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考科举:我爹竟是最强卷王》 第1章 二狗子 “二狗子,你爹回来了,快回家去!” 大日头底下,两岁的李二狗子撅着屁股在地上挖土。 对于这个一年见一次的爹,实在没有啥感情。 “你咋还在这儿玩泥巴呢,赶紧回去,你爹买肉回来了!”李家大姑拉起自己的小侄儿,想到自己幼弟只有这一个儿子,弟媳还早早去了,就觉得头疼。 家里大人都要种田,没人能一天到晚的看着孩子。 自家小弟在孩童的时候就是个爱干净的性子,从来不跟村里的男孩子一样成天脏兮兮,滚得一身泥。 结果这小子倒好,最喜欢的事就是蹲在地上玩泥巴,还经常跟着村里的小孩爬坡踩水坑,一刻也不得闲。 李二狗子拍了拍手上的土,非常满意今天一上午的成果,又是浪费时间的一天呐! 上辈子他父母深受什么虎爸教育法则,深谙鸡娃的道理,甚至两人把工作都辞了,就为了“培养”他读书上学。 十岁小学毕业,甚至在十五岁那年考上大学,李家父母靠着儿子的拼命,打着天才少年父母的招牌,写书开讲座,赚得盆满钵满。 而他,从最开始的听话到最后的抑郁,甚至在收到哈佛大学的offer那一刻,选择了结束生命,那时候他才十七岁,一个未成年的硕士生。 但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一辈子都无法逃离这对父母的掌控,学习并没有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反而让他一步一步陷入深渊。,好像只有最极端的方法,才能摆脱血缘的桎梏。 谁知一睁眼,就变成了李家村的二狗子。 李二狗子在上辈子是货真价实的天才,但这辈子,他选择躺平。 泥巴不好玩还是水坑不好玩,傻子才选择学习。 对了,他这辈子的爹好像就是大傻子,传说中的乡村天才少年,寒门贵子,一个十八岁还没考上童生的倒霉蛋。 这位天才少年从十二岁开始考童生,一年一次,不是踩到考院的门槛摔断了腿,就是考试前一天吃坏了了肚子,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这个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倒霉蛋,就没有哪一年能顺顺当当迈进考院的门的。 他的爷爷奶奶花了一笔大价钱,让一个路过的高僧替儿子算命,到底怎么才能破灾。 那个大师说,必定要娶李二狗子他娘,村里唯一一个孤女做媳妇,两人生下来的孩子,就是这位倒霉蛋的福星。 于是,在十五岁那年,李皓娶了比自己大三岁的妻子,并生下一个儿子,但他的妻子不幸死于难产。 而李二狗子,就是传说中自己亲爹的福星。 去年李二狗子大病一场,全家都以为要完蛋了,没敢让李皓去考试,今年了李二狗子身体健康能跑能跳活泼异常,大家都觉得时机到了,必定就是今年转运! 虽然李皓根本不相信这个,无奈他的考运实在太差,家中长辈战战兢兢,非常坚持,也只能如此。 他刚走到家门口,就有人问:“李家四小子,你今年考不考试啊?” 这是本家的三叔,看起来就很紧张:“赶紧把二狗子带回来,让四小子多抱抱,多沾沾福气。” 话音刚落,李家大姐就把孩子往小弟怀里一塞:“快快,你这几天麦收假啥活都不要干,千万不能离开他。” 李皓僵硬地抱着一个泥娃娃,和怀里的儿子大眼瞪小眼。 “二,二狗子?”这到底是谁啊,他儿子呢,他那个白白净净可可爱爱的儿子呢?去年回来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啊! 没办法,今年的二狗子已经不是去年的二狗子了,那时候还是真正的小孩,乖巧地被大人抱在怀里,但是今年的他已经会撒开腿四处跑了。 二狗子裂牙笑:“爹,要吃肉!” 李皓沉默了一会儿,颠颠自家小脏狗:“先去洗个澡吧。” 二狗子摇头:“等会儿还要和王胖子去观音山,晚上再洗澡。” 观音山?李皓坐在门前小凳子上:“我好像没听说过这座山。” 话说,他十五岁才离家去县学读书,不过三年时间,村里就多出一座山吗? “嗨,听他瞎说。”李家大姐挽着袖子,准备做饭:“他们几个小子在村头石子堆里捡了一块石头,非说那石头长得像观音,观音山就是说的那个一人高的石子堆。” 李皓点头,好像并没有感到惊疑,看着儿子说:“长成观音的石头是什么样子,我能看看吗?” 李二狗子瞪着大眼睛看了这个便宜爹好一会儿,发现他好像是很认真的在请求看一看这块石头。 他觉得很奇怪,他们捡到这块石头已经有很多天了。 一起玩的小孩,每人都回家跟父母说过这块石头,甚至大半个村子里的大人都知道这件事。 一块很像观音的石头,其实应该是一个非常能引起人好奇的事情。 可这件事是从一群平均年没不超过五岁的小孩子口中说出来的,所以并没有一个人相信,也没有一个人要求看一下石头。 他已经习惯了大人的傲慢,却没想道,自己的便宜爹竟然相信了,还想要看那块石头! 二狗子的屁股在他爹爹大腿上磨啊磨,一大块的泥蹭在李皓干净的衣衫上。 李皓还是好脾气地抱着他:“那块石头不在你这儿吗?” 啊这,那块石头恰好在他手里,因为当天捡到石头的人是他,所以他不仅拥有石头的所有权,还有着“观音山”的分配权,谁想上那个小石堆,就要经过他的同意。 他的小黑手掏啊掏,从奶奶给逢的内兜里拿出石头递给李皓。 石头洗的很干净,李皓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 真的是一个长得很像观音的石头,甚至有模糊的五官模样。 他摸了摸儿子的小秃脑壳:“曦儿真厉害,这块石头真的很像观音。” 二狗子瞪着眼睛,曦儿是谁? 李皓拒绝二狗子这个未知的名字,坚持认定:“我从你还未出生的时候,就给你取过名字了,是李曦,所以,曦儿就是你!” 第2章 观音山 这名字听起来,就跟他那个便宜爹的名字一样的不接地气啊。二狗子不喜欢,他就想叫二狗子,一听就知道是没有经历文化洗礼的朴素之美。 他装作懵懂的模样,从便宜爹手里抢过石头:“这是我捡到的石头,不是曦儿捡到的。” 李皓看着他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又回想自己这两年收到父母传来的信儿,有一个很惊人的发现。 这小子,好像一直在装傻。 因为他今年才两岁,大部分两岁的孩子即使能进行简单的对话,但是说话的逻辑其实是不通顺的。 自己这个小儿子不仅口齿清晰,说话还非常的有逻辑,完全能跟上自己的对话,并不像大部分人以为的那样,只是一个每天挖泥巴的小孩子。 他准备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传说中的自己的小福星,于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继续和他说话。 而二狗子对生活缺乏常识,完全不知道一个真正的两岁小傻子应该怎么做,他一直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在表现的。 且周围从来没有人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都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爱玩泥巴的小屁孩,比不上他那个天才爹。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伪装非常完美。 殊不知,是他的参照物过于逆天,导致了他奇怪的行为没有被及时指出来。 于是这两个人就真的在那里聊天了,一个非常满意自己的伪装,一个也很得意自己看透了伪装,父子二人,在农家小院里,特别和谐。 李家阿爷阿奶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就看见四儿子抱着大孙子,两人头抵着头,亲香得不行。 俩老人高兴极了,觉着不愧是亲父子,这么些日子没见,也不妨碍人家感情好。 二狗子脸都憋红了,俩人正头抵着头角力呢,结果他没头发,头顶光秃秃的,被便宜爹茂盛的头发扎的嗷嗷叫。 “快来吃饭了,吃完饭再抱。”李家阿奶招呼着:“大姐儿,把你家柱子叫来一块儿吃。” 李家大姐啃着黄瓜摆手:“家里还有三亩地要收呢,不叫他来了。” “那带点肉给他,你先给送地头上去,回来再吃饭。”李家阿奶拿完装了小半盘子的豆角炒肉,又拿了一个白面大饼子,给装上:“快去,一会儿凉了。” 李皓带着二狗子洗手,看见大姐要走,忙说:“叫柱子晚上来一趟,我有事儿跟他说。” 李大姐估摸着是在县城找工的事儿,忙点头:“我记得了,你快吃饭吧。” 李皓说完,就准备亲自上手帮泥猴洗手,谁知低头一看,这小子自己洗的可认真了,指缝都搓洗的干干净净,就是那个晒的小黑手对比着白嫩嫩的手掌,咋看咋别扭。 他装作啥也不知道:“曦儿真棒,洗的真干净。” 二狗子甩手的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硬了,话说这个比前世的自己大一岁的便宜爹,夸起人来可真够肉麻的哈。 “孩儿,你吃这个,我看着你都瘦了,在书院读书别怕花钱,这一回卖了麦子,我和你爹都攒着,够你考试用的。”李家阿奶拿了个白面饼子递给李皓,自己却端了一碗早上剩下的杂粮粥。 李皓分了一小块给二狗子,剩下的都塞给李家阿奶:“我在书院吃的好着呢,娘这个你吃,我就想喝杂粮粥了。” 说完自己从厨房盛了一碗杂粮粥,配着豆角喝了一大口。 李家阿奶才舍不得吃白面饼子呢,赶紧盖上:“你不吃这个就多吃肉,饼子留给我乖孙儿吃。” 李皓笑了,看着小儿子拿着筷子的手,挥舞着可熟练了:“曦儿一直是自己吃饭呢?” “可不是,我就说他最像你了,你小时候一岁多就能拿着筷子自己吃饭了,一点都不会弄脏衣裳。”李家阿奶一脸慈祥地看着小孙孙:“二狗子,多吃点,你这两天可得好好陪着你爹啊。” 二狗子给爷爷夹了一块肉:“爷爷下午还要干活,爷爷吃肉。” 李家阿爷喜滋滋地吃了:“我孙子夹的肉就是香,你自己吃,阿爷还有好些呢。” “阿奶,我下午要和王胖子去观音山。”二狗子眨巴眨巴大眼睛,水汪汪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他和王胖子说好了,下午要去观音山抢地盘。 盛夏正是知了出场的时节,知了猴是农家小孩子最重要的零嘴。 捉知了猴最好的时候就是在晚上天将暗,会有知了猴从地底爬出来,这时候可以在树干上轻易抓到。 但是他们村子处于平原地区,树木稀少,只有村东头坟堆里才有成片的树林。 大人是不许小孩子大晚上了朝坟堆跑的,所以他们能够活动的区域只有坟堆前面,大路上的一排小树林。 这片小树林,已然成了村中小孩必争之地。 而以他和王胖子为首的小孩,年纪太小,大部分情况下是争夺不过自家哥哥姐姐的。 如今他作为观音山的首领,必然不能让自家小弟失望,他准备下午和另外一波大孩子们在观音山谈判,得到小树林一半的使用权。 这可是他当上首领以来,第一件“外交大事”,比起和便宜爹大眼瞪小眼,自然更重要了。 李家阿奶不晓得这群小猴崽子的“大事”,但她对小孙孙的宠爱是真的,大手一挥:“那就带着你爹一块儿去。” 不能耽误我孙孙玩耍,也不能耽误我儿子考试啊,既然如此,儿子,你就加入两三岁小屁孩联盟,玩去吧! 李皓一脸无奈:“娘,下午我还要下地收麦子呢,叫他自己去玩,晚上我带着他睡觉。” 他当然知道家人的心结,但也真的不想和一群小孩玩闹,家里一共三亩麦田,全靠爹娘两人收,可要累死人了。 李家阿奶淡定地收拾桌上吃剩下的饭菜,掉在井里冰着:“你只管跟着二狗子,家里的事儿不要操心,下午你舅舅带着你几个表弟都过来,一会子就能收好。” 她是下定了决心的,为着儿子读书考科举的事,可能就在此一搏了,当然处处都算好了,什么也不能让他分心,必定要把他和二狗子绑在一起,说什么也不能遇到前几年那些个倒大霉的破事了。 第3章 交易 李皓没法子,拗不过自家老娘,妥协了:“我这几天就跟着曦儿,一步都不离开他。” 二狗子一脸的嫌弃:“你真的要跟着我啊。” 即使穿越了,他依旧是个无神论者,根本不相信所谓的福星说法,对于抢地盘带着这个明显看着弱不禁风的文人爹,很是嫌弃。 李家阿奶摸了一文钱给他:“小孙孙,这几天你就看着你爹,叫他哪都别去,等你爹考完了试,奶奶带你赶大集,买糖吃去。” 二狗子收了钱,自觉这就是他的任务了,看了一眼衣裳干净的老爹:“你跟着我走,打架的时候就躲起来。” 李皓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要去打架啊?” 二狗子一个激灵,想起来,这人看着年纪不大,但他好像是自己爹来着,带着爹去打群架,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是去谈判的,用嘴打架,用嘴!” 绝不诉诸于暴力! 他们一群小豆丁,根本就打不过啊! 说完,带着便宜爹摇摇晃晃朝村头观音山走去。 太阳明晃晃的,路边草叶耷拉着脑袋,晒得蔫蔫的。 前面那块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泾渭分明。一边高一边矮,全都围在石堆边上。 二狗子背着手,晃头晃脑:“爹,你先到那边阴凉地坐一会儿。” 这可是他们李家庄未成年争霸战,默认的不带家长,自己作为老大不能先坏了规矩。 李皓看着那块被太阳晒得要冒烟的地方,和自己黑得发亮的小儿子,默默挪到阴影里,悄悄站着了。 “二狗子,你来啦!”王胖子颠着肚子,抹了一把汗:“他们说想要去小树林,咱们必须把观音山让出去!” 二狗子瞪大眼睛:“为什么要让出去?观音山是咱们的,小树林可不是他们的!” 这个小石子堆,可是他带着一群小弟,在这快一年的时间里,唯一占领下的地盘! “对!观音山是我家买的,是二狗子的!”二号小弟李大少跟在他身后嚎叫。 其实这个石子堆是他家买来建房子剩下的,直到二狗子在这里捡到了那块像观音一样的石头,李大少就认定了这个地盘是二狗子的了。 满意地看了一眼地主家的傻儿子,二狗子爬到石子堆上,滚烫的石头热得脚疼,但他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今天晚上,我们要小树林二十颗树。” 王胖子的大哥,今年八岁,正是人厌狗烦的年纪,一脸嚣张,踢了一脚石子堆:“不行,你们这群小屁孩,站起来都够不着知了猴,赶紧滚开!” “你才滚开!” “小屁孩滚开!” “呜哇,你们欺负人,我要回去告诉你娘,让你娘打你屁股。”二狗子唯一一个女小弟,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率先站了出来,脏兮兮的手指抹着眼泪,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先发制人,小姑娘刚擦掉眼泪,二狗子这边的小孩突然之间都张大嘴巴,一声嚎叫,惊得林间歇脚的鸟儿都扑棱出来了。 霎时间,一片哭号之声,小孩子的嗓子尖细,吵得人耳膜疼。 这等无赖之徒! 王大哥手脚都僵硬了,小姑娘的姐姐站了出来:“行了,行了,别哭了,我们晚上分你们十颗树!” 显然这位李翠花姑娘,才是这群大孩子的领头人,她一脸嫌弃地拿着手帕,朝妹妹脸上抹了一把:“但是有一个条件。” 这么热的天气,在外面哭太消耗体力了。二狗子也不敢让他们哭得太上头,一会儿中暑就完蛋了。 他一招手,小孩子全都停下来了,拿着袖子开始擦鼻涕。 看得他眼睛一跳一跳的,这纪律还是需要整治啊! “啥条件,你说。”二狗子心里想着,这群人肯定不是来和他们抢这个小石子堆的,他们手里惹人惦记的东西也只有一个。 果然,李翠花把妹妹擦干净,拎着手帕,甩来甩去:“你把那块观音石头给我们,就能去小树林抓知了猴!” 二狗子还没说话,李大少先跳了起来:“那是我们的观音,是我们捡到的,才不会给你们!” “不给,不给!绝对不给!” “你们自己捡去,这是老天送给我们的观音,我们都是老天放下来的,是观音的童子!” 二狗子吃惊地看了一眼这个哭包小姑娘,小丫头,前途无量啊,一块石头都能让你编出这么个故事来。 显然她的故事特别受欢迎,这些小孩子本来就是靠着这快观音石聚集起来的,对它可有感情了,觉得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块战利品! 即使为了好吃的知了猴,也不能妥协! 二狗子上辈子十七年的时光里,就没有抓知了猴的经历,而且他那对奇葩父母为了养一个天才孩子,给他吃的东西都是那种“专家”认定的健康食物。 健不健康不知道,肯定不好吃。 他这辈子就很想什么东西都尝尝,听说知了猴好吃,自然不愿意错过。 那块像观音石头对他而言其实不怎么重要,谁知他的小弟们这么喜爱这块石头。 在心中惦量了一下,自家这十几个小弟比知了猴重要多了:“换个条件,我们可以把抓到的知了猴分你们一半!” 李翠花瞪了妹妹一眼,站在最前面毫不妥协:“你们才能抓到几个知了猴,不要!就要那块石头!” “对,把石头交出来,不然我打你!”王胖子的大哥,在后面挥了挥拳头。 “你敢打我,我就告诉娘,让她打你屁股!”王胖子看着自己大哥的拳头要碰到老大了,勇敢地挺了挺小胸脯。 李翠花显然不想动用武力,毕竟他们能打得过弟弟妹妹,回家也得被家长削。 她看着这群小萝卜头:“哼!你们不给我们观音石头,就不能去分头的小树林抓知了猴,我们抓到的也不会分给你们的,我们不带回家,在外面吃!” 翠花甩头就走:“要是发现你们晚上偷偷去小树林,就把你们这群小屁孩扔出来,告诉爹娘,说你们偷跑进坟头,我们是去抓你们的!” 说完,一群大孩子,扬长而去。 第4章 赚钱 王胖子傻眼了,要是他们去告状,爹娘肯定相信年纪大的孩子,不会相信他们的! 到时候,被打屁股的就要变成自己了。 他哭丧着脸:“咋办,难道要等咱们长到他们这么高,才能打得过翠花他们吗?” 肯定不行啊,等他们长大了,翠花他们都成为大人了。 当然,那时候作威作福的肯定是自己这群人,二狗子想,那时候翠花他们都已经成亲了,肯定不会和他们抢知了猴。 可要想长到八岁,至少还有六年。 六年啊,难道自己和小弟这六年都要被压迫吗? 二狗子握了握拳头,从石头堆上跳下来,脚在地上胡乱踩几下,石头上烫死了。 他问王胖子:“知了猴真的这么好吃吗?比肉还好吃吗?外面有没有人卖这个?” 李大少抢着说:“可好吃了,去年我表哥给我吃了一个,可香了。就是外面没有卖的,我奶想给我买都没地买。” 作为李家村唯一地主家的唯一传人,李大少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看来知了猴在古代是一种小众食物,估计只有村子里的小孩子才会吃。 “既然知了猴卖不出去,咱们可以花钱去买。”二狗子这话说得可绕口了。 王胖子吸溜口水:“没钱啊。” “买不到的。”李翠花的妹妹李红花今年四岁,在这群孩子里年纪算大的:“没有人卖,咱们去哪买啊?” 二狗子蹲在地上,示意大家都蹲下来围着自己,替他挡太阳:“你们说,要是咱们愿意出钱,李翠花他们会不会卖给咱们?” 李红花想了想:“肯定会的,她们都说这个不用油炸,其实不咋好吃,反正啥都没有肉好吃,要是给他们钱,他们肯定愿意卖给咱们。” “我不想给他们钱。”王胖子摇头:“他们坏!” “对,他们是坏蛋!” 二狗子也不想这边和人争地盘输了,那边就要找人买东西:“李大少,你家表哥是不是旁边张家村的?” “是啊,张家村种了好多梨树,表哥每年都能抓到好多知了猴,就是我爹不让我吃。”李大少点头。 “咱们可以去找张家村的人买,再买一点猪油,让,让我爹炸给咱们吃。”二狗子突然想起来,他爹还在阴凉地等自己呢,作为唯一的大人,这种需要用火的工作就交给他吧。 李皓很有耐心得看着自己小子站在石堆上耀武扬威,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群小孩子,转身看他。 李皓有些僵硬地摆摆手,朝他们笑了笑。 “你爹为啥跟着咱们啊?” “他这几天都是我小弟!”二狗子很是嚣张,仗着距离远,大言不惭:“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咱们得赚钱。” 李大少抓着荷包,晃荡两下:“我有钱,咱们现在就去买吧。” 二狗子颇为不屑:“这是你家里的钱,不是我们的钱,咱们是一个团体,必须有自己的钱才行,从家里拿钱算什么英雄好汉!” 毕竟这一群小孩都是村子里的孩子,家里都穷得叮当响,根本不可能拿钱给孩子做零花钱,要是一直用李大少的钱,那可不是好事。 这些小弟可都是自己的责任!二狗子想了一下,作为农家小孩,他们出不了村子,也没到劳作的年纪,几乎没有机会赚到钱。 李红花跟着自己孩子王姐姐翠花,还是有些见识的:“我们可以绣花,我大姐前几天绣了一块帕子,就赚了两文钱!” “翠花姐还会绣花啊?”真是人不可貌相,二狗子想到她刚才一身匪气的模样,摇摇头。 “翠花是我二姐!”李红花赶紧澄清:“我大姐马上就要嫁人了,她是从小跟着土地庙里的师姑学绣花的。” 二狗子看了看脏兮兮的红花,很难想象她们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文静的姐姐。 但绣花这种事情,显然不现实。 他想到了他们家邻居,李家村唯一一位乡村医生,李大郎昨天在院子里晒药材的事儿。 招呼着大家:“跟我走,我带你们想办法。” 二狗子上辈子没少喝中药,他那对爹娘特别信奉什么“西药治标,中药治本”、“中药纯天然,西药吃多了影响智商”之类观点偏激的话。 每次生病都是带他去找那种没有执照的,黑咕隆咚的小巷子的中医看病。 那个中医特爱剑走偏锋,最喜欢给人用动物药,什么五灵脂、水蛭、蚕砂之类的,熬出来那味道之古怪,简直难以忘怀。 但是,药效确实好,至少二狗子吃了这么些年,都活得好好的。 而且古代比起现代,中医更加盛行,他们可以弄些药材去县城卖掉,肯定能赚到钱。 对于草药,二狗子认识的不多,但是,动物药那可是记忆深刻。 如今正是知了猴蜕皮的时节,它们蜕下来皮在中药中被称为蝉蜕。 捉不了知了猴,他们难道还捡不到蝉蜕吗? 至于借口,自然需要那位村庄郎中——李大郎配合了。 二狗子带着一群小弟朝着李大郎家的院落狂奔,总觉着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李皓看着这群不怕热的小孩,认命地跟上去。 到了李大郎家门口,正看见他在晒药材,二狗子笑嘻嘻地敲门:“表叔,中午好。” 李大郎还以为有人上门求医呢,结果看到一群小孩子堵在门口,笑骂道:“小泥猴子,干啥来了?” 二狗子这些日子常往李大郎家里跑,他每天无所事事嘛,去哪疯玩都不奇怪。 李大郎还挺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孩的,经常在他面前念叨中药的事:“大中午的不怕中了暑气啊,先喝一碗藿香水吧!” “不热不热。”二狗子疯狂摆手:“表叔,我们找你有事呢。” “啥事啊?”李大郎搬了一块晒药材用的木板,放在墙角阴凉地,示意这群晒得脸红红的小孩子坐上来,端了一大壶薄荷水出来:“先喝药。” 看见那药壶,吓得王胖子就想跑。 试问哪家小孩没被李郎中的药汤支配过?大家都是受害者,想到苦汤子就害怕。 第5章 蝉蜕 二狗子却上去帮他拿碗,他一早就闻到薄荷味了,倒了十来碗薄荷水:“快来喝完这个,是薄荷水不苦的。” 李大少早就渴了,顾不上什么,咕咚咕咚灌了一碗水,吸溜着嘴巴:“凉凉的,像吃冰块一样。” “真的?”几个小孩都渴了,端着碗小心尝了尝。 二狗子喝完水,帮着收拾碗,还可殷勤地指挥着:“快,从桶里舀水出来,把喝完的碗都洗干净。” 李大郎哭笑不得,看着这群小豆丁撅着屁股帮他洗碗,水溅的到处都是,马上就要殃及他晒的药材了。 赶忙阻止:“行啦,行啦,谢谢你们的帮忙,有啥事就说吧,小祖宗。” 二狗子招呼大家别玩水了,一个个排着队,用李大郎给的布头擦干净身上的水。 “表叔,我昨天看到你晒的药里面有知了猴蜕下来的皮,这个也是药材吗?”二狗子找李大郎就是要他帮着背书的。 李大郎知晓他聪明,就说:“那是蝉蜕,当然是药材,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准备去捡蝉蜕!”二狗子很认真地说:“现在有好多蝉蜕,都没人捡。” “你们捡那个干什么,蝉蜕不是常用的药,我捡来也是准备收着的,用不用得上还不一定呢,你们去抓知了猴吃不好吗,为什么要捡它蜕下来的皮?”难道现在这些小孩的游戏已经和自己小时候不一样了?李大郎还记得他小时候抓知了猴吃的事儿呢。 不用二狗子回答,这群小孩已经七嘴八舌地将李翠花等人的“罪行”说了一遍。 “他们不许我们抓知了猴!” 李大郎看二狗子:“你准备捡蝉蜕卖掉?” 这小子有点聪明过头了吧,他心里嘀咕着,抬头就看见李皓站在门口,正盯着这群小孩呢。 突然想起自己儿时,活在李皓阴影下的童年。 李大郎悟了,果然不愧是李皓的儿子,就算每天脏兮兮的也不能小觑啊。 他点头:“你们捡来,只能去县城卖掉,我这里可不收,县城的药铺会收这种零散的药材。” 他还很好心地提醒他们:“县城药铺不仅会收蝉蜕,还会收蚂蝗,就是水里吸血的那个黑色的虫子,你们抓了晒干,也能卖不少钱。” 想到蚂蝗,二狗子脸都白了。 前几天下雨,他们去踩水坑,王胖子脚上就爬了一只蚂蝗。 大家都说,蚂蝗是能钻到人脑子里的,吓得一群人抬着王胖子跑回家。 还是半道上遇着大姑,掐着蚂蝗的头给拽下来的。 果然有些钱可以赚,有些是不能赚的。 为着他们的小命着想,二狗子还是坚定一开始的计划,捡蝉蜕。 他带着这群小孩告别了李大郎,向小树林走去。 边走边和他们说了自己的计划:“我们这几天好好捡知了猴蜕下来的皮,但是谁问都不要说咱们是干什么的,等攒的多了,就去县城卖掉。” “怎么去县城啊?”王胖子哼哧哼哧跟着跑。 李红花白了他一眼:“笨蛋,二狗子的爹小弟在县城读书啊,让他去卖就好啦。” 李皓站在二狗子旁边,死亡凝视。 二狗子谄笑:“爹,嘿嘿。” “你们要真的能收拾好蝉蜕,我过几天就带着你进县城卖掉。” 便宜爹意外的好说话,完全不带怒气,好像真的相信这一群小萝卜头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 二狗子抿了抿嘴角:“走,咱们去坟堆,现在是白天,翠花姐他们还要到地里帮着捡麦穗,管不着咱们。” 王胖子胆子最小:“听说那里有鬼,专门抓小孩子去吃!” “怕什么,鬼才不会在白天出来呢。”红花嘲笑他:“你这么肥,到时候鬼来了我们就把你扔给它。” 胖子眼泪都快出来了:“鬼,鬼不爱吃肥的。” 二狗子从兜子里掏出石头:“怕什么,咱们带着观音一块儿去,肯定没有鬼敢吃我们。” 他把石头递给王胖子:“你拿着,要是有鬼来了,你就拿着这个保护我们。” 胖子感动得不行:“老大,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大家!” 一群小孩跑到了坟堆附近,树荫阵阵,夏日的风吹来都阴凉了许多,不过如今是正午时分,天光大亮,看起来并不吓人。 找蝉蜕最好的地方就是树干,知了会在爬树途中蜕下旧壳,振翅飞到树冠。 现代收集蝉蜕的人会在矮一点的树干处绑一圈胶带,胶带阻止知了往上爬的路,知了就会在胶带附近蜕壳,收集起来很容易。 只是他们这是临时起意,自然不能提前布置,二狗子指挥众人分散开:“你们看,这个看起来灰蒙蒙的就是知了蜕下来的壳,咱们一共十三个人,个子高的你们八个在树干上找。个子矮的,咱们蹲在地上,看有没有被风吹落在草丛里的。” 年纪大点的都分给李红花,这姑娘显然受家中姐姐的影响,很有领导到能力,让她带着人分散开来。 年纪小的,好多都还懵懵懂懂,看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只是这些小孩最喜欢学人做事,二狗子让他们都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扒拉草叶子。 夏日蚊虫肆虐,这几个小孩也不怕,卷着袖子,就钻进树林里了。 “我找到一个!”树干上的蝉蜕尤其显眼,李红花拿着一个递给二狗子:“放到胖子衣服上吧。” 他一转头,就看见胖子热得满脸通红,早就把上衣脱了。 “找到的全都放在胖子的衣服上。” 二狗子带着的小孩,几乎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两岁的小孩,什么也不怕,手里时不时捏出一个虫子,还可认真地放在胖子的衣服上了。 本来就是又破又脏的衣裳,沾满了草叶汁水和虫子干掉的尸体,简直惨不忍睹。 可能是胖子牺牲自己造福大家的行为过于感人,他们一下午的收获颇丰,数了数,差不多两百多个。 “明天还来不?”胖子擦着汗:“这个你带回家去吧老大。” 二狗子小心捧着一堆蝉蜕:“明天早点过来,咱们争取捡够两斤!” 第6章 工作 父子俩回到家的时候,太阳还未落去,李家阿奶已经在厨房做晚饭了。 李大柱拎着一块豆腐,迎面看着自家清清爽爽的小舅舅,拉着个五彩缤纷的脏娃娃,闲庭信步,走得不紧不慢。 “老天,你又弄得那么脏,也不怕挨打。”对于这个小表弟他也是真的服气,就没见过这么淘的孩子。 二狗子一仰头:“我可是去干大事的,才不会挨打。” “你能干什么大事儿,别又被蚂蝗下掉了魂才好呢。”显然,前几天他们被蚂蝗吓到的事情已经成为村庄最新笑料了。 “我是去赚钱的,蚂蝗算什么,等我们有了钱,就花钱请人把水坑里的蚂蝗全抓出来!” 到时候再把蚂蝗卖掉,又能赚到一笔。 李大柱才不信,拍了拍他的光脑壳:“行了,赶紧洗澡去,等你赚到钱,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你干啥呢,再拍咱们的头,小心长大长不出头发!”李家阿奶带着二狗子去洗澡,院子里晒的水到这时候温度正好,整个人剥了丢进水里,二狗子自己就开始搓了。 “从哪弄的豆腐?”她对小孙子可放心了,转身要去做饭,看见大外孙拿着的豆腐,有点奇怪。 他们村就没有做豆腐的,半下午的,能从哪弄到豆腐? 大柱挠挠头:“是我跑隔壁村买的,小舅最喜欢大葱炒豆腐了嘛。” “闲的你,坐着,跟你舅舅说说话。” 李皓先倒了一碗温水,给他那个在院子里洗澡的儿子灌了下去。 才坐下来:“上次回来,让你读的书,可读完了?” 村子里有个老童生坐馆,束修只收一点腊肉粮食,李皓从前就是跟着他开蒙的,大柱小时候也去读过几年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有些心虚得朝四处看:“还,还没看完,地里的活多,没抽出时间。” 李皓也不拆穿他:“那我出一个题,你来算。” 他在泥地上,用树枝写了一道算术题,示意大外甥过来。 二狗子已经洗完澡了,他连头发都没有,胡乱擦一通,穿着衣裳就来凑热闹。 便宜爹写的是一道加法题,不过是用繁体字写得,他看得有点费劲。 不过这种简单的加减法,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有点无聊,抬头一看,大柱表哥急得满脸通红,抓耳挠腮的。 “你啊。”李皓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根本没怎么读过自己给他的书:“我本想着将你送到镇上书铺的账房先生那里做学徒的,你这样,出门在外,家里也不能放心。” 大柱小声嘟囔:“家里只有舅舅爱读书,我一看书就脑袋疼。” 对他而言,那本轻飘飘的书拿在手里,感觉比锄头还重呢。 李皓也不恼:“如今收了麦子,就是农闲时节,去镇上找份工做,不好吗?” “我听老狗他们说,镇上有码头,我这样的壮劳力去码头扛大包,一天就能赚三十文!”显然他也是有过打算的。 “地里的活刚干完,就去码头当苦力。”李皓不紧不慢地擦掉地上的字:“你知道在码头扛大包有多累吗,知道他们都住在什么地方,怎么吃饭吗?” 几个问题问得大柱哑口无言,半晌他低着头:“到时候跟着老狗他们一块儿呗。” 二狗子竖着耳朵听得可认真来,说来他表哥如今不过十八岁,已经开始考虑找工作的事儿了。 如果自己到了这个岁数,要去镇上找什么工作呢? “有没有不读书,也不做苦力的活可以干啊?”二狗子有点为自己的前途忧心。 他是打定主意不读书的,可是成年之后总得找机会养活自己吧。 李皓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当然有了。” 大柱也赶紧抬头:“舅舅,你说的是啥活计,我都能干的,我能吃苦。” 二狗子抿着嘴,心里想,我好像不太能吃苦哎。 “可以去给人做学徒,镇上有木匠、瓦匠还有很多匠人都是收学徒的,只是做匠人的学徒,比做帐房的学徒可累多了,不仅要伺候师傅,还得每天干重活。” 伺候师傅算啥呢,大柱忙说:“我不怕苦,学一门手艺也是好的。” “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有一门手艺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了,到时候不管是在镇上还是在村子里,都能接到活。”李大姑收拾完家里就往这边赶,她是长女,家中弟弟又时常不在,她就经常回家帮着爹娘干点活。 顺手帮着把二狗子洗澡的盆给刷干净:“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到时候说亲也好说了。” 李大姑家三个儿子,一共五亩田,养活孩子尚且吃力,家里是难拿出钱给儿子出聘礼。 按说十八岁在村里已经不算小了,奈何家里穷得出了名,娘家还有一个读书的弟弟要供,更是拿不出钱帮衬,媒婆都不上门讨嫌。 她一早就和弟弟说,帮着在镇上或者县城找一份工,让老大出去闯闯。 李皓看他们都很认真,沉吟了一会儿:“也好,我正巧认得镇上的一家染匠,他以前是在县城染坊做事的,后来回到镇上,自己在家里做活,过几天我带你去他那里看看。” 李大姑喜得不行:“好好!染匠好,咱们村有个啥喜事儿,也都找染匠染一染旧衣裳,弄好了跟新的似的,你要是学好了回来,大家都不用去镇上找人了。” “要准备啥啊,要不用拿一挂腊肉做拜师礼?”大柱忙不迭地问:“人家选徒弟有啥要求吗?” “什么也不需要准备,到时候你跟我走就行。”李皓抱着儿子走到吃饭的地方:“人家选徒弟,最重要的是能吃苦又忠心的,你只要到那里听师傅的话就行。” 商量完去镇上找工的事儿,大柱又陪舅舅吃了饭,待到月上树梢,才高兴地回家了。 李皓帮着洗完了碗,才和爹娘说了:“今晚我带着曦儿住。” 李家爷奶巴不得他们父子住一块儿呢:“去吧,去吧,二狗子晚上睡觉可乖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7章 出门 李皓的屋子在李家爷奶房间的另一边,平时都是用大锁锁住的,只有李家阿奶时不时过去打扫一下,晒晒被子。 二狗子自从穿越过来,一直跟着李家爷奶住,从没有进过李皓的屋子。 李家阿奶还特意嘱咐他,这里头有他爹看的书,就怕他调皮把书给弄坏了。 现在的印书技术类似于明朝,其实在古代算是发达的了,所以才会有贫寒学子也能听得到读书科举的机会。 但是,即使到了现代社会,一本纸质书的价格也算不上低廉,若是再弄个收藏版的包装,价格更是可以称得上昂贵了。 李皓的书大部分都是自己手抄的,二狗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线装书,他好奇地翻开,字迹清晰端正,比打格子写的还要整齐。 左手边一摞纸张,是李皓平日里作的文章,却和书上的字有大不同,笔锋之间,很是俊逸飘洒。 都说字如其人,他这个便宜爹平日里看着四平八稳,端端正正,写的字却极有棱角,潇洒自如。 他忍不住打量着这个众人口中的倒霉蛋,二狗子从前还在心里腹诽过,想他怕不是有什么考前综合症,一到考试就慌手慌脚,才显得这么倒霉。 如今见他稳坐在烛光下,捧着书,看得认真,完全不受自己摸来摸去的影响。 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位和李皓同岁的大表哥,在他面前也是一副很是听话的样子,就有些明白,为何他已经错过了这么多次童生试,村子里依旧没有什么风言风语,家中也依旧坚信他能科考成名。 因为,他是不同的,和这个村庄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独独站在那里,自成风骨。 二狗子借着火光看了看自己黢黑的小手,一阵静默。 咱就是说,到底谁是穿越者啊? 为啥就没有人发现自己那与众不同的灵魂呢? 显然,这世界上还是有人能透过二狗子玩泥巴的傻样,看到他的本质的。 李皓成亲的时间很匆忙,和那位过世的妻子也没有什么感情。 那个时候的他,被接连的考试失利折磨着,外表看起来平平稳稳,内心却是万分的煎熬。 所以他没有反驳,任由父母为自己订了亲,甚至生出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或许就是这样,他与村中人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多读了几本书,日后依旧摆脱不了土地的束缚,和祖祖辈辈的人一样,被拴在这血汗浇筑的泥土里。 直到妻子怀孕了,说不上他的期待里是否掺杂着欲念,也许他在内心最深处,相信了父母的话,这个孩子会是他的福星,会让他真正踏上科考仕途。 直到那天破晓,第一声孩童的啼哭,混着满院的血腥,给了他狠狠一个巴掌。 他不敢看那个孩子,狼狈地收拾完妻子的丧礼,下定决心,去了县城书院读书。 这两年的读书生涯,让他愈加坚信,虚无缥缈的命数是不可信的,对着自己的孩子,也终于可以带着平常心去看他了。 这一看,就发现,这个喜欢玩泥巴的小子,还挺聪明的。 “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呢?”李皓放下书,把乱动的儿子抱在腿上:“今天爹爹和你表哥说的,你觉得怎么样,做染匠好不好?” 二狗子眼神死,谁会跟一个两岁小孩聊未来啊? 再说了,一个从来没有出过村子的小孩,怎么会知道染匠是干什么的? 他打了个哈欠:“爹我困了。” 李皓无奈看他,一副要睡着的样子,瘫软在自己怀里。 抱着这个热腾腾的小肉球,给他脱掉鞋袜,塞到被子里:“你睡吧,爹爹再看一会儿书。” 他坐回书桌前,挡住烛光,静静地翻开书本,却有些走神,或许,应该教他启蒙了。 二狗子还不知道便宜爹心中有何等“邪恶”的想法,闭着眼睛装睡,心里却想着,要看看大表哥做染匠好不好,若是做匠人太苦,说不定自己以后可以做商人,至少他的数学一直学得挺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李皓依旧跟着二狗子一起出门,他们的小帮派一直坚持捡蝉蜕事业。 小孩子精力旺盛,坟堆的一小片树林都被他们翻了个遍。 李大少剪了家里的牛尾巴毛,顶着老爹要吃人的目光,把那一小撮毛贡献出来了。 二狗子摆脱大姑用牛尾巴毛绑了两个小刷子,十来个孩子轮流着,用小刷子把蝉蜕上的浮土刷掉。 最后李家阿爷帮着编了五个扁扁的篮子,上面铺了稻草,大家郑重其事地把捡来的600来个蝉蜕,整齐地摆在稻草上。 二狗子看了一会,赶紧转过头去,蝉蜕不仔细看,和知了猴长得差不多,密密麻麻地摆在那里,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李皓看他仰着脑袋的小模样,觉得好笑:“你要不要跟我去县城,去卖蝉蜕。” 二狗子有些迟疑,去县城自然是好事,但是:“咱们怎么去,坐车吗?” “哪有车?”李大柱拎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李大姑替他赶制出来的新衣裳,他也跟着去。 李皓准备先带着他去镇上拜师,再去县城卖掉蝉蜕,正好可以让他把儿子带回来。 二狗子看着自己两条小短腿:“我们走着去吗?” 从这儿走到县城,还得再走回来! 一天的时间,怕是都不够。 “我抱着你。”李皓自己只带了几本书,轻轻巧巧地挂在身上,那五个篮子已经被大柱表哥扛起来了。 二狗子这几天常被他抱来抱去,已经很习惯了:“走吧,等我卖了这个分了钱,咱们回来的时候就坐车!” 看他那副样子,李大柱掂量着身上那点重量:“你这东西都不到一斤,能赚几个钱,一文两文的,买糖都不够分的。” 从来没有听说过知了猴蜕掉的皮还能卖钱的,那东西下一场雨就碾成泥了,谁买它干什么? 也就自己这个小舅舅脾气好,成日里跟着二狗子东奔西跑,现在还答应带他去县城卖东西! 第8章 镇上 十分不愿意搭理这个表哥,二狗子小腿倒腾着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你等着吧,过不了几天,就有很多人要去捡知了猴蜕掉的皮了。” “不当吃,不当喝的,捡那个干什么?”李大柱才不信他的话,只当他是小孩子瞎胡闹。 当然是赚钱了! 他们利用蝉蜕赚到的钱是绝对瞒不过村子里的人的,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跟风去捡,那时候县城药店的蝉蜕价格绝对要被压下来了。 他们都是小孩子,肯定比不过大人,所以利用蝉蜕赚钱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一次性的生意。 哎! 他还想着,或许以后能当个大药材商,现在就培养自己的小弟呢,现在想来,自己好像没有一点优势啊。 带着些许愁闷,二狗子在他爹怀里皱着眉,睡得昏天黑地。 到了镇上,他被轻轻喊醒了。 李皓从荷包里拿出二十文割了一块鲜肉,让李大柱拿着。 二狗子拽着他的手,看他和路边馄饨摊的老板说了会儿话,就把蝉蜕的篮子寄放在馄饨摊位上了。 转过一条街,进了一家卖布匹的店,让李大柱换了那身新衣裳,三个人整整齐齐地走在街上。 李皓嘴角端着笑意,很平常地和街边的人打招呼,便是路过的货郎好似都认得他,特意停下脚步,攀谈两句。 李大柱穿着新衣裳,很是局促地跟在他身后,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二狗子颇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大柱表哥真的不算社恐人士,在村子里也很爱说笑的。 结果一出村子就受到如此大的冲击,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还得跟着应付别人的一两句招呼,要是给人弄得社交ptsd了可咋办啊! 他决定帮助一下表哥,拽了拽李皓的袖子:“爹,我想尿尿。” 李皓的嘴角都僵住了:“稚子无状,呵呵。” 大家看见一个小黑孩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以为李皓是带着自己的侄子之类的出来玩。 都笑呵呵的:“赶紧去吧,别尿到裤子里了。” 李皓抱起儿子,准备带他去找个地方解决问题。 二狗子很是无辜地甩了甩腿:“我又不想去了。” 看他那副无赖的小模样,大柱都忍不住想拍他两下屁股。 李皓却没有生气:“你不喜欢和大家打招呼吗?” 二狗子作为李家村的一霸,才来一年就带着十来个小弟在村子里招猫逗狗,完全不知道社恐为何物。 他其实适应良好,看着便宜爹和人说话也津津有味。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除了学校就是待在家里写作业,从没有这么悠闲的在街上逛过,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但是,他很是勇猛地为表哥背了锅。 “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二狗子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很腼腆。” 行吧,李皓牵着自己腼腆的小儿子找了一条人少的街道,绕远路到了染匠的家里。 这是一个家庭小作坊,镇上的院子比村子里的小多了,闻染匠的小院里竖着两排木头架子,上面挂满了靛蓝色的衣裳。 他看见李皓来了,赶忙迎了出来:“李先生来了,我说今年要把家里的小儿子送到先生那里读书呢,只是听说今年先生要参加童生试,就不敢去打扰了。” 李皓笑着寒暄:“大郎不在家?” 听到这话,闻染匠面色喜意更是遮不住:“上个月去镇上的百珍楼做学徒了,那边的账房先生都夸他算术学得扎实,这都是先生教的好。” 李皓摆手:“是大郎聪慧,我这个大外甥,就太老实,没有读书的慧根,算术也学得不好,我想着能不能带他到镇上,寻份学徒工,学一门手艺。” 闻染匠看着李大柱,十八岁的年纪,黑黑壮壮,面上带着憨厚的笑,看着确实有力气又老实。 闻弦知音,他知道李先生的意思,是想看看能不能找他拜师。 正好他也有收个徒弟的意思,当下接话。 “李先生哪里的话,您的外甥看着就是个能干的,您看这可巧了,大郎出去做事,我正说要找一个学徒来呢。” 说完接过大柱手上的鲜肉,把人往家里迎:“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能找着这样的学徒再好不过了。” 他这不是假话,李皓是要考科举的读书人,最重名声,他的外甥自然不可能把手艺学会了,还来找他打擂台,抢生意的。 大柱红着脸拜了师,闻染匠很好说话,让他回家收拾收拾,三天后就住过来,跟着自己学手艺。 出了小院的时候,大柱还有点晕乎乎的:“小舅舅,你咋认识染匠的呢?” 李皓漫不经心地走着:“去年在县城开过几回算术的课,他家的大郎在我那里学过一年,算是有几分师生情。” 读书是烧钱的事儿,家中爹娘为了他,在田间耕作不休。李皓不想爹娘如此受累,除了一开始帮着书铺抄过书,后来还琢磨着自己开学堂赚钱。 只是教蒙童读书,所需要的时间和心力回影响到自己的学习进度,他就另辟蹊径,租了个小房子,开算术课,收商贾人家的孩子,学最基本的算术。 本朝并不打压商人, 且朝廷也大力发展商业,所以和商贾之家来往,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二狗子很好奇:“爹,为啥去当帐房的学徒比跟泽染匠做学徒好呢?” 闻家大郎明明可以继承闻染匠的手艺,为什么又去酒楼帐房做学徒呢? “因为做帐房比起在家中做染匠要赚钱。”李皓看着大外甥也很好奇,就尽量讲的简单一些:“百珍阁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他们家聘用的账房自然也是最好的,若是跟着他做学徒,不仅能学到东西,还能得到名声。” 他示意大外甥去把馄炖摊上的东西拿走:“学徒出师后,有百珍阁的名声在,大家都知道他的根底,想在镇上找活干就不难了。” “你也看到了,”李皓和大外甥分析:“闻染匠家最多只能接到街坊邻居染衣裳的生意,如今的染料也只有最便宜的靛蓝色,只是糊口而已。” 第9章 卖蝉蜕 “况且他们家不止有一个儿子,若是两个儿子都学这门手艺,到时候两人分这么一点客源,怕是连糊口都不够了。” 李大柱这才知道,为何小舅舅让他读算术的书。 他摸了摸脑袋,憨笑:“我家也就那几亩地,跟闻染匠家一样,到时候兄弟分家,饭都不够吃的。” “所以大表哥也和闻大郎一样,要出门另谋生路!”二狗子接话。 李皓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是啊,另谋生路。” 县城和镇上不一样,要进县城,必须交钱,一人一文钱,像二狗子这种小孩不收。 大柱听到要收钱,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拒绝:“我就不进去了,舅舅你带着二狗子去吧,我在外面等。” “我替你出钱!”二狗子大包大揽:“你还得帮我搬东西呢。” “你哪来的钱?”大柱不愿意:“这东西没有多重,叫舅舅给拿进去。” 二狗子不愿意放过这个搬运工,以后说不定还需要他:“你不想进去看看吗,听说县城卖啥的都有,可热闹了。” 李大柱明显心动了:“算了,以后再来吧。” 二狗子不管他,从兜里拿出一文钱递给李皓:“爹,你去交钱吧。” 李皓并没有拒绝他的钱,自己又拿了一文,交给了守门的小吏。 大柱没法子,钱都交了,只能跟着进去。 从大门开始,就有延绵不断的小摊贩,蹲在摊子前叫卖,即使已经快到中午了,依旧有新鲜的菜蔬,源源不断地运进来。 街上行人不断,吆喝四起,乱糟糟的,还能看见摆摊算命的,揪着个人就开始忽悠。 他们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挤出去,入了一条更宽广的街道,两边商铺林立,比开始那段路更有秩序了些。 李皓带着他们到了百草堂,这家是专门卖药的,不设诊病的位子。 “客官要抓什么药?有方子吗,还是要买丸药?”小药童看见来人,拿着药秤就过来了。 “你们收不收蝉蜕?”二狗子自觉这是自己的责任,整了整衣襟,站在柜台前。 药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谁,谁在说话?” 大柱差点没笑死,把东西放在柜台上,把二狗子抱起来:“他看不见你。” 没到柜台一半高的二狗子,板着脸:“快放我下来。” 多么影响他的形象啊,试问,谁在外面谈生意的时候是被抱在别人怀里的! 他瞪着小短腿:“表哥,我要站着说话。” 小药童也笑了,特意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好了好了,现在看得到了。” 二狗子清了清嗓子:“请问贵店收不收蝉蜕?” “这要掌柜的来看,你们先等等,我去找人来。”小药童叫住正在点药的师兄:“有人来卖药材,我去请掌柜的,师兄你看着点店。” 那个师兄好奇:“什么药?” “是蝉蜕。”小药童一边说,一边跑开了。 “蝉蜕,品相好不好啊?”师兄走过来:“我能看看吗,少有人来卖蝉蜕的。” 虽然如今正当时节,但来卖动物药的一向很少,他们这儿也算不上大药堂,像是蝉蜕这种药是时常断货的。 大柱把筐子打开拿给,干稻草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蝉蜕,不仅去掉了浮土,而且几乎都是完整的,品相特别好。 他忍不住拿了一个:“连腿都没断啊,你们家是专门收蝉蜕的吗?” 动物药不仅采集很麻烦,之后的处理和保存都不是简单的事,所以现在的药材商大批量运送的几乎都是植物药。 “大哥哥,你们店铺需要的蝉蜕多不多啊?”他也不反驳,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如果过几天再送一批来,你们收不收呢?” 师兄小心放下手中的蝉蜕,看向李皓:“我不能做主的,但是掌柜的应该愿意收一批蝉蜕。” 这种药材的季节性很强,能囤一点,怎么也不会亏了。 李皓看起来更像是三个人中能做主的,他叫两个打杂的学徒去端茶来:“你们先坐,大热天的出来不容易。” 茶还没上来,掌柜的已经过来了,进门就带着笑:“听说有一批蝉蜕,您坐,您坐。” 他摸着胡子,瞧了瞧筐子,打眼一看,就知道,差不多有半斤。 这真不算多,就算是他们这个小药铺,不到半个月就能卖完了。 只不过是这玩意儿运输起来太麻烦,各个药堂都缺。 “您贵姓啊?”掌柜的看着打杂的小学徒端上来的茶,笑眯眯地:“这一批蝉蜕您怎么出价啊?” 李皓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端坐着,才开口道:“免贵姓李,一直在县学读书,这些药材都是家中人打理的,只是父母老迈,不忍再让二老在暑天出远门,我才帮着来处理一下。” 他本就生的清俊,如今做出一副读书人清高的做派,也不惹人讨厌。 掌柜的心里琢磨,这就是个不通庶务的书生,估计是家中父母常做药材生意,才能把蝉蜕处理的这么好。 “您看看,那我报个价,怎么样?”他陪笑。 李皓点头。 掌柜的仔细看了五个筐子,品相完整,没有一点碎掉的渣子充数。 只觉得这家人估计是很老道的药农,只是他家父母如今不出来了,他又是读书人,平日不管这些琐事,才没有去以前合作的药堂那里。 “我出一百文一斤,你看可好?”这个价格在县城的药堂算是极公道的了,毕竟他还想从李家再收一批:“你们若是还有,一并拿来,我都按照这个价给算。” 二狗子转过头:“掌柜叔叔,你们收不收蚂蝗啊,我们家还有好多蚂蝗,看着好吓人的,爷爷奶奶说那也是药材。” 掌柜的一听,就觉着稳了,连一个小孩子都知道蚂蝗是药材,必定是家学渊源。 他带着笑:“收的,收的,蚂蝗看着吓人,可也能治病救人的。” 又吩咐像个打杂的:“赶紧去街上买几杯冰饮子来,大热的天喝什么茶呢?” 小药童已经称完了蝉蜕:“半斤还差一两。” 第10章 分钱 掌柜的毫不在意:“就按照半斤算,和后头帐房说一声,记半斤蝉蜕,叫人支钱出来。” 李皓拍了拍袖子,没有接钱,掌柜的也不恼,觉得读书人怪癖多,就把钱放到了二狗子的手里:“小娃娃,你数数,是不是五十文,回去告诉你家爷爷奶奶,我这里还收蝉蜕,蚂蝗也收,有什么药材只管送过来,价钱保证公道。” 二狗子拿着一串铜钱,手指滑动两下,正好五十文。 “谢谢掌柜叔叔,一文都不少呢。” 掌柜的看他样子可认真了,即使心里不太相信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数数了,还是恭维道:“不愧是耕读传家,您的小侄子这么小就如此聪慧了。” 李皓谦逊极了:“惭愧惭愧,犬子玩笑罢了。” 掌柜的看着三个人渐渐走远了,也顾不上训斥买饮子的人那么慢了,直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小药童:“那是他儿子啊?” 不仅掌柜的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李大柱自从出了百草堂,整个人都静默了,呆呆地跟在舅舅和表弟身后。 李皓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对着他交代:“你们回去吧,三日之后别忘了去镇上。” 又摸了一把小儿子的光头:“跟着表哥回去,卖蚂蝗的时候,去找二姑家的表哥带着你一起来,记得,蝉蜕不要再卖了,回去也不要和人说,是在哪个药铺卖掉的,只说是在县城。” 二狗子点头:“回去我们就去抓蚂蝗。” 等到李皓走远了,大柱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大柱表哥,走啦,你站在这儿不热吗?”二狗子擦了把汗,五十文,十三个人,一人可以分到3文钱,多出来的11文留着雇人去抓蚂蝗。 赚钱真的好难啊,忙活了这么多天,最后才弄到三文钱,真的好不划算。 二狗子心里吐槽,怪不得现代那对爸妈要用他来赚钱了,走捷径就是比老老实实干活赚得多。 他觉得钱少,可有人不觉得啊。 “老天,你们才忙活了几天,就赚了五十文钱!”李大柱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一直以为表弟弄的这玩意儿就是胡闹,舅舅也陪着他玩。 谁想到那些从来没被人在意过的,知了蜕掉的皮,能卖这么老些钱! “我们一人也就能分到几文钱而已啊。”二狗子真不觉得多,连进县城的门都要交一文钱,他们这点钱,只够小孩子分着玩的。 “三文钱也不少了,我们家一年到头种那几亩地,最后手里能有个一两百文都是好日子了。”李大柱眼睛放光:“你说我能不能去捡知了猴的皮过来卖啊?” “马上就不值钱啦。”二狗子劝他:“你不是要去做学徒了吗,到时候就有钱了。” 在他的认知里去做学徒,就跟去公司做实习生差不多,干了活总得发一点工资安抚一下。 “学徒不倒贴钱就是好的了,哪里有钱拿?”李大柱左手拿着筐子,右手抱着表弟:“学徒是去人家那里学手艺的,师傅管你吃喝,还想拿钱?” 二狗子震惊了:“那你也出力了啊!” “那点子力气,我在田里干活更卖力气,最后手头一文钱都没有,力气能卖几文钱?” 果然是封建时代啊,资本家跟这一比都成大善人来。 “你这几天跟我干,我带你赚钱!”二狗子对于大表哥的力气还是很欣赏的。 看看这个胳膊,多结实,到时候就让他给自己干苦力。 大柱进了一次县城,对这个小表弟已经改观了。 他觉着,果然不愧是舅舅的儿子,脑袋就是聪明。 带着几个人事不知的小娃娃都能赚到钱,跟着他干也不丢人。 看着二狗子的眼神都变了,觉着能透过二狗子黢黑的皮囊,看到长得特像舅舅的样子了。 真的,一看就知道是父子。 二狗子回村的时候,李红花带着一群小弟守在村口观音山上,望眼欲穿。 他老远就看见了,大太阳底下,就这几个人站在那儿,全都黑红黑红的。 把怀里的一串钱拿出来,朝着前面晃动:“快来,分钱了!” 小孩子瞬间把大柱包围了,二狗子施施然从表哥身上下来,招呼着:“坐下,坐下,我一个一个分。” 挤挤攘攘坐成个大圆圈,把二狗子包围在里面。 他解开钱串子,哗啦啦的一大堆放到自己身前:“一共五十文,平均分,剩下分不了的算是我们的活动经费。” 谁也不知道活动经费是什么,甚至这里面大部分小孩子对钱都没有什么概念。 没拿过钱的,不知道五十文钱是多是少。 但是都知道钱是好东西,家里面爹娘一天到晚地念叨,钱能买肉,能买糖,还能买衣裳。 “不买知了猴了吗?”李大少手里面就没缺过钱,他比其他人都知道钱的价值,但是他就对知了猴有执念。 “想买知了猴的站起来。” 全都站起来了:“买知了猴,吃知了猴!” 十几个孩子,嗓子尖又高,喊起来冬眠的蛇都能给吵醒了。 林翠花带着自己那一帮孩子趁着大人午休的时候在外面疯跑,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有精神,捡了一上午的麦穗,也不耽误中午继续玩。 听到那群小孩子的声音,她带着人轻手轻脚地绕过去,一把搂住自己的妹妹:“什么知了猴,你们从哪儿来的知了猴?” 红花仰着脑袋,嘴巴紧闭,一副誓死不说的架势。 可惜她不说,二狗子身前那一堆明晃晃的铜板实在太扎眼了。 “你们去哪弄的钱,该不会是偷的吧?”李翠花吃惊地指着最中间的二狗子,突然大喊了一声:“娘,红花偷钱了!” 中气十足! 几个光着脚的婶子叫喊着,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手里扛着还沾着泥的锄头,身后尘土飞扬。 一脸的狰狞:“谁,哪个狗崽子偷钱偷到我们村了,给我滚出来,看老娘不砍死你!” 第11章 烤知了猴 红花眼泪汪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我没有偷钱,二姐才是偷儿!” 她娘手里扛着锄头:“从哪偷钱,今年的粮食还没卖,我家连十文钱都拿不出来!” 她看着翠花:“哪来的钱,就会瞎咋呼,不睡觉就都下地去!” 跟出来的几个大娘也反应过来了,哪来的钱啊,家里穷得叮当响,就等着卖了这一茬粮食换钱,小偷进了自己家都得哭着出去! 要不说村里大门敞开,家家不闭户呢,真没啥值得人惦记的。 “娘,你看,钱就在那儿。”翠花指着二狗子身前那一堆铜板:“不是从家里拿的,是从哪来的?” 她娘瞧见里头混着的林大少,心里嘀咕,怕不是这位拿出来的钱,要不然这一群小萝卜头,能从哪拿钱? “你胡说啥呢,我叫你看着你妹妹,一天到晚你就知道在外头瞎跑,现在又把红花弄哭了,没见过这么淘的女娃娃。” 管他从哪来的钱呢,要是李大少掏钱请几个小的吃东西,她也不能拦着不是。 红花甩开二姐,鼻涕狠狠擦在她的袖子上,眼睛红通通的:“你是坏人!这是我们自己挣的钱,你管不着!” 这话一出,正想回去的几个大娘都停下了,不是李大少的钱,是他们挣的,怎么挣的? “你上哪挣钱去,你连村子都没出去?”翠花恶心死了,又拿帕子朝妹妹脸上抹:“把你们的鼻涕卖了算钱吗?” 红花出奇地愤怒,脑袋顶着翠花的肚子,狠命地往前冲:“你是坏蛋!” 李大柱作为这群小屁孩里唯一的大人,自觉得说话了:“婶子,真是他们自己挣的,说是要用这钱来买知了猴呢。” 然后,就把这群小孩在这几天干的活全说了:“就是把知了猴蜕掉的皮卖了,人家县城的药铺愿意收呢。” 反正这事儿也瞒不住,二狗子老神在在,趁着大柱表哥讲事儿的时候,把钱分了,一人三文,剩下的十一文钱塞到自己小兜兜里了。 他站起来一脸的无害:“每人都有三文钱,想要买知了猴的,把钱交到我这儿来。” 红花正扒拉铜板,拿着三个全要送到二狗子那里,被她娘一把拽住了:“你个败家子儿!” 真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能赚钱,也没想到这几个熊孩子赚钱就为了买到处都是的知了猴! “乖啊,你想吃知了猴,叫你二姐抓去,把钱给娘,娘给你割肉吃!”三文钱不多,那也是钱啊,农家一文钱都能掰两半花。 红花可不乐意了:“我们要找张家村的人买,不找二姐她们买。” 她以为把钱给了娘,二姐给她知了猴,就是花钱买了二姐的东西。 不愿意,谁都不愿意! “才不给翠花钱,她是坏人!”王胖子把沾着土的钱从地上抠出来,伸长胳膊朝二狗子手里递:“我的给你,老大。” “你给谁?”王胖子的娘听到外头一阵一阵的声音,也睡不着了,出门看热闹,这一看可不得了,家里的傻小子把钱往外人手里送! 气得不行,你娘我一年也赚不着几个铜板,三文钱,你说不要就不要,哪来的憨子! 上手就夺了过来:“姐几个儿赶紧的,小孩子手里哪能拿钱呢,咱们得替他们收好了。” 瞬间,手里的钱就被收走了。 小孩子傻愣愣地:“没有知了猴了!” 王胖子的娘心满意足地没收了他的钱,笑眯眯看着一群小黑孩儿:“想吃知了猴啊,我们家有,等着婶子把知了猴给你们送来。” 要知了猴还不容易,王胖子他哥往家里带了不少,她又不想拿油出来炸,都还放着呢。 说完从王胖子的哥哥房间里搜刮一小碗活着的知了猴:“给你们,拿去吃吧。” 看她这样,剩下的几个家长也不能藏私啊,都把家里大孩子弄的知了猴送了过来:“吃去吧,叫你大柱哥弄点火烤着吃。” 二狗子一群人得到了知了猴,家长们得到了铜板,大家都很快乐,只有翠花一群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可是也没时间给他们伤心了,这些大人可算知道了,竟然还有这种赚钱的法子! 也不让翠花他们去捡麦穗了:“去,都去捡知了猴脱的皮去,捡回来收着,这可是能卖钱的!” 多新鲜呐,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竟然真的有人要。 但是兜里的铜板可不是假的,只觉得,这几个小的几天就能赚这么多,大一点的孩子不能赚更多? 要不是他们还得收粮食,都得跑去坟堆树林去,这可比在地里刨食简单多了。 大柱带着一群小孩,找了个阴凉地儿:“真要吃这个啊,没有油可不好吃。” 这玩意儿村里长大的都吃过:“你看看,那么多钱,就换了一堆这玩意儿,亏不亏?” 除了他没人觉得亏,都可高兴了。 对他们这些不太明白钱多价值的小孩子来说,就是他们捡了知了猴蜕掉的皮,换了比那堆不能吃的皮还要多多知了猴! 可太划算了! 兴高采烈的:“快生火,要烤着吃。” 二狗子也可期待了:“大柱哥,快点啊。” 看着一群傻小子,叹口气,大柱子从旁边人家借了火,架一堆柴火,烧了个小火堆。 大夏天的燃火堆,热浪一阵接一阵,汗水都要把人淹了。 拿着树杈子烤知了猴,有一股烧焦的蛋白质的味道。 二狗子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差点没吐出了,真的,比他第一次吃到香菜还要惨烈! 红花已经吃了五六个了:“你咋吐了呢?” 二狗子,把手背在身后:“我不太饿,你们吃吧。”’ 后悔,就是非常后悔,折腾了一阵子,好像啥也没得到。 “真的好吃啊?”他震惊地盯着李大少,村里唯一一个吃穿不愁的小孩子:“吃的还挺香。” 一口一个,很快这一堆知了猴就被消灭了。 只有二狗子耷拉着脑袋,不太乐意,觉着自己就不应该努力,难道每天和泥不好吗?一努力就没有好事儿啊。 大家吃饱了,又跑去喝了一大碗凉水,心满意足:“原来这就是吃饱饭的感觉啊。” 第12章 新的生意 “老大,咱们再去捡知了猴的皮吧,过几天再换知了猴吃!”红花嘴巴上都是黑色的渣渣,胡乱抹了两下,一脸期待。 二狗子不乐意,二狗子不喜欢。 他有气无力:“你们能抢过翠花姐他们吗?” “啊?那我们还能吃到知了猴吗?”很担心了,填饱肚子的感觉太好了,大家只觉得跟着二狗子可比爹娘靠谱多了。 至少跟着二狗子能吃饱饭,跟着爹娘得饿肚子。 都是一群小傻子,除了玩,就惦记着吃。 二狗子已然生出了隐退之意,他觉得自己前几天的想法是错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唯有和泥巴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儿。 没那个雄心壮志啦,知了猴也不好吃,钱也不好赚,职业规划一片灰暗。 “你们老大还有别的法子呢。”大柱不爱吃知了猴,但他喜欢钱啊。 还惦记着二狗子要带他赚钱的事儿:“来来,都做好了,让二狗子说说咱们接下来的行动。” 二狗子被这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突然想起来大柱哥说的话,出去做学徒,一文钱都拿不到,还得吃苦头。 自己已经决定不读书了,没办法走捷径,那就得为自己日后的生活努力了啊。 知了猴不好吃,总有好吃的东西,况且赚钱哎,多好玩的事情。 安慰了一下受伤的心灵,二狗子又振奋了精神:“好,那咱们就以吃饱肚子为目标大干一场!” “吃饱饭!” “吃饭!” 大家很给面子,扯着嗓子跟他喊。 二狗子很满意小弟们的精神状态:“你们怕不怕蚂蝗?” 蚂蝗?那个软趴趴,黑乎乎,趴在身上就吸血的虫子? 想到这个就吓人:“怕,它会爬到人的脑子里,把你的脑子全给吃掉,人就死了。” “有一个老爷爷就是这样的,突然就死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等要把他埋了的时候,从老爷爷的脑子里爬出了一条超级大的蚂蝗!” 这些都是村子里经久不衰的故事,谁也不知道那个老爷爷是谁,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他被蚂蝗吃掉了脑子。 二狗子也怕,但是他也没准备让这一群小娃娃直接接触蚂蝗,要是真的被咬了,小孩子可要危险得多。 “没事儿,咱们不弄活着的蚂蝗,死掉的你们还怕吗?” 死掉的,那肯定不怕了,都不能动了,怕它干什么? 李大少摇头晃脑:“死掉的蚂蝗有人要吗?” “有啊,李郎中的话你们忘了,他说这个也能换钱,等赚了钱,咱们就去买肉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挺后悔的,给出去的39文钱,去买猪肉可以买2斤多,难道不比知了猴好吃吗? 他决定不轻易尝试吃虫子,还是被主流认可的食物才是最好的。 “那咱们从哪里找到死掉的蚂蝗呢?”红花只见过活的,没见过死的。 这东西和蝉蜕还不一样,蝉蜕可以在地面上轻易找到,可蚂蝗的尸体大都被埋在淤泥里面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抓活的,但不是他们去抓。 “李大少,你表哥今年多大了?”他们村的孩童主力都去捡蝉蜕了,还得打临村的主意。 “今年九岁了。”李大少就这一个表哥,每年都来找他玩,两人熟得很。 二狗子把那11文钱拿出来:“你表哥家能经常吃糖吗?” 李大少摇头:“不能,我也不能经常吃糖。” 不管有钱没钱,小孩子和糖都是纠缠不休的命运。 “咱们先买11文钱的糖,你去和你的表哥说,要是能抓到活的蚂蝗,就能到我们这儿换糖吃!” 他在镇上遇到的货郎篮子里就有卖麦芽糖的,十一文能换成人手掌大一半。 “二十只蚂蝗换我的大拇指那么大的糖,他们愿意不?”二狗子不太确定自己定下的“报酬”够不够吸引人,就想从大家这里寻求一下意见。 “愿意愿意!我明天就去抓蚂蝗。” “我也愿意!” 看着要跳起来的一群人,二狗子就知道自己这个报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是他并不想真让他们去抓蚂蝗,想抓蚂蝗除了在水坑里,只能在池子或者稻田里。 现在艳阳高照,也没有水坑,让这群人去稻田里,就怕一下去就被淤泥卡住了。 说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二狗子摇头,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小弟,用处还是有的:“等一下,等一下,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等把蚂蝗卖掉了,到时候一人发一大块糖!” 在甜甜的糖果的诱惑下,李大少把自己在泥坑里打滚儿的表哥找到了,张牛身后跟着五六个孩子,与二狗子带着的十几个小弟,在观音山顺利会师。 “真的有糖吃?”他上来就问:“用蚂蝗换糖,为啥啊?” 二狗子拿出用油纸包裹的,藏得严严实实的麦芽糖,这是大柱表哥在开完会后去镇上跑腿买来的。 香甜的气息散发开来,小孩子口水滴答,都紧紧盯着那块糖。 “我们特别喜欢蚂蝗,准备养一群蚂蝗大军把翠花姐他们打倒!”二狗子面不改色地说瞎话:“只要能抓到蚂蝗,就可以给你们糖!” 张牛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反正只要给他们糖吃,什么话都有道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癞蛤蟆都敢徒手抓,更别说这种小虫子了。 “你等着吧,明天就能送来!” 张家村每家都有稻田,想抓蚂蝗还不简单,只要去田里,一天无意间都能遇到三四个。 张牛呼啦啦地带着人又回去了,走得飞快,赶着去抓蚂蝗呢。 二狗子在一众垂涎欲滴的小屁孩灼灼的目光中,又把糖包起来,赶紧送回家去。 就怕这东西在太阳下久了,化了可不好。 “老大,我们要干啥啊?”王胖子恋恋不舍地看着被收起来的糖,挺了挺肚子:“我们可能干了!” 大家疯狂点头,特别能干,比张家村的小朋友能干多了! 所以,干完活能不能吃糖啊? 第13章 蚂蝗 按照蚂蝗在药农手里的处理流程呢,其实比较简单,就是把它烘干或晒干。 现在天气好,阳光充足,想晒干蚂蝗并不难。 但是,二狗子不想接触活着的,可以扭曲的蚂蝗,况且不论是铁丝还是棉线,对他们而言都不是能轻易接触到的东西。 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法子,把蚂蝗埋到草木灰里,等蚂蝗死掉了,洗干净再晒干。 “你们从家里把灶台下的灰弄出来,咱们把东西都放到我家院子里去。”二狗子指挥大家:“记得有多少灰,就拿多少来。” 说完带着大柱哥回家去:“大表哥,你怕不怕活着的蚂蝗?” 二狗子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李大柱。 “咋可能,我成日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哪天不能遇着那玩意儿,你表哥皮糙肉厚的,蚂蝗都咬不动。”李大柱拍着胸脯保证。 他现在也不去地里干活了,反正家里弟弟多,壮劳力也多,不缺他这一个。 一天到晚地跟着二狗子满村瞎跑,李大姑以为儿子是为了感谢他小舅舅帮着找了个学徒的活,特意在这几天陪着二狗子呢。 二狗子点头:“那到时候把蚂蝗埋到灰里的事儿就交给你啦!” “为啥要这么弄?”李大柱作为小团体里唯二会思考的人,对二狗子的行为表示不解。 二狗子特别会忽悠:“这可是处理药材的独家手法!” “你为啥会处理这些东西?”大柱活了十八年,对这些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看起来烦死人的小虫子还能卖钱。 如果说是李大郎告诉他的,二狗子眼神死,肯定很快就要被拆穿了。 他想到了远离村子,独自在外读书的老爹:“是爹爹告诉我的,都是从书里读到的。” 没错,书中自有黄金屋! 李大柱立马就相信了:“人家跟舅舅学一点算术就能去做账房的学徒,你这儿知道了一点药材的事儿就能带着大伙赚钱,可见读书是有用的,只可惜我是读不下去啦。” 他特别认真地鼓励二狗子:“你长大了,可得跟着小舅舅好好读书,将来也考秀才!”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绝对不会读书! 等过几年你们就会发现,他就是个大傻蛋,读书一窍不通啦。 在村子里疯传李皓从书里找到了,知了猴的皮能赚钱的消息时,二狗子已经带着小弟偷偷在院子里处理蚂蝗了。 张牛带着几个人在一天半的时间里抓了300多条小孩子大拇指长的蚂蝗,二狗子慷慨地把一大块麦芽糖都给他了。 “你要是还想要这个,只管来找我!”张牛吸溜着口水,特别讲义气:“我绝对不跟人说,肯定让你们带着蚂蝗大军打倒翠花姐她们!” 二狗子都快忘了自己随口编的瞎话来,但他反应地特别快,踮起脚尖拍张牛的肩膀:“兄弟,咱们就是跨村联盟了!” 张牛没听懂啥联盟,但他觉着交一个能拿出那么大一块糖的兄弟很不错。 “好兄弟!要是你们打翠花姐的时候缺人,只管来找我!” 二狗子不想打架,打架哪有赚钱香? 但他还是特别讲义气的:“你们这两天再抓多多的蚂蝗,四天之后还能来我这儿换糖!” 张牛带着自己的小弟去分糖了,临走前从上面扣了指甲大的一块儿,分给二狗子。 二狗子看着他手上的泥,完全没有食欲,顺手塞到大柱哥嘴里了。 看他强壮的样子,肯定毒不死。 李大柱在一群留着口水的娃娃面前,尴尬地把糖吃掉了。 没注意,哈,没注意就吃完了。 “快,大柱哥,到你干活的时候了,大家都把灰聚拢起来,让大柱哥把蚂蝗倒进去。” 李家小院堆了大半院子的草木灰,尘土飞扬的,李家阿奶进来出去都要念叨两声,爷爷却一直乐呵呵地,听到二狗子要做的事儿,还帮他编了好几个大的草垫子,给他晒东西用。 对于养过天才儿子的李家爷奶来说,小孩子做什么事都不稀奇。 李大柱吃了糖,肩负起重任。 他得把蚂蝗混在草木灰里,两手抓着,让扭来扭去的虫子全部埋进去,被灰尘闷死。 两刻钟的时间,蚂蝗都没了声息。 李大柱捡出来一个,放在手心里,确定它已经死掉了,才递给二狗子:“行了,都来捡吧。” 大家看着二狗子手里的蚂蝗,一动不动,都大着胆子在灰尘里捡虫子。 二狗子接过他们捡出来的蚂蝗,在清水里洗干净,一条一条摆在草垫子上,任由阳光带走水分。 阳光下晾晒,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完全晒干,翻晒的活交给小娃娃们就可以了。 大柱哥也要启程去镇上做学徒,临走前二狗子带着小弟们把他送到观音山前:“大柱哥你别担心,到时候卖了钱,我就把你那份给你送去。” 大柱哥只是他们短暂的合作者,还是要找一个价钱划算的苦力啊,二狗子感叹。 三天之后,蚂蝗完全晒干了,他们这种蚂蝗不算大,300来只活的,最后晒出来一斤干蚂蝗。 看着他们的成果,李家阿爷去了趟王家村,把二闺女的大儿子带来了。 “你大砖哥带你去县城,把家里晒好的新粮食拿二十斤给你爹送去。” 如今麦子已经收完了,进入短暂的休息时刻,二姑听说要帮小弟的忙,赶紧把大儿子送来了。 二狗子对大砖哥比大柱哥更陌生一点,毕竟王家住在另一个村子里,一般情况下见不着面。 但是相处了一会儿,二狗子就发现了,大砖哥,生意上的好伙伴,苦力上的小能手! 他真的很好啊,二狗子拍了拍大砖哥结实的胳膊,这么努力干活还不爱说话的人简直就是生意大佬的标配哎。 二狗子抱着一袋粮食坐在筐子里,大砖哥一人担着两个竹筐,前面放一袋粮食和晒干的蚂蝗,后面放着小表弟和剩下的一小袋粮食,走在乡间小路上,那叫一个稳健! 第14章 新的苦力 二狗子在筐子里睡了一觉,醒来时才发现他们在县城门口排队了。 他非常大方地交了进门的一文钱,让大砖哥带着自己到上次去的百草堂。 进门时,还是原来那个小药童在接待:“又来卖蝉蜕吗?” 这几天李家村已经有不少人出来卖过蝉蜕了,县城的市场一时间收到了大量的蝉蜕,瞬间价格就被压下来了,从原来的一百文一斤到现在48文一斤,简直可以称得上跳楼大甩卖。 但是村子里的人并不是很懂得这些复杂的事情,只知道蝉蜕是没有本钱的,花点力气就能赚到铜板,多少钱都不亏。 而且大家又有亲戚,这种好事儿怎么能不通知亲戚一声呢,如今源源不断地蝉蜕流入县城,价格还在往下压。 二狗子一早就知道这种情况,他们县城看起来就是比较偏远而不算太富裕的,和外界的流通也不强。 蝉蜕作为动物药,平时能收到的太少,很多开方子的郎中也都习惯性地用其他药物替代,所以消耗也不多。 现在卖蝉蜕简直就是浪费力气,他,作为一个两岁的小朋友,最缺的就是力气哎。 所以临走前,李皓交代他不要再卖蝉蜕也有这个原因啦。 二狗子示意大砖哥把自己从筐里拔出来:“我们不卖蝉蜕了哦,掌柜叔叔在不在啊,我们这次带了晒干的蚂蝗来。” 小药童的那位师兄听到这儿才抬起头:“你们家的大人倒是聪明,果然是经年的老药农了。” 李家爷奶:谢谢夸奖,不认识药材。 二狗子脸不红心不跳:“是啦,爷爷奶奶说最近要把家里的蚂蝗卖一卖,蝉蜕已经没有在收了。” 掌柜的正在后面检查药材,听说上次来卖蝉蜕的小孩带着晒干的蚂蝗来了,赶紧让人去买冰饮子,自己从后院出来。 “小友,好久不见,你父亲可安好?”没办法这对父子简直让他印象深刻,一黑一白对比太明显了。 二狗子不知道人家怎么看自己,很有礼貌:“爹爹一直在书院读书,我们正要去看看他。” 和一个两岁的孩子寒暄也没两句话说,更何况王大砖自从进了城,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整个人除了呼吸,一点声音都没有。 掌柜的就直入主题,让人把买到的饮子给两人坐着歇歇,自己检查他带来的干蚂蝗。 这一批蚂蝗品质算不上最好,最好的蚂蝗又肥又大,这个比不上。 但也很不错了,大小差别不大,在手里掂量着,差不多300多个晒干了有一斤的量。 二狗子喝着甜甜的竹叶饮,还是用手臂粗的竹筒装着的,里面有小小的碎冰,嚼起来咯吱咯吱的。 王大砖看他坐在椅子上晃脚脚的悠闲模样,慢慢放松了些,猛地灌了一大口竹叶饮,被冰地舌头都僵住了,张着嘴巴吸气。 掌柜的检查完,特别大方地给他算了价,一斤多三两,693文钱。 用绳子拴起来的一大串铜钱可不是他能拿动的,二狗子拉着已经僵住了的大砖哥的手臂,把钱收到筐子里,和掌柜的告别,还约好了过几天再来卖一回蚂蝗。 大砖哥面无表情地担着粮食,走出百草堂的大门。 二狗子不认识去书院的路,还想问他怎么走呢,忽地,被人从地上直直地抱起来,举过头顶,对着热辣辣的太阳,来了个脸贴脸。 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二狗子拍打着大砖哥的手臂:“快把我放下来!” 大砖哥眼睛亮晶晶的,黑黄的皮肤透出一股兴奋的红来:“二狗子,你,你真的赚到钱了。” 好了,二狗子瞬间淡定了,又是送上门来的强壮表哥。 二狗子有着丰富的,忽悠表哥的经验,拍着胸脯说,让他跟着自己干,下回也能分到钱。 李皓在书院门口,就看见外甥光着膀子,肩上担着两个大筐子朝这边走来。 仔细看,自己儿子头上顶着大砖的衣服这太阳,稳稳坐在柱筐里,舒服得不行。 “已经去过百草堂了。”他接过粮食,摸了两把二狗子光脑门。 二狗子原来对自己的光头没有什么意见,真的,看着周围不论男女都留着厚厚的长发,自己这个简单方便的发型不要太舒服了。 可是自从他这个便宜爹回家之后,就特别喜欢摸他的小光头,总觉得他好像在嘲笑自己! 李皓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粮食我收下了,这个你带回去交给你外祖母。” 他拿出一个素荷包,递给王大砖:“若是没什么事儿,这些天可以跟着曦儿一起玩。” 大砖和大柱不一样,他是二姐独生的儿子,不可能就这么直接进镇上做学徒学手艺的。 况且二姐夫家中是做木匠的,自己就有生计,李皓让他跟着自己儿子,也是看出来了,这小子脑子好使着呢。 不知道怎么琢磨出了这么些赚钱的法子,有大砖跟着,自己也放心些。 况且这小子也不小气,该分钱的时候,很是爽快,不会亏待了外甥的。 和俩小辈聊完,李皓自己拎着两袋粮食回书院去了。 二狗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毫不费力的样子,不是,这家伙看着瘦瘦的,怎么感觉比大砖哥的力气还大啊! 被书生爹爹力气惊到了,二狗子出了县城,朝村子方向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还得去镇上分钱给大柱哥呢。 大砖任劳任怨地担着二狗子和铜板,去镇上找大柱哥。 王大柱在闻染家家做学徒,现在还在出力气的阶段,顶着日头搅动着大缸里的衣裳。 他来这里,是包吃包住的,虽然没有什么收入,日子过得也不错。 况且还有二狗子那里要分钱,他想着这回说不定和上次一样,也能分到三个铜板。 谁知被叫出来的时候,直接被塞了一大把的铜板。 “大柱哥你不继续参加下面的事儿了,这回就分你48文啦。”二狗子坐在筐子里重新系绳子。 大柱捧着铜钱,大张着嘴巴,48文!整整48文! 第15章 散财 二狗子把钱收好了,潇洒地告别大柱哥,自觉非常仗义,对待这种已经过时的合作伙伴都能诚信以待,以后绝对是非常有良心的大商人! 他快乐地买了两块成人手掌大的麦芽糖,花掉44文,不管被扔下的大柱哥如何得震惊,开始给自己接下来的“员工”洗脑。 大砖在他一路喋喋不休中已经完全相信了,跟着二狗子,有钱赚! 满载而归的二狗子又一次迎来了众小弟的热烈欢迎,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先分钱,显然,在这群根本留不住钱的小屁孩看来,明晃晃的铜板不如一块麦芽糖吸引人。 他很大方地分掉了一整块麦芽糖,香甜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二狗子含着糖,口齿不清:“只要跟着我就有糖吃!” 村子里的人都去捡蝉蜕了,没几个人关注这群小孩子。 任由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发展业务,不仅是张家村的张牛,还通过王大砖联系了王家村的小孩,瞬间,大量的蚂蝗从各个泥水里被揪了出来。 连下田拔草的人都觉得最近少了点什么,脚上好干净啊! 有了大砖这一员大将的二狗子,这些日子可谓是顺顺利利,每天喝着小甜水儿,等着大砖哥把自己担到县城,晃悠悠,特别舒服。 直到把周围长成了的大蚂蝗都抓了个遍,县城的蚂蝗市场也趋近于饱和的状态,价格瞬间降了下来。 而且唯一一个苦力大砖哥也要回家插晚稻了,二狗子只能在秋风里宣布,他们的生意暂时停止,接下来要分钱啦。 是的,二狗子为了保证他们生意的独家性,一直都没有给他们分钱。 铜板积攒了一个大筐子,十来个小朋友都排着队等分钱。 二狗子坐在最前面,让爷爷拿着绳子坐在自己旁边,帮忙串铜钱。 李家阿爷只知道二狗子每天带着一群小孩在院子里晒蚂蝗,以为不过是和上回的蝉蜕一样,每人分个三五文钱的,从来没想过问他赚钱的事儿,只当是哄孩子。 谁知,不过十来天的功夫,竟然攒了整整一个竹筐! 他看着那满满当当的铜钱,只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二狗子有记账的习惯,虽然没有纸笔,但他早就在心里过了一遍。 他卖出的价格和一开始的时候差不了多少,总共算下来,有一万五千多枚铜板,去掉入城门和买糖的钱作为本钱,没人可以分到1051文,还多出来4文钱。 利索地数出来一个人份的,交给爷爷让他帮着穿好。 李家阿爷神情僵硬,好几次才系上扣。 看着那一排排的铜板,整齐得摆在地上,日光下闪耀着金钱刺眼的光芒。 这都是他一枚一枚串起来的! 李家阿爷算了又算,这么一排铜板换成银子,至少有10两! 十几天,两三岁的孩子,10两银子! 他眼睁睁地看着,二狗子跟个散财童子似的,爽快地把铜钱发给排队的小孩。 一个个根本拿不动,全都拖在地上,划开一道道尘土。 作孽哟,李家阿爷觉着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恨不得上前去把钱赶紧捡起来,用衣裳擦干净。 “多出来的四文钱,就给大砖哥吧,他这几天干得活最多,还没有吃过咱们的糖。”二狗子把自己那串,双手用力,拉到脚边,又把筐子里最后的四枚铜钱拿出来,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红花使劲点头:“要不把我的分给大砖哥一半吧,好重啊,拿不动了。” 她刚说完,大家都起哄:“我也分给大砖哥!” 二狗子挥手:“抓紧回去吧,小心你娘知道了要打你。” 可真是心大啊,钱也能说不要就不要。 他还在那里感慨别人呢,殊不知他爷爷看见他对着一串串铜钱从眼下溜走的样子,毫不留恋。 也只觉得这小子,心大疏财,日后必是攒不下钱的性子! 把大砖的那份钱拿起来:“你卖个蚂蝗真赚这么多?” 李家阿爷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钱什么时候这么好赚了? “当然了,爷爷十来天赚一两银子,算不算能干啊?” 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古代物价了解的不多,除了卖掉的两样药材,最清楚的就是镇上麦芽糖的价格了。 “那可太能干了!”阿爷猛地点头。 他们家十亩田,一季粮食,光交粮税就要二十分之一,算上其他杂税,林林总总要交上十五分之一的税。 余下的粮,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要卖掉,卖掉的才算是正经收入,能有二两银子就算顶天的了。 他看着小孙子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还在那里扒拉着铜板玩。 苦着脸:“乖乖,你咋想着要卖蚂蝗赚钱的啊?” 他们家爷没人懂这玩意儿啊。 二狗子颇为心虚:“是,是上次卖蝉蜕,在县城药铺里,掌柜的告诉我的。” 蝉蜕是李大郎说的,蚂蝗是掌柜的教的,反正都与我二狗子无关! “那为啥不跟爷爷说啊?”李家阿爷想不通,咋都想不通,谁家得了赚钱的法子,像他们家这个似的,带着一个村的小孩自己偷偷摸摸大干。 二狗子抬头看他:“爷爷还要种田呢,咋能劳累爷奶多干活呢?” 李家阿爷恨不得大喊一声,我就是想吃这个苦啊! 赚钱的苦,那能叫苦吗? 家里这么多孩子,一人搭把手,就是赚十多两银子,试问谁不愿意? 但是,二狗子作为一个几乎被隔绝了的现代人,他心里就没有为家族亲眷赚钱的这根弦。 在二狗子心里,他做这个最大的原因就是无聊,虽然每天在泥地里打滚儿也挺有意思,但是能找到个新鲜的事儿做,就更好玩了。 至于赚钱嘛,那都是附带的东西,能赚到钱自然好了,没钱也无所谓。 上辈子十七年的禁锢生涯,虽然让他痛恨万分,却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被拔除的。 那些被迫只专注于学习的日子,他被那对父母安排好了生活中的一切,从来不允许出言挑拣,他几乎没有接触到真实的钱的机会! 第16章 爷孙 二狗子虽然足够聪明,但是成长的环境算得上是“真空”了,所以很难在短时间内跳脱出自身,敏感地为周围的环境思考。 他只觉得这是一件好玩又简单的事儿,带着几个小孩就能做好,干嘛非要麻烦大人呢? 看着小孙儿很是认真的样子,李家阿爷只觉得他是年纪太小了,很多事都不明白。 他也不生气,瞧着二狗子正经的小脸,总让他想到儿子小时候。 也是一样的,认真到认死理的小古板。 能把这么个小古板教成一个,和小货郎都能闲话两句的书生,李家阿爷定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他拉着小孙子的手:“爷爷带你去二姑家,给大砖送钱去。” 一出大门,原本闲适的村庄,却是家家闭户,不闻人声。 原本聚在墙角的三两老人,也不见了踪影。 二狗子好奇地四处张望:“大家都去哪了?” 李家阿爷哼哼笑了两声,也不回答,拉着小孙子走着。 好像不是很着急的样子,背着一大串铜钱,用稻草盖着,还有闲心从地里拔几根狗尾巴草。 “瞧瞧这草长的,比田地的麦子还壮。”一双大手穿插,很快编了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放到二狗子手心里。 夏日的狗尾巴草,已经结了草籽,粘在人的手上,很快就落到泥土里。 二狗子拿着小兔子,拨弄它的长耳朵,想一出是一出:“爷爷,咱们家为啥不养兔子呢?” 李家好像也不是书中标准的农家小院,甚至连鸡都没有养过。 李家阿爷又编了只小狗:“兔子胆子小,一点动静都能把它们吓得吃不下食,养兔子干啥啊,你喜欢兔子,到了春天,叫你大砖哥带你去掏兔子窝。” 二狗子从来没吃过兔子:“兔子好不好吃?” “好吃啊,肉哪有不好吃的。”李家阿爷回味了一下:“你奶奶做的薰兔肉,可是一绝,加点猪油一炸,那味道,别提了。” 二狗子对吃的东西没有太大的追求,原来的时候每天吃“营养餐”也能长到一米八,现在每日吃着杂粮小菜,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但是他对一切没吃过的食物都很好奇,想象了一下:“爷爷,可以用钱买兔子吃。” 李家阿爷就笑:“明儿就去买,县城有人卖野味的,买给乖乖尝尝。” 阡陌小道,爷孙悠闲地走着,说说笑笑,很快就出了村子。 李家村的田和王家村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却有一道极其显眼的长长石堆拦截着。 二狗子不想爷爷抱他,自己手脚并用爬过去。 拍了拍手上的浮土,田里拾麦穗的老人看见他们,远远跑过来:“干啥呢,哪的人啊?” 李家阿爷笑着打招呼:“哟老哥哥,还忙着呢,李家村的,李房,来看看我家闺女。” 老人家走近了,才看清楚:“哦,是你啊,小娃娃是哪家的?” “我家老四的儿子,二狗子,喊大爷爷。” “大爷爷。”二狗子乖巧地笑了笑。 老人家弯着腰,低头看了一会儿:“老四家的,哦哦,挺好,跟你家老四长得像。” 手掌颤巍巍地,想从怀里摸出点什么来。 李家阿爷忙说:“还有事儿呢,老哥哥,你忙着,趁着天亮我们还要回去。” 说完抓紧拉着二狗子走了,跑出一亩地,还能听见身后几个耳朵不好的老人家在那儿闲话。 “谁家的孩子啊?” “李家老四的。” “不能吧,李家老四小时候我见过啊,那白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二狗子郁闷脸。 李家阿爷摸着他的光脑袋:“没事儿,你长得像二姑呢。” 见着二姑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俩人放在一起,黑的色度都没差别。 二姑抱起小侄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天爷!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我还看过呢,比算的时间晚了五六天,一出来就跟人不一样。” 她伸出一个胳膊比划着:“我说再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的,又白又嫩,眼睛圆溜溜的,刚生出来就比人家长了一个月的还胖呢。” 掂了掂怀里的小侄子:“咋也没想到,能变得跟我一个色啊。” 二狗子坚强:“因为最喜欢二姑,才要变得像二姑一样!” 二姑喜得亲他一口:“真是小乖乖,二姑给你杀鸡吃。” “可别忙活。”李家阿爷拦着她:“大砖呢?” 二姑也奇怪,这不年不节的,爹为啥跑那么老远来找自己呢? “是不是前几天住家里惹祸了?” 大砖从外祖家里回来,就神神秘秘的,时不时躲着人偷笑。 二姑心里早就嘀咕了,别是在李家村看上什么闺女了。 也是到成亲的年纪了,但也不该一个人偷摸琢磨啊。 别不是什么,做了不得了的事儿吧? 她也想找儿子谈谈,结果大砖跟他爹一个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整日闷头闷脑,跟他还没说一句话,人就跑了。 “是不是,要给大砖提亲啊?”二姑小声问。 阿爷看着这个不靠谱的闺女:“提什么亲啊,大砖回来没跟你说?” 家里有个瞒着爷奶干大事儿的散财童子就算了,那边还配着个守口如瓶的表哥,怪不得都分钱了自己才知道呢。 二姑被吓到了:“不是吧,真出事儿了?” 这一瞬间,二姑脑袋里划过各种惨象,别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看她冷汗都要下来了,李家阿爷也是无奈:“别瞎想,是好事儿,赚钱的事儿。” 说着把筐放到桌子上:“你看看,大砖这几天赚的。” 二姑看着那沉甸甸的一大串铜板,惊得人都跳起来了。 什么话都没说,把门一关,自己朝着外头跑。 二狗子呆呆地看着,木门哐当哐当弹了两下,掀起一阵尘土。 “咋,咋啦?”他等着二姑看到这些钱,自己还要跟她夸一夸大砖哥的能干呢。 李家阿爷却一副淡定的样子,喝了一口凉水,坐在椅子上:“你看看,二姑家和咱们家比,有啥不一样?” 