“你们算问对人了，我在这码头工作几十年，经历了许多变化。早年这里确实有客运大轮船，后来公路修多了，特别是建起了长江大桥，沿江公路一条又一条，乘汽车又快又舒服，到通天港，到过船港，到高港，个把两个小时就到，谁还在船里闷一天还是一夜啊？轮船客运没有客源，早就停航了。我们这ht港，也就成了以汽渡为主的码头了。现在是汽车比人多啦！”停了一下，他问，“你这个老先生，现在还想着找老轮船乘，也许是怀旧吧？”


    “噢，谢谢老先生介绍了这么多！确实，现在改革开放变化太大、太快了，有的变化都没有想到呢！怀旧，也有一点吧。”庄富生伸手与他握一握，感激地说。


    “谢谢！”安顺也与老人握手告别。


    问完回来到车上，安顺系好安全带，说：“我爸乘船走出征的老路走不成了，这样，我直接送你到——到什么地方，你说的河——河口吧？”他俯身准备点导航。


    “不了，不用你送！”庄富生说，“那样也太轻松了，算什么重走出征路啊?你把我们带到ht汽车站吧，我到那再与你妈合计怎样走，乘汽车、骑共享单车或者打的，都行的。”


    秋萍点头赞同。


    “乘汽车、打的都可以，共享单车就不骑吧。你们都年纪大了，安全第一噢！”韦婷不放心，说道。在家这几天，她也感受到家乡话尾音常带“噢”的风格了。


    “你们都放心，我和你妈会注意的。”庄富生说，“我，毕竟是当年的‘水利战士’，今年才七十，在我们单位离退休老同志里还算‘年轻’的呢；你妈，你们的奶奶年轻时可是铁姑娘队长噢，带头挑河泥浆爬挑板，很——”


    “你啊，在家还常讲，有些老人爱怀旧，好提当年勇，不好！今天这是怎么啦？”秋萍有点不以为然，打断富生的话。


    “啊哈，我爸是怕我们不放心，有意强化一下吧！没关系，我喜欢听。”安顺笑道，“我妈那次从法国访学回来，在bj机场，带那么多东西，劲儿真大，我印象很深刻。没事，有我这个名叫‘安顺’的儿子，我相信你们这次特殊的旅行一定会平安顺利，开心快乐！”


    “啪啪啪！”千玺带头拍手，车内响起一阵热烈掌声。


    到车站了，握手亲吻告别。庄富生秋萍让他们都不要下，直接开车走。


    “爷爷奶奶再见！”车里传来千玺小伟脆亮的喊声。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十一)

    澄江市是江南有名的百强市，古代旅行家徐霞客的家乡。然此刻庄富生与秋萍无暇在此逗留，经过商量，他们选择先乘汽车到长江南岸的l港，再搭过江客轮或汽渡船到对岸的通天港。毕竟，当年的出征路上，首先就是到通天港，梅姐曾经的伤心地也在这里。几十年过去了，他要来看看，尤其在江中的渡船上远远看这昔日港口的新容颜。


    ht汽车站与l港实际相距不远，半个小时车程而已。汽车在沿江公路上疾行，时见精致漂亮的村居楼房、洋房闪过。富庶的江南就是不一样啊，当初在家劳动时，偶到江南买皮糠回家做猪饲料，就感受到一江之隔的差别；现在，回过家乡了，再看看这澄江市的沿江民居，仍还是感到了这种差距。不过家乡的变化更显着，底子一向就好的江南，自然也要更上一层楼啊！确实，这里民居的三层楼就是多一些。


    到站，乘船，过江。现在几乎是无缝衔接，比之过去在车站码头间奔波，轻松了许多。站在船上向逐渐靠近的对岸望，通天港码头有了漂亮的楼房，三个靠泊的趸船，一个汽渡船停靠的渡口。岸边吊车高耸，集装箱等货物堆满货物场。


    “看来，这里似乎已变成以货运为主的港口了。”船靠岸，庄富生牵着秋萍的手，一步一步从趸船栈桥上走上来，面对货物场，看着汽渡口一辆辆汽车开上来、开下去，他感慨地说。


    “这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吧！”秋萍说，“这些年，路修好了，桥建多了，加上私家车也普及了，人们开车出行，自然能走桥就走桥，那乘汽渡的，一辆辆车里不都有人啊？”


    “这倒也是，我们要不是特地为看看这些老地方，不也早乘车到目的地啦！”富生也释然了，“那我们就乘汽车直接到河口吧，到那看有没有共享单车，从我当年挑行李步行的那段路骑行一下，看一看，到底有多远；然后，我还有一个小计划，完成后，我们就从y市乘晚班火车回去，也许差不多。”


    “还有什么计划啊？”秋萍不解，又怕生出什么枝节来，说，“耽误多了时间又要在外住一晚，不值当的。”


    “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就是为这个耽误了，多住一天，也很值！”富生神秘地说。


    “我看你还能弄个什么名堂，无非是顾影自怜，抱着自己以前经历过的一点曲折苦难——苦难还说不上——苦痛而已。”秋萍装出一脸不屑，实际好奇的胳肢窝已隐隐地被搔痒了。


    “不管你说什么，保——密——，不到时候不揭晓！”庄富生故意把关子卖到底。


    他们乘上了沿江高速专线，一个半小时就到达。沿途还看到了新建的tz长江大桥，g港区滨江新城，感受了那在浩浩江水的北岸，新城一片火热建设场景。他们想在河口码头寻找旧迹，可跟通天港截然不同，全然找不到感觉。通天港太熟了，太难忘了；河口呢，晚上路过，虽然黑暗中灯光全无，四野一片漆黑。在高高低低，转弯抹角的港岸上跌跌撞撞地走，这个印象永难磨灭，但如此旧迹哪能寻觅得到噢！


    “河口到宜陵有公交车，乘车还是骑共享单车呢？”秋萍看了导览图，问庄富生。


    “看，那边就有共享单车，还是骑吧！这一段骑车会有不一般的风景的。你没有这段经历，我会一边骑，一边跟你说。”庄富生坚持初衷，“今天出发早，到现在才十一点不到，骑到一个地方，我们坐下来，一定好好吃一顿。好吗？”


    “老公的安排，又这么殷勤，怎么也得支持啊！”秋萍笑着说。


    “那太好了！”庄富生激动地牵着秋萍的手，一起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共享单车停车点，用支付宝扫码，打开了两辆深蓝色共享车，准备轻松骑行上路。然而与此行到过的许多地方一样，这里给庄富生的印象也是颠覆性的。骑行首先要按老印象找路，眼前有一条双向四车道、中间还有绿篱相隔的高等级柏油路，两边骑行道、人行道分明，许多骑行的年轻人都在这条路上骑得飞快呢，可庄富生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走的路。他很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们不管是晚上摸黑走还是第二天天明上路，很长一段距离都是在港边上走：开头是在港的右边走，找住宿的大礼堂时又到左边，天明上路开始在左边，到了大桥，跨过公路又到港右边……无论左右，都有一条港始终伴随。这新修的柏油路，骑行道虽好，终不是早年行走的故地。