第17章 在土地上,在月光下 二狗子不明所以地打量着院子,是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因为王家在村子里兼做木匠。 又简单的工具和几块大木头散落在廊檐下,木屑混着泥土,脏兮兮的,看着没有家里面整洁。 “没什么特别的啊。”他看着爷爷。 李家阿爷把他抱起来:“你二姑父虽然做木匠,但他们家的地比咱们家的还少。” 他指着院子里快要完工的一个小木凳:“这样的凳子做十个,人家最多给这么一把小米。” 二狗子看他的手势,只能煮出一人吃的粥。 “咱们家的椅子好不好?”李家阿爷很耐心地抱着小孙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二狗子想了想:“有点歪。” 家里的椅子乍一看很正常,可是大部分木条都歪七扭八的,只有专门给自己坐的高高的椅子,特别的结实漂亮。 “哈哈。”阿爷好像很高兴:“那都是阿爷自己做的,不大好看吧,可是咱们家最老的椅子,都用了三十多年了。” 二狗子好奇:“我的椅子也是爷爷做的吗?” “当然不是了,那是爷爷砍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杨树,找你二姑父做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你爹的床也是用那棵杨树打的,怎么样,比爷爷奶奶的床结实吧。” 二狗子想到爷爷奶奶的那张床,几根拼接的圆木做支撑,上面总是铺着扎人的草席,一不小心弄破个洞,脚就要卡在里面了,因为床板不是完整的一块,而是用短木头做成的网状。 他不太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说这些:“我们要换床了吗?” 他是不太喜欢那个床,但是也没有糟糕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看着这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娇气过的小孙子,李家阿爷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了,爷爷带你来二姑家,是想带你看看,咱们家和你二姑家,过的日子都差不多。” 他抱着小孙子坐下来:“你为啥要给大砖分钱?” “他帮忙干活了啊。”二狗子说得理所当然:“大家都有分钱,不能因为大砖哥是亲戚就不分钱啦。” 李家阿爷接着问:“那为什么要带着大砖干活呢,因为他是亲戚吗?” 这个,二狗子果断摇头,只是因为大砖哥特别强壮,还很听话。 “那为什么找村子里的小孩帮你干活呢?”阿爷一点一点逼近自己想问的事。 村子里的小孩子所做的事儿,比起大砖来说,不是不可替代的。 二狗子好像有点明白了:“因为大家在一起玩啊,大人都有事情要忙,我们又没什么事做,爷爷,难道你会和我一块儿玩这些吗?” 想到自己原来那对父母,对着玩泥巴的小孩子的丑恶嘴脸。 他不太相信:“你不觉得小孩子玩泥巴很脏吗?” 李家阿爷笑了:“你爷爷一天到晚在地里玩泥巴, 二狗子爷爷问你,你一开始知不知道蚂蝗能赚到钱?” “知道啊。”二狗子点头:“药铺里的掌柜的一开始就告诉我了。” “那,你知道这一串铜板对于一个和咱们家差不多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二狗子看见二姑一脸喜色地跑进来,手里拎着一只褪好毛的鸡,搂着他就亲:“好孩子,等会儿二姑给你炖鸡吃,特意去三奶奶家弄的老母鸡,补着呢。” 大砖手都发抖了:“这,这些都是我的,这也太多了吧。”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铜板,串在一起,明晃晃的,连手上的重量都不太真实了。 二狗子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有点滴水痕一闪而过。 他只觉得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大砖哥,这就是咱们这些天赚的钱,你不是知道吗?” 每次去县城卖蚂蝗,都是大砖担着自己一起去的。 但是大砖只知道,有不少钱,具体多少,他算不明白。 况且他一直以为,这是舅舅家的生意,自己每天就帮着跑个腿而已。 蚂蝗和小表弟能有多重呢,费不了多少力气。 虽然二狗子一直说会分钱给他,他也只当是像大柱哥一样,最后分个四五十文钱,这就不少了,干啥能这么轻松还能赚这么多钱呢? 二狗子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爷爷一定要带着自己来给大砖哥送钱了。 他的思维好像一直都是悬在空中的,和这些人完全的不同。 作为一个亲情缺失十几年的人,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感受过自己周围的环境。 即使是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姑,帮着自己干活的大柱哥和大砖哥,甚至是在村子里时常抱着他打闹的大姑家的其他表哥。 这些人,从来没有完全走到自己心里。 他把钱一股脑儿地推到大砖哥的面前:“全都是你的。” 最后他们也没有在二姑家吃饭,爷爷带着二狗子跑出来了,两人走在小路上。 月光下,二狗子可认真地和爷爷说:“我以后一定要带着大家一起赚钱!” 爷爷摇头:“你还是孩子呢,每天能高高兴兴地玩就好了,等过几年,就送你去老童生那儿读书,和你爹一样。” 他知道,爷爷带着自己过来,并非是希望,他能够带着亲戚一起赚钱,而是想让自己亲眼看看,这些钱财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些脏兮兮的铜板,对于任何一个农家来说,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二狗子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金钱的力量,竟然不是在使用它的时候,而是在土地上,在冷月下。 还没进村子,李家阿奶就站在村口,看见这俩人就气不打一出来:“干啥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吃饭,哪哪都找不着你们!” 阿爷低着头,和二狗子对视一眼,都笑了。 “笑啥笑啊!”奶奶抱起二狗子,嫌弃地看了阿爷一眼:“饿傻了?” 阿爷也不辩解:“晚上吃啥啊,明儿要去城里交税,咱家要不要把新粮卖了啊?” 奶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把旧粮卖了,新粮还是留着吃,明天一定得把二狗子带上。” 第18章 牛车 为啥去交税,一定得带上二狗子呢? 因为童子试要到了,大家一致认为,必须把二狗子和李皓放在一起。 让俩人生活在一块儿,一定要抵消掉今年考试的霉运才行! 晚饭就是简单的杂粮粥,配着奶奶腌的小咸菜,吃得肚子饱饱的。 二狗子才被告知了这个噩耗,他得去尽自己“福星”的职责了,这些日子都要去县城和便宜爹一起住。 他撇着嘴,不太乐意:“爹住在哪儿啊?” “当然是住在书院里了。”阿奶替他收拾衣服:“看看,上回新做的衣裳也被揉搓成这样了,穿成这样,在书院里咋个行嘛。” 阿爷正捆被子呢:“住在书院里好啊,咱们二狗子,这么小就能去县城的书院,早早地去熏一熏人家的书香气啊。” 只有二狗子一脸的绝望,厌学少年,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学校啊! 他不想去:“可不可以住在外面啊?” 只要离学校远一点就行,有点能理解学渣们炸学校的愿望了。 “人家都是书院里的人结伴去考童子试的。”阿爷拿着麻绳,把衣服的大包袱也系在被子外面:“到时候有啥事儿都有人一块儿,住外面可不好。” 反抗无能,二狗子只能认命。 反正只是去书院陪老爹读书,自己又不用学习,住就住吧,几天就回来了。 不带一点心思地睡觉,却又很快就被叫起来了。 奶奶拿着两个温乎乎的煮鸡蛋,给他塞到怀里:“快起,等会儿在牛车上睡,饿了就吃鸡蛋啊。” 说完,抱着他就往外面走。 二狗子抬头看天,星星亮晶晶的,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即使是夏天,凌晨时分还是有些寒气,李家阿奶给小孙子裹了两层衣裳。 对着阿爷嘱咐:“不要让他脱了,仔细冻着。” 去年就是这个时候得了病,今年可不能不小心。 二狗子就这样被抱到牛车上,周围堆满了粮食筐,头上还被奶奶系了个她平日里用的蓝头巾,怕把这个小光头吹着风了。 深吸一口气,全都是新收的麦子香气。 “二狗子,吃个糯米粑粑。”赶车的老汉堆着笑脸,给他一个用芭蕉叶裹着的团子。 有些不明所以,他也不认识这位啊。 阿爷却替他接了过来:“谢谢王家爷爷。” 他们村就有一个姓王的人家,就是王胖子他们家。 难不成是他和王胖子玩的好,被人家家长爱屋及乌了? 还不等他说话,王老汉慌着摆手:“可不要,可不要,你吃吧啊。” 说完。转身去牵绳子,一副认真驾车的样子。 二狗子整个人都很茫然,抬头看看爷爷。 阿爷打开芭蕉叶,把还热乎的糯米粑粑递给他:“吃吧,低着头吃,小心别喝了风。” 接过来,咬了一口,粘糯的糯米裹着一颗甜滋滋的蜜枣,嚼吧嚼吧,还有几颗花生碎散在其中。 二狗子吃完一整个糯米粑粑,打了个饱嗝,才想起来奶奶还给自己带了鸡蛋:“爷爷,你吃鸡蛋。” 阿爷是跟车走的,就在他的旁边:“爷爷吃过早饭了,你留着,等饿了再吃。” 说完,把他的手塞进衣服里。 里正看着爷孙俩:“你是享福喽,孙子这么孝顺,今年四郎再考个秀才,老哥哥,你就等着在家当老太爷吧。” 都知道二狗子去县城是干啥的,里正这话是真心的,李家四郎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要不是运道差了一点,早就考上秀才了。 村里有个秀才,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别的不说,就说去交粮税,人家官府都得顾虑着,不敢剥削太过。 只可惜他们村子偏僻,一百年往上都没出过秀才,就十几年前有个老童生,今年整岁七十了,坐馆教蒙童都费力气。 李家阿爷就笑:“做啥老太爷啊,我这还没老呢,还能再干几年,得给我家小孙孙也供上书院才好呢。” 二狗子一脸震惊,真的,不知道为啥,这两天总是听见爷爷说读书的事情。 里正拍了拍二狗子的脑壳:“咱们家这个也是个激灵的,昨儿我还听说。”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转头问他:“二狗子,你知道咱们要去干啥不?” 看样子就是在逗小孩,二狗子转头:“去交粮税。” “真聪明,你知道咱们村要交多少粮税不?”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古代各种苛捐杂税数目繁多不说,换个皇上上位还会不停地改,甚至当地父母官都能在这里边做文章。 汉文帝的三十税一都被当了多少年的典型了,可见后世少有更能与民生息者。 他摇着脑袋:“要交这么多。” 手指划拉一下这辆牛车和后面跟着担粮食的人,意思是,要交的不就在这儿了吗? 里正被逗笑了:“可真是个机灵鬼,不过,你也不用知道这些了,等你爹考上秀才,你家就不用再交粮税喽。” 说着一副羡慕的样子:“家里但凡有个出息的子孙,我豁出命也得供他读书,谁知都是些看书就头疼的主儿。” 阿爷笑着不搭话,手掌安抚地拍了拍二狗子的后背。 渐渐的,睡意袭来。 “来交粮税的走这边,进城的人走另一边,别弄混了!” 吵吵嚷嚷的,好似到了城门口。 二狗子耷拉着眼睛,似醒非醒。 突然看见一个男人被推搡着:“别在这儿给我捣鬼!” 守城门的小吏一脸狰狞:“县太爷天大的好人,让来交粮税的不用交进门的钱,你们也别想跟着混进去!” 那男人一脸的急切:“我是来交粮税的!” “你的粮食呢?”小吏不屑,扯着他的衣服往后走。 男人一身腱子肉,壮硕非常,根本不是这些平日里好吃懒做的小吏拉的动的。 他双腿用力,稳稳站在那里,声如洪钟:“就在那呢,那个推车就是我家的粮税,架着车头的就是我妹妹!”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艰难稳着推车,车上好几筐的粮食。 第19章 猎户 那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正常情况下也是不需要交入城钱的。 后头有个男人看不过去,帮着一起抬那推车:“这么重的东西,总不能是这个小丫头推过来的吧?” 人群中有附和的:“就是,就是一看就是兄妹嘛,不过咋不跟着村里人一块儿来交税啊?” 小吏朝着人群瞪了一眼:“去那边排队,交钱才能进城!” 说完朝男人淬了一口:“穷鬼就滚远点!” 还有人想替男人说句话,被小吏阴狠的眼神扫过,顿时不敢开口了。 “别跟老子吵吵,谁再乱说话,就跟着他一块儿去那边进!” 话音刚落,瞬间就安静了,不敢再吵了。 没得为了一个陌生人,自己也跟着交钱进去吧。 连那个开始帮着扶车子的男人都被一伙人拉走的,就怕他惹上事。 看着自家小妹妹吃力的样子,男人眼都红了,握着碗大的拳头,向着小吏走过去。 二狗子瞧着他手背青筋迸起,一双鹰目恨恨瞪着小吏,像是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他看见小吏已经转过身去了,小声开口:“这位大哥,你要不要卖粮食啊?” 男人只听见一个孩童的声音,脚步顿住了,低头去寻。 却看见一个裹着蓝色头巾的小孩子,坐在粮车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他想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 二狗子却又说:“我能不能和你买一文钱麦子啊?” 爷爷走到他的身后,却没有出言阻止。 里正很想拽住二狗子,有些畏惧的看向守门的小吏,但他的手被爷爷拉住了。 男人的拳头倏然松开,眼神带着几分呆滞:“麦子?” “一文钱的麦子。”二狗子很坚持,他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应该是真的拿不出进门的一文钱,走投无路,才有些不管不顾。 现在上去一拳打死小吏固然爽快,但他并非独身一人,还带着瘦弱的妹妹,和小吏起冲突,简直可以预见其悲惨的未来了。 男人沉默许久,默默地把推车和妹妹带到一个角落。 “刺啦”撕掉衣角,包了一大捧的麦子,有些犹豫地垂着头,走到二狗子旁边。 二狗子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拿出一文钱,一边递给他,一边拿过麦子,放在自己的腿上。 “谢谢。”男人的喉咙有些沙哑,慢慢佝偻着腰,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不想给他们惹到麻烦:“小妹妹。” 说完,两根手指捏紧那一个铜板,悄然隐在人群中。 二狗子一行人有些静默,突然,阿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着身边握着拳头抵在嘴边的里正,心里郁闷极了。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巾,带着一丝绝望,要真是个女孩子,黑成自己这个样子,也是够苦命的哈。 阿爷也顺着摸了摸他的脑瓜:“好啦,咱们也要进城了。” 进了城门,远离了那群小吏,里正才有些激动地说:“你知道那是谁吗?” 二狗子知道他说的是门口遇到的男人:“不认识啊。” 里正看着还在那儿笑嘻嘻的爷孙俩:“他们是山民!” “山民,也种田吗?”二狗子有点不确定,现在已经发展出梯田技术了,看男人带来交税的麦子,收成应该不错啊。 里正语速很快:“他们是猎户!大部分都是先辈犯了事儿躲进山里的,以前他们连身份都没有,更别说进城了。” 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兴奋:“从前这些人,只能和山下农户换点粮食之类的东西过日子,可是去年,咱们这儿新来了县太爷,亲自去找了猎户,许诺他们如果下山种田,和大家一样交税,就能得到县衙认证的身份!” “那不是好事吗?”阿爷对这些也不太知道,听这话,就觉得县太爷人还不错。 二狗子却好奇:“他们只要下山就能分到田?” 不对吧,按说他们这儿差不多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朝代的中期,土地兼并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但留在普通民众手里的田地也不如开国那样了,只要愿意开荒就能把土地据为己有。 里正点头,对二狗子的聪慧好像并不吃惊:“没错,咱们县里,根本没有多出来的地了。不过,县太爷去年,查了隐田。” 好像怕二狗子不懂一样:“就是有大户人家,隐藏起来的田地,不用交税的。” 二狗子目瞪口呆,这个县太爷也太头铁了吧,刚上位就敢查隐田! 里正却说:“不过没有查那些大户人家的,只查了在县衙做事的一些小吏和衙役的。查出来的土地,分给了这些猎户。” 小吏和衙役虽说也算得上是当地的地头蛇了,但只是小蛇,又依附县衙生存,查他们的地,动不了大户的筋骨,又可以算是新官上任的敲打。 就是不知道,这位县太爷是不是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了,不然在刚下手查小吏的时候,就该被大户们搞下去了。 但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小吏对那个男人的态度如此恶劣了。 不敢去和上位者对着干,只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报复一下这些“猎户”了。 而且,那些山上下来的猎户种的田原来属于小吏衙役们,自然就在他们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自然也从周围换不到钱财。 二狗子点头:“那他为啥不把地卖了,去别的地方重新买一块地生活呢?” 这样,不就能远离小吏衙役们的势力范围了吗? 里正摇头:“不能卖,县太爷规定了,五年之内,这些猎户手里的田地不能买卖。” 行吧,这是最能保证猎户手里田地的方法了,就是不大完善。 里正解释完,又看向林家阿爷:“要是让人知道你们和这些人来往,怕是下回服役的时候,不好过了。” 就算李皓真的考上了秀才,但是他们家还有亲戚,李家阿爷几个女儿家的孩子还要去服徭役的。 阿爷却说:“既然县太爷能看见隐藏在山里的猎户,自然能看见大冬天服徭役的人。” 第20章 书院 他知道的不多,但这辈子也没见过有当官的,亲自去山上,把那些猎户请下山来的。 看着二狗子有些担忧的样子,笑了笑:“回去问你爹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跟来的村民不知为何从二狗子坐上牛车开始,就一直远远地避开。 里正也是因为,他也算得上是县衙指定的村子“负责人”,很多县衙的举措比普通人都了解得多一些。 所以大家都只是,以为二狗子帮了个陌生人。 这钱又不用他们出,谁也没闲心管这种事。 二狗子坐在牛车上,独自担忧,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举动,害了家里人。 等到了交粮税的地方,李皓早早等在一旁。 正巧看见二狗子愁眉苦脸,耷拉着眼睛,没精神极了。 他也不顾二狗子身上蹭到的麦麸,一把抱起来:“曦儿没睡好啊。” 转身和大家打招呼:“里正叔好,劳烦你们带着这个小累赘。” 看见李皓,里正就精神了,大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家这个小子,聪明着呢,还心善,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又寒暄了几句:“读书累不累啊,准备的咋样了?” 李皓回答的滴水不漏,又拿着个手臂粗的竹筒,递给里正:“给大家买的冰饮子,天太热了,麻烦里正叔分了吧。” 接到竹筒,里正笑得一脸慈祥:“就你想得周到,每回来县城都得帮忙。” 这边寒暄了好一会儿,平日里爱说笑的几人都没凑过来。 李皓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人群,又和老爹交换了个眼神,大概知道同怀里这个小东西有关。 但他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和平常一样,同大家告辞:“要带他回去收拾收拾斋舍,待会儿还有夫子的课呢。” 李家阿爷接话道:“交粮税我们都熟了,你快回去吧,对了,带二狗子吃点东西先,今儿起得太早了。” 絮絮叨叨交代完,才把他的大包裹递过去:“都是衣裳和被子,虽说如今天热了,但早晚还是凉的,记得给他盖上小褥子。” 李皓丝毫没有不耐烦,等交代完,一手抱着二狗子,一手拎着大包袱,走在街上。 这形象,简直没眼看。 二狗子不想动不动就被抱着,怪热的。 他扭动几下:“爹,你拎着大包袱就很累了,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端的是孝顺极了。 李皓从善如流,把他放在地上,大包袱往后一甩,背在身后,正好腾出手来拉着他。 “要吃什么?”他看着小摊子上的食物:“要不要吃个包子?” 二狗子早起吃了个糯米粑粑,对他来说分量不算小了。 况且小孩子消化系统不好,糯米不是很好消化掉。 肚子依旧饱饱的,他摇头:“不吃东西,早上吃过了,现在还不饿。” 李皓也不强求:“现在不吃,就只能等午膳才能吃东西了。” 他指着前方的阶梯:“书院在山上,只有在膳堂才能有吃的,每日都是有时间规定的。” 好像以前的住宿学校啊,不过以前为了更好地控制自己,那对无良父母一直没让他住过校。 二狗子看着几百级的台阶,果断张开手臂,仰着头看向李皓。 李皓蹲下身,把他抱起来:“你平日里在村子跑来跑去,难道几个石梯都爬不上去吗?” 二狗子才不受他的激将法,脑袋磕在他的肩膀上,眯着眼睛,吹着小凉风,瞧着悠闲极了。 有人力电梯,才不要自己爬山呢。 到了半山腰,书院古朴的大门前。 两个年轻人,正拿着扫帚,清理阶梯上的浮土落叶。 看见父子俩这造型,都笑了:“李兄,可算是把家中娇儿盼来了。” 李皓对着两人点头:“见笑了。” 二狗子还没经受过这种文邹邹的对话,偷偷睁开眼睛。 不过他正后对着人,什么也看不见。 那两人见李皓带着个大包裹,怀里还抱着孩子,不愿再耽搁他,都说:“快回吧,仔细孩子吹了风。” 二狗子瞪着眼睛,带着些许畏戒掉的,看着古代的学校。 除了山门前的阶梯是石头做的,入了学院,全都是平整的泥地,偶有爬坡的地方,用的也是半朽不朽的木头。 和他想象的那种,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白石铺地,文秀静谧,完全不同。 这就是一个在半山腰,盖了几间矮房的大院子,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低矮的屋子里,众人开着窗户读书的样子。 只是这里静悄悄的,除了蝉鸣阵阵,和书声朗朗,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他还以为能建在县城的书院,和以前看到的古代园林差不多呢! 李皓带着小孩来到后面的斋舍,比起前面的学堂还有几个砖瓦,这就是纯粹的茅草屋。 一排的草屋连在一起,甚至周围都种着菜蔬。 二狗子差点以为他们回到村子里了,不过他们家好歹屋子也是石头建的,比这里还要舒服。 被放到椅子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屋子里有一排木架床,上头铺着草席子,还有一个特别的破,草都炸出来了。 除了自己坐的椅子,就只有一张窄小的书桌,连一张a4纸都放不开,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书桌了。 他看着李皓在一个边角的床下拉出个大木头箱子,把自己的衣裳都放了进去,又在他的那张床上铺上小褥子。 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钦佩之意,说实话从前在现代的时候,他吃的苦大都是那对父母人为造成的。 但是不论是学习还是在学校里,日子过得都还不错。 至少现代大部分公立学校的建设,都不至于糟糕到如此地步。 这比从前看到的山区小学的环境,还要糟糕。 “你要是热了,就到外面树荫下坐着。”李皓收拾完东西,就要去学堂了。 虽说二狗子瞧着很机灵,但是他的年纪在那里,不是很放心地叮嘱:“桌上的水可以喝,不要乱跑,等我回来就带你吃饭去。” 二狗子又不是真的小孩,知道这种大人离开的不放心,端坐着高高的椅子上,特别乖巧:“我可听话了,哪都不会去的。” 第21章 大榕树 李皓前脚刚离开,二狗子立刻就从板凳上溜下来。 屋子矮小又闷热,走到一旁的大榕树下,擦了一把汗,才发现自己头上的蓝色头巾忘记拿下来。 二狗子把奶奶的头巾好好地叠整齐,突然,头上一重,冰块一样的东西砸到了他的脑壳上。 二狗子甩着脑袋,怒目圆瞪,小身板灵活地一扭,头上那玩意儿直接掉了下去。 头上还带着些许湿意,救命! 他颤抖着手,小心往头上摸,该不会是哪个不讲道理的鸟,在自己头上作恶吧? “怪有意思的,你是来偷菜的小孩?”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大榕树后面响起。 百年大榕树,僻静的午后,独身一个人。 二狗子脑袋瞬间就炸了,僵硬地低下头,小碎步挪动着要往太阳底下跑。 大日凌天! 妖魔鬼怪快现身! 还不等他接近太阳,直接被拎着后脖颈,晃晃荡荡,俩脚离地了。 “小屁孩!”一声戏谑的声音,在耳边扫过:“送官府去打板子!” 二狗子莫名升起一阵愤怒,就算你是妖怪也不带这么污蔑人的! 他仰着脑袋,要转过去,和妖对峙。 可惜自己的衣领被攥的紧紧地,怎么捣鼓都看不见。 “你放开我!”他脑子一热,从小口袋里掏出那块观音石头,朝着后头大喊:“唵嘛呢叭咪吽。” “切。”后面的家伙大声嘲笑,直接把二狗子丢到地上。 还抢过他手里的石头,仔细打量。 “挺有意思的啊,这么小还信佛。” 二狗子小心往后头挪了一下,半睁着眼睛,往旁边瞧。 就看见,一个脏兮兮黑乎乎的人影,裹着个没裁剪的粗麻衣裳,一头乱糟糟的花白长发,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忽的,那张脸瞬间凑近,一股子恶臭袭来,差点把二狗子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家伙忽然冲着他大笑起来,手里的石头猛地砸到他脚边,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二狗子还有点愣神,整个人就被抱起来了。 不是吧,又来? 他回头一看,却是个文文弱弱的少年,穿着干净的青色长袍,抱着自己的手臂细的一折就断,在那儿颤颤巍巍,一脸警惕。 谁啊,这地方有毒吧,最喜欢抱不认识的小孩。 他挣扎着,一屁股坐在泥地上。 “曦儿!你受伤了!”那少年紧张极了,扒开二狗子的衣裳就在那儿大呼小叫。 “你是谁啊?”二狗子用屁股往后挪,想要摆脱魔爪。 谁知那少年一言不合就开始掉眼泪,鼻子一抽一抽的:“都是我不好,叫那疯子抓到你了。” 不是大哥,讲讲清楚,咱俩都不认识好吧。 二狗子都僵硬了,真的,以前让自己小弟哭鼻子吓唬人的时候,只觉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有点恶心,这位更是重量级,那哭的,梨花带雨的,腮边洇红,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兄弟,咱不是能欣赏这种美的! 他尝试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要跑。 不乐意和这种人多话! 但是他只顾着想跑了,没看见前路,那少年蹲下来的时候,身上的荷包穗子也垂在地上了。 长长的穗子被风吹的猛然一扬,劈头盖脸就往二狗子这边砸。 他被砸了个懵,整个人都傻了,一道长长的红痕划过脸颊和圆头,在他黑炭似的皮肤上,若隐若现。 那少年还在那哭呢,你可别哭了,我眼泪都下来了! 李皓回来找人吃饭的时候,就看见俩人坐在泥地里,执手相看泪眼。 有一瞬间,他想要转身。 但毕竟已经是孩子爹了,要坚强。 他维持着脸上的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俩人脏到一起去了。 “怎么在这里呢?”李皓看着儿子,那眼神明明白白,你不是说自己可乖了吗? 二狗子极力维护自己的形象:“就是这个人,突然跑出来抱着我哭,爹有人在书院偷孩子!” 他皱了皱鼻子,老委屈了:“我可是为了保护自己,还被打了。” 指了指脑袋上的红痕:“就是被他的那个穗子砸到的。” “我,我没有。”少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秀着荷花的帕子,小心擦眼泪:“我不是拐子。” 二狗子怒视他:“你为什么一直在哭?” 感觉像是自己欺负了人似的,他才是那个最无辜,最听话的乖小孩好不好。 “我以为,你被疯子打了,我,我心疼你。” 二狗子牙龈一酸,赶紧抬头看看老爹,俊眉星目,英气的很。 李皓无奈:“威阔,别担心了,他好着呢,去洗把脸,咱们一块儿用午膳。” 二狗子还在那张望有谁来了呢,谁知那少年收了帕子,自己去井里打水了。 “威,威阔?”他不确定地指着洗脸的少年。 李皓拿着二狗子的脏爪子,也要过去给他洗干净。 正巧走到少年身边,他抬起头,笑得一脸羞涩:“我是你父亲的同窗,姓林名,名雄,字威阔。” 林,雄! 二狗子麻木地任由李皓给他洗爪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名字就算了,可能是出生之前人家就取好的,这个字,到底是哪个天才的杰作啊? 真的不是反讽的艺术吗? 不过作为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小文盲,对这些字应该全都不明白才对,他想起自己的人设。 乖巧地笑了笑:“抱歉,林叔叔,刚刚错怪你了。” 林雄好激动的样子,张着手臂就要来抱他:“曦儿真可爱啊。” 看着人家那白嫩嫩的小模样,再想想自己,脸皮再厚也不想应声。 他扭着脑袋,一脸客气:“我太重啦,还是自己走吧。” 捏了捏儿子手腕,骨头都有点硌手,李皓把人放下来:“走吧,别管他,小孩子最不知道累了。” 边走边问:“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威阔兄说有人要打你?” 二狗子看了看身后,除了大榕树并没有其他东西。 他把方才看见的那个人说了:“可吓人了,手都是凉的,我还以为他是大榕树妖呢!” 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李皓就知道肯定没有真被吓到。 第22章 滚烫 但是他还是顺着话去问:“有没有受伤?” 二狗子诚实摇头:“他只是出来吓唬了我一下,而且。” 而且刚刚他已经,从这位林雄大兄弟说的话里听出来了,刚才那家伙是个人,还是个被人认定为疯子的人。 但是,想到最后那人突然凑近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被泥垢盖住的脸,和,和雪白的牙齿。 一个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疯子,会有这么干净的牙齿吗? 况且一开始那人说话很有条理的,只是林雄出现之后,才突然状若疯魔。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心偷看了一眼,眼角泛红的林雄,这位该不会是什么隐藏boss之类的吧。 比如,那人是他迫害的,然后...... 二狗子还在那里脑洞大开呢, 李皓却一只手揽过他的脑袋:“你日后在外面玩,不要靠近后山。” 他摩挲了两下小光头:“那位是书院的先生,就住在后山,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知道吗?” “呦吼!这不是李大才子吗,咱们大才子就是不一样,人家的先生可是住在后山的老疯子!” 那腔调,听着就叫人牙痒痒。 二狗子猛地抬起头,扫视前方。 好像,没人哎。 他茫然地瞧着前面空荡荡的,只有挥舞着大勺的厨师,催人赶紧过来拿饭。 “你看什么!”那人恼羞成怒,恨不能跳起来打这小屁孩的脑袋。 二狗子顺着声音,低下头。 偶吼,是个矮子。 他美滋滋地抱着李皓的肩膀,居高临下,对那人露出甜甜的微笑。 内心却热泪千行,天啊,有多久没感受到身高的妙处了,当了一年小矮子,终于能俯视人的感觉可真好啊! 他的眼睛又圆又亮,泛着点点水光,一点都藏不住心思。 是个人看见他的眼睛都能知道,这小屁孩在想什么。 二狗子:哦~是个小矮子啊。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后面看戏的人都憋不住笑出声来。 二狗子尤嫌不够,脑袋都要低到腿上了,小手摆了摆,特有礼貌:“你好呀。” “天爷!从哪跑来的促狭鬼!” “给我抱抱,来,我比你爹还高呢,让咱们上天去。” 说着就有人趁热闹来抢孩子:“我瞧瞧,这是谁家的小鬼?” 二狗子疯狂扭动,避开那些挥舞的爪子,抱着李皓的肩膀不撒手。 让开,让开,我可不是谁都能抱到! 他越躲,大家越是觉得好玩,连平日自矜身份的,都忍不住朝着这边笑。 忽然,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朝着二狗子的撒过来,溅起的水渍掉落一旁看热闹的人身上,都被烫得一个激灵。 李皓的瞳孔,猛地缩紧,下意识地把孩子搂在怀里,身体往后一转,刹那间,后背对着那个方向。 整碗热汤浇在上面,冒气阵阵白烟。 他被烫得哆嗦,却忍着疼扒拉出怀里的孩子:“曦,曦儿,有没有被烫到?” 二狗子都吓傻了,嘴唇木木的:“爹!” 这时候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酸涩,吸溜鼻子:“爹。” 小孩子凄然的声音响起,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 林雄反应是最快的,迅速挤到他们身前:“快点打井水来!”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忙去帮忙,有人扶着李皓的手,把二狗子从他怀里拉出来。 二狗子乖乖地站在一边,看着李皓被人架着放到椅子上。 他面上没有痛色,只是脸色苍白了几分,但二狗子还是看到了那额头渗出的细密的汗珠,渐渐打湿了他额前被束起的头发。 二狗子帮着脱掉他上身的衣裳,夏日长衫单薄,热汤完全没有阻隔地,全部泼在他的后背。 鲜红的一大块,慢慢隆起几个不规则的水泡。 二狗子眼泪汪汪,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被烫伤的人,小心朝着李皓的后背吹了吹。 李皓在那尖锐的疼痛里,突然感受到一丝凉意,转头去看,他正朝着伤口,小心吹气。 本是忍痛到极点了,这时却染上几分笑意:“过来,别看了。” 被烫伤后到伤口,十分恐怖,他不想吓到小儿子。 二狗子听话地走到前面,拽出自己的里衣,想替他擦汗。 李皓艰难摇头:“去后厨帮忙买两个生鸡蛋来,你有没有带钱啊?”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二狗子还是认真点头:“嗯嗯,我现在就去。” 说着,小身板挤开身前的大长腿们,左拐右拐,向着后厨去了。 走到半路,却看见一人鬼鬼祟祟,手背在身后,想趁乱逃出去。 就是他! 二狗子反应很快,一把扯住那人的裤腿,往地上一坐,整个身子的重量把人给拦住。 “别想跑!”他咬牙切齿,刚才自己全都看见了,就是这个矮子把热汤倒过来的! 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发现是刚才的孩子,朝着正纠缠的二人看过来。 那个小矮子面目狰狞,疯狂地挣脱,却挣不开这小子。 眼看着别人都注意到他了,更是疯狂,伸手就往二狗子的腰上狠狠一拧。 “嗷!”二狗子疼得差点跳起来,但还是顽强地扯住他的裤腿不松手。 嘴里还大声吆喝:“你打我,我要告诉我爹你打我!” 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疼哭了。 此话一出,很快就有人戒备地走过来,捞起在地上摩擦的二狗子,目光凛然地看向那个矮子。 “干什么?你打小孩!” 二狗子的后背都感受到了震动,声若洪钟,当真有醍醐灌耳之感。 他小心地窝在人家身上,小模样,可委屈了:“您是我父亲的同窗吗?” 抱着他的人低下头,神情放松了一些:“我是令尊的同窗,你别害怕,是不是这个人打你了?” 二狗子瞄了一眼他的样子,脸型方正,双颊微微外扩,轮廓线条分明,高耸的眉骨下方,是一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 只一眼,就能看出了,这人身带正气,挺立而肃穆。 二狗子转了转眼珠:“方才,便是这人将热汤撒到我父亲的背上的。” 第23章 做局 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说话的方式变了,秦僻却目光凝滞,看着这个两岁的小孩。 很快,就神情放松下来:“若是只有你看见了,并不能当作佐证。” 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大部分人都围在自己身边,很有可能真的只有自己目睹了,小矮子行凶的一幕。 二狗子理了理思绪:“我是今天刚刚来的书院,只见过几个人,并没有和谁有矛盾。” 秦僻没有说话,却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碗汤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倘若不是我惹出的祸事,便只能是同家父有嫌隙的人,才会对我下手了。” 他晃了晃小脑袋,既然没人看见,就得从源头入手。 现在围观他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人神色担忧,有些人明显是在看热闹。 还有人趁乱出来挑事:“小孩子知道啥,空口白牙就像污蔑人!” “就是,就是,便是上了公堂,县尊大人也不会听小孩子的话。” “上公堂?李皓上了公堂得先给县太爷磕两个头!” “有什么可傲气的,考了这么些年了,连个童生都不是,了不起哦~” 那个小矮子一看有人帮着说话,立即挺着腰,抬着头,下巴要锄到天上去了:“我啥都没干,你要是乱说话,就叫我舅舅把你赶出去!” 行了,二狗子一看群情激愤,比老爹受伤还热闹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位就是个二世祖,后台硬着呢。 估摸着李皓在这里也没少受欺负,他还以为这么艰苦的读书环境,培养出来的都是峥峥学子呢。 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子保护欲,恨不得立刻替老爹复仇! 他小眼珠一转,看向吃饭的桌子,和躲在大锅后头看戏的大师傅。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不是你做的,为啥要打我啊?” 说着,掀开衣服,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上头鲜红的指印,清晰的展示给众人看。 这时有人看小矮子的眼光都不对了,方才是没有实证的话。 但二狗子身上的伤是真实的,一个虐打小孩子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那人还辩解:“是你老抓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把我裤子抓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他激动地唾沫横飞,扯着自己的裤腿给人看:“瞧瞧,瞧瞧,这小子就是坏,小小年纪就知道说瞎话,说不定还羡慕我身上的绸衣呢。” 说着,不屑地看了一眼二狗子身上的粗布衣裳, 摇了摇头:“哎,我是不好跟他计较的。” 一副大肚能容得样子,看了就叫人作呕。 有人不平:“你瞧小孩子身上的伤,就这样还敢说不计较?” “谁能证明是我干的?”那人越发的有恃无恐,当着人面就开始抵赖。 突然,沉默良久的秦僻开口道:“我看见了,是你用手掐了这孩子。” 小矮子还想说话,一看站出来的人是他,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没有的事。” 二狗子委屈地皱鼻子:“就是你要跑,我才想抓你的,我以为是你烫伤了我爹爹呢。” 在这么多人都开始指责小矮子的时候,二狗子突然示弱,装作完全相信了的样子。 那人顿时得意了起来:“当然不是我,就是李皓那家伙不小心,切,小屁孩,说瞎话可是要被割鼻子的!” 说完,伸手朝二狗子的鼻子上捏来。 二狗子一副吓到了的样子,紧忙缩到秦僻的胳膊后面。 委委屈屈:“我,我不敢了,别割我鼻子。” “干什么欺负一个小孩子?” “就是,别吓唬人。” 大家瞧着二狗子的样子,都以为他是真被小矮子吓到了,有人站出来替他鸣不平。 “便是那汤不是你倒的,小孩子身上的伤总是你打的吧!” 秦僻都站出来作证了,这确实是容不得抵赖的。 小矮子不太情愿:“不小心,不是故意的,我赔他总行了吧?” “赔什么,总不能让人家小孩也打你一下吧?” 二狗子适时在秦僻的胳膊后,冒出半个小脑袋,怯生生的:“爹爹不叫我打人,打人不是好孩子。” 大家顿时怜爱了:“你爹说得对,真乖啊。” 小矮子一脸烦躁:“你说,我咋赔你,给你买块糖?” 小孩子,难道不好打发? “爹爹方才说让我去打饭,但是今天只有他的饭,我只能和他吃一份,要不然,要不然你把你的饭赔给我吧?”二狗子看着大锅吞了吞口水。 “不行不行,你也要吃饭的,只要分我一点肉就好啦。” 看着就是个小贪吃鬼,小矮子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自己爹受伤了还惦记着吃! 他故作大方:“行了,别这么小家子气,我今天的饭都给你,走吧,我带你打饭去。” 二狗子都同意了,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二狗子没有真受重伤,这样的赔偿虽然让人看不过眼,到底也不是太荒唐。 大家都说:“我们也打饭,和你一块去。” 二狗子被秦僻抱着,到了大锅前。 这里和以前学校食堂不太一样,并非全部饭菜都是横着一排。 反而是竖着放的,所有人往前边走边打饭,而最后一个桶,是盛汤的地方。 秦僻放下了二狗子,让他站在自己的腿后。 “大叔,我想要两碗汤。”二狗子主动说。 盛汤的地方,在最后,前面有好几个人挡着他,而且,夏日站在热汤前并不好过,他整个人几乎是站在室外的。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只是懒懒的:“一个人只能盛一碗汤,你的牌子呢?” 二狗子拿出李皓的身份牌,递给他:“您要登记吗?” “当然了,今天的汤是唯一有肉的,有肉的都要登记。”他看着眼前的小萝卜头:“跟着家里人来玩的吧,我给你盛满一地,但是只能有一碗啊。” 说着,打开名册,找到李皓的名字,在上面画了个圈。 二狗子笑得甜甜的:“这位大哥哥,要送我一碗汤哦。”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正是那个小矮子。 第24章 盛汤吧 几乎是一瞬间。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小矮子,他捏着手里的木牌,指尖失血泛白,手却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无法抬起。 “快点啊,后面还有人呢。”负责盛汤的人不是厨房做活的,而是轮到值守的学子。 他烦躁地伸出手,恨不得能立刻把事情做完,赶紧回去歇着,这一桶汤,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离它这么近,可不好受。 身后排队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啊对啊,赶紧的,我的手都酸了。” “大哥哥,你不说把你分到的肉都送给我吃吗?”二狗子这话就是在拱火:“你该不会舍不得了吧?” “可不是舍不得了吗,这小子小气得很。”在场的都没有蠢货,二狗子的手法并不高明,走到这里,大部分人都看明白了。 “了不得,小少爷家估摸着买肉的钱都用来买绸衫了,一见着汤里的肉,就舍不得了。” “哈哈,小气鬼,骗小孩子啊你!” 小矮子突然伸出手,朝着二狗子推了一把。 小孩子瘦瘦小小的,脚步踉跄着,就往滚烫的汤桶上撞去。 二狗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人这么偏激。 不过刺激了一下他,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他胡乱挥舞着小胳膊,想抓住什么。 就在后脑勺要撞上汤桶的时候,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睁眼看去,正是一直以保护姿态,站在他后面的秦僻。 “你出手伤人。”他的语气并没有太多波澜,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那双眼睛,盯着小矮子,好似将他锁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 负责盛汤的都吓傻了,恨不得立马从汤桶后头跳出来打人。 他撸起袖子,气势汹汹:“你谁啊,一碗汤而已,就要杀人!” 小矮子被那人当头狠狠劈了一掌,晃了两下,疾言厉色道:“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丧良心的废物,这么小的孩子你也要伤他?”那人正义感十足,力气还极大,一手扭过小矮子的胳膊,狠命往下一压。 小矮子瞬间,双手被剪在后背,跪倒在地。 “赶紧的,咱们把他送官府去。” 二狗子看出来这是个好人,立即站出来问:“请问这人有没有盛过汤呢?” 那人从后面扔出个簿子:“你自己看,这家伙叫王紊。” 二狗子捡起簿子,并没有翻开,直接递给秦僻:“叔叔,麻烦您帮我看一下。” 秦僻拿过簿子,却没着急翻开,先看他一眼,才打开纸张没,在里面寻找起来。 打汤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皓,还有一个就是王紊。 二狗子观察的没错,所有桌子上都没有碗筷,显然,他是幸运的。 秦僻收好簿子,一把扯起王紊:“走吧,去见山长。” 然后回头对着二狗子说:“去买生鸡蛋吧。” 二狗子目瞪口呆,这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骗人啊! 秦僻没有再瞧他,冷硬的嘴角却微微拉扯出几分弧度。 走过堂前走廊下悬挂的木牌,好似不小心地,胳膊撞了一下。 木牌翻转,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今日午饭有汤一例,需登记用餐。 有人揉了一把二狗子的脑袋,带着笑意:“小孩崽子怪机灵的,快点去吧,饭我帮你拿过去。” 二狗子羞涩一笑,这个法子确实挺粗糙的,但是有用就行啊。 他礼貌地朝着所有人道谢,还特意拉了拉仍旧有点懵的,盛汤的学子的手:“多谢,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蹦蹦跳跳地往后厨去了。 身后议论声明显变大,还有不明所以的人凑过来:“咋啦,怎么都围在这儿。” 他甩开那些声音,走到后厨,乖乖巧巧地问在收拾东西的人:“请问,能不能卖给我两颗生鸡蛋啊,我爹爹被烫伤了。” “哦,要用鸡蛋清是吧。”那人熟练地替他打了两颗生鸡蛋,蛋清蛋白分离,还顺手抓了一把绿豆面,在鸡蛋清里搅和搅和。 “给你,这个涂上就行,五文钱啊。” 二狗子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数处铜板,踮起脚尖递给他:“谢谢啦。” “蛋黄还要不要,我替你用点油煎了吧。”收完钱,突然就热情了起来,端着蛋黄,大火清油,煎了个黄澄澄的小圆饼。 二狗子拿着东西绕开人群,走回李皓的位子。 已经有好心人,用冰凉的井水,替他浇了几回烫伤的地方。 可惜用处不大,身后大片深红色的地方,不少透明的水泡相继鼓起。 二狗子忙把手上的鸡蛋清混绿豆粉递过去:“这里,这里。” 林雄接过来,替李皓涂在身上:“这可怎么是好啊,多久才能痊愈,马上就是童生试了,你这样怎么去呢?” 对啊,二狗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被送过来是替他挡灾得好运的,结果现在又出了这么个倒霉的祸事。 李皓却神色自若:“不过是小伤罢了,过几日用针头挑掉水泡,很快就能好了。” 他还有心情安慰二狗子:“快去吃饭吧,待会儿我送你回斋舍休息。” “我的饭还没去领呢,曦儿吃我的吧。”林雄把自己的牌子递给他:“去吧,汤太热了,就麻烦别人帮着端一下。” 二狗子却不接木牌:“已经有人请我吃饭了哦。” 林雄颇为惊奇:“难道秦僻回来了?” 书院管理颇为严格,出了有假期或家中出事之外,一般是不允许出门下山的。 他们能吃东西的机会,也只有在饭堂里。 所以不论家世如何,每顿饭都是要珍惜的。 二狗子摇头:“是王紊哦,对了,朝着我们泼热汤的也是他。” 晃着脑袋,黑乎乎的小脸蛋上戴着得意的神色,他把刚才自己的一番英明表现润色的一番,装作是运气好,一下子就揪出了这个大恶人。 “是秦僻叔叔带着他去见山长了。” 二狗子有些好奇:“爹爹,他会受到什么惩罚啊?” 李皓看着他的眼神,闪过几分深思:“自然是按照学规做罚了。” 第25章 疯啦 林雄颇为担忧:“虽说去的是秦僻,但王紊他。” 还不等他说完,李皓突然接话道:“不必担忧,山长为人最是秉公任直,况且还有秦僻这位谠言直声之人,必然不会放任此人的。” 瞧他一脸正气,全然是对山长与同窗的信任,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只觉得李兄还是过于天真,一身读书人的意气,只觉得世间尺度可用于所有人,却未曾窥见这世上还有王家那样仗着家世肆意妄为之徒。 哎,如今世风日下,有如此风骨的读书人已然少见了,就不要太早为李兄揭露这世间的残酷了。 带着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特怜爱的,每个人都摸了摸二狗子的小光头,还专门把自己汤碗里的肉都舀到他的碗里。 一群大男人,语气温柔地给自己送肉吃,看得二狗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只能在无知无觉下,接受这番好意。 吃完午饭,同李皓交好的几人,小心扶着他的胳膊,带他回了斋舍。 林雄抹着小眼泪,一边回头看趴在床上的同窗,一边说:“我会替你同先生请假的,你好好休息吧。” 看着面色苍白,趴在那里的李皓。 二狗子也很愧疚,拿了一片大芭蕉叶,两只小手用力抓着,上下挥动,对着他的后背扇风。 “多谢曦儿,有了这风,便觉得不疼了。”李皓并没有阻止他,只是笑眯眯地接受了儿子的孝心。 静谧的午后,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热气被屋外的大树遮蔽,簌簌清风,惹人困倦。 很快,他手上的芭蕉叶变得沉重万分,耷拉在地上,小手一松,整个人撅着屁股,趴在小褥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好似有人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己耳边呢喃:“小屁孩,出来玩。” 二狗子咂吧咂吧嘴,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就闻到一股子臭气,被带到鼻子下面。 他一个激灵,睁眼就看见,早上那个毛发旺盛似野人的家伙,整个人都蹲坐在一边的床铺上。 脏兮兮的脚趾紧紧贴合草席,看得二狗子眼皮直抽抽。 他不想吵醒还在安睡的李皓,轻手轻脚地溜下床,穿好鞋子,走到门口,朝着那人招手。 那人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脚掌落地的时候,却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 二狗子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异常,坐到大榕树下,仔细打量着这人。 脏兮兮,臭烘烘,茂密凌乱的头发下,露出半个眼睛,清明而干净。 只消一眼,便知道,这人不是傻子疯子,绝对是个精神正常的人。 至于他为何要装疯卖傻,二狗子才没那么多的好奇心深究呢。 知道这些事,对他这个小村庄里的孩子有什么好处? “娃娃,给你吃好吃的。”那人压低了声音,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仔细看是个果子,那果子好似被弄破了,紫色的汁液染透了指尖。 看起来,手指更脏了。 但若是仔细去瞧他的指甲,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二狗子面不改色地伸手去拿果子,还笑得可甜了:“谢谢你啦。” 说着,毫不犹豫地把果子丢进嘴里,嚼吧嚼吧,熟透的野果带着太阳烘热的甜意。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果子就被他拿走了。 半露的眼睛,盯着他瞧了好一阵,哑着嗓子说:“吃了我的果子,就要被我抓走炖汤喝!” 一双冰冷的大手,从后面揪住小孩的衣领,特意在半空中甩了几下,带着他就往后山走。 二狗子才不害怕呢,反而觉得有趣,小腿悬空,扑腾着,乐得脸都红了。 变成小孩也有变成小孩的好处,可以体会这种类似飞起来的感觉哎。 他乐呵呵地,由着这人把自己拎着晃荡。 看他咧嘴笑得起劲,那人好像突然没力气了一般,手臂猛地往下一坠。 二狗子发出短促的尖叫,却在脚掌落地之前,被稳稳托住了屁股。 “哦,哦真好玩!”他手舞足蹈,不仅不哭,反而催促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吧。” 那人有点泄气,直接把人放到地上,扯着衣服往前走。 没人愿意带他玩,二狗子颇有些遗憾:“你真好,等我爹爹病好了,也叫他带着我这样玩。” 李皓拎着几十斤的粮食,都能健步如飞地上山,更别说拎起来他这个小孩子了。 二狗子嘴上不说,心中早已将他真正当作父亲了。 就是,就是他俩年龄相差的有点少。 有点心虚,却硬是在心中安慰自己。 他这辈子才两岁呢,两岁的孩子,有个十八岁的爹,在古代也不是什么奇葩的事。 就算,拿心里年龄来说,他和李皓差不多大。 但人家现代同学之间,帮着带个饭都能认作义父。 他这可是,救命之恩呐,不磕掺。 想到这儿,挺起小胸膛,愈发理直气壮起来。 这小孩怎么越走越精神啊?那人用眼角余光看着这个小黑孩,都要气笑了。 自己好歹也是闻名已久的疯子,结果这家伙除了早上刚见面的时候,好像被吓到了一样,后面一点都不害怕了。 这对得起他脸上的泥巴吗?啊? “哇啦啦!”忽的,他松开拉着二狗子的手,张牙舞爪地在小孩面前胡乱舞动,嘴里还给自己配音。 二狗子面色不改,严肃地看了一会儿。 就在那人以为这小子被自己吓傻了的时候。 他突然伸开手臂,学着那人的样子,两脚岔开,蹦蹦跳跳。 嘴里胡乱喊叫一番,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不是吧,别把人家好好一个孩子吓傻了! 那人连忙收回手,闭紧嘴巴,迟疑着,想要按住二狗子的脑袋。 二狗子,一阵狂魔乱舞,口水都要飞溅出来了。 小脚重重地踩着飞扬的泥土,顺着风的方向,朝那人身上踢。 他那样子,可比那人看起来还要疯狂,布鞋都要踢烂了,大拇脚趾不安分地想要挣脱束缚。 脑袋左右摇晃,躲避着想要按住自己的大手,好似癫痫犯了一样,就差口吐白沫了。 第26章 高人,吗 就在那人真的开始怀疑人生,猜测这小子有病的时候。 二狗子突然站住脚,从小口袋里摸出个粗麻帕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搽干净嘴巴上的口水。 小脚抖了抖,鞋子干净了些,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那人差点看傻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小子在耍他! “你个骗人的娃娃!”气得要命,刚才自己差点不顾装疯,要抱着小孩下山找大夫了! 二狗子笑嘻嘻的,那样子看着就欠揍:“我在学你跳舞啦,好不好看?” 好看个鬼哦!你那样子就跟真见鬼了一样! 那人一转头,不理人了,脚步飞快,几步就爬上了个陡坡。 二狗子才不想费力气爬山呢,有台阶的时候,都让老爹抱,别说现在既没有台阶,还没有人肉电梯了。 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甚至不和那人打一声招呼,好似完全无视了一样。 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哇啦啦。”那人怎么想怎么气不过,他还有事呢! 一扭头,飞快从山上几步跳了下来。 搂着二狗子,一口气跑到山顶。 “偷孩子啦,救命啊!”二狗子被风呛得直咳嗽。 那人面无表情地把小崽子放在山顶一块巨大又平坦的石头上。 石头一角斜飞出山体,周围连个简陋的护栏都没有。 山顶的大风肆虐,呼扯着二狗子的小身板,脚步几个踉跄,一屁股坐在石板上,手里拽着长长的野草。 他一副怕怕的样子,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缩。 小脑袋都要缩到衣领里面去了,眼泪挂在圆溜溜的眼睛下,似落非落。 那人瞧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得意极了,摇头晃脑。 “小崽子,怕了吧!”他不但没把二狗子拉下来,自己还跳上巨石,一步步走到靠近山崖的地方。 “过来,我带你去玩。”神情间多有引诱之态,像是拿着糖诱拐物质儿童的人贩子。 二狗子一边柔弱地摇头,一边拧掉鼻涕,任由它被大风吹掉。 啪唧一下,鼻涕砸到那人的裤腿上。 二狗子一脸无辜地笑了笑,转身,毫不犹豫地爬下巨石。 你谁啊你,咱咋可能把小命交到你手里呢? 看着他的背影,那人都快要气笑了。 这小崽子装起样子来真是熟练,不知道利用他那小模样骗到多少人呢。 看起来不过一两岁的样子,咋就这么机灵? 他也不跟这小孩废话了,是时候教会他,啥叫一力降十会啦。 脚尖轻点,半点声响不露,飞快靠近到他身边。 二狗子还没反应过来呢, 直接被人扛在肩膀上,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 救命! 这家伙该不会是那种间歇性疯子吧?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随机找个人同死? 自己这会儿要栽了,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二狗子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这回哭的可真心,鼻涕都忘记抹了。 那人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轻轻一吹。 “行啦,别哭了,你还没死呢。” 二狗子听到他的声音就气得不行,瞪着通红的大眼睛,愤恨地着牙齿。 “别这么看我啊,给你好东西呢,小崽子,不识好歹。” 那人把头发胡乱抹了两把,随手找了根褪了色的布绳子系在脑后,一双蕴着水汽的狐狸眼,悬在茂密的大胡子上,那叫一个诡异。 二狗子偷偷抬起头打量了一番,这人好似并没有多少恶意。 他这才闭上嘴巴,拿出小手帕擦眼泪。 真是的,还以为是个变态呢。 浪费他的感情! 有点小傲娇地站起来:“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快送我回去,待会儿我爹爹醒了,发现我不在,可定要打你的。” 那人轻笑了一声:“你爹,谁啊?” 二狗子挺着肚子,一副超级骄傲的样子:“是王紊,他在书院可是有关系的!” 阿弥陀佛,老爹大人有大量,别怪自己“认贼作父”,他是为了不给李皓带来麻烦的! “瞎说,王紊那个蠢货能生出你这么个小人精?”那人嗤笑一声,冰凉的手指一把扯住二狗子的嘴巴。 把他的嘴唇闭合在一起,拉出个小凸嘴。 二狗子感受到了武力值的绝对压制,根本无法反抗。 只能把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企图用眼神吓跑他。 “你这样子一看就知道,和李皓那个小狐狸长得一个样子!”他万分笃定:“你还嫩着呢,你爹可比你强多了。” 说完放开他的嘴唇,斜靠在山壁上:“往里走,我有东西给你。” 二狗子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真的,这人竟然一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和李皓长得像啊! 他眼睛没有问题吧,该不会是常年不见太阳,看起来没事,其实已经瞎了吧。 就在他心里腹议不停的时候,那人脑袋突然垂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想什么呢,小屁孩,马上要笑出声来了?” 二狗子赶忙收起歪掉的嘴角:“你要给我啥啊?” 那人直起腰,往山洞里走,手背在身后,朝着他摇了摇,像是唤小狗似的:“跟上!” 二狗子那小短腿,死命地倒腾,累得气喘吁吁。 心里却一直在想,这可太刺激了。 跳崖的山洞,要疯不疯的老头。 简直就是主角配置啊! 根据他贫瘠的,只在决定自杀后,看过的一本小说的经验。 这人估计是要交给他什么秘诀啊! 说不定是武功秘籍之类的,啧啧。 没想到自己还是暴露了绝顶天资,看来想装傻也没那么容易啊。 练武其实也挺好的,不读书做啥都挺有意思嘛。 那人虽然走在前面,眼角斜光还是能看见二狗子那歪着嘴的小模样的。 心里止不住地发笑,这小家伙,可比他那个狐狸爹可爱多了。 二狗子心里已经在思考自己用什么姿势拜师了,就看见山洞深处。 山洞深处什么都没有! 没有藏书室,没有大雕像,没有蒲团,也没有石桌石凳。 它就是一个简陋的山洞,周围全是黑色参杂着红色的岩石,头顶时不时渗下一两滴水,砸在脑袋上,冻得人直打哆嗦。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吗? 第27章 头发的真相 “拿着。”那人随手从山壁裂缝里掏出个瓷瓶,递给二狗子:“想什么呢,呆瓜。” 你才呆瓜! 二狗子撅着嘴:“这是啥啊?” “给你爹的东西,你跟他说,是后山老疯子给的就行。”那人的眼睛渗出几分笑意:“李皓那家伙,真是倒霉透了,听说你是他的小福星,怎么,今年科考在即,也没见你有啥用呢?” 那人说着话,手还不老实地摩挲他的光头:“啧啧,看你这样子,啥时候读书啊?” 二狗子盯着瓷瓶,不敢置信,亏他还那么兴奋,这家伙竟然是老爹的金手指啊! 他蔫蔫的,说话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了:“我不喜欢读书。” 哎,看来自己要断绝在幼年偶遇“老爷爷”的幼稚想法啦。 “哼哼。”那人似笑非笑,打量他:“不读书,那你就别想有头发了。” 二狗子撅的莫名其妙,这世界上读书人的比例可太小了,但有头发的人可要多得多。 难不成他们家族还有什么诅咒? 例如,读书,可以生发? 要真有这种好事,那他爹肯定不用担心中年秃顶了。 只要一辈子都读书,就一辈子都能拥有生发自由! “想什么好事呢?”那人手痒地使劲往他头顶摩挲,被掩藏在茂密的毛发下的嘴角,都显示出他的变态。 二狗子现在不担心自己会因为多人抚摸头发,导致毛囊无法生长了。 他信口开河:“你能长这么长的头发,也是因为多读书吗?” 那人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这小子脑子是怎么长的,问这话,和他的意思完全是两码事好不好? “胡扯什么呢。”他收回手:“年纪越大,读书越多,头发也只会越来越少。” 他带着二狗子往外走:我说的没头发,是指小孩子不能留头。” 二狗子哼哧哼哧,拿着瓷瓶,小心收到自己的小兜兜里。 “我知道啊,爷爷奶奶都说,等我五岁就可以留头了。” 据他的观察,村子小孩的留头年纪还要更往后一两年,但是也不会超过八岁,这个年纪还不到臭美的时候呢,况且他成日在外头奔跑,没头发洗澡都更方便啦。 不着急啊?”那人看出来他的小得意,神神秘秘的:“你知道读书人家的孩子,都是几岁留头的吗?” “五岁?”二狗子不太确定,好像读书人还是比较注意形象的哈。 “几岁开始读书,几岁才能留头!”狐狸眼漏出几分嘲讽:“要是不读书,差不多十来岁吧。” 十来岁! 二狗子不大相信:“十来岁都是大人了!” “可不是么,不读书的,就要等长成大人才能留头。” 二狗子不相信,总觉得这人不安好心:“我爹都不在家,才管不着我的头发呢。” “哼哼。”那人神色不屑:“你且去问问,我从不骗小孩子的。” 看他那副笃信的模样,二狗子不大确定了起来。 他以前是学理科的,对古代民俗没多少了解啊。 十来岁才能有头发,该不会是什么对不爱学习的人的惩罚吧。 难不成他的头顶还要保留十来年寸草不生的样子吗? “我爹不会这么残忍的!”二狗子安慰自己,就按李皓这个科举进度,要想考到进士,怎么说也要二十多年吧? 他在外面读书,怎么能管得住自己长不长头发呢? 要不,从明天开始留头发试试看,二狗子有点不确定。 拿着瓷瓶,轻手轻脚,趴在门缝往里看。 忽的,小窗户被推开,李皓一脸无奈地瞧着他:“做什么呢,快进来。” 二狗子咧嘴笑,举着瓷瓶,放到他眼皮子底下:“爹爹,这是后山的那人给你的。” 李皓不动声色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打开木塞,在鼻子下闻了闻:“上好的伤药。” 二狗子有点好奇:“爹爹认识后山的人吗?” “是书院的一位先生。”李皓的话术不变,看似回答了,又什么消息都没透露。 二狗子并非刨根问底的小孩子,直接把这个话题丢到脑后。 他略带忐忑的试探:“爹爹是几岁开始留头的?” “两岁。”李皓笑着放下东西:“你想蓄发了?” 看了看儿子圆溜溜的光头,略有些遗憾,若是从今岁开始读书,日后再也摸不着手感这么好的小脑袋了。 “我明天就留头!” “好啊,明日爹爹就开始带着你启蒙吧。”李皓虽然有点舍不得小光头,但对于儿子能和自己同样的岁数,开始踏入读书一途,还是很欣慰的。 况且,即便现在不开始带着他读书,他估计也已经偷偷跟着谁认了几个字了。、 没错,二狗子中午的那个计策,李皓即便只是听他略讲了一遍,也能猜出个大概。 对于二狗子早就认字的事,他也早有猜测。 毕竟他有时说话间会带出几个不常用从语句,只要留心,就能听出来。 但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李皓自己就曾经在正式拜师启蒙前,就已经认识不少字了。 在他看来,儿子这个,只是基操。 他在那里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去最好的书谱,买一套小孩子用的文房四宝送给儿子做启蒙礼物。 二狗子却震惊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启蒙啊?” 李皓被他的小模样惊到了:“自然是启蒙时开始蓄发啊。” 二狗子眼泪汪汪,只觉得前途无亮:“如果,我是说如果,不启蒙的话难道要十岁之后才能有头发吗?” 嗯? 李皓迅速从这句话里提炼出了两个关键词,不读书和头发。 周围根本没有人十岁之后才开始蓄发的,小孩子怎么突然会这么想呢? 回忆起后山那位的恶趣味,李皓自觉已经窥探到了真相。 他老神在在:“自然如此了,读书人自启蒙开始蓄发,若是不读书,八岁的时候可以在头顶留一小撮头发,十岁之后才能正式开始蓄发的。” 二狗子瞬间响起,那个周围剃光,只留中间,用红绳扎个冲天辫的小孩子们。 第28章 擦药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死也不要搞那种弱智发型好不好! 二狗子不死心:“我,我可以不剃头发了。” 李皓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没关系的,爹爹会每年抽时间替你剪掉的,放心,你出生时候的头发就是爹爹帮着剃掉的。” 二狗子忍不住摸了摸头顶,为自己的头发哀叹。 “若是你不想启蒙也可以 ,明日同爹爹去书院看看好不好?”李皓一向不喜欢逼迫孩子,他自认为是非常尊重小孩子的意愿的。 就是,这个尊重吧,可能不那么纯粹。 二狗子哀叹一声:“我一看到书就害怕!” 李皓还是很好说话:“爹爹抱着你去,若是害怕了,就躲在爹爹的衣服里。” 既没有打骂,也没有嘶吼。 二狗子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会躲在大人衣服里呢。” 读书这件事,好像对于老爹也没有那么重要啊。 二狗子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哎,我若是读书了,世人该都晓得爹爹生了个蠢笨的儿子了,我是为爹爹着想的。” 这话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李皓却还是没有脾气一般:“世人多愚昧,既然开始读书,便不该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看着小儿子一脸躲过一劫的样子,他但笑不语。 只是拉下窗户,回身趴到床边:“盆里有水,帮爹爹擦一擦背,再涂上药。” 二狗子瞧着他后背的模样,心中咋舌,这位也是个狠人,这么大一片的烫伤,还能面不改色的同他说这么久的话。 赶忙把自己的小手擦干净,连手腕胳膊都没放过。 然后拿了新的布巾子,在干净的水里沾湿了,小心把他后背快要干掉的鸡蛋清混豆面擦的干干净净。 小拇手指伸进瓷瓶,挑了黄豆粒大小的膏药。 那膏药黄褐色,有很浓的香油味。 他仔细涂在伤口处:“起泡泡的地方,需不需要多涂一点啊?” 二狗子还是第一次替人涂药呢,拿捏不稳。 李皓摇头:“少涂一些,等挑掉水泡之后,再厚厚涂上一层。” 听到挑掉水泡,二狗子都能感觉到那种剧痛了。 他手指的力气更轻了,连呼吸都不敢太靠近,就怕自己不小心弄破了水泡,导致感染了。 古代也没有消炎药,感染了可有大麻烦。 等他把整个后背涂满,瓷瓶里还剩小半瓶。 二狗子不确定地晃了晃:“好像不够下次用的了。” “没事。”李皓摇头:“下次只涂挑掉水泡的地方,就可以了,很快就会好的。” 二狗子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并不觉得这么大面积的烫伤,可以在短时间内痊愈。 便是在现代,几乎整个后背的烫伤,也很难保证不留疤痕。 二狗子有点担忧:“不是说读书人考试还要讲究品貌的吗,若是留了疤,会不会有影响啊?” 他想到从前看到的一种说法,整个古代官场,都是一群颜控啊。 还有人特意为做官人的容貌,弄了品级高低呢。 “扑哧。”林雄刚打包了吃食回来,就瞧见他那副担忧的小模样。 顿时笑开了,好容易稳住手里的食盒,刚想开口,又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把东西丢在桌子上,架着二狗子的胳肢窝,一用力抬了起来。 亲亲热热地朝着人家脸蛋上蹭:“真可爱。” 二狗子才不要和男人贴贴,愤怒地揪着他的袖子:“放开我!” 林雄把他放在椅子上,开了半扇窗户透透气。 “你可真操心,”他的语气里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就是考官大人估计没有这个,要看人光着身子定品貌的癖好。” 额,二狗子假装看向桌上的食盒:“晚饭吃什么啊?” 好像是啊,都是历史书误我! 他把有的朝代需要脱衣检查夹带和这个弄混了,二狗子面上愈发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吃饭吧,好香啊。”他努力转移话题,小手指偷偷在下面扣着衣服。 林雄瞧他涨红的脸蛋,知道不能把人惹哭了,也顺着他说:“都是清淡的,你打开瞧瞧。” 然后还是没忍住:“你吃上面的一份,下面是山长嘱咐专门做给你爹的,都是水煮菜,不容易留疤。” 二狗子打开食盒的手一顿,之后装作没有听到,抽出上面的东西,整齐摆在桌上。 李皓摇头:“别逗他了,趁着天光还亮,燃根蜡烛,帮我把后面的水泡挑掉。” 林雄看他后背涂好的药膏,有点怂:“要不,等秦僻回来了,让他弄吧,他有经验。” 手速飞快抽出下面那层食盒:“我帮你喂饭!” 二狗子斜眼瞧了他一下:“你害怕。” 语气淡淡的,咬着筷子,脑袋歪在一旁。 “我饿了。”李皓不想听两个幼稚鬼互相伤害:“劳烦威阔兄了。” 林雄朝着小孩点了点指尖:“吃饭吧,小操心。” 二狗子抖了抖,才开始认真干饭。 显然,这个书院的贫穷是渗透在方方面面的。 他吃掉最后一口白菜帮子,擦干净嘴巴。 读书的好处他是没见着,读书也吃不上几回肉,他是真的看出来了。 幸好他一直都是很好养活的小孩,不然,不然他小小年纪就要为吃肉而奋斗了。 “你知道王紊怎么样了吗?”林雄帮着李皓做起来,在床边支起一张小小的桌子。 李皓喝着汤,头也不抬:“他继续读书了。” 林雄本想说出口的话,瞬间堵住了。 只能支支吾吾:“你,你怎么知道?” 李皓放下碗,眼眸微垂:“科考在即,待到之后再行处分。” 他的语气间听不出有太多的情绪,好似只是在随口闲聊。 比起他的有条不紊,林雄的情绪就显得真实多了。 他气愤地挥了挥拳头:“可不是么,先生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还告诫我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惹事!” 他有些气不过,站起身,疾走两步:“分明是王紊惹出的事端,竟然要让我们忍气吞声。” 第29章 信任 李皓好似早就料到了一般:“王家是县中大户,他又是王家的嫡系中少有读书不差的弟子,这样的小情况,自然要摆平了。” 林雄咬着牙:“我明日就同家中写信,与这般小人一同科考,简直是玷污了读书二字!” 李皓慢条斯理地收拾完自己吃剩下的食物:“一封信从此地到京城,少说有三四个月的路程,一来一回,便是小半年的功夫,科考就在这几日了。”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秦僻那家伙也是没用的,平日里板着脸,最是大公无私的样子,事情最后还不是一点都成?” 林雄哼哼的,说这话也带着些赌气的感觉。 李皓却替秦僻辩解几句:“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新来的县令,也只能先找小泥鳅们开刀,更何况是在这般境地下,一直坚持说实话的秦僻呢。” 秦僻和林雄皆是官家子弟,父兄在朝。 但又都不是独子,家中国子监的名单挣不上,又不愿出钱买个监生,只能回原籍待考。 也是这一年才入的学,三人平日住一间斋舍,关系很好。 但王紊家中是县城大户,家族关系盘根错节,并不是这两个来读书的小辈,能轻易对付的。 不过,李皓也并非是需要依靠朋友保护之人。 他的情绪一直很稳,在看到那碗热汤砸向儿子的时候,便已经为这位王家大少定下了结局。 不需要太过愤慨,墨色的瞳孔,一瞬间,扩大开来,深沉地让人恐惧。 可惜屋子里的两人都是心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 二狗子:“外面的风好大哦。” 林雄:“是哦,要下雨了吧。” 不是这家伙刚刚还一副愤慨万分的模样呢! 李皓眸中的墨色渐渐化开,带出一抹笑意:“曦儿,帮爹爹洗一下碗。” 二狗子:“好哦。” 他小手捧着几个比脸还大的碗,走得颤颤巍巍。 林雄忙跟上:“我来帮你打水。” 他拿上二狗子的碗,快乐地出门了。 李皓这个伤患,就这么被遗忘在屋子里。 二狗子没注意到老父亲脆弱的心灵,只想问一下自己关心的问题:“下雨的话,明日是不是休息啊?” 要是不上课就好了,他只想离书本远远的。 林雄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自然不可能了,明日山长召集所有今年参加科考的人,要专门讲授呢。” 还有这种考前冲刺班? “我爹爹也会去吗?”如果李皓去参加“培训班”,就没时间盯着自己了吧。 “放心吧,明日我同秦僻扶着他去。”林雄还以为二狗子担心他爹会错过这次机会呢,满脸都是靠谱:“便是他明日起不来身,我也想好了。” 二狗子好奇:“你们回来讲给他听吗?” 林雄不赞同地摇头:“山长可是康正十三年的进士,能听他的经验,可是非常难得的。就算李兄起不来身,我们也会借个门板,把他抬过去的。” 二狗子一时无语:“还是算了吧,我看他恢复的挺好。” 真的没办法想象,老爹趴在门板上听课的场景啊。 林雄很开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烫伤呢,原来鸡蛋清加绿豆面这么有效果。” 二狗子敏感地感受到,后山那位“疯子”,应该是老爹的秘密。 他没有随意透露,只是跟着点头:“刚刚看着,他的后背都没有那么红了。” 俩人兴高采烈地洗好碗,林雄特仔细的拿着个素色绸缎帕子,替二狗子擦干净手。 然后:“我去找些皂角粉吧,好像没洗干净。” 二狗子感觉他搓着自己的手背,力气一点点增大。 他咻地一下夺回手,一脸警惕:“很干净的!” 转身就往屋子里跑,哼哼,不就是黑了一点吗? 还未进门,便撞上回来的秦僻,冷硬的面孔,略带着些许的疲惫。 低头看了一眼二狗子,扯出个笑脸,嘴角僵硬的,像是死了许久的僵蚕。 二狗子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 屁股坐在坚实的手臂上,轻轻动了动,有点硌人。 二狗子还是很满意这种高度的,配合他弯腰进门:“叔叔有没有吃晚饭呀?” 否管咋样,问候吃饭总是不会出错的话题。 秦僻没有看他:“吃过了,你呢?” 行吧,感觉不太会聊天。 二狗子带着客套的笑:“今天的白菜很好吃哎。” 来到古代,还是第一次吃到白菜,二狗子在乡下的时候,家里田地种的都是粮食,院子里的菜地也被爷爷奶奶打理得很用心。 即使一直都少有能吃到肉的时候,但是吃菜总不会重样。 “你喜欢白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题好像引起了三个大人的兴趣。 秦僻定定看着他,语气却很微妙:“喜欢白菜还是很好的。” 二狗子缩了缩脖子,总觉着,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被再次放到椅子上,屋外的阳光渐渐落下,夕阳染红了窗棂,低矮的茅草屋愈发昏暗。 秦僻说完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就主动拿出蜡烛和一根大拇指长度的铁针:“我帮你挑掉水泡吧?” 他没有和李皓说,中午自己带着王紊去找山长,却最后没有任何结果的事,李皓也没有问他。 好像秦僻踏入这间屋子,他就知道,李皓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两人很有默契,避开了话题。 李皓点头:“劳烦你了。” 秦僻显然比林雄的胆子大了很多,对着有些泛黄的水泡,可以面不改色地用烧红了的针,轻松挑掉,顺手用干净的布巾擦掉脓水。 二狗子看得脸都白了,有些回避地转过头去。 “别怕。”李皓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抽出心思安慰他:“一会儿就好了。” 二狗子慌忙点头,他不想让正在承受痛苦的人,再来安抚自己的情绪。 手指攥紧:“没事的,我一点也不害怕。” 李皓轻笑一声:“曦儿真的好勇敢啊。” 二狗子稍微有点羞耻,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第30章 白菜知己 秦僻的手很稳,并没有被这俩父子的互动打扰到。 一根小小的铁针,在他手中,熟练地好似用过成千上万回。 不过两刻钟,他就帮着李皓将后背的水泡全部挑开,放出脓水,还贴心地擦干净后背。 李皓拿出个小瓷瓶,他也没有任何的疑问,挑着药膏,很轻松地抹在瘪掉的水泡上。 二狗子有些咋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人的手法熟悉地令人害怕。 总有些不恰当的联想,比如,刑讯之类的。 赶紧把脑袋里的东西摇掉,他乖顺地洗干净小脸蛋和小脚丫,盖着自己的小褥子,直挺挺地睡在李皓身旁。 夜晚的山风呼啸,清晨起来,却意外地发现,并没有下雨。 只是天阴沉沉的,不见一丝凉风,沉闷而燥热。 二狗子拿着昨日的芭蕉叶,揪掉有些干枯的地方,左右扇风。 用过昨日的药膏,李皓的后背明显恢复了很多。 瘪掉的水泡,都已经有结痂的倾向了。 他套上一件单薄的长衫,很遗憾地对二狗子说:“今日要去听山长讲学,不能带你去书院逛逛了。” 二狗子万分庆幸,赶紧收敛笑意,摆出乖觉的模样:“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快去读书吧,让我自己去玩! 李皓显然很信任二狗子的自理能力,在乡下相处的几日就能看得出来,他很是早慧。 “不许靠近井边,不要再去后山。”当然,再聪明的孩子,作为父亲,也免不了有些唠叨:“吃饭的时候,拿着我的木牌就可以了,下雨了记得把窗户关上。” 二狗子点头:“我知道,肯定不会闯祸的。” 李皓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许愉悦:“只要不伤害到自己,便没什么。” 他不介议儿子淘气一些,小孩子的活力不需要早早被压制禁锢。 他也不想昨日的事情会成为儿子的梦魇:“不必担忧,一切都会好的。” 二狗子不晓得老爹起床之后为啥突然装神秘,但一天的自由还是让他非常的快乐。 慢悠悠地转着,走到吃饭的地方,和大师傅友好地交流了一番,盛赞其白菜汤做的很是香甜。 大师傅像是遇见了知己一般,高兴地脸都涨红了。 “当真,你喜欢吃白菜吗?” 二狗子面对这样的热情,也很快乐:“喜欢呀,我从前在家里没吃过白菜呢。” 大师傅冲出来握住他的手:“好孩子,你吃晚饭别走,我给你带几颗白菜。” 这,就不用了吧? 二狗子十动然拒,他要生的白菜也没用啊。 况且这里的东西都是学院的私产吧,随便拿东西不好的。 “太麻烦您啦,要吃白菜的话,直接来这边找您就好啦,我没见过比您更会做白菜的人了。” 大师傅根本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漏洞,眼泪都快冒出来了,感动地不行:“一定要留下来,我带你一起做白菜!” 对做饭没太多兴趣的二狗子:就,他没想学这个手艺啊。 但是,想到回去也没什么事做,他就顺势答应下来:“好啊,好啊,我想好好瞻仰一下您高超的技艺的。” 后厨冒出个人头,很是惊奇地盯着他看。 等他的转过身来,还没与那人对视,人头骤然缩了回去。 有点,吓人哈。 二狗子搓了搓手臂,吃掉最后一口杂粮窝头。 挪着小步子,跟在大师傅的身后。 “今天是他们来送菜的日子,等会你看看,喜欢什么,我就做给你尝尝。” 这么大方的吗? 二狗子也喜滋滋的:“谢谢大师傅,您真的太慷慨啦。” 大师傅偷偷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前所未有地,觉着送菜的日子也变得愉快起来。 终于,终于有人认同自己的手艺了! 二狗子天真地想,若是送菜的有什么新鲜的吃食,他可以花点钱买来尝尝。 他最不惧的就是尝鲜了。 两人都很满意,带着一样的笑容等在山门前。 直到,十来个壮汉,挑着巨大的箩筐,喜气洋洋地走过来。 领头的那人热情地同大师傅打招呼:“今日的菜可新鲜着呢,都是连夜从地里挖出来的。” 大师傅矜持地点头:“走吧,送到后厨去。” 顺手带走二狗子:“咋样,喜欢吧,都是咱们县最新鲜的白菜。” 二狗子看着那些人把东西卸下来,整齐地码在后厨的地板上。 粗粗看过去,有二百多颗新鲜的白菜,连一丁点烂菜叶子都看不见。 没有后世的那么粗壮肥美,但也水灵灵的。 不过,这十来个人,挑着担子,爬上半山腰来送货。 真的只送了白菜,其他一概都没有,收钱的时候还特意说了一声:“现在外头的白菜都涨价了,今儿菜市场我去看的时候,有的摊子上能卖到一文钱一颗了!” 见大师傅神色不变,才讪笑两声:“当然了,咱们是签了契书的,白菜还是一文钱两颗,都是挑的好的,您验验就知道了。” 大师傅这才接话:“自然是信你们的,不然,书院也不能和你们村里签了一年的契。” 他微微点头:“很不错,半个月后再送一次,比这个量少一半。” “知道,知道,秀才老爷们都出师了。”领头人陪笑着:“能给秀才老爷吃俺们村种的白菜,是俺们的福气。” 他这恭维听得不伦不类的,但大师傅自矜是书院的大厨,同这些乡野之人不同,说话都变得文邹邹的:“借你吉言了。” 寒暄完了,掏出串号的铜板:“你数数,没算错吧。” 那人一边笑着说:“您咋可能算错呢?” 一边拆了绳子,十个铜板做一堆,放在地上,认真计算起来。 二狗子看他手里100多个铜板,翻来覆去地数,都有点替他发愁。 怪不得老爹从前的“算数补习班”这么受欢迎呢,看来对于一些人来说,数数都成了门槛了。 他有些新奇地围观了一下,领头人脑袋上的汗都快把衣襟打湿了,紧张地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十三个十,是,是。” 第31章 算数 二狗子越看越替他着急,终于没忍住,想去帮一下忙。 他走到那人旁边,蹲下身来:“大叔,你是在数数吗?” 领头的那个人瞧着他年纪小,还是跟在大师傅身边的,以为他是这边干活人家的孩子,忙挤出一点笑:“哈哈,我看看。” 他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当着人家的面,算账算了那么长时间,瞧着跟摆脸色似的。 但他也没法子,从前都是村里的里正跟着来的,里正算账算得明白,但最近恰巧要交粮税,那边才是村里的大事。 没法子,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毕竟这白菜虽说不大值钱,但也都是村里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村里能赚钱的营生太少了,这些铜板弄错了,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二狗子故作天真:“大叔,你为啥不把铜板和白菜对应着算呢?” 100以上的加减法估计对他来说,还是太艰难了。 那人有点听不太明白,有些迷茫地顺着二狗子的手指,往白菜堆看过去。 “你看,你分出来的十个铜板是一份,正好对上那边二十颗白菜啊。”二狗子走到白菜前面。 这些白菜放得都很整齐,二十颗白菜很轻易就能看得出来。 那人看了看白菜,又看了看铜板,还是有几分不解:“二十颗白菜,是十文钱?” 二狗子眨了眨眼睛,但没什么特殊的情绪。 他其实是知道的,对于没接触过加减法的人来说,这种简单的计算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想想看从前写算术题写到哭的同学们就知道了,一开始几乎算得上是用大量的题目,强行堆积起来的本能。 当然,二狗子没有这种经验,他以前都不用做那些100道题的家庭作业。 于是更耐心了一点:“大叔,你对着两颗白菜,数出一文钱来。” 那人好像发现了,二狗子看着年纪小,但并不是在和他玩闹。 于是跟着他的节奏,数完了二十颗白菜。 “真的是十文钱!”他脸上迸出惊喜的神色,接连不断地夸奖:“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了不起啊!” 后厨的人都没什么事做,偷摸围观看热闹。 大师傅更是笑得牙不见眼:“可不是,人家是读书人的孩子。” “果然,果然!”那人一副了然的样子:“这是家传的。” 二狗子略微有点羞耻,他躲闪着,不大好意思说话。 那人又开始一个铜板又一个铜板地去对照。 二狗子连忙阻止他:“这样就知道了,一堆铜板,对应那二十个白菜,直接用十个铜板去对就好啦。” 这人明显是会数数的,这样更方便一些。 很快,十三堆堆铜板,对应了260颗白菜,一个不少。 那人热情地对着二狗子道谢:“真是谢谢你了,这个法子可方便得紧,以后我去卖东西,就不怕出错了。” 临走还往回招手:“下回来送菜,给你带果子吃。” “可以啊。”大师傅喜气洋洋地对着大伙说:“咱们这儿可出来个小才子了。” 他揽着二狗子:“ 来,喜欢吃啥,我单给你做!” 二狗子缩了缩脖子,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您做啥都好吃。” 他嘴甜人小,还做了件“大事”,后厨的几人都挺喜欢这小子的。 一人投喂一点,没到饭点就把他给喂饱了。 二狗子乖巧地和大家道谢,临走前大师傅叫住他:“午饭后,我要研究研究白菜的新吃法,你一定要来啊,跟着尝尝。” 他看着一地的白菜,也发愁,再怎么研究,白菜也还是那个味道。 抱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溜溜哒哒,走到斋舍门口。 瞧见窗棂上系着一个草编的篮子,里面满满当当,放着好些东西。 小心拿起来,最上面一层是昨日吃到的紫色野果子,下面露出绿色的东西,扒拉出来,像是山上的野生梨子。 一看就知道,是昨日后山那人送来的。 自从来到古代之后,就少有吃到水果。 二狗子洗了个梨,大口啃掉一半。 酸得鼻子眉毛都皱在一起了。恨不得立刻吐掉,但还是抱着不能浪费的心里,狠命吞了下去。 这梨子看起来多饱满啊,怎么酸成这个鬼样子? 二狗子吐了吐舌头,想用风把酸意吹走。 看着剩下的梨子,有点犯愁。 他根本没法跟除了李皓之外的那两个“舍友”解释梨子的来意,看来只能拿到后厨去了。 不知道大师傅有没有法子能把这东西变好吃,还有白菜,哎吃的东西多了,也是负担呐。 午觉醒来,二狗子擦干净嘴角的口水。 有点激动地把野果子放到桌子上,挎着篮子里的野梨,快步朝后厨走。 他突然想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吃法,可以消耗掉这些梨子和白菜。 “大师傅,可不可以试试做辣白菜?”二狗子三两步跑到后厨,举着篮子里的东西给他看。 “啥叫,辣白菜啊,加了辣椒的白菜?”大师傅名听说过这东西:“你小小年纪就喜欢吃辣辣了?” 