    他打开手机百度地图，终于根据印象找到了那条港边道路。和家乡临江的港边路一样，如今也都修成能开汽车的柏油路了。路上汽车很少，骑行很爽快。两人一边骑着，庄富生一边述说着当年挑着担子行进的过程。开始如何摸黑跑好几里路，挤进大礼堂投宿；次日未吃早餐上路，在途中看到有人端碗吃着山芋粥看他们路过时，他如何饥饿难忍，甚至巴不得人家叫他停下来喝一碗；到大桥时，想停下来到饭店吃东西——这样骑着说着，不知不觉也就真到大桥镇了。

 第十一章 寻根访故(十二)

    “这次一定要在这吃东西了，绝对不能再错过。”庄富生对秋萍说，“那次走到这里，想进饭店去吃，也确实看到有的人停下来进饭店了，但我觉得又不像先前那么饿了，还想，要买那油乎乎的肉包子，还不如刚才那人家的山芋粥好吃呢！犹豫了一下，就夹在队伍里走过去了，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庄富生说着停下车来，到中午了，也该吃饭了。两人就在镇上一家快餐店坐下，点了几个菜，盛了饭吃起来。


    “先头讲要到一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就是说这里呢！”饭碗在手，庄富生又说开了，“路见饭店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啊’，上次在这教训深刻噢！”


    “那也说不定呢，”秋萍听得笑起来，说，“难不成你就认为，当时人家给你两碗山芋粥吃舒服了，或者就在这里的饭店买了包子馒头吃了，你那肝炎病就不会得了？”


    “是不假啊，几十年来，我心里一直有这个疙瘩。特别是那山芋粥，当时要有，我吃个饱，我几乎肯定认为，就不会有后来的情况了！”庄富生肯定地说。


    “我还不太能想象你当时的情况，从来没经历过。”秋萍说，“要我现在讲，真是那样，你当时歇下担子，就对那人说，我现在饿的不行了，给你钱——你肯定身上带了钱的，买你家两碗粥吃一下。那也没有什么不可呀？”


    “就是啊，这也是我后来想了几十年的悔恨啊！”庄富生感叹，“早知有后面的结果，怎么做都该去避免的。给他钱，喝两碗粥，等价，甚至让她——那是个女的（笑）——多占点便宜的交换，再简单不过了呀！”


    “不要这样想了。如果如你所说，那在家就拉肚子了怎么理解？医生说你在家就有病了，你妈说你睡觉都哼呢，这些都是我以前听你说过的，偶然之中有必然，不是由哪一种因素决定。”秋萍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想到你这个思想藏这么深，前面我还总觉得你要走这一趟没有多大意义，现在看来，有必要。老公，该是你的，躲也躲不过；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所有不放弃的事情，不过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渡；你跳过了，就可以变得更精彩！”


    “我的个乖，爱妃简直变成哲学家了，讲得这么好！”庄富生一激动，现出了在家讲私房话的原形。


    “看你，真想把自己当皇上了。你要是皇上，我也是正宫娘娘啊！”秋萍嘴上也不饶他，笑着回道。


    此后的行程由港边进入一望无际的平畴中的大道，这与庄富生记忆中的挑担前行的情景完全吻合。江北平原，真的坦荡如砥，罕见高地陡坡，难怪临江的低矮孤山也得“领苏中”了。自行车在这平坦宽阔的田间大道上骑行真是太轻松了，以至越骑越快，不多会儿，宜陵镇已在面前。


    “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好像河口到这也不太远啊！”秋萍似乎骑行瘾还没过足，笑道。


    “骑车和步走就不一样，我们当年从天蒙蒙亮走到傍晚呢，路途过程至今难忘。刚才查百度地图时也特别注意了，距离实际也就20公里多一点。从现代交通观点来看，确实是短途。”这么快骑到，庄富生也蛮高兴。


    “当时的工地的印象还有吗？在什么位置？”站在镇边大道，秋萍问。


    “变化很大！那时是大工程施工地，满眼芦席棚、人字形稻草工棚，到处是灰白一片的沙质岸土，与今不可同日而语。但我后来一直关注这个地方，当时工程地点就靠着通扬运河南侧，也许是拓宽工程吧。可惜我在这没挑一担土。只是来的当晚去草场挑了两趟草。当时才到，许多人都觉跑累了，不愿去。我却主动要求去，因为我吃了两碗馄饨，心口撑了，想去通过劳动增强消化——谁知呢，后来吃什么都吐。”


    “不说了，伤心地。所以我开始就不支持你来的。现在到了，看了，如愿了，还有什么事呢？照张相？”秋萍问。


    “不为照相噢，这里有什么可照啊？”庄富生推起自行车，向北走，说，“跟我来，再骑行一段吧，到新通扬运河北面看一看。”


    秋萍随他过去。新通扬运河东西向，很宽，有拱形长桥，玉石栏杆。过了桥，见前方田畴平展，圩村整齐，河道纵横，奇怪的是，微呈四周高、中间低的形态。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富生轻声问秋萍。


    “什么地方，不是宜陵吗？”


    “这北面广袤之地哎！”


    “别卖关子，说吧！”


    “地理资料显示，s省中部，西起里运河，东至串场河，北自苏北灌溉总渠，南抵新通扬运河，总面积1350余平方公里的这一片地方有一个共同名称——里下河地区。过去多水患，新中国成立后，在里下河地区大规模兴修水利工程，开辟苏北灌溉总渠入海水道，整修了洪泽湖、运河大堤和海堤，通海四港，此后灾害得到有效控制，现在更是富庶的鱼米之乡了！”庄富生说。


    “我知道母亲就是里下河地区的人啊！”秋萍有所悟。


    “对，她名叫李夏荷，就是当年逃水患，来我家，我父亲庄克富为她起的名。也许她原来真不知姓名，也许，她对父亲起的名字不反感，甚至喜欢，一直沿用到终老。为何？我想，无非两点：一是谐音记住了她的故乡；二是夏荷符合母亲性格爱好。她一世爱荷，有时机就养荷，这是真的。母亲抚我一生，终老h市，带笑离去，可谓无憾。而最牵挂梅姐，也是故乡的惦念。‘梅’‘荷’高洁，质本洁来还洁去，可母亲未回到故土，也不知她真正的故土在何方，所以，此次来，我预备洁白布袋一口，在此，”庄富生从随身所带行李包中拿出白色布袋，让秋萍张开，自己虔诚捧田里洁净细土数抔，放入布袋，口中念道：“母亲，这里下河的故土，我今日为您带回，到时放置你的墓碑边，也属安魂故土，是乃为儿一片孝心吧。”