二狗子赶紧摇头:“是腌制的白菜,一种腌菜。” 他从前几乎没有接触过任何腌制食物,他那对控制狂一样的父母,一直认定了,吃腌制的食物会影响智商,绝对不允许任何可以破坏他对外“天才”形象的事物出现。 他还记得,那对父母写的书里面,还对腌制食品大批特批,向外散播,他之所以如此天才的原因之一,就是绝对不吃腌制食物。 不过二狗子在还没有完全生出反抗心思的年纪,就已经凭借本能的好奇,看过腌制食物的书籍。 他对那对父母的论调嗤之以鼻,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自然要先尝试一下。 但是大师傅不晓得他这些经历,还以为二狗子说的是普通的腌白菜,有些无奈:“你想吃腌白菜,咱们那有一大桶呢,哎,这东西,刚开始还好,现在也没啥人愿意吃了。” 二狗子看着后厨里的,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巨大腌菜缸子:“我能尝尝吗,腌白菜有好多种呢。” 第32章 辣白菜 听二狗子这么说,大师傅提起了点兴趣:“你吃过不少腌白菜吗,我从前听人说过,蜀地腌菜的法子,那叫一个多,人家那地方,一见到头,桌上都少不了腌菜的。” 他有点遗憾地咂吧嘴:“可惜蜀地难走,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识过那里的腌菜,咱们这儿少有做腌菜的,可惜,可惜。” 说完,很热情地开了缸,夹出一大块墨绿色的腌白菜,特狂野地在案板上剁吧剁吧,堆在盘子里。 豪爽地一挥手:“尝尝我腌的白菜,也是被夸过的。” 他又弄了两个温热的杂粮饼子,夹了点腌菜,给二狗子放到手里:“吃点,大家都吃点。” 可惜,说话很热情,大家的反响却很有些躲躲闪闪的意思。 二狗子大口咬掉夹着腌菜的饼子,小米牙有些艰难地咀嚼了两下,顺着喉咙咽下去。 回味了一下,再看看周围人的态度,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个腌白菜吧,它,算不上难吃。 盐味很重,几乎压过了一切,吃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哦,我在吃咸菜。 有一点点酸酸的发酵的味道,但是如果不细细品尝,几乎吃不出来。 它的口感还不如咸菜疙瘩呢! 二狗子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手里的饼子吃掉了。 打了个饱嗝,有些无辜地看向大师傅。 “咋样?”大师傅期待的眼神中隐藏着些许的自得。 就他这个手艺,大家没吃腻腌白菜之前,都是夸的! 二狗子不忍心揭穿他:“和我吃过的不太一样啊。” 大师傅不大相信:“哪里不一样,是不是比你吃过的,咸了点?” 毕竟一般人家,即使腌菜,也舍不得放太多的盐。 他们是给书院干活的,每年县衙拨来的盐都是够数的。 他又不贪污,做腌菜自然可劲地放了。 二狗子摇头:“我以前吃的,是酸甜的口感,不怎么咸啊。” 大师傅不相信:“咋可能嘛,没听过,啥样的腌菜吃起来不咸的,难道要放糖,糖可比盐贵多了。” 要是在腌菜里放糖,他们还贪便宜买白菜干啥,没得花这个冤枉钱。 二狗子拿出自己的筐子,把里头的梨拿出来:“是要放一点糖,但也不用放太多。” 他叭叭地把自己从书里看到的做法说了一遍:“大师傅,你觉着这样做,会不会好吃?” 大师傅沉吟了一会儿,他是没做过,但听这个法子,就能发现,绝不是小孩子信口胡说的。 他觉着挺靠谱,就是,新鲜的东西,还是不太有信心。 二狗子怂恿他:“咱们可以先用几颗白菜试一试啦,难道做新菜前,您不会先试做一下吗?” 看着小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大师傅有点沉默了,那个,哈,他好像也没做过啥新菜啊。 他做的都是当年师傅手把手传下来的东西,那新鲜玩意儿,只有大酒楼的掌勺才会去做。 不过,这好像是个机会啊。 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做出一道新鲜的菜色,到时候拿出来,给师傅瞧瞧。 啧啧,说不定比那些个掌勺还风光呐。 想到自己被师门的师兄弟们羡慕地恭喜,想到师傅欣慰的笑容。 大师傅不禁抖了抖肩膀,哎呀,哎呀,没那么厉害啦。 二狗子眼睁睁地看着他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赶紧拍了他一下:“大师傅?” 这是咋了,该不会是,他不喜欢搞创新吧? 不是说,有好些旧时候的手艺人,最爱遵循传统,要是让他们改变,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呢! 大师傅瞬间回神,咳嗽了两声,开口就是:“好啊!我最喜欢做新菜了!” 二狗子抛弃自己的胡乱猜测,很是高兴:“咱们今天先抹盐静放一下?” 他对能上手做自己从未吃过的食物,有着莫大的好奇心:“先做几个啊?” 看了看篮子里的梨,大师傅说:“先做五颗白菜吧,用的料也不多。” 说完,从白菜山里挑出五颗肥肥嫩嫩,瞧着就鲜灵的大白菜,带着二狗子,打了井水,洗干净白菜上的浮土。 又拿了不少粗盐,细细地抹在白菜叶子上。 这一步他很熟,以前腌白菜的时候没少干,做起来比二狗子顺利多了。 后厨的人从大师傅弄出腌白菜给二狗子吃的时候,就都躲开了,远远围观,不想靠近。 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两位到底在私底下嘀嘀咕咕些啥子东西。 看他带着二狗子,又开始在白菜上抹盐。 全都震惊了,忍不住小声抱怨:“怎么还做腌白菜,上回做的一缸子还没吃掉一半,现在再做,今年也别想吃完了。” “哎,我早上宁愿只吃粥,也不想再吃腌白菜了,那叫一个咸,一口腌白菜,一碗粥下去都去不掉嘴里的味!” “我上回吃了半个白菜叶,好家伙,一上午灌了五大碗的水。” 虽然对腌白菜怨念深重,但也不敢直接找大师傅去说。 毕竟他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对自己腌白菜的骄傲。 “你们说,他是不是想在小孩子面前显摆显摆啊?”他们忍不住猜测。 “说不定,刚才我还看见了,好家伙,那小孩一口气把卷饼都吃了,看起来是个爱吃腌白菜的。” 看二狗子抹盐抹得欢快,大家不免怜爱了一下:“我一开始也觉得还不错,就是吃多了,真不想尝那个味。” 大家都以为二狗子是新的受害者,甚至集体掏钱,在晚饭的时候替他多煎了一个鸡蛋。 二狗子走的时候还懵懵懂懂地,以为大家都是太喜欢他了,很是感动:“谢谢大家,等我们的辣白菜做好了,先分给大家吃。” 众人:要不,你还是别感谢了吧? 二狗子一无所知,只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事,蹦蹦跳跳回斋房了。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好些斋房都点了蜡烛,火光莹莹,瞧着很温馨。 林雄挑着个琉璃灯,正要来找他,迎面撞上了。 “曦儿回来了,我还担心你怕黑,要去接你呢。” 第33章 制造出来的天才 “今天都在哪里玩啊?”林雄俯下身,同他慢慢走。 二狗子略带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在后厨和大师傅一起做好吃的哦。” “这么厉害,曦儿还会做饭呢?”林雄很捧场地轻笑了一声。 二狗子扬起脑袋:“是做的辣白菜,一种腌菜。” 腌,白菜。 林雄卡顿了一下:“挺,挺好的。” 原来后厨又开始腌白菜了吗? 科考在即,他要不要想办法去山下弄点能吃的东西啊。 没想到书院来了一个新人,就能激发大师傅的灵感呐。 二狗子预告了一下自己即将出炉的“大作”,自认为留下了悬念,乐呵呵地走进斋房。 里面一片灯火通明,燃了五六根蜡烛,挤挤挨挨地放在桌子上。 李皓小心趴着,上衣完全被去掉了。 他瞧见二狗子过来,语气轻飘飘的:“吃晚饭了吗?” 二狗子乖乖点头:“爹,你又受伤了吗?” 好像原来快要好起来的后背,红肿又严重了好多。 难道那个药膏其实没有用吗?他不确定地想了一下,还是说应该每天都涂一遍。 李皓还没说话,林雄坐下身,带着些许哭腔:“你爹爹太可怜了。” 二狗子从自己身上,扒拉一块今天忘记洗的帕子,又偷偷塞了回去。 小心从李皓衣服里拉出一块干净的棉帕,递给他:“林叔叔,有人欺负我爹爹了吗?” 林雄顺手接过来,还趁着机会摸了两把他的脑袋:“没有人欺负他,是天太热了,一整日地在屋子里闷着,流了汗,伤口又开始复发了。” 读书人,最是讲究。 便是再热的天气,长衫也是不离身的。 李皓的衣裳虽说单薄,但说到底还是棉花材质,往身上一罩,汗津津的,闷着后背的伤口,不过一日的时间,烫伤挑破水泡的地方,就又有发炎的迹象了。 二狗子有点郁闷地凑近了去看:“不能在外头读书么?” 现在已经是暑气将散的月份,坐在门外大树下,稍有微风拂过,比屋子里舒服一些。 秦僻面容肃穆:“今日我已与山长进言,他同意明日在溪边读书,只是。” 他少有地迟疑了:“只是山中水畔,多有蚊虫,况且如今的天气,在溪边,也没有太凉爽的。” 二狗子想到水边飞舞的小虫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家时,水边最常见那种小飞虫,好似不咬人,一窝蜂地涌过来,密密麻麻,看得人慎得慌。 况且山中的蚊子更加猖狂,长得壮硕不少不说,一旦吸血,就会留下一个巨大的包,不仅痒,还很疼。 他自来少有这般的烦恼,从小就不是吸引蚊虫的体质,但这些读书人,皮薄血甜的,说不定蚊子还以为是一场盛宴呢。 “涂了我从家中带的药,也不见好。”林雄终于擦干净眼泪:“若是能找到一个既凉爽,又没蚊虫的地方就好了。” 书院这么原生态的环境,想找这么个地方可太难了。 二狗子却略有所思,虽说找不到这种地方,但其实可以人为制造一下。 他以前跟着老师帮医院的药剂科做材料的时候,收到过他们赠送的自制风油精,效果比市面上比较有名气的驱蚊止痒的药水好很多。 其实那个时候他跟着参观过实验室,现在的条件是可以做出来的。 但是,以他如今的身份,根本不该会弄这些东西,就怕一不小心暴露了什么,被人抓走当鬼怪烧掉。 看他一直没说话,林雄只以为小孩子是吓到了,他们这些大人,实不该将这样烦忧的事告诉一个稚龄孩童。 况且还是他父亲身上伤痛,这孩子,心中还不知是怎样的惶恐不安呢。 脑补了一下,二狗子哭唧唧的样子,林雄自己先擦了擦眼泪:“真可怜。” 二狗子被他的话带得回过神,不知怎的,又被抱起来了。 林雄抱着他出去洗漱,安慰道:“你不必太过忧心,有我们在呢,你爹爹定然无事。” “谢谢林叔叔帮我爹爹。”二狗子看出来了,这个斋舍的三人,关系是真的很不错。 能在科考前,愿意花心思帮助他人,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只是,他到底要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干点事呢? 还没等他想清楚,李皓先说出了他对二狗子的安排:“我今日请求山长,他同意你入藏书阁看书,明日清晨就去吧。” 二狗子整个人都呆了,老爹,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他今年才两岁啊,字都不认识,去读什么书啊? 刚刚我还想法子帮你呢,你转身就把我弄去读书,要不要这么恩将仇报! 二狗子大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有神,圆溜溜地,瞪着人,泛起一阵水光。 我,要哭了,真的哭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残忍的家伙,嘴巴微微颤抖,挤出一个字:“不!” 非常地理直气壮:“我不识字,不会看书。” 李皓带着深意地瞧了他一会儿:“便是不识字,也无妨,那里有小儿识字的书,是图与字对应的,你去看看,就认识了。” 二狗子把头往外一瞥,不去看他,心里却悄悄嘀咕,好像,确实是挺简单的,要是他坚持说自己没办法这样识字,会不会,被人当成傻子? 作为一个天才,时常没有准确的认知。 就是正常普通人,才做不到两岁便能够对着识字书认字的啊。 秦僻同李皓对视一眼,二人眼中染出一抹笑意。 从上回热汤抓人事件,他就已经发现了,这小孩必然是认字的。 一开始还以为是李皓在家中教导启蒙的,如今看来,怕是自己偷偷学到的。 作为李皓的同窗,自然知晓这人的才能与天赋。 他的孩子,在两岁便已经识字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要知道,那些大户人家,注重读书的。 子弟即使没什么天分,一两岁时也可以教导背诵百十首诗词了。 秦僻自小就在这种“制造天才”的环境里长大,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陌生。 只是,年岁小的背诵“天才”可以制造,李曦这样机敏的反应却是难得一见的。 第34章 藏书室 二狗子就在这样两个“阴险”的大人的算计之下,被迫明天去藏书室读书。 带着这种郁闷的感觉,睡觉的时候还做了个噩梦。 梦见藏书室的书突然长出了牙齿和脚,一直追着他乱咬。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胳膊上被不知道什么毒虫,留下了一整排红肿的疙瘩,一碰就疼。 昨天他还庆幸自己不招蚊子呢,今天早上就打脸了。 这山上的虫子实在太毒了,这么下去,他都不敢穿小背心睡觉了。 二狗子从床上跳下来,弄了一点水浇在被咬的疙瘩上,有些迟疑,要不然,自己偷偷搞一点“风油精”吧? 带着这种忧愁,来到吃饭的地方,大师傅早早就等着他了。 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快,咱们该腌白菜了。” 声音直之大,在整个饭厅回响。 所有吃早饭的学子都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向大师傅。 脆弱的神情,仿佛是在质问,怎么又开始腌白菜了! 不出半个时辰,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书院。 好多学子都心惊胆战,很害怕哪天吃饭的时候,又被大师傅强塞一大块腌白菜。 大师傅不知道这些人私底下传的话,对这次腌辣白菜,还是很有把握的。 他的基本功很好,即使现在没有破碎机,一双大刀也能把调料切的碎碎的,汁水全都留了下来。 二狗子和他哼哧哼哧往白菜上抹调料,不过五颗白菜,很快就搞定了。 大师傅忍不住撕下来一块白菜梗,沾了沾红艳艳的腌料,嚼起来脆生生的,水分被昨晚的盐析出了不少,白菜原有的味道淡了不少。 一口咬下去,有些韧劲,拌着酸甜中带着少许辣味的腌料,很是爽口开胃。 二狗子也跟着吃掉一块,很是开胃。 俩人在后厨偷偷摸摸嚼了小半颗白菜,一抹嘴巴,同时拍了拍肚皮:“味道真好啊。” 二狗子打了个饱嗝儿,看着日头高悬的天色,叹了口气:“我要走了。” 听说他要去藏书阁读书,大师傅很高兴地给他包了两块绿豆糕:“读书好啊,等中午煮绿豆汤,我多给你加点糖补一补。” 二狗子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脚步沉重地走到藏书室。 没有人守门,只有门口贴了一个告示,要求每日值日的学子,在下学后将藏书室整理一番即可。 他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在外面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小房子,竟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架。 就连他这样瘦小的身体,也得斜着,从里面穿过去。 不过这里每个书架前都有矮梯,即使想拿最顶上的一本书,也很容易。 书架上的书没有什么摆放规律,最多的就是科举用的书,随手翻了一下,很多书都是以前在书院读书的学子留下的,里面很多注释和见解,若是科举,应该用处颇多。 可惜他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准备找一下老爹昨天说的,对图识字的书,消磨一下时间。 这里连个标识都没有,分类也乱七八糟的,找起来可费劲了。 花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翻到,二狗子在这狭窄的屋子里,觉得有些闷闷的,长吸一口气,走到窗户前,吹吹山风。 这里的窗户比起斋舍大了很多,明亮的日头照进来,洒在窗外小溪边,波光粼粼,树荫下坐着一群读书人。 嗯?二狗子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再看,李皓他们正坐在那里,拿着书本诵读呢。 他缩了缩脑袋,怪不得老爹什么也没交代,只让他过来读书,原来他上课的地方离得这么近啊! 想到自己在这里瞎转悠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到。 自从上学以来,就是被老师表扬的好学生的二狗子,略微有些心虚。 赶紧跑到书架前,继续自己的用功。 随手翻出一本农书,想到自己现在是农民家的孩子,这书很是应该研读一番。 却发现这本名不见经传的农书,写的并非四时节令,播种施肥之事,里面记载了非常多的农具,甚至有很清晰的图解制法。 二狗子越看越觉得有趣,虽然发誓再也不要读书,可是,当他再次捧着纸张的时候,就好像把那些恩怨情仇全然忘记了。 他沉浸在书本之中,发现这本几百年前的农书记载的农具,竟然比他们家现在使用的还要先进。 里面详细记载了一种水碾,结合了水锥和水磨等原理,改造了石碾,利用水力来碾压谷物,甚至可以用在压榨竹子造纸上。 要知道他们家现在用的还是石碾呢,全靠人力和畜力,比起这种水碾,效率要低上很多。 不过想一下村子里的水利状况,若是建一个水碾,好像没有太多条件。 他又翻了一页,发现其中利用水力的农具记载并不只有水碾,其中一个“扬扇”又称“扇车”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书中记载,它是在圆筒箱体上安装扇页,有些类似常见的古代手摇风扇,但这种扇车有和水碾类似的原理,可以利用流水推动下面的转盘,带着上面的扇桶旋转。 在农书中,这种“扇车”的用处是,利用旋转带起的风,扬起混在谷粒中的草叶和麦麸等杂物,比起用人力翻扬省力很多。 但是二狗子却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书院的小溪是自山顶向下的,有一定的倾斜度,水流很快,完全有能力带起一个中等的“扇车”。 如果用水流带动扇桶,扇页飞转出风,这不就是一个简单的水力风扇吗? 他仔细计算了一下比例,决定去溪边测一下水流。 这里面涉及的专业知识很多,和他以前的研究方向有着很大隔阂,但是比较简单的计算,他还是会的。 如果他能搞定一个水力风扇,那老爹读书的时候,不就可以避免伤口继续恶化了吗? 想到这儿,他一下站起来,把书小心放回原位,准备出门找根绳子,简单测一下水流。 二狗子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跟着老师进实验室了,他能申请到国外实验室读研,不仅仅是笔试成绩好。 第35章 玩具 他对于做实验,有着常人难及的专注力,老师一直都很喜欢他。 只是,那时候出了实验室,生活中的压迫无处不在,二狗子几乎难以喘息。 所以他最终放弃了自己所爱的事业,选择一了百了。 直到现在,做了整整一年的乡下小傻子后,他终于又回到了最熟悉的领域。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忍不住开始兴奋起来。 刚走出门,就撞上了一群要去吃午饭的学子,李皓被两个好友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走得有些勉强。 山长在他们旁边说了两句悄悄话,二狗子仔细在这些上“考前补习班”的人中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那个泼了他们一碗热汤的王紊。 难道是提前走了吗?他踮起脚尖,还想看看,却一下被人抓住了脖颈。 “做什么呢,等你爹爹?”是个不认识的人。 二狗子虽然没有这个想法,但秉承着对陌生人有距离的礼貌的原则,点头:“在等爹爹一起吃饭。” 那人同行的几位,都是开朗的性子。 在这样沉闷的备考期间,逗一逗小孩,也挺有趣的。 “听说你去藏书室读书了,有没有什么见解啊?” “会不会背诗,给我们背一首吧?” “展示一下嘛,听闻你爹爹五岁便能作诗了,你如今两岁,应该能背上百首诗词了吧?” 二狗子被围在中间,只想找机会逃跑。 这种过节时刻,围堵小孩背诗的痛苦,他可太熟悉了。 坚决不要被这种风气沾染! 他闭嘴不言,一个劲儿地装傻,谁和他讲话,他便眨着大眼睛,无辜地看向那人。 全然一副从未被知识沾染过的天真模样,惹得人愈发想逗他说话。 “好啦,好啦。”最开始的那人站了出来:“快去用午膳吧,别把小孩子逗哭了。” 他有点内疚地摸了摸二狗子的脑袋:“别怕,你爹爹就在后头呢,去吧。” 二狗子忙点头:“谢谢叔叔。” 说完,一个转身,挤出了人堆。 转眼就看见,李皓和林雄、秦僻他们三个,站在不远处,淡定地看热闹。 二狗子猛地冲过来,在李皓身前半步距离撒住车,差点吓了林雄一跳。 他鼓着嘴巴,有些生气:“爹爹也不救我!” 李皓拉起他的手,慢慢走着:“我瞧你也不害怕,今日读了半天的书,该是不惧人考问的。” 老爹果然是盯着自己的,二狗子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幸好他没乱跑,啊不对,他被看到读书,好像也不是好事啊。 “有没有识字啊?”李皓故意逗儿子:“我瞧你拿着的书,好像不是认字用的那本。” 隔这么远都能看见?二狗子不太确定地看老爹的脸色,只看到他嘴角噙笑,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没找到,看了一本带好多图的书。”二狗子语焉不详,说一半藏一半。 李皓很有耐心:“读到了什么,有趣么?” 二狗子是真的想搞“扇车”,他现在对这个有着极大的兴趣,但又不能凭空造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地说:“看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我想做出来。” 李皓这才生出几分趣味:“是什么,弄器吗?” 弄器便是古代玩具的称呼,话说他来了有一年了,家里连个拨浪鼓都没见过哎? 二狗子有点发散思维:“为什么家里没有买过弄器啊?” 李皓看了他一眼:“我自小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 不知道为什么,二狗子总觉得自己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到了几分骄傲。 再看一眼,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哎。 “可是我的爱好不是读书哇。”二狗子小声吐槽。 “哼哼。”李皓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我那里有从前人送的鲁班锁,午后你拿去玩吧。” 二狗子还没接触过这种古代的玩具,其实在现代他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玩具,所以一直没想起来,小孩子除了挖泥土还能玩些什么。 他很好奇:“送给我吗?” 李皓走得快了一些:“自然,我并不喜欢这些东西。” 林雄忍不住打扰这对父子少有的相处时光:“我也有好些弄器,都可以给你。” 他显然是个正常人,有着平常少年的共同爱好,和二狗子那位只爱读书的老爹完全不同。 于是二狗子果断松开李皓的手,走在林雄身边:“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哇?” “有九连环,风筝,双陆琪,”林雄显然对这个话题很喜欢:“我还有一整套的三国皮影戏呢,是用秦川黄牛皮制成的,你想不想看?” 二狗子连忙点头:“想看,想看,你会演皮影戏吗?” 林雄顿了顿:“京城有一家皮影戏演的特别好,你过年的时候同我回家吧?” 二狗子慌着摇头:“不要,我要在家陪爷爷奶奶过年。” 他对古代的出行方式不抱有一丝的期待,从这里去京城,不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得晃悠几个月,他这个小身板还是不要挑战了。 不过,二狗子倒是对京城升起了几分兴趣,待他长大一些,倒是可以自己去玩。 他和林雄显然在玩乐之处一见如故,一大一小点脑袋凑在一块,絮絮叨叨了一顿饭的时间。 李皓也没有要管束儿子的意思,他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但从来只是自己遵循,不以此要求别人。 林雄自觉和二狗子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巨大的箱子,在各种衣服里翻拣出一个描金的盒子,小心打开,里面是绸缎包着的,玉质的九连环。 二狗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古代的奢侈品,但从小也没培养过这方面的欣赏水平,所以摆着手推拒了:“我若是摔碎了可不好。” 这玩意一看就不是他这种贫民百姓拿在手里玩的,他还是乖乖研究老爹送他的鲁班锁吧。 这东西是木头做的,说不定可以以此为借口,爱上做木工,想办法把扇车搞出来。 林雄见他不喜欢,又把自己其他的弄器摆在桌子上,大手一挥,让他自己选喜欢的。 第36章 梅花锁 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那一整套的三国皮影,这些皮影显然被保存的非常好,颜色鲜艳明快,虚绘的金线在日光下随着关节摆动,波光粼粼,耀眼夺目。 这还是二狗子第一次看到这样精细的皮影,和他儿时,在乡下集镇上的匆匆一瞥有着极大的差距。 林雄显然很喜欢这套皮影,手指小心触摸了几下,就放在了盒子里。 “去休息一下吧。”李皓对着两个碰头研究的人,嘱咐了一句:“午后先生还要我们写文章呢。” 想到下午还要读书,林雄顿时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了:“哎,我还想和曦儿一起玩一会儿双陆呢。” 然而二狗子见识了他手里玩具的精细程度,对那些都没什么兴趣:“我要睡午觉啦。” 玩具虽然有趣,但是都抵不过他想要做扇车的心情。 二狗子抱着鲁班锁,躺在自己小褥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要积蓄精力,这几天就想办法把扇车做出来。 带着这样强烈的愿望,他也没睡多久,起身的时候,其他人还在午休。 他踮着脚尖,小心走出门,来到藏书室。 坐在大大的窗户下,借着明亮的阳光,开始摆弄手里的东西。 鲁班锁的原理来自于中国古代的榫卯结构,拆卸起来很简单,难点在把它们重新拼接起来。 他手里的这个是梅花锁,所有零件的连接处都在正中间,向外发散开来,看着像是一朵立体的花。 二狗子很顺利地找到了它的“钥匙”,那是一块与众不同的零件,只要拿掉这一块,其他的零件很容易就松散下来。 把拆掉的零件摆在地上,他才发现,有三根类似长方形的木条,应该是最中心的支撑,除去“钥匙”,剩下的花瓣形状的零件,恰好是五块。 梅花有五瓣花瓣,正好可以对应上。 他觉得挺有趣,三根主干对齐,剩下的花瓣穿插其中,最后将钥匙按在上面,松散的零件,瞬间被链接成了一个坚固的整体。 他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儿,对于上午看到的书中的,扇车的图纸,有了新的认知。 正准备起身去找书再看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嘲讽的笑。 那种扑面而来的恶意,直冲耳膜。 他整个人差点跳起来,靠着墙,朝那边看去。 却是一个干瘦的老头,松垮的皮肤挂在清晰可见的骨头上,大块的老人斑甚至蔓延到了眼角,眼皮耷拉着,下三眼泛着白光,看人的时候自带嘲讽气息。 二狗子有些好奇,好像没有感受到他的恶意一般:“老爷爷,我也想看你拿的那本书。”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二狗子上午看的农书,这本书一直被放在犄角旮旯,看它书页的磨损程度就知道,几乎没有人翻看过。 二狗子现在全身心都想做出扇车,对其他的事情都不是很有兴趣了。 即使有一个看起来就很可疑的人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有想了解的意思。 老头眼皮向上抬了抬,眼睛却没有变大,看起来更像是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二狗子一副乖巧的样子:“老爷爷,我们可以一起看啊。” 这位瞧着好像也很喜欢此书,而且书还在人家的手里,他就想着能不能跟着一块儿看。 老头瞪着眼睛,憋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飞快地朝他走近。 二狗子不但不怕,还以为这位老爷爷发了善心,答应一块儿读书,赶忙用袖子把自己旁边那块地擦了擦:“老爷爷,你坐在这儿啊。” 小脸蛋可热情了,还把自己拼好的梅花锁放到另一边,整个就是要待客的样子。 老头被他这样子给震了一下,脚步都变慢了好多,一双脏兮兮的布鞋擦着地板,隐约可以看见藏着泥土的脚趾盖。 二狗子对此接受良好,真的,一个小小的县城书院藏着两个奇怪老头什么的,他一点也不觉得那里不对。 老头好像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小孩,他坐在二狗子旁边,沾着泥水的裤腿扫过石板,膝盖并在一起,瞧起来竟有几分瑟缩的意味。 “你看到哪里啦,我们看一下扇车那一页行不行啊?”二狗子发挥自己的热情,还把中午大师傅给他的一块绿豆糕拿出来分享:“给你吃这个,书借我看看啊?” 老头声音尖利:“你看得懂吗。” 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听着就像是在说什么骂人的话。 “看不懂哇,我喜欢看这里面的画啦。”二狗子信口胡说,立志在所有人面前都要维护自己文盲的人设。 老头冷哼一声:“蠢货。” “哇,老爷爷你真的不太礼貌哦。”二狗子扒拉着他的手,想翻页。 老头一下子甩开他,看起来很不耐烦,但力气其实不大,二狗子小小的一个都没受到什么冲击。 “我教你。”他板着脸,打开第一页:“坐好了。” 没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上课的命运,二狗子秉承着尊老爱幼的原则,十分爱护自己。 立马起身告别:“我先走了。” 等明天再来看吧,先去小溪上游测测水流。 老头一把钳住他的胳膊,力气极大:“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谁让你忤逆师长的!” 作为一个前几天还在乡下玩泥巴的小朋友,自认为读书人和自己没有一点沾边的。 走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头也不回。 老头不得不用力气抓住他:“别动,我给你讲一讲,扇车怎么做。” 嗯? 二狗子的耳朵动了动,这好像是个机会哎。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要是想做扇车的话,完全可以把一切会引起怀疑的东西都推到这个老爷爷的身上。 他挺住了脚步:“你会做扇车吗?” 老头突然精神一振,耷拉着的松垮的面皮,好像都要开始散发容光了。 他以一种,奇怪又别扭的姿态,做出骄傲万分的样子:“我十岁就能做出来了,只有蠢货才看不懂这么简单的图。” 总觉得他不是在嘲讽自己,二狗子感觉良好,认定这位老爷爷在虚空索敌。 第37章 木陀螺 “我看你也不错。”老头见他一直不说话,表情十分勉强:“在我的教导下,能在十岁之后做出来。” 二狗子还是没有动,把地上的梅花锁拿了起来,吹掉上头沾染的尘土。 老头脸色更难看了一些,本就恐怖的面容,愈发僵硬扭曲:“我能带着你做,不过你不能和别人说,你在十岁之前做出来的。” “好啊。”二狗子答应地又快声音又亮:“我们开始吧。” “行。”老头嘴角扭曲,憋了好久,才吐出一个字来,总觉着自己好像被一个小孩子给耍了。 二狗子才不管他内心何等纠结,他乐呵呵地坐过去:“就是这个扇车,你当时做出来的时候,是用水流驱动的吗?” “是用人手动转起来的。”老头有点不情愿地说:“我们家到处都是人,比水方便多了。” 行吧二狗子也不纠结这位到底是不是在嘴硬:“你会不会做下面那个水流转动,带起扇桶的轴体?” 这个书院穷的每天都吃一文钱两颗的大白菜,根本找不到专门的人来转扇子好不好? 他就是想要利用山间小溪,做一个“扇车”,让它脱离农具,成为一个比较简单的纳凉工具。 “我做过灌溉用的水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说到比较专业的东西,老头就没什么心思闹别扭了:“还有一种‘水碾’,不过用处不大。” 他好像回想起什么,脱离了专业的范畴,一下子进入实际生活中,脸色黑得像是吞了一千个苍蝇。 二狗子把书拿过去,翻到前面:“是不是这个,我也想做一个,给爷爷奶奶用。” 老头死死盯着他:“你不是不认字吗?” 二狗子嘴硬:“我看图猜的。” “哼。”那老头也不跟他争辩:“没人喜欢这玩意儿。” 看来“水碾”给他带来了极其糟糕的体验,二狗子总觉得这人的精神状态很熟悉。 特别像是自己上辈子,从实验室出来,看到坐在楼下的“父母”时的,那一瞬间的感受。 振奋的精神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从学术中获得的成就感,被黑夜无情地吞噬掉。 只不过,穿越来的一年的日子,让他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样的环境。 他的家庭,是如此的健康且正常。 颇为感慨地拍了拍老头的后背,带着理解的语气:“有没有用,都没关系啊,做出来就挺有趣的,当个弄器也很不错嘛。” 言语间的成熟,和稚龄孩童的形象极其不搭。 但老头却没发现,听完他的话,精神放松了些许,只是还坚持:“我做这个,不是为了玩乐。” 二狗子对于新的发明发现能不能用于具体的实践,其实没有太多的执念。 在现代的时候,实验室申请一个项目,也有很多都不是对应具体要求存在的。 更何况有些条件只能在实验室实现,他们不负责调试成比较工业化的要求。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两人的关系在对话之中发生了翻转,同样意思的话,变成了二狗子的邀请。 老头扭扭捏捏地,冷着脸点头:“去我那,我房子里有工具。” 二狗子欣然同意,在老爹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俩人还偷摸顺走了那本农书。 想要做以水流为动力的“扇车”,最要紧的问题就是测算水文,在这个朝代其实没有太多科学的测算方法。 对河流的监测也主要集中在水位上,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在河中立起一块标识。 比如都江堰,三石人立于水中,便是为了看水位的。 大部分的水文资料,不是普通人可以找到的,很多都刻在水流附近的石碑之上,这种方法利于保存,很多后世对于古代水文的了解也多来自于此。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浮标法,二狗子不是这个专业的,但他以前简单接触过。 把自己知道和老头一说:“咱们可以找一个木片,称出重量,在水上简单测一下水流速度。” 老头白了他一眼,手脚麻利地掏出一个本子:“我早算过了,最合适的地方就是靠近后山那块,你看看。” 他的笔记密密麻麻,全是大写的数字,还有很拗口的算法,二狗子看得简直头晕脑胀。 有点明白为啥古代数学发展不起来了,除了社会环境不给机会,数字的写法也是个制约条件啊。 但他还是很快心算出数据,然后慢吞吞合上笔记:“看不懂。” 心里却想,也不知这位老爷爷在自己这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里思量过多少回了,他给出的数据甚至包含五年之内,四季水位的变化和汛期旱期的对比。 如此的坚持,全都耗费在一条小溪之上。 他踟蹰不前,摇摆不定,一直没有再制作过任何一个,利用水力的工具。 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带着几分恭维之色:“您真是厉害啊,可以写这么多东西。” 老头才不信这小孩的话,刚才他看到笔记时候认真的眼神,全都被自己看在眼里。 这家伙就是在装傻,肯定能看明白。 “你看懂了。”老头才不会看人脸色:“看懂咱们就开始吧。” 他不知道二狗子在耍什么把戏,隐隐藏藏的,但他一辈子都没学会替人着想,说话向来直来直去的,根本不惯着他。 二狗子也觉着现在根本不是装傻的好时机,他要真是个小傻子,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只能默认地点头:“你会木匠活吗,要不要找个木工来?” 前期的数据,可以依靠水文的监测搞定,计算方面的事,于他而言比吃饭还简单。 吃饭还得借助工具呢,这些数据在他脑袋里转一圈,脱口而出的事。 不过,理论上的事解决了,动手的事才是真正的阻碍。 老头扬了扬下巴,朝着院子里的东西指道:“我三岁就能自己做出一个梅花锁。” 二狗子看了看手里的玩具,想了一会儿:“那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个木陀螺啊?” 第38章 体质特殊 老头的脸都黑了:“玩物丧志!” 他捡起地上的一块木头,丢到角落里,转身背对着二狗子。 “就一个嘛,我还从来没玩过陀螺呢。”二狗子一脸小可怜样:“好想有一个木陀螺哦。” 老头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声音,像是不屑,又像是有些乐意似的:“先把‘扇车’做出来,我就送你一个陀螺。” 行吧,看来先完成作业再拥有玩具,这种事情,到了哪个时代都不能免俗。 二狗子敲了敲肩膀,拿着一根木棍,在泥地上划拉。 他很快就把农书上一个整体的“扇车”图拆解开,并根据老头测量的水文资料,快速在零件上标注出具体的数字。 老头在那边,小心往地上瞅,动作大的藏不住。 二狗子对木工的了解很少,特别是古代木工建造,是很深奥的一门学问,他拆解出的零件,大部分都是书中有明确标识的。 而且他没学过古代的度量单位,用的还是厘米。 阿拉伯数字加上字母,在其他人看起来,和天书差不多。 但老头不是一般人,他的脑袋里琢磨这些东西几十年了,对其中的规律再熟悉不过。 他看见二狗子划拉出的大致草图,也不顾自己的矜持了。 趴在地上研究,嘴里不住唠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双倒三角眼射出火热的光,看二狗子的样子跟看个什么大宝贝似的:“你这是自己编的!” 老头觉着二狗子是个自学成才的天才,这些没见过的字符全都是因为他年纪太小,没学过写字,自己琢磨出来的。 二狗子可不敢贪前人之功,摇着脑袋:“不是啊,这是从,从外面传来的东西,我以前跟人学过。” “从哪传来的?”老头不依不饶:“不是你自己编的?” 虽然不是能完全看明白,但是这些符号是有规律的,简单而规律,老头心中升起一阵火热的情感。 他能够感受到,这些字符出现后,对数术学的发展绝对有很大的影响。 内心激情澎拜:“小子,是从谁那学来的,你家长辈?” 二狗子人还在书院里,跟老爹的距离不过几百米,不敢和以前一样把事情都推到李皓身上。 只能支支吾吾:“一个老爷爷教我的。” 天啊,这是什么鬼借口,他难道命中犯老头吗? 怎么一天天净和老头打交道了? 借口不好找,作为一个理科生,历史没往深里学,不晓得那些前人用过的绝佳掩饰方法。 不想往鬼神身上戴高帽,只能任由自己的人生凭空出现个老头了。 不过这个借口还是很好被接受的,那人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定然是隐士高人,瞧见了你的天赋,才找机会传授的。” 一边说,一边可惜:“只是现在人读书全奔着功名走,愿意研究此物的,也都藏在深山老林之中了。” 还指望着老爹考个进士带飞自己的二狗子,不敢说话。 老头看了他一眼:“我同你讲一讲,比较常用的测量法吧。” 古代很多时候,没有精细的测量方法,别说游标卡尺了,连小学生常被的尺子三件套,都很难一见。 大部分人对于长度都是囫囵算过,拿着绳子标一下就罢了。 但是在比较专业的,专门为有钱人建园林的匠人手里,是有很好用的测量工具的。 二狗子被上了一个多时辰的课,把老头手里的官尺、营造尺和乡尺认了个遍。 太阳西斜,天色渐暗。 老头还有些意犹未尽:“你按照这个,重新标一下。” 二狗子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树枝,划掉自己的阿拉伯数字,不太熟练地换成汉字。 “算得不错,只是零件不全,你不了解做木匠的法子。”老头是终于找到个学生了,恨不得能立马把所有东西塞到他脑袋里。 更何况这个学生,年纪虽小,但一点就透,教起来更有成就感。 他脸上的皱纹好像都随着话语舒展开了:“你下午玩那个梅花锁的时候,不就看见了,链接的地方除了本来就有的零件,还需要其他作为搭配。” 已经习惯现代直接打个钉子的二狗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到榫卯结构:“这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弄明白的。” 梅花锁里的拼接方式,只是其中一种,饶是二狗子有过目不忘之能,也不可能根据这么简单的东西,推出更加复杂的组合。 老头笑了一下,很短促,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这是自然,你还是差了点,我五岁那年,就能背出所有的结构方式了。” 二狗子不想接话,这人的性格极其的怪异,一边是被打压过的沉郁,一边又骄傲于自己过人的天分。 简直比他自杀之前的心理,还要扭曲。 “哼哼。”老头看他没声音,不情不愿地又说了一句:“你也还行吧。” 二狗子偷着朝他做个鬼脸,舌头吐得老长。 老头只顾着看地上的图了,却直接撞在来找人的李皓眼里。 看着老爹平静的眸子,二狗子抹了一把口水,装作无事发生。 “先生好。”李皓在院门外,朝着老头行了个晚辈礼。 老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专注于自己的事。 李皓神色不改,走进他们:“学生来寻家中小儿,冒昧打扰先生了。” 老头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你儿子,谁啊?” 二狗子立马站了起来,这院子里就三个人,不是他还能是谁啊。 他乖巧地拉上老爹的手:“先生,我同家父回去了。” 老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咋这样说话呢?” 李皓带着深意地看了儿子一眼,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小儿无状,先生勿怪。” 老头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手甩得跟癫了似的:“赶紧走,赶紧走。” 他看着李皓,好像在看什么要污染自己的怪物一样:“谁让你进来的,快走!” 李皓不紧不慢地朝着他行了礼,这才带着二狗子离开。 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二狗子听见身后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第39章 大小 他转过头,就看见老头藏在一棵大树后头,探头探脑的。 二狗子看了一眼他爹,李皓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脚步却放缓了。 “明儿再来啊。”老头自认为很小声地在后头喊了几遍。 二狗子在夕阳里,狠狠点了几下头,和老头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跟着李皓继续往回走。 “吃晚饭了吗?”李皓像是对这样的情形一点疑问都没有,只是关心儿子有没有饿肚子。 二狗子一下午都沉浸在“扇车”里,根本没想起来吃饭的事。 现在他一提起来,才发现小肚皮已经饿瘪了。 “忘记了。”他扁着嘴巴,有点委屈。 李皓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粑,外面紧紧裹着芭蕉叶,触手还有热气。 二狗子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是红豆馅的,豆沙磨得粗糙,有大块的颗粒陷在黏糊糊的糯米里,甜味在牙齿的摩擦间蔓延。 手掌大的一块粑,足够他填饱肚子了。 等他吃完,两人已经走到斋舍门口。 李皓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给他:“喝了再去洗漱。” 他好像完全没有要询问的意思,好似对二狗子一天到晚在外面做什么,一点都不关心。 “哦。”二狗子抬着眼睛窥他,有点心虚。 因为这点心虚,晚上可乖巧了,就算林雄串掇他一块打双陆,二狗子也没答应。 只说:“我是小孩子,要早睡。” 秦僻手中还握着本书,听他这话,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冷冽的眉目间,透出几分笑意。 二狗子不为所动,裹着自己的小褥子,躺在李皓身边。 “睡吧。”李皓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几分暖意。 他半靠在床上,衣服穿得很严实,拿着一本书,像是陪他一样。 二狗子这些天已经习惯身边睡着一个人了,被子暖烘烘的屋子低矮,夜间寒津津的,很舒服。 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他隐约听到老爹在和秦僻说话。 “伤口好的这么快,不太好吧。”秦僻的声音带着几分平日少有的戏谑。 李皓很平静:“明日会严重一些。” 跟打哑谜似的,二狗子被睡意拉扯着,脑袋昏昏,根本分不清话中的意思,很快就睡死过去。 第二日清晨醒来,昨天晚上的事就全然忘记了。 李皓难得等着他一起,手里拿着拧干的布巾,慢悠悠地替他擦干净小脸蛋,端详了一会儿:“午饭别忘了去吃,不许去水边。” 好像他就是为了嘱咐这句话似的,将布巾挂在绳子上,自己有些艰难的走了。 二狗子看着他的背影,想到昨日这人来接自己回来,身形挺拔,脚步悠闲,和今日的样子完全不同。 难不成,这个烫伤还是跟着日光变换的? 太阳落山后,就会好的快一些,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跟着严重? 他弄不明白这些,就不管了,跑着去吃早饭。 今儿大师傅不在,但有后厨的人认识他,招呼着:“中午别忘了来,有肉吃呢。” 二狗子欢快地点头:“知道啦,大师傅去哪了?” 那人收拾着桌子,同他闲聊:“下山一趟,说是他师傅家中出了啥子事,中午就能回来。” 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二狗子没在意,吃完东西就去了昨日那个小院子。 他的脚刚踏进院门,就被叫住了。 “别动!”老头张着手臂,跟个鸡妈妈似的,护着身后的东西:“从那儿绕过来。” 二狗子小心从那块挤出来,震惊地看着地上的图。 他昨日画的草图还好好地放在那里,甚至多了很多他没见过的零件图。 “这是?”他不敢置信地抬头。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出现了这么多的图纸? 老头有些得意:“是我画的,你坐这儿,我同你说,为什么要用这些零件。” 二狗子一脸呆滞,这种程度的图纸,就算是他,在电脑上做出来,也得弄个一两天。 这位老爷子不过几个小时就搞定了,还是在摸着黑的情况下啊。 “您,没睡觉吗?”他坐在摆好的那个小木墩上,并着腿,不敢乱动。 老头短促地笑了一声,二狗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种畅快的意思。 “我早睡了几十年了。”他言语含糊,意味不明。 “快点,我来给你讲一遍。”老头急切地抽出一根长长的木棍,骨瘦嶙峋的手臂挥舞着,一张苍老的脸,神色飞扬。 二狗子不喜欢上课,但他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一开始还坐在那里,听得很认真,后来干脆站起来,跟着老头一起移动。 老头讲到激动之处,拿着两块木头,在那里给他比划。 看完整个扇车的图纸,二狗子对于木工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不过:“你这个设计,山上的小溪根本带不动这个‘扇车。” 他看到了,这老爷子根本没按照他昨天写的数据接着算,而是自己搞了一个,非常巨大的数据。 做出来的“扇车”,得在极其湍急的河流中才能转动。 老头声音一顿,不大服气,嘟嘟囔囔:“你晓得什么,都是越大越好的。” “我想做一个能用的’扇车‘啊。”二狗子不是在做实验,搞发明,他是想做个实用的玩意儿,给可怜的老父亲用。 又不是要搞出个什么奇观,弄这么大做什么? 况且,他皱眉:“咱们上哪弄这么多木头。” 一老一小的,肯定不能自己上山去砍树,想要花钱买的话,他也没这么多铜板。 他们有没有投资人,能省一点是一点。 老头背着手,不大高兴:“我有钱。” 他绕了个圈:“做的大了,就能被人看见,你就能出名,大家都会夸你是天才。” 昨日这位还对着追名逐利之辈嗤之以鼻,今日就开始教他一个小孩怎么成名了。 二狗子看他的神情,不是在试探自己,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真是个极其扭曲的人啊,他心中思索,也不知晓这人年轻的时候遭受过什么事。 不过二狗子对出名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上辈子他够出名了。 被当成小丑展览的日子,他已经过的够够的了,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第40章 柔弱小狗 “咱们要做一个在书院里可以用的。”二狗子很坚决:“这是我们一起做的。” 他在这个过程中,更多是作为学生,在学习新的东西。 老头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哦了一声。 二狗子有点担心,不会哭了吧,听说有时候老人比小朋友还情绪化哎。 他想走近一点,去看看。 老头猛地抬起脑袋:“你要踩我脚。” 他说得万分笃定,把二狗子都镇住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没有。” 老头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小鬼,全都一个样。” 他越说,声音越模糊,看似在抱怨二狗子,但眼睛像是没有焦距一样,瞳孔涣散。 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你不能踩我。” 二狗子无奈:“干活了,先做出架子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头的精神是真的不太稳定。 “今天就能做出来。”老头挺着腰:“你把数写上,用我昨天教你的法子算出来。” 地上的数据都是按照超大“扇车”记录的,根本不能用。 二狗子只能重新算一遍,他手上的树枝不停地滑动,数字很快游走出来。 老头做木工很娴熟,他有一套非常完整的工具,在二狗子搞定所有数据之后,他手边的零件已经堆了五六个。 “你做的真的好工整啊。”他从地上拿起一块,仔细看,是用最平常的木头,却十分的光滑,连个毛刺都没有。 老头已经完全沉浸在手中的木头里,不理人了。 二狗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拿着木头,直接上手拼接。 榫卯结构的优点就在这里,完全不需要更多的连接工具,做起来像是在拼积木。 他已经在脑中中过了一遍所有的零部件,烂熟于心,拼起来也很顺手。 俩人一个做,一个拼,一上午的时间,就搞定了大半。 二狗子扶着屁股起来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这老头看起来随时要驾鹤,谁知道竟然这么有活力,一上午琢磨这些零件,不带停歇的。 他还站起来绕着院子跑了几圈,就怕小小年纪要得颈椎病。 “吃午饭去吧。”二狗子谨记老爹的叮嘱,准备填饱肚子去。 老头不耐烦理他:“你去吧,我把这个弄完。” “别吧。”二狗子有点担心,这人年纪也不小了,老是不吃也不睡,怎么得了。 他可不想,做完扇车,就得给老头送终。 “今儿中午有肉呢,一起去吃吧。”二狗子想起早上听到的消息:“好不容易有肉吃,多难得。” 老头被烦得要命:“肉算什么,你自己去。” 二狗子发现了,这人对物质是真的没啥追求,穿得破破烂烂的就算了,吃喝方面也没要求。 特别像那些老一辈的研究员,二狗子生出几分亲切之意:“一起去吧,你不喜欢吃肉的话,可以把你的那份送给我啊。” 他对吃的也没啥追求,就是想把人带去歇歇。 老头可能是看出来了,要是不去,这小孩能在旁边烦死他。 气哼哼地扔掉手里的东西:“就知道吃,马上就要干完了,都是你在那磨蹭。” 抱怨两句,还是跟着起身:“走吧,走吧。” 二狗子偷笑,一本正经地:“咱们这是为下午的成功积攒力气,若是不吃饱饭,下午完成的时候,哪里还有力气庆祝呢?” 他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晃着小脑袋,乐呵呵的。 老头却认真点头:“不错。” 他真的相信的,还非常认同:“一高兴的时候,容易撅过去,吃饱了就好多了。” 二狗子:…… 不是,您咋这么熟练啊。 他们到吃饭的地方的时候,恰巧是人最多的时间。 今日有一道肉菜,都挤挤挨挨的,想抢前排。 二狗子带着人去排队,一进门,瞬间,整个空间都安静了。 前排的人,悄悄往后退,给俩人让出一条直通的道路。 二狗子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不大晓得发生了什么。 老头却很自在,走路的时候,都不看旁边的人,径直到了打饭的地方。 “多给我点肉。”他臭着脸,也没拿木牌,好像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 二狗子总像是做错了事,不愿意往前挪。 “过来,吃吧。”老头招呼他。 二狗子悄悄走过去,小声问:“您老啥情况啊?” 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老头神情游离:“哦,他们都是读书人,尊敬老者。” 二狗子不大相信,他还记得后山那位被骂老疯子的场景呢。 这来了个更像疯子的,这些人就变得特讲规矩,懂礼貌了? 老头不再说话,分了一大碗辣椒炒肉给他:“快吃,吃完了就跟我回去。” 他们俩旁边坐着的人,看二狗子的眼神都变了,好像看着什么被绑架了都小可怜。 他也是个心大的,有了吃的,就不再纠结,大口干饭。 等俩人吃饱喝足,抱着肚子出了门。 身后突然一片轰鸣,所有人都开始吵嚷起来。 二狗子斜觑他两眼:“老爷子,您是啥人呐?” 老头从袖子里掏出跟木棍剔牙:“我是天才。” 行吧,这一天天的,天才分量简直超标了。 二狗子不想管了,这些和他一个柔弱的乡下小狗子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有人找麻烦,也找不到自己身上来。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控制好奇心,想的少,活得长。 他不问了,老头却开始说话:“我以前,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然后停下,等着他发问。 二狗子:“哦,晓得了。” 老头停顿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继续发问,气得哼哼乱叫。 他也不等二狗子了,一个人飞快超前跑。 二狗子慢慢走在后面,不想在吃饭之后跑起来,怕得急性肠炎。 等他晃悠到院子的时候,老头已经开始干活了。 不得不感慨,虽然脾气不大好,但真的好勤快哦。 二狗子选择自杀之前还是学生,没经受过资本家的毒打,但也有过导师催命赶工的日子。 现在想想,还有一点怀念。 第41章 做好啦 不过那时候各种压力在屁股后面死命地催,他们才不得不玩命熬。 现在啥事都没有,甚至做“扇车”还是二狗子的想法。 老头就能这么赶功,真是了不起呐。 带着对勤劳最真挚的赞美,二狗子开始溜达消食。 拼接比做零件简单多了,他完全不用着急。 小院破破烂烂的,二狗子不会随意翻人家的东西,只在院门外,找了个柳树,揪掉几根柳枝,拿在手里甩来甩去。 翠绿的叶扫过沉闷夏日的小院落,拂开几分热意。 二狗子睡午觉成了习惯,有点提不起精神。 老头被柳叶蹭到脖子,阴沉沉地抬起眼:“你,在,干什么!” 二狗子打了个激灵,想到自己中午还蹭了人家一顿饭,立马端正态度:“我要开始干活了。” 俩人忙活起来,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所有的东西都乖乖任由摆弄,便是再复杂的结构,也被拆解地明明白白,两三下就能搞定。 二狗子拼出了乐趣,他看着眼前完整的扇桶,用手转了两圈,惯力带动扇页,忽扇出一股风来,吹过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快速旋转了两圈,突然想到什么,看那边还在刻最重要的轴体,短时间结束不了。 就拿着旁边的工具和剩下的木料,在角落里捣鼓着。 他没接触过木匠活,很多地方都不知道怎么使力,一个刻刀下去,挖出个歪歪斜斜的口子。 好在二狗子没啥强迫症,弄了个小块的料子,给堵在那儿了,能接起来就成。 他在那里哼哧哼哧搞自己的东西,汗水擦过脸颊,热得脑袋有些昏沉沉。 突然感觉一阵凉风吹过来,猛地一阵风,吹得汗珠四落,万分舒爽。 二狗子忍不住抬头看,想瞧瞧是不是要变天了。 才发现晴空万里无云,太阳好好地挂在那里。 收回视线,正巧对上扇桶,原本放在另一边的扇桶,这时正对着自己,还在轻轻转动。 他瞧了一眼身边的人,老头还在好认真地琢磨轴体呢,一点眼神都没给他。 二狗子轻笑一声,低下头去,不多时,又是一阵清风。 他特意等了几秒,才抬头,发现老头手里的锉刀正巧拿反了。 不去戳穿这别别扭扭的好意,二狗子又开始搞自己的东西。 他用刀刀时候很注意安全,这是上辈子实验室留下的习惯,保护自己是第一课。 但是手太生了,也没什么力气,木片削的一边厚一边薄,多切几下,整个断掉了。 没办法,从老头那堆废料里面找了三个差不多长短薄厚的木片,卡进去。 他有些小得意,转动手上的轴,带动扇页,做出了个小型的手摇风扇。 拿着小风扇对着老头吹:“咋样?” 老头给了他一个眼神,看见坑坑洼洼的轴的时候,静默了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挺好。” 二狗子也觉着自己棒极了,第一回做就能弄出这么实用的小扇子,说不定还能卖出去呢。 “把这个轴拿着,咱们现在去后山那边。”老头不想看见他这个小模样,催促了一下:“走了,今天安好就能用。” 二狗子拿着最重要的轴,老头扛着拼接的差不多的扇桶和其他零件,俩人大摇大摆地走过山长的小课堂,在一众学子惊讶的眼光中,朝着后山走去。 他早就忘记老爹早上嘱咐的不许去河边了,脱掉鞋子,小脚放到清凉的溪水中:“我试试水流。” 说的冠冕堂皇,脚掌在里面扑腾地老欢快了。 老头拉着他的胳膊,黑着脸:“这个水流的情况,底下的水有多深,要我教你?” 二狗子被拉得一个踉跄,自知理亏,他要是掉进去了,连呼救的机会怕都没有。 都是这个身体影响到了自己,二狗子觉得一定是激素问题,和他一个灵魂成年人没关系。 老头见他终于乖巧了,拎起轴体,砸进水里。 二狗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要不要搞一些固定的法子。” 老头试了试轴体结实的程度,摇头:“放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 所以,为啥一个老头可以把木头如此轻易地固定在水底啊? 他力气这么大的吗?二狗子想起自己的作死行为,难得安静下来,在一旁给他递零件,打下手。 扇桶有老头大半个身子高,完全安装好的时候,最下面那块浸到了水中。 老头猛地给了个力道,溪流潺潺,带着轴体,转起整个扇桶。 扇页吹起一阵清风,细碎的水珠洒在阳光下,像是被扬起的金粉,带出一阵阵清凉。 小衣衫被吹得鼓起来,二狗子舒服地叹了口气。 老头的头发都被风吹得四处飞散,他完全不在意,抹了一把脸上的小水珠,发出一声畅快的笑意:“好哇,凉快!” 俩人对视一眼,笑得肆意又张狂:“不愧是我们啊。” 二狗子感到一阵满足,赤着脚踩在河边柔软的水草上,张开的手臂被凉意浸染,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 老头有些不耐烦,自己被打扰了,转身要去瞪人。 二狗子赶紧拉着他的袖子,往身后藏。 李皓正站在人群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二狗子心虚地不行,突然想起早上还答应了,不往河边跑,结果不到一天就光着脚在这里瞎转悠。 李皓没有说话,山长却先激动地朝着这里小跑过来。 他的手拽着自己的小胡子,差点给连根揪掉了。 “您,您。”话有点说不出来,眼角泛出泪光点点:“真是了不起啊,没想到我今生还能见识到褚家的风采。” 山长一把年纪了,还弓着身子向老头行礼:“您有大德,竟为我书院付出至此。” 二狗子不晓得这位脑补了啥子,老头明显也被他搞懵了。 语气都收敛了很多:“我没干啥啊。” 他就是年纪大了,遇着个还不错的小孩,跟着他一块玩会啊。 “书院也用不着这玩意儿啊?”在老头的心里,扇车就是要用在农业上的。 第42章 都有大智慧 书院虽然种菜,但真用不上这东西。 他搞出来就是觉得有意思,好玩,没想过要用它。 老头一辈子转不过弯来,他像是个殉道者,却殉的是前人的道。 二狗子多机灵啊,他一下子就弄明白了这个鸡同鸭讲的状况。 不过在他的想法里,做这个扇车就是为了降温的,还得推荐给山长,让他带着一群学子到这边读书呢,不然老爹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于是他热情地插入两个迷迷糊糊的人中间,抽开老头的手,把自己的小爪子放到山长手里。 “这个就是老爷爷做出来给书院用的。”二狗子眼神真挚:“老爷爷一直挂念着书院中的学子,在炎炎夏日中读书辛苦,特意从农书中找到的‘扇车’,本来是用于农收的,但他觉得这也可以用来为学子降温,您看看,在这边读书,多舒服呐。” 二狗子极力推销恨不得按着山长的脑袋吃安利:“您坐在这里试试看,这边没有水珠溅起来,风速可以吧。” 山长本来还和老头深情对视呢,被个小孩抓着,按在草地上,懵懵懂懂地:“是挺舒服的。” 二狗子的动作更夸张了:“幸好您这么喜欢,这便全了老爷爷一腔爱人之心!” 老头被夸的有点傻了:“胡说,这是咱们一块儿做出来的。” 他才不冒领别人的功劳,况且这玩意是拿来吹谷子的,怎么能吹人呢? 谁知二狗子光顾着招呼大家都来坐,完全没听见他说的话。 忙上忙下地:“在这儿,这里凉快。” 一大群跟着来的学子都坐下了,还别说,这地方被大大的扇车一吹,凉风扑面,那叫一个爽快。 大家都乐了:“真是个好东西,从前只听说有在屋子里,用手摇的,这扇子莫不是有人躲在水中,替我们摇吗?”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笑了。 “要真是如此,可作孽了,人在水里怕是会泡烂掉。” 那说话的人被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当真如此,快叫人出来吧。” 看他一副担忧的模样,更是带起了不少人,还有人站在水边往里瞧:“人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老头气得跳脚:“这群蠢货,怎么配坐在我的‘扇车’旁边!” 二狗子也是无语,这些人能来书院读书,求的就是科举进身,像是做个“扇车”这样的旁门左道,少有人接触。 能在几十年读好科举的书就不容易了,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无用之物。 不过,显然他的那个爹爹不是这般的人。 李皓起身道:“从前只听闻有用水力带动水桶,不必人来,便可浇水良田的水车,如今见此,才知晓我等见识短浅,竟还有这般神奇之物。” 林雄跟着凑热闹:“我是见过水车的,好用的紧,就是那东西比这个‘扇车’大得多了,啧啧,这东西真不错。” 李皓颇有深意地看了儿子一眼:“是啊,听闻老先生沉浸半生,果然是有所得的。” 二狗子缩着脖子不敢露头了,总感觉哪里凉飕飕的。 那些往水里找人的学子,这才收回视线:“果真是同水车一般,呵呵,我从前也见过水车的。” 明显的挽尊话语,大家都没拆穿他。 一群人对着老头夸了快半个时辰,把他烦得要死,丢下一句话,拉着二狗子就跑了。 “送你们了,用去吧。” 谁叫也不回头,一老一小瞬间消失在视线之中。 山长抹了一把眼泪:“果真是不贪图名利之辈,送与我等如此利器,只留下只言片语,可叹可敬。” 他兀自感动了一会儿,带着大家坐下:“如此,我们便在此处读书吧,也不要辜负了老先生一番拳拳真心。” 老头带着二狗子火速逃离现场,自己还在那里生气:“可惜给了那些蠢货。” 二狗子安慰他:“没事,还有这个呢。” 他从身后拿出自己做的手摇小风扇:“我可以送给你。” 老头别别扭扭地接过去,摇了几下:“那‘扇车’真的有用?” 二狗子点头:“当然了,你看扇车带起的风,多凉快啊,用来乘凉不是很好吗?” 老头严肃起来:“将农具改成给人用的器具,将来谁还会记得它原本的用处呢?” 他那张严厉的脸上,竟带出几分担忧之色:“农业才是本业,怕是此举,有违天道。” 二狗子好像有点明白他的坚持了,现在愿意研究这些东西的人本就不多,如今又开了个这样的头,他是在担心有更多的人将此事划分为耽于享乐之物。 但二狗子却有不同的见解:“若是用的人多了,说不定注意到农书的人也会变多,传播起来,可能更容易呢?” 古代的农民并不是只会埋头耕种,不管万事的。 他们世世代代长于土地之上,驯养着脚下的大地。 在清代,人口有着一定比例的增长,据研究表明,并非是外来作物玉米红薯起的作用。 而是农民的精耕细作,让粮食的收获到达了农耕社会的顶峰。 他们是会自己做出选择的,农民会,土地也会。 让“扇车”更多的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说不定也是另一番的机遇呢? 二狗子笑了一下,他一个乡下小农民,就不要想如此忧国忧民之事了。 “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啦,反正我们做成了,别想这么多,当心头发掉光光。” 老头看了一眼他的光脑袋:“吃饭去,明儿咱们再做新鲜玩意儿。” 说完,带着二狗子又去大吃了一顿,晚上没有肉,而且大师傅也不在。 二狗子想着,明日要问问大师傅出了什么事。 然后放空脑袋,坐在小院里发呆。 等李皓来接他回去的时候,老头拿出一个挺精致的小玩意,送给二狗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皓白日里的话让他听见了,反正脾气也没昨天这么怪了。 没把人赶出去,还当着他的面招呼道:“明日早些来,我带你出去吃胡饼去。” 第43章 难吃 二狗子跟着老头这几日总能大摇大摆地下山去,更何况他们,嗯俩还搞出了扇车这一利器,山长恨不得把老头供起来。 他还私下里找李皓商量,让二狗子现在就到书院来读书,他亲自带着启蒙。 说来山长也是进士出身,有他带着启蒙,自然是有大好处的。 只是以来他们书院读书之人都是十多岁的少年,李皓不太想让孩子在儿时便完全脱离同龄人。 另外,他这几天除了睡觉的时候,几乎摸不着二狗子,这小子一见他就躲,一回斋舍就闭着眼睛打呼噜,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李皓知道这小家伙有点心虚,前几天还说自己不识字,这就跟着做出了一个复杂的器具,他看过俩人在地上画的图,里面歪歪扭扭的字迹里,有不少他儿子的手笔。 不过李皓并不觉得吃惊,他在二狗子最开始卖蝉蜕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算术很不错了。 他自己在儿时亦是一骑绝尘,自然觉得儿子是继承了他的天赋。 就没想着管他,有些自小聪明的孩子,是要下力气去教的,有些,却只需要从旁引导。 如今有褚先生带着他一起玩,还有自己看着,相信儿子不会浪费自己的天赋走弯路。 他收起手中书册,抬头看了一眼扇车,凉风习习,自己的伤口也该好了。 林雄瞧见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忍不住抖了一下,朝旁边挪了挪。 王紊几日前就被逐下山去了,偏偏书院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若不是一直关注着这些事的人,根本不会知道。 李兄如今的手段,愈发深不可测了。 二狗子不知道老爹在备考闲暇,还有心情思考他的教育事项。 他这几天一直躲着走,就是不想被李皓逮着问话。 做扇车的时候可快乐了,做完了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圆谎。 为了这事,他都不大敢呆在书院了,大师傅那里也一直没关注,成日里跟着褚老头在街上溜达。 “尝尝这个。”褚老头拿出两文钱,买了一个小摊子上的绿色小豆豆。 二狗子看那颜色就知道难吃:“您自己享受吧。” 虽然老头对他真挺不错的,但是这家伙简直比他还喜欢尝鲜,见到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买来吃一口。 还挺热情,一定要他跟着一块吃。 二狗子这几天酸甜苦辣尝了个遍,舌头都快麻木了。 他躲避着老头的手指,指着大街上的人转移话题:“这几天人突然变多了啊。” 老头瞧他不识货,哼了一声,自己把十来个小豆子都塞嘴里了。 牙齿碰触,撕裂表皮,一股子臭虫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脸色一变,对着街口垃圾堆就开始狂吐。 街上常来摆摊的小贩都见怪不怪,打趣道:“小哥儿,你爷爷又吃啥子东西了?” 二狗子无语:“没见过的野果子。” “如今山里的人也能下来摆摊了,不少人都没见识,山上一捧子野果也敢拿出来卖。”一人抽了抽鼻子,面带不屑:“小哥儿,快去找他家给你退掉,你家老爷子年纪不小了,再给吃出病来。” 一开口就是教他讹人,二狗子还没说话,方才卖他们东西的人就急着开口:“不,不是坏东西,吃了,能,能治口臭的。” 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脸都涨红了:“我们家人都吃了,吃了几十年了,不会出事的。” 那人嗤笑一声:“山民能吃着什么东西,见什么都是好的。” 二狗子看那少年整个人都绷紧了,他忙说:“大叔,这是我们自愿吃的,不是什么大事。” 他知道老头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他就是喜欢尝试稀奇古怪的玩意,根本不会因为这些东西难吃迁怒他人。 况且他们买的时候,已经听到这少年说过了,果子味道不好,老头也没在意。 那摊主见二狗子这么不配合,也悻悻地瞧了两眼,不说话了。 老头已经吐完了,神清气爽:“走,咱们去吃驴肉。” 他们前几天吃到一个超级好吃的蒸驴肉,今早还商量着要再去吃一次。 二狗子却停在那个少年的摊子前,左看看,右摸摸。 “咋了,你也想吃那果子?”老头咂巴一下嘴:“味道是怪了点,但是吃完之后,嘴巴确实清新了不少。” 二狗子却问那少年:“这是从山上摘的药吗?” “都是的。”那少年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小弟弟,你想要哪个,我送给你,只是不能乱吃。” 老头不感兴趣:“你又没病,看这个干吗?” 二狗子拿来一把香茅:“我想买这个,多少钱?” 少年连连摆手:“你拿去吧,不值什么钱的。” “我还想找你买点别的呢,你只说多少钱。”二狗子不擅长和别人推拒:“若是不收钱,我便不要了。” 少年嘴巴动了两下:“都是自己晒的,给个两文钱罢。” 他刚说完,老头就往摊子上放了两文钱:“给你。” 这家伙比他还不懂人情世故,二狗子叹口气,只能自己又拿来五文钱:“你收着,我还想让你帮忙找桉树和樟树的叶子。” 少年被这话吸引了:“这些我们那有不少呢,只要叶子,不要木头吗?” 樟树是可以驱虫的,古代很多用它来打柜子,听说有人传个三代都不会坏。 但二狗子没什么想打的家具,他找这些叶子是想搞个风油精,这几天老是有山里的虫子咬他,烦得厉害。 “只用叶子就行,过几天我来找你拿。” 少年连连点头:“明儿就行,我今天就让哥哥替你去摘。” 老头已经不耐烦了:“知道啦,走了,去吃驴肉。” 说完,拉着二狗子就往驴肉的摊子上走。 “褚老先生。” 俩人还没坐上座子,就被一群身穿一样衣裳的人拦住了。 二狗子傻眼,这些人五大三粗,都系着黑色腰巾,手上拿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 不会吧,他们也没惹事啊,怎么突然遇到一群长得跟古代“黑帮”似的人。 第44章 被堵住了 二狗子还有心思嘀咕呢:就算来抓人,他们一老一小的,也没必要出动这么些打手吧? 为首的那位,走到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对着老头行了个礼:“褚老先生,县令请您去府中喝茶。” 又看见了一脸懵的二狗子,扯了扯嘴角,做出个笑模样:“这位便是李家小兄弟了吧,真是少年英雄。” 看着这位一脸大胡子,比自己老爹年纪大一轮的人,对着他喊小兄弟,真的很怪。 二狗子摇着脑袋,好像不是来抓人的。 那人瞧着这一老一小都没反应,脸都快僵了,但想到县令的吩咐,还是恭恭敬敬地说:“劳烦您去府中走一趟。” 褚老头不耐烦地摆手:“我还得吃驴肉呢,你快让开,别挡路。” 那人神色一僵:“县令大人……” 他根本不认识这老头,也没听说过县里有什么背景深厚的老先生藏在书院里。 所以县令让他来找人的时候,他也是一头雾水。 只是这个县令出身京城世家,一到此处便雷霆手段解决了县衙中人屯田的问题。 他们见识过了,都不敢生出什么反抗的心思。 如今县令在县衙中,可谓是一手遮天,和从前那些,只顾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老爷们,全然不同。 他的命令,没有人敢反抗的。 压下心中的烦闷:“褚老先生,我帮您买一份带着可行?” 老头不想:“你走吧,没事别来打扰我吃饭。” 说着,拉起二狗子的手,往驴肉摊子上走。 那摊子的人本来好好做生意,一见那俩被捕快围着的人朝自己这里走,吓得立马收拾东西溜了。 褚老头郁闷地不行:“咋这么快就收摊了?” 二狗子发觉了周围人看他们的眼光,心中升起一阵危机感:“咱们先回书院吧。” 他也不想去见什么县令,要知道古代的县令可以称之为父母官,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很大程度的掌控本县人的生杀大权。 他家是老老实实的耕民,老爹连个功名都没有。 进了县令府邸,谁知道能不能出来。 老头也被打扰了逛玩的兴致,绕开那些僵持在路上的衙役,溜达溜达走了。 完全没有面对官差的恐慌感,还抱怨着:“不晓得出什么事了,今天回去买两个火烧带回去吃。” 衙役没法子,县令让请人,他们不敢动手,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复命。 二狗子拿着火烧也没心情吃,放好自己的香茅,就去河边找老爹。 他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李皓很快就注意到了。 山长已经回去了,如今还有不少人都坐在这里读书,为着贪凉,不少先生在下学后也过来聊天。 李皓放下书,起身来找他。 “做什么,犯错了?”看着儿子耷拉着脑袋,没太有精神,有点好奇。 小家伙每天出门玩得都挺开心,吃的肚子溜圆,怎么突然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二狗子有点忐忑,把方才遇到的事说了:“爹爹,我好像没有惹麻烦啊?” 他一直挺乖巧的,怎么会被县令注意到呢? 那个衙役知道他的姓氏,这本就不寻常了。 李皓沉吟片刻,欣赏了一会儿儿子不安的小表情才开口道:“是有好事上门了。” 说话跟算命似的,二狗子着急,揪着老爹的衣裳:“什么好事啊,您就直说呗。” 李皓任由他揉自己的衣衫,那一角很快就皱起来:“县令一早上山来,到书院慰问了一下即将科考的学子。” 他看向二狗子:“山长向他介绍了一下,你们做的‘扇车’。” 他特意在你们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看向二狗子的眼睛都充满了笑意:“可能是想找褚先生问一问此事。” 二狗子心虚,眼神躲闪:“那,那我就不去找他了,我不懂得这些事呢。” 李皓轻笑一声:“当真不懂得?” “也,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啦。”二狗子知道现在已经瞒不过去了:“老先生教了我好多呢。” 李皓意味不明地点头:“那便同老先生好好学。” 他摸了摸二狗子的脑袋:“你有此机缘,切不可荒废了。” 这话倒是有些语重心长,奈何二狗子全部心神都在其他地方,略慌乱地点头:“嗯嗯。” 李皓轻叹一口气,知道他是为什么事烦忧,轻声道:“不必忧心,县令大人为人正直,只会是好事,绝不会出问题的。” 二狗子有点放松下来:“我晓得了,那我还要不要去老先生那边啊?” 看着儿子傻傻的小脸,李皓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只是去跟着老先生学习,有什么问题?” 好像挺正经的啊,二狗子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完全忘记他们这几天在外头闲逛乱吃的日子了。 一本正经地和老爹告别,又回到褚老头那边。 进了门才发现,原本乱糟糟的小院,围满了人。 他不想进去的,但实在担心褚老头,人小身子瘦,挤了两下,从墙边溜过去。 他一动作,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二狗子手脚都僵硬了,不是没被这么多人一起围观过。 只是实在没被一群身材壮硕,凶神恶煞的家伙,一起瞪着眼睛瞧过。 老头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坐在木墩子上,朝他招手:“去哪了,快来,有驴肉吃。” 二狗子顿时对老头升起一阵敬佩之情,能在这种时候,面不改色地吃东西,了不起。 他伸手接过去,咬了一口,嫩滑的肉香融合了复杂的香料的味道,用买来的火烧一夹,味道顿时提升了一个等级。 一老一小就这么在一院子人的注视下,干掉了两个火烧,半斤驴肉。 吃得直打饱嗝,左边有人递了杯水过来。 二狗子也没注意,拿着就喝了。 入口才发现不是常喝的白水,苦涩的味道刺激着舌尖,温热的茶水艰难地冲刷着唇齿。 他呆呆地抬头,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木墩子上,一脸慈爱地盯着他瞧。 那一瞬间,他差点把手里的杯子丢出去。 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躲到褚老头身后。 第45章 县令 褚老头还在那啃饼子呢,看他这样子,奇怪地问:“做什么,还想吃吗?” 二狗子偷偷问他:“这些人是谁啊?” 老头不大在意地瞅了一圈:“不认识。” “那驴肉从哪来的啊?”他吃完了才想起来,只买到火烧,驴肉摊子早跑了。 “这人给我带来的,我也没吃饱。”老头拍掉手心里饼子的残渣:“你看这个。” 二狗子的注意力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过去:“这是我做的手摇风扇。” 老头一脸无语:“是我做的,你的那个小破烂可没有我做的好看。” 二狗子已经看出来了,这老头还颇有意趣地在手拿柄上雕了朵花:“送给我吗?” 老头有点扭捏:“给你玩的,拿去吧。” 二狗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多谢啦。” 旁边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我能瞧瞧吗?” 二狗子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坐着个人。 “给你。” 他已经发现了,周围人穿着的衣裳和街上的衙役差不多,这位的身份一点也不难猜,大概率就是传说中的县令了。 他没走近,胳膊伸了老远,把东西递给他。 旁边站着的人见到这一幕,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县令倒是接受良好,拿过手摇风扇,转了两圈,吹出来的风,微微扇动他的胡子。 “这个倒是有趣,只是不知是否与‘扇车’一般,可以用水力带动?”他的声音不大,带着几分闲适,像是在与友人聊天。 褚老头喝完水就开始无差别嘲笑人:“蠢货这和‘扇车’怎么能一样。” 二狗子看向老头的眼睛都带着星星了,这怕不是传说中的隐士吧,不畏强权! 老头应该是吃的开心,多说了两句:“这玩意儿只能手摇,是把从前人用的大的手摇扇,给简化了,你都看不懂。” 县令神色不变,丝毫不觉得被骂蠢货有何不妥:“是我见识短浅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手摇扇,有什么用呢?” 这可是二狗子第一次完全自己动手做出来的东西,他也不记得自己刚才的顾虑了:“可以自己摇着扇风啊。” 多么简单的事情,这可比原来那个大扇子方便多了。 县令先是点头,又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不知它比起一般的扇子,有何优势呢?” 说着,从腰间拿下一把纸扇,唰的一声展开,对着二狗子扇了两下:“出的风也不算大啊。” 二狗子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着那个扇子,再看看自己搞出来的手摇风扇,一时无语。 褚老头毫不犹豫地放声大笑,一点爱护小朋友细弱的心里的想法都没有,笑得那叫一个猖狂:“哈哈哈哈哈哈,没有什么好处,就是更累手腕罢了!” 他在那里笑,县令在一旁转着小风扇。 二狗子气得跳脚:“就是很有用的。” 他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一把蒲扇都能秒杀它。 老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没错,可以给小娃娃用,小娃娃喜欢玩。” 二狗子哼了一声,一把抢过县里手里的手摇扇子:“我就是小娃娃,我喜欢玩,怎么了。” 老头笑得更大声:“我记住了,你第一回做出来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县令适时劝了一句:“孩童天性爱玩闹,也该爱护才是。” 老头只觉得这人说话挺中听的:“你是谁啊,来我这儿做什么?” 二狗子抱着自己的小风扇,在一旁自闭去了。 县令却丝毫不觉,笑得纯良:“自然是想请教老先生‘扇车’之事。” 老头听到这个,觉得无趣:“就在河边放着呢,你想看,自己看去。” 县令一脸诚恳:“不瞒老先生说,今年夏日,好些地方热得邪乎,不少百姓受灾,我想带着人向老先生求一求‘扇车’的制法,也是利国利民之举。” 老头更没兴趣听了,拉着个脸:“就是那么做的,看过就会了。” 然后站起身:“走吧,赶紧走,别来烦我。” 褚老头喜怒不定的名声,县令是知道的。 但他也是真的看好这个扇车,并不恼:“并非所有人都有先生之才,我等愚钝之人,对着‘扇车’看个百年,也不解其法,还愿先生解惑。” 说着,躬身行了个大礼。 老头一下子跳起来:“蠢货就别想太多,滚吧。” 之后,转身进了屋子,砰的一声砸上门,躲到屋子里去了。 二狗子被声音吓得回了神,左看右看,老头已经不见了。 县令知道这位褚老先生的名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身边人叹道:“看来只能明日再来了。” 然后就看见,二狗子抱着那个手摇风扇,悄悄溜到了大门口。 他眼睛一亮,想到自己听过山长说的,当初做出“扇车”的,除了褚老先生,还有一个稚龄小儿。 当时他没注意,只以为是褚老先生的晚辈,跟在他身后学习的,也拾个名声。 但是看到这小孩机灵的小模样,他心中突然有了其他想法。 便是这孩子不知道具体法门,定然也是能问出不少消息的。 于是他又挂上笑脸,朝二狗子招手:“小友,且坐下,我们一起喝口茶。” 二狗子汗毛直竖,摇着脑袋,一脸天真:“这位老先生,爹爹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县令的笑脸一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才而立之年,怎么就成老先生了! “小友方才吃了我的驴肉,怎么还吃晚饭?”他按下心里的想法,继续忽悠小孩。 二狗子跟他互飙演技:“天色将晚,我若不回去,爹爹该担心了。” 特别乖巧,特别听话的小朋友。 县令指着一人说道:“没事,叔叔让他给你爹爹带个话,晚点回去,叔叔送你。” 那人弯下腰,问他:“你爹爹叫什么?” 二狗子抿着嘴巴:“怎能直呼长辈的名字,叔叔,有何事,只管问我。”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肯定躲不过。 他又没个屋子能跑进去,只能在一群大汉的围攻下,做回了原来的位子上。 第46章 直接看书吧 县令没坚持要去找他爹,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个绿色的小玩意儿,放到二狗子手中:“头回见面,这是叔叔送你的见面礼。” 二狗子看着手里的小东西,是一件青翠玉色雕成的小蛐蛐,镰刀张扬,活灵活现。 他看了两眼,把东西放到木墩子上:“家中长辈不在,不敢收您的厚礼。” 县令看他这般,倒是生出了几分赞意:“小友知礼,不过是件弄器,拿着玩吧。” 二狗子不为所动,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要是个草编的蛐蛐,他可以收,但这东西收了,只怕招祸。 不想和这个看着一脸狐狸样子的县令纠缠,他怕自己被忽悠了。 率先开口道:“叔叔是想问‘扇车’的事情吗?” 县令点头:“听闻这是你同褚老先生一起做出来的,不知可否为我等讲解一番。” 二狗子看见有个人走出来,那人手里拿着的是营造尺,是个木匠。 果然,县令对着他介绍:“这位是咱们县里积年的老匠人了,他看不太明白里面的名头,你可以和他交流一番。” 虽然没抱太大希望,但是县令还是想从小孩嘴里套出更多的话。 二狗子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老头不说,不过是他不想和自己认定的蠢货多费口舌。 “扇车”又不是他们俩个发明的,没有啥子保密的必要。 二狗子翻出从藏书室顺出来的那本农书:“书上就有记载,你们看这个图,就能做出来了。” 他觉得这位老木匠做过不知道多少东西了,肯定对这些制法了如指掌,看见扇车的图就能分析出里面的零件。 “简单的很,麻烦的地方在测算水流,这个我没法帮你,你根据书院的‘扇车’和水流,自己估摸着做吧,问题不大。” 二狗子自觉已经把事情说完了,起身准备走人,临走前还交代:“这书你们别拿走啊,是书院藏书室的。” 县令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小朋友真的知道这些。 他拿着农书,有些迟疑:“这书,直接给我们看,没关系吗?” 这有什么关系?二狗子停住脚,不太明白:“这书是前人写的,外面应该也有吧。” 县令是正经科举出身,从小熟读四书五经,也就现在做了父母官才开始接触民生方面的书籍。 他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书确实不是什么孤本藏书,只是喜欢看的人少一点,但有藏书的人家也是找得到的。 这就放下心来,很和蔼地对二狗子说:“小友先行回去吧,多谢你了。” 二狗子一溜烟地跑掉了,他老爹过几天还得在县令手里面考试呢,不能得罪。 县令自觉已经得到了秘籍,带着人下山回府,准备让老木匠看一看,琢磨一下,先在县城建出一个大的“扇车”,这个天,热死人了。 二狗子一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李皓,然后一副完事了的表情,心大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特意跑后厨去找大师傅,俩人嘀嘀咕咕,想看辣白菜有没有好。 大师傅抱怨他的师父年岁大了,最近天气太热,饭都吃不下,整日躺在水里,前几日还在小池塘睡着了,又得了风寒。 这几日他一直在外头忙着伺候师傅呢,现在更是吃不下饭。 二狗子只是听着:“住山里要凉快些。” “他是老顽固了,自从前年,就不出家门,谁也劝不动。”大师傅愁得眉毛都皱在一起了:“先在要入秋了,天也凉不下来,那些要秋试的学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 二狗子想起来问:“在哪里秋试,要不要出去住啊?” 他好像还没看到山长带着人去看考场呢,古代这考试条件,想想就觉得胆战心惊,也不知道老爹能不能撑得住。 大师傅摆手:“离咱们这儿近得很,不过那些其他地方的,这几天都来租房子了,县里那叫一个热闹,我师傅又有罪受了,他家那边租院子的人多着呢,又吵又热,弄得人心烦。” 二狗子表示了一下同情,又觉着自己应该为李皓考试的事情多上些心。 家里送他来是当小福星的,这个工作已经搞砸了,他准备看看能不能给老爹带些什么科举用品,让他在那个小隔间里好过一些。 忧心忡忡地到了褚老头的院子,还没走近,就发现昨天那群人又来了。 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县令这么闲的吗? 然后,转身就想溜走。 县令身边的木匠眼睛尖,一下子就发现他了。 慌忙喊着:“那个小孩,昨天那个小孩!” 县令立刻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二狗子无奈:“早啊。” “小友好精神啊。”县令语焉不详,带着笑:“有没有吃早膳,我带了驴肉来。” 谁家好人一大早上吃驴肉啊? 二狗子垂下脑袋:“老先生,我来了。” 褚老头这才打开门,嫌弃地瞪了门口一堆人。 二狗子进了门,不想说话,拿着他的那个精致的小陀螺打着玩。 木匠先沉不住气:“大师,昨天我也看了那个图了,就是,就是有不少地方弄不大明吧。” 老头一脸嫌弃:“你拿着书都看不懂?” 那个语气,差点把木匠羞到地缝里去。 他讷讷半日,才说:“是我学艺不精,大致的都猜的出来,只是好些地方,对不上。” 木匠是干了几十年的人了,本以为拿到图纸就能拆出来具体组构,谁知道看见书上的图才傻眼了。 他根本没接触过水力运转的轴体,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直接卡在那里。 县令连夜跟着翻书,但谁让他是“文科生”,这种复杂的结构更是搞不定,没办法,只能趁着早晨没事情做的时候,再上山跑一趟。 “你来讲。”老头发现了,要是不给他们弄明白了,这些人得日日来堵他。 不过他是不愿意跟蠢货讲话的,现在正好有个徒弟扶侍眼前,正好是他尽孝心的时候了。 二狗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收徒了,指着自己,目瞪口呆。 第47章 五十两 老头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去睡一觉,你讲快一点,下午带你去玩。” 说完,很不负责任地丢下小孩,自己进屋去了。 留下二狗子和县令,俩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县令今日才仔细打量他,不过两三岁的稚童,说话顺畅些,已然不容易了,这种书他看的明白吗? 二狗子一脸傻白甜,致力让他知道,自己看不明白。 但县令是大家族出身,自小经过多少小心思小算计,不会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瞬间变了脸。 很认真地请二狗子坐下:“还愿小友解惑。” 二狗子不是很想解惑,他也想回去睡觉。 县令很隐晦地打量了一番他的穿着,突然说道:“县中不少百姓,不耐炎热,多有老人因此病逝,本官不忍,唯愿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只要小友愿为百姓尽心,县中亦不会忘记小友的贡献,自有嘉奖。” 二狗子的耳朵动了动,他正愁着为老爹准备科考用品,但手里没太多钱的事呢。 县令观察细致入微,很快就看明白了:“由本官出面,自然不会寒了有功之人的心。” 二狗子明白了,肯定有钱。 他拿着书:“我也不一定讲的明白啊。” 以前来找他问问题的同学,总是一直在减少来着。 有时候一个思维对不上,就是鸡同鸭讲。 县令却很淡定:“你且说就是。” 二狗子为了钱,觉着自己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他安慰自己,都是做善事啦。 然后让大家退开,露出院子的泥土:“本来我们画了图在这里的,可惜都踩掉了,还得重新画。” 木匠已经看见里面七零八落的图,差点没心疼地哭出来。 县令也有点心虚:“哈,哈,没看见。” 二狗子扒拉一根长树枝:“你有哪些地方没搞明白,对了你准备做多大的?” “越大越好了。”木匠毫不犹豫地说。 二狗子只觉得一言难尽,这些人怎么都热衷把东西搞成巨大的,浮夸风要不得。 “好吧,我给你算出一个比书院大上一倍的。”二狗子的树枝划动,很快,轴体那边的零件图就出来了:“剩下的你都知道对吧。” 他有点累了,手腕疼。 可见什么年纪就应该做什么年纪的事情,小心累出毛病。 二狗子珍惜地揉了揉自己的手指:“你可以现在做一下,有什么问题我都能帮你解决掉。” 木匠看到地上的图,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忍不住地称赞:“果然巧妙,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也不多话,很快就拿出自己的工具开始做起来。 “这里的数据是这样的。”二狗子比划两下,把他弄混的地方纠正过来。 县令瞧着他们相处的很好,就率先下山,今日还有的忙呢。 木匠虽然没有老头那样的能耐,但他成日里和这些木头打交道,动作比褚老头快多了。 不过半日,出了轴体,整个巨大的扇桶就已经组装完成了。 等到晚上县令找来的时候,已经全部结束,整个“扇车”矗立在校园的泥土上,既壮观又招摇。 县令满意地围着扇车绕了好几圈,看向二狗子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木匠找他说话:“李小郎君,我能不能,跟你买这个图,以后做来卖啊?” 二狗子爽快的答应了:“你直接做就是了,不用买。” 木匠激动的不行:“那怎么可以呢?” 二狗子看他一直不愿意,想到一件事。 他那个帮着一起抓蚂蝗的大砖哥,家里就是做木匠的,自己可以替他找个活干啊。 “我不要你的钱,你能不能带着我家表哥做几次?”二狗子问到。 木匠爽快地答应了:“让他直接到县城找我王木匠,到时候我保管给他教会了。” 俩人都很满意,觉得对方真是个大好人。 二狗子送走了扛着“扇车”的县令一行人,拿到了县令给的五十两银子。 他第一回见到真正的可以作为钱财使用的银子,很好奇围着转了两圈,然后发现自己拿不动。 县令给的是官银,十两一个的大元宝,整整四斤多,不是他一个瘦的跟麻杆似的小孩扛得动的。 二狗子求助还躲在屋里的褚老头,他显然很嫌弃。 “你和蠢货呆了一整天,就给你这么点玩意儿?” 二狗子扁嘴巴:“您直接跑了,是不是不太厚道啊。” 褚老头才不会觉得愧疚,得意洋洋:“幸好我跑的快,要是跟这种家伙呆一天,我得把他脑袋扣下来。” 过于凶残了,二狗子做了十几年的天才,但一直在祖国妈妈的光辉照耀之下,即使有点小扭曲,但也没成为一个报复社会的小疯子。 他自认为已经成为正常人了,不能理解这样的思想。 “我想拿着钱去买点东西。”二狗子看了一会儿:“等我爹爹过来搬走吧。” 褚老头看都不看那几个银子:“明儿咱们再去逛。” 他几十年没下过山了,这回带着二狗子一起玩,真是不一样,连和那些蠢货一起说话都没这么难受了。 二狗子和他一拍即合,等到李皓过来接人,看见那在月光下都晃眼的银子,没多说什么,帮着拿走了。 回斋舍的路上,他语气平淡地问:“是县令给你的报酬?” 二狗子一惊,他还没想好怎么和老爹说呢,怎么一下就被猜到了? “这些钱,你准备怎么处置?”好像也不用他搭话,李皓继续问。 二狗子试探了一下:“我准备花掉十两银子。” 李皓神色未变,好像不觉得一个两岁的小屁孩一天之内能赚到五十两银子,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他申请花掉这么多钱有哪里奇怪的地方。 只是叮嘱:“财不外露,免得招灾,在山下要小心一些。” 他对突然多出的一笔钱财没有一点动心:“剩下的我帮你收起来。” 二狗子突然问:“要不要给爷爷奶奶送回去一点啊?” 他看到过李皓给家中送钱,想来是他自己在外面赚到的一点钱,送回去做家用。 第48章 科举准备 这还是二狗子第一次有这么一大笔资产,可以自由使用,他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 “当然可以了,等爷爷奶奶来了,见到曦儿如此能干,定然非常欣慰。”李皓点头:“去睡吧,这几日累坏了。” 二狗子第二天下山去买东西的时候,正巧撞上村里的乡亲,特意请他和大砖哥说一声,速速到县城了,他有事找表哥。 县令的效率很快,昨日刚做好的“扇车”,已经搭在西城河畔了,不少人挤挤嚷嚷去瞧热闹。 集市上的人少了一大半,连赶考的学子都有耐不住寂寞的,都跟着朝城西去了。 二狗子很顺利的买齐了东西,还在前几天那个山里少年那里买到不少需要的药材。 “你要琉璃干啥?”就在二狗子有点苦恼,搞不到一套蒸馏工具的时候,褚老头瞪着眼睛,老兴奋了。 “又要做出啥子来玩?”他放下手里的陀螺:“我都无聊死了。” 二狗子一鞭子打在木陀螺的身上,有气无力的,陀螺要死不活地抖了几下,彻底躺平。 “想做一套工具,但是好像比较麻烦。” 不仅是玻璃的问题,还有密封性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 他把自己构想的一套蒸馏工具介绍给老头:“就是这样,可惜我的钱太少了,根本搞不定。” 琉璃价格太高,想在古代烧出玻璃更是需要极大的投资,他那点钱,扔下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可以烧陶。”褚老头想了一会儿:“我去试试。” 说完,直接自己下山去了。 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留给二狗子,说走就走,连着好几天都没回来。 二狗子开始自己无聊的日子,跟着秦僻和林雄家的小厮交上了朋友。 还有几日就要童子试了,山长准许每家一人,白日上山为学子准备东西。 大部分人还是自己弄的,毕竟能到这么穷到县学读书,大多是贫寒学子。 但也有家中小厮上山帮忙的,秦僻和林雄家的小厮一早就住在山下等着了,上山的时候一人扛着巨大的包裹,看的二狗子目瞪口呆。 “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吗?”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替老爹搞定了呢,看到这些东西,突然开始怀疑自己。 林雄家的那个小厮叫投墨,表情十分夸张:“小少爷,您是没见识过,那地方。” 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那地方比监牢还难捱呢,准备多少都不嫌多。” “就是的,第一回县试还好一点,是在院子里设的考棚。”秦僻的小厮也凑过来:“就是热了点,至少不憋闷,对了,你家的桌椅准备齐整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去置办一套?” 二狗子木呆呆地摇头:“还自带桌椅?” “嘿,瞧您说的,这都是一早规定的,要是不自带,就只能交钱找县里一齐买,价格高不说,到时候不一定用的舒服。” 怪不得准备时间给了好多天,二狗子对古代科举考试知之甚少,以为给老爹买了笔墨纸砚就和从前考试一样,其他都不用操心呢。 结果这不但是个露天的棚子,连桌椅板凳都配不齐。 他赶忙问:“还要准备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不过书院大部分都能处理好了,咱们只在小处下点功夫。”投墨摇头:“像是一早就交上去的考卷纸和草稿纸,都是月初书院一齐递到县礼房去的。“ 他看了一眼二狗子:“李小少爷,你日后也走这个路子吧,如今多看看自然有好处的。” 秦僻家的小厮笑了:“你操什么心,咱们先对一下东西。” 说完,二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考篮,还特意等二狗子也带着东西一起来。 他们备的更齐一些,什么镇纸、臂搁这样的小物件,都是二狗子没想到的。 果然家中有人经历过便能留下不少经验,二狗子还见着一个可以折叠放到考篮里的小板凳,说是方便在考场外歇脚的。 投墨拆了一个油纸包:“这是准备的点心,带进去吃的,你瞧,一口一个方便着呢。” 说着,让二狗子尝尝看。 他拿了一块大米糕,软糯湿润,甜度很低,吃起来不会口干然后喝多了水。 二狗子受教:“这样的吃食更安全些。” 投墨立时笑开了:“就是这样,早些日子老太太特意写信要我备上的,她老人家送过不知多少去科考的,知道的多着呢。” 二狗子琢磨着,要给老爹带些什么去吃:“学里能一起准备吗?” “这可难了。”投墨继续收拾:“大家都不一样,没法子一块儿备上。” 有些家境好的,自然早就备齐了,家境差的,能带着凉饼子就不错了。 二狗子想着,找大师傅,出钱请他帮着做一些蒸米糕和蒸饼,再带些蒸腊肠就很方便了。 “说起来,早些年都不让自己备吃的呢,不少地方只许进了门,去皂吏那里买,花的钱跟流水似的,没点家底的连场都不敢进。” 二狗子跟着两位小厮,听了一肚子的科考准备,回头睡觉的时候找到老爹,问他哪些需要。 谁知李皓却轻描淡写地说:“早已备齐了,哪里需你担心?” 二狗子不信,林雄他们的东西今日才刚送来呢,怎么他这里已经弄好了? “我还帮你买了东西呢,要不要再带些蒸米糕,挺好吃的。”二狗子像个操心孩子考试的家长。 李皓点了他脑门一下:“是你想吃米糕吧?” 二狗子不认这样的污蔑:“你难道把桌椅都准备好了。” 李皓颔首:“自然,明日你二姑父就会送来,县试的桌椅尺寸是有要求的,等你去考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又说:“不必为我忧心,只考三天,每天还能出来,并没有他们说的这么严苛。” 二狗子只得郁闷地躲到被子里:“那我听了一脑门的科考小技巧,岂不是毫无用处?” 林雄也凑过来:“怎么会无用,等你去考的时候,自然万事有条理,不必手忙脚乱的了。” 第49章 闲来翻蒙书 这话一出,二狗子更郁闷了,他根本不想去考科举。 “哼,等我没事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做个科举考试注意事项出来,卖给第一次考试的人。” 说实话,这个时代信息流通太过死板,很多技巧与经验,要不是亲身经历过,要不就是家学渊源,那些第一次考试的寒门士子,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林雄笑他:“你也能出书,口气不小哇。” 二狗子才不是刚出村子的小土狗了:“如今只要拿银子出来,谁都能出书。” 现在印刷业这么发达,想要搞出版,又没大书店支持的,自己花钱印他个几百本,也不是问题。 林雄只笑话他没出息:“得是人追着你出书才好呢。” 二狗子不理会他,自觉找到了一个发财的道路,准备跟着老爹的科考进程,一路记下来,到时候等老爹进京了,他就把书卖掉个千八百本的。 说不定,还能直接在京城买房呢。 带着这样的美好愿望,二狗子睡醒的第二天,就追着一些无所事事,在“扇车”下作诗的学子问问题。 “县试要考什么东西?” 自从二狗子和褚老头一块儿做出“扇车”,他就在书院里出名了。 见他过来说话,大家也不恼,反正他们作诗也是无聊,散淡日子罢了。 听到这个问题,好些人都笑了:“你也想读书了,我听闻你还没启蒙呢,要不要叔叔做你的蒙师?” 大家不过玩笑,都知道李皓是打算自己做儿子的蒙师,连山长都拒了。 二狗子脸色僵硬,不知道为啥又有人叫他读书:“我,我没想读书,就是好奇。” “说了你也听不懂。”有人性格里比较较真:“先把蒙书背熟了,再来问吧。” 二狗子受挫,垂头丧气地往藏书室去。 他想着,说不定能找到类似介绍的书。 翻来翻去,还是拿了一本蒙书,在角落里看了起来。 二狗子以前没听过这书,之所以认定它是蒙书,因为和大名鼎鼎的三、百、千是摆在一起的,读起来朗朗上口,并不晦涩。 他看了一下书名《龙文鞭影》,整篇全是典故,能看明白的不多。 “商王祷雨,汉祖歌风。秀巡河北,策据江东。这一句我知道。”二狗子喃喃自语:“下一句,太宗怀鹞,桓典乘骢。嘉宾赋雪,圣祖吟虹。是什么意思呢?” 左右翻了几下,连个注释都没有。 有点郁闷,看书是有趣,看不懂就没意思了。 全都读完一遍,丢下这一本,又翻出来一个比较有名气的。 “《幼学琼林》”,在手里翻了几下,只记得听说过,翻开来,依旧是竖着排版,看书像在点头。 这回好些都看得懂了,比那四个字一个典故的简单,都是故事组成的。 最有意思的是天文、地舆和岁时,讲了好些神,他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古代流传下来的神仙体系,其实极其复杂,有些认得,有些并不出名,例如雷部推车之女曰阿香,听起来像是村里的小姑娘。 还有后世比较出名的句子,什么不聋不痴,不做家翁之类的,挺有意思。 二狗子有些沉迷其中,突然打了个冷颤。 他想着,自己现在也不算是读书,不过随便翻翻做消遣而已。 要是立誓真的有用,估计这小子早就完蛋了。 他算是找到个好玩的,反正也没事做,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藏书室胡乱看书。 能看明白的不多,就算是蒙书,也多用典故,对于一个理科生来说,真的不要太艰难。 但也有不少有意思的,介绍常识和神话的书,他挺爱看。 不过以他过目不忘的技能,懂与不懂的,读上一遍也就记得了,从来不翻第二遍。 这天他还在书架上想找本有趣的书,消磨时间。 突然想起来,自己给大砖哥递过话,让他来县城,有事寻他。 可他躲在藏书室好些天了,眼看县试就要开始,全然忘记大砖哥的事了。 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想下山一趟。 找到李皓的时候,他拿着书头也不抬:“大砖已经来过了,我交代他去寻那木匠,不会有事的。” 以前有褚老先生跟着,自然不怕,如今他自己一人,怎么也不会放心。 二狗子打蔫,不高兴:“我想出门。” 一旁蹲着乘凉的投墨却很兴奋:“我带着李小少爷下山去吧,我对县城可熟悉了,这一年陪着少爷在山底下的时候,没少在外面逛。” 林雄哼了一声:“少爷在山上苦读,你在下面闲逛。” 投墨嘿嘿笑着:“也是想替少爷买好东西嘛。” 林雄不搭理他,却对李皓说:“让投墨带着他去吧,没事的。” 投墨是打小跟着他的小厮,性格活泼一点,但很靠谱。 李皓想了想:“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回来。” 二狗子高兴了,拉着投墨的手,就往外跑:“知道了,别担心。” 投墨也好几天没下山了,在书院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也就是有个“扇车”,白天凉快。 但他也听不太懂,那些读书人的之乎者也的,凑在那里只是无趣。 好不容易下山来,正好能偷懒。 “小少爷,你要去哪玩,我知道有一个茶楼说书的,正说三国的故事呢,咱们去那吧。” 不愧是林雄的小厮,爱好都是一样的。 二狗子忙说:“你别叫我小少爷了,只叫我的名字就是。” 投墨不愿意:“我可不敢坏了规矩,你是读书人家的孩子,正儿八经的小少爷呢。” 二狗子无奈,说服不了他,只能任由他乱叫。 “我们先去找我表哥,再去听说书。”这几天正是对看故事感兴趣的时候,二狗子一听有茶楼说三国,心里也痒痒。 就是大砖哥毕竟是他找来的,若不去瞧瞧,不太负责任。 投墨点头:“行,咱们快一点,等再过几天,就要说新鲜的了,到时候我请小少爷吃果子。” 投墨拉着他的小胳膊,去木匠家里,找大砖哥。 还没走近巷子口,便听得人声鼎沸,吵吵闹闹,马车和行人一起堵在巷口,完全走不动道了。 第50章 送考 “大爷,前面怎么回事啊?”二狗子好奇地问路边的人:“有人出事了吗?” “当然没有了,你们来干啥的,赶紧往后面站。”大爷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投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厮,大爷觉着这两人也是来抢名额的。 “我先来的啊,你们别往前走了。” 二狗子很疑惑:“我们找人的,这边在卖什么东西吗?” 简直堪比现代人抢限量版现场,全都顶着高温挤在一起。 大爷看他没动,才满意地说:“你们不是来找这里的师傅买‘扇车’的?” 二狗子一时无言:“‘扇车’,这么受欢迎吗?” “当然了!”大爷说的斩钉截铁:“多少人请大师傅到家里打个小的,能在园子里享受呢。” 二狗子顿时有种错亿的感觉,但他又想起来,大砖哥已经开始跟着木匠学手艺了,以后说不定也能赚大钱,很不错啦。 “大爷,我不是买’扇车‘的,我来找表哥,能让我先进去不?” 大爷不相信:“还有人来找老娘的呢,你别想混过去。” 二狗子无奈:“大爷我表哥就是跟着木匠学做’扇车‘的,我来看看他学的咋样。” “谁啊,他家的徒弟我都认识。”前面站着无聊的人也跟过来说话。 二狗子声音大了一点:“就是新来的那个,大砖,人高马大的,不太爱说话。” “哦哦。”有人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乡下来的。” “对。”二狗子挤到前面去:“我就是来找他的。” 跟一群人说了好半天,才被放走。 那个排在最后的大爷还嘱咐他:“你家表哥要是学会了,联系我,先给我做。” 二狗子一边答应,一边往里面走。 好不容易进去了,没进门就看见大砖哥又黑了。 整个人瘦了一圈,那个汗,在大太阳底下,衣裳都湿透了。 二狗子有一瞬间的心虚,小心叫了一声:“大砖哥。” 大砖一转头就看见他了,乐得跟什么似的,呲牙笑:“二狗子,快来。” 木匠一看是他,也放下手里的东西,端着一旁的碗,咕噜咕噜一气喝了干净。 吐出一口气,才上来招待:“小财神来了。” 他堆着笑脸:“这几天来买‘扇车’的能从我家排到县衙,都是靠着您和褚老先生的图。” 赶紧吩咐手底下的徒弟:“赶紧,把果子端上来,再去外头买几碗冰饮子。” 二狗子忙阻止他:“别,我来看看表哥有没有给您添麻烦,马上就得回去了。” 木匠扯着笑脸:“咋会添麻烦,大砖聪明着呢,你放心,我手把手带着他做几天,马上就能接活了。” 二狗子也不知道咋和人客套,只抽空与大砖哥说了两句话,紧赶慢赶同投墨一起从包围圈里挤出来了。 俩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对视一眼,都笑了。 二狗子扒拉手指头:“‘扇车’还能做上一个月,大砖哥说不定就能起家了。” 投墨好奇:“小少爷,这是您做出来的,可真是了不得。” 二狗子摆手:“都是褚老先生的功劳,没我啥事啊。” 说完也不等他继续问:“走吧,去茶馆听书去,迟了就赶不上了。” 结果俩人走到半路,晴空万里突然下起了雨。 二狗子摸着湿透了的小光头,还挺开心。 太阳雨也是雨,这一场雨下下来,瞬间清空暑气,一下子就凉快下来。 投墨不敢带着他大雨天还在外头晃,买了把伞,好说歹说把人带回了书院。 二狗子晚上郁闷地不行,遗憾没去听书,在小褥子里拱来拱去。 李皓安慰他:“待我县试过了,去府城的时候,就带着你一起到那边听说书,府城的茶楼比县城要新鲜。” 二狗子也不是真的小孩,不好意思在李皓要考试前打扰他。 乱扭了两下就安静下来:“老爹一定能考好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李皓轻笑一声:“后日你爷爷奶奶也会过来,到时候曦儿领着爷爷奶奶不要被人群挤到了。” 二狗子应了一声,后日县试开考,大家都要一起送李皓进考场的。 毕竟等了这么些年,眼瞅着到日子了。 接下来两天,二狗子都很乖巧,自己一人去藏书室找书看,还从不去参加县试的学子手里借了一本话本。 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东西,那玩意儿也不敢拿给这么小的孩子看。 写的都是鬼怪精灵,有点像粗糙版的封神演义,二狗子看得津津有味,连饭都吃的少了。 不过他不敢把书带回去,只能放在那个学子那里,每天都找他借。 看课外书就怕被家长逮到,那个学子也很懂行,俩人配合默契,偷偷联络。 看了一肚子鬼神妖精,二狗子终于迎来了送老爹去县试的日子。 一大早家里的爷爷奶奶就赶过来了,大砖哥特意借了辆驴车,拉着二狗子一起去占位子。 车上最大的东西是做好的桌椅,二狗子缩在旁边,爷爷奶奶跟着车缓慢地朝着地方走。 他们要先把东西送过去,李皓跟着书院的人一起走。 到了礼房有人专门登记,在桌子上用浆糊贴了个洪的号,下面的都是根据千字文的顺序排的。 二狗子垫着脚朝里面看,考棚没有完全挡住,能看见不少人穿梭其中,架起几根长长的竹竿,将桌椅摆放在两根竹竿中间固定住,人也没办法乱动了。 看来没有监控的古代考场,也有自己的监考小技巧。 有胥吏很快就出来赶人了,二狗子跟着大砖哥回到驴车的地方。 大砖把他架在脖子上,免得他看不见。 “瞅见你爹了吗?”奶奶有点着急,转着圈地往排队的地方看,就怕再出什么意外。 就这么一哆嗦了,李家可承受不起再一次的错过。 二狗子仰着脑袋朝那边看,大部分学子都穿着差不多颜色的长袍,分辨起来不大容易。 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林雄穿着个大红色的袍子,站在人群里老扎眼了。 第51章 老爹县试结束 李皓正拿着考篮,一脸闲适地站在他身后。 让那一片艳俗的大红色一映衬,愈发显得君子如竹。 二狗子挥着胳膊朝他打招呼,李皓转身正好看见他坐在大砖的肩膀上,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露出些许笑意,对着这边点了一下头。 二狗子一直目送着老爹排队进了门,对好身份和互保的几人,一起被检查过有无夹带,安安全全踏入考场。 他松了一口气:“爷爷奶奶,我爹进去了。” 奶奶也很激动,眼泛泪光:“好,好。”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拉起驴车往外走。 李家阿爷他们准备下午等李皓出来之后再走,就商量着去哪里坐一坐。 “前头有个馄饨摊子,去那吃碗馄饨吧。”大砖哥在熟人面前话多了一些。 等馄炖上来的时候,就和二狗子聊天。 前几天二狗子下山来看他,正巧忙得紧,俩人也没说上话。 “大砖哥,你学的怎么样了,能自己单独做出来吗?”二狗子有点担心他,很快天气凉下来,“扇车”就不一定卖的出去了。 大砖双颊泛红:“我昨儿就学好了,还专门自己做了一个,那边师傅说做的不错,可以拿出去卖。” 二狗子很为他高兴:“你和二姑父一起做上半个多月,肯定能赚不少钱。” 大砖也这么想:“等回家我就教我爹做,爷俩一块儿上府城那边转转。” “怎么去这么远点地方?”二狗子咬了一只小馄饨,口齿不清。 大砖没吃,他一早吃过饭来的:“小心烫,这东西是有钱人家才买的,拼一把到府城闯一圈,比在剩下几个村子转悠强。” 他虽然跟着学会了,但老木匠家里不少一早就收下的徒弟,那一派人就能做完县城的活了。 大砖不好跟这些人抢生意,下定决心要走远一点,赚一票大的。 二狗子觉得他有志气:“那你小心点,肯定能赚大钱!” 四个人在馄饨摊上消磨了快一天的时间,不少等考生的人都在这儿坐着,摊主也不赶人。 因为坐这儿的几乎一天三顿饭都买了馄饨,生意比平时好多了,摊主乐得他们不走。 二狗子吃了三顿的馄饨,也没觉着腻,很快考棚的门就开了。 胥吏一出来,哗啦啦一群人朝着那边涌过去。 大砖哥身强力壮,让他们别动,自己一人挤了进去。 很快,二狗子就瞧见,不少人都是颤颤巍巍,被扶着出来的。 还有人不过进去一天时间,整个人都虚脱了,被三四个抬着四肢,飞快去找大夫了。 现在天气是热了一点,但考棚四处都有风,并不憋闷,何至于弄成这样。 二狗子当成西洋景看,但又怕老爹出什么事,也跟他们似的。 想着李皓在家也是下地干活的,不至于如此。 阿奶都有的站不住脚了:“你爹咋还没出来,大砖有没有找到他舅舅啊?” “你急什么,马上就出来了。”阿爷擦了擦额头的汗,也跟着来回踱步。 “那个是不是?”阿奶全神贯注地盯着人群,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被人架着的红衣服。 二狗子一看,正是老爹和秦僻,俩人一边一个拉扯着林雄朝这里走过来。 没看见大砖哥,想来是人太多,错开了。 投墨不知道今天躲在哪儿呢,林雄刚出来,他就急忙追了过去。 身上挂着不少东西,还没落座,先给灌了一口水。 阿奶知道这是李皓的同窗,忙让开位子,让他先坐下来歇歇。 “可怜劲儿的,要不要去找大夫啊。” 看见儿子没啥事,她先是心里一松,又瞧见林雄脸白的跟纸似的,没有一点血色,跟着着急起来。 投墨显然是被训练过的,从小瓷瓶里倒出一丸药,让他吃下去,等了半刻钟,林雄的脸色就缓过来了。 这才回话:“没事的,宅子里请了大夫坐镇,几位少爷都跟着去瞧一瞧吧。” 林雄也缓过劲来:“往年也不是不耐热的,今天只觉得心口发闷。” 他看向两个同窗:“只当是陪我一起去了,咱们看完了一块儿上山。” 李皓和秦僻没法,身后还有李家阿奶担心着,只能答应他。 不多时,大砖哥从里面挤了出来。 晕头转向的,找不见来的路。 二狗子招手喊他:“这儿呢,我爹出来了。” 大砖这才回过神来:“幸好舅舅先出来了,里头还有的挤呢。” 听说他们要回去,大砖看了看天色::“我现在也得把姥爷他们送家去,晚了怕路不好走。” 李家阿奶一手拽着儿子,一手拉着孙子,实在舍不得:“你们考完了就家去知道不,二狗子这几天可得听话了啊。” 念念叨叨好些时候,才两下分开。 二狗子跟着去了林雄的宅子,里头候着专门请来的大夫,给三个人诊完脉之后,只说没什么事,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就好了。 林雄的情况有点轻微中暑,吃了丸药,也没什么影响。 投墨这才放下心来,送着他们回到书院。 二狗子剩下两天都跟着投墨一起行动,过得跟打仗一样,这也要带,那也得盯,差点没累掉半条命。 结果三天一过,县试结束,李皓和秦僻还有心思喝茶,二狗子和林雄一头栽倒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晃悠悠的,像是躺在船上。 “起了,吃点东西吧。”李皓的声音从前面传出来,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个车厢里。 二狗子爬了出来,看见李皓拿着鞭子在前面赶车。 “你还会驾车啊?”二狗子也做到车厢外面:“是哪里的车?” 李皓从包裹里拿出一块还温热的米糕给他:“是在县城租来的,明天咱们一早就要赶回来。” “啊?”二狗子大口吃着东西,嘴巴嘟嘟囔囔:“怎么这么着急?” “明儿县试放榜,三日后府试开考,自然要赶着些。”李皓摇了一下鞭子,牛的步子迈得快了起来。 二狗子看着新奇:“我也想试试!” 第52章 回村子 李皓把鞭子交到他的手上,自己却扯着绳子,把控方向。 二狗子松开鞭绳,小手拿着木棍向前伸,绳子晃悠悠地在老黄牛的眼前。 它跟着绳尖转头,脚步都有点凌乱。 李皓立刻制止二狗子的作死行为:“快吃东西吧,晚上家里不一定有饭给咱们呢。” 二狗子才不信,奶奶前几天特意说了有肉吃,肯定在家翘首以盼。 慢慢出了城门,看到平坦的耕地,一望无尽,铺满了绿色的秧苗。 才收了麦,就有人赶着种新一季的大豆,挤挤挨挨又是一番生机勃勃。 他这才有了点熟悉感,好像,那一年的农家生活,已经给他带来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二狗子的肩膀放松下来,小腿放在半空,时不时晃两下,和那些放牛娃没什么两样。 不对,还是有的,十多日的书院生活,他大部分都是呆在屋子里的,后面几天更是躲在藏书室看书看得入迷了,门都不出。 原本黑呼呼的小孩,很快就被捂白了。 虽然和李皓这样的白面书生还有些差距,但比起从前的二狗子,已然大不一样。 等他回到村子里,看见观音山上不少小孩爬上爬下的,顿时想起自己的小弟们,还不知道临走之前他分出去的卖蚂蝗的钱,他们有没有花光。 转头看着他爹,李皓颔首:“去吧,玩一会儿就回家吃饭。” 二狗子等牛车停了,直接从高处跳了下来,迫不及待地跑到小伙伴中间。 “红花!”他挥着胳膊打招呼:“我回来啦。” 王小胖早就看见他了,哼哧哼哧朝着这里跑,一个巨大的拥抱向着二狗子冲击过来。 砰地一声! 两人双双栽倒在地上,二狗子甚至打了个转。 “就十来天没见面,没必要这么激动吧?”二狗子捂着脑袋。 就听见小胖哼唧一声,直接哭了出来,大鼻涕使劲往他身上抹,给二狗子恶心的,一把掀开身上的肉山:“干啥呢!” “老大,哇呜呜呜呜。”小胖子一哭,把其他走近了的小孩子都弄哭了,连李大少都没能躲过,好家伙,一个个的看着比他离开之前还要黑。 看着一群痛哭流涕的脏小孩,二狗子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跑。 但是他立刻制止这个不讲义气的念头,兄弟们都是在为了和他久别重逢,喜悦落泪,他咋能丢下兄弟们直接跑掉呢? 不应该,不应该。 二狗子大喝一声:“收!” 红花抽抽噎噎地小声说:“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二狗子看她的小手腕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非常震惊:“我才离开几天而已,怎么你们好像都变了个样?” 红花作为小团队少有的智力担当,在万分悲伤下还是坚持说出了真相。 二狗听的头都大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原来那天他发完卖蚂蝗的钱,大家都没怎么当回事的带回家去了。 当天晚上,家里的父母就不许他们出门,把院子锁的紧紧的,一家子都躲起来数铜板。 小胖子感情充沛,说到这里的时候更伤心了:“老大,都是我娘,那天你走的时候我没出来送你。” 二狗子连忙示意他打住:“为什么要关起门来啊?” 一两银子对农家人来说不算少,但也不是绝对的巨款,没必要表现的如此警惕吧? “我爹说,说。”红花小心瞧了他一眼:“说你家大人反应过来,会把钱要回去的。” 二狗子无语,他瞬间就明白了,那天爷爷带着他去二姑家,为什么村子会变的这么安静,还有送粮食进县城的时候,大家恨不得离他三丈远,都是怕他把钱要回去啊? “我不会要的。”二狗子坐在地上,扒拉着泥土:“是咱们一起做的活,钱自然不可能让我一个人独占。” “俺爹说,是你出的念头,要是说出去,肯定是你占大头的。”李大少倒是没瘦,就是黑了好多,整个人都长高了一头。 二狗子更是不解了:“那我都离开村子里,他们总不能再把你们锁起来了吧。” 家里大人都要出门干活,谁有那个时间管孩子,放在外面跑着,还能时不时看一眼,锁在家里头,不知道这些捣蛋鬼要搞什么破坏。 小胖子苦着脸把他们的遭遇说了一遍,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原来村子里的人第一次发现,这么多不起眼的小虫子也能赚到钱。 蝉蜕已经交给比较大一点的孩子了,再说村里的树很少,想收集蝉蜕到底没那么容易。 但是村里的河沟很多,田地间用来放水的沟也很多。 想抓蚂蝗,比抓蝉蜕更容易。 于是,要赶种大豆的村人,就把视线放在了这一群小屁孩的身上。 他们觉得,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靠蚂蝗攒下那么一大笔钱,这些小孩肯定很擅长抓蚂蝗。 即使有不少人,靠着不太清晰的描述,把二狗子用糖收买其他村子里的小孩干活的事说了好些遍。 但这些父母都觉着,没必要。 这不是现成的劳动力吗?小孩子成天在外面疯玩,不如去水沟里抓蚂蝗,还能省下买糖的钱,多划算呐。 于是,本来可以享受欢乐童年的一群小孩,就这么被自己父母压着,到河沟里抓蚂蝗去了。 唯有李大少他爹,作为村子里唯一一位地主,立刻就从小孩子说的话里提炼出了重点,重复二狗子的操作,用糖继续雇用周围村子里的小孩为他干活。 村子里的蚂蝗数量就这么多,村人的收获真不算多,但是这几个小孩子可是受了大罪了。 不过十来天,累的本就很少的肉肉都瘦的差不多了。 至于李大少为什么黑了,那是他自找的。 他爹没压榨儿子干活,但村子里的小孩大部分都去抓蚂蝗了,又没人陪着他一起玩。 李大少只能跟着一起抓,看儿子如此勤奋,他老爹也很欣慰,觉得后继有人,每天家里都有鱼有肉,专门给儿子补身体的。 所以他只是黑了,一点都没瘦。 第53章 馊主意 二狗子听了小伙伴们都一番哭诉,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是搁在现代,这就是虐待孩子,雇佣童工! 他安慰的拍了拍小胖子:“那你们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玩?” 小胖子说:“沟里的蚂蝗都抓的差不多了,用不上我们。” “老大你啥时候继续带着我们干活啊?”红花着急:“你不在,我们成天要受累,还没有糖吃,我们不想给爹娘干活,只想给你赚钱!” 二狗子深刻同情了他们一番,但这件事上,他绝对是站在 小伙伴这一边的。 这些父母简直比资本家还要会压榨,让人干活连个胡萝卜都舍不得吊在眼前。 只是他马上要跟着老爹一起去府城,没时间组织大家团结。 “李大少,你不是没什么事情做吗?”二狗子点名。 “对啊,我好无聊哦。”李大少作为一个脱离了体力劳动的村里小朋友,除了玩,没什么事忙。 二狗子指着他:“大家看这边,以后你们可以按照我的办法,让李大少带头。” 对了,这小子其实不大聪明:“那个,红花作为另一个负责人,帮助李大少管钱。” 一群小孩子围着二狗子说了好久,商量出一个新的规格。 他们打算另起炉灶,跟爹娘对着赚钱。 自从赚到的铜板全都被爹娘收走了之后,他们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钱的意义,但是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一个绝对的好东西。 既然是好东西,他们也可以自己留着啊。 就这样,二狗子作了个大死,号召一群古代小朋友,走上了反抗父母的道路。 他背着手,溜溜哒哒回了家。 见到李皓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句,自己这个运气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在现代那个极其容易出现正常父母的年代,遇到了两个大奇葩。结果穿越到了父子纲常的古代,竟然遇到了一群人格上极其完整的家长。 “爹,你说,我做的咋样?”二狗子带着炫耀的语气,把自己的一番操作介绍了一遍。 李皓深深看了他一眼:“不靠谱。” 多的话一点都没说,既没有训斥,也没跟着瞎出主意。 二狗子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老爹的意思是,这个小孩子联盟根本不可能成功。 但他还是很有信心的,都是跟着他一起混的兄弟,必然不是凡物哎。 李家阿爷跟着听了一会儿,眉开眼笑:“你个促狭鬼,出了个什么主意。” “是好主意啦,怎么可以只让干活,不给发奖励呢?”二狗子认定自己是对的。 阿爷摇头:“等着吧,马上就该打孩子了。” 说完,一把抱起小孙子:“吃饭去。” 二狗子没听懂阿爷的话,但时间过的太快了,容不得他多留几天,观察情况。 至少第二天一早,老爹赶着牛车回县城的时候,他没听见谁家在大小孩。 二狗子有点放下心来,随着牛车,摇头晃脑。 等到了县城,他才知道,李皓为啥一定要回一次家。 县考过后,县城的书院重新招新,凡事参加过一次县考的,都要离开书院,斋舍也会重新分配。 李皓的东西都被昨日带回去了,现在牛车里的只有去府城要用到的行李。 还了牛车,李皓带着二狗子来到林雄在山脚下租的小院子。 投墨最先迎出来,要帮着拿行李,被李皓拒绝了。 林雄有些紧张,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见他回来,就要一起去寻秦僻。 “还有一会儿就放榜了,哦,对了你们吃饭了吗?” 李皓安稳坐在椅子上:“还有两刻钟,秦僻定然不去的。” 投墨也在一旁劝他:“少爷,那里人挤人,不知多难受呢,小的去看了,回来同您二位说,岂不方便。” 林雄的指尖胡乱戳了两下二狗子的小脸蛋:“我去看一下吧,总觉得那道五经义,诗经题没答好,怎么在童生试的小题出了个无情搭呢?” 李皓喝了一口茶水:“那一句是我们练过的,你当初不是写了一篇文出来?” “夫子说我写的一般,在考院的时候,没敢用原来那篇。” 二狗子听的新鲜,他一直以为县试作为科举最简单的开头,考试内容可能只是经书的默写,只要会背书的人都没问题。 君不见后世多少写老童生的文章,都是说他们只会死记硬背,循规蹈矩。 没想到只要踏进考场,就要写文章。 “那要作诗吗?”二狗子以他比较贫瘠的,对古代科举的了解,发出疑问。 李皓放下杯子:“自然要作诗,只是本朝对诗词要求简单一些,不同从前,以诗取士,最看重的还是文章。” 二狗子点头,看来科举在这时候也没有想象中的死板到完全八股取士,还是有很多种类的题目。 正说着话,秦僻从大门进来了。 “你去看榜了吗?”林雄先窜出来。 秦僻摇头:“小厮去了。” 林雄看了李皓一眼,垂下脑袋:“你们都是有把握的,哎,我要是没过县试,也不知道家中老父能不能放过我的腿。” 李皓摇头轻笑:“谁敢言把握,且等着便是。” 秦僻看了一眼李皓放在一旁的行李,却没有多说什么,亦坐了下来:“不过一刻钟,他们就该来了,不急。” 之后,便和李皓二人,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再言语。 林雄实在紧张,这俩人又都不说话,他只能和二狗子唠叨。 “林叔,县试的名次对后面有影响吗?”二狗子正是好奇心爆棚,打算收集情报,为自己的科举注意事项小册子做准备的时候,乐得跟他说话。 林雄也希望有人帮着转移注意力:“自然是有的,院试过后,便有秀才的功名,但,是案首、禀生,还是普通秀才,不仅看你最后一场院试的卷子,还得结合你前面的名次。” 他比划两下:“大部分情况下,县试的头名,更容易争府试的头名,案首也会在这些人里面出来。” 正聊着,院门大开,一时间挤挤嚷嚷,清净的小院炸开一片送喜之声。 第54章 入府城 “少爷,少爷你是第八名!”投墨一下子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张大红色的纸:“少爷要不要给老夫人写信,让她也高兴高兴?” 林雄一把推掉他递过来的红纸:“其他人呢,李兄多少名?” 投墨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瞧我,喜得差点忘了,恭喜李少爷,您可是头名,秦少爷第二名,可真是大喜啊。” “当真?”林雄听到自己的名次都没这么高兴:“李兄这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李皓眼神闪了一下,起身道:“多谢了。” 林雄哈哈大笑着拍他的肩膀:“走,走,咱们去吃一顿好的,庆贺庆贺。” 秦僻拦住二人:“院试未过,不可张扬。” 林雄有点小郁闷:“也不知道我府试能不能过呢,现在想院试的事是不是太远了。” “既如此,更应潜心读书,咱们现在就上路吧。”秦僻动作很快,他家小厮拉着马,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他了。 李皓也带着二狗子起身:“秦兄所言极是,一早赶路,到了府城,天还未暗,正是读书的时候。” 林雄郁闷地看着这俩人手脚极快的上了马车,还没高兴两下,就要继续赶考。 他吩咐投墨带着自己的行李去他们家准备的车上,自己空手跟着他们坐到一起。 “真是的,李兄,我们离的远就算了,你离家这么近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 李皓拿着书的手丝毫没有晃动,稳稳坐在车厢里:“我不回去,家中父母自然知道结果。” 说的也是,要是没考过,他肯定要回家,书院没地方住。 现在他走了,有好事人也会去他们家说一声名次的事,李家人肯定能知道消息。 “别看书了,在车上看书多难受啊。”林雄心里面还是很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科考,结束的时候累的要命,还以为这次要悬,这次过了县试自然静不下来。 李皓叹了口气:“府试的考题定然更难,你不怕再遇到无情搭的小题?” 林雄瞬间萎靡了,他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忘了,你还提。” 想到考试时候抓耳挠腮的样子,他也没心情玩闹了:“投墨,把我的书拿来,就是那本放在最上面的。” 等投墨拿了书,车子里的三个人都静下来,消停的各自读书。 只有二狗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偷看了老爹一眼,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谁能发现,这位是蹉跎了这么多年,一举成了头名的呢? 看着看着,他就有点困,反正他也不晕车,又没东西玩。 发了一会儿呆,很快就睡着了。 临睡前他还想着,林雄和秦僻分别带了一个小厮,李皓带着他,算啥呢,小书童? 他这个小书童不仅不能帮着拿笔磨墨,还自顾自地睡的香,整个人都躺在李皓的大腿上了。 林雄还没集中注意力,看着好玩,小声说:“不给他本书看看,反正咱们都知道他识字了,现在让他睡多了,小心晚上睡不着闹人。” 其实他是开玩笑的,一起住了这么久,二狗子睡觉的时候挺乖的,并不会闹人。 李皓摇头:“别管他,昨天回家的时候没睡好,正是困倦的时候。” 他现在还腾不出手教孩子,先让他蒙混着吧。 待院试结束,自然有时间教子。 二狗子咂巴嘴,梦里还跟褚老头一块吃驴肉呢,完全不知道老爹已经在想怎么教育他了。 县城距离府城考试的地方不算太远,若是走路自然慢一些,但他们坐马车急行,不过大半日的时间,就在天黑之前赶到了。 林家和秦家一早就在府城准备好了房子,两家小院是对门,门口早有等着的下人,站在巷口张望。 看见人来,忙不迭地迎上:“少爷到了,先去洗漱歇歇吧。” 林雄先扶着人下去,脸色都白了。 路上马车走的太快,他又一直在看书,刚下来的一瞬间,摇摇晃晃,有种马上就晕倒的感觉。 这可把投墨吓坏了,他推开其他人,扶着林雄就要带他去找大夫。 林雄摆手:“别,给我点水喝就行,一路上没敢沾水。” 为了不影响赶路,不能下来方便。 投墨细心地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小心递到他唇边。 还用眼神示意其他下人,赶紧给剩下三位倒水。 秦僻婉拒了,带着小厮先一步回家。 林雄拉着李皓的手,说什么不让他走。 “别去找地方了,就住在我这儿,房间多的是。” 投墨也跟着劝:“早先就已经替您和小少爷收拾过屋子。” “住这儿吧,咱们还能一块读书。”林雄拉着二狗子的小手:“好不好啊,大侄子?” 李皓脱不了身,只能答应他:“我一早定了房间,现在要去退掉。” 府试不比县试,很多偏远地方的人都要赶到府城,这里的酒楼房间订晚了,可能很快就没了。 他提前订了房间,现在要退也是很容易的,想找房间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林雄不愿意,怕他直接走了:“让下人去就行,你也歇歇,多累啊。” 飞拉着他们两个进了院子,给送到屋里,才算完,放心回去休息了。 李皓只能把位置告诉下人,带着二狗子坐了下来。 “要不要吃点东西?”投墨送回自己少爷,赶紧过来招呼他们:“我让人送晚饭来,小少爷吃什么点心?” 李皓谢过他:“不必特意准备,简单一些就好。” 二狗子睡觉时间太长,整个人都没精神,跟着李皓吃完晚饭,就趴在床上放空。 李皓点了两根蜡烛,对着光读书。 “爹,你还不睡啊。”都考了第一名了,还这么努力。 二狗子爬下床:“你都读了多少遍了,怎么还读这本啊?” 二狗子看到《春秋》这本书,在老爹手里出现过不知道多少回了,翻来覆去的,不是应该早就背下来了吗? 李皓没抬头:“我准备日后治本经,就选择《春秋》,自然日日都要读。” 第55章 茶楼听三国 他没有因为二狗子不了解就随口敷衍:“科考一事,并非俗话常说的四书五经,四书是必然要考的,但是五经只需要选择一本专治,四经只专一经即可。” “想选什么都可以吗?”二狗子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他一直以为四书五经就是科举考试专门的教材呢,没想到还有选修, “自然,到你读书之时便知晓了。”李皓翻过一页:“只是根据自己喜好的选择就可。” 他没有告诉二狗子,其实这个选择也是有区别的。 自来选择《诗经》、《尚书》、《周易》的人更多,选《春秋》与《礼记》的人很少。因为前三本都有比较定式的程朱注释,剩下两经却没有,自然更难一些。 科举考试不只是选择爱好,还要保证自己能通过,选《春秋》就是没有标准批改的条件,全看考官个人的喜好,危险性更大了。 不过这是李皓个人的选择,他有自信,并不觉得自己会因此被黜落。 翻了几遍书,蜡烛燃到尽头,二狗子早就抱着自己的小褥子睡着了。 李皓轻轻把他抱起来,放在里边,收拾好自己,也熄掉蜡烛,躺在床上。 县试的顺利,让他愈发感受到自己的力量。 不是玄而又玄的福星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走上这条路,便一定可以走到尽头,摘取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个果实。 暗夜里,无人处,一瞬间的快乐。 第二天,二狗子吃完了丰盛的早饭,就被交给了投墨。 林雄约着李皓一同读书,带小孩子的任务就交给投墨了。 投墨也很乐意,他是个外向的性子,最喜欢出去玩,要是在家里,就必须陪少爷读书,带着二狗子,自然就能光明正大的出门。 “我带小少爷去茶楼听书去。”他高兴地应下:“李少爷您就放心吧。” 林雄颇为哀怨地瞪了他一眼:“赶紧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投墨自小服侍他,完全不害怕:“小的这就走,回来给少爷带府城最好吃的酥糖。” 顶着林雄不断散发黑气的眼神,他拉着二狗子小跑出了府。 “小少爷,你想吃什么,咱们提前买好了,到时候就在茶楼坐上一整日。” 二狗子想了想:“那里没有卖吃的吗?” “有时有。”投墨显然很专业,一开口就知道去过很多次了:“就是味道一般般。” 看二狗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投墨就带着他买了几个味道比较好的小食,手上挂着油纸包,脚步欢快地去茶楼。 “等府试一过,县城有一整日放灯的时候,街上才热闹呢,那时候出来逛才有意思。”他跟二狗子分享:“当然了,京城的街市更有意思,待咱们三家都去考会试的时候,我带你去街上,有一个演皮影戏的摊子,最有意思了。” 二狗子很喜欢投墨,他少有这样玩乐的时候,遇到这样一个爱玩的人,就对他印象非常好。 “我还没听过说书呢,这边也说《三国》吗?” 投墨顿了一下:“我走前还在说呢,应该是吧。” 他有点不确定了,说《三国》的茶馆就没少过,但这属于受欢迎,却没有太多竞争力的,要没有太好的说书人,大家去哪里都行。 所以很多时候,外头说书的茶馆,总会仿着外头流行的话本子,说一点不太入流的东西。 要是带着二狗子听这个,他也不要活了。 “先去看看,看看再说。” 幸好俩人运气不算差,错过了县城的茶楼,却正遇到这边正说着《三国》。 投墨很高兴:“给我们找个位子,来一壶茉莉花茶。” 小二带着笑:“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忙着呢。” 投墨也不吃惊他能认出自己,做这一行的,就是这么个基本功。 他带着二狗子坐下,打开油纸包,慢慢说:“出去了几天。” 小二也不多问:“那您可赶巧了,这回来了个新的说书先生,《三国》说的是这个。” 说着,竖了个大拇指。 投墨就笑:“我可得好好听听,要是说的不好,要找你的。” 小二知道他是玩笑,也凑趣说了两句,等到茶壶被送上来,这才转身去招呼其他人。 投墨和二狗子坐定,一人拿着一块酥糖,放在嘴里慢慢啃。 甜腻的味道被花生冲淡了几分,再嘬上一口茶水,苦涩的味道散开,趁的酥糖愈发香甜。 台上说书人正说到关羽关云长水淹七军,手里醒木猛地一敲:“这便是,关二爷,威震华夏!” 瞬间把气氛推上最高点,投墨扔掉茶杯,抬起两个胳膊跟着鼓掌叫好。 二狗子手都拍红了,小脸兴奋:“关二爷才是三国武力值最高的!” 此话一出,他身边的气氛瞬间变了。 二狗子还没察觉到呢,他在现代的时候只看过一点《三国演义》,但是这个朝代是个架空的,有的东西它就根本没出现过,例如《三国演义》这本书。 所以说书先生说的也是民间演绎出来的,那叫一个精彩。 他可爱听了,觉得比躲躲藏藏看低配版《封神演义》来的快活。 他是快活了,旁边坐着的人可不乐意。 “小孩子懂个屁!”一老大爷中气十足:“关羽最多排个第三!” 虽然武力值他没听到,但也能猜出来,这不就是比武力的吗? 关云长算得了第一? “老爷子说什么呢!”二爷的粉丝也不是盖的:“万军之中取颜良首级,别说三国了,古往今来,你给我算算,哪个有这能耐?” 二狗子还在那高兴呢,耳边响起一阵嗡嗡的吵嚷声。 他觉得这些听众挺不文明的,听个说书都这么能制造噪音。 还想呼吁一下大家安静,别破坏说书先生的节奏呢。 一转头,嘴巴就被投墨捂住了。 他眼睛眨巴眨吧,无辜地看着投墨。 投墨都快哭出声来了:“小祖宗别说话了,你看那边都打起来了,你要是再说,人家打过来,我可护不住你!” 二狗子就瞧见,左后方,一个白发老大爷,一脚踩在桌子上,拿着瓜子就四处乱扔,横扫一片! 第56章 混战 “哎呦,老爷子,您这是干什么呢,小心点,别摔着了。”店里面三四个小二都围上去,有个人被飞溅的瓜子砸了个正着,死活叫嚣着要和这老头决一死战! “老头!休走!”大汉拼命挣脱一起来的朋友的阻拦,冲进包围圈,撸起袖子就要跟老头干。 这一闹把店里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了,不少人跟着劝:“这是做什么,好好来消遣喝茶,怎么在人家茶楼打起来了。” 还有不少热心肠的,跟着凑热闹围在老头桌子旁边:“你一个大男人,何苦与老人家计较,真英雄也?” 大汉气得满脸通红,滋哇乱叫:“别拦我,这老头说关二爷排不到三国将军前三!” 典型的流言形成过程,怕是再过两三个人,就会被传成:那老头说,关羽在三国排不上名号了。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磁场,本来喝茶看热闹,觉得事不关己的人,全都站起来了。 顿时吹胡子瞪眼,拽着身边的人就要理论个清楚明白。 三国作为老ip,它的粉丝可不算少,更何况来听说书的,大概率全都是热爱这一段的人士。 后世网上都能撸起袖子,键盘恨不得搓出火星来,更何况是现在! 那大汉也不知道被人挤到哪里去了,店里的人直接分出地盘,拿着果子花生,隔着一道一道线,对着扔,恨不能自己上去对打,为偶像赢得身后名! 说书先生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舒服坐在台上,喝一口热茶,揣着手,看热闹。 反正这里闹得越凶,待会儿打赏的人就会越多,那些个脑子一热的,平日里不多花一分钱,在这时候,要替自家“偶像”撑排面,也不能吝啬了。 二狗子看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他在现代都没有围观过“粉丝与偶像”的奇观,谁知道穿越到古代竟然能身临现场。 也不管自己的小身板,揣着桌上三颗花生就要去凑热闹。 投墨吓得半死,赶紧把这小祖宗给拦下来:“您可别凑上去,待会真打起来,受伤了怎么好。” 二狗子嘴巴一扁:“他竟然说关二爷害怕夏侯惇!” 围观了全程的投墨只觉得心累,您就没发现,最开始是您的锅吗? 还不到一刻钟,流言就在这一小撮人里肆虐开来。 他搂着二狗子的腰,把小孩横抱着,不让他张开手臂,向他人投射花生:“别凑和啦,小少爷,我给你剥花生吃。” 作为华夏大地上几千年来被供奉的武圣,关二爷的“粉丝团”还是不容小觑的,很快就把几个杂毛小势力按在掌下,茶楼里又恢复了一派和谐之态。 只有老头和大汉,还恨恨地瞪向对方,老头已经忘了,挑起事端的是二狗子那句话,二人只觉得是对方先多事,乱造谣。 大汉刚才目睹了二狗子英勇被截的一面,对他很有好感。 特意让小二给他们这桌多上了一盘桂花糕,在二狗子看过来的时候,声音洪亮大喝一声:“好小子!果然有眼光,若是日后有何难出,只管来询四亭街的章老二,有能耐,我必然助你!” 投墨有点吃惊的瞄了他一眼,把二狗子放在椅子上。 二狗子很有礼貌的道谢,还请他吃了几块酥糖。 “小少爷,你知道他是谁吗?”投墨尝了尝桂花糕,香甜可口,倒不像是茶楼做出来的点心。 二狗子交际完了,大部分心神都放到新一段的说书上,漫不经心回问他:“是谁啊,英雄好汉?” 投墨在跟自家少爷回老家之前,林家一早就查了不少此地的豪门望族和地方豪强,这位四街亭的章老二,虽出身寒微,但依靠一众弟兄,和府城运河之势,占此地四成河运之利,谁能知道这样一个人会在茶楼听书,还能给一个小孩子承诺呢? 作为现代教育下长大的小朋友,法律与合同才是保障利益的方法,对这种誓言之类的东西,不是很感冒。 “反正那位大哥看着挺英武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武功。” 投墨见他真的不感兴趣,也没再多说。 毕竟二狗子表现的再聪明,也只有两岁,刚才还有跟人对打呢。 投墨觉得,这种事还是回去后同少爷和李少爷说一下才行。 茶楼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但凡说书人口中出现了一个新人物,便是一阵叫好之声,不少人跟着朝台上扔铜板,就是要给自家“偶像”造势。 本来还苦着脸收拾垃圾的店小二们,也眉开眼笑了,这种打赏也会有一部分进他们的口袋的。 多扫几块地算什么,有钱拿就行! 午饭投墨带着二狗子吃了一碗羊肉烩面,是西北逃难来的夫妻,在这边开的店铺。 面食很是正宗,羊肉也没有腥膻味,吃起来暖烘烘的。 二狗子吃完了小半碗,托着小肚皮,一本满足。 “咱们下午再去听书吧?”他的精神很好,吃饱了饭也没有犯困。 投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渗出来了:“还是先去歇一觉,明儿再来吧。” 二狗子不是为难人的性子,见他很疲累的样子,就答应了:“好吧,咱们回家去。” 走在他身旁的投墨擦掉眼泪,悄悄松了一口气,幸好小少爷没吵着要去听书。 下午说的书就不是三国了,那些子东西可不敢带小孩去听,怕是少爷知道了能打死他。 二狗子不知道有人耍心眼,走在路上也乐呵呵的,还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子,去买酥糖。 “等我回去,带给我的小弟们吃,他们可爱吃糖了。” 哎,也不知道他出的主意有没有帮助到村子里的孩子们,希望他们不要再被家里面的大人们压榨了。 拎着油纸包,回到了房间里,却发现他爹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的正好。 二狗子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生病了,这么着急读书的时候,怎么突然回来午睡了呢? 他悄声轻步,垫着脚尖走近床榻,小手搭上李皓的额头。 第57章 三国绣像本 床上的人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但是二狗子却没有察觉到,他感受了一下,掌下人的额头并没有太热,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在府试之前病了,不然也太倒霉了。 感慨了一下老爹倒大霉的体质,然后才把东西放桌子上。 李皓慢慢睁开眼睛,轻声问他:“困了吗?” 二狗子回头:“爹爹,你醒啦?” 李皓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困倦:“听了什么书,茶楼好玩吗?” 二狗子兴奋地被拉上床,叽叽喳喳把在茶楼遇到的事全都说了一遍,最后还很是遗憾:“可惜投墨他困了,不然还能再去听书呢。” 李皓点头:“明日再去也好,只是不许同人有冲突。” 二狗子突然想起来:“爹爹,你喜欢谁,三国里,最好的主公是哪个?” 李皓不答,拿着二狗子的小褥子给他盖在肚皮上:“消停一会儿吧。” 二狗子眼珠子转了一圈,更好奇了,李皓少有与他说话的时候,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的。 眼皮子耷拉着,要睡不睡的时候还在想,老爹喜欢的主公到底是谁呢? 按照他书生的身份,大概是刘备吧。 果然父子都是季汉粉! 二狗子跟着投墨在外面疯玩了好几天,日日都去茶馆听三国,乐得不想回家。 不过马上就是府试了,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陪考的,不能为了玩乐把老爹忽略了。 于是他和投墨说好,府试前一日,两人都在家里,准备东西。 林雄家的东西,自有下人备好,而李皓又是很早就独立出来求学的,亦不需要二狗子操心。 他整天跟着老爹屁股后面打转,听了一肚子的四书,每回都是听到半个时辰,就撑不住睡着了,一天过后,简直精神百倍。 林雄笑话他,说要是他去府试,大家都不用担心了,就这个心大的小模样,肯定能考出好名次来。 二狗子对着他皱鼻子,没办法,那些个文言文,他会翻译成白话的就不多,更别提各种典故了,他是大部分都听不懂,和催眠有什么区别? “别逗他了,拿上考篮,咱们该走了。”李皓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你这几日别在外面走动,只在家里等我们便是。” 二狗子抬头:“我还是和上次一样,在考院外面等吧?” 李皓摇头:“现在各色人等,杂乱地很,投墨也要注意着你林家叔父,没太多心思放你身上,还在在家我才能安心。” 二狗子没办法,只能接受不能去围观府试的命运,在家呆坐着。 他觉得很无聊,又出不得门去,又没个消遣。 恰好林雄怕他有什么事大家没注意到,便找了个小厮跟着他一起玩。 小厮年纪不大,玩乐的手段却挺多,看他无趣,拿了好些弄器来,哄着他高兴。 二狗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念了一声罪过,他竟也有一日成了封建压迫阶层。 虽然弄器挺好玩,但这个小厮没有投墨那样好的性格,一直表现的就是讨好人的模样。 二狗子玩的不大自在,愈发懒散,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能睡上八个时辰。 这可把小厮吓坏了,就怕以后少爷知道了,怪自己没有伺候好这个小少爷。 于是他就想起来,听投墨说,这个小少爷爱听三国,拿着少爷给的钱,自己还添了不少,特意给他买了一本三国的绣像本子。 这一版的三国,是最近特别出名的版本,也就是府城了,还能买到正版的绣像本子。 第二天,他就拿着书,找二狗子献殷勤了。 二狗子真没为难人的意思,他觉得自己年纪小,嗜睡也挺正常的,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这几天恨不得不挪窝。 并不知道自己把小厮吓到了,还专门买东西讨好他。 那道绣像本子的时候,他有点发懵:“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小厮谄媚地笑道:“这是小的专门去外头买了的,听说小少爷喜欢听三国,这套绣像本子可是最近特别有名的,听闻是京中传来的,这么一整套,全是最新的绣像花样。” 二狗子朝他道谢:“这也太贵重了,待爹爹回来,我把钱补给你。” 他还挺喜欢这个的,反正自己认字,没法出去听书,先看着也挺好。 二狗子还是很好奇,绣像本子长什么样的。 但是一拿到手就知道,这东西肯定不便宜,这位也不容易,天天陪着他逗趣儿,不能让他掏钱。 小厮慌忙拒了:“可不行,都是少爷给的钱,小的不敢居功。” 二狗子对他笑了笑:“没事,你去玩吧。” 若是林雄的钱,自然不能用钱来还,这些事还是交给老爹操心吧。 他翻开绣像本子,第一页差点没被创死。 二狗子看着眼前有点扭曲的五官,不敢置信地往后翻,一溜儿的人物,挺着个大肚子,服装精美,画技也很娴熟流畅,就是大家长的好像都一个样。 和他后世看到的一些固有形象相差甚远,甚至,这人的五官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全都变形了,那叫一个混乱。 他看见诸葛亮穿着皇帝的冕服,上衣黑色,下衣赤色,脚踩红鞋,腰系宽带,跟在穿着铠甲的刘备身后,那叫一个神气! 精美是真的精美,没看见人家都搞上彩印了吗? 好家伙,不知道啥时候诸葛亮改姓司马了呢。 也不知道画这个的人当时是怎样的心里状态,可能抱着创死所有人的疯狂吧。 二狗子面色疲惫,把书放下了。 他还是修炼的不够,不能面不改色地看这书。 他撅着小屁股,把书塞到他们包裹的缝隙里,力图不让别人发现。 结果府试刚过,林雄这回身体一直非常坚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放松了一点。 考完试当天下午就来找他玩:“听说小厮买了本三国的绣像给你,快拿来给我们一块儿看看,我上次想买,还没买到呢!” 二狗子神色复杂:“你真的要看啊?” 林雄开玩笑,拿着帕子装作擦眼泪:“小曦儿如此狠心,竟为了一本绣像本子,不同叔父好了吗?” 第58章 剪掉啦 “那你可要准备好了。”二狗子两只手一起,从包裹深处抽出来那本绣画本子。 手指抓的很紧:“林叔叔,你真的要看吗?” 林雄好奇:“咋了,这本印的特别好?” 是挺特别的,好不好,就。 咳咳,李皓在他的眼神里,谨慎往后退了两步,坐到比较安全的距离,继续喝茶。 二狗子看到林雄好奇的眼神,双手把书放到他掌上,然后一溜烟的窜到老爹身后。 原谅他吧,实在没有勇气再看一次穿着帝王冕服的诸葛丞相了,这对他是多么大的冲击! 二狗子躲得快,林雄这个一无所知的人就这样直面了惊天动地的画面。 他的手指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拉出一块帕子:“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眼泪淌的那叫一个汹涌澎湃,仿佛看到了今生也无法承受的东西。 二狗子探出脑袋:“别怕,林叔叔,后面还有更炸裂的,哎哟!” 他怒目而视:“爹,你干嘛打我?” 李皓收回敲在他脑门的手指:“莫要胡言。” 林雄哆哆嗦嗦把书放到桌子上,自己跑来跟他们父子站在一起,以一种很敬畏的眼光看向那本书,半晌,吐出一口气来。 “这到底是谁一拍脑门搞出来的玩意儿啊?” 二狗子跟着附和:“好生可怕。” 李皓看了一眼他们两个:“这书买的人可不少,画技也是一流,更何况,普通的画匠,怎么能画出帝王冕服呢?” 二狗子都听呆了,他还以为这玩意儿说不定是哪位绘画大神搞出来报复社会的。 毕竟古人的画有流传后世的,人家画人物虽然不像西方有一段时间的肖像画,追求像照片一样的真实感,但一直是很和谐的,这本绣像不论从哪里看都很怪异。 但是从老爹嘴里一说,咋感觉像是有啥阴谋论啊。 不对,普通人根本没任何机会见到帝王冕服,他能看出来,是因为前段时间翻了蒙书,看到过这样的描写,且在现代的时候,看过这样的图片。 至于林雄和李皓,都是读书人,对这种“礼”相关的东西,比他敏感多了。 所以,这个画师才显得非常奇怪。 二狗子第一次见识到了老爹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但他最想问的却是:“爹,你离这么远都看的清啊!” 李皓成天手不释卷,还喜欢在蜡烛底下看书,十来年了,竟然一点都没近视。 二狗子忍不住握了一下小拳头,太好了,遗传定律,定律他以后也不用担心近视了买不到舒服的眼镜。 李皓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盯着书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十日之后道院试,把关于用兵边疆的文章,写上几篇。” 啥,啥啊? 二狗子单纯的像个小傻瓜,围着两人转了一圈,也没人给他解惑,只能郁闷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李皓说完这话,林雄跟着点头:“待晚上同秦兄说一声,李兄,还得是你啊。” 这家伙心眼多到离谱的地步,靠着他们家里每个月送来的邸报,都能看出这么多东西,但凡家里能提供多一点资源,如今早已显名了。 为自己的好兄弟可惜了一番,林雄却又觉得,这人估计也不会在乎这些事情。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这一步又一步的,走的可不要太稳了。 若是十二三岁便考上秀才,名扬乡里,说不定便没有这样的心态。 二狗子对此一无所知,他就是唯一的小傻子,见没人理他,又自己玩去了。 拿着手里的绣像本子,实在可惜,只要去掉画风诡异的脑袋,衣服铠甲画的都很精美啊。 伸出手指盖住人头,欣赏了一下。 突然想到,好像,真的可以给他们换个脑袋。 想到就去做,反正也没人愿意看这玩意儿了,他开始自己瞎鼓捣。 等林雄和李皓聊完府试试题的时候,突然发现,二狗子那里静悄悄的,背着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皓示意林雄先别说话,他轻手轻脚,走到二狗子身后。 顿时哭笑不得,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呢?” 林雄赶紧小跑过来,一看,也乐了:“好家伙,这画就算再难看,你也不至于把它剪了吧。” 没错,二狗子正拿着大剪刀,沿着脑袋和衣服的接口处,小心翼翼地剪纸呢。 猛地一看,还真有点瘆人,有的是彩印的,更吓人了。 二狗子小心把剪好的衣服收起来,免得被气息吹飞了:“这个画的衣服很好看,我想把脑袋剪下来,只留着这个衣服。” “为什么?”林雄不明白:“看起来还是很怪。” 没脖子的身子,越看越恐怖。 二狗子理所当然:“不然留着脑袋更难看啊,我不想浪费掉这个画,有机会找到合适的脑袋,可以重新和衣服粘在一起。” 其实他这个有点像小时候女孩子们玩的换装贴纸,如果多收集几套衣服,还真能玩换装。 把自己的想法和两个大人一说,二狗子尝试展示了一下,有点小得意:“怎么样?” 林雄听的目瞪口呆,他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做,虽然看起来挺不靠谱的,但仔细一想,这还真是个好法子! 李皓有些意外地看了儿子一眼,见他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臭屁小模样,轻笑一声:“看来,咱们不用烧书了。” 二狗子一脸茫然,就这么一会儿,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吗? 什么是烧书? 烧什么书?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为啥老爹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 不管眼前的傻儿子,李皓拿出一张和绣像本子差不多颜色材质的纸,又磨了一点墨汁,提笔照着原来的脑袋大小,画了一个人头戴冠,还附赠半个肩膀。 等它完全干掉,拿着剪刀小心剪下来,贴到帝王冕服上。 一个端正温和的帝王形象,跃然纸上。 二狗子看的惊奇:“爹,你还会画画啊?” “略懂一些。”李皓收笔:“送给你了。” “再帮我画几个吧。”二狗子啥也不管了,立马猴到他怀里:“爹!帮我画五虎上将,求你啦~” 第59章 换装小游戏 李皓摇头:“我画不出那种神态,只能作简单几笔,等院试结束,爹爹带你去府城的书院转转,买你喜欢的绣像本子。” 他并非推辞,只是画技自学两年,远远比不上画这个绣像画的画匠的笔法,一放上去,便看得出好坏。 二狗子扁着嘴巴,好生失望:“听说这个是最好的三国绣像本子,能买到比它好看的吗?” 林雄差点笑出声来,他张了张嘴巴:“你从哪听来的,这是最好的?” 二狗子把小厮的话说了,林雄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是如此,不过你不要担心,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林叔叔你会画画吗?”二狗子自己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的素描,是他那对父母想让他操一下全才的人设,学的其实还不错。 但是他不会用毛笔画画,话说回来,就算会画也不能真的动笔。 识字还能说是偷师了,没学过就能画画,这必须被人当成怪物。 二狗子可不想小小年纪就被烧死,就算老爹不迷信,但其他人可不一定。 林雄没卖关子:“我不会,但是你秦叔父会啊,他可是画的一手好丹青,待院试结束,咱们请他来,定然画的好。” 咱们? 二狗子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您也喜欢这个玩法?” 林雄点头:“你真是个小天才,叔叔正要说呢,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做生意?” 二狗子不大明白:“做什么生意?” 林雄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剪纸:“就是这个换脑袋的生意啊,我正好有个书铺,在京城不大好大地段,生意好生惨淡。” 他叹了口气:“再等一年,我便要加冠了,除非明年我就能考上举人,不然家里月钱每个月都得减,本来就没什么钱花,更没法生活了。” 二狗子作为还没到担忧钱财的年龄,拍一下他的后背,以做安慰。 林雄说着又开始掉眼泪:“呜呜,家里就是这般狠心,呜呜。” 二狗子想到他这一路科考,各处打点,一个租来的小院都有这么多下人伺候。 作为一个纯正农家子,实在没办法感同身受。 当然,林雄也不需要一个小孩子安慰,他就是习惯性的掉眼泪,没什么特殊意义。 “你这个法子一出来,我就晓得一定能赚钱。”他真挚地拉住二狗子的手:“咱们和你秦叔父合作,做成一整套三国换脑袋的弄器,到时候生意做起来,你分三成,秦僻三成,我四成,咋样?” 二狗子求助地看向老爹,他不知道哇,林雄和秦僻是老爹的好友,到底要怎么做,他拿不准度。 李皓把儿子救出来:“你现在说的太早了,很快就要院试了,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这上面,其他事日后再商议。” 林雄恋恋不舍地走了,要回去挑灯夜读。 屋子里就剩下二狗子和李皓,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二狗子才说:“换脑袋也太诡异了,应该叫换装吧?” 李皓无奈,这小子心大的不行,这时候还能想到这些。 揉了一把他的小光头:“你可以多想想,这个生意确实值得做,也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你林家叔父手里有一整套的班底,还有刻板子的老工匠,做起来很容易。” 二狗子抬头看他:“爹爹支持我做生意吗?” 李皓收好自己的纸张:“这有什么,算是你年纪小的历练罢了,只是不要沉迷于此等外物,便好了。” 二狗子有些沉默,话说,他今年才两岁啊,到底是多开放的父母才能支持一个两岁的小孩子和人一起做生意呢? 越接触,越能感受到,李皓那种不同于世人的内核。 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二狗子摇头,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不过两日,就到了府试出成绩的日子,二狗子和投墨商量,要一起去看名次。 一开始李皓并不同意,怕这时候鱼龙混杂,被拍花子给抓走卖掉,可要哭死了。 二狗子跟他保证,坐在离的最近的茶楼上,绝对不跑下去挤在外面去看榜,他沉吟了一会儿,才答应。 并且决定自己带着二狗子一起去,林雄知道他们要去看榜,也坐不住了。 “带着我一块儿啊!” 李皓没办法,只能找到秦僻,三人约定,第二日一大早,就去茶楼定位子。 林雄根本就没睡着,不过寅时,天才微微亮,就跑到他们屋外,叽叽喳喳地喊人。 二狗子被李皓拎在手里,一个浸满了凉水的帕子砸在脸上,顿时清醒了。 他小声嘟囔:“干嘛起这么早哇?” 林雄走来走去:“当然是要早去,不然没位子,快点,快点,不要吃饭了,等会儿到茶楼再吃。” 李皓把儿子的衣裳替他穿戴整齐,拿着帕子洗干净:“辰时才开始放榜。” 说完,从桌子上拿起今早送来的一块温热的绿豆糕,递给二狗子,又倒了一小杯温热的清水,示意他喝完。 二狗子刚起床的时候,不大清醒,所以很听话。 乖乖啃掉了一块糕点,又喝完温水,脑子才慢慢开始转动。 他问林雄:“早上会不会有说书人啊?” 看着他吃东西的两人,都被他这脑回路惊到了。 李皓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这才什么时辰,说书先生还未起身呢。” 去茶楼听书的,都是些些闲的没事做的人,这些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会早起,半上午起床,慢悠悠去茶楼消遣日子。 谁会一大早,天还没亮去听书啊? 二狗子挺遗憾:“好几天没去啦,原来那个说书先生讲三国,讲的特别好。” 林雄却很兴奋:“没有说书的没关系,待会儿茶楼去的肯定大部分都是参加府试的书生,定然有许多人题诗呢,咱们也可以去凑热闹。” 二狗子不大感兴趣,他又不会作诗,听也不一定听得懂,毕竟典故都不知道,一群书生舞文弄墨,怎么能比说三国有趣! 可是林雄太过激动,他一定要早早到那里坐着,抱起二狗子就往外面走。 边走还边说:“我可把你儿子绑走了,李兄若是不来,孩子就归我啦!” 第60章 茶楼等待 二狗子作为“人质”被带上马车,无奈,李皓只能跟在后面,早早就去茶楼等待放榜。 直到出了小巷,入主街,林雄撩开车上的帘子,二狗子才看到,街上早就人山人海,摆摊的小贩应接不暇,书生布衣,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 不少人大声谈论着此次府试的结果,还有提前恭维的,说今次定然夺得第一啦。 比起小县城的时候,不知要热闹多少倍。 他们的马车向前走了不过十来米,实在推不动了,周围全是人,连平日走马的道路都被占了,好些百姓小贩,趁着个热闹,出来赚点钱补贴家用。 林雄先跳下马车,随后拉着二狗子下来:“咱们走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李皓扶了一下他的小胳膊,二狗子顺利落地,正巧赶上有卖冰饮子的,林雄买了三杯紫苏饮,递给他们。 二狗子端着竹筒慢慢啜,喝得小心翼翼,实在不喜欢这个味道,紫苏加上巨多的糖,简直要把嗓子堵住了。 走了好久,才挤进茶楼,投墨昨晚就替他们订好了位子,虽然人多,但位置在楼上凭窗,一览无余。 二狗子翘着腿,听下面有人咋咋唬唬要作诗,秦僻从楼梯那里上来,还被拦了一下。 “我见兄台气度不凡,不知县试是何名头,可愿与我县头名作诗比试一番。” 林雄和李皓很没兄弟情义的,稳稳坐在位子上看热闹。 秦僻自来少言寡语,为人中正而肃穆,少有人能追着他找茬的。 这位也不知道是不会看眼色,还是头铁非常,拉着他的袖子不让走。 秦僻看了他一眼,手臂轻挥,手腕,猛然一震,袖口突然挣脱开来。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那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转而被一群人哄笑而去。 林雄看得好笑,差点端不住手里的杯子:“秦兄威武!” 秦僻瞪了他一眼:“昨日派人去寻我,说了段没头没尾的话,是为何意?” 林雄知道他说的是府试题目的事,借着现在周围全是嘈杂的人声,他们恰好躲在偏僻处, 正是好时候。 便把昨日看到的那本三国绣像本子同他说了,末了,朝着李皓一抬头,示意这完全是他的主意。 秦僻长出一口气,少有的面色微变。 他的指尖擦过杯子上不小心晃出的水珠,转而也看向李皓。 只见他拿着一块甜到腻人的桂花糕,在逗小孩。 二狗子偷偷把自己的紫苏饮子倒进他的茶杯里,苦涩的茶水一下子被这怪异的味道污染了,偏他还一无所觉地喝了一口。 李皓笑着拿起桂花糕,要放到他嘴巴里面。 二狗子最讨厌超出承受能力的甜腻,这玩意简直甜到逆天,他尝了一口,实在没勇气再吃第二口。 秦僻摇头笑了一声,拿起一块桂花糕,整块吃掉:“味道真好。” 二狗子抬着脑袋,以一种惊悚又佩服的眼神看向他。 在这样的眼神里,秦僻又拿起了一块,吃的津津有味。 趁着二狗子张大嘴巴,表示震惊的时候,李皓直接摆了一块儿塞到他的嘴巴里。 二狗子怒目而视:“爹!” 李皓顺势拿起二狗子的茶杯,给他喝了一点茶水,压住嘴巴里的味道。 秦僻少有的笑出声来:“若是天下父子,皆同你们这般。” 他没有把话说完,心里却想着,蜀王同宫中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当年老蜀王作为异姓王被封蜀,如今的世子既做过太子的伴读和太子府的长史,又是宫中皇帝认下的义子,如此盛宠,也抵不过权利的野心。 不过,幸而他们这一脉与蜀王毫无瓜葛,自然可以隔岸观火,顺便跟着蹭一波考题。 摇头轻笑:“若非是咱们曦儿,可要错过这么个好机会了。” 二狗子木着脸,为什么连最后一人也沦陷了,曦儿这个可怕的名字什么时候才能远离他! “我看曦儿就是小福星,不仅仅是李兄的,还能福泽你我,咱们一块儿做生意,必然赚钱。”林雄残忍地打破了二狗子的幻想,有时候,名字这玩意,就是该死的丢不掉! 二狗子麻木,绝望,不想理人。 秦僻却很感兴趣,从林雄手里接过昨日二狗子剪下来的人形和李皓画好的脑袋,仔细瞧。 “确实有趣,我倒是觉得可行。” 作为大家族的子弟,一开始的起点自然比普通人要高,家族能提供的资源也多,但也要看和谁比。 秦僻和林雄都不是家中长子,能受到的资源倾斜比起被当成家族接班人的长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的。 不仅仅是政治资源,还有钱财,官场上钱财开路,几乎是默认的规则,就看手段是不是漂亮了。 他能拿到的月钱,加上母亲和祖母的补贴,勉强维持现在的生活,待日后家中分家,嫡长子占家产的七成,他能到手多少,还不好说呢。 就是秦僻为人刚直,不屑官场上的那些做派。 但是他从小生活的氛围,想要继续过“普通”的日子,也少不了钱财二字。 况且这又不是收受贿赂,堂堂正正凭借才华赚钱,自然乐意。 他手指沾了一下茶水,随手在桌子上画了几笔,一个阔面重颐,意气风发,姿颜雄伟的少年将军形象,顿时像是活了一般。 二狗子小声惊呼:“是赵云!” 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啪嗒啪嗒,跑到茶楼店家准备的纸笔桌上,朝着小二乖巧地笑了下,要来了一张纸和配套的笔墨。 又蹭到秦僻身边,捏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把纸张铺开:“秦叔叔,你帮我画五虎上将的头像吧,好不好?” 秦僻重新拿了个杯子,放在面前。 二狗子可有眼色了,拿着他爹没喝的那杯紫苏饮子,给倒了大半茶杯,又拿了一块桌子上的桂花糕递到他嘴边:“秦叔叔吃点东西,喝茶,这个可甜了,还带着碎冰呢。” 秦僻看他那讨好的小模样,实在撑不住严肃脸,嘴角疯狂抽搐。 第61章 府试成绩 “要我来画,很简单。”秦僻喝了一口紫苏饮子,慢条斯理地说。 二狗子撅着屁股,翘着脚尖,又拿了一块桂花糕:“秦叔叔有啥条件,只管说!” 他拍着胸脯,看起来怪异地很。 虽说秦僻已经答应一起做生意,一定会画头像的,但是二狗子这不是心急吗? 秦僻吃完两块桂花糕,实在吃不下,摇摇手:“你要跟着我学画,答应了,我便先帮你画出五虎上将,还多画几套衣服,让你先玩上换脑袋的游戏。” 二狗子一下子蔫了,他根本不想学画,谁知道有没有啥陷阱哇。 “是换装小游戏啦。”二狗子垂头丧气:“我很笨的,还是等秦叔叔画完要卖的那一套吧。” 秦僻才不相信,他可是听李皓说过,当初做“扇车”的时候,二狗子也跟着一起画过图纸的。 他叹气:“没想到曦儿这样看不上叔父的能耐,竟不愿同叔父学绘画。” 二狗子有点着急:“叔父画的特别好的,只是我定然画不好,只怕学了,要惹叔父生气的。” 他只想坐享其成,不想劳心劳力,毕竟画画从来不在他的爱好上面,所有被父母过度参与过的东西,他都会下意识地抵制。 秦僻摇头:“看来我是技不如人的,不然你们合作还是另寻他人吧。” 不是吧,这么个大才就要这么跑掉了! 在二狗子看来,林雄和秦僻都是有钱还有背景的官二代,想做生意肯定是因为他们觉得有趣,而不是真的缺钱。 所以秦僻跑路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要是秦僻跑掉了,他们还能找到这么厉害的画师吗,会不会遇上,和绣画本子的画师一样不靠谱的家伙? 二狗子内心充满悲伤,只觉得自己付出太多了。 他含泪答应:“我愿意同叔父学绘画,我最爱画画了。” 李皓和林雄分享着一盘酸梅子,配着茶水,乐呵呵地看秦僻逗小孩玩。 二狗子悲愤万分,真的掉了两颗金豆子。 不知道为啥,总觉得自己就这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秦僻见好就收,一口气在纸上画出张飞、关羽、黄忠、赵云和马超的头像,递给垂头丧气的小朋友。 二狗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等它自然晾干。 这才有心思看画,发现好多比较突出的特点都和后世很像,甚至黄忠还特意画老了好多。 心里的难过顿时去了八九分,美滋滋地拿着画欣赏起来。 还把自己昨日剪好的衣服对上,越看越乐。 秦僻摇头,小孩子就是好哄。 便是林雄,也没有昨天那种等名次的紧张感了,甚至生出一种,好像有一个小儿子也蛮不错的想法。 然后他就惊恐的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摇出脑袋里了,想想兄长们家里的孽障吧,要真的生个孩子,怕是他还没走上朝堂,就被气的英年早逝了! 果然,孩子还是看别人家的好玩。 在二狗子还在捣鼓他的“换装小游戏”的时候,投墨已经连滚带爬地飞奔而来,楼上楼下,长街小巷,早已是一片吵嚷之声。 二狗子抬起头,正巧撞上投墨哆哆嗦嗦地跑过来,满脸的喜意,对着那三人就是行礼道贺:“恭喜李少爷,又是头名了,秦少爷第三,少爷,您这回可是第四啊!” 林雄喜得差点跳起来:“李兄,你又是头名!这回院试可不用忧心了!” 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每位府试的头名在院试的时候绝不会被黜落的,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毕竟府试的主考官知州,学政不能不给一州之长面子呐。 李皓这个秀才,可谓是板上钉钉的了。 旁边的人见他三位参加府试,全都通过了,名次还都不低,有意结交,端着杯子过来说话,请他们一定赏脸,晚上赴宴,还有人递诗会的帖子,说明日大家租了个园子,要开诗会。 李皓三人一并推拒了,只说家中还有稚龄幼童,有无其他家人随行,实在放心不下,必须要回家看孩子。 二狗子被秦僻怼着胳肢窝举起来,僵着脸当挡箭牌。 大家看真有这么个小孩,还把他带到人这么多的地方,就觉得没法为难三人,只能离去。 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林雄长舒一口气:“幸好带着曦儿出来了,不然还得去什么诗会,在那里能做出什么诗,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他从小长在京场,多少诗会没见识过,能有几人在诗会里写出好诗的,大部分人都是提前带着诗,准备去一句扬名的。 本朝科举考试虽然比起刚开始的时候,算是规范 了很多,但这种考试大多数哦依靠的还是主考官的喜好。 至少比起后世有标准答案的考试来说,可操作性还是很强的。 这种诗会提前扬名的好处是,至少在最后排名次的时候,有些主考官会参考这种名声的。 但是,不是所有诗会都是有助力的,至少这种在院试欠几天开的诗会帮助不大。 况且,还未中秀才,若不是可以占着年纪小的优势,像他们这几个最小的李皓都18了,这时候扬诗名,不一定是好事。 三人就这么借口要照顾二狗子,马不停蹄的回家了。 院试也是在此地考,学政会从京城赶过来做主考官,他们不需要像上次一样赶路,只需要安心住在这里便好。 一回到家,他们就丢下二狗子,跑去聚众念书去了。 毕竟县试和府试都是不错的名次,可不能浪费了,只要能考上禀生,到时候三人皆可入府学读书。 二狗子也不在乎,他揉了揉胳膊,拿着自己的“换装小游戏”去找投墨玩去了。 投墨还在那里兴奋少爷竟然得了这么高的名次,自己回到府中,定然会被大大嘉奖呢。 见到二狗子来,笑着迎上:“小少爷大喜啊,令尊这样的名次,下回便是案首了!” 他是真心实意的,虽然是秀才,但头名和下面的排名就是不一样,到时候考举人的时候,人家排名会参考的。 第62章 消失了? 说不得,举人也能考出好名次,如此一来,便如青云直上,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二狗子当然也为老爹的成绩开心,不过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考过多少第一名,理所当然的认为,被称为天才的老爹,考上头名也是应该的。 这都是天才的基本操作啦~ 不过想到日后有老爹的大腿可以抱,也笑起来:“你看这是什么?” 他把今天早上秦僻画的图剪下来,拿给投墨看。 投墨也是三国的铁粉,一见此物,顿时惊呆了,对着图片惊呼神奇。 “小少爷,这是你在哪买的,贵不贵?”他已经开始算自己的月钱,够不够也买上一套啦。 这么精致的小玩意,但凡是三国迷的人,都逃不过它的魅力。 投墨想着,若是不够,再加上自己马上就能得到的赏钱,肯定能买下来。 二狗子有点小得意:“这个衣服是我在一个绣像本子上剪下来的,上面的脑袋是秦叔叔画的。” 一听是秦僻亲自画的,投墨顿时丧气,秦公子是什么人?看来他是买不到了。 “真是好看,小少爷若是集成了一套,可千万别忘了小的,让小的也跟着沾光,看一看也是好多。” 二狗子摇头:“你要是喜欢的话,等做好了,我买一套送给你好啦。” 毕竟这些日子都是投墨带着他玩,还拿他自己的钱给二狗子买好吃的。 二狗子挺喜欢投墨的,俩人兴趣相投,一起去茶楼听书都很自在。 投墨忙追问:“怎么要做出来,是刻出来要印吗?” 二狗子把他和林雄、秦僻商量做生意的事情说了,末了拍着投墨的肩膀打包票:“等第一批出来,我就买来送你。” 投墨喜不自禁,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要小少爷破费,小的自己去抢。” 俩人畅想了一下,等整套全都印出来的时候,要怎么玩,还商量着,要出门去看看,能不能多设计出几套衣服,可以换着穿。 二狗子正在家里待得无趣,一拍即合,准备出门逛逛。 外头府试放榜的氛围还没完全褪去,好些人在小店里喝得酩酊大醉,酸文假醋,借着酒劲骂考官不识货的。 古往今来,倒是有不少这样的人。 至于是真的郁郁怀才不得志,还是真的没本事,这样难以分辨。 毕竟后世不少白话小说,曾经直白地揭露过科举制度的残酷与其中的肮脏交易。 只是身在其中,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二狗子小心绕开打着卖酒的幡子的小店,准备去书铺那条街上逛逛。 果然,一进入这边,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二狗子特意和投墨一起去了前几日带着他玩的小厮,去过的书谱,那个小厮就是在此处买到的绣像本子。 