    秋萍听言，又感于富生如此虔诚动作，已然泪水连连，说道：“富生这一点想得很细啊，寻根访故，最终想到母亲的故土。可感，可感！”


    是日，他们赶往y市，于当晚乘动车返回h市。又选良辰，将故土环护母亲墓碑根基。母安息，富生秋萍亦安然养老。

 第十二章 桑榆非晚 (一)

    正式退休后的庄富生常喜将自己的人生分三阶段。他曾不止一次对人说，“我一生的前三十年在农村，经历颇多曲折；后来的三十年，当中学语文教师，工作也不轻松；若能再过三十年，我要好好做一回‘自己’：听从心灵呼唤，体验从未经历过的生活，甚至让人产生颠覆性的印象。”这个新奇的想法得到各个年龄层次人的认同，觉得挺有道理。


    当然，庄富生并不是要否定别人，有许多老同志是“退而不休”，继续在本行业本专业发光发挥余热，精神可嘉。他呢，不走这样的路，比如，刚退时，就有人问，就这样在家？不去找点工作做？你们老教师，越老越是“宝”噢！是的，退了，也是有人找，甚至给不低的薪资。他不，他要走一条重塑自己，用另一种更切合自己性情愿望梦想的形式去发光发热的路。


    他早有爱好，甚至为了职业操守压抑自己这种兴趣爱好几十年呢！写作，早有构思详细的一部着作的情节梗概，二十张活页纸订成的薄本子，订书钉已锈，带孔的活页纸已泛黄，蓝黑墨水字迹也变得模糊，现在正好进行“抢救”性开发。


    他办退休手续正是在岁月之交——新年后、春节前的一段时间，他迫不及待地将早年构思梳理一遍，将初写的几章敲成电子版储存，并准备继续往下写；然而用心用脑，有点疲累，进展也不如想象的那样顺。更奇怪的是，这段时间经常做梦，还去上课，可老迟到，老找不到教室；在原先的教学楼里，楼上楼下教室总错位，仿佛进入熟悉的陌生地。更离奇的是，有时上楼还要攀爬，像坐卧铺火车时到上铺去那样攀爬……梦中他还问自己，我不是已经退休了吗？每次醒来都非常郁闷，但他知道，这是生活转变太快，不适应。大脑皮层的沟回刻痕太深了。当年上大学不就是这样吗，梦中还老在农村，还是有人强求自己上港，去参加水利工程……当时也问，不是已经上大学了吗？醒来，回到现实，并没有发生那些事情，而梦中却不由自主。多少年哪，才改过来，不再做那样的梦了，是沟回逐渐弥平了呗！


    还有，在家不用上班了，照理轻松啊，舒服啦，可看人家上班，忙碌，楼道传来的脚步声，楼下赶班车人的匆匆身影，汽车发动时的颤动声，都敏感；有时还会盯着看，心绪彷徨……


    庄富生知道，这是刚退休，不适应，有着对原先工作状态的依恋反应，显然，不能光靠在家写作来排解。写作越不顺，依恋反应会越厉害。要丰富生活，有更多新刺激，新开拓。


    秋萍早在工作后期就参加了老年大学声乐班，现在一直在上，感觉学学唱歌，与老同志们在一起很开心。


    “我给你报一个？”春节后，新学期开学，她问富生。


    “好吧，也去试试呗！”庄富生望着发黄的活页纸构思稿本，有点于心不甘。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秋萍用她学到的歌词来劝解，“才退，先把心情状态调适好，再去做别的，也许效果更好。光一个唱歌还不够，最好再报个！”


    “昨天去市里，遇到yq，说我如果愿去市老大报名学摄影，可以一起去。我还没回复他呢！”庄富生说，“那就再报个摄影，加上几十年来锁定的目标——写作。就在这三个方面深耕，如何？”


    秋萍并不完全赞同，说：“你的书法是有基础的，再练一练，也可为我的画作题题款啊！”


    这是实情。她醉心于国画，也学了多年了，学花鸟，学山水，满飘窗的画碟、颜料，满房间宣纸、试笔留下的脏纸，当然也有成画，未曾裱的、成卷的……但显得乱，看着不爽，影响他学书法的情绪了。美术，美术，本是创造美的，可在创造的过程中却这样不美。


    “我先学摄影，简单，寻找美、创造美，殊途同归。”庄富生笑着说，“至于题歀，照我现在的水平，比你们画画老师有差距，实际也还可以的。”


    庄富生所言不虚。就在春节前，k研究院举行迎新春老同志书画展，他刚进入这个行列，写了一幅“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隶书作品送展，也被裱了挂着参展，并得到一只精致的花瓶作纪念品呢。秋萍送了画参展，不也是一只花瓶吗？而且，庄富生刚退，两人作品参展，获得一对花瓶，自然更开心啦！

 第十二章 桑榆非晚 (二)

    声乐和摄影，确实让退休后的庄富生绽放新的光彩，甚至让人对他产生颠覆性认识了。


    庄富生报老年大学声乐班，学习唱歌，对他原来身边的人来说，简直是“石破天惊”的事。


    “庄校长退休了还报老年大学声乐班学唱歌呢！”消息传出，昔日学校的老同事都诧异，年轻老师更哗然：“他原来在学校从不唱歌的。开个联欢会，不忍把老领导放一边，给他安排唱首《我是一个兵》，再熟悉不过的歌吧，他都不肯唱，现在还真去学唱歌啊，真不敢相信！”


    “正是不会才要学呢！”有人证实，“前天偶尔在家园遇到，问，还真是的。”过了一阵，有听过他唱的，说：“还真唱得蛮好。”于是又有人问：“既有这个能力水平，当时为什么不参加合唱团，好好表现呢？”


    “工作时期，就要专心一意工作，那时我感觉要去参加这些活动，就是不务正业！现在呢，心无旁骛，真正来当学生了，就该学什么像什么，也就是开发自己的潜能啊。同时证明给人看看，不是真不行，只因原来没上心。真要学起来，谁厉害，还真说不定！”庄富生的这番话令人吃惊。这老校长，真要颠覆人们的固有印象了。


    却也不假。刚开始来上声乐课，知道他原是学校领导，鼓掌欢迎。他高兴，摇摇手，又像有点不好意思。第一学期上课，都没听他说几句话。声乐l老师也客气，不轻易叫他起来唱。所有人都几乎不知道他唱咋样，反正感觉他不咋样。要真能唱得好，哪会忍着不表现两次啊？


    又一学期到头，l老师安排一节课作汇报表演，检查教学效果，看唱的水平提高程度，讲，“个人、自由小组合都可以，自娱自乐，不要有压力。”


    “每到暑假前都搞的，没关系。”有老同学道，“想上去唱就唱，不唱，也可以。这么多人，每人都唱，时间哪安排得过来啊！”