谁知他们走到牌匾下的时候,书铺竟然紧锁大门,黑色的门上好像还沾染着几抹隐约可见的血色。 二狗子还没靠近,就听见有人议论:“也不知道他们家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在府城干了三四十年的老店了,直接被查抄关门了。” 这时候正好是府试院试接连不断的日子,对于开书铺的店家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有些平日里不买书的人,也可能受到这样的氛围影响,不自觉给家里的孩子买上一两本回家去。 在这样的日子关门,可要损失很大一笔钱的。 投墨耳朵尖,听到的比他多一点。 也觉得不好,劝二狗子:“小少爷,咱们去那边看吧。” 二狗子点头,脚步一转,换了个店铺。 这个书铺比刚才那个还要大一些,甚至分成了上下两层楼。 他和投墨看似漫无目的地在书铺里瞎逛,也没有店里的人来管他们。 毕竟看起来不太是能买书的,就不浪费时间了。 二狗子带着投墨把整个书铺的上下两层都转悠了个遍,惊奇地发现,大ip三国的故事,就像是在整个书铺蒸发了一样。 二狗子麻烦投墨把他抱起来,看最上面的几层书柜,没有一点相关的书,甚至连《三国志》都没看到。 他若有所思地走出书铺,并没有贸贸然去问店员。 二狗子有一种感觉,这个话题并不安全,所以他立刻阻止了投墨想说的话:“买书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再去一下前几天去过的茶楼吧。” 投墨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咋爱看书,斗大的字都能看得脑袋疼,比起来还是听人说书有意思。 所以很高兴地答应了:“待会儿咱们在外头吃完中饭再回去。” 好久没出来玩了,跟着少爷赶考,投墨觉得累倒是不算太累,就是一整天窝在角落里等着,劳神。 二狗子对他笑了一下:“中午去吃插肉面,听说乌丝街的一家面馆,羊肉特别好吃。” 投墨应下了:“若是真的好,回去咱们从他家买几斤羊肉,让厨房做了,给几个少爷补补,读书多伤身子呐。” 俩人快步离开书铺,茶楼距这边不远,转个弯就能看见。 自从开始说三国,这个茶楼的声音就非常好,若是去的晚了,大多只能和人混坐在大堂里。 只是,却没有多到这种地步。 二狗子离了好远就看见,不少人说说笑笑,手拉臂扯朝着里面走。 门口还有专门的小二迎客:“客人快进去,再晚了,可要没位子喽。” 难道是刚刚考完府试,聚在府城的读书人都来这里消遣? 不对啊,二狗子想起早上的场景,大部分人不都约着开宴会、做诗会的吗? 比起前途,来茶楼做消遣,对于读书人能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好奇地拉着投墨走近几步,原先认识的小二一低头就看见他了。 顿时有点掌不住笑脸,小声问投墨:“你们,好些天没来了,哈哈。” 投墨不明所以:“怎么,没位置了,这几日茶楼生意这么好?” 小二支支吾吾:“位子,那个,你们过几天再来呗。” “这是什么话,过几日还有别的事呢?”投墨拉着二狗子朝里面看:“不是还有不少空座吗,大堂也行,我们先坐着。” 第63章 吉祥物 小二还没想好怎么说,旁边一个穿着大红宽袍的男人,啪地一声展开扇子,声音懒洋洋的,低头觑了一眼二狗子:“哧,让他进去又能何如?” 二狗子盯着他头上那朵花看了好久,甚至想上手摸一下,这人惨白的脸上是不是抹了一层粉。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穿出花蝴蝶一样的男人,大红色的衣袍敞开,里面甚至没有多一件的衣服。 “小子,瞧什么,我这可是从江南重金买来的衣裳,你可别碰,赔不起。”花男人一扫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二狗子看着他的背影,有种时空穿梭的诡异感,定然是他们乡下人,赶不上这样的流行。 瞧见路上其他人都能面不改色地走过去,甚至有人用着羡慕的眼光盯着男人的衣裳,他就生出一种庆幸。 还是乡下好啊,城里人真会玩。 小二陪着那人走进里面,才擦了擦汗,朝投墨挤眉弄眼:“今儿说杂书,咳咳。” 他小声附在投墨耳边:“有粉戏荤口。” 投墨心领神会,差点没吓得跳起来,万分庆幸自己没带着二狗子莽进去。 他蹲下来,对着二狗子说:“今儿不说三国了,咱们先回去吧。” 也不知道这茶楼咋回事,从前都是下午说杂书,怎么现在搞成这个样子。 他又没办法给二狗子解释清楚了,只能和小二一样,支支吾吾半天:“走吧,咱们先吃插肉面去。” 二狗子听到不说三国,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大概率是对的,那本三国的绣像本子绝对不是画坏了这么简单。 但是他现在的消息来源极其匮乏,更多的也猜不出来。 不过看到李皓那日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能弄明白,既然如此,二狗子也不纠结这个,直接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杂书怎么来了,咱们也可以听吧?”在他的心里,杂书就像是课外书一样,什么故事都能叫杂书。 投墨僵硬地笑了两声:“不是什么好故事,小少爷,还是算了吧。” 二狗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小二,对着自己严防死守,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不想让投墨为难,于是说:“那我们走吧,下回再来听书。” 等他们走了好远,还听到门前有人指着二狗子笑呢。 他有点无语,自己作为大好青年,坚守道德底线,都没进去,结果一群要进去的人竟然嘲笑他。 古代的小孩子能消遣的地方,比起大人来说可要少太多了,大部分情况下为了保证小孩子的存活率,能不带出来就不会带出家门。 二狗子只能跟着投墨一起去吃东西,幸而插肉面味道好,面条擀的特别劲道,一大碗白色的羊汤,倒上小半勺的羊油,肉嫩而不腥,一大碗吃下去,出了一身的汗,反倒觉得通透舒爽了。 投墨把最后一点羊肉嚼完,找店家去问他们:“羊肉卖不卖?” 店主擦了下手:“卖,当然卖了,小哥要多少?” 投墨比划了一下:“来两条羊腿,不要太肥的啊。” 店主点头哈腰:“您放心好了,咱们家的羊都是从山上买来的,绝对好吃,这些羊都是走山路的,不能肥。” 投墨就是吃了羊肉,知道它味道好,才要买的,也不多话:“给我称了送到那边街上去,到了领钱。” 说着,从汗巾子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店主:“这是定钱,太阳落山前得给我送到喽。” 店主送他俩出门,边说:“肯定是现宰的,您放心好了,小哥慢走。” 二狗子回到他们的屋子,就开始找他剪掉的那些脑袋,发现本来随手在那里当垃圾的脑袋们,全被李皓拿纸包着,好好收起来了。 他小心把脑袋对上身子,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能这么大面积的堵塞言路,在古代无非就是那几件事。 左不过是什么谋反之类的,但是看这个反应速度就知道了,朝廷的控制力还是很强的,应该没到王朝末期,不用太担心乱世求生的倒霉日子。 带着这种放松的心情,很快就到了院试的日子。 越靠近院试,林雄的心情就越糟糕,他经常读着读着书,就要跑到这边来摸一把二狗子的脑门。 按他的话说,二狗子不仅是个小福星,还特别聪明,要多接触接触,自己运气也会变好。 甚至最后几天,他直接把二狗子揣怀里了,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一步也不离开。 二狗子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充当吉祥物的功能。 就算是吉祥物,也是他老爹的吉祥物才对啊。 可惜李皓作为一个古代人,完全不迷信,子不语怪力乱神,根本不觉得二狗子有啥特别功能。 每天读书读累了的时候,就看他的笑话。 不过他还是有点良心的,至少没让林雄带着二狗子一起睡觉,不然二狗子肯定要跟他闹。 大男人的,和老爹一起睡觉就算了,怎么能这么随便呢? 直到院试这天,林雄已经紧张到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还抓着二狗子的手不放,恨不得能把这个挂件带进去。 可惜科考就是这么严格的事情,就是二狗子咋看都不可能帮助作弊,在外面守着的胥吏也绝对不会把他放进门去的。 进考场的人,要不就是父母殷殷嘱咐,要不就是兄弟在左右摇旗呐喊,只有林雄,扯着朋友家的小孩,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李皓看不过去了,马上就轮到他们验看,直接把二狗子拎起来丢给投墨,拽着林雄头也不回地进了考院。 二狗子的肩膀一下子就放松下来,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应该没啥好运气,很怕倒霉会传染,把林雄原本的运气吃掉了。 不过他自来考试的时候都信奉绝对的实力,从来没有搞过什么求神拜佛之类的玄学,所以有时候真的没办法理解这种行为。(二狗子使用技能:学霸的蔑视) 希望可以一切安好啦,看着考院的大门缓缓关上,二狗子突然闭上了眼睛,默念了一句话。 第64章 愚且鲁 如果不是考生,很难对其中的情形感同身受。 院试可以决定一个读书人,踏上科举之路的起点。 等待放榜之后,只要上榜,便是真正踏上了万人的独木桥。 二狗子整整三天吃好睡好,精神饱满。 等到三天时间一过,考院大门再次打开,所有的生员都从里面拥挤着往外跑。 就连一直身体倍棒的李皓,这回都有点撑不住了,他喘了口气,缓慢坐上马车,迎面就看见儿子容光焕发,红光满面,那叫一个精神百倍。 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扶着额头,失笑道:“你啊。” 也不知道说他心大,还是傻。 要是换了家中其他人,陪他一起来,这几日必定等待地心焦不已,比他还要慌张憔悴。 李皓都能想象的到,那些关心的话语。 虽然暖心,但这种时候,他实在难以应付。 只有这个小家伙,万事不操心,吃好喝好玩好睡好,顺便还能抽出时间想赚钱的点子。 李皓摇摇头,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的性格,就不怕他走进死胡同里。 便是自己,前途不明,连年被阻的日子,不也郁郁而不得志么? 若是我儿当真能一辈子,万事顺遂,豁达不羁,又有什么不好的? 天下父母之所念,也不过是:唯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罢了。 二狗子趴在他的膝盖上,一脸惊奇地盯着他看。 李皓晃了一下小腿,把他的上半身颠了颠。 二狗子瞬间忘记要问他刚才笑什么了,整个小身板都趴在他的腿上。 李皓摇头往上抬了几下小腿,把儿子举起来,一把抱在怀里。 这几日伙食好,还没有办法像是在村子里一样,到处乱跑,二狗子原本瘦小的身子骨,都长了不少肉,抱起来还挺舒服。 怪不得林雄走哪要把他带到哪儿,李皓没有说话,只是坐着,眼睛微微闭上,好像要睡着了一样。 二狗子也安静下来,打了个哈欠,趴在他的肩头,慢慢闭上眼睛。 为了能第一时间接到他们三人,投墨天还没亮就找他起床,一起准备了。 很快,林雄和秦僻都被各自的小厮扶着上了马车。 俩人都没什么精神,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看到那边的父子二人已经抱在一块儿睡着了,也放轻动作,闭上眼睛养神。 二狗子睡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小半,隐约可见还未消散的夕阳。 发现李皓还在睡,就小心爬下床,走到门外。 院子里投墨正指挥人收拾今天新买的羊腿呢,自从上次买了两个羊腿,一大家子都吃的很满意,他就想着要在院试结束再买两条,给考完试的大家补补。 二狗子看他们收拾羊腿,整桶的井水哗啦一声浇上去,血色顺着小沟流走了。 “这个要怎么吃,还是把它炖汤吗?” 上次吃了羊肉汤,味道好是好,就是有点清淡。 况且现在可是终于考完试的日子,多需要庆祝哇。 二狗子找到投墨:“咱们来烤羊腿吧!” 投墨不大确定:“好啊,叫人削了小块先腌起来,等少爷他们起来,直接架个火堆在外面烤。” 二狗子见他同意,又蹦蹦跳跳去找做饭的师傅。 见他调的烤肉料,只有少量的香料和盐,就撺掇他把坚果都碾碎了放进去,还把自己做零嘴的桃酥贡献出来,说这样混在一起一定好吃。 大师傅狐疑地看着桌子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咸的甜的都有,那能好吃吗? 不过二狗子是主人家的孩子,况且这几日林雄有多喜欢他,下人们都看在眼里。 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多做一份,按照二狗子说的,把坚果锤成碎末混着香料和桃酥,做成一小碗的调料。 等他做完了,用一根筷子,挑起一点点的粉末,舌头舔了下,眼睛顿时亮了。 油香混着坚果碎的香味,嚼在嘴巴里,味道特别好。 他能拿自己做了几十年掌勺的经验保证,这玩意儿放到烤羊肉上绝对好吃。 大师傅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复杂的方子,人家小孩子就这么随口说出来了,他怕这是他们家里的秘方,小孩子不懂事才告诉自己的。 于是不好意思再做一份,怕人家误会自己要偷秘方。 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眼看着那小孩的爹就要过了院试,考上秀才了,他一个厨子,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二狗子还不知道大师傅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他说的“配方”,其实就是后世随处可见的烧烤料的方子,好不好吃他也不能确定,所以大师傅只做了一小碗,他也没有异意,若是做多了不好吃,岂不是浪费材料,那些坚果可不是容易买到的。 二狗子端着自己的小碗,准备吃饭,踏出厨房的门,就看见那三位参加院试的,都已经起床了。 全都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刚考完的疲惫样子。 见他出来,林雄赶忙招手:“快来尝尝我烤的这一块肉,嫩着呢。” 秦僻不动神色地等自己盘子上的一块肉没这么热了,趁着二狗子路过,挡住林雄的筷子,放到二狗子的嘴巴里。 二狗子眼睛差点放出光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只觉得特别好吃,比他吃过的所有羊肉都好吃! 柔嫩油润,还带着炭烤后的一点焦脆,沾着大师傅准备好的调料吃起来很是痛快。 林雄的筷子举到天上去了:“吃我的!” 二狗子不能厚此薄彼,一路走过去,被喂了个半饱。 终于坐到老爹的旁边,好不容易能把手里端着的小碗放下来。 李皓看着他碗里的调料和大家的都不一样:“你这是自己做的?” 二狗子毫不客气地夹了两块老爹烤好的肉,沾了自己的调料,分李皓一块,剩下的那一块,嗷呜一口吞了下去。 羊肉入口,鲜嫩混的羊腿上洒满了带着颗粒感的坚果碎,孜然在齿间磨碎,油香的桃酥完全被热气冲开,羊肉的味道简直被这个烤肉料完全激发出来。 第65章 炙羊肉 二狗子第一次发现,原来烧烤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又迫不及待地捡了一块烤好的羊肉,热油顺着筷子流了下去,沾着调料,大口吃掉。 李皓也吃完了那块羊肉,看向二狗子小碗,表现的特别明显。 二狗子还是很有分享精神的,吃着老爹烤出来的肉,把自己的调料碗放在两人中间,示意分着吃。 林雄很快发现,这俩人吃的东西好像和他们不一样。 “怎么回事哇,厨房还区别对待!”他小跑过来,从李皓筷子下夺得一块羊肉,迫不及待地嚼了一大口。 “这是什么?”他从小不知道吃过多少次羊肉,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好像遇到这碗调料,羊才算不枉此生了! “这是哪里买的,怎么我从未吃过?”林雄立刻扭着身子挤到李皓他们父子中间,正对着烧烤料:“很贵么,怎么才买了这么一点?” 京城中有些家产的人家,大都爱吃羊肉。 此处的羊经常在小山坡走动,风味同京城自有不同,但也只是各有所长,但若是加上这个调料,却恰似如虎添翼般。 他偷偷从李皓面前夹起一片滋滋冒油的肉,卷上碗里的调料,万分满足地吃掉了。 “不错,不错,若是加上炒熟的芝麻,那就更好了,投墨去问问厨房,可有熟芝麻,碾碎了送来些。” 他抱着碗,稳稳坐在小凳子上:“可惜无酒,吃炙羊肉,岂能无酒?” 李皓翻动两下肉片,挑出一块烤好的放到二狗子碗中:“明月当空,饮些无妨。” 林雄却又反悔了:“还是不了,方才从考院出来,大家身子都不壮实,喝酒伤身。” 二狗子自顾自地吃肉,小嘴巴填的满满的,听到喝酒,猛然一抬头:“我也想喝酒。” 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酒的滋味呢,传说小孩子喝酒会变笨,所以这玩意儿对于前世的他一直是禁忌。 李皓一只手拿筷子,腾出只手,绕开林雄,朝着他脑袋中间轻点两下:“待你过了院试之后吧。” 二狗子嘟嘟囔囔:“爹爹过了院试,岂能不贺?” 李皓不理会他,只叫人倒了杯温白水,放到他的小碗旁边,转而去看眼前的烤肉了。 林雄趁着他们父子说话,猛地吃掉好几块羊肉,满足地把最后一点调料卷起来,叹息道:“果然是好味道,可惜投墨不知怎的,只买了这么一点,不够吃哇。” 投墨正端着一碗熟芝麻碎过来,闻言哭笑不得:“这可不是小的买来的,厨房的人都说了,是小少爷的主意,大师傅不敢轻动,所以只做了一小碗。” 二狗子这才反应过来,他还以为大师傅觉得自己不靠谱,做一小碗哄着人玩的。 他随意沾了两下原来的料:“可以请厨房多做一些啊,我还剩好多桃酥呢。” 秦僻原先坐的好远,他吃炙羊肉有个怪癖,调料里必得加糖。 这个坏习惯让他从小到大都被排斥,大家本来吃的好好的,一看他碗里的黄色糖粉,立刻就会食欲下降,甚至心情都会变得糟糕。 所以为了其他人也能享受美食,秦僻大多时候都会坐远一些,当然,遇到讨厌的人的时候除外。 他听闻二狗子的调料碗里竟然加了桃酥,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知己。 忍不住坐了近些:“可否多做一些?” 没想到能遇到同好,他完全忘记一早二狗子表现出来对于甜腻的糕点的排斥了,只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同好,桃酥甜腻,必定比直接加糖粉要好吃,可惜自己过于呆板,竟一时不察,错过了这样的美味。 二狗子立刻把自己的桃酥全部贡献出来:“好啊,全都做了吧,不知道厨房还有没有这么多的坚果?” “有的,有的。”投墨一见少爷朝这边看过来,忙说:“只是厨房的人怕这是小少爷家的家传方子,不敢轻易动手。” 二狗子差点没被嘴里的肉片噎死,他瞪大眼睛,恨不能把自己的脑壳也摘下来看看。 怎么就这么蠢呢,这么简单的漏洞就摆在人家眼前。 他一个从村子里出来的,年方两岁的小娃子,怎么可能搞出什么家传秘方哇。 脑袋僵在脖子上,眼睛使劲往李皓那边撇。 完蛋,刚好和老爹在一起,没办法甩锅了。 李皓却面不改色,嘴角含笑:“只是小孩子玩闹罢了,算什么秘方呢,只管用着便是。” 林雄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在他听到桃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调料肯定是二狗子自己琢磨出来的。 除了小孩,哪个神人能想到把这东西加到咸香油润的炙羊肉上啊! 定然是二狗子吃到桃酥觉得味道好,就想着把它们混在一起。 他小时候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啦,比如把红糖和胡椒粉混在一起,用热水冲开,泡手指大小的馒头吃。 想到这儿,林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阿弥陀佛,往事不堪回首。 二狗子这是运气好,混起来的调料味道出人意料的美味罢了。 所以也傻呵呵地跟着附和:“没事的,我同李兄是什么关系,叫厨房做了来便是。” 他还拍了拍李皓的肩膀:“待我过年回京,把调料带回去给我家里的老祖宗尝尝,她老人家最爱这种新鲜的吃食,说不得能出一笔钱买了去,用在她自己开的酒楼里。” 他越说越开心:“哎呀呀,咱们家的小曦儿真是送财童子,待得了钱财,你可得给他好好存着。” 李皓一抖肩膀,把他油腻腻的手掌从肩头丢下去,顺便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热毛巾,仔细擦掉手指上偶然沾到的粉料。 放下毛巾,才看着二狗子,温和笑道:“这是自然,只叹家中幼子聪慧,我不如啊。” 二狗子被他笑的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傻笑两声。 看着他躲藏的样子,李皓面上带笑,心中却长叹一声。 他没有在孩子一出生的时候,便陪伴左右,曦儿对他的信任果然还是不够的。 第66章 爹爹的心思啦 李皓自己就是在很小的年纪便开始记事了,所以他很清楚,二狗子定然对他一直没有回家的事情是有印象的。 说不得周围村人还有只言片语的闲话,将所谓的“福星”之说透露给他听到了。 有着自己年幼时的经历做底,他丝毫不怀疑,儿子可以理解并对“福星”之说生出芥蒂。 作为一个可以接受两岁儿子和别人能合作制作出“扇车”的父亲,他对儿子所有的“意外之举”接受度都很高。 李皓绕道二狗子身边,低头看他,没头没脑的夸了一句:“我儿聪慧,少有能及者。” 这话和方才说的没多大差别,语气却极其诚恳。 二狗子只是愣了一下,咽了一下口水,转而又开始傻笑。 李皓也没指望儿子可以这么快打开心结,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林雄从旁边挤走,又坐在了一处。 人心之事,最是急不得的,况且父子亲情乎? 他有的是耐心和信心,自然等得到儿子的亲近。 在李皓心里,二狗子虽说已经自学认了字,但下意识地排斥读书,定然也是受到了自己的影响。 所以即使看到了他的天分,也没有逼迫之意。 按照二狗子现在的表现,他想,开蒙之日,也不会太远了。 二狗子要是知道他爹对他读书的事是这么有想法的,也不知道是要感动,还是要难过了。 但他现在一无所知,自然因为老爹刚才诚恳的语气放下心来,又开始兴高采烈地吃肉去。 秦僻抢先接过厨房那边送来的新调料,迫不及待先吃了一口。 眉头瞬间就皱起来了:“好像,不甜啊。” 真的没有什么甜味,只是加上桃酥后,整体变得更加油润顺口。 他万分失望地看了一眼二狗子,对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失去一个“知己”,非常难过。 二狗子不知道自己刚被踢出“知己”的行列,他已经吃的很饱了,就摆脱掉突然亲近的老爹和咋咋唬唬的林雄,坐到一直很安静的秦僻身边。 之后,惊恐万分地看着他往调料碗里舀了好几勺黄色的糖粉。 “这,这是什么没见过的调料吗?”二狗子不敢置信,下意识觉得这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秦僻混合了碗里的粉末,露出些许满意的微笑:“是糖粉哦。” 哦,原来是糖粉啊。 哈哈,哈。 二狗子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撒腿就跑:“爹,我帮你烤肉。” 小身板躲在李皓和林雄两人身后,才松一口气,就怕秦僻突发奇想,抓住他,强迫他吃一口沾满糖粉的烤肉。 秦僻没什么反应,对于这种情况他有着丰富的应对措施,那就是不理会。 生于世间,有些癖好,并不需要追求大部分人的认同,只要能自娱自乐,便是幸事了。 这一晚上的炙羊肉,吃的颇有些惊心动魄。 二狗子被带回去睡觉的时候还在想,他可能是被这个身体同化了,越来越放松,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警惕。 这肯定是激素的影响,二狗子在意识彻底模糊前,点了两下脑袋。 第二日醒来,大家都没了前些天的紧迫感。 连李皓也难得的只在早上读了一会儿书,便放松地坐在院子里,微风徐徐,耳边是稚子跳脱的声音。 二狗子一早就收到了一套礼物,然而他完全不开心。 因为秦僻经过昨天烤肉事件后,决定发掘二狗子身上其他和自己能产生共鸣之处。 把自己儿时用过的一套文房四宝,包装起来,送到了他的面前。 二狗子第一次在古代,正儿八经地拿起笔。 然而并没有一丝丝的感动,只想逃跑。 他以前在小学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但是那对疯子父母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会毛笔字的收益很低,相反学毛笔字要支出的钱非常多。 看到他能顺利拿着笔写出两三个工整的字之后,就果断地结束了他的毛笔字课程。 他都不知道,在那十几年的时间里,多少次在人前拿着毛笔划拉出几个字,然后接受所谓的称赞。 上回画图纸的时候,完全没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但这一次,却突然非常抵触。 秦僻像是没有看见他陡然的一缩,自己拿着一张纸,画出了一个神气万分的吕布,头上的雉翎都透出一股张扬肆意的味道。 二狗子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他悄悄靠近了一些。 秦僻还是没有多余的动作,笔墨落下,吕布又换下铠甲,穿上曲裾,寥寥墨色,勾勒出繁杂错落的云纹。 二狗子的手,控制不住地,悄悄摸了一下吕布挺起来的小肚子。 “如何?”秦僻停下笔。 二狗子认真点头:“画的甚好。” “瞧那边。”秦僻放下笔,指着院子的一角,枝枝蔓蔓的葡萄藤缠满了简陋的木架,不知何时那里的葡萄已经成熟了。 二狗子不明所以,盯着葡萄看了好一会儿:“现在的葡萄甜不甜啊?” 好久没吃到水果了哎,没想到这么个小院子还藏着这样的惊喜。 秦僻失笑摇头:“等会儿叫小厮洗一串,咱们尝尝。” 他手指扩住那一小片的葡萄:“就是这么一块,今天试着画出来。” 二狗子下意识地摇头:“我画不出的。” 他只学过素描,一点都没接触过国画啊。 这位老师到底靠不靠谱哇,怎么一上来就对他寄予如此厚望? 秦僻却很坚持:“不要有什么迟疑,下笔要果断,很容易成画,并非在最开始就要求你做的多好,第一次敢不敢下笔,才是最重要的。” 二狗子习惯了什么都可以做的好,有些转不过来弯。 在秦僻坚定的眼神里,拿起自己今天收到的小毛笔,舔了一下墨,手腕悬在半空。 在空气中,对着一整张的宣纸,尝试比划出一个大体的形状来。 毛笔在转着圈换位置,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就是不敢下笔。 若不是墨水不多,二狗子身上早溅满了黑色的墨点。 秦僻却一点也不着急催促,接过李皓递来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第67章 画葡萄 不论二狗子怎么在半空中下功夫,都没办法凭空生成一串葡萄的雏形。 那边二位还端着茶看戏呢,秦僻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还微微笑了一下,点头鼓励。 二狗子一狠心,侧笔横刷,凑出三五片葡萄叶,墨色深浅枯淡,瞧着倒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这顿时让他生出几分胆气,一口气勾出几近杂乱的葡萄藤,歪七扭八,衬得那几片叶子无端生出几分大气来。 他画完了就不再看,笔端满浸墨汁,一笔微转,不大工整的小葡萄就落在叶子下。 第一个小葡萄画出来之后,就容易了很多,先把最上面的几排做出个大小反侧的模样,又计算着勾出最下面少少的几颗,笔尖几转,一串看着像,又不是很像的葡萄就出现在纸面上。 看着自己的大作,二狗子顿时生出一股豪情,虽说和墙角被框出来的那一部分没什么关系,但不仔细去瞧,其实挺像样的。 秦僻微微点头,站在他的身后,拿起他的小毛笔,在几处细微的地方勾出两三道枯藤,顿时将整个画的结构做了调整,有画龙点睛之妙。 二狗子眨巴眨巴眼睛,很是佩服:“若是要练到您这样,需要多长时间啊?” “你如今的年岁,何须着急?”秦僻收手,欣赏了一番二狗子的画:“很有天赋,比起我来,不遑多让。” 二狗子仰着脑袋,眼睛瞟向老爹,话说,你们这些同窗都是这么的有自信吗? 有点梦回褚老头的感觉哎,话说,这位老爷子心理状况真的蛮危险的,这么些天,就跟消失了一般。 总不会真的为了自己的话,找地方搞工具了吧?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大作”已经跑到老爹的手中了。 李皓仔细端详了半天,微微点头:“不错,待回到咱们县城,找一家专门做装裱的书铺,裱起来,日后挂在书房。” 二狗子只觉得羞耻:“还是不要了吧,等我真的画好了,留下了才有意义,这个随便丢掉好了。” 他完全不习惯,这种珍而郑重把这样糟糕的东西留下了的情况。 李皓却仔细待墨干了,找一张未用过的宣纸,把画卷了起来,用旁边的绳子系了个扣,拿在手中不放下来了。 他晃了晃画纸:“已然在我手中了,去留不由你。” 秦僻失笑:“从前我第一回作画,祖母也要找人装裱呢。” 二狗子好奇:“那现在的画还留在你身边吗?” 秦僻只是勾了勾唇角,把自己重新画好的一串葡萄递给二狗子,示意他看。 在二狗子用指尖,凭空描摹的时候,秦僻有些失神。 在他的身上,好像真的看见了自己儿时学画的影子。 那一幅被祖母仔细带回去向大家展示的第一张画,在父亲的冷言冷语中,被彻底撕得粉碎。 一个失败品,最终的归宿只能是消失。 这是他们家族可以在朝堂起伏百年的,不传之秘。 二狗子已经没有再看画了,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瞧。 “秦叔叔,您没事吧?”不知道怎的,好像身边的气氛都有些变了。 秦僻收下那些陈年旧事带起的闲思,开始认真教孩子:“趁着天色好,你按照我这幅画,再临摹出一张来。” 二狗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只能认命地拿起笔。 这幅画的布局,比起他的不知高明多好。 二狗子照着图上弯转的藤曼,画出葡萄藤,好像真的感觉到,这样排列的藤曼,才能支撑一串肥嘟嘟的葡萄。 看他画的认真,秦僻找小厮在另外一个地方,剪下两串葡萄。 接过洗净的葡萄时,他才想起来,他们三人在小院里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林雄,现在有了葡萄,怎能不请院子的主人来吃。 “你家少爷去哪了,难不成还未起身?” 放松到如此地步么? 小厮却说:“少爷今儿起了个大早,也没在家用早膳,直接带着投墨出门去了。” 这回连李皓都有些奇了:“在府城能有何急事?” 秦僻却问:“你家少爷出门前有没有交代什么?” 林雄也是大家子弟出身,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在家中还有好友的时候突然跑出去,可不像他。 小厮回想了一下,突然说:“好像是问了投墨上回带李小少爷去茶楼,怎的回来的这么早,不知投墨说了什么,少爷立时便说要出去。” 李皓看了二狗子一眼,嘴中重复了一句:“茶楼。” 并非疑问的语气,发音很慢,最后一个字,拉长了尾音。 便是二狗子都听得出,他话语里的耐人寻味。 秦僻看向他:“难不成,是那本绣花本子?” 他听说二狗子和投墨前些日子都在外面茶楼听说书,听的就是三国。 如今正巧是该避祸的时候,他料想大部分地方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出现三国了才对。 况且是茶楼那种,大门对着路边开,迎来送往的地方。 林雄总不会,是在茶楼里发现什么不对劲,然后只身前往查看了吧? 秦僻不是很确定,有些迟疑地看向李皓:“咱们,去寻他一下?” 李皓却摇头,转而看向二狗子:“上回,你们没进茶楼?” 二狗子点头,那家的小二就挡在门口,傻子都知道里面定然是少儿不宜的东西。 正想着怎么对老爹形容一下,当时的情景呢。 李皓却直接点头:“不用去寻他,玩乐罢了。” 话语间,却多了几分玩味,从前可以进,突然又不让小孩子进的茶楼,到底在做什么勾当,不是一目了然吗? 秦僻在他带着挪揄的笑意中,少有的结结巴巴:“你,你是说,那个,玩乐啊?” 不会吧,林家对嫡系子弟的管束,可不比他们家松懈啊。 李皓一见他的样子,就晓得他相差了:“去茶楼的玩乐。” 秦僻恍然,刚要点头,门外却突然传出急促的敲门声。 院子很小,能看见门口些许的景象。 有小厮开了半边的门,问外头是何人。 第68章 不寻常 “了不得了,你家少爷被关在一家茶楼里了,是个小哥儿在外头找到我,交代我一定要到这里来,寻什么李少爷和秦少爷去救人!” 小厮吓得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什么叫被关起来了!” 他恨不得跳起来,抓着那人往家门里带。 那人一看这情形,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也顾不得人家许诺的赏钱,立马就要跑。 小厮自然不能由着他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要是少爷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跟来府城的下人都别想好了! 或许真的是性命攸关,他爆发出一股巨力,扯着那人的胳膊,硬生生在地上拉出一道划痕。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来传话的人都要被吓死了,整个人都哆哆嗦嗦的,心里后悔的要命,自己不该贪那一点钱财,竟是入了虎狼窝了。 幸好秦僻发现了门口的纠缠,赶忙走了过来:“这是做什么,放开他。” 小厮不敢与他对着干,只能不情不愿地放开那人的手臂。 秦僻这才正色看向来传话的人:“不要担心,只是家中下人太过担忧,才不小心拉扯到你,能否将事情与我们说清楚,不瞒你说,出事的是我等好友同窗,万分急切,还是要劳烦你。” 一通合情合理,还带着请求的话说完,又转身吩咐其他人:“拿个荷包来,谢过这位小哥。” 许是秦僻长了一张端正的脸,看到他就让人觉得挺正义的,也或许是那一个颇有份量的荷包起了作用,那人明显放松了很多,开口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从他的脸色和眼神中,秦僻确定此人没有隐瞒或撒谎,于是让小厮开门,让他回去了。 李皓脸色微沉:“有官府的人参与,又行动如此迅速,而且整个茶楼里大半都是书生。” 这几个条件加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生出最糟糕的联想。 听些粉戏荤话当然不值得官府去抓人了,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秦僻立刻明白了他的担忧:“你去茶楼,我去府衙,家里的小厮都去寻从茶楼跑出来的投墨。” 李皓点头同意,秦僻家中有人在京城做官,不论如何,他到了府衙定然有机会说得上话。 他看了一眼二狗子:“你跟着我,不要乱跑。”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放心把儿子放在别处,就算茶楼有些危险,也不得不冒这个险了。 二狗子并不多话,很安静,乖乖牵上他的手。 却被李皓放开,直接抱在怀里。 二狗子不解:“这样走路岂不是要慢上很多?” 李皓摇头:“咱们不能是去寻人打听事的,必须是我带着你去茶楼听书的。” 二狗子有些明白了,这个时候,越是靠近,越不能直接暴露目的。 他安静地呆在李皓的怀里,看到街上有人卖糖葫芦,从来不爱山楂酸涩味道的他,突然说:“爹爹,给我买一个糖葫芦吧。” 李皓轻笑,手掌摸了摸他的后背,好像带着些夸奖的意思。 然后慢条斯理地拿出两个铜板,把红彤彤的一大串糖葫芦递给他。 二狗子伸出舌头,小心舔着上面脆脆的糖衣,还时不时朝街两旁张望。 李皓走的很随意,要靠近茶楼的时候,眼中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抱着二狗子的手臂微微收紧,又很快放开。 他走到茶楼门前,却没靠得太近,像是没看见跌落在街道上的半块碎掉的木门。 耳朵却很仔细地听路人的议论:“你不知道,直接就带走了,我还瞧见了一个,好家伙,衣裳都被扯掉了?” “啥?这茶楼也不干那些勾当啊?” “你晓得啥子,有个穿红衣服的,好家伙,人家连里衣都没有,外面袍子被扯掉,整个人都光溜溜的。” 二狗子想到那天看见的簪花男子,说不定是他呢。 路边有人注意到李皓抱着孩子,看他一副书生模样,好言相劝:“你是带着孩子来听书的吧,赶紧走吧,听说府衙发话了,要把所有今日来茶楼里听过说书的书生都抓去呢。” 李皓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这是怎么了,我原本听说这边说书很有些名气的,还想趁此机会,带着儿子来玩。” 那人皱着脸,半晌朝他飞快挥了挥手:“谁知道啊,反正赶紧走吧。” 李皓看得出来,这些围观的人,或许知道些什么,但肯定不多。 行动如此迅速,而且不讲人情,定然也不会泄露太多的消息。 他转身带着二狗子就走,临走前还向那人道谢,问他:“不知哪里有小孩子玩的地方?” 那人劝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是在屋里躲着吧,想要出来玩,什么时候没有机会?” 看向李皓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作死的傻书生。 李皓装模做样的一番,带着二狗子疾步朝府衙赶去。 二狗子的脑袋卡在他的脖子上,视线是放在他的后背的,正好看见有人拎着个大红绣金的衣裳,笑得一脸得意。 眼看着那人走进当铺,二狗子才有点回过神,好像真的是上回见到的那个放荡不羁的男人的衣裳。 也不知到林雄如何会和这种人一起被抓,话说,古代没有官府扫咳咳,黄吧? 李皓明显想到的更多,离开这条街后,脚步变得更快了,他要在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赶到地方。 等到了府衙,却不见秦僻的人影。 府衙大门前明显是在戒严,不少小吏在这条街来回巡视。 看到书生打扮的李皓,眼神瞬间射过来。 不过又看见了他怀里的孩子,就放松了不少。 李皓没在此地多做停留,以他的身份,想进府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很快走到关押人的监牢处,看见秦僻正站在门口和别人说些什么。 看那人急切的样子,必定也是今日有认识的人被牵扯了进去。 李皓停住脚步,眼睛逡巡着街道。 不知为何,监牢处没有几个留守看管的,好像都被抽到府衙门口去了。 这个情况很不寻常,既然抓人,却又不关人,那人都去哪了呢? 第69章 舞弊 “你来了。”秦僻同人说完话,看到李皓带着二狗子站在旁边,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李皓走近了些,发现他的神色愈发严肃。 秦僻却不打算在这里说话:“咱们先回去。” 李皓没有异议,跟在秦僻身后,面无异色,走的不紧不慢。 直到入了院门,小厮下人几乎全都被派出去寻人了,留着看家的也被打发出去,几人坐在小院的石桌前,四周都可以看得清楚,还能第一时间看到大门的情况。 秦僻眉头紧皱:“在茶楼听书的人,有一个私塾的五人联保,都被发现舞弊了。” 果然!李皓听到舞弊二字,便知道,是他开始时想到的最坏的情况。 本朝注重读书人,对科举中各种环节,都是层层监管。 一旦出现舞弊之事,被惩罚的不止是触犯规则的人,更是牵连甚广。 不是没有出现过,直接将一整个考院的书生的成绩全部作废,不许再考的情况。 若是民间反应过于激烈时,甚至会牵连到主考身上。 看现在的情况,主考官为了自己的乌纱帽,要严查,但也不敢牵连于众。 只是把事情控制在一个茶楼里,算得上是反应迅速了。 他沉吟半晌:“学政大人,应不愿将此事宣扬出去,连监牢都没有关人,只怕是全都放在府衙中了。” 秦僻点头:“方才那人也是茶楼里被牵连之人的好友,他家在府城有些势力,打听到,有一批人被送进府衙,单独关押起来。” 李皓定定地看着他:“只要学政大人不想牵扯其他,事情就很简单,上府衙递个帖子,言明林兄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事,只怕。” 他的未尽之言,也是秦僻所担忧的:“还未知道是如何发现舞弊之事的,若是,若是被人举报,不论有何用心,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集中众人,煽动群体。” 书生这个群体,自古以来就有这样天真而热烈的特点,更何况是科举这样牵动自身利益的事情。 一旦有人被煽动,最可怕的局面就会出现,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自觉地参与进来,只要开始在府衙门口示威,事情就不是学政压制的住的了。 上达天听之时,别说是秦家和林家这样的人家,便是宗亲也难以逃脱牵连。 那时候想救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或许只是疑罪论处,但只要有这个疑字,林雄日后便不要再想在科举一途有分毫寸进。 李皓当机立断:“立刻写信去林家,秦兄还得烦你拿着帖子求见学政大人,我回县城,去寻山长。” 山长毕竟是进士出身,虽没有在官场上沉浮,但是也有不少的门道,林家太远,只怕快马加鞭也不一定来得及,只能作为后手。 秦僻认同他的说法,只是:“小孩子,还带回去吗?” 李皓看着怀中幼子,心中有几分的迟疑,只要到了县城,就能找乡人把他送回村子里。 自己贸贸然参与到科举舞弊之事,并不是不自量力,他同林雄有同窗知己之情,有仕途官场的日后打算,还有八成胜算。 只要能说动后山那人,自然不至于真的落到最糟糕的境地。 但他并非可以肯定自己在整件事情中,都可以万无一失,凡事无十足打算,就是在冒险。 这样的境地,必须要带着幼子吗? 他有万全之策,将他保护地万无一失吗? 李皓扪心自问,答案很明显,不能。 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若是送回老家,一旦有所牵连,他能保证把家人摘出去。 这样一个开始不被他期待,后来又盛满他所有柔情的孩子,必须要陪着自己走一遭么? 二狗子有点呆,他在后世看过不少关于古代对科举舞弊的惩罚,最出名的不就是唐寅么? 一个货真价实的少年天才,还连中两元,名声在外。 却在朝中各处推手之下,即使没有确切的舞弊证据,依旧被革去功名。 而且最后定下的罪名还是很值得玩味的,并不是被参的提前得到考题,而是攀附权贵,以求高升。 以此看来,只要被牵扯到这里面去,即使无罪清白,当权者也有各种法子把你的罪名定下来。 二狗子抬起头:“爹爹,带上我一起去书院吧。” 李皓定了定神:“好。” 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二人顷刻间达成了共识。 秦僻没有等太久,已经出门安排好了马车与行李,回到院子里时就看到李皓抱着孩子,朝着门口走。 “只是没找到可以赶车的小厮,已经去外头聘了。”秦僻把最后一个水壶固定在马车上,拍了拍手。 李皓看巷口没有动静,立刻决定:“我赶车回去,不等了。” 说完,把二狗子举起来放到马车上,示意他进车厢里。 手掌扯过缰绳,马在他的手中快速调转方向:“若是可以,记得去寻方才在监牢前的那人,适时亮出身份来。” 秦僻对着他摆手:“府衙的事交给我,你,万事小心。” 没有再多的废话,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两个人呆在一起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改善。 李皓手臂轻轻扬起,马儿顺从地走上大路,一出城门,便飞快地沿着官道跑了起来。 二狗子抓住马车上固定的桌子,被颠的东倒西歪,车窗盖着的帘子被气流冲了起来,树木飞快向后跑,整个马车要飞起来了一般。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晕车! 整个脑袋都有点充血,胸口发闷,胃缀在隔间,口中泛酸,只觉得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不过呕吐对于晕车的人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了,最难受的是那种要吐不吐,胃里的东西都要顶到喉咙的可怕感觉。 二狗子深吸一口气,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是去救人的,经历一番磨难的助人,好像更符合重要人物的设定啦。 他这个时候才有心思分散开来,为啥会在院试结束之后才被发现舞弊呢? 看来好像不是夹带,古代的作弊手法之复杂,即使现代人看了都会觉得惊奇。 第70章 真诚的人儿 李皓眼看着夕阳漫天,日光暗淡,唯恐今日县城城门落锁之前赶不到书院,于是停下马车,转身进入车厢。 他瞧见二狗子一脸虚脱地躺在车厢里,小身板还时不时往前抽动两下,好像还在随着车子往前跑呢。 带着点愧疚地把儿子捞起来,吹了吹他抓着桌子的小爪子。 二狗子小声问:“是不是到了啊?”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喉咙里被酸水浸透了,一说话,刮得人生疼。 李皓点头可认真地说:“马上就到了。” 说完,就把二狗子横着绑在车板上,抽出柔软的褥子把他固定住,脑袋那里还专门做了处理,以防他磕到碰到。 等确定整个人都被捆地严严实实了之后,满意地点,面上淡笑:“好生待着,爹爹带你玩。” 二狗子一脸懵,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捆住了,他下意识就想喊,这里有人拐卖小孩啦! 然后,拐卖小孩的人是他爹。 这是要干嘛呀?什么刺激的游戏要父子“相残”到如此地步? 等到他亲眼看见车厢后面两个大轮子飞起来的那一刻,忍不住泪流满面。 原来,这才是爹爹的真爱哇。 马车的帘子整个被掀了起来,只有李皓稳稳地坐在前面,手臂扯住缰绳,丝毫不费力地控制着方向。 超速了吧?这肯定是超速了! 二狗子唯一能动的眼珠子四处乱飘,有没有人来管管他啊。 胃也不痛了,头也不晕了,身轻如燕,像是要上天。 等他回过神来时,城门已经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李皓慢慢放松了些,车速缓了下来,所有的帘子都各归其位,显得非常老实。 他甚至跳下车板,走着牵起马绳,穿过城门。 交钱的时候,多给了几文钱,小吏没有要求掀开帘子检查,顺利就放行了。 但凡要是负点责,也不能看不到里面“惨绝人寰”一幕哎。 直到走近山脚处,他才完全放松下来,进车厢把二狗子解开,抱出来的时候还上下掂量了两下,想确定这孩子是不是还“完整”。 二狗子本来就不舒服,还被来回晃荡,一股子酸气直冲脑门,哇地一声,头朝下,吐了一地。 李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从车厢里拿了水壶,让他漱口。 缓了好一会儿,气息才渐渐安稳。 二狗子整个人都蔫了,无精打采地坐在车板上,看着李皓慢慢把地上的脏东西打扫干净。 一切收拾就绪,李皓却没有让二狗子提前去休息的意思,而是直接抱着孩子,去寻山长。 山长已经听闻了李皓前两回的好成绩,正等着府城传来院试结果的喜讯,却突然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匆匆忙忙抱着个面色苍白的孩子,朝着这边赶来。 他连忙迎上去,看清了孩子的面容:“怎的了,可是孩子有什么?” 李皓认真地看着山长,呼吸急促,伴随喘息声:“林雄出事了,求山长救人!” 他快速把府城的情况交代一遍,晃着胳膊,以防二狗子睡着。 山长乍一听舞弊的事,差点没站稳脚,他在县城的书院几十年了,从未有过牵扯进这样大案的学生。 又听李皓有条理的分析,也镇定下来。 他脚步不自觉地挪动两下:“这件事必须要快,在人还没聚集起来的时候,就要把处罚结果挂上去!” 只有官府愿意给一个信得过的交代,大部分读书人都不会走到最激烈的地步。 他们可是最爱惜羽毛的一批人了,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名声上的疑点,都会对日后官场上的路造成不可预测的影响。 到时候聚集示威的事,被人知道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上面的人看不惯,一下子把你的进身之路就锁死了。 所以,在有心煽动的人,做出大规模的行动之前,把涉嫌人员的罪名定的死死的,就很难在多做牵扯。 只是,不能确定学政一定会这么做。 山长站起来,拿出名帖:“走,去县衙寻县令去。” 李皓晃荡儿子的手一顿:“县令同学政大人?” “是师生关系,当年他就是被学政点的举人。”山长脚步飞快:“我同他从前在京中是旧识,这件事正好还牵扯到咱们县的学生,他定然会管。” 李皓没有多话,抱着孩子,落后山长半步。 走到山脚下,坐上马车,山长才又想起一直没说话的二狗子。 看他两个小眼皮都快粘上了,有些不忍心:“早知刚才让他在我房里睡了,何苦带着孩子奔波。” 李皓的声音里没有起伏:“他还不困呢。” 二狗子强打起精神,跳下马车,李皓抓住他的手腕,在门前等山长递帖子。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县令本在后院吃晚饭,听闻山长这时候来访,顿时察觉到了不对。 放下筷子,不顾妻子的劝说,直直地迎到二门前。 “深夜来访,实在愧对。”山长向他拱手。 县令忙抓住他的手臂,带着人往书房里走:“不知岭山先生来访,有失远迎了,不知有何事,咱们去书房详谈。” 说完才看见拉着孩子的李皓,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县令有教化一地百姓之功,像是这种科举进身的人,只有祖籍在此,都可以算作他的功劳。 县试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头名,前日还听闻,他在府试中也中了头名,怎的现在院试刚过,没有出名次的时候,就连夜从府城赶回来了? 山长语速很快,一进书房,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他目中含泪,语气中带着激愤之意:“林生也是我看着读书的,日夜不辍,手不释卷,在书院之时,不知有多努力。听闻他在府试中了第四名,也是算得上的好成绩了,谁成想。” 说到这,忍不住哽咽起来:“竟然被牵扯到这样的大事里来,哎,我岂能不为他忧心呢!” 说着说着,眼泪划过鼻子,越发汹涌。 还特意扯出一截袖子,胡乱擦了两下,看向县令的眼神里,那叫一个真诚。 第71章 和谐啦 县令猛地抬起头,神情激愤:“不知是何等小人做出如此行径,连累咱们县学的大才!” 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握紧山长的胳膊:“先生何苦做此悲叹,明日一早我便起身去府城,定然不让咱们县学的书生蒙冤!” 语气之激昂,把原本有点困迷糊的二狗子都吓得一个激灵。 他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两位,半夜在黑漆漆的书房里,执手相看泪眼,一个比一个悲愤。 抬起脑袋,想向爹爹求助一下讲解,结果却看到,他竟然也眼含热泪,深深对着县令鞠了个躬。 “学生等感念县尊大人,不惮艰险,必深怀斯恩!” 县令大人两小步上前,扶着他的胳膊:“卿言太过,此某职权之事也。” 李皓的唇角僵了一下,顺势收回胳膊,小声抽泣着,从二狗子的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来。 所有人都在夜晚感动到落泪,唯有二狗子瞪着大眼睛,看向外面的月亮,想着,许是在做梦也未可知。 出了县衙的大门,山长请李皓一同去书院休息。 “今年来读书的人倒是没有往年的多,哎,咱们书院有好些年头没出过举人了,我原先还盼着你们几个呢。” 李皓并没有推辞,他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做,如果住在外面的话,留儿子一人睡觉,实在不放心,书院毕竟安全些。 二狗子被抱在怀里,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还不等上马车,就已经睡着了。 对他爹把他抱上书院,安顿好后做的事情,全然不知。 李皓第二日依旧精神百倍地早早起了,拿着书在窗边,细细读着。 二狗子肚子饿得不行,却被告知,县令已经等在山下,必须马上出发。 “爹,你今天还赶车吗?”他不太确定地问道。 李皓帮着儿子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洗了把脸:“待会儿看看。” 二狗子不明所以地跟着山长和李皓下了山,突然看到马车旁边站着个打扮普通,却挺熟悉的人。 他一时间没有想起来,直到那人顺手递给他一包东西:“早上刚带来的驴肉,吃吧。” 二狗子这才发现,留着小胡子,穿着粗布衣衫的人竟然就是县令!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完全是乔装打扮之后过来的。 二狗子本能地接过东西道谢,小眼神还是忍不住偷偷朝着县令脸上瞟,难道古代也有造假的胡子吗? 李皓却神色如常,请山长和县令上车后,才把儿子抱了上去:“坐在那团行李上。” 二狗子被放进车厢,屁股下面全是他们俩的衣服和褥子,昨天怎么带回来的,今儿还是怎么带回去。 出城门的时候,还有个小吏记得李皓是昨日回来的,同他打了声招呼,直接放行了。 二狗子坐安稳了之后,就准备吃东西。 山长虽说和县令从前在京城有过渊源,但其实交情真不算深厚,也没经历过这种狭小空间俩人独处的情况。 二狗子坐的地方正对着车帘,是俩人的中间。 山长和县令隔着一个小茶几,在半空中对视了一下,陡然转过头去。 还是聊点什么吧,山长感受了一下行车的速度,估计要在这里待不少时间。 不过他自从到了县学做山长,就几乎没有再接触过这种官场上的群体了,不晓得他们现在在一起都有什么事谈。 于是决定从自己擅长的地方入手打开话题,现在刚刚考完院试,昨日晚间李皓还跟他回忆了一下院试的题目,一起说说文章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哈。 山长转过脑袋,对着县令笑了一下,等县令与他对视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 县令是两年前过的殿试,在京考了一年的翰林院,结果没考上,这才被分到他们县里来。 这其中的两年时间,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还像以前一样的读书,要是他突然跟人家聊院试的文章,会不会不太好啊。 没准县令就单单把其中几句话忘记了,到时候可怎么收场? 虽说昨日为了自己的学生,奉献出了不俗的“演技”,但他本质上还是有点小清高的读书人,这辈子都没变过,所以根本没办法应对那种最糟糕的情况。 县令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等了好一会儿,就看见山长的老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不禁问道:“可有什么难处?” 山长被他突然出声惊到了,下意识地眼神乱飘,突然看见正坐在旁边吃东西的二狗子,下意识地说:“也不知他如今读了些什么书,可有开始学对,在车厢无事,不如三人对对子,如何?” 县令听闻,开口笑到:“好!常见小子出口灵气十足的,咱们都是书读多了未免匠气,李生家的长子,一看便是聪慧非常的,今儿也见识见识神童的厉害。” 二狗子简直是无妄之灾,差点吓得把嘴里的驴肉吐出来。 不是,他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吃东西,也能被拎出来?要不要这么命苦,能不能给小孩子一个自由的空间! 他咽下嘴巴里的东西:“可是,我没有开始学对。” 声音很小,皱了皱鼻子,一脸的小可怜样。 山长想到他如今不过两岁,前些日子李皓还说没有给他开蒙,顿时就生出几分愧疚,哎,不该在转移话题的时候,扯到这上面去,看看,把孩子都吓坏了。 县令却兴趣十足:“先前听你讲过‘扇车’的事,就知你早慧,怎的还未学对,这可要耽误了。” 他摇着头,做出很可惜的样子:“左右现在无事,不如你先跟着我和先生一起学一点,可好?” 山长也反应过来:“岂能不好,只怕是他父亲忙于科考,误了些时日,如今开始学对,也不算早了。” 二狗子震惊地看着旁边的两位,竟然在非常短的时间达成了共识,已经开始为他挑选学对要用的书了! 短短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原本有些小尴尬的车厢氛围顿时就欢快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有如此大的魔力呢? 当然是,教导一个乖乖的小朋友读书啦! 第72章 无妄之灾 这种类型的书,一般属于蒙学的范畴,对于这两位来说就是基本功,根本不需要书本,就能背出来。 “要不还是用《对类》。”县令坐近了些:“我从前初学时,用的就是这本。” 山长欣然接受:“厕中秦宰相,胯下汉将军。儿时读此书,先生都是让我们完全背下来的,不解其意。如今为人师长,才知何为因材施教,有些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很难自己回过神来,必然要有先生带着往前走一走,路才能平顺。” 县令感同身受:“只是大多开蒙的私塾,都是些久试不第的酸腐书生坐馆,不少人刚踏上读书的路,就被这些酸文假醋的人给堵死了!” 他叹了口气:“可惜少有如先生这般大才。” 二狗子在俩人感悟的时候,缩了缩小身子,试图把自己藏在角落里。 现在的氛围就很好嘛,何必要牵扯一个无辜的小朋友呢? 他甚至把手里没吃完的驴肉都收了起来,力图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还是失败了,那两位互相客气的一番,同时想到了二狗子,对着他露出和蔼的微笑。 二狗子不明所以,悄悄收回刚刚藏在行李下面的一条腿。 县令看着他的小模样,满意地点头,带着几分羡慕的语气,对着他语重深长:“你如今是有些运道的,我同先生教你一句,就给你解一句,必定让你听明白背下来!” 二狗子吞了吞口水:“我,我。” “不必说感激的话!”县令突然激昂了起来:“放心,我定然能给你讲明白了。” 他还很客气地问山长:“先生,我先讲一段,您瞧瞧,我这读书人的底子,有没有被这官场沉浮,遮住了。” 山长也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好啊!我讲下半段,也让你瞧瞧,我这些年,学生不是白教的。” 二狗子感受到空气里突然燃了起来,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靠近。 县令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开始抑扬顿挫地背起书来:“四渎江淮河济,三光日月星辰。你可知,其中四渎出自何处?” 二狗子人还僵坐在那里,就被盯着眼睛开始教学。 他摇头:“不,不知。” 县令特意摸了摸他今天才贴上的小胡子:“《史记》有云’四渎者,江、淮、河、济‘……” 就这样,一路上俩人交替歇息,越讲越激动,还要求二狗子当场给他们背上一段刚刚说完的几个句子。 二狗子神情麻木,嘴巴机械式地吐出清晰的字句,一字不差。 县令与山长对视一眼,笑意更甚,教学的热情也更上一层楼! 直到入了府城,马车停在小巷子里,外面传来秦僻的声音,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教学,抚了抚衣裳,端庄地下车去了。 完全看不出,方才是怎样“残忍”地对待过一个小孩子。 二狗子无精打采地趴在老爹的怀里,蹭了蹭他的脖子,从前还觉得老爹时不时和自己聊学习的事情,太可怕了。 经历过这一遭,他才知道,老爹是怎样的好人啊。 却没想到,马车上就薄薄一层的车帘,坐在车架子上的李皓,如何听不到车厢里的声音? 李皓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儿子的蹭蹭,摸着他的小脑瓜,微微笑了一下。 秦僻的脸色比昨日好多了,看见二狗子,还特意走过来拍了拍他:“坐马车累着了吧?” 看孩子小脸僵的,怕不是李兄过于着急,赶车太快了。 二狗子赶忙摇头:“不累的,不累的,我可以自己走。” 按着老爹的胳膊,示意自己要下来,端的是怕再把他塞进车里。 “看来是不累的。”李皓顺手放下他:“喝点水就好了。” 秦僻对山长和县令行了个书生的礼节:“劳烦二位长辈了。” 几人走进林雄租的小院,坐在石桌前,有小厮倒了茶水来。 李皓特意要了没有茶叶的温水,让二狗子坐在旁边慢慢喝。 秦僻对着山长与县令将昨日李皓离开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学生拿着拜帖去寻学政大人,大人也见了学生。” “看来老师也有尽快解决的意思。”县令听他说完昨日见学政的经历,很肯定地下了结论:“这个舞弊的问题,太大了,甚至牵扯到代写文章之事。” 不是进了考院之后代考,而是提前根据题目,代写文章。 因为互保的五个人都找了代写的,每人还不止一份,他们聚在一起,互相看了其他人的文章,考试的时候,紧张得不行,乱中出错,有好些段落都是重复的。 所以一看到他们的卷子,就很快发现了舞弊的情况。 但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他们是如何提前得知学政会出什么题目,又找到别人代写的呢? 县令沉着脸,老师的为人他也是知道的,并非为了富贵钱财,就会卖题给别人的。 要不是身边出了细作,要不就是那些人误打误撞,给撞上了。 他看向秦僻和李皓:“院试的题目,有截搭吗?” 李皓反应地很快:“不全是,有直接从四书中出的句子。” 院试的难度不算太大,这位学政大人出题风格是个端正工整的,不是爱戏弄学生的类型。 只怕是这次出的原句,被直接撞上了。 他也研究过秦僻和林雄收到的,家里整理出来的这位学政大人的文章册子,有很鲜明的风格。 在院试之前,他也勾出了几个句子,同两人一起练习过,都在这次的题目里出现了。 要是专门去搜集学政的文章,直接撞上考题,不是不可能的,这事,大概率真的是个乌龙。 学政大人,也是无妄之灾。 县令显然也想到了:“待我拿帖子上门问询一下,你们两个,这几日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林雄已经被牵扯进去了,若是他们经常往府衙凑,被人看见,可能也要搭进去。 他说完,就去客房换了一身织锦的常服,把自己的小胡子丢掉,转而又是一个气势十足的老爷样子了。 第73章 真情假意 “岭山先生,不知可否同去?”换完了着装的县令看向还坐在石凳上皱眉静默的山长。 李皓垂下头,手指划过桌角,眼角闪过一抹织锦在日光下反射出来的光泽。 山长暗地里同秦僻对视一眼,转而端起笑模样:“县尊大人先行一步,某随后就来。” 县令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门。 待他的身影隐没在门外,山长的老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对着两个学生,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哎,看来这次的事,要闹大了。” 官场上的事情,只要隐在水下,都能找到说辞,不至于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但若是全部摆在明面上来,到时候,想辩解都说不清楚了。 早上见县令乔装了一番,山长就觉得,他也是不愿意牵扯过多,想利用私人的身份和学政大人沟通,把这件事尽可能的压下去。 谁知,他听完秦僻的一番解释之后,又立刻换了一身衣裳,招摇过市,光明正大地去府衙。 这分明是表出了态度,这件事在他这里,就是公事公办,一切听上头的指示,他这次来,只是单纯接收到了县学的学生被关一事,第一时间赶到府城来问询情况的。 只要县令一进府衙的大门,事情就绝对压不住了,其他县的县令会在最快的时间赶过来,共同商议。 山长垂下脑袋,很沮丧:“我是远离官场之人,实在没算到还有此举,观他在县中为山民下山,查小吏隐田之事,还以为是个光明磊落,有抱负的好官。” 李皓却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他还未踏进官场,也没有在一开始料到县令竟然会有如此快速转变的举动。 但他并不觉得山长所说的事情有太多的冲突,一个有抱负的官员,做出实绩的同时,能够在第一时间转变立场,选择保护自己的官帽,才是常见的行为。 没人规定,一个有能力的官员,必须是君子,不能有手段。 “不过是自保罢了,这件事,县令本身的处境非常危险,上有曾经的老师是主考官,下有管辖的县学学生是被牵扯到的学生,把自己完全摘出来定然是不可能的。”李皓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唯有所做的全部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才能尽可能地把自己受到的影响压到最小。” 山长颇为复杂地看向这个学生,叹了口气:“我不如你。” 李皓摇头:“先生是君子。” 秦僻听到他少有的把事情挑明了说,就知道他是有意如此:“不知李兄有何法子?” 李皓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儿子的光头,手指在他头顶点了几下。 二狗子终于放下杯子,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一副好奇的模样看向老爹。 这一回可是高端发言啊,他都没注意,原本还在车厢里聊得火热的“旧相识们”,立刻分崩离析。 方才李皓思考的时候,院子里非常安静,二狗子的杯子放到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他的身上。 “先找个人,去胡搅蛮缠。”李皓上下打量了一下二狗子:“既然所有人都在棋盘上僵持,咱们先他人一步,在棋子没有完全就位之前,把棋盘掀翻了!” 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投墨可寻到了?” 秦僻慢了几拍:“已经找到了,身上受了些轻伤,但他知道的也不多。” 李皓看向他:“不知秦兄可敢冒险?” 秦僻没有迟疑:“有何不敢?” 他同林雄自小相识,又性格最是正义,如今好友有此一难,自然不惜此身。 二狗子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不如去看望一下受伤的投墨,安慰一下这个小伙伴。 却不想,直接被人从凳子上拔起来。 李皓抱起孩子,安稳地放在大腿上:“上回那个,好友也被关起来的人,昨日可有去寻他?” 秦僻点头:“自然,他说自家好友是府城的大户,如今也是员外门庭,不过那位好友为人放荡不羁,时常有惊人之举,这次消失了一天,他们家并没有太在意,毕竟现在府衙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放荡不羁?当时他穿的是什么衣服?”李皓追问。 秦僻想了一下:“大红色的袍子,江南那边的读书人,多有穿成这样的。” 李皓说道:“请他去茶楼旁边的当铺,去寻一件昨日被人当掉的衣裳,然后拿着衣裳立刻去府衙,状告茶楼有人贪图钱财,把顾客偷偷杀掉,身上的财物都被茶楼卖出去了。” 秦僻不解:“这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诬告,府衙怎么可能受理,毕竟那些人都在府衙关着呢,到底怎么回事,府尊大人岂能不知? “然后,让他找家里的下人伪装一下,用钱雇一些乞儿,在人多的地方,把这件事万分夸大地传出去。”李皓眼睛扫过面前的二人:“现在茶楼的人被府衙抓去的消息,连被抓人的家人都不知道,定然也没有多少普通百姓能知道详情的,只要我们把故事编的夸张一些,就能被迅速传播。” 山长点头:“大家都喜欢这种流言,越惊人越能挑动兴趣,要不然林雄也不会去茶楼凑热闹,听什么杂书了。” 他叹了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我早就教导大家,不要在殿试前去读什么话本子,那都是毒害人的东西!” 二狗子突然想到他在书院的时候找人借的神话本子,缩了缩脑袋,安静待在爹爹的腿上。 李皓没有跟着批判一下林雄的行为,少年人偶尔的出格,若不是撞上这次的舞弊事件,也不过是老来酒桌上的谈资罢了。 “把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吸引到茶楼背后的故事身上,立刻找到帮这五人代写的人,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主动招认!”李皓最后的这个法子,简单粗暴,却是最能戳破僵局的。 山长还是有些不解:“先不说那些人愿不愿意招认,就算他们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代写文章,不是更能让人怀疑,学政大人提前透题给他们吗?” 第74章 流言四起 李皓看向秦僻:“秦兄昨日定然是知道了消息。” 秦僻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我昨日见了学政大人,他自从被点为主考官,身边一直都带着不少人,之后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府城。” 李皓断定:“他可以证明,自己从来没见过那几个人。” 秦僻点头:“没错,所以我觉得,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今日很是松了口气。但是见到县令的表现,又不太能确定了。” 他从昨日开始就觉得,既然有证据,就能说的清楚,学政大人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更遑论透题了。 李皓摇头:“问题在京城里,只有学政大人抢先解决掉朝堂上的隐患,这些证据才是证据。” 秦僻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京城的事情我会联系秦家和林家的长辈,到时候会尽可能地帮忙学政大人说话的。” 山长跟着点头:“不论是编茶楼的故事,还是找到那些代写之人,要的就是把水搅浑了,阻挡其他县令和读书人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楚,最后利用朝堂上的定论,给来个名正言顺的盖章。” 他叹了口气,有些懊恼:“本来何须如此麻烦,看学政大人的手段也是不愿立刻让人察觉的,谁知我带着你去寻县令,竟然成了把事情摆在明面上的最大危机。” 县令不出现,其他人的根本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到府衙的异样。 李皓却笑了:“确是先生技高一筹,若是县尊大人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府衙里,我等怎有把握,顺利说服学政大人,在朝堂上同秦家和林家联合,冒这个险呢?” 山长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说。” “自古以来,最有趣的,便是师生反目。”李皓眉眼含笑,温文尔雅。 山长抬起手给了他一记爆栗:“尊师重道!” 秦僻摇头失笑,李兄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二狗子刚才还一脸看热闹地听他们说话,这时候已经敬佩地看向爹爹了,实在太勇了! “咳咳。”李皓正了正神色:“县尊大人划清界限的举动太明显了,咱们看得出来,学政大人自然也看得出,有秦兄这样的口才,自然能说动他。” 秦僻摇头:“你啊。” 但他也没有过多的停留:“我现在就去寻人,等县令回来了,就去拜访学政大人。” 李皓颔首:“我去找能驾驭快马的人,必须把投墨和信件一起送到京城,这样林家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投墨是林雄的贴身小厮,信件盖上几个人的印,也没有他的话更能取信于林家人。 二狗子算是听明白了,说到底,这件事根本就不在舞弊本身。 一开始秦僻和他爹之所以这么紧张,是知道的消息太少了,没办法确定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林雄身上。 但是,昨天秦僻已经知道了,学政大人有实证,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了他自己不被牵连,就要尽可能地把事情按在那五个人的身上,不往其他考试的人那里扯。 只不过,这里面有个隐患,就是谁也不能保证,他可不可以顺利对付朝堂上的那些找机会要咬他一口的有利益争夺的人。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变数,那就是他们费了好大力气带回来的县令,他突然反水。 县令第一选择是自保,为了自保,他必须要把自己放在中间的位置上。 有时候,不发表意见,已经是一种站队了。 二狗子摸了摸脑袋,有点头疼,话说,他老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捋出来这个逻辑的,难道有人天生适合搞这些谋断哦? 在二狗子悄无声息地跟在老爹身后偷偷观察的时候,秦僻已经迅速完成了“散播谣言”加上“劝说学政”两个任务,投墨也送上了回京城的路。 李皓准备带着儿子,去围观一下府衙今日的盛况。 “你真的要去啊?”秦僻这几天忙得不行,实在没想到他还有心思看热闹。 李皓淡然地说了一句:“有时候,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 秦僻被他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说的摸不着头脑。 一脸疑惑地看着山长和他们手拉着手,一起出门去。 刚走到街上,距离府衙还有好些距离呢。 二狗子就听到,有不少人在说:“快点走,有人要报案啊!” “啥时候没人报案?” “这回可了不得了,是有个茶楼表面上是说书卖茶的,实际上是绿林好汉开的义馆,专门杀那些有钱人,为民除害!” 哈? “你那是哪里来的消息,我可是听我那个在茶楼干活的小舅子说的,那个茶楼是干仙人跳的勾当的,专门找貌美的小娘子,骗那些傻书生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小舅子亲眼看见的,前几天还有个书生被抓了,我的天,光着膀子就出来了,你想想,那不得是正那啥吗?” “哦呦呦,那可不是活该吗?” 二狗子听的一脸麻木,他抬起头看老爹,游走在这些离谱的八卦里,还能面不改色。 山长随便在小摊子前买了一把折扇:“这街上怎么这么多人啊?” 小贩帮着找铜板,顺嘴说:“是有个茶楼,专门做人肉包子的,喝!不知道多少有钱人,都被他剁了包包子啊,人家现在苦主找上门了,马上府衙就要开堂了,您老不去凑个热闹?” 山长差点笑出声来:“怎的做个包子非得找有钱人下手啊?” 小贩一本正经:“那肉包子,必得是肥的才香嘛,咱们这些人,肉都是硬的,做了也卖不出去,有钱人细皮嫩肉的,多合适。” 别说,人家还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山长唰地一声展开扇子,掩住笑脸:“还是您这样的有见识。” 小贩还跟着点头呢:“我也是听家里远房表弟说的,他家可是在那茶楼边上卖草鞋的!” 李皓听着乱七八糟的话,笑而不语。 山长收了扇子,指了指他。 二狗子就在这去府衙的一路上,听到了不下十个版本的“茶楼杀人”事件,听到最后,脸都笑僵了。 第75章 尘埃落定 等他们走到府衙大门前,路上不知挤了多少人,还有大人把小孩子架在脖子上一起来围观的。 凑热闹真的是人的本质,二狗子想到以前听说的,有不少百姓专门围观斩首的,他以前还不相信,看现在这个情形,估计真的有人把那事当成生活里的小调剂。 李皓带着他们走近了些,在一个斜角,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二狗子还没见过古代官员处理案件呢,这会子可认真的,还抱着老爹的腿,非让人家把他举高一点。 李皓干脆托着他的小屁股,把儿子举过头顶:“想看什么?” “审案啊。”二狗子说的理所当然:“会不会有人敲棍子,然后大喊威武———” 李皓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不会有的。” 二狗子伸长了脖子,就为了第一时间能看到。 刚才这家伙还吐槽别人爱看热闹呢,现在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那个好友,已经跪在了正中央,端端正正的,像是没有听见其他人的议论声似的。 二狗子不禁佩服他,能为着好友这么豁出去的人,真是少见。 过了许久,也没有知府大人出来。 即使外面已经群情鼎沸,吵闹的声音都快掀掉府衙的屋顶了,也不见有人来说点什么。 就在有人烦躁地想要离开之时,从旁边出来了两个人。 穿的是常服,一身群青色的衣裳。 对着人群拱手道:“兹事体大,知府大人遣我等通判和理事各十人,细细询问此人,大家不必心急,必定在五日后,给出消息。” 他们俩刚说完,就有站在外面维持秩序的小吏,一个接着一个重复刚才的话,直到外面所有人都听见了。 突然走出来十来个人,架着跪在地上的那人的胳膊,飞快地从大家眼前消失了。 二狗子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这个知府这么断案方式如此的离谱。 直到被放下来的时候,听到山长对李皓夸到:“知府大人也是个妙人。” 在所有人都在等他出来说话的时候,直接遁了,不仅自己不出面,还把来报案的人押进府衙,这件事绝对会瞬间舆论哗然! 但是,现在别人骂他骂得越凶,他日后越能从里面脱身。 不当着众人的面说话,到时候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能给自己找出个合理的理由。 不过敢直接把人拉进府衙,也是帮了他们一把,将事态推向其他人更无法预测的方向,现在,水就更浑了。 比起县令的做法,不知高上多少倍。 真是各处都帮着出了力,自己还落得干净。 李皓点头:“真是人外有人。” 二狗子本来还挺遗憾地,没看到审案的过程,却不想三天后,就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县令被罢官了。”秦僻放下手里的信。 李皓直直看向那封信:“只有他一人?” “他祖父在外任知州,也已经告老还乡了。”秦僻把信纸放到他的手里。 李皓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喉咙有些发紧。 他的手指在信纸上滑动,用了些力气,墨水蹭在指尖。 “不是我们两家做的。”秦僻皱眉:“学政大人,会不会?” 李皓摇头:“应当不会,师生二字,不仅束缚的是学生。” 官场上直接对自己的学生出手,学政没这么蠢,要报复,手段多的是,直接把人撸下去,太招摇了。 二狗子偷偷看了信上的几句话,心中一个咯噔,觑了两眼老爹的脸色。 李皓不动声色地把信纸还给秦僻:“不论如何,对我们来说,也算得上一个,好事吧。” 秦僻苦笑:“咱们院试成绩很快就要出来了,日后也不会去县学读书,县令要在县里继续待的时间也很短了,几乎影响不到你我。” 他揉着脑袋:“即使咱们在这件事里使了些手段,但对县令的影响真算不上大,可是这时候直接有人利用咱们的事,把人得罪死了。” 李皓直视他的眼睛:“你们家里人定然知道,他们不和你说,你也猜的到。” 与虎谋皮,怎能不喂虎以血肉? 秦僻神色复杂:“待我得了功名,就立刻要求外放。” 他不想参和京城里那一堆破事,到时候在外面,说不定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把秦家从京城捞出去。 李皓只是对他笑了一下,这些事情,都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 把儿子捞起来揉了两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何苦杞人忧天呢? 待到第五日,府衙终于传出消息,革去那五个舞弊之人和为他们作保的禀生的功名,罚金白两,可用服苦役偿还,另此五人永不许再考。 这件事就这样尘埃落定,在许多人参加院试的学生都不知道的时候,迅速结束。 引起的舆论非常小,因为所有人都在传言,有一个茶楼的“离奇命案”。 即使已经有告示说明,此人是误会了,还是有不少百姓,坚信,自己的亲友是见证人,绝对有这么一个茶楼! 有人说是城南的,有人信誓旦旦地肯定是城东那个看起来最破的。 为着这个事,不少茶楼的生意忽然引发了一场高峰,不少人都约着大堆亲朋,去各个茶楼消费,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哪一个! 秦僻和李皓一起去府衙接的林雄,看见他一切尚好,没有外伤,只是精神欠佳。 都放下心来,秦僻狠狠朝着他的后背拍了几下:“你小子!” 林雄刚踏出门槛,就搂着二狗子不放,眼泪汪汪:“定然是我背着你去茶楼的缘故,才会这么倒霉。” 二狗子整个人一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啊? 林雄还在那里念叨呢:“若非二位,小弟还不知要如何呢!” 他被关起来的时候,托两个一直在为自己奔波的兄弟的福,学政大人也经常透露一些消息给他,让他不至于一无所知。 林雄放下二狗子,郑重地对二位行礼:“敢竭鄙身,以报君恩。” 李皓立刻上前扶起他:“林兄怎的如此客气,我等兄弟,自当尽力才是。” 这边其乐融融叙兄弟情,后头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嚎哭声。 第76章 买个衣服吧 “程兄,你受苦了!” 二狗子被声音吸引,果断转过脑袋,四处张望。 就看到那个“朋友”正抓着个人,哭得比林雄还要伤心。 仔细一瞧,被他抓住的,正是那位放荡不羁,穿衣裳不系扣的男人,原来姓程。 俩人握着对方的手,抱头痛哭。 那位程兄一边擦眼泪,一边问:“不知家中长辈可有为我忧心,哎,真是不孝哇。” 他朋友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说话的气声都断断续续的:“你,你放心,他们都以为,你去茶楼做那种勾当,被抓起来,还不知道你被牵连到科举舞弊里面的事呢。” 二狗子忍不住张大嘴巴,这两件事,哪个都不会让人放心的好吧! 没想到程兄却很感激:“这就好,不知怎样谢赵兄,真乃我救命恩公也!” 朋友,也就是赵兄抽了个响亮的大鼻涕:“何须谢我,能把你好好救出来,都要谢这两位英雄啊!” 他拉着程兄的胳膊,走到李皓他们面前:“快谢过几位好汉。” 那程兄不愧是能和他做朋友的,脑回路都一个样,对这三位是万分感激。 豪情万丈地对李皓他们拍胸脯:“日后若是遇着什么难事,只管来寻我!” 秦僻对他二位的观感有点复杂,说实话他们救林雄的手段算不上光明正大,让人家顶在最前头,实在非君子所为。 如今怎能接受这样的感谢呢? “程,程兄言重了。”他有些脸红,觉得受之有愧。 于是在程兄热情邀请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几个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我叫程锦,还没取字,这位是我至交赵虎,不知三位英雄的名姓?”程锦很激动,走在最前面,手臂甩得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还不等李皓他们来个自我介绍,他又开始叹气:“这衣裳也太束缚,把人捆地紧紧的,有什么趣儿?” 赵虎帮他把袖子上的箭袖解下来:“这是我练武时穿的衣裳,拿来给你先换着的,如今正巧过了一个劫数,去买件新衣裳贺一贺 吧?” 程锦拍了两下松快了的袖子,愁道:“我那衣裳都是家中绣娘专门从江南学来的手艺,外头挂着的怎么比得了?” 赵虎一脸兴奋:“程兄有所不知,前几日也不知道为何,咱们府城也兴起穿程兄那种衣衫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可惜:“我这个样子,穿了也吓人,不如程兄和这三位英雄,都是读书人的品貌,穿上那样的大衫,定然好看!” 二狗子偷偷想象了一下,李皓穿着个大红色绣金的敞衫,露出肚皮,头顶还带着朵粉色的大花,乐得出了声。 要不是还有理智,他就要开口撺掇这位程兄,赶紧把他老爹带去买衣服! 他虽然没有冒险发言,但这位程兄当真是个头铁的大好人。 大手一挥:“既然如此,咱们都去看看,几位英雄千万不要客气,今儿咱们都穿一样的衣裳,我出钱!” 他还安慰赵虎:“赵兄何必妄自菲薄,今儿咱们都穿!” 秦僻想到那天看到,赵虎从当铺赎回来的那件衣裳,嘴角微微抽搐。 “不,不必了,我等,今日偶然风寒,咳咳,有些受不得凉。”他是知道江南有这个风气的,华服美婢,鲜花着锦,招摇过市。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遭啊。 听他的托词,程锦竟然相信了,一脸遗憾的样子:“可惜你们二人,在外奔波多日,竟然染了风寒,如此,只有我们三可以买新的衣衫了。” 林雄一脸的傻白甜,好奇问道:“什么样式的衣裳,从前我在京城,也是每季都做新衣衫的,可惜到了这边,跟不上变化啦。” 他在茶楼的时候,注意力全在听说书上面,后来被抓走之后,程锦的衣服就掉了,所以一直没见过。 “若是论衣裳的样式,还是要看江南。”程锦很是骄傲:“我可是咱们府城最早学来的。” 说着,突然看到一直跟在李皓身边的二狗子,顿时一脸惊奇。 “这不是,那天,想听荤口的小孩子吗?” 二狗子好好走在路上,竟然还能被人造谣,他怒目而视:“我是要听三国的!” 程锦却一脸的理解表情:“我知道,哈哈,不错,小小年纪就有出息,日后必不亚于我。” 他热情地拉过二狗子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小脸蛋。 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在太阳地里乱跑,二狗子整个人都白了很多。 虽然还没到他爹爹那种程度,但瞧着就很可爱。 程锦不住点头:“没事,我看你日后长相上,要吃点亏,但抹上粉,定然能遮住你这个小缺点的,今儿也给你买一件!” 二狗子疯狂挣扎,他是想看李皓他们穿,不是想自己穿来彩衣娱亲的哇。 好在李皓还是很靠谱的,他帮着二狗子拒绝了好意:“铺子里定然没有这样小的孩子能穿的,程兄还是不必破费了。” 程锦的热情在看到铺子里的衣裳的时候,简直达到了顶峰。 可惜林雄直接被吓退了,他只能买了两件,和赵虎穿着,并肩走在街上。 “又来一个穿这种衣裳的。” 二狗子发现,自从出了铺子,就有不少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 声音很小,仔细去听,发现有人在说:“这也是个想戏弄小娘子的,前儿就听闻,有个人穿这种衣裳,被在茶楼听书的小娘子,一眼看中,直接抢回家做相公啦!” 流言这玩意可真有生命力啊,二狗子只觉得是长了大见识,这些衍生版本,比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还有意思呢。 李皓面不改色地走在后面,丝毫看不出来,这些谣言的源头就是这个看起来斯文有礼的书生。 林雄悄悄凑过来:“什么茶楼,怎么现在这么多的茶楼出事啊?” 学政大人跟他说的消息都是正经事,这些流言蜚语,虽然起了关键作用,但不在交流的行列中。 他顿时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趣事,忍不住追问道:“那茶楼在何处?” 第77章 鱼羹 秦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待回去再和你说。” 程锦甩着袖子,拍了两下林雄的肩膀:“兄弟,这个时候不说茶楼的事,你看看,咱们等会儿去画舫吃饭,咋样?” 他还对着二狗子挤眉弄眼的:“啧啧,可比茶楼有意思多了。” 林雄赶忙摇头:“不去,不去!” 他刚做了点出格的事,就被牵扯到舞弊这么大的事情里,这两天还是消停点吧。 二狗子更是贴着老爹的腿,一点眼神都不给他,专心做温驯状。 程锦还想说什么,被赵虎劝住了:“还是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吧,画舫里吵吵嚷嚷的,弄的人脑袋疼。” 程锦略带遗憾:“可惜,若是下回去扬州,咱们可得好好玩乐一番。” 他是常在府城乱转的,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东西,很快就找到一个安静的小巷子。 敲开门,是一家夫妻经营的小店,人不算多,他们来的也不是饭点,院子安安静静的。 程锦显然是常客,店主很热情地给他们安排在院子右边的角落里,有柳树成荫,枝枝蔓蔓,清净悠闲。 二狗子吃到了一碗鱼羹,不知是什么鱼,剔了皮骨,加上香菇、葧荠、木耳等调的浓浓的一碗,鲜嫩滑润,配上米饭用汤匙满满一口送进嘴巴里,超级满足。 而且对他的小米牙也很友好,吃起来不费力气。 程锦慢慢喝了一口鱼羹,对二狗子更是喜欢:“可见你是有品位的,这个鱼羹可是他们家的拿手菜。” 他笑嘻嘻的:“你这个小兄弟很不错,日后在府城,咱们经常一起出来聚聚,我知道不少好玩的地方哦。” 二狗子平白长了个辈分,对着他露出平静的微笑。 秦僻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没介绍自己,一路上就听着这位程兄胡侃了。 他忙把三人的名字说了,又指着二狗子:“这是李兄家的小郎君。” 