    但同座的老同学gp说：“你来学唱都一年啦，还没听你好好亮过嗓子呢，难道真是来给秋萍‘陪读’？该要报一个吧！”说话的口气就像老师似的。讲实在，在班上，gp声乐基础好，又连上五六年了，属于“不肯毕业的学员”那种，当庄富生的老师完全够格。


    l老师其实也希望同学们都积极报，都有上好表现，可又对大家讲不要有压力，自然也不好再动员，还是看各自的积极性和同学之间的互相促进。


    gp同学的“谈话”就对庄富生起了作用。他回来跟秋萍商量，“我们两人唱一个，展示一下，如何？人家还讲我是‘陪读’呢！这下，你上，唱主角，我‘陪’——”


    “别耍贫嘴！”秋萍道，“我也想，既然汇报表演，我们也不能交白卷的，同时也是你融入这个班集体好机会，同大家一起快乐吧。你说唱那首啊？”


    “我们都不说，各在手心写一个字，看能否想到一起去。”庄富生笑着提议。


    “你还出这鬼点子？”秋萍一脸懵，转又笑道，“也行，咱也当一回周瑜诸葛亮啊！”


    各找一支笔，在手心写定，捏着拳，并到一起，伸开，富生写的是“日”，秋萍写的是“月”，不觉大笑。“字虽不一样，”秋萍说；“但也是‘夫妻所见略同’啊！”富生接。


    原来他们都想到这学期刚学的一首歌：《日月之恋》。


    经过充分准备，俩口子闪亮登场：


    “黎明太阳升起，去追赶他的月亮……”


    “黄昏月亮升起，去追赶他的太阳……”


    “永不能相见，无半点惆怅，宇宙间充满了爱，充满了爱的光芒，爱的光芒！”


    分唱、合唱，声情并茂，把这首歌朴素中不缺华丽、高亢中不乏温柔、歌颂中不乏激情的风格很好地表现出来了，获得长时间热烈掌声


    “嚯，真是‘真人不露相’呢！”gp同学又说话了，“俩口子一上就来个《日月之恋》，你追我赶的，挺煽情啊！唱得不错。”


    不仅唱歌不错，摄影也挺出彩。庄富生毕竟是庄富生，做事认真，学摄影也肯钻研，好动脑筋。最早的反映城区变迁的《四季花海，多姿多彩》在k研究院网“蜀山红枫”摄影作品栏发表，并入选h市文化馆摄影展了，不久，表现科技活动周场景的组照《让更多的孩子感受科学的神奇》在国科院创新发展摄影大赛获一等奖了，就摄影采风写了几篇报道，也分别被k研究院、国科院网站发了，杂志上登了。其后，他又加入d研究所合唱团，并去革命老区慰问演出；还成为k研究院离退休通讯报道组成员，到怀宁独秀园拜谒采风……庄富生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成就感满满啊！


    他真的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退休发展之路，绽放出新的光彩。

 第十二章 桑榆非晚 (三)

    “雄伟是山的梦，宽阔是海的梦，蔚蓝是天的梦，幸福是百姓梦。”这天，离退休科学家园活动中心舞蹈房歌声嘹亮，70多位老同志欢聚一堂，尽情展示自己的艺术才华，表达对美好生活的热情歌颂和“共筑中国梦”的昂扬气概。这就是k研究院老年爱乐协会联欢会现场。离退办s主任也被请来了，她即席讲话：“看到这么多热爱音乐的退休老同志兴奋热烈、红光满面参与活动，我感到很高兴，很感动；k研究院离退休工作能得到各方面的肯定，与大家积极参与、各老年协会创造性地开展工作是分不开的。”她对离退休老同志在营造良好的离退休生活环境中积极发挥作用表示感谢，并代表院所领导给大家带来了对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的慰问和祝福；同时希望作为k研究院老年协会中规模最大的爱乐协会，进一步发挥引领和带动作用，开展更多活动，让更多的老同志参与进来，丰富精神文化生活，为社会增添正能量。


    这讲话令在场人很受鼓舞，庄富生也很高兴，他现在是老年爱乐协会的副会长了。演出很成功，特别是有位80多岁老医生上台，背着小扩音器，用手机自己播放伴音演唱。她称这样的联欢会是“岛上自己的星光大道”，要在这个舞台上作“最后一次”表演。因为原先的伴奏老师不能到场，又为纪念民间音乐家阿炳，她临时改唱《二泉映月》，记不住歌词，就将歌词抄在本子上对着唱，唱得真情投入，表现出一个老音乐爱好者对音乐的由衷喜爱和执着追求。她的演唱获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她的“岛上自己的星光大道”之说引起了与会者的共鸣。


    随着k研究院对离退休老同志工作越来越重视，庄富生担任了许多新职务，形成了新的朋友圈：声乐的，摄影的，合唱团的，老年读书会的，通讯报道组的，离退休党务工作者的，文艺汇演节目主持人的……生活圈的迅速改变与扩大，使庄富生更好地融入k研究院的退休群体。


    他谨慎，低调，更兢兢业业，努力做各项工作；同时，“不忘初心”，坚持创作。毕竟，汉语言文学是他的专业，几年来他应时应景，写了一些通讯报道，随感游记，颇有收获，k研究院网、国科院老干局网上得不少；同时，创作一部长篇作品是他早就有的梦想，他也为既定的写作目标勤耕不辍，他的一部长篇小说也即将完稿了。


    “心潮在澎湃，繁荣花盛开；美丽中国梦，深情向未来！”


    “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我们迎来了繁花似锦的‘科学春天’……”


    2018年，又一个金秋时节，k研究院离退休老同志“纪念改革开放和科学的春天40周年暨喜迎重阳文艺汇演”在丽晶假日酒店多功能报告厅举行。


    为了这个40周年，国科院和k研究院举行的活动多多，征文比赛、书画摄影展，开座谈会，讲老照片故事以及文艺汇演等等，演出中间穿插颁发证书和纪念奖品。庄富生获得征文比赛奖，而秋萍多年在国画的花鸟与山水间深耕，参展作品常被留置，收益颇丰，此次也获得很好的奖项。两人同台领奖，颁奖领导让他俩站一起合影，台下爆发出一阵最热烈的掌声，为庄富生、秋萍，也为所有获奖的老同志。


    文艺汇演圆满成功，最后在“最美不过夕阳红”深情歌声中结束。此刻，庄富生的长篇小说《啊，母亲》已在起点中文网发表，并参加“第三届网络原创文学现实主义题材征文大赛”。


    确实，人生时时处处不乏新起点、新征程，新的时代向他们展示出更广阔、更美好的前景，他们的晚年生活也将在不断重塑自我中绽放更亮丽的光彩。


    2018年10月完稿，


    2021年元月改定。


    （下卷完）

 跋

    小说下卷写完，意味着《啊，母亲》全书终结，我心里一阵轻松，如同放下一块悬着的石头。我是个做事比较执着的人，讲究有始有终。想写点东西老没写完，心里总是挂着，实际成了负担，甚至有某种压力；现在终于可以真正放下了。