程锦不敢置信地看向李皓,半晌才说:“竟是如此,是我误会了,令郎当真聪慧啊。” 没想到这位李兄如此想不开,还未加冠便已经有了孩子。 哎!看他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不同于俗流。 李皓看见他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怜悯和惊奇,忍不住摸了一把儿子圆鼓鼓的小肚子。 二狗子已经吃饱了,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听他们说院试的闲谈。 待到店家来添第三壶茶,程锦才意犹未尽地停了嘴。 秦僻瞧着天色,想到虽然给先生传过信,但现在也应该回去了,便向他们告辞,约定院试放榜的时候,大家再见。 等回到林雄的小院,他就有些撑不住了,这几日在府衙,虽说没受什么罪,但心中一直难安,刚出来时候的精神头已经消耗殆尽,与山长说了几句话,眼皮子就睁不开了。 山长只能放他回去休息,等他睡足了,再教训。 林雄一觉睡到了第三天到早晨,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精神十足,容光焕发。 “怎的一大早都聚在这里。”他大步踏出房间,却看见山长同李皓他们都坐在石桌前,好像在围观什么? 山长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快去吃东西吧,今日院试要放榜了。” 林雄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直接跳过了一整天,但是肚子却没觉得饿。 “既然要放榜,怎的还在这里坐着?”他不解:“派人去守着了吗?” 秦僻把手中的东西收起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下人去了。” 他拍了一下二狗子往这里探的脑袋:“昨儿教你的荷花图有没有临摹?” 前天林雄被放出来,秦僻他们彻底放下心,又有心思教他画画了。 二狗子把自己画的一张荷花图从屋子里拿出来,带着点小忐忑地放在秦僻手里。 一开始学画的时候,他还有点抵触,可他现在已经有了目标,要自己画一张完整的三国人物图! 所以这些日子倒是不觉得学画有什么不好了,特别是每次画完后还能第一时间收到新的三国人物,多么快乐啊。 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戒心就是在这些“诱惑”下,一点一点消失的。 秦僻端详了一会儿,发现用墨倒是比一开始画葡萄的时候好了一些,满意点头,并把最新画好的曹操交给他。 林雄本来在吃东西,看到他拿出来的玩意儿,差点没把嘴里的渣子喷出来。 “你,你!”他指着那张小纸片,痛心疾首:“秦兄何时也有这样的癖好了!” 二狗子刚才就发现山长和李皓在一起围观,但他没来得及看见,东西就被收起来了。 定睛一瞧,曹操的脸型方正,双目狭长,完全是一副中正的长相,倒是与民间很多衍生的奸雄版本有很大区别。 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问题,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要把阿瞒光溜溜地身子也完整的画出来啊? 话说,小孩子,能不能看哇? 他不大确定地想了想,决定象征性捂一下眼睛,圆溜溜的眼珠却在手指缝里打转。 秦僻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李兄提议,只画脑袋和肩膀,有些歧义,我便试一试,只是没想到效果有点,那个。” 他一开始真的没朝着其他方向想,只是觉得,按照二狗子的“换装”说服,外面的那部分就是他的衣服,里面也许可以不穿。 不过出来的现象过于惊悚,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画了一张,送给小孩子玩的。 林雄却对他使了个眼色:“也可以画几份,到时候在铺子里,卖给有缘人嘛。” 话音刚落,就被山长瞪了:“你说什么?” 林雄立刻坐正,装模作样地叹气:“哎,也不知道报喜的人为何还没来。” 然后立刻追问:“也不知前些日子二位是有怎样的奇谋,救我于生死之间啊?” 大家都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是秦僻觉得继续讲下去,自己也有些危险,马上接他的话,把前些日子他们做的那些事,简略地讲了一下。 林雄这才知道,此茶楼就是彼茶楼,但故事已经面目全非了! 第78章 秀才 “快,就是这儿!” “报录人来了,少爷中了!” 林雄立马站了起来,朝门口走:“是哪个少爷?” 投墨第一个钻出来,笑得喜气洋洋:“当然是三位少爷都中了,可不得了,咱们这可是喜上加喜!” 跟着围观的邻人顿时炸开了锅:“咱们这儿,一次出了三个秀才公!” “哎呦,这院子可要值钱了,以后来赶考的,不知多少人要租呢。” “快,快,把咱家大孙子抱出来,让他沾沾秀才公的喜气!” 报录人喝了小厮端出来的茶水,一口气顺了下来:“您这儿可一口气出了个案首、一个第二十、一个二十五名,都是好名次!” 小厮忙往他手里塞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旁边站着几个人,专门剪了几串铜钱,往外面撒。 不少人捡了就交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好意头。 报录人捏着鼓鼓囊囊的荷包,喜得牙不见眼,说了好长一段好话,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离开巷口,打开荷包的时候,还在乐呢,觉得自己有能耐,在这么多人里抢了个头彩。 等和门口贺喜的人寒暄完,拒绝了不少要请客的邻人,几人才好不容易坐下来歇一口气。 这时投墨从外头进来,把各人的名次讲清楚了。 “李少爷是头名,案首!秦少爷排二十,少爷排二十五,都是好名次,小的一打眼就瞧见了,不像那些个人,从头到尾地数,急得满头汗。” 林雄笑的不停:“惯会弄舌,领赏去,每人多发两个月的月钱。” 投墨立刻夸张地行了个大礼:“天降大喜,竟叫我们也沾一沾几位少爷的文气。” 林雄抬脚要踢:“走,走。” 山长也松了口气,这一回的院试,可把他折腾的不轻。 他还忧心,前几日的事,会不会让学政大人最后拍板的时候,换个主意,但看现在的情况,完全是没有影响的。 “不错,也不知咱们书院参加院试的其他八人,是不是也榜上有名了?”山长颇为欣慰地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学生,虽说他们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但这回“舞弊”的事情,倒是真的让几人生出更为亲近的师生情谊来。 李皓和秦僻虽未像林雄那样喜于形色,但眼睛都亮晶晶的,院试是道门槛,跨过了,可真的算踏上了科举正途了。 如今有了功名,不再是白身,怎能不算一件喜事呢? 林雄又想起来,他们约了程锦和赵虎今日见,就问已经领完赏钱的投墨:“你瞧见程家公子了吗?” 投墨这才想起来,方才高兴地忘了:“一早就有程家的小厮来报信,说程家公子被家中长辈压着不许出门,赵公子去探望也不让进门,只能失约了,待月余大家一同道府学读书,再聚一聚。” 林雄只能替他叹一声倒霉,又暗自庆幸,自家的长辈都不在这儿,等他过年回京的时候,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想来那时候爹手里的戒尺能换个细点的。 既然程锦他们不能来,几人也不在府城耽搁,当即决定,立刻回县里。 李皓要回家,秦僻和林雄跟着山长去书院,待一同参加院试的同窗回来,大家出钱,宴一回书院的先生。 李皓收拾了一大包的行李,把二狗子的小玩意儿们,单独包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包,专门让他背着。 驾车回县城,不像前几日这么赶,大家都没觉得累,很快就入了县城,四下分开。 不知是不是县令被罢官的缘故,县里的风气倒是比平日里更松散了些。 他们几人入城门的时候,被守门的小吏要了十个铜板,比平日里的一倍还多。 李皓本想租个驴车,带二狗子回家,没想到家里早就让大砖和大柱守在城墙脚底下,专门来接他。 一见着他,大砖和大柱都赶紧过来帮着拿行李,大砖扛起二狗子坐在肩头,憨笑着:“重了不少。” 大柱拿起李皓背着的大包裹,也没敢轻易开口问有没有考过之类的事,只挑着家里的一些小事,胡乱聊了几句。 二狗子瞧着好笑,故意趴在大砖哥的头上,装作要和他说悄悄话,声音却很大:“我爹中了案首!” 大柱咧着嘴就笑,他不晓得案首是啥,就听见中了两个字,乐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嘿嘿。”二狗子也跟着俩人傻笑,他觉得可以看见自己以后光明的未来了。 看着这三个傻子,李皓默默走远了一步。 等回到村子,大柱就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见着人就说:“你咋知道,我舅中了秀才呢,竟然专门来接他!” 被他拉住的村民本来还搞不清楚状况,一听是李家的四小子中了秀才。 瞬间就惊了:“真的?” “那还能有假?”大柱不高兴了:“您就等着吧,明儿来我姥家吃喜宴!” “哎呦!”好多人都围过来,追着李皓道喜:“明儿一定去贺秀才公,我家还有早前养的公鸡,肥的很。” 李皓对着来人,一一道谢,终于顺着人流走到了家门口。 李家爷奶早就盼着了,一听到消息就出了家门,原来还想走远点去接人,没想到刚出门就被那些跑得快的村人,拉着手道喜。 “你这可是把苦日子都捱过去喽,等着享儿孙福吧!” 听到儿子中了秀才,李家阿奶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多不容易啊,她儿子从那么小的年纪,夏苦三伏,冬受三九,拿着那几本书,都要翻烂了。 都说他能考上,一定能中秀才,但这么多年的蹉跎,让一个小小的农家受尽了苦楚。 李家阿奶的眼泪止不住地流,远远看见儿子,想说些什么,半晌从齿根挤出了一句:“我滴儿啊!” 李皓快步上前,郑重地在地上给爹娘磕了三个响头。 自己也有过年少气盛,自苦伤人的时候,唯有爹娘从来没有对着他抱怨过家里的一句难处。 只要他还想考,就让他继续读书。 这是天大的恩情,今生衔草结环,不足为报! 二狗子远远架在表哥的肩头,看着那些人的动作,一幕一幕好像照片一样,在眼前疯狂翻动着。 那些,从土地里挣脱了出来的东西,在心中慢慢涌动。 第79章 祖坟 二狗子还想随着大家一起抹把眼泪,突然整个人都被举起来了,大砖哥的手掌攥着他的小腿,把他的脚掌固定在肩膀上,带着他绕着圈乱转。 李皓刚被李家爷奶扶起来,就看见儿子凸出一块,在半空中按着大砖的脑袋嚎叫。 李家阿奶气得不行,追着大砖屁股后面打:“快把你表弟放下来!” 大砖憨笑两声,把脑袋昏昏的二狗子交到李家阿爷的手里:“没事的。” 二狗子只觉得眼前都是小星星,嘻嘻笑着去抓阿爷变形的鼻子。 李家阿爷许久没见大孙子,想的不行,抓着二狗子的小爪子揉搓两下:“咱们二狗子累着喽,爷爷得好好给我孙儿补补。” 二狗子趴在爷爷的怀里,很安心地笑了笑。 李皓按礼送走村里来贺喜的乡邻,里正和村长都坐在他们院里的小椅子上,和阿爷商量办喜宴的事儿。 “还是开个流水席,村里出钱,咱们摆他个七天七夜!”村长说话很是豪气,他们村多少年没出过秀才公了,咋说也不能光自己村的知道,必须让十里八村的都能看见,他们村可不比谁差。 阿爷抱着孙子,想了一会儿:“这么张扬也不好,四儿是还打算往上考的,我想着还是缓缓,只咱们村里的人贺一贺就行。” 他看向里正:“也不用村里出钱,我们家办席,怎么能要村里的钱,只管来吃喝就行。” 里正顿了顿:“说的也是,咱们不能给四儿使劲,更不能拖后腿了,就按你说的办。” 他们还要商量酒席上的菜色,大柱哥自告奋勇明日一早就去镇上买肉。 李皓却拿着个小篮子,从屋里出来了。 阿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二狗子放下来,让他去他爹那边。 然后对李皓摆了摆手:“你也没什么事,出去转转吧,喜宴的事儿我同你俩个叔商量就成。” 村长可不愿意让刚出炉的秀才公劳累了,对着他和颜悦色的:“去逛吧,好些日子没回来啦。” 李皓对着里正和村长道别,带着二狗子静静走出了家门。 二狗子看他并没有刚才那样的情感外露,反而绷着脸,显得有些冷。 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手被抓住,只能跟着走了。 走了好远,他才发现,到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 这里没有太多树木,一眼就看得清楚。 坟堆林立,有不少都刻着墓碑,从上面的名字看来,都是姓李的人。 李皓突然开口:“这是咱们家的祖坟,去年也带你来过一回,怕是不记得了。” 二狗子呆了一下:“村子里的那块坟地,不是全村人的吗?” 李皓摇头,手臂用力,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往上一抬,越过一根横生的树根。 “村里的那块只是大部分人的,这一块是咱们家的祖坟。” 二狗子恍然大悟,怪不得以前去坟地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见过李皓妻子的墓,他还以为是古代有不给女子立碑的习惯。 现在想来,她是葬入祖坟了。 二狗子不知要说些什么,他不太能确定李皓现在的情绪。 恰好李皓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到妻子的墓碑前,放下手里的篮子。 二狗子看着碑上刻的字迹,很明显是李皓亲手写上去的。 “亡妻李钱氏之墓。” 周围打理的都很干净,没有什么杂草掩盖住泥土。 李皓从篮子里拿出几盘贡品,放在墓前,又在香炉里燃了三支香,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插上袅袅的线香,他示意二狗子跟着他一起做:“这是你娘亲。” 二狗子乖巧地喊了一声:“娘亲。” 待他上完香,李皓在一个小铜盆的火堆里,慢慢递着叠得很整齐的元宝。 他一直没有说话,眼睛深沉地盯着火盆,摇曳的火光好像扭曲了他的表情,好像在挣扎着,要做些什么。 但是,直到最后,都归于沉寂。 二狗子陪着老爹给娘亲上了香,在祖坟里呆了好半天。 最后走的时候,他看见,李皓朝着墓碑深深看了一眼,又突然抽身离开。 二狗子跟在他的身后,并不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行到半路,李家阿爷迎了出来,看见儿子的脸色也没多说,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直到晚上睡觉前,二狗子都没有听到李皓再发出一句声音。 第二日,大柱早早跑了一趟镇上,他在那边做学徒,倒是习惯了这条路,扛着半扇猪肉,累得气喘吁吁。 李家大姑也早早就回了娘家,大嗓门扯开:“咱家的小狗儿呢,快出来让大姑亲香亲香。” 以前每天都能见着的小娃子,猛地一离家,还真是不适应。 二狗子昨天睡得不好,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李皓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抓住,往温水里一放。 “我瞧着,是胖了点,昨儿你表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大姑本来在帮着洗菜,甩掉手上的水,摸了两把二狗子鼓出来的小脸蛋:“看来你爹还是会养孩子的。” 二狗子嘴里是他爹倒的漱口的水,嘟嘟囔囔喊了一声大姑,人还有点飘飘的。 大姑朗笑几声:“咋去了趟府城,人还变得文静了。” 有些粗糙的手指捏了两下他脸上的肉:“等着,大姑中午炖兔子给你吃,是你大柱哥昨儿晚上上山套的,好好给咱二狗子补补。” 李家阿爷深有同感:“等会儿煎几个鸡蛋来。” 二狗子洗漱完,就剩下他和他爹没吃早饭了。 喝着熟悉的杂粮粥,他眯了眯眼睛。 大姑拿着铲子就出来了,用他的筷子拨了两个油亮的煎鸡蛋,放到粥上面。 二狗子转头看,发现他爹也有,不过只有一个。 吃完了早饭,院子里的人就更多了。 这样的喜宴,村子里大部分人都会来搭把手。 村长看见大柱买回来的猪肉,比划了两下:“行,这回可够豪气的,咱们也托福能吃上这么好的喜宴。” 男人三两个站成一堆,帮着从家里搬桌凳,都摆在李家院子的外面。 第80章 钱钱钱 几个能干的婶子,把半扇猪肉剁吧剁吧,凑出每桌三个荤菜,有豆腐还有鸡蛋,乡下的青菜直接上地里面摘。 一套宴席下来,每个人都吃的肚子溜圆,满足地抹了把嘴。 二狗子和自家小伙伴们坐在一起,比其他人多了一盆红烧兔子。 几个小萝卜头,艰难地用小米牙撕扯着兔肉。 二狗子喝了口水,想用舌头把牙缝里的肉丝顶出来。 红花坐在他旁边,偷摸拿出来一小串的铜钱给他看。 二狗子吃惊:“你们怎么才攒了这么一点钱啊?” “这都是我们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呢。”李大少小声说:“他们爹娘根本不放人,还是每天大家藏一两个蚂蝗,慢慢攒起来的。” 二狗子终于把牙齿里的肉丝搞掉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你们想用这个钱干吗?” 王胖子率先响应:“要买糖吃!” 他又恢复了体型,甚至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二狗子看其他的小孩子,都没有上次回来那副劳累过度的样子了,有些好奇:“现在不抓蚂蝗了吗?” 红花把钱收起来,用一块颜色极其复杂的布头,裹得严严实实:“现在也捡不着知了猴褪掉的皮了,我娘让二姐他们下地抓蚂蝗去了。” “现在也没啥蚂蝗了。”李大少大着胆子抓着兔脑袋啃:“我爹找人在外头,也收不到,他说大家都抓太多啦。” “上个月我娘还买了一回肉呢,这个月啥也没有。”红花咂巴着嘴:“老大,你说我啥时候能分家啊,到时候我也能自己买肉吃。” 她把钱递给二狗子:“老大,你帮我们买了糖回来呗,我大哥说了,没分家之前赚的钱,自己是一点都不能留的,全都是爹娘的,我还是晚几年再赚钱吧。” 二狗子一时无言,他接过一小串钱,答应去县城的时候帮着买糖回来。 宴席散去,小孩子都被家长带回家了。 二狗子躺在大床上,小腿压在老爹的肚子上,脚趾嚣张地晃来晃去。 他把脸对准了老爹:“爹爹,我上次给你的钱呢?” 李皓指着门后那口大箱子:“都在那里了,你去拿吧。” 二狗子光着脚踢踏着老爹的大鞋,啪嗒啪嗒跑到箱子旁边,从里面翻出个朴实的木盒子。 连个锁头都没有,四十两银子就这么放在里面。 他想到自己一口气花掉十两银子,给老爹准备县试的东西,结果没用上。 但也没浪费,现在那些宣纸,都让他练习画画了。 他作势要拿银子出来:“爹爹我要拿三十两银子。” 李皓点头:“好啊,拿完把箱子关起来。” 二狗子当真一枚一枚往外拿银子,一边还用小眼神瞥老爹的脸色,发现他根本没有在看自己。 “做什么呢?”李皓把手里的书放下,看他做出一副鬼鬼祟祟的小模样。 “爹,你不怕我乱花钱吗?”他想不通,即使对于他们家来说,几十两银子也不算小数目了。 李皓听到他的话,轻笑一声,又拿起书慢慢翻着:“想要乱花钱,也是有条件的。” 没给二狗子继续发问的机会:“怎么,你给好友们出的主意没成效?” 二狗子颇为郁闷:“总觉得,红花他们爹娘也并不坏,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李皓隔空点了他一下:“你没有经历过,所以没办法感受到。”语气里满是惆怅:“有些百姓家,即使活着都要拼尽全力,哪里有对错之分呢?” 看二狗子还有点迷茫的眼神,轻叹一声:“我自然希望,你是不必懂的。” “把钱拿给爷爷奶奶去吧。”说完,就不再理他,专心看书去了。 二狗子满心郁闷,有时候小心思被人直接看出来也是很不爽的好吧! 他把三十两银子用自己小时候的破烂尿布包着,拖在泥地上,找爷爷奶奶去了。 阿爷远远瞧见他拖了一大包东西,赶紧追出来:“啊呀,这布还有用呢,别给磨坏了。” 二狗子迟疑地看着那上面,块状的黄不拉几的颜色,完全没办法想象这玩意儿还有什么用。 阿爷一把捞起布包:“啥东西这么重啊?” 一边说,一边拍掉上面的土,眼睛里突然闪过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他拿着小布包的动作一顿,上下掂量了几下:“这,这。” 二狗子伸长胳膊揪开布包的一角:“是我赚到的银子。” 在爷爷呆滞的神情中,把自己赚到钱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小手一推:“都给爷爷。” 李家阿爷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家大孙子这么有能耐的事实,就收到了这么多的银子,二话不说就往怀里塞:“行,咱们二狗子也开始养家喽。” 奶奶在后面听了全程,笑眯眯地,一把从爷爷手里夺掉银子:“我大孙子比你爹都出息呢,放心吧,奶奶给你存着,等你长大了给你娶媳妇。” “不给我留着。”二狗子疯狂摇头:“给爷爷奶奶花。” “我的乖孙孙。”奶奶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光脑门上,抱着不撒手。 这边祖孙三人其乐融融,屋子里独自坐着的李皓,揉了揉额角,也笑了。 等到家里的事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李皓便想去县城和秦僻他们,商量宴请先生的事。 他本来不打算带着二狗子一块儿去的,事情太繁杂了,怕照顾不到。 但是,却在还没出门的时候,收到一封林雄从县城找人送来的纸条。 新的县令已经到了县衙,要邀请今年本县所有考上秀才的人,去县衙赴宴。 笔墨最浓的那一行,写着新的县令特意交代山长,听闻李皓家的长子很是聪慧,务必带着一起赴宴。 李皓攥着的手指猛然收紧,指甲穿透纸条,手背上青筋一瞬间浮起。 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指,把纸条放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展开铺平。 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对在院子修理锄头的李家阿爷说:“待会儿我带着曦儿去一下县城,等宴请完师长,再一起回来。” 第81章 新的县令 李家阿爷忙起身:“叫你娘给你拿点钱。”他想起什么,乐得不行:“二狗子昨儿还给了我三十两银子呐。” 李皓放松了一些:“那是他凭本事得来的钱,给您了就留着和娘一块儿花用吧。” 李家阿爷嘟囔:“都是听你娘的喽。” “我手里还有钱呢,不必家中出钱。”李皓聪明地不对此发表意见:“还有县令的宴要赴,可能回来的晚一点。” “行,你现在也有功名了,在外头不要委屈自己。”李家阿爷对儿子的能耐还是有信心的:“等你去府城读书,也把二狗子带上,他也到了开蒙的时候了。” 李皓点头,却说:“读书的事,毕竟急不来,看他自己吧。” 李家阿爷一辈子没读过书,也就随口一提,收拾收拾,去外头逮二狗子了。 他自从回乡下,又开始在外面疯跑,每天睡觉前都弄得一身的泥,阿爷每天晚上就等着他回家前,烧一大锅的水,给他在院子里洗澡。 出门就看见,二狗子又在折腾泥巴呢。 李家阿爷提溜他的后衣领子:“快点收拾收拾,你爹带你去县城呢。” 昨天李皓还对他说,这次就不带他一块儿去了,不晓得为啥这么快就改主意。 二狗子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阿爷从村长家借了辆牛车,远远把二人送到村口。 二狗子坐在车板上,揉着鼻子。 为了他的安全,李家阿爷弄了好几个凳子围成一圈,在板车上固定住,二狗子就带着奶奶牌爱心小帽,坐在椅子中间。 不过这椅子摆放的太靠后了,牛兄又有些过于“奔放”,走两步就要贡献一下上好的肥料。 村长家还特意弄了个小兜兜,专门用来接的。 风正好从二狗子后背吹过来,那味道,别提多销魂了。 好不容易到了县城大门,结果前几天见到的那个守门的小吏跟变了个人似的,脸上堆着笑,对来往众人解释,以后入城门都不收钱了,大家随便走,态度之好,看得不少人都不敢往里去了。 就怕前面有啥刀山火海等着,咋就不收钱了呢? “当然是咱们的青天大老爷,那可是顶天了的慈善人儿,人家体谅你们,一早吩咐了,百姓多艰苦啊,可不能再去收你们的这点子钱喽。” 二狗子惊奇地看着这个小吏,他还记得,上回有个下山的山民来交税,就是他把人拦着,非要交钱的。 估摸着那些算是他们的灰色收入,现在的新县令一下子就把他们手里的外快砍掉了,咋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啊? “快走,快走吧。”不论这些百姓看他的眼神有多奇怪,小吏都面不改色,招呼着人,别在门口堵着。 李皓没有过多停留,下了牛车,拉着二狗子朝书院走。 刚到山脚下,要派人帮忙看一会儿牛,投墨就钻了出来:“李少爷,我家少爷要寻你呢。” 李皓本就想问一些事,便跟着投墨去了林雄他们租的院子。 “李兄!”林雄还不等他进门,就着急忙慌地把人扯着往屋里走,还不忘转头交代一声:“投墨,看着曦儿啊。” 二狗子一头雾水,从他老爹要带他来县城到现在为止,他就知道了一个消息,新的县令已经到了。 他问投墨:“你知不知道,咱们这里来了新的县令啊?” 投墨一点都不好奇:“前一段时间原来那个县令不是被罢官了,来个新的也正常。” 他帮二狗子倒了温白水:“就是来的还挺快,我从京城赶回来伺候少爷,路上差点去了半条命,这个县令也是够快的。” 二狗子喝了口水:“这种换掉县令的,都是在京城的人吗?” 投墨想了一会儿,他知道的多一点:“还有一些,以前做过官,不知道为啥被撸下来的。对了,还有从一些地方的县令直接调过来的。” 二狗子想着今天在城门前看到的情形,说不定这位县令也是个好官。 话说,他们县运气这么好的吗? 不过这位县令运气也不错,刚来就白捡这么些个刚上榜的秀才。 李皓与林雄和秦僻说了一会儿话,得到的消息却很少。 这个县令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既不是别的地方平调过来的,也不是在京城候补的,这么短的时间,林家和秦家留在这边的人,几乎什么消息都没查到。 林雄有些担心他:“毕竟是为了我,你才。” 李皓摇头:“我知道自己一开始的选择,就没想过能片叶不沾,只是不知道这位新县令要做些什么。” 秦僻冷着脸:“待会儿去赴宴,让曦儿坐在我旁边。” 李皓没应声,思索了一会儿:“不会有事的,我如今才是个秀才,左不过是找我认一认人罢了。” 时间已经到了,三个人没办法,只能带上二狗子一块儿出门。 临出门前,李皓特意给他换了身衣裳。 本县今年上榜的秀才一共九个,他们书院就占了六个,不少人看见李皓赴县令的宴还带着孩子,都挺惊奇的。 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县令家的小厮招呼着他们到院子里坐坐,晚点开宴。 大家都四散开来,李皓带着二狗子特意走到一棵大树下面,远离众人。 有小厮很快找到他,规规矩矩请他们俩一起去见新的县令。 二狗子满心疑惑,却不好在这个时候问,走的拖拖沓沓,李皓干脆把他抱起来。 绕开小小的花园,又进了一道门,正是那天晚上,山长带着他们来寻人的书房。 有一人端坐在书桌后,面带微笑,看见李皓抱着二狗子大步走过来,眼神闪了闪,立刻嘴角噙笑,起身迎上来。 李皓还没弯下腰,就被他抓住两个胳膊,硬生生抬了起来。 那人说话都是亲热的语气,抓着李皓的胳膊不放:“你我师兄弟二人,何须如此客气。” 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李皓的眸子:“果真是一表人材,我说先生怎的老了老了,还忍不住收了个关门弟子,芝兰玉树,不外如是。” 第82章 怪里怪气 李皓却并没有应那一声师兄弟的称呼,只做恭敬状:“县尊大人安好。” “太生疏了。”这位县令大人像是没听到一般:“师弟不到弱冠之年,已是案首,日后必定不可限量,不像为兄,一把年纪还需要先生提携扶持。” 二狗子偷偷打量眼前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说话这么怪里怪气的家伙。 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袍子,隐约可以看见他袖口被磨出的小毛毛,唇齿含笑,身形清瘦,脸型方正而外扩,往下勾勒的眼睛略显圆润,很好的稀释掉了端庄肃穆之感,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年纪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倒是真的有些像人们传统想象下的文官形象。 “这便是令郎了吧。” 可能是二狗子偷看人的小眼神没有收住,被抓到了。 “一早听闻过令郎的聪慧,刚入城门便看得见那座‘扇车’,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怕是日后要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县令很友好地朝着二狗子笑了一下:“不知有没有开蒙读书,想是咱们县,又要出一位神童了,哈哈。” 虽然这种见面问读书的风气,自古以来就没变过,但是二狗子觉得从他的嘴中说出来,好像更让人不舒服了。 他一语不发,做出怕生害羞的样子,小脸蛋往李皓身上一贴,用后脑勺对着新的县令。 李皓与县令寒暄了一会儿,倒是没说什么有用的话,直到他们离开书房,也不知道这位新的县令姓甚名谁。 二狗子把脸蛋抬起一个小缝隙,一只眼睛偷觑李皓的脸色。 也不知道老爹从哪里多出一个同门来,他知道的李皓的读书史,就是前十几年在村子里和一个老童生学习,去年才开始到县学读书。 在县学并没有拜师,唯一有关系的,好像就是后山那位看起来像个疯子的老头,给他送过药。 总不会老爹真的是什么天选之子,集齐了:山洞、老头、秘籍等金手指吧? 李皓眼睛一直看向前方,手掌按在儿子的后脑勺,胳膊托着他的小屁股,走路的节奏都没有变过。 好像刚才的一通寒暄,对他来说就是偶遇了个陌生人,随口说几句话。 回到院子里,李皓看见林雄他们担忧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在这儿多说什么。 开宴后,县令倒表现的很正常,对着本县新上榜的秀才都是一阵夸赞,还特意在走前,封了不少银子,说是县衙大家对心意,要给诸位奖赏。 李皓收到五十两银子,林雄和秦僻分别三十两,这九个人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了,这位县令当真大手笔。 二狗子看了一眼老爹得到的银子,成色比上回他赚到的都要好,真有点雪花银的味道了。 李皓收完东西,和大家一起离开,门口投墨早就拉了一辆马车,等着几人了。 上了车,林雄把银子随手一放,松了松肩膀,长叹一口气:“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我反正是没见过,你打听到他叫啥了吗?” 李皓摇头:“连字都没透露,很谨慎。” “那绝对有问题啊,不知道从京城那边能不能找人问一问,不能真把这么个家伙放在县里吧。”林雄拉着二狗子的小手,轻轻扯他的指尖:“等过两年咱们曦儿县试,难不成要从他手里出来啊?” 二狗子立刻看向他,满脸无语。 李皓沉吟了一会儿,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按理说,任职不会超过三年吧,明显是有野心的人。” “三年,”林雄看了一下二狗子:“等咱家曦儿县试的时候,他不会使坏吧?” 二狗子一脸麻木,您自个儿都是十九岁考上的秀才,是怎么认定我三年内就要去县试的? 他抽回手,爬到车厢最里面,自闭去了。 也不知道几人又说了些什么,第二天李皓并没有选择上山去书院,而是把二狗子交到林雄手里,拜托他带着小孩去一趟,他自己要和另外几位同窗,去订酒楼。 昨天林雄说,褚老先生出去了好些日子,前几天回来了,正到处在找二狗子。 二狗子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他本来想做个古代版“风油精”呢,褚老头说要去烧陶,结果马上就要到秋天了。 本来就不招蚊虫的二狗子,现在更不需要“风油精”了。 他有点小心虚,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有始有终,于是决定去见一见褚老头。 林雄他们都有其他事情,在书院门口就和他分开了。 二狗子蹑手蹑脚地靠近褚老头的院子,看见他正躺在长榻上晒太阳,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哼!” 他的前脚掌还没落地,就被一道响亮的鼻音吓了一跳。 “嘿嘿。”二狗子仰着笑脸:“老先生,好久不见啊,您看起来又年,年轻了好多哇。” 褚老头不吃他那一套,转个身,从鼻子里挤出一句:“呵!” 得,这家伙的脾气一如既往的怪,二狗子自知理亏,本来是他自己要做的东西,结果忘了好长时间。 不过这家伙当初消失的时候也是一声招呼都不打,也,也不能全怪他啦。 二狗子逐渐挺起小肚子,脚步都踩得踏实了。 褚老头从长榻上坐起来,看他在那里原地踏步,气不打一出来:“过来!” 二狗子摸了一把小鼻子,哒哒迈着小步子,快速移动到长榻前,脱掉鞋子,爬到上面和褚老头坐在一块儿。 褚老头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甩了两下破破烂烂的袖子:“听说你去考院试了,咋样啊?” 二狗子的小腿还没盘明白呢,差点没吓得两脚一蹬,掉到地上。 “您觉着我这样儿的能去院试吗?”二狗子往榻上靠背上一躺:“是我爹啦,他可是案首。” 褚老头一脸嫌弃:“案首算什么,你可是要传我的衣钵的。” 二狗子打了个滚儿,脑袋哐当一声砸在靠背上。 褚老头捞起他,疯狂摇晃:“傻了吗,摔傻了吗?” 他等了几十年才找到的徒弟啊,怎么能伤害自己最重要的脑子呢? 第83章 养老 二狗子人没摔傻,也要被他把脑浆摇出来了,迅速抽身躲避:“我要吐了!” 褚老头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等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二狗子一切良好,不像是傻掉的样子,才光着脚走回长榻旁边。 弯下腰,从长榻下面掏出个巨大的盒子,仔细放在二狗子旁边:“你瞧瞧。” 二狗子以为这就是褚老头烧好的陶,用来做“风油精”的工具,打开盖子,看见一层大红色的绸缎铺在表面。 他还腹议,这小老头挺有仪式感。 揭开一层绸缎,却看见,几个圆滚滚的胖娃娃,乖巧地躺在盒子里。 他有点傻眼,轻轻戳了一下胖娃娃脸上红色的圆圈圈,指尖冰凉,是陶做的娃娃。 一共有五个,全都穿着大红大绿的肚兜,笑得一脸天真,头上的发型更是千奇百怪,还有个类似河童的样式,最上面秃了一圈,周围细散的头发随着微风摆动。 他还是第一看到这样的小玩具,有些迟疑,不敢上手拿出来。 褚老头早就在旁边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又不知道从屋子里搞出来一堆什么东西,在院子里叮叮哐哐地整理。 二狗子探头看了他一眼,偷偷笑了一下,拿出一个小娃娃,在手里晃了晃。 “你说的那些没弄出来。”半晌褚老头才嘟囔了一句:“等过几天我去找个烧瓷的地方,再去试试。” 二狗子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算了吧,反正已经没什么虫子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在褚老头的眼神里消失了。 “你这样能学到什么东西!”褚老头简直痛心疾首:“定然是你和那些个蠢货靠的太近的缘故,不行,我必须得看着你。” 他三两下就下定决心:“等着。” 转身就去屋里掏出来一大堆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的工具,还有一些薄薄的小册子,一股脑儿塞进大箱子里。 二狗子完全没反应过来:“您这是?” “我得看着你。”褚老头理所当然地点头:“以后你就跟着我读书。” 说着,两个胳膊陡然发力,想把他那个大箱子抱起来:“走,带路。” 结果他瘦的跟麻秆似的,箱子在地上纹丝不动。 二狗子赶紧制止他:“您在这儿住的不挺好的吗?” 褚老头根本不理会,对着箱子踢了一脚,从自己那堆破破烂烂的木头堆里,找到两个粗壮的竹竿,固定在箱子上。 然后自顾自地跑到外面,拉来两个瞧着就很壮硕的家伙,让人帮他把东西抬下山。 二狗子整个人都震惊住了,想要拦一下,那两位已经任劳任怨地帮着抬东西,马上就要走出院子里。 “我,我。”他伸出小手,在半空中抖啊抖。 褚老头拉起他:“前面带路。 二狗子僵硬地走到门口,正巧遇到来寻他回去的林雄和秦僻。 看这一副热闹的架势,林雄指着箱子开口道:“褚老先生竟然要搬家了!” 山长在小路上本来走的好好的,笑眯眯地感慨这回的学生就是争气,去了十一个考中九个,他是多么欣慰啊。 被这一声呼喊,吓得一个趔趄,慌忙转身,几步小跑,扯住褚老头的袖子:“老先生这是怎的了,突然就要走啊?” 要知道这位已经在书院呆了好几十年了,连下山的时候都不多,更何况带着这么多的东西大张旗鼓地要离开。 要不是旁边还站着自己的学生,山长就要开始声泪俱下地劝他了,现在只能扯着人家不松手,非要褚老头有啥不满都说出来。 褚老头一脸嫌弃:“我是要去教弟子的,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山长悲伤的情绪直接被打断了,看了看走在后面的二狗子,又看了看褚老头,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出声。 一改方才的悲色,声若洪钟:“老先生不容易啊,现在有了能给您养老的弟子,我也放心啦。” 他一脸慈爱地看了一会儿二狗子,满意非常:“不错,不错,还是您老的眼光好啊。” 褚老头一抬下巴:“那是自然。” 二狗子就这样,在两岁的时候领下了养老的任务,一脸懵地被充满欢喜的人们,推搡着下了山。 林雄帮他拿着装着娃娃的盒子,走在最后面,和秦僻咬耳朵:“都说这位是老先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功名,不是进士,怎么能教咱们家的曦儿呢?” 秦僻看着那边的一堆人,还有个热情非常的山长,抬着巨大的箱子,簇拥着二狗子和褚老头走在最前面。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画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还缺个敲锣打鼓的。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晓为何大家都很尊敬褚先生。”秦僻小声说了一句。 林雄好奇:“为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 秦僻悄悄说了一句话,林雄张大了嘴巴:“不是吧,这,这不会耽误了咱们曦儿读书吧。” 秦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李兄在,何须忧心。” 然而,万分靠谱的李兄,在看见门口这个组合的时候,也有些晃神。 “这是?”他看向山长。 山长大步走出人群,拉住李皓的手就贺喜他:“你可不用担心了,日后有褚老先生教导,你就可以安心读书科考喽。” 李皓看着那一老一小,老的一脸矜持,对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小的一脸单纯,小眼睛眨地飞快。 他反应迅速:“承蒙褚老先生不弃,犬子日后就拜托先生了。” 二狗子本来还指望老爹看懂他眼神的求救呢,谁知道父子俩这么没有默契。 “哼,哼。”褚老头让人把东西放到地上。 李皓看向林雄,林雄马上走到前面,堆着笑招呼大家都去喝茶:“褚老先生先在我这儿委屈几日,待几天后去府学,咱们专门给您安排个地方住。” 褚老头丝毫不领情:“府学,行了,我自个儿先去。” 说完,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陶做的小玩意儿,放在二狗子手上:“我先去看看烧瓷的地方,等你去府城,就带你一块儿做。” 说完,也不等大家客套两句,让人家抬着自己的箱子,扬长而去。 第84章 府学 接下来的几天,二狗子都沉浸在悲伤中。 李皓他们忙着谢师宴的事情,直接在院子里放养小孩,很贴心地都不和他提褚老头的事情。 二狗子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落到这般境地的。 不过他觉得褚老头带着他看书的机率不是很大,说不定他们能和从前一样,到处乱逛,在府城的街道上留下一段佳话。 拼命地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儿,再次见到爷爷奶奶,分别的悲伤都更加浓重了。 爷爷抱着大孙子,送出县城的大门:“过几个月,咱们这儿农闲了,爷爷就去看你。” 二狗子泪眼汪汪:“我能不能留在家里陪爷爷奶奶啊?” 有些小孩子,注定就是要生活在乡下的,比如他。 李皓无情地拒绝了:“我如今有时间养你,自然不会让你的爷爷奶奶劳累。” 二狗子垂头丧气:“我可乖了,不会累着爷爷奶奶的。” “哎呦,没事的。”奶奶已经知道二狗子得了个师父的事儿,高兴的不行:“你去那儿就好好跟着先生学,奶奶叫你大砖哥给你送鸡蛋吃。” 老两口有着非常朴素的思想,觉得大孙子去读书,当然比跟在自己身边有出息。 二狗子抽抽嗒嗒,还不忘把给小伙伴们买的糖交给爷爷奶奶,拜托他们带回去。 一直走出去好远,他还趴在车窗上,迎风流鼻涕。 李皓抓着他的小脸蛋,拿手帕给他擦干净,顺手塞到二狗子的小袋子里。 二狗子大脑被伤感占领了,什么都注意不到。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倒,靠着老爹,准备好好睡一觉。 “还是你舒服啊。”林雄看他翘起来的小脚,有点羡慕。 他虽然考上了秀才,但不是禀生,要想去府学读书,还要再考一回,现在正在看书呢。 “你也可以睡觉,让家里花些银子罢了。”秦僻收下书,揉了揉眼角:“马车晃的人眼睛疼。” 林雄上回的事还没过去呢,哪有那个胆子,瞪了他一眼:“眼睛疼就别看书啦。” 二狗子半睡半醒的,听见李皓说:“不如来破题吧,我选几个句子,你们来想。”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睡着之前还在想,幸好他不用考试。 到了府城,李皓就要去府学先报到。 他准备去问一问府学的负责人,可不可以带着二狗子一起住。 府学比县学的位置好多了,虽然也挺偏僻,但好歹不在山里,整体建筑看起来都很结实。 李皓拿着帖子入了府学的大门,听说他是这一届的案首,负责帮着登记的先生,就说一定要他去见见山长。 “令郎也要在咱们书院读书吗?”领路的先生看见走路很稳当的二狗子,追问了一句。 李皓有些疑惑:“府学,还有这样小的孩子读书的地方?” 从没听说过,府学还可以教导蒙童的。 先生摆摆手:“也不是,咱们这儿,有不少家境不算那么好的学子,山长想了个法子,让他们在休沐日的时候,带着一些府学学子的孩子,读点书,两全其美嘛。” 能到府学来读书的,除了那些花了大价钱的,无一不是有真学问,在秀才这个阶段排得上名号的人,这样的人来教小孩子读书,算得上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了。 负责接待人的先生,还以为李皓特意带着自家孩子过来,就是为了可以参加呢。 他还挺热情的:“等会儿你去拜见山长,我帮你带着孩子去那边看看,今儿正在读书呢。” 二狗子原本还觉得,这个书院还挺先进的哈,弄了一个类似后世员工幼儿园的地方。 结果一听到要带自己去,立刻抓着老爹的大手:“我,我不想和爹爹分开。” 李皓没有强迫他的意思:“犬子稚龄,到了那边怕也是给大家添麻烦,多谢先生了。” “没事,没事,令郎确实年幼。”先生看二狗子不过了两三岁的样子,他们这边其实也没有过这么小的孩子。 先生还说:“其实那边也算不上正经蒙学,若是无事的时候,可以带令郎一同去听听。” 李皓道谢,并求问书院可不可以带小孩子一起住进来。 先生顿了顿:“只怕你去读书的时候,没人可以照看,若是不介意,倒也没什么。” 因为府学是允许每人带一个小厮的,先生以为他会特意带一个照顾孩子的人。 得了准信,李皓也并不怎么担心了。 待见完山长,李皓带着二狗子一起去他们分到的斋舍。 这里比县学的条件好多了,听闻李皓还有两位好友准备考府学,领路的先生特意给他分了一个没人的小院子。 正对着院门的有三个大一些的房间,左边是一个矮一点的小屋子,放了一张大床,几乎占据屋子的五分之四。 右边是个比较简陋的厨房,有一个灶台但是没有锅,空荡荡的。 二狗子跟着老爹进了屋子,床铺不算大,却有个大大大书桌,看书习字都很方便。 他感慨了一下,不愧是府城的书院,看起来就很有钱。 李皓带的东西不多,还有一部分在林雄他们小院子里,他准备回去拿一下。 不过路上不算近,他拿着东西也不能抱儿子一起走,便交代他好好在院子里玩,待会儿他就回来了。 院子里连井都没有,倒是不怎么危险。 二狗子今儿走了不少的路,也不想跟着回去,就很听话的应下了。 李皓还专门把那本被剪的七零八落的绣画本子拿给他,让他无事翻着玩。 二狗子对这个扭曲的东西,已经没什么兴趣了,随便看了两眼,就丢在一旁,试图靠近院门。 他也没出去,只是打开门,坐在门槛上吃花生。 花生艰难地在牙齿间磨来磨去,很有意思。 斋舍这边的人不多,大部分年纪比他爹还要大,看见个小孩子,都跟没看见似的,快步走开。 二狗子想着,县学虽然破了一点,但大家都氛围都挺好,这边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都好匆忙。 “喂,分我点花生呗。” 一不留神,他旁边就坐了个小胖子,穿的一身大红大绿的,盯着二狗子手里的花生流口水。 第85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 二狗子懒洋洋地摊开手:“自己拿。” 小胖子挪动了两下,一屁股坐在门前的泥地上肥嘟嘟的爪子扒拉了半天,也没把花生壳打开。 “你,你给我弄一下。”他举着胳膊,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和二狗子搭话。 “咬开。”二狗子张大嘴巴,露出牙齿,对着花生咔嚓咔嚓啃了好几下,才咬出一块缝隙。 小胖子一脸天真,学着他,呲牙咧嘴,咔嚓一声,就咬断了花生壳,从里面艰难地抠出两粒花生米,吧唧吧唧吃的老香了。 “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啊?”小胖子好像觉得,有人给他吃的,就是好人,非常热情地邀请二狗子:“我家里什么都有。” “你家在哪?”二狗子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小胖子很不错,他要在府学生活一段时间,还没找到小弟呢,没有小弟的童年生活,是不完整的。 虽然看起来长的像是十岁的样子,但二狗子觉得这家伙的脑袋估计和自己的身体一个年龄。 小胖子很老实:“就在府衙旁边那条街,我家可大了。” 府衙离这边可不近,二狗子正想问他为啥要到府学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胖子大屁股一扭:“我不要去读书,我不喜欢读书!” 来人哭笑不得:“老爷特意交代过,要是再不读书,可是没有饭吃的。” 小胖子泪眼汪汪:“坏爹爹,早膳就不给我吃!” 他死死扒住门框不愿意放手:“我不去读书!” 来人是专门照顾他的书童,拉胳膊的时候都不敢使力气,一时间两人就在门口僵持住了。 二狗子瞧着这小胖子眼泪鼻涕一块儿甩的样子,往旁边挪了两下,心里想着,是个知己啊。 李皓刚拿着行李回来,就看见儿子坐在门槛上吃花生,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另外两个拉拉扯扯的家伙,在那里看好戏。 他走到近处,问道:“不知,足下是何人?” 小胖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皓手里拎着的东西。 他的书童赶忙行礼,说话声音都哆哆嗦嗦的:“小,小的是齐家的下人,专门伺候小少爷来府学读书的,扰,打扰到老爷了。” 李皓的神色很平和:“无妨,如若不嫌弃,便让你家小少爷和犬子一同用个晚饭吧。” 小胖子的眼神过于炙热,紧紧盯着李皓手里用荷叶打包的肉包子,口水都要泛滥了。 一听到可以一起吃东西,小胖子马上就点头:“好哇,好哇。” 李皓专门在街上买了三个大肉包,是准备晚上和儿子一起对付一下的,现在多了一个小孩子,他也不介意,自己可以去府学吃饭的地方看看,正好解决掉晚饭。 他和颜悦色地带着两个小孩子带回了屋子,小胖子的书童没法子劝,只能帮着从院外打了一桶水,给自家小少爷擦洗干净,就躲在厨房不吭声了。 小胖子倒是一点都不拘谨,拿着肉包子咬了一大口:“还是你爹好,不让你读书,还给你饭吃。” 他羡慕地看了一眼二狗子:“要是我能做你爹的儿子就好啦。” 二狗子鼓了鼓嘴巴:“你可以和你爹商量一下。” 这小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见面就算计着要坑人。 李皓本来在收拾东西,听到二狗子说的话,眼神一闪,放下手里铺到一半的床铺。 在小胖子万分震惊的眼神下,打开了自己装书的包裹,一本一本,郑重地摞在书架上。 小胖子张大嘴巴,看见那像小山一样的书堆,手里的大肉包顿时不香了。 李皓拿书的节奏一点都没乱,还特意把没用过的宣纸铺在桌上,对二狗子说:“待会儿用这边的。” 二狗子还以为他说的是练画的事情呢,不是很在意地应了一声,专心致志地对付大肉包子去了。 小胖子的眼神从宣纸堆转移到二狗子的头顶,原本羡慕的心情顿时变了。 他就知道,这世上的爹都是一样的! 小胖子吓得手里的包子都拿不稳了,匆忙把剩下的两口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然后一溜烟儿地窜了出去,本来等在小厨房的书童正无聊地揪柴火上的小枝桠,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小少爷跑得跟后头有狗追他似的。 什么也顾不得了,马上就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了出去。 二狗子叼着包子,看得一愣一愣的:“他怎么突然走了?” 看那个体型,应该能吃完两个大肉包子才对啊。 李皓又开始叠被子,漫不经心地说:“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那个包子你要不要留着明早吃?” 二狗子摇头,还不知道府学的伙食咋样呢,让老爹先吃点好的垫垫吧。 李皓带着包子去了府学吃饭的地方,距离斋舍倒是不算远,比起吃肉都要登记的县学,这边的情况倒是好了不少。 不过府学只给每一榜的案首和禀生发放免费的饭菜,其他人都要花钱买。 每顿饭都能保证有一份肉菜,瞧着里面肉的分量不算多,但也聊胜于无。 李皓便准备日后花点钱,让二狗子和他一起在这边吃饭。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了,二狗子终于躺在了床上,裹着自己专属的小褥子,准备睡觉。 李皓却发现他们来的匆忙,忘记帮儿子带沐浴的盆子了。 “明日同我一起去混堂,沐浴洗热汤。” 二狗子得知“混堂”便是古代的澡堂子之后,很是期待,前世的小时候他还经常被带去洗澡堂子,毕竟在澡堂洗澡比家里划算多了。 但还没了解过古代洗澡是什么样子的,没有淋浴的话,是每人单独放一个大盆子吗? 李皓但笑不语,拍了拍他的小肚子,轻声读了一段春秋上的内容。 二狗子立刻闭上眼睛,小呼噜打的可有规律了,肚子一鼓一鼓的,看着就是睡熟了的样子。 李皓不管他,只管读自己的书,直到手底下的小身板,没有那么僵硬了,才停了下来。 第86章 混堂 第二日半上午的时候,李皓便带着二狗子一起去沐浴。 “混堂”开在距离府学不远的地方,多是附近邻里往来。 二狗子自己拿着衣裳,用的是爷爷特意编的小篮子,走得摇摇晃晃。 李皓在门前交了一文钱,看门的人特意问:“这么小的孩子要洗娃娃池吧?” 李皓还是第一次带着孩子一起来,被他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自然如此。” “诚惠五文。” 二狗子差点没站稳,怎么看自己也不会比老爹用的地方大吧,为什么小孩子洗澡要贵这么多,以前身高不够的都收半价好不好? 接了送的澡豆,李皓拉着二狗子的手进到里面。 二狗子这才发现,为啥这地方叫“混堂”,顾名思义,这边有个大池子,所有人都光着身子泡在一个池子里。 池子是石头铺成了,有一人专门烧锅炉,而大池子旁边有一个小池子,有专门的人时不时来摸一摸水温,往里面倒一些冷水。 二狗子偷偷瞧完里面的配置,就跟着老爹去脱衣裳,手脚并用,把自己脱的光溜溜的,就感觉后背凉飕飕。 李皓带着脱光了小娃娃一起进去,路上二狗子看见,这边还有专门开辟出来的小格子。 很窄的屋子里坐了三个人,大锅下面架着柴火,上面放着木板,有人坐着,后面还有专门帮着擦背的。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蒸桑拿吗? 二狗子脑袋扭出个角度,专门盯着人家瞧。 李皓低头看了他一眼:“你也想试试?” 二狗子连连摇头,他在心里偷偷吐槽,瞧着倒不像是来享受的,跟那种话本子里的黑店一样,把人放在热水上蒸熟了。 娃娃池的水温很合适,二狗子把整个小身子都缩在水里面,这个池子里面就他一人,像是在享受专门的小温泉。 不过他老爹就没这么幸运了,大池子里的人可不少,看皮肤面相,估计做什么的人都有,但李皓神色自若,并没有任何异样。 二狗子默默看了一会儿,小腿抵着池壁一蹬,整个人飘出去好远,靠近老爹的后背。 李皓转头看他:“要帮我搓背吗?” 二狗子还没有过帮男性长辈搓背的经历,顿时跃跃欲试,接过老爹手里的布巾子,拉长了一条,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开始左右摩擦。 他那点小力气,其实没什么用,但李皓却嘴角含笑,稳坐在台阶上,任由他搓了好一会儿。 直到二狗子拉扯的力气渐渐小了,他才拿回布巾,帮着儿子好好搓了一会儿。 因为带着小孩子,所以沐浴用的时间也不长,李皓很快就带着二狗子出来了。 秦僻和林雄下午要准备“入学考试”,李皓在门口接到他们,便拜托跟着一起来的投墨,带二狗子回去。 “柜子边有个竹编的小盒,里头放着你的东西,去玩吧。”李皓揉了一下二狗子干爽的小脑瓜,寻思着,头发也有些长起来了,要不要给他换个样式。 看见褚老先生送二狗子的几个陶娃娃,李皓就觉得,儿子的小光头有点浪费,该给他多留一点的,说不定可以在他蓄发之前,把几个陶娃娃的发型尝试个遍。 要是二狗子知道老爹准备让他留个“河童”的发型,能直接撅过去。 但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傻乐,回去翻自己的小玩意儿了。 他的所有可以玩的东西,都被收在这个竹编盒子里了,连最开始的梅花锁都好好放着。 二狗子拿起褚老头临走前送他的一个陶做的小玩意儿,摆在桌子上,仔细瞧,像是他们一起做出来的“扇车”。 手指小心戳了一下,上面陶做的滚轮竟然可以转动。 工艺之精巧,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玩了一会儿,又开始摆弄自己的那套“换装小游戏”。 秦僻最近没有太多时间帮他画人物,所以二狗子手里的东西都是以前存着的。 拿出不太害羞的阿瞒,试着给他穿了个武将的长袍,结果直接拉长了身高,显得高大威猛。 投墨本来在外面帮着收拾小厨房,他想着日后可以学点手艺,给自家少爷做饭。 出来打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胖子,凑在门前,偷偷往里瞅。 他放下水桶:“做什么的?” 小胖子看他不是昨天的人,就忍不住问:“你是谁,屋里有没有一个小孩?” 他昨日不管不顾地跑走了,回到家又被爹爹训了一顿,什么东西都没吃到。 还是祖母背着爹爹给他送了两块点心,半夜吃掉,却更饿了。 今儿这边不开课的,但他昨天回想了一下,遇到的那个小孩,对着书山也能面不改色,便心中极为佩服。 于是起了个大早,专门来寻二狗子。 投墨看他穿的一身红绿撞色的锦袍,年纪不过十岁左右,便以为他也是跟着家中长辈住进来的。 “是有个小孩,你们认识吗?” 小胖子忙点头:“我认识他,是来找他玩的。” 投墨觉得自己走不远,于是放心地让他进去了。 二狗子正帮曹操换装呢,还试图去找个红色的东西,帮阿瞒画个脸。 小胖子直接闯了进来:“你在看书啊!” 他其实没看见桌子上的东西,下意识觉得坐在书桌前就一定是在读书。 就有些胆怯,脚步往后退了几下,小腿抖了抖,感觉随时要跑。 二狗子突然见到昨天的小胖子,还挺开心:“你咋昨天跑这么快呢?” 小胖子离书柜三尺远,绕了个大圈走到二狗子旁边:“你爹和我爹都是一样让小孩读书的爹。” 二狗子被他一连几个爹绕晕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摆满了书的柜子。 他瞬间想起来,昨天老爹当着小胖子的面干的好事,有一瞬间的无语。 “你这是在做什么?”小胖子走近了看见,二狗子手里拿的东西并不是书,反而瞧起来挺有意思的。 二狗子对他显摆了一下自己的小玩具,跳下椅子展示给他看:“我准备给曹操这两边都画成红的。” 第87章 小桃红 小胖子不认得什么曹操,但见他手里拿着的小人儿连个衣裳都没有,便觉得画两坨大红脸实在合适。 “我知道,可以用脂粉,我姐姐和娘亲每天都会把脸涂成大红色的。”小胖子偷偷靠近二狗子:“我爹爹也用过。” 这一大家子都挺时尚的哈,二狗子坚定地拒绝了:“我没有胭脂,也没有颜料,好像可以用什么花染出颜色来着。” 小胖子立刻兴奋地开始脱鞋子,二狗子惊悚地看着他:“干什么!休要伤人!” “我给你看这个。”小胖子单脚站在地上,扶着椅子,把自己的小腿翘的老高。 瞧他离自己的鼻子还有一段距离,二狗子谨慎地用他的好视力看了两眼小胖子的脚趾。 指甲尖上,是很浅淡的红色。 “这是我姐姐们给我包的指甲,是用小桃红包了一整天呢。”他跳了两下,试图把脚趾伸到二狗子的眼皮子底下:“她们都能染手指,就是不肯给我染,说爹爹要打人。” 对了,是凤仙花。二狗子快速躲避这小胖子的脚丫子,脑袋里回想起来从前在村子里听过的闲话,加上白矾就可以用来染指甲,好像是个不错的法子。 二狗子想到这儿,就问小胖子:“你知道这边有没有,小桃红吗?” 小胖子想了一会儿:“好像没见过,府学里的人倒是不怎么喜欢染指甲。” “你要去找小桃红吗,带着我一起吧,我还想把手指甲染红!”他很兴奋,把袜子往脚上一套,不会系绳子,直接踏进鞋子里:“我家里有。” “要去哪?”林雄他们恰好考完了,结果还没出来,就往李皓的屋子坐一坐,休息一下。 听到二狗子又要跑出去,他故意说:“哎,日后怕也是不着家的,李兄难免要凄凉。” 李皓没理会他:“褚老先生找人送信来,傍晚就到府学了。” 二狗子想了一下:“我就去府衙旁边,很快就能回来。” 林雄听他说了个要把曹操的脸涂红的主意,觉得甚是有趣:“叫投墨带你一起去,若是小桃红染色的效果好,以后可以卖曹操醉酒的小像。” 秦僻若有所思:“你去药房买白帆的时候,帮我带几两朱砂来。” “怎么?”林雄好奇:“你要用朱砂,这可不划算啊。” 秦僻没解释,只拿了些钱给二狗子:“去吧,回来我再看看你这几日的画。” 投墨刚吃了点东西,在小厨房闲坐,听闻二狗子要出门,也很乐意地陪着一起。 刚出府学,就看见小胖子昨日带带书童,缩着脖子站在角落,正等着他呢。 四人汇合,俩小孩手拉手走在最前面,小书童对着投墨苦笑一声,认命地跟在后面。 “李,李兄家的孩子!”大街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狗子抬头,脖子猛地往后一缩。 “哎呀,你去做什么,李兄和秦兄他们在不在府学啊?”程锦大步朝这边走来:“你怎么了,不记得我了?” 二狗子怔怔地看着他的下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这么快就续了长须?” 上回见还没有胡子呢,几天不见突然长了手指长的胡须,还是个绿色的! 看他披着大红的袍子,整个绣满金灿灿的菊花,配着迎风招展的绿色胡须,简直辣眼睛。 小胖子就比二狗子的时尚敏感度强多了,对着那胡子跃跃欲试:“我能不能摸一下啊?” 程锦对自己着小胖子甩了一下胡须,手指虚虚抚了一下:“只能看,不能摸啊。” 小胖子的眼睛都快要黏在他的胡子上了:“我娘说,以前在京城见过,有人买了五个不同颜色的胡子,走在街上时不时换着戴,可好看了。” 程锦一脸不屑:“五个算什么,我手里有十个呢,不过黏这玩意儿太麻烦了,我才戴了自己最喜欢的出来。” 二狗子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赶忙制止这两位的交流:“我爹爹他们都在书院呢,程叔叔你不是要寻他们吗?” 程锦对着小屁孩也没什么炫耀的心思:“对了,我正要去问,李兄他们住在哪,我们日后可以住的近一些。” 说完,背着身,对俩小孩挥挥手,大步走开了。 “好啦,咱们也走吧。”二狗子扯了一下看得有些呆愣的小胖:“你先去家里摘一点小桃红,我去药房,咱们分头行动。” “好哦。”小胖子收回眼睛:“你说我娘会不会愿意帮我做个绿色的胡子哇?” 二狗子认真点头:“肯定愿意,你直接和她商量就行。” 他这真不是在坑小孩,就小胖子一家人的“时尚敏感度”,他娘愿意给儿子搞个胡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小桃红其实不在小胖子的家里,反而是在墙外,所以他不用回家在他爹的眼皮子下面摘花。 很安全地和买完东西的二狗子汇合:“快点走吧!” 二狗子回去的路上一阵肉痛,他知道白矾和朱砂都很贵,但没想到会这么贵。 要是换成大肉包子,能吃好多天了。 他本来还觉得自己有十两银子的存款是很富裕的,谁知道村外的世界都如此浮华,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波,何为花钱如流水。 在买完白矾和朱砂之后,他突然升起一阵危机感。 买这东西只是为了他自己的玩乐,总不能找老爹要钱吧,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赚点小钱钱呢? 二狗子以前是真的不太注重银子,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去使用金钱,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前世的经历让他习惯性地压制渴望,完全地去接受外界的给予。 只是,他现在好像,越来越习惯去提出要求,去思考自己可以得到什么了。 回去的时候没有见到“奇装异服”的程锦,秦僻见他买来了朱砂:“等明日我带了东西来,和你一起做。” 他也不明说要做什么,二狗子听得稀里糊涂,索性答应了一声,和小胖子一起去缠投墨,请他帮着找个捣药的东西来。 第88章 搞点神秘 投墨哪里寻的到这东西,就想了个法子,把自己带过来捣蒜的玩意儿给他们了。 二狗子指挥小胖子捣烂花瓣,他把汁水收集起来,凭着感觉加了些白矾,用捡来的木棍搅和搅和,就拿手指尖去沾红色的水。 小胖子还以为他想染指甲,直接丢掉手里的东西:“我也要染!” 二狗子摸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拒绝了小胖子:“我给你抹个红脸蛋吧。” 小胖子还是很好说话的,蹲在地上,让二狗子对着自己的脸抹了几下。 对着曹操的“羞羞”画像,二狗子下得去手,但真对着人的脸蛋,就不是这么敢了。 只胡乱擦了浅浅的一层,不趴在小胖子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 李皓出来找二狗子去吃午饭,看着地上放着的东西,沉默良久。 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倒了点水:“来洗手。” 二狗子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默默地收到袖子里,假装无事发生。 直到林雄离开前想看一下效果,他才说:“可能,只有少数人才会喜欢。” 秦僻看着二狗子手里捏着的小纸片,静了半晌:“把今日的图,描摹两遍。” 二狗子皱着鼻子把这个被他迫害的可怜阿瞒丢到竹编盒里,又心安理得地睡了个午觉。 听闻他午觉之后要去见先生,小胖子连饭都没跟着蹭,跑得飞快。 午后醒来,二狗子被李皓带着去见褚老头。 这位老先生依旧我行我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在府学弄了个小院子,随意把自己的东西摆在地上,整齐的小院顿时变得乱七八糟。 褚老头安坐其中,没有一点违和感。 “你自己进来。”他抬了一下头,像是没看见李皓一样,只对着二狗子说话。 李皓并不在意,对二狗子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过来!”褚老头特兴奋,抓起二狗子的手就往屋子后面跑。 他指着后面一大块空地:“你看,这是我准备烧瓷的地方。” “这一块儿。”褚老头在半空中划拉两下:“弄个窑来,怎么样?” 二狗子觉得不怎么样,听起来就很不专业。 “那就算了。”褚老头出乎意料地直接赞同:“我先带你去烧瓷的地方看看去。” 他带着二狗子七绕八绕出了府学,到了个挺偏僻的地方。 有不少人正在干活,看见褚老头,能停下来的都停掉了手里的活,很是恭敬地和他打招呼。 有个管事模样的人,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您老怎么来了,可是要看看咱们的进度,您放心,一刻都不敢停呢。” 褚老头摆手:“那边去,我要自己烧。” 管事的挺担心的,就怕这位亲自上阵,没做出想要的东西就算了,把自个儿给伤了,那可就不好喽。 他给了烧窑的人一个眼神,让他在不远处看着点,一老一小的,别真在这儿给烧到了。 褚老头上手就去做二狗子说过的那些东西,揪掉一块泥丢给二狗子:“自己玩。” 说完,就专心去干活了。 二狗子抓着泥,简直不要太高兴,他就觉得太亲近了,虽然手感不一样,但他乡遇故知,怎能不感动呢? 二狗子这一年的泥巴也不是白捏的,虽然没有人家什么天才雕塑家,可以立刻搞艺术。 但他也很有想法,最近换了住处,环境也好,他准备做个花盆送给老爹。 说干就干,二狗子学着人家,在桌子上随便摔了两下泥团,就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之路。 还特意去别人那里,借了几个工具来,仔细修饰自己的小花盆,争取以最佳的面貌和爹爹见面。 等到褚老头把手里的东西弄完,准备装窑,就看到了二狗子的杰作。 他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不错,和我的一块儿放进去吧。” 二狗子小心翼翼地端着自己捏好的小花盆,稳当地交给褚老头,一脸兴奋地看着褚老头装窑。 等事情做完,褚老头准备先把二狗子送回去,他自己在这儿待几天,要盯着东西。 二狗子走前,还有人特意来问他:“小哥儿是信教的?” 他一头雾水,自己绝对是个无神论者好不好:“我不信教!” 那人明显不信,看见褚老头,也不敢和二狗子纠缠,只能不甘心地退到一边,和其他人咬耳朵:“我是没见过那个样式的,不晓得信的是什么教。” 二狗子不明所以,被褚老头送回了斋舍。 一见到李皓便说,他和褚老头一起去烧瓷了,还专门准备了东西,要送给他。 李皓配合地抬了抬眉:“那就先谢过了。” 第二日,褚老头还没回来,但秦僻和林雄已经通过了“入学考试”,搬了不少东西到这边。 有专门的小厮下人们收拾,自然不必两个少爷动手。 秦僻就拿着东西,招呼二狗子一起做昨天说好的小玩意儿。 他拿了个戥子,称了三份各一钱的朱砂,又称了三分的硝石,用小碗儿装着。 “你拿酒坛子做什么,莫不是要喝这东西?”其他人看的一头雾水,完全猜不到他要干什么。 “你不会要带着曦儿炼丹吧?”林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然后大叫一声:“李兄,不好了,曦儿要误入歧途了!” 李皓无奈:“炼丹又如何,不过闲时消遣。” 秦僻瞪了他一眼:“什么炼丹,我是要做曹操醉酒图。” “像,昨天曦儿画的那样?”林雄震惊:“那个,咳咳,虽然挺好看的,但可能。” 他看见二狗子还坐在旁边,不好当着小孩子的面直接否定他的“作品”。 二狗子接话:“肯定卖不出去啦。” 秦僻摇头:“我儿时曾见过一幅画,表面看着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就是简单用墨色勾勒出来的人形。” “然后呢?”林雄好奇:“这和醉酒图有什么关系?” 秦僻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有人取了一杯陈年旧酿,置于图畔,那画上的人便像是喝醉了一般,双颊泛起了红色。” 第89章 离谱的人们 “怎么做的?”林雄追问:“快说说,我等怎么从未听闻这样的奇事?” 秦僻不紧不慢地用打酒的勺子舀了些酒液,均匀地倒在三个小碗中。 分别给林雄和李皓各分了一只小碗,示意他们跟着自己做:“把这些混匀了,倒在盖好的壶中,放在向阳的山坡处,埋上一个月。” 他的手腕轻轻研磨小碗里的东西:“以此作画,之后用一酒杯在画前放一放,颜色自然就退去了,最后再次用酒杯置于画前,红色又能浮现。” 二狗子看见他们手里拿着的小碗,里面加的还是有些浑的黄酒,欲言又止,硫化汞和乙醇,不是这个法子听起来就不靠谱啊! 李皓手腕一顿:“丹砂的颜色,会褪去吗?” 秦僻点头:“我儿时曾见过那道人制成一幅画,手法我还一直记得。” 李皓看着小碗里沉在底下的朱砂碎屑:“《周礼》云‘小约剂,书于丹图‘,有人解‘丹图’类取血加于书,乃取丹砂加于书,以此来做盟约。丹砂若是这样容易褪色,盟约怎能生效呢?” “哎呀。”林雄却不大在意:“你也说了,是有人解,还有人说是‘丹图,未闻’呢,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用的朱砂,咱们试试嘛。” 秦僻跟着点头:“待一月后,便可见分晓了。” 他拿出三个小壶,把三个小碗分别倒在不同的壶里,交代小厮,专门寻一个人烟稀少的向阳山坡,将小壶埋在土里。 收拾完手里的东西,几人才发现二狗子捧着脸蛋坐在他们旁边,静静看着。 都有些奇怪,平日里他是最喜欢这些奇巧工技的,怎的今天没跟着参与进来呢? “昨日的画,没画完?”秦僻以为自己昨日让他多画一幅画,小孩子没完成,所以不敢在自己跟前凑。 二狗子不好说自己觉得他们搞无用功,只能装着叹气:“朱砂和白矾都好贵的,要是可以赚到钱就好了。” 林雄笑他:“这个简单,我教你个法子,保管有用。” “什么法子?”二狗子端着小凳子坐到林雄旁边:“快不快?” 林雄矜持地点了点头:“自然是快的,而且也不费力。”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赚钱秘诀,二狗子张大嘴巴,难道他要听到什么不传之秘了吗? 林雄忍着笑,看了一眼李皓:“这个法子啊。” 二狗子紧张地盯着他:“什么?” “那就是,”林雄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找你爹要啊!” 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突然迈开腿就往外跑:“怎么样,这个法子好不好?” 二狗子气得跳起来要追他,就算要传授这样的秘诀,也应该偷偷来,不是,他是要靠自己赚钱的! 李皓一把捞起儿子:“林兄此言,乃世间真理也。” 他笑着问二狗子:“要不要爹爹给你点钱啊?” 二狗子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小脑袋一扭:“我自己可以赚钱!” 林雄见他板着小脸,忙走过来:“我知道,我知道,咱们不是要一起卖那个什么三国换衣裳的小东西吗,到时候自然就是你自己赚到的钱了。” 二狗子只是在最开始被气到了,但他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毕竟不是小孩子,怎么可以真的和这群不靠谱的家伙计较呢? 他从老爹的胳膊下面扭出来:“等着吧,我自然有法子赚钱的!” 大话放完了,之后一整天都很忧愁,要想个什么法子赚钱呢? 他愁的晚饭都少吃了两口,李皓见他少见地剩下两勺杂粮粥。 制止了他用勺子在碗里乱戳的糟糕行为:“饱了?” 二狗子蔫蔫地,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准备把剩下的一点强塞到肚子里。 见他皱巴巴的小脸,就知道这家伙不愿意吃了,李皓也没多说什么,把儿子碗里剩下的倒在自己的大碗里:“去玩吧,多吃这点,晚上怕是闹肚子。” 二狗子不好意思,看着他把自己剩下的那点饭吃掉,乖巧地递上手帕:“爹爹,明儿我送你的花盆就到了,是我亲手做的哦!” 李皓想到,除了临摹秦僻的画,儿子每次自己发挥得到的作品,强忍着点头:“爹爹会很喜欢的。” 很快,二狗子的大作就出窑了,褚老头自己搞的那堆瓶瓶罐罐,在这次几乎损失掉了九成,而二狗子唯一做的花盆却意外坚强,完整地出来了。 褚老头为了琢磨东西,这次没有回来,因为二狗子说这个花盆是要送给李皓的,他便特意托人把东西送来。 送东西的恰好是那日问二狗子有没有信教的人,他看着二狗子的眼神,十分狂热,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花盆,弯腰举过头顶:“您的东西做好了。” 二狗子对他道谢:“帮我放在桌子上吧。” 李皓去拜访专治《春秋》的先生了,现在还没回来,二狗子准备先去摘点花放在里面,让老爹一回来就能看见。 那人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走:“您,您这真是圣童转世啊!” 二狗子拨弄花盆的手一用力,差点把这玩意儿给戳掉了。 他一脸困惑:“我不信教的。” 那人完全不相信的样子,看着桌上的花盆,恨不能上手帮二狗子捧着。 这不会是什么狂热信徒,准备拐他去出家吧? 二狗子立刻警惕起来,自己这个小身板,怎么反抗地过他,还是要先出去,到人多到地方,谅他也不敢当着府学学子的面动手。 “我要去和外面两个小厮,很高的小厮一起去摘点野花,您,先回去吧。”二狗子语调加重了几下,小心挪到门边:“投墨!” “哎!”投墨听到声音,立马从下人房里跑出来:“小少爷怎么了,要出去啊?” 二狗子撒丫子狂奔到投墨身后:“我们去摘花吧,快走。” 这个院子里就他和投墨两个人,投墨看起来就瘦,根本比不过那位专门干体力活的大汉,还是先溜为妙。 投墨看了看站在李皓他们房门门口的那人:“这位,大哥,您还有事吗?” 第90章 充满艺术的花盆 来送东西的那人看见投墨,也不好多待,只能磨磨蹭蹭地出门去了。 投墨疑惑:“这是什么人,怎么瞧起来有点怪?” 二狗子从他身后跑出来:“是帮我送花盆的人,非要说我信什么教,说不定要抓小孩子呢。” 投墨听他说信教,觉得不是小事,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决定陪着二狗子一起去摘花。 二狗子忙摇头:“只是在门外挖一两朵小黄花,我不到远的地方去。” 投墨这才放心了些,在门槛上坐着,看二狗子吭哧吭哧用折断的木棍扒拉泥土。 他去厨房找了个舀水的葫芦瓢:“用这个装着,到底是多大的花盆啊,我瞧你挖的土也不多。” 二狗子用手捧着土放到瓢里:“不大,都是很小的。” 挖完土他还不忘找块大石头把坑填上,免得有人踩进去绊倒了。 不用投墨帮忙,二狗子自己就拔掉三棵小黄花的根,用手护着,进屋栽花去了。 投墨寻思着事儿呢,见李皓和秦僻他们回来,迎上去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儿:“小少爷说是什么信教的事,小的一开始没听见,不知他们都聊了什么。” 李皓对他道谢,和秦僻对视一眼。 信教这种事,一般情况下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也要看信的什么教。 况且他儿子这么小的年纪,人家为何认定他去信教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三人靠近李皓的屋子。 二狗子满手的泥巴,拿着葫芦瓢准备洗干净,看见老爹回来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爹,我给你做的花盆送来了!” “哦?”林雄先上前走了两步:“咱们曦儿这样有孝心,是不是偷偷读了《孝经》啊?” 《孝经》是什么,他完全不懂哎,二狗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李皓站了站:“已经种上花了吗,曦儿真勤快。” 二狗子羞涩一笑:“我觉得花盆好看,特意配了黄色的小花。” 秦僻对着李皓挑眉:“让我看看,我的小弟子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说笑着,四个人走进屋子。 书桌的一角,摆着一个淡棕色的花盆,里面已经铺好了一层土,还有三朵小黄花,直挺挺立在上头。 屋子里一片静谧,二狗子嘴角弯成慈爱的弧度,看着自己的作品,然后期待地看向大家:“这个花盆还是有寓意的哦。” 明显是想让人家问他是何寓意,但秦僻他们几个,几度想要张嘴,都没发出声音。 林雄终于找回了神智:“所以,这三个脑袋,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浅棕色的两个脑袋垫在最下面,脑壳分别空了一半,一颗巨大的脑袋叠在他们俩没挖空的各半边。 每个空空的脑壳里都填满了土,它们最中间的地方,各挺立着一朵僵硬的黄色小花,乍一看像是什么邪恶的寓意。 虽然褚老头帮他上了釉,但上面还是散落了不少小气泡,配着专门呲出来的大牙,就俩字,诡异! 李皓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追着他要问是否在信教的事儿,看看这个花盆的造型,就知道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做出这玩意儿来。 但二狗子不是没有审美的,他一开始的设想还是很温馨的。 三个脑壳的原型,其实是李皓和他的两个朋友。 多么亲密啊!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就是,工艺上,不大成熟。” 您这是不大成熟吗? 您这都往邪典方向发展了好不好! 林雄嘴角抽搐:“不愧是给曹操涂俩大红脸的人啊,再亲密的友人,也不必把脑袋叠在一起吧。” 二狗子不同意,他觉得这是一种象征性的手法,虽然他的技术上有所欠缺,但在艺术水平上,还是很超前的。 李皓不太能接受他的书桌上摆着这玩意儿,但看见二狗子变得低落的神情,没忍心:“咳,还是可以继续精进一下的,不若爹爹帮你收起来,待日后给你备个书房,专门放摆出来。” 二狗子在其他人诡异的神情里,终于扔掉了自己的滤镜,在内心偷偷辩驳,他就是在现代接受的艺术熏陶太少了,或者是,理科生独有的浪漫? 最后花盆还是被李皓用旧衣裳包起来了,专门放在一个小箱子里,趁着二狗子不注意,直接塞到床底下。 林雄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至今也无法接受,友情竟然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秦僻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要写信给家里,多寄些从前收集的名家画作,给他的小弟子熏陶熏陶。 二狗子对于自己第一次创作的失败,并不气馁,他坚信自己在玩泥巴上是非常有天赋的,准备过几天再去褚老头那里,继续自己的创作之路。 不过,还是褚老头最懂他,不仅不嫌弃自己的作品,还专门帮他涂了釉。 二狗子 感慨了一下知己难逢:“也不只是褚老先生喜欢,刚刚帮忙送来的那位大哥也很喜欢呢,他拿着的时候可小心了,爱不释手的。” 二狗子还有点不甘心:“下回我还是准备从比较传统的入手,做一个茶杯出来。” 突然,他想到:“若是那个大哥喜欢,我是不是可以再做一个,卖给他啊?” 多么天才的主意,这不就是靠自己的艺术天赋赚钱吗? 林雄很支持他:“我觉得,你可以直接把这个卖给他。” 李皓摇头:“这是送我的,自然不能卖。” 秦僻给了他一个颇为佩服的眼神,心中暗自琢磨,日后自己有了孩子,哪天也送了个这样的东西,他能不能忍住不偷偷砸掉呢? 哎,李兄果然厉害。 不过:“你真的可以试着再做一个这种花盆,看看有没有人要买。” 李皓看了他一眼:“或许,可以做三个手或者脚的,不要拘泥于脑袋,看他们喜欢哪个。” 林雄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什么时候这俩背着自己有了这种癖好了? “为了儿子,你也是拼了。”看见二狗子又高兴了,蹦蹦跳跳要去找纸把灵感画下来,林雄忍不住对李皓感慨:“我不如你。” 第91章 创作的悲伤 “呵。” 林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轻笑,他转过头去看,那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是眼神有点不礼貌,像在看什么大傻子。 “做什么?”他没反应过来:“你们不会真的觉得,那个’花盆‘特别好看吧?” 不会吧,不会这个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个正常人吧? 李皓轻轻摇头:“好不好看,谁来决定的呢?” 林雄不大明白:“你要真觉得好看,干脆摆出来好了,谁来找你都看得到。” 要真的有这种审美,干嘛要把那玩意儿藏起来。 秦僻敛眉:“李兄自然,是喜欢的,但那也是为着曦儿的缘故。” 突然抬起眼睛,直直看向前方,眉梢一片凌厉:“你说,若是有人愿意买曦儿做的花盆,是什么缘故呢?” 林雄除了觉得这人要讨好李皓,真的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但李兄虽有满身才华,如今还只是秀才功名,想讨好他也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弯路吧? “为的是,”林雄并不傻,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从看到这个花盆之前,就出了一件很怪异的事:“不会是,信教吧?”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民间信教的事儿,朝廷大部分时间是很难插手的,和这些人有交集,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什么样的教义会喜欢这种,三个脑袋叠在一起的花盆呢?”李皓收敛笑意:“或者,是喜欢三个死物,叠在一起?” 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教吧? 林雄皱眉:“不管怎么说,也不该让曦儿再去做些东西,试探他们吧?” 秦僻摇头:“怎么可能真的让他继续出去做,不过哄他去画图而已,不然,你来画?” 林雄一想到自己的纸笔要接触这种东西,就很心痛,坚决不同意。 不过烧瓷的地方是褚老头在管,他们说的也不算啊。 他转头:“李兄,你能和褚老先生说一下吗?” 那位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要是他知道这件事,难免要打草惊蛇。 李皓有些发愁,他可以针对正常人出主意,但对于褚老先生,真摸不准他的脉。 “麻烦人去请一下老先生,曦儿这些日子就不要出府学了,还要劳烦二位寻人在街上摆个摊子,卖一卖花盆,顺便和知府大人透个气。” 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甚至一点证据都没有,但有上次和知府大人的接触,也知道这位是个不简单的。 若府城真有这样猖狂的教徒,府衙定然在更早的时候就得到消息了。 林雄和秦僻对视一眼:“这是自然,只怕是,曦儿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咱们身边了。” 李皓并不为难:“我明日请教一下山长,听闻还有些学子没有到府学,大家这几日都是休沐。” 他突然笑了一下:“府学有蒙学请我去讲《蒙养童说》,我本就要去那边几日,带着曦儿,也不会被人起疑。” 若非此事牵扯到二狗子身上,他们是不会去主动沾惹的,可惜有些麻烦,躲都躲不掉,最好的办法就是能直接找到知府,请他直接快刀斩乱麻。 但有自家孩子牵扯其中,三人都不敢一点都不关注地把事情交到知府的手上。 二狗子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说他不够敏锐,实在是他没有把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在创作艺术。 等他拿着自己的大作出来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很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喝茶,有本书放在三人中间,随意翻看。 “我瞧瞧。”李皓接过二狗子手里的画:“这是什么?” 他翻到第三页的时候,顿住了。 林雄好奇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中间那个圆圆的东西,怎么看起来可以动?” “是眼睛哦。”二狗子指着里面:“做一个镂空的眼球,周围白色的地方用类似这种茶杯的薄薄的一层白色瓷片装饰。” 林雄不得不佩服,怪不得这家伙能这么倒霉,出个门就能撞上教徒。 这便是惺惺相惜吧,没有这种创意的人,可能也创建不了这种教义。 二狗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很期待明天能去找褚老头,一起创作,然后把花盆卖掉赚点钱花,说不定能在自己成年之前建一个玻璃厂之类的,褚老头一看就是技术骨干。 只是,第二日李皓起来的特别早,且没有像往日那般任由他继续睡。 反而把他抱着出门,洗漱了一下,二狗子也没有多清醒。 本能地接过粥,勺子往嘴巴里塞。 李皓在旁边时不时揪一块杂面饼子,放到他的嘴巴里。 二狗子吃饱了肚子,更困了,秋日清晨,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凉意,肚子里却暖暖的。 他的脑袋拱在老爹的怀里,连自己被带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然后,李皓带着二狗子到了蒙学读书的地方,响亮的读书声已经传了出来。 二狗子伸出手,胡乱抓了几下,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在打扰他睡觉。 李皓把他抱在怀里,站在门外,听里面的小孩子诵《幼学琼林》。 他在想,儿子是识字的,这件事已经成为共识了,但是并不知道他是不是读完了‘三百千’,《蒙养童说》是讲来教蒙童写文章的,同时要学的就是四书五经了,会不会现在听来过早了呢? 二狗子睡得昏天暗地,因为是竖着睡的,脑袋歪着,口水无法控制地流到下巴上。 李皓慢慢替他擦干净,突然看到有个眼熟的人正坐在桌子前,架着书,在后头睡得正香。 他看了一下儿子,正好可以让他们坐到一处去。 读书的时间并不长,但已经到了二狗子平日里起床的时候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爹爹,今早吃什么啊?” 李皓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小肚子:“已经吃饱了,怎么又饿了?” 二狗子感受了一下,没有很饿的感觉,这才渐渐想起刚才的事儿:“原来不是做梦啊,爹爹,这么早带我出门做什么啊?” 难道他也觉得做花盆是个大生意,决定支持一下自己? 第92章 打马棋 “走吧。”李皓没有正面回应他:“你的好友在那边呢,找他玩去。” 二狗子被放在地上,他直接蹲在地上:“我,我不认得他。” 李皓看着他耍赖,面上不动声色。 小胖子刚睡了一觉,正是精神头足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二狗子了,高兴的不行:“你怎么来了,是要找我玩吗?” 李皓两手架着二狗子的手臂,把他悬在空中:“只是陪一陪爹爹罢了,爹爹还是第一次为人讲蒙学呢,曦儿难道要丢下爹爹出去玩吗?” 二狗子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瞎胡扯,垂头丧气:“我想去找褚老先生,花盆还没做呢。” 李皓把他放到自己一只臂弯,另一只手空了出来。 在小胖子好羡慕的眼神里,拿出一块碎银:“是秦叔叔给你的,他觉得你画的太好了,准备找人按着图纸去做花盆,若是卖出去了,再给你分钱。” 二狗子半信半疑,不去接银子:“不会吧?” 他昨天可是看出来了,他们都不能欣赏自己的艺术造诣! 怎么突然改主意,要买自己的图纸了? 李皓认真地点头:“自然,只是图纸卖出去,曦儿就不能去做这些东西了。” 二狗子看了一会儿银子:“那我先不要这个,等真的卖出去花盆再说啦。” 他不是这么想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版权的好不好,以后说的不定可以开发更多的产品,很谨慎的。 李皓没说什么,把银子收回去:“所以,和他一起去坐着吧。” 二狗子还在想自己要开发什么衍生产品呢,被李皓轻轻一推,就进到屋子里了。 不少人都坐在位子上收拾东西,等新的先生过来。 乍一看见二狗子这么小的孩子,都朝着这边张望。 “难道又是一个‘神童’?”有人掩着嘴巴偷偷对旁边的人说:“看起来也太小了‘三百千’读没读完啊?” “哼。”那人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笑:“人家‘神童’读什么‘三百千’,随便翻翻书就认的字啦,用得着你操心?” 二狗子感受的到周围人的眼神,并不是全部充满善意或者是好奇的,还有一部分人,盯着他,表情耐人寻味,若有所指。 他看了一眼拉着自己胳膊的小胖子,这家伙看起来一个能打人家两个,总不会在这边受欺负吧? 小胖子完全沉浸在二狗子来和他玩的快乐中:“我都睡得累了,等会儿咱们玩儿‘打马棋’吧?” “什么棋?”