    《啊，母亲》是我的第一部长篇。从当初的构思，到现在完全写出，经历了几十年的漫长岁月。但如上卷序言所言，因忙于工作，中间整整搁置了二十八年，真正拾起来写，还是退休后的事。早年的构思写成后，我又想到后面人生际遇的改变更应该写。这样反映现实会更切近时代脉搏，前后呼应会更完整，也更有利于思想意涵的表达。基于此，我把原先的构思定为上卷，而反映恢复高考、改革开放之后历史进程的内容作为下卷。


    相比而言，写下卷显得顺畅快捷些。特别是发现“小说阅读网”，加入成为“作家”了，给我很大的激励。这个称号，从年青时在农村就想过，现在“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圆个梦吧：这是实现梦想最好的时代，就鼓励大家人生出彩呢，何不试一试啊！


    加入进去又有新发现，现实题材的作品还可参加正在进行中的“第三届网络原创文学现实主义题材征文大赛”。仔细研读参赛要求，却是既高兴，又很有压力：高兴的是，征文大赛旨在培养现实主义题材作者，鼓励、扶持其创作出更多反映时代、贴近生活的优秀现实主义题材作品，这很符合自己一贯的阅读和写作习惯；有压力的是，全文篇幅要不低于二十万字，否则就不能入围，截止日期只有五十天，而我的小说还需写五万多字才能实质性参与。那就下决心，奋战五十天，每天平均写一千，尽量超前赶。作品在起点首发了，获准参赛了，所发文字成“书”的模样了。这让我心里着实高兴！先前部分章节作为博客文章发，每节相对独立，阅读多有不便；现在通篇一体，章节分明，翻看很顺畅，自己也常看不厌。二十多万字，都是一个个敲键盘敲出来，终是心血啊！


    心血没白费。起点编者审发及时，大部都没问题，有时作简单修改通过；但也有个别章节，几经修改，仍不达要求，于是知道“涉政”“屏蔽”等概念，也终于明白规则了。小说就是小说，现实主义也不能太过写实，要做到尽量虚化，有关背景淡化，最重要的是典型化。学文学的都学过，可知易行难啊！我手写我心，不为别的；然用心写的，毕竟有生活，有想象，有情意，有思考和发现。编辑关注鼓励了，起点审核通知可签约了。意外，非常感谢！这三十来天，编辑老师一直跟踪关注，审稿发稿，肯定我的创作，邀签约，是莫大鼓励。可古稀之人，不能满足那日更字数要求了。这本书，已近尾声，也不可能再写几十万字的后续篇章。虽未签约，但心存感激，到永远。


    还要写下去。巴金的《随想录》写到九十岁呢，被称是人生的大书。这倒不是我狂妄到想与文学大师相比，而是觉得，轻松写作，用脑用心，有利于思维锻炼，不易痴呆，也是重要养生手段之一。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读大学时，学曹丕《典论·论文》的这段话，当时就很有感触，后来一直记在心里。然为文者，愿意写是一回事，写出来到底怎样，又是一回事。“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好在与一些读者的交流互动中还有能引发思考、产生共鸣的：


    有位昵称“那么”的博友给我当初的博客连载留评道：“看了几章下来，挺佩服你的。这样的题材现在写的人少，看的人更少。这个应该可以归入‘纯文学’的范畴了吧？大家都在写都市言情穿越宫斗，为了你的坚持，加油！！！”


    博友“宝石山人”也留下这条评论：“公社那段生活场景，是我们这代都经历过的，有理想，有困惑，有激情，有彷徨。你的文字勾起了我们青葱岁月的回忆，我们喜欢看。”


    博友“不傻的呆瓜”留评：“为母亲唱赞歌，是文学永恒的题材，也是最打动人心的。这部长篇小说出版了吗？”


    ……


    我的小说还没有出版，参加大赛也只是“重在参与”而已，但在此我深深感谢读者朋友的厚爱和支持！能如此，也就算实现了我写这部小说的初衷和愿望了。


    作者瑾握国谨识


    2018年10月于古庐州蜀山湖畔

 苦战攻关献青春

务农十载在农村，读书四年新征程。


    决不辜负党希望，苦战攻关献青春。


    1978.4.

 退休感怀

运交“七七”间，入岛三十年。


    育才孟母地，白首青云天。


    2013.1.

 春游济州岛

放眼全球出境游，烟花三月到济州。


    高天滚滚寒流急，赏花留影客无忧。


    2013.3.

 忆高峰云(藏头诗)

忆君昔日事难忘，高扬风帆过大江。


    峰回路转新天地，云兴霞蔚续华章。


    注：离休老干部高峰云仙逝，支部座谈会上张德云书记深情忆念追思，乃作诗记之。高峰云同志参加过渡江战役，1965年来岛，一直在安光所从事党务工作。


    2013.6.

 龙虎山、港澳游记行

    2014年4月12日至19日，科学家园退休老同志一行17人参加了“孝赢天下夕阳红专列”龙虎山、港澳游，见闻甚广，获益良多，欣悦难忘，试作诗记之。


    一


    仲春三月去出游，龙虎风光各千秋。


    青山碧水天师府，更爱泸溪泛中流。


    二


    莲花公园惠风畅，晨练翁媪志气扬。


    忽见近旁太极客1，凝神注目暗欣赏。


    三


    此行香港最心仪，东方之珠梦可期。


    摩天塔上快门闪，奇景万千数码里。


    四


    过境澳门是半岛，路窄坡陡车相交。


    不辞辛劳穿梭看，三巴牌坊妈阁庙。


    五


    圆明遗址警人醒，复建新园无定评。


    渔女澹然浑不觉，奋臂擎珠笑相迎。


    六


    专车队队夕阳红，华发霜鬓游兴浓。


    亲近自然赏美景，健身益智乐无穷。


    注1：专列到达深圳，游览莲花公园，等待办入境香港的通关手续。其时公园内晨练者甚众，同游者王永清等在晨练人群旁边打起了“太极拳”，一招一式挺有派，引来注目欣赏。


    2014.4.

 咏合肥四季花海

蜀山北麓花如海，四季常开着意栽。


    莫谓春归无觅处，姹紫嫣红此中来。


    2014.5.

 同心筑梦信心满 ——听中科院改革创新发展形势报告有感

孟冬十月小阳春，形势报告暖人心。


    我院创新大发展，率先行动启征程。


    从严治党深推进，科技创新有保证。


    南仁东、王逸平，时代楷模定准星。


    聚焦重大新目标，成果产出喜赢人。


    人才培养多措举，科技智库高水平。


    集中全力高起点，面向未来突关键。


    战略先导有底气，同心筑梦信心满。


    2018.10.

 中科院老年大学校庆有怀

人生易老志难消，


    老有所学兴致高。


    科院“老大“分校多，


    课程设置满需要。


    声乐书画兀自选，


    舞蹈形体任你挑。


    花甲古稀能圆梦，


    盛世欢歌庆良宵。


    注：“老大”，这里指中国科学院老年大学。


    2020.10.

 党日芜湖行

党日芜湖行，同行三百人1。


    缅思王稼祥，探访鸠兹镇。


    先辈壮怀烈，古街文蕴深。


    回首来时路，初心伴江城。


    注：1 2020年11月12至13日，合肥研究院离退休党委组织各党支部分批赴芜湖开展党日实践活动，两天共近300名离退休党员参加。


    2020.11.

 参观淠史杭展览馆

天河淠史杭，未始从天降。


    灾患因时起，民生入党纲。


    劈山渠道成，引水荒冈莽1。


    奇迹人间造，梦圆奔小康。


    注1 莽，密生的草，此处指庄稼生长茂盛。


    2020.11.

 华夏复兴伟业煌

    （一）


    华夏复兴伟业煌，和平崛起大文章。


    韬光养晦已成昨，奋发有为百炼钢。


    （二）


    崛起首需国内安，阋墙1兄弟难承当。


    各族儿女石榴籽，紧密团结力必刚。


    （三）


    全球同体2是一家，合作共赢本无涯。


    木秀于林风必摧，精诚铸就凯旋花。


    （四）


    国强必霸本荒唐，华夏基因无此章。


    站在百年交汇处，蓝图所指更辉煌。


    （五）


    长风破浪新征程，建党百年情更深。


    白首青云志不坠，桑榆未忘报党恩。


    注：1阋墙：读音xiqiáng，汉语词汇，指的是兄弟之间不和。2同体:此处特指“人类命运共同体”。

 龙凤孙宝宝百日感怀

百年华诞日，喜得龙凤宝。


    今日会同庆，心潮逐浪高。


    吾家姊妹多，数我年最小。


    自幼好读书，排名列前茅。


    只因出身孬，年少把担挑。


    务农十二载，历经艰和劳。


    兄姐共谋划，离乡另就高。


    七七交好运，一卷成天骄。


    毕业成家迟，得子卅双贰。


    子媳学精进，双博比翼翱。


    （待续）

 龙凤孙宝宝百日感怀(续)

事业有成后，才把孩子要。


    年龄如我辈，而立早过了。


    幸者双宝得，省却二胎熬。


    邻里见皆夸，一次成功好。


    亲朋随礼多，百日宴会邀。


    看宝满月照，逗宝眯眯笑。


    宝妈功劳大，宝爸定名叫。


    苡嘉智慧朵，苡喆天才苞。


    喜庆爱意足，寄望志更高。


    生逢新时代，踔厉奋翔翱。

 临江仙?今年国庆邂重阳

橘绿橙黄秋正好，


    又逢九九重阳。


    童孙似解陟高冈。


    旋身楼上指，


    看景数临窗。


    都市繁华车攘往，


    飞虹五里旌妆。


    今年国庆邂重阳。


    喜迎同庆贺，


    廿大鋳华章。


    2022.10.8.

 水调歌头·喜迎党的二十大

廿大金秋至，四海同心迎。歌舞诗词美摄，笑语感初心。新冠疫防精准，小康脱贫决胜，冬奥寰球惊。风雨百年路，宗旨为人民。


    盛会举，群英聚，有核心。擘画筹谋长策，踔厉扬帆行。华夏兴邦势盛，冷战零和自损，合作当双赢。有愿期一统，携手共升平。


    2022.9.23.

 五律 喜庆二十大召开

杲杲秋阳暖，晖光沐大千。


    京华临盛会，举世瞩新篇。


    巨帙恢宏远，蓝图特色鲜。


    为民谋福祉，筑梦永趋前。


    2022.10.20.

 廿大感怀

廿大隆开菊月天，群英荟萃有新篇。


    新百征程踔厉发，复兴使命共膺肩。

 感俄乌战事

俄乌交战，寰球惊看。


    战，百姓惨，和，百姓盼。

 五绝 感韩梨泰院事故

梨泰不常泰，


    乐极生祸灾。


    千年有古训，


    铭记远悲哀。

 入岛四十年感怀

运交“七七”间，入岛四十年。


    育才孟母地，白首青云天。


    退休不褪色，老骥奋蹄前。


    躬逢新时代，逐梦着新篇。


    乐学有所为，超越无涯限。


    自强不息止，厚德载物坚。


    为党尽绵薄，守初担使命。


    复兴任重远，踔厉共肩膺。


    2022.11.14.