二狗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他只是陪家长上班的乖宝宝,没有人会狠心地要求他认真听课的。 小胖子虽然十岁,在一众小少年里并不是年龄最大的,但他长得高,坐在最后面。 他从书箱里偷偷拿出一个看起来就非常精致的牛皮卷,小心在桌子上展开:“打马棋啊,我昨天看姐姐她们玩的,可好玩了。” 二狗子看着展开的牛皮卷,上面画着完整的棋盘。 中间的方格上写着‘函谷关’分别向两边延伸出一个长方形,是由整齐的小方格组成的,每个小方格上写着不同的字。 说实话,看起来就非常的复杂。 他顺手接过小胖子递过来的骰子,看他手里捧着一堆像是铜钱一样的东西,估计是棋子,正在那里踌躇不定。 “你,真的知道怎么玩吗?”二狗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这东西看起来就不太像小孩子的玩具吧,还有骰子,还不会是博戏吧? 小胖子捏着一个棋子,看着那些小格子,只觉得头晕眼花,昨天看了一下午的事儿,差不多都忘光了。 他急的脑门都冒汗了:“我,我记得一点点的。” 二狗子通过小胖子结结巴巴的解说,还是没搞明白玩法,但感觉有点像复杂版的飞行棋。 “怎么办啊,我想不起来了。”小胖子噙着泪:“难道我们今天只能睡觉了吗?” 二狗子对他很是佩服,这位把不遵守课堂纪律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也是个人才。 不过,他现在也是不遵守纪律的一员了,就一个感觉,特别爽。 于是他决定给自己的小弟找点乐子,实在不忍心让他久久’沉睡‘。 “给我铺纸!”二狗子小手一挥:“让我教你一个新的玩法。” 小胖子乖巧地从书箱里扒拉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小胖手使劲按了几下:“这个,可以不?” 二狗子看了看:“行吧,反正也就是玩玩。” 小胖子没带毛笔,他俩从前面坐着人手里借了一只。 那人一脸怀疑:“你会写字吗?” 二狗子拿笔的姿势可能唬人了,特端正。 装模作样地抬了两下手腕,仰着下巴,眼睛看到天上去。 那人还真被这小孩摆出来的姿势给吓住了,这么小就过来听先生讲书的孩子,不会真的是传说中的“神童”吧? 二狗子落笔成形:“我不会写字,但我要画画啊。” 那人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在纸上划拉几道墨痕:“你小心点啊,别给我弄坏了。” 还以为又出了个“神童”来,谁知道竟然真是个小屁孩。 简直浪费感情,他忙着跟别人八卦去了。 不少人都悄悄往这边看稀奇,一个小不点,还没桌子高,把纸铺在椅子上,站直了身子,笔墨走动。 “看起来画的像是什么格子。”有人凑近了些,伸长脖子往这边瞅:“反正不是写字,小孩子画着玩的吧。” 二狗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快就画了个飞行棋的棋盘,就是他没有用毛笔,空手画直线的能耐,略微有点歪斜。 小胖子还是很捧场的:“哇,画的真好。” 二狗子有点得意,他这些日子的画技不是白练的好不好。 他找人要了写完字等着丢掉的废纸,把没有墨色的地方和有墨色的各撕下来一些,团成小块,做棋子用。 “来吧,我们来玩这个。”二狗子分了一半墨色的纸团给小胖子:“拿一个骰子来,我教你。” 小胖子特别相信他,屁颠屁颠地拿了个骰子,那叫一个期待。 第93章 飞行棋 “对了,有没有哪位兄长可以借点颜料啊?”二狗子就是个自来熟的,见人家围观自己,也不害臊,特亲近似的。 那些人大都十来岁左右,对这个小弟弟也没什么恶意。 被他这么一闹,不少人都跟着凑趣儿:“怎么没有,你要画什么大作,只管从我这儿选。” “兄长实在慷慨!”二狗子装模作样地朝他抱了个拳:“随便给我四个不同的颜色就行。” 那人取了东西,专门用手托着:“不知画的是什么?” 二狗子随意往上面填颜色:“是个棋盘。” “瞧着倒像是打马棋,又不大一样,你这么小的年纪会玩打马棋吗?” 他们这些十来岁,被送来读书的孩子,都没什么机会接触打马棋这样的博器,倒是跟着大人见识过,少有真的会玩的。 二狗子摇头,很诚实:“不会,所以我弄了一个小孩子玩的。” 那人听着不信:“几个纸团就当棋子玩?” 他和旁边的人都笑了,从来没见过这样下棋的。 二狗子终于把颜色也搞定了,看着自己的大作,万分满意。 他谢过借给自己东西的人,让小胖子赶紧过来,要对弈啦。 小胖子捧着纸团和骰子好久了,一见他招手,马上蹲下来。 板凳的高度对于二狗子来说,站着正好,小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飞行棋简单的规则并不挑战人的智商,二狗子说了几条,能上手就行,其他的都不追求。 俩人当真在其他的注视下开始玩了起来,一点都不带打怵的,乐得不行。 小胖子挺乐意,这个可比打马棋好玩多了,主要是自己搞得明白。 围观的人渐渐也看出了趣味:“真有点像是打马棋,哎,你小子怎么从这儿跳到这儿了?” 借颜料的那人,站在二狗子的身后,恨不能自己上手,看见他按照虚线的地方‘飞’过去,赶紧出声。 二狗子头也不抬:“这是规则。” “你怎么多走一步?”还有人站在小胖子身后,直接上手把他没注意多走的棋子拿回来:“别欺负小孩啊,我看看,下次骰子点数是一个就好了。” 不少人都被吸引了注意,连笔上的墨都来不及洗了:“我瞧瞧,我瞧瞧。” 李皓从别人那借了一本《蒙养童说》,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动静了,他进门前特意加重了脚步,结果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给我也画一张呗,小孩。”有人看得不过瘾,想马上玩:“我给你钱,一两银子,咋样?” 二狗子一听银子,小脸蛋立马扬了起来,笑得特亲切:“这是可以四个人一起玩的,兄长要不要试一试啊?” 哎,他已然不是从前那样不沾惹铜臭的小朋友了。 花了一秒钟时间感慨了一下,被社会污染掉的灵魂。 二狗子瞬间进入营业状态:“我可以为兄长提供精制版的哦,用木板,棋子也可以定制。” 那人拿着二狗子送到手里,涂了蓝色的纸团:“好啊,该我投骰子了吧?” “哎,我还借了你颜料呢,不还剩一个人吗,给我几个棋子。”围观许久的那位慷慨提供颜料的家伙不乐意了:“让开,让开,这是我的位子。” 李皓把手里的书翻开,闲闲地看了一会儿。 终于有人发现他了,那人和李皓来了个对视,眼睛突然放大:“先,先生来了!” 李皓弯了弯嘴角,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 吓得人家小少年,声音都发抖了:“先生来了!” 声音之大,被围在最中间投骰子的几个也听见了,立马如鸟兽散,哗啦啦全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小胖子慢了半拍:“先生,是谁啊?” 他扭动了两下,从地上站起来,抬头就看见李皓端着一副笑脸,盯着自己。 小胖子舌头都打结了,半晌突然大喊一声:“爹!” 李皓神色一顿,立刻转过头,好像和所有人都不熟一般:“今日讲《蒙养童说》,提前铺一张纸,要写些东西。” 大部分对于先生的恐惧和敬畏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样,闻言,都慢慢收回心思,铺上崭新的纸。 唯有二狗子和小胖组合,非常无助,俩人手里凑不出一张没用过的纸。 二狗子想着,好歹是自家老爹的事业,就算不能支持,也不该从自己这里拆台,就把凳子上的那张画好的飞行棋棋盘拿了起来,递给小胖,示意他铺在桌子上。 小胖慢慢腾腾地,铺好了纸,还不忘帮着二狗子坐到多出来的那个椅子上。 等他们两位收拾好,大家终于安静下来。 李皓没有立刻讲书上的内容,屋子里坐着的大都是十岁出头的小少年,至少都读完‘三百千’了,他先问了一句:“读到此,便要同背四书了,因要写文章,不知大家有没有背完《幼学琼林》和《龙文鞭影》,最开始的掌故用典,都要用到,若是还未读完,便不须在堂上动笔。” 大部分人都是在私塾读读蒙学,还有人是家学渊源,是父兄教导,四书几乎是不识字的时候就要背,不说背不背得下来,耳濡目染,是不能少的。 来这边只是偶尔,类似课外的补课环节,前面两本自然都背下来了。 只有小胖子,缩了缩脖子,妄想把自家有些分量的身板藏起来。 二狗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是不乐意学习,这家伙对学习都产生恐惧心理了。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种心情下,每天都坐在这边,面对像是在讲天书一样的老师的。 他偷偷摸摸把纸团棋子拿出来,给他使了个眼色。 小胖子手摸到骰子,眼睛立马亮了。 也不缩脖子了,帮二狗子把板凳往自己这边搬了几下,俩人开始在李皓眼皮子底下投骰子。 用的力气都很小,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骰子在桌子上艰难翻滚,为两位提供乐子。 二狗子还是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干这种事儿呢,可激动了,小手都有点颤动。 第94章 生意经 李皓好似一无所觉,继续在前面讲他的,一步都不往后面走。 对于二狗子,他没想过要这么早就教儿子这么多东西,一直都只是把人放在氛围里,潜移默化地影响。 而那个小胖子,他一早就听前面教过他的一些师兄提起,这孩子连‘三百千’都没背下来呢。 所以只要他们不打扰到别人,他自然不会管。 小胖子玩游戏还挺沉浸的,脸都憋红了,拿着小拇手指,戳了二狗子胳膊肘两下。 二狗子慢了半拍,他还没有过,在课堂上这么光明正大地玩游戏的经历呢,有时候有点控制不住把注意力放在李皓读的文章上。 一只手捏着纸团棋子,一只手翻开小胖子的书,发现里面还配着图呢,原来古代对于小孩子的教学也这么上心的吗? 小胖子跟着瞧了两眼:“哎呀,该你了,那上面的画有什么好看的。” 二狗子合上书,丢了几下骰子:“你除了在这边读书,有没有上私塾啊?” 小胖子本来展开的小圆脸都皱起来了:“要是能去私塾就好啦,我爹请了先生在家里面教我读书,先生只看着我一个人,连觉都没得睡。” 二狗子目露同情,全程一对一家教啊,对于不爱学习的小胖子来说,实在太惨了。 “那你学到哪里了?”二狗子挺好奇,他一开始对于蒙童读书的进度就不了解,只是自己乱翻过几本,半懂不懂当故事书看了。 小胖子挠了挠头发:“就,背下来半本《三字经》,吧。” 好了,二狗子明白了,这家伙对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 但他还是挺同情小胖子的,这么不爱读书,家里还硬是逼迫,他们家人也没想过给孩子挖掘一些其他的天赋吗? “你最喜欢干什么啊?”二狗子好奇,这世界上不爱读书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当读书成为正道的时候,就少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发现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小胖子没心没肺的:“玩‘纸团跳跳棋’!” 这家伙竟然直接给‘飞行棋’改了名字,不过要是叫‘飞行棋’的话,二狗子也不好解释,只能默认了这个‘天才’般的起名。 李皓授课的时间不算长,只是几盘棋的功夫,就收了书,让大家休息去了。 不少人写了文章,都想请他看一看。 二狗子已经不想玩‘飞行棋’了,他准备策划一下自己的生意,看能不能把这个小玩具卖掉。 那位一开始来找他买东西的人,一放下书,立马就跑过来了:“我叫邱青,你叫啥啊,咱们一块儿做生意,咋样?” 二狗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二狗子。” 邱青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你姓甚名何呢?” 这小子一块儿做生意到底靠不靠谱啊,不会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吧? 二狗子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怀疑,在心底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为了现实低下了头。 “李曦,我的名字。”现实是现实,二狗子还是不愿意忽视自己的本心,他强调:“但是,我的好友都叫我二狗子。” 邱青如今十一岁,七岁入私塾读书,实在不愿开口,说出那三个字。 但他觉得,做生意,最重要的,还是不能忽视大家的情分,张了张嘴:“犬,犬贤弟好。” 二狗子木着脸:“你还是叫我李曦吧。” 邱青放松了一些:“李贤弟,我家中有专门手木材的铺子,到时候李贤弟出图纸,我出木材,咱们一起卖这个棋盘可好?” 二狗子手里却是没有多少本钱,十两银子能做的事情很多,但想抢占先机做生意,还是很难的。 他刚想答应下来,约这位邱兄放学别走,一起谈谈合作的事儿。 小胖子已经凑了上来:“我也想卖‘纸团跳跳棋’!” 邱青对他不熟:“你叫什么,能提供什么东西,参与我们呢?” 小胖子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我叫齐富贵,我奶奶以前送了一个铺子给我,可以在铺子里卖!” 邱青一连两次,受到了名字攻击,但他还是很坚强的:“齐,齐兄的主意很好,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对了,在那边下棋的那个。” 二狗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正是借给自己颜料的大好人。 “他们家有个画具铺子,咱们可以让他也加入进来。” 二狗子颇为佩服,这位邱兄一看便很有经商的头脑,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原材料找齐了。 “不知他愿不愿意?”二狗子觉得有多个合伙人也不赖,反正他是技术入股,怎么说也能拿到大头吧。 “他正愁没钱买话本子呢,肯定愿意。”邱青拍着胸脯保证:“等着吧,待下午的时候,我定然能劝的他同意。” “那便交给你了,邱兄。”二狗子不知道想起什么,踮起脚尖,一把扯住邱青的手,满面信任与感动:“要劳烦兄长哇。” 邱青顿时有些激动,看二狗子时候眼里的情感都变了:“你放心,犬,不是,李贤弟,我必不负你所托!” 松开二狗子的手,猛地一转身,去揪将要提供颜料的那位仁兄了。 二狗子看着自己的小手,甩了两下,哼哼笑了。 小胖子看他笑得一脸贼兮兮的,不解问道:“我们不去把棋盘抢回来吗?” 二狗子一转头,看见十来个人,围着他们的棋盘,整个桌椅,被堵得水泄不通。 “算啦算啦。”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早上缺了一会儿觉,马上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有点困。 李皓适时出现,带着他去这边给先生歇脚的地方,吃完饭,还从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二狗子专属小褥子,让他睡一会儿。 一觉醒来,太阳西沉,窗子里透过艳红的霞光,晃的人眼睛疼。 二狗子睡得时间太长了,反而打不起精神,闷闷地,坐在那里,等着回魂儿。 邱青从门框边探出个脑袋:“李贤弟,还在睡吗,我带着想和咱们一块儿做生意的人来了。” 第95章 四兽夺山 二狗子从床上一跃而起,正要答话,突然脚底一滑,脑袋朝下,一头栽下床去。 小胖子大吼一声,飞快跑到床边,直接垫在他身下。 “李贤弟!”邱青大惊失色,快步跟上,拉扯着在地上抱成一团的俩人:“没事吧?” 二狗子除了有点头晕,别的倒是没什么。 脚步踉跄了几下,握着邱青的手掌:“多谢你救我,齐兄!” 小胖子对着身后的空气笑了两下:“嘿嘿,不,不要谢我。” 邱青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把两个人都安抚在椅子上,端坐好,这才想起来被遗忘在门口的小伙伴。 那人以一种怀疑人生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嘴唇微微颤动,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将要和这两位合作。 邱青苦笑一声:“卫兄,我。” 卫鹏想到了自己刚才在玩的棋子还是那个坐在椅子上,脚都沾不到地的小不点画出来的。 于是坚定了一下想法,还是迈入了这间小房子。 二狗子喝了点凉掉的茶水,苦涩的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带起一阵阵战栗。 他终于清醒了一点,对着大家释放出无害的笑容。 邱青自觉担任起为大家组织关系的重任,向双方介绍了一下。 “所以,我们要怎么卖呢?”卫鹏进入状态很快,他们家虽然不是做生意的,但家中长辈手里都有不少铺子挂在其他人名下,每年也跟着父辈见识过。 十岁那年父亲送了间画具铺子给他,每年的盈利做零用,只是那间铺子一直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里,赚的钱还不如租铺面来的多。 但铺子里又有不少早年进的画具颜料之类的东西,一时间也没办法处理掉,所以只能任由它在自己手里苟延残喘。 他玩了二狗子画的那张棋盘,觉得大有可为。 “要知道,这种东西只要一流通起来,就很快会被别人抄了去,找一张纸就能画着玩,咱们能赚到多少钱呢?”虽然心动,但是卫鹏还是比较谨慎的。 颜料价格都不低,他要是参与进去,打了水漂,这一年背着父亲买话本子的钱,可全都没了! 二狗子自觉是技术人员,很有些责任感:“我想到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邱青好奇,他能想到的就是快速造出来卖掉,赚一波快钱。 二狗子笑了一下:“当然是要一鸣惊人啦。” 他举起手,胡乱比划了几下:“我刚开始画出来的时候,你们也没有觉得这是个好玩的东西吧?” 邱青顺着他的思路走:“你的意思是,要直接在外面玩给别人看?” 这倒是个好法子,毕竟没有多么难的规则,只要看了,差不多就能明白规则,跟着买的人一定也会多起来。 二狗子点头:“让大家看到是最好的,但是我们要是只把棋盘搬在外面下棋,等人来买,就太慢了,我们要让所有人在短时间内知道,并且对这东西感兴趣。” 邱青皱眉不解:“贤弟何苦逗弄我们,且说便是了。” 二狗子没有啰嗦,直接说出自己的主意:“我们可以举行一个比赛,设置报名的门槛为一文钱,最后取得头名的赏钱为50两银子,还不收钱,让所有愿意过来的人,都能观看比赛,你说,这个名声,能不能打得出去呢?” 卫鹏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1文钱不是多大的数目,但也算是个门槛。最后头名的赏钱有50两,绝对可以吸引到很多人参加。” 没有比财帛还能更动人心之物了,明晃晃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绝对能轰动府城,甚至周边。 且飞行棋的规则不难,即使对于玩乐用的打马棋而言,那也不是一个档次的,能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没有学习过的情况下,学会怎么玩。 “只是,不知要取个什么名头?”卫鹏抬着眼睛:“总不能真叫纸团棋吧?” “叫四兽夺山棋,怎么样?”二狗子很快乐地和大家分享了一下自己的灵感:“我们可以把四个不同阵营的棋子,分别做成四种猛兽,听起来就觉得很霸气吧?” 卫鹏和邱青对视一眼,都觉得想不出其他名字了,这个什么“四兽夺山’听起来好像也有些怪,但好像又挺吸引人的。 “好吧。”邱青点头:“总比‘纸团跳跳棋’要好一点。” 小胖子终于能插上话了,他结结巴巴地:“怎,怎么不能叫‘纸团跳跳棋了’?” 二狗子惊悚地看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外面吐血:“你怎么了!” 该不会是他太重,把人给压出内伤了吧? 小胖子不明所以:“没似啊。” 坏了,这话都说不清楚了! 二狗子想跳下椅子,去自习看看,却被邱青拦住了,别又摔个大跟头才好。 “你,那里疼吗?”邱青朝着小胖子伸出个手指,想戳他一下,又不太敢。 小胖子无所觉,裂开血盆大口,笑了一下,差点把另外三个吓傻了。 还是卫鹏最先反应过来:“你,把嘴巴张大一点。” 小胖子呲出一口被血染红了的牙齿,对着他们:“嘿嘿。” 二狗子这才看见,他右上角有一块空了出来,好像是牙掉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古代有没有卖假牙的地方啊,是不是有人专门镶金牙的? 小胖子可是为了救自己才摔断的牙齿,自己就算倾家荡产,也得给他买一颗大金牙! 邱青看了一会儿,让小胖子感受一下掉牙齿的地方:“你这里的牙,掉没掉过啊?” 小胖子舌头舔了一下,摇头:“还没有,我娘说可能过两年就掉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我,我怎么掉牙了?” 二狗子恍然,他已经脱离换牙掉时间太久了,都忘了,小孩子换牙掉时间大概在6到13岁,小胖子不正好是这个年纪吗? “你喝点水,漱一下口。”邱青替他到了一杯茶水:“别把牙齿吞掉了啊,会把你的肚子戳烂的!” 二狗子看见小胖子牙齿空出来的那一块地方,欲哭无泪,他现在才两岁多,还要再经历一次换牙期啊! 第96章 光而不耀 二狗子的崩溃,在无人处。 但他为了生活,还是选择了坚强。 反正现在牙齿还没完全长齐整了,用不着这么早就担心换牙这种,这种小事啦。 安慰了一下自己,帮助小胖子找到了他掉了的牙齿,“四兽夺山棋”的第一场会议,顺利结束了。 四个人约定了,明日商量其他的细节,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各家都有人来接,不能再待下去。 二狗子送三人出了房门,眼角瞥见老爹正站在不远处,悠闲地欣赏一片空地。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李皓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开口道:“要不要,我借你一点钱?” 果然是被听到了,二狗子有点小郁闷,但他确实手里没多少钱,如果要搞成他想象的那般情形,十两银子丢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借我多少钱?”他眼巴巴地盯着李皓,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李皓抬了抬眉稍:“五十两,如何?”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啦! 二狗子笑得一脸讨好:“爹爹,等我一收到钱就还你哇。” 就怕说慢了一步,还要支付利息。 李皓好像也没想起来,点头道:“若是卖的好,最后送我一副棋子就是了。” 二狗子这才发现,自己画好的棋盘,和脏兮兮的纸团棋子,都被李皓好端端地拿在手里。 他还以为,这些东西早就被人拿走或者丢掉了呢。 李皓收拾好东西,就带着二狗子回院子里去了。 秦僻他们忙完了关于“花盆”的事情,见李皓进来,就给他使眼色。 李皓知道他有话要说,把纸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同秦僻去了他的屋子。 二狗子只以为是他们要交流什么读书的事情,他不是追在大人身后的小屁孩,才不想知道呢。 林雄没有跟着去,看见桌上的东西,有些好奇:“是李兄的文章吗?” 看墨色,隐隐约约,有些歪曲啊。 李兄的字,已经入了化境了吗? 二狗子随手展开棋盘:“这是个可以玩的棋,林叔叔,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一下啊?” 林雄可是有不少好玩的东西的,让他帮忙验证一下,这个棋子会不会吸引到年纪大一点的人呢。 林雄很感兴趣,听他说完了规则,也不嫌弃纸团,捏在手里,往桌子上投了一下骰子:“这好和打马棋好像啊,就是玩起来更简单一点。” 二狗子和他玩了一会儿,略显期待地问:“你觉得,我可不可以用它来做生意啊?” 他 把自己和邱青他们商量的主意,说了一遍:“应该可以赚到钱的吧?” 林雄觉得,他们的想法挺好的,就是有点小失落:“曦儿做生意怎么没有找我呢,哎,好伤心啊。” 说着,习惯性地挤了两滴眼泪,可怜兮兮地:“亏得我还以为曦儿最喜欢的就是我了。” 二狗子往后退了几步,默默递了一块手帕给他。 手帕刚刚帮小胖子擦过嘴,还有残留的血色。 林雄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一边流泪,一边顺手把手帕丢到桌上。 二狗子本来还想请教一下他,有没有什么做生意的注意事项呢。 林雄已经收回了眼泪,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平日里也不见你有喜欢什么,怎的突然就想赚钱了呢?” 二狗子想了一下,不是很诚实地说:“以后爹爹在京城做官的话,我还要帮他买个房子呢。” 多么孝顺啊,还是不要暴露他是为了买玩具,才奋起的初心了。 林雄惊诧:“你,竟然这么相信李兄么?” 在京城做官,要不登前三甲,就要考翰林院,还没乡试呢,他竟然已经相信李兄殿试定能高中了吗? 林雄感动极了,看着二狗子的眼神都越发怜爱,多好的孩子啊,要是以后能生一个像曦儿这样孝顺的孩子就好了。 二十四孝没你我不看! 等李皓和秦僻商量完事情,一出门,就看到林雄搂着自己儿子不撒手。 二狗子唯一露在外面等小手在空气中疯狂甩动,拼命挣扎。 “林兄,这是做什么?”李皓帮着二狗子把脑袋拔了出来,坐到另一边。 林雄正是一腔怜爱对着二狗子,看见李皓,就把刚刚他说的话告诉了李兄。 李皓听完如此感人的话,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对着二狗子,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二狗子装作没看见,低头揪自己手指上硬硬的皮。 林雄突然好奇:“李兄在银钱上并无短缺之处,不知为何,没有为曦儿购置些绸缎的衣衫。” 他从前见家中子侄,大都穿绸缎衣衫,好些公中分下来的好料子,兄嫂尚不会穿,已经给家中孩子做了衣裳。 李皓虽说家中并非豪富,但据他所知,手中银钱也并不是不能为孩子买些好的衣裳。 自他第一次见到李曦,便一直都看他穿的是粗布衣裳,颜色大都暗沉,只是整齐,料子不好,看起来也不怎么好看。 观李兄也并非不怜幼子之人,这是为何呢? 二狗子其实对穿什么衣裳,一点都不在意,夏天不热,冬天不冷,还不会妨碍到他乱跑,就是最好的衣服了。 所以他听到林雄的话,不太能反应过来。 李皓看他一副懵懂的模样,并没有对林雄过多解释什么,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曦儿挺喜欢这些衣裳的,都是家母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比外头买的要舒服一些。” 直到晚上,二狗子下午的时候,睡得有点多,一直都不困,少有地在床上扭动。 李皓熄了蜡烛,在暗夜里,发出很轻的声音:“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突然转过头,盯着二狗子的眼睛,在黑夜里,借着星空微亮,从瞳孔处,莹莹而闪:“何解?” 二狗子本来以为老爹又开始给自己背书催眠,正准备装睡,突然就被提问了。 他不想说话,一动不动地缩在小褥子里。 李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易放过他,语气又轻了一些:“光而不耀,何解?” 二狗子小手捂着嘴巴,闷闷地说了一句:“肉要埋在碗里吃。“ 第97章 友善的 李皓有一瞬间的失神,“光而不耀,静水流深”,圣人以克制而摆脱欲望的束缚,童言却不曾将欲望对自己隐瞒。 他没有再诵圣人之言,只是帮二狗子把小褥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脑袋。 二狗子看他不说话,还以为自己多年没有训练的文言文功底被丢掉了,不大确定地偷偷趁着月光看他。 李皓笑了一下:“说的没错,我儿有大才,最知我心。” 二狗子天真的以为老爹是在教导自己做人要低调藏富,他们现在没什么根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然不能活得太过张扬了。 于是很乖巧地裹紧了小褥子:“我知道了,吃了肉,定然会把嘴巴擦干净的。” 李皓的手掌盖在他的小肚子上:“曦儿真懂事。” 二狗子美滋滋地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他又出现在“课堂”上,小胖子肉乎乎的大腿充当他的枕头,也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二狗子直起身子,戳了一下小胖子的胳肢窝。 小胖子没什么感觉一样,咂吧两下嘴巴,手里还拿着没沾墨的毛笔,在空气里打着圈划拉。 “醒醒。”二狗子自己睡饱了,就开始祸害人:“快起来学习。” 小胖子被他烦的不行,睁开眼睛:“哎,你醒了,昨天那个‘纸团跳跳棋’没有了,咱们玩什么啊?” 他也不是非要睡觉,晚上睡得就够多的了,就是一开始听课,整个人就变得恍惚起来。 二狗子想起来,昨天那张棋盘被老爹帮忙带回去了:“你还有没有纸,我再画一张啊。” 等会儿他们开会的时候还要用呢,回去拿的话太麻烦了。 小胖子轻轻翻动了好一会儿书篮,很是沮丧:“没有了,昨天忘记带了。” 二狗子给了他一个认同的眼神,这个学习态度就是非常端正了。 他看到旁边还有个人,一直在桌上写些什么东西,头也不抬,一看就没在听课。 趁着他停笔的时候,悄悄问人家:“兄台,可否借一张纸啊?” 那人猛地转头,看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子呆滞,眼珠不自然地游动了两下。 二狗子最是自来熟,已经对着人家笑开了,圆圆的眼睛弯出明媚的弧度:“多谢兄长借我们一张纸啦。” 那人没有说话,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从底下抽出一张没用过的纸,轻轻放到他的手里。 然后瞬间缩回手指,端正地坐在位子上。 二狗子借了人家的纸,重新画了棋盘,等到李皓讲完了今天的文章,就和邱青他们,打着招呼去商量做生意的事情。 只是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何,他突然转过脑袋,眼神撞上了那位借给他宣纸的少年。 那人立刻低下了头,手里攥着的一张写好了的文章,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着李皓找他看自己的文章。 邱青看他迟迟没有走出来,还以为二狗子是人小腿短,迈不过门槛,和卫鹏俩人,一人拉着他一只胳膊,把人给抬了起来。 “快点啊,咱们还得商量要去哪儿准备呢。” 二狗子被架着出了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又被赚钱大计吸引了过去。 一直到第三天,他们才把细节商量地差不多。 他们准备给每个茶楼和小摊贩一点钱,让那些人去传播关于比赛的事情。 现在府城茶楼的热度还没完全散去,宣传效果极佳,很快就有一批人知道,又一个赏钱如此丰厚的比赛要开始了。 不少人都忍不住开始打听比赛的细节,想要凑一凑热闹。 由资金最丰厚的小胖子,承担了大部分前期的宣传费用。 邱青和卫鹏以最快的速度,率先造出来一批棋盘和棋子。 雕刻工艺上乘的,只有少数。 大部分棋子都是用木材的边角料,做出个似是而非的样子,成本没有拉的太高。 他们包下了一个比较大的茶楼,前期的比赛赠品,无非是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儿,配上一套棋子和棋盘。 第一天的比赛刚结束,邱青立马就带着卫鹏他们来找二狗子:“你是没瞧见那般的盛况,不知多少人来看下棋,还有人一开始只是来瞅两眼的,见过玩法之后,都忍不住报名参加了。” 他一口气灌了一个大盖碗的温茶水:“光是这个钱,就收了三两银子!” 二狗子被这个人数吓到了,三千多人参加比赛,怕是一个府城的人都来围观了吧? 他完全没想到能有这么好的效果,追问道:“今天卖出去多少套棋?” 邱青张开手掌,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二狗子尝试猜了一下:“五十套?” “是五百套!”邱青握了一下手掌,乐得不行:“五百套价格最低的和八套价格高的,你算算,今天咱们赚了多少钱?” 一套做工低廉的棋盘和棋子,成本是18文钱,售价66文,而雕刻精致,上色用心的一套成本是150文,售价一两银子。 不算最开始花掉的一两宣传费和租茶楼,五天三十两的费用,加上参赛费,今天一天的净收入就有三十多两,若是后续五天都能保持这个势头,他就不用和李皓借五十两银子做比赛的奖金了。 二狗子欣慰地拍着邱青的肩膀:“兄长比赛的事多劳烦您,我还有一计,兄长可以尝试一下。” 邱青对二狗子的信任,在拿到今天的银子时,达到了顶峰,他一挥手:“贤弟有话直说便是。” 二狗子露出奸商本色:“咱们租了茶楼,是谁在卖茶水点心?” 邱青想都没想:“自然还是原来茶楼的人了。” “哎,兄长。”二狗子痛心疾首:“这一天的茶水点心,卖出去的,可比他们半年都要多了吧?” “岂止如此。”卫鹏接话:“咱们租的地方偏僻得很,估计他们一年也卖不出这么多东西。” “难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自己来卖?”邱青已经开始思考这样做的可能性:“只是我家中没有太多人手里。” 二狗子一本正经:“哎,不可,咱们岂能在人家的地盘上,断人财路呢。” 第98章 非礼勿听 “那要如何?”卫鹏眼睛一转:“要不,咱们直接和掌柜的说,让他们给咱们免了租金呗。” 二狗子坐直了身子,脑袋拔高:“咱们可以直接让掌柜的照着棋子的样子做点心嘛,到时候愿意花钱的人肯定多。” 卫鹏点头,伸出一根手指:“不仅要商量免租的事儿,还要让他们给咱算一成的利。” 二狗子给了他一个认同的小眼神:“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邱青还有些担心:“若是掌柜的不同意,怎么办?” 二狗子眨了眨眼睛,有些天真:“不同意的话,咱们也只能,自己做点心来卖喽。” 做生意嘛,自然是和气生财,但要是和气生不了财,自然就要动些小手段来。 卫鹏很支持二狗子的想法:“你放心,到时候我从家里抓个会做点心的人来,这个钱咱们赚定了!” 邱青比起他们更沉稳一些,思虑地也多一些:“先和茶楼掌柜地聊一聊吧。” 说完赚钱大计,二狗子就发现,小胖子不仅不说话,还一直郁闷脸地坐在那儿,就问他:“你觉得今天的生意不好吗?” 小胖子摇头:“我不知道啊。” 二狗子看向邱青,难道他们三人不是一起行动的吗? 邱青无奈:“他非要和别人比试,一局就输了,然后就这样了。” 二狗子同情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事,明天我陪你玩。” 小胖子疯狂摇头:“明天休沐,我不要来书院的。” 放假了,就要待在家里休息! 二狗子送走了他的合伙人们,有些难过,为啥自己和书院就像绑定了一下呢? 要是挣够了钱,李皓会不会愿意让他两岁多的儿子自己住在外面啊? 他还在那里幻想呢,林雄突然闯了进来,没看清楚屋子里的人,就嚷嚷着:“找到了,李兄快看这个!” 李皓还在帮那些小学子们看文章呢,自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二狗子正好坐在一个高高的架子后面,整个人都被遮挡了起来。 林雄进门后没看见人,挠了挠头发,对晚了几步的秦僻说:“曦儿不在吧,刚刚差点忘了不能让他知道。” 秦僻坐了下来,示意他放下手里面的东西:“没有人,别拿着这个了,也不嫌晦气。” “你难道还怕这个?”林雄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可听说过,你小时候跟着秦家祖父,可是出入刑部大牢的。” 秦僻板着脸:“虽不惧怕,但敬而远之。” 二狗子偷偷探出个耳朵,想听他们瞒着自己在做什么。 “确实。”林雄叹了口气:“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人也太过了,不知多少百姓,因此被害,等把这一截手骨交给知府大人,他见了此物,自然不能再推辞。” 秦僻猛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松了口气:“他必然知道些什么,只是信不过我们。” “咱们才来府城多久,而且还是主动联系的知府大人,他干嘛不相信我们?”林雄不理解,他们最开始找知府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那里打太极。 像是知道府城有极端信教的事,又好像一无所知,一看就是官场老油条的手段,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在他们身上。 “你说是为什么?”秦僻眼睛扫过书架,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只能是,信教之事,牵扯甚广,估计不仅仅是府城出了事,他们背后,还有其他人。” 他回过头看向林雄:“你我都出自京城,说不定,要牵扯到更上头的家伙呢。” 林雄不太相信:“谁搞这个鬼,不要命了,前几年圣上才杀了一批信七仁教的家伙,这么快就有人敢朝这里伸手?” 秦僻没有说话,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雄不明所以,下意识把那个手骨藏起来。 秦僻轻手轻脚地走到架子旁边,一把拎起二狗子的后脖颈,叹着气,甩了两下:“怎么不出声?” 二狗子傻笑:“我睡着了。” 林雄这才发现,还有个小不点在偷听呢,气得拿手指对着他的脑门点了两下:“你啊!” 秦僻拎着二狗子出门,去找李皓,没办法,谁家的孩子就交给谁去管吧。 李皓知道二狗子听了个大概,也拿他没办法,这几天都没敢让他出门,本来就有点小抱怨。 二狗子一直想去看自己举办的比赛盛况,没想到竟然还被瞒着一件大事。 小短腿在半空中扑腾:“爹爹,快告诉我吧!” 李皓任由他在自己手里扭动,一路拎着二狗子回了院子。 “坐这儿。”他指了指板凳:“想知道什么?” 二狗子想了想:“我的花盆真的和信教有关系啊?” 简单思考一下,就知道,最近他与信教之间的联系,只能是花盆做好之后,在烧瓷的地方,遇到的那几个人了。 听林雄他们的语气,估计不会是教人向善的信仰。 李皓简单地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所以这几日才不让你出门的,等到褚老先生过来,再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二狗子点头:“我竟然有这样的运气啊。” 他有点不敢置信,自己随手做的花盆,竟然成了提供线索的重要契机。 李皓没有接他的话,神情郑重:“即便有事相问,亦不该这样偷听长辈说话。” 二狗子低下脑袋,有点小心虚。 李皓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是不小心撞上的?” 二狗子点头,声音有点闷:“不是有意的。” 他也知道这样有些不太礼貌,况且这样的事,他们选择不对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说,真的算不上不坦诚。 李皓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手掌一直放在二狗子的后背,慢慢安抚他的情绪:“古人云非礼勿听,有时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二狗子歪着脑袋,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不是训诫用的吗?” 一般情况下,不都是应该,义正言辞,教训别人非礼勿听的吗? 李皓摇头:“因为要给自己留下余地,我们曦儿要做君子,自然要远离一些勿听之言。” 第99章 生辰 秦僻和林雄亲手把二狗子交给了李皓,又开始后悔了,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李皓真的打孩子了怎么办啊。 林雄把那一截指骨放在荷包里,就直接追了出来。 跑得气喘吁吁进了门,才发现,人家父子二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烩面呢。 李皓和二狗子说完“非礼勿听”的小问题,直接把事情翻篇,为了安抚一下儿子可能出现的小情绪,他带着二狗子一起去不远的地方,打包了一碗羊肉烩面。 等林雄他们回来的时候,二狗子已经把自己的那一份吃的差不多了。 “秦叔叔,你们要不要喝羊肉汤?”二狗子很殷勤地捧着一个空碗,放在桌子上,从一个大盆里,舀出奶白色的羊肉汤,还往碗边上放了个热乎乎的大油饼。 林雄松了一口气:“给我多放点胡椒粉啊。” 他坐在凳子上,拿过油饼咬了一口,才想起来自己刚碰过什么玩意儿,立马跳起来去洗手。 秦僻跟在他身后,等着林雄打了水来,顺便接受了二狗子的一口羊肉投喂。 一碗暖乎乎的羊肉汤,配着酥香的油饼,吃完后整个人都懒洋洋地放松了下来。 看李皓的样子,秦僻就知道,他已经把事情和孩子说过了。 于是问他:“这几日怎么也请不来褚老先生,不如同他说曦儿思念先生,又有些不便行动,劳烦先生回府学一见?” 只要二狗子在,褚老先生定然会好说话一些。 二狗子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请褚老头过来,但他今天很谨慎地没有发表意见。 李皓却摇头:“何必如此麻烦,只说曦儿的生辰到了,请先生来坐坐便是。” 林雄吃惊:“这比曦儿腿脚不便的借口还离谱好吧,曦儿都成了褚老先生的弟子了,日后相处的日子多了去了,难不成为着这事,直接把他的生辰改了?” 李皓无奈:“曦儿的生辰就在中秋前五日,如今距中秋不到十日,怎么就算改了生辰?” 林雄有些吃惊:“看来咱们曦儿的生辰是个不错的好日子,定然可以蟾宫折桂!” 二狗子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要过生辰了,原来这么快他就要脱离两岁的日子,成为三岁的大孩子了吗? 总觉得,三岁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分水岭,就像很多人都坚信,只要超过十八岁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生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狗子少有的惆怅了一会儿,转而又开心起来:“我们要回家过生辰吗?” “时间有些来不及。”李皓想了一下:“明年再和爷爷奶奶一起过生辰吧。” 二狗子乖乖点头,他是听话的两岁小朋友。 林雄比要过生辰的二狗子还高兴:“叫投墨去买些面来,我明日给你做长寿面吃。” 二狗子面露惊恐,他是听过林雄自述的儿时“厨艺大赏”的,那可不是一般地惨烈,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是不要来吧。 看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二狗子转而看向李皓:“我,我想吃奶奶做的面。” 二狗子当然知道吃不着奶奶做的长寿面,他就是找个借口,只要不吃林雄做的东西,就算没有长寿面,也,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皓却很好说话:“我做的长寿面,就是和奶奶学的,明日我来做吧。” 二狗子更加绝望了,林雄好歹有真正下厨的“黑历史”,但他自从和李皓生活在一起,就没见他做过饭,难道自己的三岁生辰就要在食不下咽中度过了吗? 但他还是很坚强的,主要是不太好意思,直接反驳别人的好意,含泪应下,只说自己很期待。 在二狗子的“期待”中,第二日一早,褚老头就赶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大堆造型怪异的花盆。 这是他收到林雄他们送去的,二狗子亲手绘制的草图之后,专门做出来的一批,准备送给二狗子做生辰礼物。 二狗子收到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手脚眼珠之类的玩意儿,看起来就很有意思,他还想去找些野花野草来装点一下。 却被秦僻及时阻止了:“等会儿还有其他人过来呢,先别玩泥巴了,去帮忙端菜吧。” 二狗子好奇:“还有谁会来啊?” 秦僻笑了一下:“等会儿就知道了。” 林雄一大早就在外头酒楼订了中午的菜色,李皓还在厨房和长寿面搏斗,二狗子只能帮着拿几个空的小小碗碟,然后被投墨劝道门外去接客人进门。 二狗子莫名从服务员变成了小迎宾,看到邱青他们三个的时候,很是震惊。 “你,你们?”二狗子不是很确定,邱青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邱青却很有风范,学着长辈间的模样,恭贺了二狗子的生辰,还递上自己的生辰礼物。 二狗子很高兴:“多谢兄长啦。” 以前过生辰,从来没有朋友来和他一起玩,只有穿越后两岁的那个生辰,是他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小伙伴,爷爷奶奶帮助他在自己的家里,招待了朋友。 今年的生辰,虽然没办法和他的那些小弟们一起度过,但有了新的朋友,也是很开心的。 二狗子已经不是从前的二狗子了,他已经会在生辰这一天招待小伙伴们了。 专门拿了些点心,放在李皓一早帮忙架起来的一个小桌子上,还像模像样地抓了点茶叶,准备为他们泡茶喝。 投墨差点被吓死,赶紧让他放下晃晃悠悠的茶壶,帮他倒了几杯温茶水,放在他们的小桌子上,而二狗子依旧得到的是一杯白水,只要有大人在的地方,他就不能喝到茶水。 卫鹏他们的礼物,都是用小盒子装起来的,二狗子没有打开,唯有小胖子,非常随性,用一块脏兮兮的布包着什么东西,就送给了二狗子。 他有点好奇:“我可以打开看一下吗?” 小胖子无所谓,啃着一块芸豆糕,口齿不清:“好啊,是我起了大早找到的。” 二狗子小心揭开带着尘土的布,才发现里面放着一株完整的小桃红,根系还带着有些湿润的泥土。 第100章 生辰礼物 他可高兴了,正要把褚老头送来的花盆拿出来,物尽其用,就立刻被秦僻阻止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还是我帮你把花种起来吧。”秦僻挡着他的路,不让二狗子回屋拿东西。 连一进门就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褚老头,都被吸引过来,看了他们一会儿,又开始不知道在做什么。 二狗子有点小郁闷:“这个颜色的花和我的花盆好配的。” 秦僻坚决不让他在刚认识的好朋友面前,展露这样的面貌,毕竟自己还担任教他画画的先生一职,名声还是不能丢的! 二狗子只能听话地把花交给秦僻,又被洗干净了小爪子,等着上桌吃饭。 突然,外面趁着微风,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 程锦拎着个红金配色的布包,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他已经摒弃了绿色的胡子,下巴上不知是不是贴的,很正常的黑色胡须。 只是,头上竟然围着一块大红色的纱巾,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二狗子面露不解,戴头巾的读书人不少,但戴着么鲜艳,且迎风飘扬的纱巾之人,却实在是第一回见。 果然,时尚弄潮儿就是这样的,每次见面,都是新的惊喜。 程锦不负二狗子对他的定义,大大方方拆了自己礼物的包装,塞进二狗子手里:“贤侄,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哦对了,这是赵虎送你的,他的没什么意思,我这个可是个宝贝。” 二狗子看着手心里华丽的小盒子,心中有些打鼓,该不会是什么贵重的饰品之类的小玩意儿吧? 他有些迟疑,晃了两下,没什么碰撞的声音。 程锦正在一旁满心期待地看着他,二狗子小心打开了小盒子,发现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盒白色的粉末。 心中警铃大作,程锦看起来就有点像追求“魏晋之风”的家伙,总不能给一个刚刚三岁的小朋友送五石散吧? 程锦看他呆呆的,有些得意地用手指沾了点粉末,往自己手上抹了几下:“如何,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粉,保管涂上之后,便能肤胜何郎。” 二狗子闻着粉末的香气,半晌,没说出话来。 话说,谁会给这么小的孩子,送化妆品做生辰礼物啊! 他不想涂粉,对自己的肤色也没什么不满的,看老爹的样子就知道了,以后自己长大了,外貌也绝对不会拉垮好不好。 但是看见程锦有些得意的样子,他还是收下了这个礼物,因为他知道,这真的是程锦带着善意送给他的东西。 他顺势拿起只有过几面之缘的赵虎送的东西:“这是什么?” “就是箭袖喽。”程锦显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东西:“他今早跟船出去运货了,还专门找了个小孩子带的箭袖出来,你试试能不能用。” 二狗子却对这个箭袖很好奇,虽然他一直穿的都是窄袖的衣裳,但箭袖一听就跟练武之类的有关,绑带绑起来,看着就觉得很帅气。 他单手拿着箭袖在自己手腕处比划两下,程锦坐下来,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你带这个,可不能敷我送你的茉莉花粉了啊。” 二狗子把东西都收好,对他道谢了,还拜托程锦帮忙对赵虎传达一下他的谢意。 李皓已经做完了长寿面,大家都该就座了。 今日从府学吃饭的地方借了个大大桌子来,才能坐满这么多的人。 二狗子在所有人的期待下,拿到了他人生中第二份长寿面,有些忐忑地挑起来。 “快吃吧,不烫了。”林雄有些饿了,就催促他赶紧走完流程。 二狗子一狠心,把面条塞进嘴巴里。 却发现,味道很正常,一口气吸溜到嘴巴里,嚼吧嚼吧,带着些鸡汤的鲜味。 当然啦,比起奶奶做的还差一点,但他没想到李皓竟然真的会擀面条,做的分量也正好够他塞满嘴巴的。 李皓笑着看他吃完长寿面:“如何?” 二狗子狠狠点头:“好吃!” 林雄吃完嘴巴里的东西,有些不服气:“明年我来做,我做的也很好吃的。” 二狗子不为所动,他仰起一个无害的笑脸:“等林叔叔过生辰,我来帮林叔叔做长寿面好啦,不要其他人帮忙的哦。” 林雄非常感动,但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拒绝了:“我过生辰,不吃长寿面。” 二狗子就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 哼了一声,才专心吃饭。 吃完饭,邱青他们和二狗子玩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下午还要去盯着茶楼比赛的事情。 二狗子和他的小伙伴们道别,并送走了还要教他如何涂粉的程锦。 褚老头一直没说话,表现得特别高冷,等那些人一走,他就凑到二狗子旁边:“你怎么不去烧瓷了,我又做坏了一批。” 二狗子有昨天李皓他们的吩咐,悄悄和褚老头说了教徒的事情,还想把他送来的那个技术层级最高的一个单独的大眼珠花盆拿出来,做个展示。 发现那个花盆没有在他的屋子里,反而放在院子的角落里。 花盆是棕色椭圆形的外观,一面单独做成了向里凹陷的白色,用红色的丝线串着颗黑色的眼珠,伸手一扯,就有眼珠掉落的效果。 这个设计,比他的草图还要完美啊。 二狗子很佩服褚老头,竟然想到用毛躁的红色丝线固定眼珠。 他蹲在地上端详了一会儿:“正好配我新得到的小桃红。” 褚老头看了一下那株花,很赞同:“刚刚好,就把那花移栽到这里吧。” 秦僻千防万防,没防住二狗子和褚老头加在一起的破坏力。 俩人很快把小桃红挖了出来,往花盆里填上土,结结实实装了一大盆,颜色艳丽的小桃红兀自插在眼睛花盆的中央,非常醒目。 李皓收拾完东西,从厨房出来,就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冲击。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选择转移话题。 “褚老先生,知道关于曦儿做的花盆,被教徒注意到的事情吗?” 褚老头已经听完了二狗子的解释,大手一挥:“你们只管找人去烧瓷的地方偷偷打听,明儿我就带着这些人去,让他们跟着我就行。” 第101章 装饰 二狗子转头,发现大家都默认了褚老头的说法。 他不太明白,为啥褚老头可以带着人去烧瓷的地方,还不被怀疑的。 “我能不能去啊?”二狗子觉得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李皓无情地拒绝了他:“明日我带你去茶楼看比赛。” 现在一切都还在水下没露头,孩子也不能一直关着,趁这个机会,带他出去放放风。 二狗子只能接受,不能围观古代邪门宗教,能去看他一手策划出来的下棋比赛也是好的。 褚老头离开前,约他过几日去府学旁边的小河边去钓鱼。 二狗子爽快地答应了,褚老头果然还是他可以信赖的好伙伴,等李皓去读书,他们就可以快乐地一起玩耍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二狗子才有时间拆礼物,邱青送的是一套放大版的四兽棋子,精雕细琢,连老虎身上的毛发都隐约可见。 二狗子拿在手里晃了两下,又去看卫鹏送来的,是一套颜料,很多都是比较珍贵的矿石磨成的粉末,以二狗子现在的画技,还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 林雄送了他一套小巧精致的餐具,而秦僻则是一卷上好的生宣,看着就知道是督促他好好画画的。 二狗子能从这些礼物里,感受到每个人和自己相处时,产生的碰撞。 很神奇,因为礼物是特定的,好像专门为他而存在的一般。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老爹,想知道,李皓会送他什么东西。 李皓从身后拿出一套玲珑的弓箭,盒子大开,弓弦是一截牛筋缠和的,瞧着是很精致又结实。 二狗子好惊喜,他拿出小弓,在空气里比划:“我要练射箭吗?” 李皓笑了一下:“如果你喜欢的话,过几日开始教你好了。” 二狗子对这个礼物再满意不过了,他还没玩过弓箭呢,想到以后自己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姿态时,就忍不住挺起小肚子,他就是这么有天赋。 李皓还把爷爷奶奶送他的东西拿了出来,奶奶送了一个自己亲手做的毛茸茸的兔毛小帽子,爷爷则是三四个竹编的小虫子。 二狗子也不嫌热,套上奶奶的小帽子,拿着那几个小虫子,翻来覆去地瞧:“好眼熟啊。” 李皓帮着他收拾东西,放到二狗子专属的小竹盒里:“你和这两种虫子,打了一整个暑日的交道能不眼熟吗?” 李皓这才看出来,这里面有三个知了猴和两个长出了翅膀的蝉,剩下的那个,二狗子不太想上手,看它上面还专门做出来的纹理就知道,不是蚂蝗还能是什么啊。 他不太明白爷爷的意思,是为了纪念他利用蝉蜕和晒干的蚂蝗赚到了人生第一笔巨款吗? 二狗子小心收起了其他的小虫子,任由那个像蚂蝗的东西,放在老爹的书桌上。 李皓眼神顺着竹编小虫,看向他。 二狗子装傻:“我觉得这个是爷爷做出来,当摆件的,正好配这个书桌。” 李皓没有和他争辩,伸手拿起竹编蚂蝗,放在二狗子装自己小玩意儿的竹编盒的正上方。 二狗子的手立刻缩了起来,颇为怨念地看向老爹。 放在这里,他都不想打开竹编盒拿东西了。 李皓不为所动,睡觉前,还出门把二狗子那个栽着小桃红的眼球花盆搬到了他们屋子里。 就算无法阻止这东西的出现,也不能明晃晃地放在院子里,任由他人参观,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二狗子洗漱完了,还忍不住去拨弄两下被红线悬着的小眼珠,在昏黄的烛光下,氛围感直接拉满。 然后就被李皓镇压,踢踏着鞋,又出去洗了一遍爪子,才被准许上床睡觉。 第二天,李皓准备带他出门,二狗子突发奇想,在外面找了些草,揉成个绿色的绳子,穿着爷爷做的竹编知了猴,挂在衣襟前。 林雄一大早就看见他在摆弄那小玩意儿,不由得警铃大作:“还是不要让曦儿和程兄待在一起了吧。” 本来审美就很诡异了,但还处于改造其他小物件上面,现在又开始自创饰品,准备“打扮”自己了吗? 虽然有些失礼,但程兄那样的穿着,才是少数吧。 二狗子只是觉得很好玩,爷爷专门编的知了猴,是棕黄色的,猛一看,很容易被迷惑。 李皓默许了他对自己穿着上的改造:“挺有趣的。” 林雄不可置信,看向李皓的眼神都变了,只觉得李兄也没有承受住程锦的“时尚”攻势,悄悄被改变了审美,小声叹了口气,还是自己最坚定,对穿着的见解,是不会被他人所影响的。 二狗子趁他不注意,把那个竹编蚂蝗系在他的荷包上。 秦僻吃着东西,像是没看见一样,对着二狗子笑了一下。 直到他们出门,林雄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荷包上多出了什么东西。 还挺兴奋地问:“现在还能参加你们那个比赛不,我也想去试试。” 二狗子摇头:“已经快要结束啦,只能去看看。” 林雄有些遗憾:“要是每年都有就好了,你们不是多了个赚钱的机会吗?” 二狗子没有这个想法,他还是坚持赚个快钱。 “飞行棋”太容易被模仿了,不出一个月,市场上的仿品必然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他们也不是不能把办比赛的主权拿在手里,但这可就是垄断了。 别说他自己了,就算是邱青和卫鹏两家,在府城也只是小有资产的人家,怎么可能在府城搞出垄断的事情来。 也就是说,这个比赛很可能会再出现,但大概率就不是他们举办的了。 “怎么走了这么远?”林雄张望着:“这么偏僻的地方,人能多吗?” 二狗子也是第一次过来,他有邱青给的地址,是交到老爹的手里了。 李皓展开纸条,递给林雄:“就在不远处了。” 秦僻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说来,就和你被抓的那个茶楼隔了两条街。” 林雄转头不理他,两条街都不知道多远了,有什么好说的! 第102章 押注 “贤弟,你们怎么来了?” 二狗子转身,看到正在转弯处的邱青。 他赶忙打断现场尴尬气氛,招呼邱青:“我们来看最后的决赛!” 邱青上前几步,对李皓执弟子礼:“先生,茶楼就在不远处,请随我来。” 二狗子跑得最快:“我想吃那个做成棋子一样的点心。” 邱青疾步上前:“怎么带着先生一起来了。” 虽说李皓只带他们读了几天书,但在玩耍的地方遇到老师,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二狗子抱歉地笑了一下:“他们不让我自己出门,没关系的,我保证不让我爹和你说话。” 李皓那个样子,也不是会在学校外问学生学习的家伙。 邱青无奈,李贤弟年岁过小,家中不放心也是有的。 看着前面那个,本来还好好带路的人,很快就和二狗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晓得说什么话去了。 林雄也是很服气:“李兄怕是要看得紧一些,总觉得曦儿很容易被人骗走。” 秦僻斜了他一眼:“谁骗谁,还说不定呢。” 林雄对二狗子的好孩子滤镜还是非常深厚的:“果然唯有我最疼爱曦儿,你这样的长辈,自然不在意了。” 李皓作为二狗子官方唯一具有合法性的父亲,拒绝参加此次竞争活动。 “就在前面了,怎么样,这个茶楼够大的吧。”邱青指着前方一个两层的茶楼,有些小得意:“掌柜的不仅免了咱们的租金,还倒贴钱给咱们用,看那边,都是趁着人多的机会,过来买东西的摊贩。” 这个朝代对于街道的规范没有那么严格,几乎任何地方都可以摆摊卖东西,没什么太大的限制。 所以很多摊贩都是随着人群,一起流动的。 二狗子他们这场比赛,不仅给茶楼创收了,还带着旁边不少商家一起致富。 看着忙碌的小摊贩,他有点感慨,知府看到了,还不得给他颁个奖。 “比赛还没开始呢,先去二楼吃个点心吧。”邱青对这里很熟悉了,领着几人上了楼梯。 刚刚踏入茶楼,便觉得人声鼎沸,一楼甚至连桌子都没有,全是排成一排的椅子,供人歇脚。 不过大部分人都站着往里面挤,想找个好位子。 二狗子他们在楼上比较能看得见下面台子的地方坐了下来,正好利用茶楼说书人坐的那块地方,当作比赛场地。 台子在一楼,高出一截,不妨碍下面的人看见。 只不过很多人也不是为了看人下棋的,大都是来凑个热闹,反正也不收门票,消磨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我压吞虎赢!” “三两银子,压狼牙。” 二狗子嚼着做成棋子的点心,却很快被身后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他伸长脖子去看,有人坐在方形的桌子前,身后挂着块布,正在开坐庄,押今天决赛的胜利者。 今天就剩四个人了,还都按照“四兽棋”,照猫画虎地取了名字。 这么明目张胆地开赌局哇,二狗子眼神寻找邱青,看他有没有发现这边的事。 林雄也听到有人在押注:“怎么,那个人的赔率高啊?” 二狗子立马看向他:“这是可以说的吗?” “怎么?”林雄不解:“你也想去押注试试吗,我陪你一起去。” 一边起身,还一边絮絮叨叨:“可惜咱们没看前面的情况,现在要去押注,只能随便选了。” 二狗子坐着没有动:“还是不了吧,不知道是不是邱兄他们找人在做庄啊。” 林雄摇头:“一般都有专门做这个的,估计是会分点钱给你们。” 二狗子并不想去押注,但他很好奇,就答应和林雄一起见识一下,不知道这次冠军人选,是谁呼声最高。 不过,要是不出千,大部分还是要靠运气的吧? 李皓没有阻止他,任由林雄带着二狗子一起去了押注的桌子前。 负责收钱的人看见他,也见怪不怪:“小孩,你要压谁啊?” 二狗子摇头:“我没有钱,不押注。” 那人指着林雄说:“你要不要压,我跟你说,让小孩子随便选一个,比你自个儿选的灵,小孩有时候特别的准。” 林雄不是很喜欢玩这种一点把握都没有的局,但他想到二狗子确实有好运气,有些迟疑:“你要不要帮我选一下。” 二狗子不答应:“还是算了吧,玩这个不好的。” “你不好奇啊?”邱青突然从后面出来:“我还以为你也会押注呢。” 毕竟他自己听到有人来坐庄,还拿了二两银子,压了个人呢。 不过他运气不好,那个家伙没撑过两轮就输了个彻底,银子也就没了。 卫鹏运气好一点,赢了50文的利,还准备在决赛这天压个大的。 “他要压谁?”林雄听到卫鹏赢了,更感兴趣了,何况身边还跟着二狗子,就准备拿二两银子出来玩玩。 只有二狗子,坚决不下注:“我不玩这个,就看看。” 他也没劝别人,林雄又不缺这点钱,也不是要翻盘之类的,随便玩玩也没什么。 卫鹏带了五两银子过来,要压那位叫狼牙的家伙。 二狗子好奇看了一圈,四个人分别是,吞虎、狼牙、大狮和绿雀。 名字非常之古怪,让人见之难忘。 “狼牙肯定能赢。”卫鹏坚持对林雄介绍:“其他人都不行,压了准输。” 在旁边围观的人可不乐意了:“小孩懂啥子,就知道瞎胡说,把你爹娘的钱输光了,看回去不挨揍!” 卫鹏瞪了那人一眼:“不像你这么大年纪还花爹娘的钱,我可是用自己的钱!” 这是他投资了“四兽夺山棋”之后,仅剩的一点钱了。 虽然马上他就能分到棋子比赛的钱,后续还会有不少银子入账,但谁也不会嫌钱多啊,能赚一点是一点喽。 他可是观察好久了,只有这个狼牙,一场比赛都没败过。 虽然他的赔率最低,但是卫鹏还是谨慎起见,准备把注压在他的身上。 林雄有点踟蹰,拉了一下二狗子的手:“你说,要选哪一个?” 第103章 虎头糕 “当然是狼牙了。”卫鹏往桌子上拍了五两银子:“我压狼牙。” 林雄看二狗子真对这个不感兴趣,有点打退堂鼓:“我还是看看吧。” 卫鹏自信爆棚:“您就是太谨慎啦,贤弟,我借你一点钱要不要啊?” 很贴心地扒拉两下荷包,还剩一把铜板,零零碎碎的,真是最后一点了。 借钱押注! 二狗子立刻警惕起来:“我要回去吃点心了。” 李皓看他们回来,随口问道:“有没有试一试?” 林雄有点小烦恼:“不知为何,曦儿倒不是很喜欢这个。” 二狗子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好奇心非常强,并且精力旺盛的小孩模样。 所以他这么抗拒从未见过的事物,还挺奇怪的。 李皓帮着二狗子坐上高高的椅子,递给他一块做成虎头的糕点,调了些桂花蜜,隐约可以吃到干桂花的细碎花瓣。 二狗子这种对甜度接受能力很低的家伙,都挺喜欢的,更别说秦僻了,他已经蘸着单独点的一碗桂花蜜,吃了大半盘子了。 二狗子这块,还是特意给他留着的。 “不喜欢就算了,下回可以去看斗鸡。”林雄没纠结太长时间:“我还记得李兄第一次押注的时候,多少人都没看在眼里的一只粗脖子的鸡,他一眼就认准了,赚了个盆满钵满。” 光是回想,林雄还是有点小羡慕:“说不定曦儿也和你爹一样,压什么,什么准。” 二狗子不可置信地看向正无所事事,静坐在一旁的老爹。 不是吧,这家伙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会看斗鸡的。 李皓和他对视一眼,眉头微动,染上几分笑意:“待中秋休沐的时候,可以去看,府城应该有不少博戏的摊子。” “我和你们一块儿走!”林雄很支持:“到时候你压什么,我就压什么。” 那样子,仿佛把李皓看成了赌神在世。 二狗子接受无能,话说,在一个小孩子的面前聊这些真的好吗? 就算自己也在玩,到了小朋友的面前,家长不是应该严肃脸,坚决反对吗? “中秋玩博戏,那得来找我啊。”程锦突然从后面窜了出来,自来熟地坐到他们桌的椅子上,拿走了最后一块“虎头桂花糕”。 “你们来的这么早啊,竟然有好位子坐。”他的头巾已经换成了桃红色,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郑重起见,胡子也贴的是绿色的,在人群中尤为醒目。 作为府城最会玩的人之一,程锦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 他拨弄了一下旁边林雄身上的荷包:“林兄,可以啊,你这是从哪儿传来的样式,看着就别致,手艺也不错。” 林雄还以为他是在夸自己荷包好看,有些得意地拿了起来:“是我家从京城送来的,怎么样,好看吧。” 程锦咽下嘴里的东西:“是好看,就是不知道又什么寓意,从来没见过有人戴这个样子的东西。” “啊?”林雄有些不明所以,把荷包摘下来,准备拿在手里仔细看:“就是竹子的,墨竹,竹,这是什么玩意儿!” 二狗子偷偷跳下椅子,扒拉开老爹的长袍,抱着他的小腿,悄悄往外面看,小眼珠转的飞快。 秦僻实在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是,挺好看,就是不知道京城什么时候有这个样式的了。” 林雄一看那截绿色的草绳就反应过来了,准备把二狗子抓住,好好揉搓一顿,站起身就要来逮人。 “我瞧着就好看,林兄是从哪里定做的,给我也透个信呗。”唯有程锦什么都不知道,拿着林雄放在桌子上的那只竹编小蚂蝗,翻来覆去地欣赏:“这是什么虫子,看起来就很威武。” 林雄拽着二狗子的腿,把他拉了出来,手掌握着二狗子的小脸蛋,抓了两下:“你小子。” 李皓任由林雄把二狗子抱走,还很配合地站了起来,甩了两下腿。 二狗子人在屋檐下,脸蛋在别人手里,只能无辜傻笑。 林雄搂着他坐下来,非要秦僻把他吃剩下的那半碗桂花蜜,倒在茶杯里,要给二狗子喝。 现在他已经忘了,刚才还和秦僻争,谁是最疼小孩的人了。 秦僻手腕一转:“你自己要去,我是舍不得的。” 他的手里抓着的是蜂蜜,眼睛看向的却是二狗子,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谁。 二狗子小手揪掉自己衣襟上的那只黄色的竹编知了猴:“林苏苏,窝也有。” 没办法,嘴巴都被捏变形了,说不清楚。 林雄放开他:“我看看。”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虽说蝉在很多饰品里都挺常见的,但二狗子这个,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真不算好看。 想到他也挂在衣襟上好一会儿了,和自己半斤八两。 转头看了一下李皓:“哎呀,我和曦儿挂一样的东西,旁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才是父子呢。” 李皓一直站在那边,稳稳当当,不理会他。 林雄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又觉得二狗子小小一团,抱着也挺好玩的,不想把人放回去。 “看来你爹爹是不喜欢我们曦儿了,还是根林叔叔一起坐吧。” 二狗子做了亏心事,不好反驳,只能认命当他的抱枕。 “你们怎么都有,这到底是从哪来的?”程锦,非常执着,全程的注意力都在竹编蚂蝗上。 这玩意儿确实少见,蚂蝗这东西,没有惊天动地的美貌,也没有什么超级好的寓意,很少有什么东西上会做一个蚂蝗的形象出来。 所以,程锦觉得自己不应该落后太多,非常积极:“我想买几个,能不能做成那种手掌大小的,摆在桌子上。” 二狗子瞬间转过脑袋,他很激动:“摆在桌子上,看到的人可就少了。” 程锦也想到了:“但是做的小一些,很多人看不到啊。” 他追求的不仅仅是标新立异,还要在别人面前显眼好不好。 二狗子看过他这么多天的时尚秀,自然知道他的喜好,非常真诚地建议:“可以用编的大一些,里面掏空了,做帽子戴啊。” 第104章 危机 林雄抱着孩子的手,差点没使上劲给人扔出去。 唯有程锦,还仔细思考了一下可能性,但竟然选择了拒绝:“不是很好看哎,不太符合江南文人的作风。” 二狗子想给爷爷拉点生意,热心推荐:“您可以自己创造流派啊!” 程锦摇头:“还是做个小的挂在荷包上,我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二狗子是真的没想到,看似特立独行的程锦,竟然真的在遵循大的潮流。 所以:“江南文人真的会穿,不是打扮成您这样吗?” 程锦理所当然:“不止江南,你知道吧,好些不尊程朱理学的,都有非同一般的打扮。” “您还有这种志向呢。”二狗子吃惊:“那科考的时候,文章也要批判程朱理学吗?” 话说,现在是八股文的天下,程朱理学很大程度上是参考答案啊。 程锦摇头:“科考是科考,学派是学派喽。” 还挺人性化,二狗子很受启发。 “都出来玩了,干嘛聊这些事。”林雄递给二狗子一块看起来干巴巴的糕点:“这是咸口的,你瞧,做的还挺像绿孔雀。” 二狗子以为这是那种蔬菜饼干的味道,放心地填到嘴巴里。 甜到发腻的味道,直接把舌头都粘住了一样,喉咙瞬间起了一层黏膜一样的痰,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憋红了脸,灌下一大杯茶水,对着林雄怒目而视。 林雄笑着替他擦掉嘴角的水渍:“看错了,看错了。” 二狗子从他身上扭下来,啪嗒啪嗒跑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理会其他人了,专心和程兄商量做竹编蚂蝗的事情。 “我是要找做这个的原主人的哦。”程锦对质量把控还是很严格的。 二狗子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等几日我家祖父来看我,定然能给你编出一模一样的。” 程锦很满意:“等令祖父来了,我亲自去拜访,你别忘记了。” 说着,仔细端详了一下二狗子的脸蛋:“你是不是没用我送你的粉?” 二狗子都快把那玩意儿忘了,眼睛朝其他地方乱瞟:“哎呀,怎么开始了,那人是大狮吗?” 大家都注意力都被比赛吸引了过去,下面放着两个木头做的棋盘,四个人分成两组,已经开始比赛了。 李皓抱起二狗子,让他能看得清楚。 林雄看着下面的局势,有些后悔:“看起来那个狼牙真的挺厉害的,我该押个注的。” 旁边桌子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喘气声都变粗了:“胡扯!狼牙那个废物,怎么可能赢?” “滚吧你!”林雄没有太大反应,是另外几个站着的人,恨不能上手去撕扯:“狼牙肯定能赢!” 二狗子看着他们之间,瞬间升起的火气,眼神离开比赛场地,寻找着邱青。 邱青正短暂地歇息一下,和二狗子的眼神对上,立刻起身过来。 “贤弟,怎么了?” 二狗子看了一眼李皓:“爹爹,我和邱兄去那边玩。” 李皓松开他:“别离押注的桌子太近。” 二狗子应了一声,和邱青躲在角落里悄声说:“那个坐庄的人,是哪里来的,他们来了多少人?” 邱青疑惑:“是府城最大的赌坊,德昌坊的少东家派来的人,和咱们二八分账。” 他看了一下坐在押注桌子后面摇扇子的人:“就来了三个人,加上那个坐庄的。” 二狗子指着下面密密麻麻,站满了的人,不少都死死盯着比赛的高台,有些甚至踩到了桌子上,挥舞手臂,能看见滴落的汗珠。 “下面那些人,估计有不少下注的,要是等一会儿,赔钱的人多了,他们三个人能控制住局面吗?” 当然不能了,今天光是茶楼里面待着的,就有五六百人了,外面的人更多。 不少人都是挤进来押个注,瞬间就被挤出去了。 毕竟一个有着五十两赏钱的比赛,这样的热闹,什么时候都是大新闻。 比赛又不收入场费,很多没什么钱的老百姓,也高兴来凑个热闹。 人一多,押注的人就多了,到时候一旦有人在底下鼓动两下,那可不是什么德昌赌坊的三个人,能搞定的。 只要事态控制不住,乱了起来,在这么拥挤的空间很有可能发生踩踏事件。 二狗子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能不能找那什么少东家说一声,让他们多派点人来?” 他们专门做这个,处理这些事情,肯定更有经验才对。 邱青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过:“找不到人啊。” 那位少东家又不是无所事事,这么一个小摊子,人家怎么会来守着呢? 他转头看着那位坐庄的人,过去问他:“能不能再找些人来。” 那人直接拒绝了:“兄弟们都睡着呢,哪有人能过来,别瞎担心,你们这才哪到哪呢?” 邱青无奈:“要不我把家里的下人找过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到。” 卫鹏一早看见他们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的,不晓得在说什么。 但他心系比赛的输赢,想着晚点再去问好了。 谁知道他们在楼上乱跑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苦着脸,一看就知道要出事了。 两步并作三步,挤开楼梯上的人,跑到他们身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邱青把事情说了一遍:“他们赌坊的人自然不怕,出了事,摊子一收直接就能跑掉,但咱们和茶楼可跑不掉。” 卫鹏挑眉,突然不着急了:“怕什么。” 邱青手指点了几下:“你要是赔了钱,气不气?” 那肯定要气死了,卫鹏面上装作无所事事,偷偷在心里呸了两声。 “我怕什么?”他嘴硬地说了一句:“不过,别人就不知道了。” 二狗子赶紧打断他们两个:“卫兄,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说出来,咱们参谋参谋。” “知我者,贤弟也。”卫鹏把输钱的事瞬间丢出脑袋:“你们都忘了,还有一个人呢。” “齐兄?”二狗子这才想起来,自从到这里,就没看见富贵小胖子了:“他去哪了?” 卫鹏指着下面一楼的角落:“看,他刚去后厨打包了一堆点心,准备谁赢了,就上台把点心送给那人,求人家和自己下一盘呢。” 第105章 捕快 二狗子万分佩服小胖子的执着,但还是不大明白,找他有什么用呢? “你们不知道吗?”卫鹏比他们表现的还吃惊:“那你们为啥也带着他一起啊?” 他还以为,这两个一早就知道小胖子的家世呢:“总不会是因为他能拿出一个铺面来吧?” 一整套棋都算不上什么大的物件,随便在他和邱兄家的铺子找个地方就能卖,单拿出一个铺子根本就是没必要的。 二狗子心想,主要还是为着小胖子的热情。 卫鹏看他们都不说话,叹了口气:“他爹是府衙的胥吏,你们不知道吗,让他爹找几个捕快来,比什么都管用。” “原是如此!”邱青这才放下心来:“这样便好,我同你去寻齐兄,贤弟,你回先生身边去吧,不要过于忧心。” 等他们走远了,二狗子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小胖子他们家在府衙边上有个大院子,原是可以世袭的胥吏,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他这一辈,突然让小胖子开始读书了,也没听说他有兄弟啊。 不过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二狗子推开人群,朝着他们坐的地方挤过去。 时不时被人扔在空中的花生壳,点心渣子击中,还没走到位子上,衣裳已经脏得不能看了。 事情已经有些失控了,第一局结束,大狮和绿雀全都被淘汰,台上只剩下两个人在下棋。 李皓伸出手,直接把二狗子从人堆里把二狗子抱出来:“怎么样,赌坊派人来了吗?” 二狗子的动静,完全被他看在眼里。 “没有。”二狗子摇头,揪掉身上粘着的半块花生,手指伸得老远,就怕碰到自己身上:“不过找到法子了。” 回到桌子前,几人都没了看热闹的心情,纷纷开口:“要不要先把一批人送出去?” 二狗子把小胖子的事情说了,大家这才放下心来:“若是府衙派人来,自然不必忧心,只是等会儿要去定一桌酒菜,好好犒劳犒劳人家。” 二狗子受教:“自然如此。” 捕快来的倒是不慢,最后一局棋没下完,就已经进来了十来个人。 起初大家看见他们身上的衣裳,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 这些家伙,有时候比强盗还可怕。 强盗抢了你,还可能有机会去告官,要是被捕快讹上来,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少人连最后领赏钱的场面都不想看了:“怎么来了这么多捕快,谁犯事了?”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这些捕快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分散站在转弯处和人群密集的地方,看起来不像是来抓人的。 有人大着胆子去问旁边看起来脸色正常的捕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劳烦您到这边来?” 捕头到脾气倒是不坏,没把人打出去:“是我们看茶楼聚集的人太多了,怕出什么事,来帮着管一管,不让大家受伤。” 问话的人脸色像是吞了个苍蝇一样,嘴上还不住地夸赞他们。 等缩回人堆里,才和身旁等着的家伙,小声吐槽:“不知是发了什么癫,许是有上头的人路过咱们府城吧。” 其他人深有同感:“只要不抓人,就不怕,反正我还等着狼牙赢呢。” 捕快来的及时,威慑力也非常强悍,不少已经押注大狮和绿雀的家伙,刚要发疯,就被一个眼神定住了。 有人觉得输都输了,实在无趣,还跟一群捕快处在一室,不大自在,慢慢走掉不少。 “果然比好言相劝有用。”邱青一脸喜色:“等会儿准备好荷包,一位捕快大哥给送一个。” 他拿着刚买来的荷包和铜板,带着二狗子一起往里塞钱:“外面卖棋盘和棋子的摊子已经摆好了,等赏钱发下去,自然有人去买。”邱青虽然不是擅长想点子的,但他稳得住局面,也比较细心,很有规划意识。 二狗子还是很看好这个合伙人的,他已经看出来了,以他爹日后的能耐,他要是想光明正大地做生意,估计是很难了。 但想赚点钱花,还是很容易的,只要找好了人,分散开来,生意又不抓在自己手里,自然有人乐意同他合作。 “等会儿谁上去送赏金啊?”他有些好奇,一开始没商量这件事,因为他们几个都不合适去。 卫鹏、邱青和齐富贵都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邱青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齐兄的父亲了,找人家帮忙,好处自然也要给足了。” 齐家现在还是胥吏传家,齐父在府衙做活,让他上去送赏金,再合适不过了。 二狗子叹服:“邱兄果然聪慧过人。” 等荷包里的铜板塞完了,二狗子没跟上邱青,去下面忙活。 他个子太小了,一个不注意,很容易迷失在各种大腿里。 “果然是狼牙!”程锦一个激动,指尖散落两根绿色的毛,掉在二狗子的脑袋上。 二狗子觉得头上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摸。 被李皓抓住手掌:“别动,我帮你拿下来。” 二狗子不知道是什么,乖乖放下手,林雄抢先一步,从他脑袋上拿下来一块点心渣。 十分嫌弃地扔掉:“程兄太不小心了,怎么吃个东西,还能撒出来。” 李皓看了他的手指一下,选择了沉默。 二狗子眨着眼睛,总觉得头上还有什么东西。 但一想到刚才掉的是程锦嘴巴里的点心渣,就不太想碰自己的脑袋了,估计是恶心的口水! “爹,帮我擦一下脑袋。”他晃了两下脑瓜,伸长了脖子,往李皓手底下凑。 林雄一把扯过二狗子的胳膊:“我来帮你,我的手帕是干净的。” 他还装模作样地在二狗子头顶摩擦了两下,把用完的手帕往桌子上一扔:“还是回去洗个头吧。” 二狗子跟着点头:“没有东西了吗?” 林雄的手指尖,拨弄了一下,那两根绿毛,昧着良心说:“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太脏了,你别碰啦。” 二狗子乖巧地做好,只以为头上异样的感觉,是心里作用,口水啥的太恶心了。 第106章 秘技 程锦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自顾自地在那里乐:“果然赢的是狼牙,我的牌子呢,得去领钱。” “程兄也下注了?”林雄更后悔了,就是不为了赚钱,赢钱的感觉也很好啊。 “当然了。”程锦喜滋滋地:“自从我家里知道我在茶楼出了事之后,给的月钱都少了,想买点好的衣裳都拿不出银子,这回我可要赚不少。” 他乐得不行,连忙起身,跟着人群朝押注的桌子前走。 二狗子盯着楼下高台上的动静,当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两个捕头,端着白花花的,五十两纹银出现的时候。 茶楼里陡然一静,喧哗声又瞬间炸破空气。 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能撩动人的心弦。 放在托盘里的银子,仿佛成了欲望的化身,把所有人的情绪都带到了最高点。 在银子的刺激下,不少人红了眼睛,蠢蠢欲动。 幸好台上还站着捕快,那位狼牙也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就不好惹,才没有人敢动手。 不少人慢慢疏解了情绪,转而对棋子产生极大的兴趣。 即使一开始并没有要买的想法的人,也忍不住想去买一幅,带回家玩玩。 好像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总有一种欲望在不断刺激着心神。 林雄感慨:“这银子给的值了,怕是你们这个棋子,一战成名,人家一提起来,就知道是有赏银五十两的那家店铺。” 手按在栏杆上:“也不知是谁的主意,够聪明。” 二狗子跟着他点头:“最聪明了。” 李皓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不明:“谁知道,是那位想到的法子呢。” 二狗子他们直到人群散的差不多了,才起身,准备离开。 等的太久,大家肚子早就饿了。 程锦今日得了彩头,嚷嚷着要请他们吃饭。 不过邱青和卫鹏他们收拾完东西,上来说:“要请几位衙门里的人一起去吃饭,不知先生可否同去。” 李皓几人无意出头,便推脱说二狗子年纪太小,不好跟他们一起,找个时机,跑了出去。 临走前二狗子还在那里喊:“请客的钱算在咱们赚的银子里面啊,我的一份别忘了。” 程锦直到出了茶楼才反应过来:“这是你的生意!” 他盯着二狗子,企图从这个小孩身上看出点什么。 三岁的年纪,没有腿高,脸蛋泛着被晒过的浅棕色,小手更是和其它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 唯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有几分聪明相。 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还从家里拿钱,有人三岁就能赚到银子了。 “李兄,的儿子。”程锦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他的名字:“这真是你的生意啊?” 同时抬起脑袋,在另外三个大人的脸上逡巡一圈,发现他们的神色都没说么太多变化。 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认知错误,三岁开始赚钱,其实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二狗子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都是几位兄长带着我玩的。” 林雄对着秦僻和李皓,在那里挤眉弄眼。 程锦对二狗子的兴趣,瞬间被放大:“那,你能教教我,怎么才能幸运地被人带着一起赚钱吗?” 二狗子一开始真的以为这家伙在讽刺自己,然后看见了他认真的神色,才发现,他完全相信了自己说的话。 眼珠一转,背着小手,晃了晃脑瓜:“这可是我的秘技,概不外传!” 林雄手指悄悄往他头上那两根绿毛的边边推了推,防止它掉下来。 因为很细小,除非靠得非常近,其他人根本看不见。 二狗子沉浸在逗弄人的快乐里,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动作。 程锦有些着急:“贤侄,我可以用其他秘籍来换,我这个方子,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二狗子好奇:“是做什么的,如果有这个法子,怎么不用它赚钱呢?” “我也想过。”程锦揪了两下胡子:“好吧,是试过了,没成,赔了不少钱。” 二狗子斜看他一眼:“那算什么秘籍啊。” 赔钱的秘籍吗,谁需要这玩意儿? 程锦不服气:“那可不是这方子的错,全是我的错,你说我可以,说我的秘方不行!” “是什么秘方啊?”连林雄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治病的吗?” “是救命的秘方!”程锦终于有了点底气:“这可是我研究了好些年,才做出来的,非常人可得,无缘者不可用。” 越说越玄乎了,二狗子觉得这家伙不会搞出什么丹药之类的,被骗得死心塌地吧? 程锦看他们一点都不相信,甩了一下宽大的袖子:“哼!要不是看贤侄有缘,我才不会说呢。” 二狗子无语,是看银子有缘吧。 “这对贤侄来说,便是救命的良药。”他仰着头:“涂上一个月,就能让人的皮肤,变得白皙,犹如敷粉。” 二狗子恨不能给他伸出个大拇指,要真有这玩意儿,那确实算得上是秘方了,不知道多少人要抢破头去买它。 “如何,我观贤侄,还是很有潜力的。”程锦弯下腰:“嗯,许是用上半个月便可。” “为什么是救命的东西啊?”二狗子完全理不顺这个逻辑,皮肤白的人才算活人啊? 程锦一脸的不赞同:“如若我成了贤侄这般,我就,我定然要用这个秘方白回来的。” 二狗子觉得这人一开始想说的不是什么好话:“还是算了,我观您,是与我无缘了,我的秘技,您定然是用不上了。” 说完,扒拉着李皓的腿:“爹,我走累了。” 快抱我啊! 李皓动作流畅地把人抱起来,对着程锦摇头:“犬子无状,还请兄台不要和他计较。” 程锦还是不死心:“要不我做出来,你涂一段时间看看,多接触一些,总会有缘份的嘛。” 林雄拍了拍他的肩膀:“程兄若是有意,不如同我商量,我有赚钱的法子,要不要试试看?” “要做的事情多吗?”虽然想赚钱,但是二狗子说的那个啥也不干,等着人家分钱的秘技,才更吸引他。 第107章 家雀 林雄跟他哥俩好地走在大街上:“你当曦儿是谁教出来的。” 程锦不是很相信:“难道是林兄?” 他不是很相信地打量了几下林雄,有些迟疑:“若是林兄,怎的如今还要为赚钱之事奔波?” 不会吧,要是他有贤侄那份本事,什么都不干,就有人追着送钱来,他早就不差钱来,哪里还需要自己干活。 对于程锦来说,手里的钱确实没缺过,但年岁渐长,日子愈发不顺遂了,现在也想自己弄点银子。 “你知道什么。”林雄不屑:“那样赚钱有什么趣儿,我就喜欢亲力亲为,自己参与赚钱的过程。” 在程锦不可理喻的眼神里,他低声说:“自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点小爱好,你要想舒舒服服地把钱赚了,也不是难事。” 说完,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穿着中衣的小人:“三国知道吧,看这个小玩意儿,等过些日子,我就要用这个带着曦儿赚钱了,兄台何不参与一下?” 程锦生出几分兴趣来:“咱们约个时间,找地方谈一谈,可否?” 林雄欣然同意:“后日府学见。” 二狗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爹,你们后日开始读书了吗?” 老爹一开学,自己岂不是可以出去玩了。 李皓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也不拆穿他,只是说:“待我去读书,你自然去和褚老先生一起玩,只是不许出府学。” 二狗子知道因为他捣鼓的花盆,自己好像被一群危险分子盯上了,所以暂时还是不要胡乱冒头。 等到第二日,李皓为着要开始读书的事情,一早出门去寻褚老先生,准备和他商量孩子的留守问题。 林雄和秦僻分别拜访先生去了,投墨也不能跟着一起去,和秦僻的小厮一起,窝在床上,无所事事。 见二狗子铺了一张纸,准备画小桃红。 赶忙从床上跳下来,帮着他把花盆端出来,放在大太阳地上,还特意把眼珠那一面给背过去,专门留给二狗子一个干净无邪的正常花盆背影。 二狗子默人了他的掩耳盗铃之举,把昨日画完的那张小桃红收起来,准备再画一张。 