 元日贺癸卯新春

倒计时中一岁除，


    春声兔笔展宏图。


    新程锚定复兴梦，


    万众同心奔富途。

 临江仙·两会召开有怀

如月京华逢盛会，


    政协人大连台。


    共商国是巧安排。


    宏图巨擘绘，


    良策群英裁。


    九万里风鹏正举，


    新局继往开来。


    神州赤子满情怀。


    复兴肩使命，


    踔厉笃行迈。


    注：如月，农历二月；巨擘（ ju bo），大拇指，比喻杰出的人物。

 临江仙·科岛春早

柳绿花红春色好，


    莺歌燕舞风摇。


    长堤波卧跨湖桥。


    无言桃李，


    科岛隐芳郊。


    热土力耕出重器，


    人勤巨帙丰饶。


    万千寻觅伴春宵。


    今宵何愿？


    梦里奋翔翱。

 临江仙·感秦外长记者会

    外长秦刚答记者，


    坦诚犀利从容。


    问题直面见真功。


    外媒惊首秀，


    金句共传中。


    世界百年临大变，


    捭阖天下豪雄。


    人类命运已趋同。


    豺狼敢挡道，


    共舞寇酋穷。


    注：


    1犀利（xi li），形容物体坚固锐利得如同犀牛角；后引申为形容语言、文辞、感觉、眼光等的尖刻锋利。


    2捭阖（bǎi hé），战国时纵横家分化、拉拢游说之术，今泛指分化、拉拢。


    3共舞，“与狼共舞”，保家卫国。


    4寇酋（kou qiu），入侵者首领；穷，此处指尽，完结。

 喜庆两会闭幕

浩荡春风传喜讯，神州两会暖人心。


    千秋伟业新程启，一代核心换届新。


    福佑民生同富裕，泽被天下共安馨。


    自强自立中国路，打破迷思越古今。


    注：泽被（zé pi），恩泽施及某事物。

 即事感怀

九州隆会，云上研讨。


    擘画全球，担责觅道。


    东道平台，高朋满座。


    筹谋题设，堪称巧妙。


    寰宇激荡，百年局变。


    识时俊杰，人皆思考。


    立己达人，合作对话。


    和平崛起，五洲欢笑。

 清明谒陵寄怀

千里青春万顷黄，节前祭扫奉心香。


    车行缓缓陵园静，步履迟迟墓地芳。


    寿客玫瑰择选久，青松翠柏寄思长。


    人生代代无穷已，礼祀新风永焕扬。


    注：青春，美好春光。寿客，指菊花。

 周末与儿孙游野生动物园

野生动物园中藏，周末得暇自驾往。


    未料清明时日近，谒陵游众车流长。


    园门在目无车位，爷奶拥孙先入场。


    虎苑猴山曾已至，今兹同乐倍欢扬。

 晨练

春眠常醒早，


    窗外闻啼鸟。


    枕上耽佳句，


    思维做体操。

 临江仙 信息宣传培训有感

四月春深草木繁，


    信宣培训开班。


    内容精彩满心欢。


    聚焦主业，


    站位上高端。


    万里鹏程风正举，


    学习理论攸关。


    全局着眼办宣传。


    凝心聚力，


    踔厉奋登攀。


    注：信宣，指信息宣传工作；办，致力。

 七律 五一游紫蓬山

江淮丘陵多山包，百米紫蓬亦妖娆。


    昔日曾临平野阔，今朝再往车如潮。


    森森栎木遮阳暖，攘攘游人兴致高。


    古寺千年香火旺，民生安泰疫疾销。

 临江仙·开放日参观有怀 ［词 中华新韵］

五月榴花红似火，


    科学盛宴融融。


    卧波桥上现车龙。


    晓闻开放日，


    老幼俱心拥。


    人造太阳尤瞩目，


    国之重器登峰。


    摩肩接踵睹真容。


    创新成巨帙，


    科普显深功。

 七绝 · 感佩万步炎［中华新韵］

时代楷模万步炎，


    胸怀沧海探深潜。


    横空出世海牛铸，


    一骑绝尘华夏先。


    注：万步炎，湖南科技大学教授。为解决我国深海资源勘探装备卡脖子问题，他带着“海牛家族”，用了30多年时间，实现了中国海底钻机装备与配套地质钻探技术的突破、从跟跑到并跑到领跑的跨越。2022年1月4日，入围“2021感动中国之感动湖南人物”候选人。2023年5月，中央宣传部授予万步炎“时代楷模”称号。

 步韵兆海吟长《祝贺神舟十六号发射成功》［七绝］

神舟十六震天鸣，三代航员偕壮行。


    在轨腾升欣赞爽，天和师会启新程。


    附：原韵


    祝贺神舟十六号发射成功兆海


    一箭冲霄雄啸鸣，三英逍洒驾舟行。


    精严发射堪圆满，大国航天新启程。

 芒种，步韵和学康吟长 ［七律 平水韵］

节逢芒种忆思长，稼穑十年龄正芳。


    练就铁肩担重任，磨成胼手罱河塘。


    争收脱粒冒炎暑，抢种栽秧斗雨狂。


    自古田家耕作苦，今时机械顶宏梁。


    附元韵：芒种


    平水韵学康


    芒种青秧撵麦黄，无声栀子送芬芳。


    今朝陇亩干茬地，明晚田园河海塘。


    热汗染成千水绿，丹心捧出万仓箱。


    只为岁稔年丰足，何惧苦辛拼一场。

 端午感怀(五绝 平水韵)

年年端午过，


    抛粽竞舟多。


    千古怀忠烈，


    悠悠数汨罗。

 梅雨(五绝 平水韵)

黄梅时节雨，


    霪潦未堪知。


    骚客闲邀奕，


    农夫忧涝时。


    2023.7.

 离退休表彰会 ［七绝 中华新韵］

一年一度喜相逢，


    翁媪银丝绶带红。


    党建先优同表奖，


    新征程上是先锋。

 偶遇(五绝 平水韵)

电梯逢老叟，


    邻里陌同庚。


    知我在科岛，


    随言韩福生。


    注：韩福生，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院固体所材料专家，研发“嫦娥”腿、“固体”芯，助力“嫦娥”登月、“天问一号”探火，获评2018年心动ah最美人物。

 夏至 (五绝 中华新韵)

夏至昼时长，


    农人酣战忙。


    若逢端午近，


    饱粽鼎能扛。


    注：农谚有“夏至难逢端午节”，今年夏至与端午只差一天，仍是难逢。这令我想起当年在农村当“社员”，端午节前后农忙活苦，吃粽子干活更来劲。

 依韵追和白居易《销夏》〈五律 平水韵)

大暑逢双六，移书晒院中。


    庭前悬烈日，膝下送凉风。


    散曝随心置，翻看着意崇。


    空调成普惠，销夏似仙翁。


    注：双六，指阴历六月初六，古代天贶节，又称“晒书节”。


    附元韵：


    销夏


    唐白居易


    何以销烦暑，端居一院中。


    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


    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


    此时身自得，难更与人同。

 绿色能源炫彩章 ［七律 平水韵］

小序：看8月12日焦点访谈，知我国可再生能源装机历史性超过煤电。其中，风电作为清洁能源，截至今年上半年，装机容量达到3.89亿千瓦，在我国能源结构当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到目前，在风电装机容量、设备制造规模等方面都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世界第一，已经成为我国风电的亮眼标签。欣然有怀，特作诗记之。


    追风逐梦新潮领，绿色能源炫彩章。


    高耸塔林腾瀚海，飞旋轮翼展山冈。


    因时就势装机众，聚力攻关新锐强。


    低碳转型行履劲，后来居上国威扬。

 学习实践岳西行(七绝 中华新韵)

    一


    学习实践岳西行，红色资源血脉凝。


    不忘初心寻故迹，缅怀重誓1寄深情。


    二


    岭上陵园冈后墓，夫妻异冢感来人2。


    腥风血雨启坤3定，生死追随王步文。


    三


    独立二师司址4在，硝烟激战想当年。


    转征舒霍潜桐太5，创下红区一片天。


    四


    山原旷渺水澄明，黄尾河边纪念亭。


    实践教学聆讲解，先贤浴血后人铭。


    注：


    1重誓：指重温入党誓词。


    2来人：指后来人、后继者。


    3启坤：王步文烈士是最早的ah省委党组织负责人，其妻方启坤原名方秀英，相知相爱后王步文为她改名启坤，寓意启迪妇女，站在时代前列。


    4司址：指司令部旧址。


    5舒霍潜桐太：指独立二师转战于舒城、霍山、潜山、桐城、太湖等八县之间，创建红色革命根据地。

 癸卯重阳随吟

    一、五绝重阳有怀


    九九又重阳，茱萸自在芳。


    萦怀游子意，千载右丞彰。


    注：右丞，指唐代诗人王维，官至尚书右丞，世称王右丞。其诗《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表达重阳节羁旅游子思念亲人之情，千古传诵。


    二、七绝重阳有怀+


    欣逢九九又重阳，


    喜见东篱寿客芳。


    佳节萦怀游子意，


    诵传千载右丞彰。


    注：诗词创作学习中，尝试将五绝加两言成七绝，是谓“重阳有怀+”。


    三、七绝重阳摄影采风


    秋高气爽遇重阳，


    菊灿枫红摄万方。


    皖韵徽风皆我爱，


    谁言蜀麓是他乡？


    四、七绝重阳次日参观刘铭传故居


    登高临远度重阳，


    党日参观意绪长。


    两岸终期归一统，


    铭传治岛有良方。

 逗娃乐(五绝 中华新韵)

双娃骑趣高，


    追我乐淘淘。


    行摄奶爷喜，


    欣呼朵与苞。


    注：朵与苞，指龙凤双宝的小名“朵朵”与“苞苞”。

 雪中寻梅

瑞雪下庐州，


    湖滨蜀麓稠。


    骚人寻蕊至，


    俏艳绽枝头。

 迎新汇演感怀

溢彩流光又一年，


    欢歌笑语舞蹁跹。


    迎新盛会才情展，


    岛映初心霞满天。


    注：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霞满天”取此意也。

 五绝 聚贤苑

苑雅贤才聚，泉甘白鹿鸣。


    后皇嘉树在，壹志奉专精。


    注：聚贤苑位于甘泉路，苑内有白鹿雕塑，橘树挂果，造景雅致，颇有寓意。

 甲辰新春寄怀

神州赤县新潮涌，


    动地欢歌万物萌。


    盛世龙腾云水暖，


    扬帆奋楫启新程。

 甲辰元宵节随吟三首(七绝)

一


    漫天皆白度元夜，


    火树银花人涌潮。


    冰雪严寒无所碍，


    视频万里共良宵。


    二


    冰雪元宵冻雨倾，


    时闻楼下铲锹鸣。


    家园物业真心暖，


    清道便民赢好评。


    三


    数载稀闻鞭炮声，


    今年零落转充盈。


    烟花灿烂腾空起，


    喜乐提消两自成。


    注：提消，提升消费。

 临江仙 甲辰两会感怀

昂首祥龙催劲鼓，


    京华两会连台。


    全程民主见钧谐1。


    五洲咸瞩目，


    记者踵肩2来。


    国是共商谋上策，


    新高3词简言赅。


    凝心聚力奉英才。


    自强自立路，


    华夏展情怀。


    注：1钧谐，平衡和谐。


    2踵肩，接踵摩肩，形容人多拥挤。


    3新高，特指新质生产力、高质量发展、高水平对外开放。

 七绝 江淮春

日暖风轻二月天，莺啼蝶舞绿杨烟。


    春晖万里江淮秀，水碧山明毓俊贤。

 七绝 赏庭院茶花

一树茶花庭院开，鲜妍明媚紫红胎。


    引来群爱手机摄，人面茶花美矣哉。

 七绝 柳

轻风拂柳舞娉婷，意惹情迷心淡宁。


    不冀众夸香艳曜，但留倩影世人铭。

 七绝 油菜花

满目融融冶冶黄，春来桃李斗芬芳。


    未知油菜花千亩，夺尽游人青睐光。

 七绝 踏青

清明时节踏青游，追远慎终心底流。


    文化陵园花遍野，新风祭奠易春秋。

 七绝 五一航天赞

节逢五一壮思飞，揽月巡天伟梦追。


    碧海苍穹银箭起，嫦娥又数里程碑。

 五绝 青年节寄语

青春逢盛世，奋斗正当时。


    踔厉宏图展，韶华赋史诗。

 七律 双宝三岁感吟

华诞百年龙凤宝，嘉喆倏忽已三龄。


    机灵活泼喜人貌，乖巧聪明懂事形。


    祝愿壮康承德泽，殷期云栋耀门庭。


    一生快乐无忧虑，永做全家小福星。

 南乡子 参加专题调研座谈会

炎暑聚相谋，宏议倾谈意气遒。银发回眸艰创事，悠悠。赤子情怀肺腑流。


    时世变迁攸，抢占高端竞未休。华夏英豪齐出手，争筹。国队当仁勇带头。


    注：攸，迅疾。

 浣溪沙·泾县培训

盛暑驱车赴泾川，参加党建训培班，现场教学富资源。


    东进楼中聆党课，乌溪河畔话承传，老当益壮奋登攀。


    注：泾川，泾县县城泾川镇。

 西江月 赞潘展乐夺冠

炎夏巴黎奥运，


    泳池展乐风光。


    纵然西美雾霾扬，


    一扫夺金获奖。


    快语直言无畏，


    巧思斗智图强。


    天才年少世无双，


    于国于家有望。

 五律 悼念二嫂嫂

    小序：


    公元2024年7月30日，二嫂嫂不幸逝世，今日弟谨作诗并小序追悼，以志怀念。


    二嫂嫂靖城东门范氏人也，讳明秋，生于1922年，卒于2024年，享年103岁。生前坚守三尺讲台，春风化雨，桃李芬芳；与二哥讳頀（陈护）风雨同偕69载，育二男二女，子孙满堂。在亲人们记忆中，二嫂嫂为人慈爱和善，平易亲切，乐观旷达，记性尤佳，年过百岁还能吟诵唐诗数十篇，且能准确唱出三十年代的老歌数十首，象歌颂孙中山先生的《我们总理》、电影插曲《渔光曲》、《秋水伊人》、《小小画家》，儿童剧《麻雀与小孩》全场唱段、郑板桥的道情和小曲《小小碟儿敲起来》，红歌《歌唱祖国》、情歌《在那遥远的地方》等都是她的最爱。小女绛虹常常将她耋耄期颐之龄还爱劳动，爱美食、爱唱歌，爱拍照，爱打牌戏称她是家中的五爱老人，信可敬也！古人云：智者乐，仁者寿。二嫂嫂就是这样的大仁大智的长寿之人。愿二嫂嫂一路走好，在西方极乐世界安息！


    二嫂仁心厚，期颐福寿稠。


    爱融桃李灿，慈泽子孙优。


    笑貌宛然在，音容有若留。


    精神垂不朽，懿德重山丘。

 五绝 感中秋遇台风贝碧嘉过境

翘首凝眸待，却来贝碧嘉。


    阴晴无可定，胸有月光华。

 破阵子·郑钦文夺冠感吟

红土赛场亮拍，网坛劲旅丢营。倩影映骄阳飒爽，美誉闻寰宇俊英。胸中藏甲兵。


    力大势沉球快，志坚彪悍凌惊。巾帼称雄天下赞，家国情怀肺腑倾。访谈巧发声。

 五律 学习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感怀

鸿篇六十条，览阅涌心潮。


    擘画宏图远，筹谋方略昭。


    闯关除险隘，铺锦架银桥。


    华夏新时代，凌峰志碧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