投墨瞧见了,就给他出主意:“小少爷不如换个新的东西画,我瞧着昨日画的已经够好了。” 二狗子没觉得自己画的有多好,但他知道,投墨就是闲的,想找点事情做,于是从善如流地问他:“画什么好呢?” 投墨想了一会儿:“昨日见隔壁养了只家雀,圆滚滚的,画着多好玩。” 二狗子也生出几分兴趣来:“是谁养的,咱们去问问,看能不能和它玩一会儿。” 他还没养过宠物呢,骤然听说有人养了一只小麻雀,也很想去瞧瞧。 听闻麻雀气性很大,特别难养,也不知道隔壁那人是怎么做到把麻雀当宠物养的。 况且麻雀的羽毛也不鲜艳,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兴趣,要养一只麻雀呢? 投墨和他一拍即合:“我昨儿见过隔壁人家带来的书童,听说那个院子就他主家自己住呢。” 二狗子和投墨出了屋子,躲在床上的,秦僻的小厮,默默地翻了个身。 一点也没办法理解,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躺在床上不舒服吗,干啥投墨还这么有兴致,到处乱窜。 投墨小心关上了门,带着二狗子朝隔壁走:“也不知他们院子里有没有人。” 二狗子看着半掩的院门:“门没关上,应该有人在。” 他们礼貌性地站在门前,敲了几下。 不多时,有个小厮打扮的半大孩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笑着开门,看见是投墨,很是热情:“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我家少爷去读书了,我一个人待在这儿,无聊得紧。” 投墨笑着递上一小包点心,还是二狗子他们昨天从茶楼打包的,棋子样式的:“昨儿新得了点心,是没见过的,拿来给你尝尝。” 投墨拉着二狗子自然而然地进了院子:“我家少爷也出去了,得了个闲出来逛逛。” 那个小厮样子的人,看起来比投墨年纪小一些,块头却大了一倍,听说有点心吃,乐得不行:“我尝尝,嘿嘿。” 他开了纸包,拿出一个虎头桂花糕,塞进嘴巴里,口齿不清,模模糊糊地说:“坐这儿,我给你倒点水来。” 投墨来不及叫住他,人就一溜烟儿地消失在屋子里。 他们也不好乱走,只坐在院子的石桌前,随意瞧了两眼。 二狗子发现,这个院子的样式和他们院子是一样的,按理说也应该住三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可以一人占据一个院子。 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麻雀的身影,但隐约间,可以听到偶尔的“啾啾”声,好像真的有养鸟。 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养在廊下,反而像是养在屋子里面。 那个小厮去了一会儿,端了个手掌高的杯子,里头撒着茶叶沫子,零星地飘在杯面上。 投墨没有芥蒂,很自然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 突然,那个小厮短促地叫了一声:“老天!” 二狗子好奇,仰起脑袋,对上他的视线。 谁知他就跟被人踩着尾巴了一样,原地跳了两下:“咋还有个小孩!” 投墨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杯子:“这是主家的小少爷,跟着我来玩的。” “啊!”那个小厮站稳了脚,看了二狗子一会儿:“你们主家也带着。” 话没说完,突然止住了,一拍脑门:“瞧我,忘了给你家小少爷倒一杯茶水了。” 投墨知道,李皓不太让二狗子喝茶,连忙说:“不必劳烦你,我家小少爷正学画呢,我昨儿在你们院子里,见了一只家雀儿,想来瞧瞧,不知能不能在你家这边临摹一下?” 那小厮听完他的话,面上一片为难之色,半晌才说:“我,我也做不了主,还得去问问。” 投墨有些懵:“要去问你的主家,那我们过几日再来吧。” 他刚刚说主家读书去了,不知要等多久,只是一只家雀,竟然如此宝贵,外人见不得么? 第108章 奇怪的院子 那小厮支支吾吾,说不大清楚:“不是,去问主家,哎,也不是。” 投墨和二狗子已经起身了,他们只是出来转转,见有人养家雀好奇,并不想为难别人。 投墨准备告辞,想着去院子里架个框子,放点粮食在地上,说不定也能抓到几只,正好给小少爷瞧瞧,若是养不好,放走便是了。 那小厮伸了伸手,万分纠结:“你们先别走,我去问问,说不定他,他愿意。” 投墨与二狗子对视一眼,察觉到里面有蹊跷。 这个院子就住了一个主家,主家又出门去了,他要去问谁? 府学的规定虽然没有县学的严苛,但也不至于,一个人来读书,还能带着专门养鸟的人一起吧。 投墨来不及阻止,那小厮已经跑进厨房里去了。 留着两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心说,把家雀养在厨房,是什么鬼主意。 没办法,人都进去了,他们主动来拜访的,又不能这么直接走掉,只能继续等着了。 二狗子歪着脖子,想看天上有没有麻雀飞过。 突然被走出房门的少年吸引了注意力,有些单薄的身子,套着件洗到泛白的衣裳,袖口还沾着搓洗不掉的墨迹。 二狗子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确实见过一面,是在跟着李皓去“上班”的那几天,坐在小胖子身边的,借给他一张宣纸的家伙。 等他走到院子正中央,阳光铺天盖地笼在头顶,本就苍白的脸颊,更是没有一丝的血色。 二狗子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竹子编的鸟笼,歪七扭八,有些地方的缝隙,大到甚至可以让他把手掌伸进去。 而且麻雀的脚上没有拴绳子,羽毛也很完整,但却一直在笼子里蹦蹦跳跳,没有要飞出来的样子。 那个少年好像适应了一会儿阳光,才看见二狗子和投墨,坐在石桌前。 他明显也认出了二狗子,嘴唇微微颤动,却还是没有说话,提着鸟笼,走到他们旁边。 二狗子看见他伸长的手臂,鸟笼递到了自己的眼前。 “我可以看吗?”二狗子不是很确定地问了一句。 少年微微弯下腰,把鸟笼放到地上:“你拿去画画吧。” 说完,也不等二狗子再想讲什么,径直走回了厨房,身影渐渐被低矮的屋檐吞没。 二狗子和那只笼子里的家雀,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他实在没有办法在这么短暂的相处中,看清楚,那个少爷到底是不是真心把家雀借给自己看看的。 二狗子趴在投墨耳边轻声问:“这会不会是刚刚那个小厮家的小辈啊,要是被逼的怎么办,我们还是还给他吧。” 投墨深以为然,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少年,就觉得很怪异,并不太像那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整个人都显得阴沉沉的。 他不想让二狗子和这个少年有太多接触,下意识地觉得,还是不要再来了。 虽然思想上南辕北辙,但投墨和二狗子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把家雀还给人家,礼貌道别。 等那个小厮走出来,投墨面上已经摆出了标准的微笑:“我们。” 话音未落,那个小厮就递上来一个纸包:“这是给家雀吃的,你们一天喂它半包就行,它不会跑的。” 直到二狗子手里拿着纸包,投墨架着鸟笼,站着院门外,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们就这样接手了一只家雀,还答应帮忙多养几天。 二狗子听见家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有点心虚,就,背着家长领回一只宠物什么的,真的不会被打出去吗? 投墨也发愁,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晚上是不是也叫唤,要是打扰几个少爷睡觉,他难道要抱着鸟笼子,晚上独自站在院门外面吗? 双双叹了口气,只觉得是个烫手山芋,但又不好立刻给人家送回去。 毕竟是他们最开始要看的,现在人家大方得要命,他们又难办了。 二狗子忍不住往鸟笼子里塞手指,他想摸一下家雀,毛茸茸的,感觉真的很可爱。 “要不,先养一天 ,等小少年你画完了画,我把你画的和这个真的家雀一起拿过去,给他们看看,然后直接把鸟笼子送回去。”投墨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若是林雄他们问起来,只说是为了给小少爷画画借来的,一天的时间,也算不上什么。 二狗子点头:“只能这样了,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把家雀给我们养呢?” 看那个人的脸色,总觉得精神不大好,投墨胡乱猜测:“说不定是这鸟每天乱叫,弄得他睡不着觉,正好可以送出去几天,就顺手给了咱们。” 二狗子不大相信这个说法,要真被家雀吵到崩溃,直接放生,不是更好? 他们拎着鸟笼走进院子的时候,还没人回来,二狗子铺好的纸,被风吹得歪了点,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涸。 投墨找了个空的箱子,把鸟笼放在箱子上,笼子最大的那个缝隙正对着他,方便他画画。 二狗子找了个特别小的洗笔盘子,倒了点水,给家雀喝。 收拾停当了,才开始画画。 他第一次用毛笔画鸟,不是很顺畅,晕出来的墨色看着有点呆板怪异。 秦僻和林雄只需要和先生沟通,回来的就早了一些,李皓要和褚老头谈话,太阳快要落山了,也没有人影。 二狗子没画好,但现在院子里也看不太清楚了,只能和投墨一起收拾东西,说定了,明天早起一点,再重新画一遍。 “这是什么?”林雄见院子里摆着的一个新鲜玩意儿,好奇地上前拨弄两下:“你们抓到家雀了,怎么要养这个?” 秦僻已经拿起二狗子今天的画,借着最后一点太阳光亮,看了看:“是要画鸟了,这边不是很顺畅,等几日,从京城送来的东西到了,我拿一些画册给你,多看看就能画好了。” 林雄凑过来:“很是不错了,我头一回画也没画成这样的,可见还是要对着真的家雀画,才有神韵,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第109章 钓鱼 二狗子把他和投墨一起去隔壁院子的事情讲了一遍:“所以,现在就成这个样子了 。” 林雄听完他的话,笑着说:“也不是观察家雀才能画出好的画来,你想画好,身边不还有个先生教你吗?” 说完,招呼投墨过来:“拿着曦儿的画和鸟笼,去谢谢人家,把我箱子里那一刀没拆开的纸,送给那个小孩。” 投墨本来在厨房准备做点吃的,被他叫过来送鸟笼子,先看了二狗子一眼:“明早,不画了?” 秦僻摆手:“我画一张,给曦儿临摹就是了,你把东西送过去吧。” 投墨只能去找了东西,提着鸟笼出了门。 二狗子的小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徘徊:“叔父是不是知道,那个人是谁啊?” 林雄明显在装傻:“哎呀,我们曦儿也想养个小玩意儿陪着了,等中秋去街上逛逛,我给你聘个小狸奴,好不好?” 二狗子知道李皓接下来好些年都得奔波在科举考试的途中,他们绝对会有长途的奔波,等到他爹考上进士了,也不一定能在哪里工作呢,现在不敢养宠物,觉得不负责任。 “还是算了,我不太喜欢。” 林雄有点无措,等李皓终于回来,找他偷偷说了今天的事:“不知是怎么了,提不起精神,一早就睡了。” 李皓等到第二日帮二狗子洗脸的时候,问他:“要养一只家雀吗?” 二狗子摇头:“要是能养鸡就好了。” 又能下蛋,等养大了还能吃肉,多么划算呐。 李皓看他的小模样就知道,是真的没有养个小玩意陪他玩的心思。 就果断拒绝了:“不能养鸡,等咱们自己买了院子,再随你。” 二狗子有点失落,但现在毕竟是在住宿舍,还是应该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于是他决定放弃养鸡,但没想到,褚老头今天接他去钓鱼,正好听到林雄和秦僻在说,昨儿二狗子可能想养个什么东西的事情。 等二狗子吃完早饭,带着李皓提供的,超大的草帽跟着褚老头出门后,就被告知,他可以养一只鱼。 二狗子正在和帽子做斗争,半张脸几乎都被草帽遮住了,只能透过缝隙,看见细碎的光影。 视力被遮挡之后,好像听力也丧失了,半懂不懂地问:“什么鱼,今天吃鱼吗?” 褚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帮着二狗子把帽子抬起来:“没有鱼。” 二狗子两只手托着草帽的前沿:“为什么突然给我戴帽子呢?” 难道“披蓑顶笠”是古代钓鱼时候的标配吗? 看了一下,褚老头也戴着一个尖尖的斗笠,看起来确实专业了很多。 走到小溪边,褚老头还拿出两个交杌,类似现代的折叠小椅子,摆在树荫下。 二狗子手里被塞了个短一些的钓竿,但是构造还是挺完整的,带着六辐条木质小转轮,看起来和普通抛竿差不多,可以转线。 他团了一点褚老头提供的饵料,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泛着些许红色。 小胳膊使劲一甩,鱼钩直接砸在溪边的烂泥摊子里,完全碰不到水。 二狗子有点郁闷,他想往前挪两下,被褚老头按住了。 “你要下水去玩?” 二狗子想起自己第一次做“扇车”时候的事情,还是把蠢蠢欲动的腿收了回来。 说不定泥潭里,会有小虾呢,他安慰自己,虾也很好吃,还没有刺呢。 褚老头的钓竿倒是正常的,他搞了个架子,把杆子放在上面,懒洋洋地盯着水面:“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不用做出你说的那些复杂的玩意儿,就能用,等过几天,我带你出去看看。” 二狗子盯着水面,只要有一点波纹,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好啊好啊!”看来褚老头还是那个褚老头,绝对不会让他小小年纪就饱受读书之苦的。 “别拉它了。”褚老头看他时不时拽两下钓竿:“等会儿鱼都被你吓跑了。” 二狗子把小钓竿,放在架子上,拆了一包投墨给他带来的点心:“鱼会不会吃点心啊?” “什么都吃,你丢一块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褚老头半阖着眼,帮着二狗子把头上的草帽抬到半空中:“这是什么玩意儿,我给你重新编一个。” 二狗子不舍得扔整块的糕点,正认真把纸上粘的碎末,粘在手指头上,没太听清楚他的话,下意识应承了一声。 等他攒了一小堆的沫子,准备丢到水里的时候,才发现,褚老头不见了。 不过二狗子也没有太多的惊慌,以为他坐在这儿无聊,去随便走走。 于是掀开脑袋上碍事的草帽,把那一点渣渣,粘在食指指尖,用指甲盖往水里弹。 幻想着有没脑子的鱼,闻到食物的味道,凑到泥潭里面,咬自己的钓钩。 他临走前,林雄还说,就等着他钓上来的鱼改善伙食了呢。 要是一条鱼都没有,会不会被嘲笑啊? 二狗子离开自己的小椅子,走到褚老头的钓竿旁边,尝试扯了一下,没什么阻力,钓竿偏了一段距离。 有些心虚地艰难复原,蹑手蹑脚的走回自己的位子上,腰杆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 褚老头抱着一堆晒干的竹条,绕了一圈二狗子的头围:“你的钓竿在动。” 二狗子没有聚焦的眼神,瞬间回到自己的钓竿上。 发现好像真的有动静,不是很大,有点像是风吹的。 也有可能是一只小河虾,他想,所以动静很小。 二狗子双手攥住钓竿,猛地往上拎,破开污泥的声音响起,一个看起来黑乎乎的小东西,挂在他的小钓竿的最前面,一看就知道不是鱼,但也不太像小河虾。 钓竿甩在岸边,二狗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近了些,想看个究竟。 钩子上的东西,被污泥裹住了,而且还一动不动。 二狗子看它有点扁圆形的样子,害怕是一条团起来的蛇。 不太敢上手去抓,从旁边捡了个手指粗的木棍,绕开老远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往那东西身上戳了两下。 第110章 龟龟 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棍子戳到硬物上的触感,他在上面拨弄两下,弄掉一点附着在上面的湿泥,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花纹。 “是只乌龟吗?”二狗子没那么害怕了,走近了些,发现污泥里包裹着一个比他的手掌大一点的乌龟,四肢都缩在壳里,只有嘴巴被钓钩卡住,没办法缩回去。 他一手拽着小乌龟的壳,一手小心拔掉它嘴巴上的钓钩。 刚一拔掉,乌龟瞬间把脑袋缩了回去,只留一个脏兮兮的龟壳,装死。 二狗子想了一下,没想出来,有什么菜是用乌龟做的。 “快过来。”褚老头编好了一只斗笠,扣在他的脑袋上,大小正好,可以遮住阳光,却不会挡住视线。 看见二狗子手里的乌龟,颇有兴致地拿在手里晃了两下:“是个活的,挺好可以养着。” 二狗子没养过乌龟怕养不好,有些犹豫:“还说放掉吧。” 褚老头却很坚持,他觉得二狗子就是想要养一个小东西陪着玩,比起养鱼,乌龟好像更合适一点:“能养好久呢。” 怕二狗子不知道乌龟的好处,还跟他说:“等你死了,它还活着,传给几代,不成问题。” 二狗子只觉得无语,但想到乌龟给人的印象就是慢吞吞的,应该每天吃的也不多,养起来,可能和没养差不多,照料也不难,于是还是决定尝试接触自己人生中第一只宠物。 把小乌龟丢到老爹的帽子里,继续顶着阳光钓鱼。 太阳西斜,二狗子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把纸包里的碎渣渣往水里一抛,托着小脸蛋,无精打采地开始发呆。 自从他钓上来一只小乌龟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过收获,褚老头准备的一大坨饵料,都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听说钓鱼都有新手保护期,难道自己的保护期竟然如此的短暂? 褚老头潇洒地一甩钓竿,语气懒洋洋的,却掩饰不住地得意:“我上钩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被钓的鱼呢,二狗子小小吐槽了一下,又绕道他身边:“快拉,是什么鱼?” 他能认出的鱼的品种不多,但只要长得不奇怪的鱼,应该都可以吃吧。 二狗子不大确定地想,晚饭有着落了。 褚老头矜持地看了他一眼,手上不紧不慢,来回在河边遛线:“大鱼都是不能使力气的,要慢慢来,不然把钓竿都给拉断了。” 二狗子踮起脚尖往河里面看:“怎么没有水花啊?” 褚老头一脸地自信:“鱼太大了,在水浅的地方扑腾不起来。” 他空出一只手,朝二狗子摆了摆:“上那边去,等会儿小心把鱼拍你脸上。” 二狗子向着斜后方走了好远的距离,拿掉自己的斗笠,甩了甩有点长出来的碎发,准备见证大鱼的横空出世。 褚老头磨磨蹭蹭,扯着钓竿,在河边走了好一会儿,时不时上下抖动,好像真的在和什么搏斗一样。 二狗子都有点替他着急,恨不能帮着拉住后面那一截钓竿,一鼓作气,给他拉上来。 很快,褚老头就出手了,他开始疯狂地绕线,啪唧一声,一个看不清楚的东西,被甩到草丛里。 二狗子三步并作两步,跑的飞快,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它的真面目。 结果走到附近,一脸迷茫,除了茂盛的野草,什么都没有。 连鱼线都不知道在哪里了,他转身喊褚老头:“鱼线断了吗?” 这个鱼竟然这么大,有力气在岸上挣脱鱼线吗? 褚老头没有说话,手还保持,架着鱼竿的动作。 二狗子不解,脑袋抬起来一点,好像看见半空中,有个黑点,在那里晃来晃去。 不知道是什么,他顺着方向看了过去,正挂在褚老头的鱼竿上。 凑近了些,才看明白,是一条比他的小拇指还要短一截的鱼,咬在鱼钩上,被褚老头举在半空中示众。 “噗嗤。”二狗子没忍住,笑出声来:“咳咳,好冷啊,咱们回去吧,乌龟好像饿了。” 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二狗子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说。 褚老头比他还淡定呢,扯回鱼线,捏着那只小鱼:“回去给乌龟喂鱼吃。” 二狗子端着李皓的大帽子,里面放了一只缩起来的乌龟和硬邦邦的小鱼。 很有一种满载而归的快乐,等投墨打开门,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他。 褚老头见他进了院子,直接就消失掉了,徒留他自己,应对一群对鲜鱼渴望的眼神。 二狗子有点卡壳,看见李皓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第一反应是把帽子往身后藏。 不过那个帽子比他还大坨,完全藏不起来,只能硬着头皮和大家打招呼:“我回来了。”、 “让我看看,咱们的小渔夫有什么大收获,要用这么大的东西来装鱼。”林雄窃笑,一眼就认出了李皓平日里会戴的草帽。 二狗子第一反应是捂住,不让别人看到。 林雄仗着比他高出一大截,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抢过了帽子,笑嘻嘻往里面瞄了一眼。 “还挺不错。”他把帽子举高了点,不让二狗子跳起来抢回去。 秦僻也好奇:“是什么,大鱼的话快让小厮带厨房里去,别放坏了。” 林雄一脸神秘:“今儿看来是吃不上我们小渔夫的收获了。” 秦僻不明所以:“这是为何,别卖关子了。” 林雄把手伸进帽子里,两根手指捏住正在装死的乌龟:“因为钓上来的是神兽祥瑞,吃不得啊!” 秦僻和李皓看着他手里小小的一只乌龟,同时沉默了。 林雄又揪着小鱼的尾巴,拎了起来:“或许,可以煮个鱼汤?” 这么小的鱼,煮鱼汤,他们四个人分,可能连腥味都尝不出来。 二狗子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小乌龟从这家伙的手里抢救了回来:“这是我要养的,鱼也是乌龟的晚饭。” 林雄笑了一会儿,才不逗他了,哥俩好地把人扛在肩膀上:“今天乌龟有鱼吃,我们曦儿也有,看这是不是大鱼。” 第111章 送回来的宠物 昨儿听说二狗子要和褚老头一块儿去钓鱼,林雄他们就吩咐投墨,今天去外面买一条大点的鱼回来,免得孩子没钓到鱼,还想吃吃不着。 二狗子看见大盆里放着的大草鱼,感慨了一下,若是热爱钓鱼的人都能收获满满,那些以此为生的人要怎么办呢? 本地有一条横穿的大河,但河运并不是特别发达,也没有太多吃鱼的习俗,毕竟不是水乡,没有遍布的水脉,也少有打渔为生的人。 所以二狗子穿越以来,很少吃到鱼,只有爷爷会在村里小河边,摸一点小虾给他加餐。 对于晚饭吃什么鱼,他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于是想找出自己的花盆,装点水,用来养乌龟。 被秦僻坚定地拒绝了:“我有个笔洗,养乌龟正好,待会儿拿给你。” 二狗子被迫接受了笔洗养龟的事情,林雄还试图把小鱼丢进水里面,看看它能不能恢复活力。 “用笔洗养小鱼也很好啊,要是红色的锦鲤就更漂亮了,我家长姐曾养过,用笔尖逗弄,好有趣的。” 二狗子看那鱼死得不能再死了,放在水里也是漂浮着不动,还是决定拯救它的遗体:“给乌龟吃掉吧,它肯定喜欢。” 几个人在屋子里研究怎么养乌龟,突然院门被敲响了。 投墨不知在外面说了些什么,端着个挺大的东西,回了院子。 径直走到二狗子他们房间门前:“少爷,隔壁院子又把家雀送来了,说给小少爷养着玩,不喜欢的话,不喜欢丢了也行。” 这明显是他美化过的说辞,昨天那个小厮送来的时候说,要是小少爷不喜欢养这个小玩意儿,烤了吃掉也行。 二狗子有点发愣,虽然没有和那只小家雀接触太长时间。 但它看起来,除了笼子不是很规整外,被养的其实挺好的。 圆滚滚的肚子,比它的主人看起来生活条件好多了。 况且能把家雀养熟了,让它不愿意飞出笼子,这个主人定然也是费了很大的心血的,怎么突然要把这么宝贝的宠物,送给自己,还说的这样冷漠呢? “是昨天那个从厨房出来的人,送过来的吗?”二狗子不确定地问。 投墨摇头:“是昨天的小厮送来的,说是主家回来知道了这事,就说要送给小少爷玩。” 二狗子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赠予,明显是跳过了它的主人,直接自作主张。 但他也不知道家雀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古代阶级的鸿沟,可不是轻易能够跨越的。 要是那个少年人,没有太多自主权,他把家雀送回去,也只能是悲剧,要不,还是先养着,等明天寻个机会,找他问清楚? 二狗子还在沉思,林雄突然哼了一声:“什么东西,敢把心思动到曦儿的身上!” “什么?”二狗子不解地抬起头:“那个主家,叔父认识吗?” 林雄自知失言,看了一眼秦僻,呐呐不知如何开口。 李皓却说:“你不是见过他们家的那个小少爷吗,在读书的时候,坐在你们旁边的那位。” 二狗子突然反应过来,要是那个少年真的是奴仆或者奴仆之子,他怎么可能去府学专门开的蒙学读书呢? 且不说他家里人愿不愿意给他出钱,就是门路,他也不一定找得到。 这样就非常奇怪了,一个被送到挺不错的蒙学读书的少年,为什么看外表却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呢? 林雄看李皓说了,他这才开口:“隔壁院子也是来府学读书的,但并没有功名在身,只是花钱买的名额。” “隔壁的,主家?”二狗子看他面露不屑,猜测可能是一直没见过的那个所谓的主家。 “对。”林雄坐了下来,手指随意点在龟壳上:“他花了点钱,自己住着,还带着自己儿子一起来的。” 二狗子似懂非懂:“就像爹爹带着我一起住。” 秦僻摇头,神色复杂:“也不是,算了,差不多吧,那个家雀的主人,应该就是隔壁主家的儿子,今年大概。” 他不是很确定地看向李皓:“十岁?” 李皓想了一下:“看样子,八岁左右吧。” 二狗子看得出来,这里面绝对有很复杂的事情,但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是不想说给自己听了。 有点发愁地看了一会儿,一无所知,还在笼子里随意溜达的家雀:“那它怎么办,咱们要送回去吗?” 林雄看他纠结的小模样便说:“先养几天吧,过几日中秋,我们亲自去拜访一下隔壁的院子,再说。” 其实他对送回家雀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儿子几乎可以算做他父亲的财产,可以随意处置,更别说是儿子养的一只家雀了,生死还不是隔壁那人一句话的事情。 但他没有和二狗子说这些担忧,有人生活在完整且健全的家庭环境里,谁又忍心在这么小的时候,打破他对外部环境的认知呢? 但二狗子是个逃掉了孟婆汤的家伙,他可以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其中的压迫和怪异的氛围。 晚上有些失神地躺在床上,手脚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团成一个小团子,躲在角落里。 屋子的烛火一早就吹熄了,不知是不是乌龟感受到了安全感,桌子那边有轻微的声音响起来,配合着时不时的一声鸟叫声,让人的心很难静下来。、 李皓被鸟鸣声,吵得半醒不醒,翻了个身,发现原本压在自己肚子上的小脚,不见了踪影。 他立刻清醒了,借着月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裹的紧紧的大团子,亮晶晶的眼睛,在暗夜里瞪得老大。 第一时间以为是没关窗户,晚上风吹进来,有点冷到了。 他伸手往二狗子的脖颈里摸了两下,没有汗也不热,是和平常一样的。 这才放下心来:“是外面的家雀太吵了吗?” 其实家雀的声音不大,也不急促,只是偶尔有点动静,但他想着小孩子比大人要敏感,难免有不习惯的时候,睡不太着。 第112章 小骗子 二狗子没有说话 ,小腿一蹬,整个人朝着李皓的被子里面滚了两圈。 紧紧地闭上眼睛,轻轻抖了两下:“有点冷。” 李皓帮他裹紧小褥子,然后再把自己的被子分他一点:“睡吧,过几日爷爷来了,会带厚被子来的。” 二狗子没有再出声,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像不应该再说话了。 任由困意侵袭,一瞬间睡了过去。 小孩子的睡眠质量出乎意料的好,即使有心事,也不妨碍他睡饱了再起床。 二狗子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把隔壁的事情搞清楚。 他给自己打了个气,斗志满满地去喂家雀。 看见投墨皱着眉,很苦恼的样子。 二狗子喝掉最后一口粥,含糊不清地问他:“怎么了,难道是家雀太吵,你没睡好吗?” 投墨看向他:“你说,这个笼子底,是不是能拆开的?” 二狗子不明所以,走近了些,又看到了那只肥肥的家雀,仰着脑袋,好像吃撑了,在顺气。 “为什么要拆这个鸟笼?”他看着眼前这个岌岌可危的笼子,实在不明白:“拆一次就坏了吧。” 投墨一脸菜色:“你看那上面。” 二狗子仔细看了一下,惨白色混着看不出深浅的绿色,一滩滩地散落在笼子底下。 他瞬间明白了,家雀这种直肠子的生物,养起来最难处理的,可能就是这玩意了。 二狗子尝试用手指戳了一下家雀的羽毛,发现它没有什么应激反应,呆呆地任由自己的动作。 “要不,把它拿出来,直接洗一下吧?”二狗子想着,或许可以编一个底下也镂空的鸟笼,然后垫一个不用等板子,以后只洗板子就行了。 投墨认同了他的说法,和二狗子分工合作:“你拿住那只鸟,我去冲一下就行。” 二狗子两只手笼住家雀暖烘烘的小身体,然后带着它一起去看乌龟怎么样了。 桌子上的笔洗比起其功能更像是一种装饰品,非常大且滑,可能是造型的缘故,乌龟一直乖乖在一层浅浅的水层里,悠闲地划拉。 二狗子看了一下,那条小鱼已经消失了,估计乌龟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吃掉了自己的食物。 他捏着家雀的一只翅膀,把它放在乌龟旁边,想让两位交流一下。 不曾想,一下没看住,家雀低下头,快狠准,直接叨在乌龟的脑袋上。 “你养了一只乌龟喂家雀!” 二狗子手忙脚乱地把乌龟的脑袋从家雀的嘴巴里扯掉,就被人目睹了案发现场。 小胖子手脚并用地跑进来,比谁都着急:“我也想吃乌龟。” 邱青走在最后,看到的是一片混乱。 他放轻了脚步,尝试转身,想要制造出没有来过的假象。 直接被小胖子叫破了:“快来,吃乌龟了!” 邱青面不改色,装作无事的样子,拍了拍袖子:“贤弟,别来无恙。” 二狗子不理解这种寒暄,他们两三天前才在一起待了好久! “别吃乌龟了。”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套上社交的壳子,余光就看见小胖子妄想抓着乌龟,学家雀一样,去啃它的壳。 邱青标准的笑容,一瞬间龟裂:“你不知道,自从那日茶楼的事情结束,他爹带着我们一起吃过长得像棋子点心的老虎之后,他就觉得,什么东西都可以尝一尝了。” 二狗子对他们吃老虎这种事情,不发表任何意见。 但是,他还是很好心地告诉小胖子:“你可以舔一下试试,就舔乌龟的壳。” 小胖子信以为真,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一下。 五官瞬间皱成一团:“呸,好难吃!” 二狗子老神在在:“因为乌龟是神兽,所有想吃它的人,都会被诅咒,吃到什么东西都觉得难吃。” 说完,还顺手递了一块糕点给他。 小胖子才舔完腥臭的龟壳,糕点一入口,还是有去不掉的腥味,竟然真的相信了二狗子的话,瞬间嚎啕大哭。 “我,我再也吃不了东西了,呜哇哇哇哇!” 二狗子一看不好,真把人逗哭了,赶紧说:“还是有办法的。” 小胖子一脸信任地看向他:“什,什么办法?” 二狗子一时间想不起来,眼神看向邱青,挤眉弄眼,向他求助。 邱青一瞬间的急智:“要把乌龟住的地方,装饰一下,乌龟就会原谅你了。” 二狗子很是震惊,看向他,似乎在想乌龟住的地方要怎么装饰,难道给他造个全套家具吗? 然而他还是太有思维局限了,邱青说出来之后,就很顺畅了:“我们去找一点水里面绿色的草和青苔,铺在乌龟住的地方,它就高兴了。” 原来是做个“水景缸”吗?二狗子若有所思,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我去看看投墨,问他可不可以去。” 投墨刚把鸟笼清洗完,正找二狗子拿着的家雀呢。 顺利把家雀从笼子最大的缝隙塞进去,就听到二狗子要和这两个小孩一起去河边玩。 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看见小胖子哭的眼泪鼻涕都混在一起了,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有人跟着你们来吗?” 小胖子的书童,从角落里,慢慢站了起来:“我,我跟着少爷来的。” 投墨见他比自己的年纪还小,不是很放心:“算了,我带着你们一起去吧。” 二狗子又一次拿出了昨天新得到的小斗笠,戴在头上,还从厨房烧火的柴堆里,找到一个最长的木棍,准备去小溪里面捞水草能用到。 小胖子看他有斗笠,也想戴。 二狗子很慷慨地,把昨天那个,一拿回来,就被李皓丢到角落里的大草帽贡献了出来。 他还帮着把帽子里面擦了一下,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什么奇怪的颜色。 小胖子套上之后,比二狗子合适多了。 大脑袋很顺利地把草帽控制在眼睛以上的距离,但他对二狗子刚才说的“诅咒”更是深信不疑了。 因为自从戴上这个草帽之后,那种腥臭味,就不仅在他的嘴巴里,甚至鼻子也能闻到了! 第113章 姜汤 走到小溪边的时候,二狗子才发现,只有他有工具,别人都是赤手空拳上的。 邱青还是很矜持的,没有直接走到小溪边上有水的位置。 小胖子已经带着他的书童,踩到污泥里面去了。 二狗子看见他们两个被泥水沾湿的衣角,赶紧把人叫回来:“别掉下去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掉下去只怕要着凉。 小胖子哪有这样的机会,在水边玩,早就不亦乐乎了,一手伸进污泥里面,念念有词:“抓到水草了!” 二狗子看见他举起来的小胖手,紧紧抓着一个长条状的物体。 差点没吓得跳起来:“是蛇啊!” 他一出声,投墨就关注到了,两三步走到前面去:“别动啊,千万别乱动。” 这里不是没有出现过毒蛇,要真被咬一口,绝对玩完。 小胖子的书童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少爷,少爷快把那东西扔了。” 小胖子丝毫感觉不到恐惧:“这个水草还会动,乌龟大人肯定喜欢。” 关键时刻,还是投墨英勇出战,夺过二狗子手里的长木棍,直接从小胖子手里,把那玩意儿挑掉了,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是什么?”邱青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上全是从岸边湿润的泥土里抠出来的青苔,茫然无辜地看着眼前,距离自己非常近的地方,一个天外来物。 投墨几步走上前,用长棍拨弄两下,发现好像不是蛇:“是泥鳅啊,这看着肥。” 二狗子看见小胖子端着一脸傻笑,站在自己昨天下钩的地方,有些许迷惘,怎么昨天,这家伙就能躲了他一整天不见呢? 小胖子为自己摸到的不是水草而难过了一会儿,但又被距离不太远,飘来飘去的绿色吸引了目光。 他问投墨借了棍子,小书童站在他身后,也拉着棍子尾部,在平静的溪水里,搅和了几下,终于弄上来一堆水草。 二狗子赶紧催促人回去,本来大家干干净净来找他玩,结果回家弄得脏兮兮,实在担心他们会受到教训。 投墨也说:“回去烧点水,你们先洗一洗,别冻着了。” 二狗子贡献了自己新买的洗澡盆,非常大,坐下三个小孩没问题。 投墨习惯性地在灶台上烧了水,有秦僻的小厮看着,火一直没灭。 他耷拉着眼睛,看了进门的一堆泥猴,虽然不是他来帮着洗澡洗衣服,也很是心累地叹了口气。 何苦呢,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些人的瞎折腾。 小胖子把草帽拿掉,抱着水草,一股脑地全塞到里面,很宝贝地,不让别人拿。 “乌龟大人会生气的。” 二狗子已经开始后悔了,干啥不好,非要去逗他玩。 “快点洗澡吧,洗完澡就可以解除‘诅咒’了。” 小胖子恋恋不舍地嘱咐书童,一定要盯紧了自己的水草,不能被别人拿走了。 等他们终于洗完澡,才发现,根本没有可以换的衣裳。 投墨认命地找了两件旧的中衣给他们套上:“先将就一下,我看衣服能不能洗出来。” 小胖子的书童忙说:“少爷带了衣裳的,邱少爷也试试,应该能穿。” 说完,从院子角落里,找出自己带着的包裹:“有两身衣裳,换这个吧。” 投墨很是敬佩他的职业操守:“多亏了你想着。” 然后,在小书童不好意思嘿嘿笑的时候,往他嘴里灌了一碗姜汤:“别着凉了。” 小书童泪眼汪汪地吞掉嘴里怪味的姜汤:“谢,谢谢。” 坐在厨房往灶台里递柴火的小厮,懒洋洋地笑了一下,深藏功与名。 投墨火急火燎地倒了三碗姜汤,盯着那三个小孩都喝完。 小胖子眼泪要决堤了:“乌,乌龟大人还没有消气,好难喝啊。” 他一想到,以后吃到的东西,全部都是这种怪味,整个人都不好了。 对于一个爱吃的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二狗子吐着舌头,心里哀叹,果然是自作自受。 “我们把水草挑一挑,给乌龟放好吧。”他只想立刻结束这个糟糕的“诅咒”。 小胖子很积极:“我来选,要找好看的。” 为了防止把最后的衣裳弄脏了,他的小书童把他的袖子拉得老高,就怕碰到水草。 选了好一会儿,邱青已经开始往乌龟身下面填青苔了。 小胖子才举着自己找出来的,两个看起来小小巧巧,绿莹莹的水草。 二狗子不认识这些东西,但他觉得,这么浅浅的一层水,绝对养不活这些看起来根系发达的水草,也许青苔可以,就是,乌龟会不会被滑倒啊? 他在那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小胖子把水草放在了笔洗里,任由它飘着,看起来就半死不活的。 他还突发奇想,把邱青带回来的青苔,往乌龟背上放。 邱青赶紧把那些青苔弹掉:“不行,只能放在下面。” 他还觉得小胖子的两根水草,破坏了他给乌龟的布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就决定,回家的时候,要去买一只乌龟,自己给它布置,这样小胖子就不会捣乱了。 小胖子不太服气,偷偷粘了一块青苔,在乌龟的龟壳上,揪掉一根水草叶子,放在上面盖住。 投墨看他们玩的差不多了,就端上两碟子点心,都是府学门外卖的,量大管饱,对这些精力旺盛的小崽子们,是最合适的。 小胖子迫不及待地拿过一个拳头大的圆圆的糕点,往嘴巴里一塞。 香甜的桂花味道,充斥了整个嘴巴。 但他又瞬间察觉到,一丝挥散不去的腥气。 “乌龟大人还没有原谅我!”小胖子马上就要崩溃了,他不想吃到腥味了,甚至短时间连鱼都不想吃了。 二狗子拉着他,把手放进盆里:“你刚摸过水草还没洗手,当然有味道了。” 等小胖子终于坐在那边,享受吃点心等快乐的时候。 二狗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哎。” 邱青没忍住,笑出声来;“吃到苦头了吧?” 二狗子蔫蔫的:“真的不应该随便乱说话的。” 看见邱青的表情,他有些奇怪:“对了,你们今天怎么来找我玩了?” 第114章 五天赚到的钱 邱青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来找二狗子,是有正事要做的。 “是要商量分钱的事情。”邱青很高兴:“差不多都算出来了,我们来和你说一声,等过几日,卫鹏去府城最大的钱庄换成银票,就给你送来,正好那时候我们要来读书。” 二狗子没有全程跟在他们后面,对这些了解的很少:“是租借茶楼那几天的吗?” “对。”邱青点头:“后面咱们再卖一个月,下个月算这个月的账。” “大概有多少钱?”二狗子想起来,他们在一开始就商量好了,因为出主意的人是他,所以二狗子一个人占所有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五,但不需要承担制造的成本,只需要和其他三位平分五十两赏钱和前期宣传的费用一两银子。 其他人各占百分之二十五,成本由他们三位一起承担。 算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按照真正做生意的方式去赚钱,还挺新鲜的。 邱青心里有个账本,本来就是他统管大局的。 “普通的整套棋子卖掉了五千四百四十三套。”看见二狗子不敢置信的样子,邱青忙解释:“不全是卖给府城的人,还有不少要去外地的商人顺手带了不少,至少三千七百套都是商人买走的,咱们也就是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散卖出去的比较多,特别是最后一天,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至少能卖掉七百套。” 二狗子知道他们府城算得上繁华,也没想到生意真的这么好做啊。 “比较精致的,就只卖出去五十八套,自从茶楼的赛事结束之后,就再也没人买了。”邱青有点小郁闷,普通的棋子卖的太好了,所以他和卫鹏就准备了七十套精致款,谁知道还有几套,砸在手里,怎么也卖不出去了。 他点了点桌子:“咱们这儿有个停泊点,虽然来往的人比起那些河运繁华的地方差一点,但做生意比起只能走马车的地方到底方便不少。”邱青叹了口气:“谁知道那些商人都是谨慎的性子,宁愿多买一点普通的棋子,也不买贵的。” 二狗子已经开始计算,只是卖棋子能得到的利润了。 普通棋子的售价是66文,精装版是一两银子,他不用负担制造棋子的成本的价格,所以去掉51两的前期投入,只是出售棋子,就能有90多两的收入。 “虽然现在的钱是少了一些。”邱青看他略显迷茫的神色:“但后面一个月,应该还能卖掉两三千套,因为那五十两银子的赏钱,咱们的名声打出去了,不少远一些的商人,也赶了过来,特意来买棋子的。” 二狗子是在心里算了一下他们各自的收入,有些惊诧,自己为什么会在对府城几乎没有什么了解的情况下,就很干脆利落地决定了各项开支。 听到邱青的话,才有些真实感,因为他知道邱青他们真正在府城生活的人在兜底,所以这次的生意才会显得很顺利。 或许,对数字的敏感,不一定真的可以让他瞬间成为一个老练的商人。 “对了,还有点心和赌坊的分成,那些还没算出来,等过几日一并算完,再送回来。”邱青带着小胖子临走前,想起来这件事,特意和他说了一声。 二狗子这才有点真实感,五天,至少赚了90多两银子! 虽然不全都是自己的功劳,但二狗子也算是尽了很大的力气,出了不少主意呢。 赚钱的快乐让他忘记了刚刚的小郁闷,送走了邱青他们,就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或许,他现在才是家里面最有钱的人哎。 投墨看他一直在笑,很好奇,过来凑趣:“小少爷有什么喜事,同我也说说。” 二狗子把自己马上要分到钱的事情告诉了投墨:“等分成到手,我就请你去酒楼吃饭!” 投墨简直目瞪口呆,我滴乖乖,五天竟然能赚这么多两银子,这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吗?怕不是个金娃娃吧! 他突然有点理解,为啥少爷老是念叨着要带着他一起做生意了,多好的寓意啊,绝对稳赚不赔,风险小。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去哪个酒楼,吃顿好的。”投墨和二狗子玩的时间长了,并不拘束:“小少爷要出出血了。” 二狗子大手一挥:“都行,都行。” 赚到了钱,他觉得,自己那个风油精的研究就不能搁置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褚老头今天怎么没有过来,不是说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吗? “褚老先生啊。”林雄回来就被二狗子追问:“他说要回县城一趟,也不知道什么事情。” 二狗子不禁有些佩服褚老头,当真是老当益壮,来来回回,到处乱跑,就现在这个交通情况,竟然还一点事都没有。 “你真的赚了90多两银子?”林雄看他在那里坐着,投墨刚刚的话,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诫投墨和秦僻的小厮:“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二狗子几乎没在人前露过面,也就茶楼最后一场决赛的时候,他和邱青几个人碰见过。 但最后和捕快吃饭的事情,直接被李皓拦下来了,所以能注意到他的人应该不多。 林雄心里还有些不安,等李皓回来,便把事情说了:“没人知道那个棋子背后是谁先画出来的吧?” 有名声固然是好,但也要看是什么名声。 要是二狗子在三岁打出背书快的名声,他们还要高兴呢。 李皓摇头:“现在整个县城都在传,经历司典吏齐家的长子,聪慧非常,不过十岁的年纪,便按照打马棋的玩法,做了一套新的棋子,齐家已经把最新的棋盘,献给知府大人了。” 在所有人都对这个消息反应无能的时候,李皓还有闲心和二狗子对视:“你们这个棋子,最多再卖一个月,下面的事情就是知府大人的了,包括每年一次的对决。” 二狗子吞了一下口水:“本来也没想卖多长时间。” 就是没算到,这玩意儿竟然能这么快被垄断,还是府城的一把手,绝对的掌权人,那得是多大的暴利啊! 第115章 望子成龙 李皓看他眼睛都要冒出银子了,笑了一声:“知府大人能在这里待多久,后面这个生意自然要落到府衙里,你说,谁能占最大头?” 还能有谁,不正是那个“献上棋盘”的齐家吗? 林雄合上嘴巴:“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齐家就是小胖子他们家,齐家长子,自然就是齐富贵。 他是真没看出来,这小子有如此手段。 林雄不太相信:“真是那小胖子做的局?” 李皓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桌子上:“自然不是,我前几日去找了齐家的那位经历司典吏,和他商量了一下,这个是他给的报酬,五十两的银票。” 还嫌刺激不够似的:“每年齐家会分你五十两,总共十年,当然了也不一定真的能给这么长时间。” 都是口头上的约定,要是李皓一路科考顺遂,这钱自然给的容易。 要是他止步于此,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林雄皱着眉努力回想:“你为了不把曦儿暴露在人前,去和齐家做了交易,让他们家的长子占据个好名声,还能顺便给知府示个好。” 齐家有名声,知府白赚到一大笔钱,全部都要念他们的好。 他捏了捏荷包:“最后,还凭借这个,赚了五百两银子?” “是五十两。”李皓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他在茶楼看到那般繁盛的情况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里面的危机。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围观、参与,更没预料到,有赌坊横插一脚,愈发刺激出人心的贪欲。 所以在看到即将发生骚乱的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二狗子,绝对不能成为这件事的主角。 他们家的根基还是太浅薄了,一旦最先画出棋盘的人成了他的孩子,最终的结果,只会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因为这不是像读书天资一样,属于未来才能兑现的东西,而是摆在明面上的真金白银。 看茶楼那天,五十两银子端出来的瞬间,有多少人眼红心跳就知道了,这世上,最难抗拒的,就是触手可得的利益。 就在那天,很巧的是他看到了齐小胖子的父亲,一个对儿子有着莫大期许的父亲,还是府城的地头蛇。 自己家并不需要这样的名声,但不代表齐家会不稀罕。 甲之砒霜,彼之蜜糖。 齐家能借此机会把自己声名不显的嫡长子推到台前来,科举考试比的不仅是文章,有这样的名声,日后拜访大家,也是加分项。 至于二狗子当初在众人面前画了棋盘的事情,知情人或许会有,但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下,真相反而会被掩盖掉。 一切都只会顺着他指向的道路行进,他的孩子,会顺利被各怀心思的人,想尽办法掩盖在真相之下,安全无虞。 二狗子被他的一套操作打蒙了,真的,他刚刚还为自己赚到的钱沾沾自喜。 想着还能赚一个月左右的快钱,以后的事情就不归自己管了。 谁能想到,老爹左右捣鼓了一下,他竟然还能每年分到五十两的银子! 对于老爹的实力他还是很相信的,这五百两的银子,迟早要到自己的手里。 就是小胖子一下被盖上了这么个名声,好处自然是有的,但也少不得要吃苦头。 二狗子已经可以想象到了,他那个望子成龙的爹,为了把“神童”的名头给儿子戴严实了,会多么变本加厉地让他读书。 “小胖子,他知道吗?”二狗子有点怀疑,刚刚还在一起玩呢,他是一点都没透露,总不能几天之内,小胖子就变得心机深沉了吧。 李皓摇头:“也许不知道,我并没有再见过他。” 二狗子不胜唏嘘,这么看来,完全就是齐家老父亲的一厢情愿,也不知道小胖子愿不愿意配合他爹搞扬名那一套啊。 “那就是他们家的事了。”李皓看见他飞速变换的表情:“你做的事情,就只能不为人所知了。” 二狗子对于被扬名这件事,真的没有任何好感,他知道老爹是在保护自己,当然不会怪他。 “就是不知道邱兄和卫兄要怎么办?”二狗子想到他还有两位合作者,有些担心,会影响到他们。 李皓摇头:“齐家自然会平衡另外两家的关系。” 邱家和卫家又不是没有背景的平头百姓,让齐家吃到最肥的肉,还能让他家直接把整块肉都叼走? 有时候,只要轻轻拨动一处音弦,自有人追在后面和声。 林雄跟着点头:“既然如此,知府大人应该能抽出人手管教徒的事情了吧?” 这都好些日子了,知府那边从最开始的时候还有回应,后面就全是搪塞的客气,一点也不愿意出力。 李皓心中还记挂着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也不能放下警惕。 “褚老先生那边有没有消息?”前几日往烧瓷的作坊里塞了几个人,竟然什么疑点都没穿出来。 二狗子烧了几个花盆,那些人追着问,可不像是谨慎到极点的样子。 林雄也觉得奇怪:“难道是打草惊蛇了,前几日在摊子上收到一截指骨后,就再也没人光顾了,现在烧瓷的作坊也没有人冒头,会不会,咱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二狗子忍不住猜测:“也许,他们没有多少人,被发现之后,就躲风头去了?” 林雄不太赞同:“知府大人都听到风声了,信徒绝对不会少了。” 但是他们现在一知半解,坐在院子里也猜不出来,也只能作罢。 秦僻踏着月光走进院子,看他们既没有吃饭,也不在屋子里,全都坐在院子中央,仰着脑袋看星星。 他奇怪:“你们的文章写完了吗,对了。”秦僻看向林雄:“先生方才说,让你再多做一首菊花诗,上一首斧凿太过。” 林雄猛然回过神:“什么!” 二狗子幸灾乐祸地瞧着他一个飞身,跑回屋子,点起蜡烛,开始补作业。 “爹,你是不是也没写啊?”那小眼神,摆明了就是想看热闹。 第116章 逃命啦 顶着浅淡的月光,二狗子被他爹抓走磨墨去了。 临睡前,二狗子几番挣扎,还是没从老爹牌大被子底下跑出来。 万分后悔,自己就不该找小褥子太薄的借口,秋日里的风都吹不到床上来,每天压着两条被子,睡觉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压了一座山。 等到小胖子他们又开始来府学读书的时候,二狗子主动要求去读书的地方找他们。 李皓有些惊诧:“他们会来找你的。” 若是为着分红的事情,已经说定了,自然不需要再跑一趟。 二狗子还有其他事要做,软磨硬泡,一定要去。 李皓不是很放心他一个人来回,便说:“要去也好,只是要在那里呆一整日,我回来的时候接你一起。” 二狗子心里面压着事情,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也只能无奈答应了。 被爹爹乖乖送到地方,他迫不及待想去找小胖子慰问一下他这几日水深火热的生活。 却被老爹一把拉住胳膊:“你去寻谁?” “齐富贵啊。”二狗子没有一点迟疑。 李皓指了指旁边的屋子:“去那边。” 二狗子第一次发现在后面还有个小小巧巧的房间,大半个屋子都被前面的大教室遮盖住了,只有小半块窗户露了出来。 但窗户的颜色和墙壁几乎融为一体了,这个屋子就像被隐藏起来了。 二狗子不解:“怎么突然换了个地方?” 这边读书就像是加强补习班,主要为了让自家孩子,能接触到最近几年的秀才,让他们指导一下文章。 所以大家都是在一个屋子里的,不论水平如何,没有单独教学这种说法。 李皓把他带到后面那个房间前面,就看到小胖子,生无可恋地趴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子上。 一大坨嵌在凳子两边的扶手里,小肚肚上的软肉耷拉在座椅前面多出来的一块木板上。 二狗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像刑具的椅子,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你也被送来了。”小胖子脑袋转到门口的方向,一下子就看见了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 二狗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小胖子一把扯住李皓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都憋红了,扯着嗓子喊:“快跑!快跑!” 二狗子下意识转身就往外跑,直到踏出门槛的时候才想起来,不对啊,我为啥要跑啊? 他转过身,刚要说话,就看见小胖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和他对视的一刹那,撕心裂肺地嚎叫一声:“跑啊!” 别说二狗子了,房顶上的砖都被他吓得一抖。 这真的是读书的地方吗,不会误入了什么酷刑牢狱吧? 李皓面无表情,眼睁睁地看着一滴不明液体,甩到距离他的手指,不到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小胖子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看见二狗子不跑,反而又往屋子里走,简直就要绝望了。 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踏入地狱的无辜之人。 二狗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这里,安全吗?” 小胖子一抽一抽的,半天平复不下来心情:“不安,安全,都是,都是坏人!” 二狗子脚步放轻,躬着身子,摆头晃脑,想从角落里看到不怀好意的坏分子。 却发现整个房间里,只有三套桌椅,全都是小胖子身下那个造型,看起来就不是正经桌椅。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难道,几日不见,小胖子已经生出了阴阳眼,身怀宝藏,被恶人囚困? 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还能想到自己,小胖子真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二狗子用一种非常悲壮又激昂的眼神凝望了一下小胖子,上去掰开他的手,拉着老爹就要去逃命。 小胖子整个人都傻掉了,他以为二狗子也是被他爹送来坐在上锁了的椅子上读书的,所以才用尽一切力气,抓住他爹,让他快跑,怎么现在他直接拉着他爹一起跑了? 看着李皓跟着往外跑,小胖子瞬间明白,二狗子他爹也是被他爷爷送进来的! 怪不得,屋子里有三张椅子,原来是给他们三个准备的! 刚踏出房门,李皓立刻松开二狗子的手,理了理衣襟:“师兄辛苦了。” 二狗子跑了这么几个来回,有点累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想着,要不要想办法把小胖子救出来。 突然看见,拐角处站着一个人,白衣飘飘,长发七零八落垂在胸前,掩盖住半张脸,剩下那半张脸,秋日耀眼的日光一照,有一种莫名的阴森恐怖之感,特别是脸上挂着的要垂到鼻头的黑眼圈,更加阴郁了。 他小心地吞了一下口水,刚刚在屋子里,他只是瞎编的,怎么一出门,就看见这种场景了呢? 那人的目光划过二狗子的脸蛋,狠狠地盯着李皓瞧。 李皓笑了一下,很无害的样子:“犬子并非是来读书的,只是要劳烦师兄一天,明日便不会来了。” 那人终于从阴影处走出来了,踏着沉重的步伐。 二狗子看见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圆滚滚的娃娃,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小胖子在他面前,都能称得上,身材匀称了 。 “你,把人带走。”那人盯着李皓,恶狠狠地说。 李皓把一个有些凉意的东西往二狗子手里一塞,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二狗子还没反应过来,李皓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徒留他最后的回声:“把东西给先生,下学后我来接你!” 二狗子终于和那个人正面对视了,他和二狗子的距离有两步远,举起手里的“小圆球”,正对着二狗子的方向,做防御状:“快走!” 二狗子这一天,净被人驱赶了,倔劲上头,决定勇闯虎穴,举起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给你!” 那人正躲在圆球背后喃喃自语:“走,走,走。” 当他看清楚,二狗子手心的放着的东西时,原本耷拉着的眼睛,立刻瞪得老大,把手里的“圆球”放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几步。 第117章 怨种师生 他紧紧盯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的,被二狗子捧在掌心里的那块银子。 嘴唇微微颤动,二狗子距离他近了一些,才听到他低低地念着:“无处而馈,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 然后他的视线透过秋日清爽的空气,像是被实体化了一般,直直射向二狗子。 “你今日要在我这里读书?” 这个人,竟然是今日的先生! 二狗子突然想起来,李皓见到他的时候,叫的是师兄。 府学不同榜的秀才,互称师兄师弟,听说他们读书的进度不一样,休沐的时间自然也不一样,怪不得老爹要去读书,这位“师兄”就有时间来赚外快了。 虽然他不太想承认,但自己确实是要借口来找小胖子,需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所以只能点头:“是的。” 那人突然伸出手,二狗子觉得自己都没看见他的动作,半空中只有手臂的残影,一块不到一两重的碎银子,就消失在自己的手里。 那人心满意足地把银子塞到自己的荷包里:“既然如此,取之必义,你随我来吧。” 他看见二狗子走路很顺畅,一点要死要活的样子都没有,有点放松下来,看来这个小孩还没严重到那种地步,自己今天可以省掉做一个新凳子的钱了! 说不定晚上还能找个地方把自己多砍的几块木板卖出去,越想越高兴,把手里的小圆球甩得老高,二狗子甚至可以看见那小孩嘴角滴落的可疑液体。 那人把小孩提溜着,在小胖子半是疑惑,半是恐惧的眼神里,把“小圆球”团吧团吧,塞进凳子里。 二狗子看他们两个脸上艰难的神色,有点怀疑自己好像听到凳子的哀鸣声了。 小胖子发现他还站在那里,一吸肚子,想要把脑袋抬的更高点,看他身后还有没有其他人。 然后发现,只有二狗子一个,满心愤慨:“你爹竟然丢下你,自己逃跑了!” 他的眼泪瞬间淹掉了眼窝:“呜呜呜,我们的爹都不是好人!” 那边的先生刚把小孩塞进凳子里,就听见这边两个,大逆不道,瞬间暴起:“把《孝经》抄三遍,你,说的就是你们,全部都要抄!” 小胖子眼泪瞬间被吓回去了,鼻涕泡在空中炸裂,傻乎乎地仰着脑袋:“什么是《孝经》?” 先生瞬间破防,恨不能把小胖子从椅子上硬生生拽起来,晃一晃他的脑子,看那么大一个头,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就是这本书,在你的书篮最上面放着的这本,看见了吗?” 他把崭新的一本《孝经》在二狗子他们两个面前,用力地抖了抖:“把笔墨纸砚都拿出来,现在就写。” 二狗子静悄悄的,脚后跟慢慢往后缩,整个人都矮了半截,妄想凭借着自己和地面差不多颜色的衣裳,把自己隐藏起来,趁人不注意,直接跑出去。 小胖子还是很实诚的,瞪着天真的眼睛,看向先生:“我没有带。” 就是现在! 二狗子清晰地看见,先生的整张脸都扭曲了,眼睛被挤出来的眼纹遮盖住目光。 他拔腿就跑,想要立刻脱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先生直接按在了他的头顶:“你,站在这边。” 那是学生要逃课吗?那是银子在向他摆手啊! 他绝对不允许,有一个铜板,从自己的指缝里溜出去,一个也不行! 二狗子被强迫带到了小胖子的桌前,一双小手,被按在桌子上。 那个先生对他露出疲惫的微笑:“不用抄了,现在你跟着这位,齐生,一起读一遍。” 二狗子看他非常认真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听下面的话了,赶紧把脑袋低下去,防止被他看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嘴角。 小胖子果然不负众望,继续他的诚实路线:“先生,我不认得上面的字啊。” 二狗子听见自己头顶,一声粗壮的喘息声,几根毛散落的脑袋,感觉到了微微的凉意。 但,先生确实是专业的,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那,你们就不要动了,坐在这里。”他从房间角落,拿出来一个大树桩。 树桩表面上,崎岖不平,颜色也是水分没有晾干的样子。 把那树桩往二狗子身后一放:“你就坐在这儿。” 二狗子乖巧坐下,他觉得还是不要再刺激这个看起来就非常敬业的先生了。 只不过,坐下来的一瞬间,就觉得隔着裤子,也凉凉的。 但,只要他有一丁点小动作,那个先生的眼光就会立刻追逐着他。 算了,还是等一会儿再看看吧。 二狗子认命,接受了树桩椅子,后背靠在小胖子结实的小腿上,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动静,先生很快就不盯着他们看了,反而快步走了出去。 二狗子趁机问小胖子:“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在前面那个地方读书的吗?” 小胖子的脸压在《孝经》上面,盖住了封面的字迹:“我爹把请来的先生都送走了,让我以后都在这里读书了,每天!” 他一早醒来,还没在先生被辞退的欢快里回过神,就被家里的下人以极快的速度打包,送到了府学,直接被按在这个椅子上,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才反应过来,他是被强制丢在这里读书了。 不仅要读书,还得戴着刑具。 二狗子忍不住同情他,刚想说话,就听见背后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转过头,发现另外一个胖墩,已经把自己上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正在扯裤子。 “这,这?”他不理解,他大受震撼。 小胖子却见怪不怪:“他刚刚脱掉衣服,就从椅子上挤下来了。” 语气里满是沧桑:“我脱了衣服,也出不来。” 二狗子不得不为刚刚见过的那个先生念一声佛,能接手这个活,他到底得多缺钱啊。 只怕是钱没赚够,人先走了。 先生在二狗子怜悯的目光里,踉跄着走了进来。 他的头发更乱了,鞋子上甚至还有一缕断掉的长发。 第118章 新时代仲永兄 身后跟着一个蔫蔫的小孩,双手被先生扯住,强行带进了屋子。 正对着先生的,正是裤子脱掉一半的“圆球”。 二狗子亲眼看见,他的脸色从苍白到充满血色。 一个看起来很虚弱的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然“健康”起来,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医疗奇迹呢? “你坐到那边去。”先生无视掉眼睛里看见的,那团白花花的玩意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把最后一个学生,绑在了剩下的那个椅子上。 二狗子回头追着他的脚步,看热闹。 最后那位,瘦得跟个麻秆似的,在这个教室里,反而成了最显眼的那一个。 就连二狗子,也因为没机会在外面乱跑,渐渐养出软乎乎的肉肉来。 “很好。”先生把“圆球”的衣裳给他胡乱套了上去,看那个手法就知道,是没有接触过几个孩子的。 “圆球”的脸都被衣裳勒得有些变形,先生抓着扯了半天,终于不再是那般衣不附体的样子了。 “今日,我们讲《训蒙骈句》,把书拿出来。”先生终于搞定了他所有的学生,转过身,胡乱抓了两把头发,看起来终于正常一些了。 他站在最前面,盯着那三个被完全固定在位子上的三个小孩,然后发现,他们的手臂动作范围,只在桌子以上,弯腰都很困难。 咳咳的两声,维持一下先生的尊严,他把目光转向二狗子:“李生,你帮他们拿一下书。” 二狗子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的姓,但这个李生真的好怪异哦。 但看见先生有些发抖的手指,和强作镇定的模样。 他还是决定帮一下忙,真的,要不是快要穷死了的人,他不敢相信,谁会为了钱,来做这种事。 “你们,坐着不许动作。”先生的视线来回逡巡,把几个被固定在椅子上的家伙,盯得死死的。 二狗子先打开齐富贵的书篮,里面的书简直不要太丰富,在中间的地方翻出了那本要用到的。 剩下两位,和小胖子的情况差不多,书都是全新的,但他们的书篮里还放着好些笔墨纸砚,二狗子很贴心地帮他们放在桌子上。 在其他人愤怒的眼神里,摇摇晃晃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先生站在最前面,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二狗子坐在最前面,不太敢有什么小动作,长时间的课堂规矩像是刻在了骨子里般,上次上课时候的放肆,好像全赖李皓给他托底一般。 本来已经做好,要像马车里那样,被灌输满脑袋的格律和韵脚。 但很神奇的事,这个先生还是通过小胖子的只言片语,准确地了解到了这个屋子里的人的真实水平。 他没有上来就讲韵脚和平仄,反而随意翻了几张,讲起里面化用的神话传说。 “冯妇虎,叶公龙,便是如此,古人梦中除遇龙,还有见鸟者,想必大家都读过罗含梦鸟的典故。” 二狗子乱翻书的时候,在晋书里读到过其中的片段,当时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个故事想表达什么含义,告诉大家,不劳而获吗? 果然,先生讲了一些晋书的片段:“罗含梦一鸟,文采华丽,偶然吞入口中,醒来,便是才思超人,文章下笔如有神助。” 小胖子一开始还有些走神,听这个故事却被迷住了。 他忍不住和二狗子小声说:“我以前也梦到过,有一只蚂蚱跳到我的嘴巴里了,你说我会不会也遇到了神仙蚂蚱,来助我写文章的?” 二狗子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你可以试试看,说不定你就成了一代仲永。” 突然一天觉醒了天赋,没读过书的人也能写出被人称赞的诗词文章,还是有先辈的踪迹可循的。 他为自己的兄弟,由衷地祈祷。 上午就在先生的故事会里结束了,二狗子观察了一下,这三位“卧龙凤雏”们,也没有最开的的那么叛逆。 果然上课的时候,有个会讲故事的老师,还是很重要的。 二狗子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位先生,看起来不是很健壮的样子,还敢接这么一个活了。 看他的没见到学生之前做的准备工作就知道,绝对是有经历的。 小胖子挪动了几下屁股,在椅子上结结实实坐了两个时辰,对于他和他的腿来说都是很大的挑战。 二狗子本着互助友好的目的,从底下推他的小腿,想把他从椅子里面弄出来。 因为他没看见椅子四处有可以活动的地方,四处都被木条结结实实地扣住。 那木条歪七扭八的,但是摸起来没有毛刺,也算是用心。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 ,那个先生,手里拿着个小臂长的斧头,一手把那个“圆球”的肚子往里面用力地按,一手对准了椅子最前面的木头,嘭的一声砍下去。 木条应声断裂,丢掉斧头,拿手拽了几下,卡在椅子里的木条,被随手扔到地上。 那个“圆球”小朋友,原本还要挣扎呢,现在已经安静如鸡,即使没有拦住他的木头,也没敢从椅子上直接跳下来。 先生露出一个终于结束的微笑,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继续他的砍木头之旅。 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人正常的精神范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看起来温文尔雅,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能做出这种事啊? 小胖子的腿都安静了,也不让二狗子帮他推了,僵硬地垂落在地上,甚至时不时,抖动一两下,看起来莫名有点可怜。 先生顺利把三个小孩放了出来,对他们和蔼一笑:“去用饭吧,午后我们继续读书。” 他还特意从那三人脚底下,捡起断掉的木条,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快步走了出去。 二狗子看着地上掉落的木屑,轻轻吹了一下,摸了摸肚子,已经饿扁了。 “我,我能吃饭了吗?”那个“圆球”悄悄地看向屋子里,唯一一个站在地上的人:“我想吃饭。” 小胖子也情不自禁地看着他,吞了一下口水:“我想吃肉。” 第119章 餐前仪式 二狗子,唯一一个处在走路刚稳当的年龄的小孩,在他帮人拿书的时候,就被看成先生的帮凶了。 所有人都用热切的眼神注视着他,妄想从他那里,搞到午饭。 但他,连自己的饭在哪里,都不知道啊! 老爹走得那么匆忙,什么都没给他。 “少爷!”幸而,有人出现,拯救了他。 最先冒头的小胖子的书童,熟人了,见到二狗子还非常高兴:“您是来同我们少爷一起读书的吗,太好了,少爷这可算是有伴了。” 不等二狗子说话,就从布包里,拿出两个漆器食盒,摆在小胖子的桌子上:“少爷,老爷交代了,您若是背出一首新学的诗就给这个。” 顺着话头,打开食盒之后,里面装着拳头大的白面馒头,一碟青菜炖豆腐,和两个煮鸡蛋。 小胖子虽然肚子咕咕叫,但他没有轻举妄动:“还有一份呢?” 他的书童动作放轻了很多,打开食盒的一瞬间,香味冲了出来,把另外两个乖巧坐在椅子上的小孩,都吸引过来了。 “有茄汁炖鸡、宝塔肉和火腿鲜笋汤,配着碧梗米。”小厮把食盒往小胖子鼻子下面绕了一圈,不出所料,他的眼睛都快黏在食盒里面了。 “我,我选这个。”小胖子毫不犹豫。 他的书童把食盒收了起来:“老爷说,若是少爷能背出新学到的两首诗,就能吃这个。” 小胖子委屈地要哭了,他拉起二狗子的手,让他帮自己作证:“我,我们没学新的诗。” 书童身负重任,自然也收到了比较全面的嘱托,很耐心地问他:“不知学了些什么,少爷同我讲一讲,我好歹回去还能跟老爷交代一声。” 小胖子在美食面前,没有太多的抵抗力。 他开始动用小脑瓜,眼睛怼到天上去,拼命回想:“学,学了梦里吃到蚂蚱,就能写出好文章。” 书童的脸色都扭曲了,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相信,书里还会教人这种东西。 “少爷,我,这个说了老爷也不信啊。”他弓着腰,把饭盒往布包里面收:“老爷发了话,必定要少爷在这一个月好好学点东西,下个月就要带少爷去拜访什么山里的先生呢。” 齐家老爷这个月在外面全力给儿子刷名声,然后让小胖子在府学里必须往肚子里喝够墨水,然后趁热打铁,给儿子找个有名的先生。 他确实是狠下心来,就差自己跑到这里陪读了。 二狗子于心不忍,看小胖子的书童,非常无情,把所有吃的都收起来了,留在桌子上的是一碗豆饭,黑豆掺着黄豆,煮的很烂。 在小胖子流成河的眼泪里面,书童偷偷摸摸用小汤匙舀了几勺火腿鲜笋汤,浇在上头,好歹有点味道。 不仅是小胖子要含泪咽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圆球”家的下人,也复刻了一遍小胖子他家书童的举动,留下一碗干巴巴的豆饭,悄悄走掉了。 只有那个很瘦的小孩,他家倒是没有什么“餐前仪式”,小厮给他留了一小块饭和两口菜,看着他吃干净,才功成身退。 “我先出去一下啊。”二狗子和齐富贵摆了摆手,一溜烟地跑掉了。 这到底是什么奇葩父母强制上学记啊,二狗子大开眼界,但他也不是为了长见识才来这边的。 想到自己的任务,二狗子跑到邱青他们屋子的门前:“邱兄!” 邱青看到他的一刹那,猛地低下头,动作凝滞两秒,又慢慢抬起脑袋,眼睛左右回转,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二狗子不明所以,总不会是邱兄要吞掉他的那一份钱了吧? “贤,贤弟。”邱青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 “邱兄,这是怎么了?”二狗子看见他躲躲闪闪的眼神:“我寻兄长有些事情。” 邱青眼睛一闭,把二狗子拉到旁边,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贤弟,是我对不住你,可是,可是我也无法忤逆父亲,我,我。” 二狗子有点明白了,这肯定是老爹那副操作的后遗症。 可怜邱兄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抢了他的风头,自责到无法面对的境地。 “邱兄,这是我愿意的。”二狗子不能直接暴露出老爹的险恶用心,只能自己扛下了所有,说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名声,故意这样做的,还特意夸大强调了小胖子目前的凄惨遭遇,表现出十分后悔的模样。 邱青在他说完,看见他摆出歉意的小脸蛋,有些同情二狗子。 李贤弟还是年岁太小了,他还不清楚这样的名声对人来说,是多么好的帮助,轻易就送了出去。 哎,又是如此淡泊名利,竟然还会为齐富贵现在的生活而感到歉意,明明是那小胖子占到了便宜好不好! 邱青对二狗子的兄弟情,直接上升到了一个新的维度,他想着,这是多么天真善良的小孩,自己一定不能辜负贤弟的好意。 “你真的不怪罪我们?” 许久不见的卫鹏,从另外一个角落里走了出来,他当初知道自家和齐家商量出来的事情,把所有一切的名声都分给他们三个人,就愧疚的不行。 完全不敢来见二狗子,甚至连分红都不想要了。 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抢了一个三岁小孩的功劳。 直到现在听见二狗子亲口说,他不在意,是有意为之,才敢出来同他说话。 二狗子狠狠点头,浮名何须恋,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的,相信他! “兄长多虑了,我真的不在意这些,而且我是知情的。”他不想让这两个少爷被困在愧疚里,说到底,都是肮脏的大人做的好事,和他们没多少关系啦。 一不小心把老爹也骂了进去,二狗子甩了一下脑袋,回归正题:“我来寻兄长,是要问一个人,不知兄长记不记得,坐在齐兄旁边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 二狗子自认为这件事已经翻篇了,于是迫不及待问出了自己好奇的问题,也是他为什么坚持要过来的原因。 第120章 有原则地赚钱 邱青他们才从感动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这个问题,有点发懵:“哪个人?” 二狗子想了一下:“瘦瘦的,不太说话。” 他不是很能准确地形容出那个少年的特点,但这两点还是很明显的。 卫鹏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是咱们这边的神童啊。” 回过神来,就想捂住自己的嘴巴。 二狗子眨巴眨巴眼睛:“神童?” 完全看不出来啊,一般情况来说,神童的待遇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吧,不说被大家友善对待,但那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嘲讽,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个,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太多。”卫鹏知道说错话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点:“就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写了一篇特别好的文章,但是后面,就再也没写出什么了。” 二狗子皱了一下眉头,他记得那天亲眼看到过,那个少年拿着自己写完的文章,想去找老爹帮忙看看,却一直踌躇不前,为何会被说成,江郎才尽的人呢? 只不过邱青和卫鹏显然知道的也不是特别多,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的样子。 二狗子试探地问了一下:“你们知道,他家是哪里的吗?” 这个邱青倒是了解一点:“听闻他父亲是在书院读书的,就是不知道具体是谁,对了他姓魏名乐(yue),其他的,就不太知道了 。” 二狗子终于获得了一个重要信息,还想和他们再聊一聊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转过去,发现上午那个先生,正捧着个食盒,盯着他看。 二狗子和卫鹏他们道别,小跑到他的身边:“先生寻我何事?” 先生把食盒往他手里一放:“李师弟送来的吃食,去我那边用午饭吧。” 食盒拿开,三个明澄澄的铜板,正躺在先生的掌心。 无视掉二狗子的眼神,他很自然地把铜板收了起来:“这是我的报酬。” 二狗子不禁佩服,能够无视周围人的眼光,毫无芥蒂,不放过每一分钱,也是了不得的天赋了。 李皓显然比他想的更靠谱一点,即使把儿子放在了“托儿所”,依旧没有忘记准备午饭。 打开食盒的那一刻,二狗子松了口气,看了那几份饭菜,再看自己的这一份,全都是平常吃的东西,就知道,离谱的永远是少数人。 比如他爹,就是个很靠谱的大人了。 “你明天也要过来。” 二狗子刚刚吃饱饭,正准备安抚一下圆鼓鼓的肚皮,差点被头顶略带阴郁的语气,惊得吐出来。 “为,为什么?”他不明白,老爹也不是很想让他出门啊。 况且还是这么离谱的小班教学模式,看起来就对小孩子成长期的心理健康非常不友好。 “因为李师弟给的是半个月的钱。”先生看他把东西都吃光了,眼神里甚至流露出几分可惜。 二狗子觉得自己看错了,节省也不是这么节省的吧。 “我,我比较难以管教。”他想方设法给自己找借口:“所以我爹多给了一点钱。” 不是他爹真的想让他在这里待半个月,绝对不是,应该只是搞错物价了。 “没有啊。”先生帮助他洗干净饭盒:“如果按照这样算的话,你可以在这里待一个月。” 他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二狗子连忙追问:“先生,我只在这里待一天,剩下的钱可不可以用来请教您一件事?” “请教学问,是不需要另外交钱的。”即使前路有再大的诱惑,该有的规则他还是会认真遵守的。 二狗子终于明白了,第一次在门外见面时候,他说的话。 那估计就是这个人的人生格言了,真的在认真履行着所谓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 “您知不知道,这边有个叫魏乐的人?”二狗子决定把钱的事交给老爹去解决,不忘初衷,继续打听消息。 先生皱着眉头,思考了好半天:“没有给过我钱。” “不是,”二狗子摆手:“不是在那种椅子上读书的人,是在前面那个屋子里读书的。” 先生像是被冒犯到了:“府学每个地方的钱,我都赚过!” “那您总不能同时赚好几份钱吧。”二狗子快服了:“您赚一份钱的时候,怎么能接触到另外赚钱的机会呢?” “是啊。”先生神奇充满了遗憾和惆怅:“若是能同时出现在许多地方就好了。” “等一下,您是什么时候在前面那个屋子里带人读书的?”二狗子感觉到话题越跑越偏,赶紧拉回来:“说不定那个时候,魏乐还没有到这边。” “是三年前吧。”先生回忆了一下:“三年前的秋天,九月初三。” 二狗子又收获了一个消息:“所以,那个时候,魏乐可能还没来。” 先生跟着点头,转而奇怪:“为何要问这个,他欠你钱跑路了吗?” “没有,我和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二狗子要被钱钱钱搞炸毛了。 听到和钱没关系,先生的兴趣瞬间就消失了一大半。 “没关系就好喽,只要和钱没关系,其他的都是小事。”他还好心的安慰二狗子:“别纠结这种小事了。” 二狗子双眼无神,跟在先生的身后,走进了小屋子里。 小胖子他们三个,全都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那个“圆球”的裤子,又脱了一半,有碍观瞻。 “先生,他要去如厕。”小胖子很有同窗爱,第一个出声。 看那小胖子脸都憋红了,先生赶紧让他去了。 转过身还不太明白,都把木条弄掉了,怎么这群小孩还不下来呢? 二狗子已经感受到了,这种恐惧,在他又一次从房间角落里找出新的木条的时候,抓紧时间制止了。 “先生,他们非常敬佩您,认同您的学识,已经决定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了。” “是,吗?”先生举着木条,来回转了两圈。 发现如厕回来的“圆球”也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不禁大喜:“属实万幸,孺子可教,我竟有如此天分啊!” 这不又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吗? 第121章 背诗 二狗子亲眼所见,先生讲了一下午的时间,用书中化用的“竹笋双生稚犊角,蕨芽突出小儿拳”引出了原作《关化十五首》,一点一点教他们背诵了一整首诗。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有耐心的先生,看见他带着满足的笑意,收拾了书本,告诫众人,明日继续过来的时候。 不禁有些佩服,能和三个选择性失聪的小孩,磨了一下午,硬是让他们背下来,这家伙果然合适做幼师吧。 二狗子也准备离开,今天几乎没有太大的收获,他有些迟疑,或许明日要再过来一次,但如果可以到前面屋子里待着就好了,一整个下午,死磕一首诗,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痛苦。 还非常考验演技,必须在先生问话的时候,阻止脱口而出的句子,装成结结巴巴的样子,简直就是精神折磨。 “少爷,听先生说,您背了一首完整的诗?”小胖子家的书童,在先生刚走没多久,马上飞奔而来,就怕晚了一会儿,他家少爷,把背完的诗给忘记了。 桌子上再次摆了两个食盒,二狗子也不着急走了。 非常期待,小胖子怎么也算是朋友了,终于能够正常吃饭,还是很让人欣慰的。 小胖子挺了挺肚子,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非常流利地背了出来:“竹笋初生黄犊角,蕨芽已作小儿拳。” 挺好的,非常认真。 那小书童眼睛都亮了,心潮澎湃,为自家小少爷的现阶段成果而感动非常。 然后,小胖子就突然闭嘴了。 “少,少爷,还有吧?”小书童好歹也是从小就跟着小胖子的,他没听过这首诗,也知道,应该不会这么短才对啊。 小胖子理所当然地摇头:“我忘记了。” 二狗子又一次听到这首诗,条件反射就要开口,硬生生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刚刚小胖子还在先生的鼓励下,自己一个人,完完全全背诵了一整首诗,怎么突然就忘了呢? 他都恨不能趴在小胖子耳边,给他传答案。 但很可惜,小书童身兼重任,不敢放水。 脸色比小胖子本人还要差,都快哭出来了。 “我这要怎么和老爷交差呢?”他愁得不行,但还是在小胖子无限期待的眼神里,给他递了一碗豆饭:“少爷,晚上还得吃这个。” 小胖子垂头丧气,接过晚饭,硬生生挖了一大勺。 二狗子趁着那小书童出门去,给他塞了块中午吃剩下的桂花糕。 也不知道是不是中秋要到了,最近老是能吃到桂花糕。 小胖子万分虔诚地拿过桂花糕,小心又仔细,在上面舔了一口:“呜呜,好兄弟,你真好。” 二狗子接受了他的感谢:“你不是背出来了吗,怎么突然就忘记了。” 前后时间不相差十分钟,为什么会这样呢? 小胖子还没回答他,后面那两个已经给了他答案。 只见他们,磕磕巴巴,连重复最多次的,小胖子背出来的那句诗都说不出来了。 那“圆球”拿到晚上吃的东西,以一种极其羡慕的眼光看向小胖子手里的桂花糕。 眼神十分垂涎,小胖子在吃的事情上面,绝对敏感,一口塞了进去,不给任何人觊觎的机会。 “就是忘记了。”他舔着手上沾到的点心渣:“一直都记不住呢。” 二狗子很认同地跟着点头,虽然不了解,但还是贡献了自己的同情。 临走前,小胖子扯着他的手,想让他明天再带点心过来。 那“圆球”又开始脱裤子了,就好像他的裤子跟他有仇一样。 脱掉之后,把手里的汗巾子递过来:“我把这个送给你,你给我带点心,好不好?” 不好!二狗子的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直接冲了出去。 谁会要别人的腰带啊! 反思了一下自己对外的形象,然后决定不反思了,那小孩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表现的一直很正经好不好,绝对不是想要别人汗巾子的男人。 “跑什么,贤弟,钱先给你一部分啊。”邱青看见他慌忙逃窜,吓了一跳,发现旁边没人追他,才放下心来。 二狗子手里拿着的是一百五十两银票,虽然邱青和卫鹏坚持说,赌坊和茶楼的分红就是这么多,但他还是觉得,应该是他们偷偷给自己补了一点。 不过钱一放到二狗子的手里,他们直接就跑掉了。 二狗子想和他们再强调一下,自己一点都不介意名声的事情,但已经找不到人了。 无奈地把银票收了起来,想着中秋过后,选个日子麻烦老爹买一点吃的,找他们一起在小溪边“秋游”好了。 还能抚慰一下小胖子受伤的心灵,一举两得。 他被李皓带着回院子的时候,把今日的事情说了,还让他抓紧去和那个先生商讨一下,把多的钱要回来,不然他还要被特有原则的先生惦记着。 李皓点头:“我记得了,今日学了什么?” 二狗子乖巧地把今天学到的诗背了一遍,天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出声背出来,背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觉得终于舒坦了。 李皓很欣慰:“你们都背下来了吗?” “当然啦,先生可有耐心了,看着他们所有人都背出来,才离开的。”他可没撒谎,离开 之前,那三位确实是都背下来了。 至于离开之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回到小院,在投墨的帮助下,二狗子给小乌龟喂了一大块生肉,还给家雀打扫完笼子。 准备坐在桌子上思考一下,还有没有其他机会,接近魏乐的时候,被林雄长臂一伸,搂在怀里,他还特意用胡茬朝着二狗子嫩生生的脸蛋上蹭了好几下。 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好事一般,语气里全部都是诧异和惊喜:“我们曦儿竟然背出一首诗了!” 秦僻也不甘示弱:“这是第一次背出完整的一首诗,值得庆贺!” “好啊。”林雄笑嘻嘻的:“叫下人出去买烧羊肉来吃吧,还有上回吃的羊肉汤,贺一贺曦儿喽。” 第122章 欲扬先抑 这是嘲讽,绝对是嘲讽! 二狗子奋力在林雄的怀里挣扎,想把这个在他脑袋上面偷笑的家伙推得远远的。 投墨连忙应声,不等二狗子反应过来,就跑出门去了。 晚上吃了两块炖的烂烂的羊肉,二狗子嚼着饼子的时候,都觉得幸福。 好像从前对食物有些不够虔诚,他开始反思自己,只要想到小胖子他们几个的悲惨遭遇,就觉得,嘴巴里吃的东西都是美味的。 他和投墨说了一声,请他把剩下的那块酥油饼留着,明日一早让李皓带去给小胖子。 二狗子就这样悄悄投喂了几天,也没有被发现。 小书童战战兢兢,一边要和老爷回话,一边看见自家少爷一点都没瘦,家里夫人小姐的眼泪都白流了。 “中秋我就回家去了。”小胖子临走前,特意来找了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正好可以以大吃一顿。”二狗子的想法,不知不觉也被影响到了。 小胖子挤出两滴眼泪来:“我爹说,要是背不出一首诗,什么好吃的都没有我的份,我能不能留在你家过中秋哇?” 二狗子摇头拒绝,并且为他爹爹坚持而震惊:“为什么一定是背诗?” “那我更背不出来一篇文章啊。”小胖子趴在桌子上,用小拇指,乱戳乌龟壳。 乌龟自从来到了二狗子这里,被骚扰地都习惯了,眼神都不给他一个,依旧在浅浅的一层水里扑腾。 小胖子看见它的壳上好像凸起了一块,隐隐约约,用手摸上去,并不明显。 他奇怪:“乌龟大人是不是要把壳扔掉了啊?” 二狗子跟着他,看那一块,用手指甲小心抠了一下:“没有吧,摸起来有点软。” 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二狗子昨天还喂了他一块生肉,全部都被吃干净了。 好像在他的认知里,别说动物了,即便是人,还能保持好胃口,身体就没啥大毛病。 “这是什么?”小胖子觉得乌龟壳滑滑的,在上面摩挲了一会儿。 二狗子回想了一下,好像只有一个人在乌龟壳上做过文章,他看着小胖子无辜的大脸,怼在桌子上:“你不是在它的壳上黏了一块青苔吗?” 小胖子迷茫的小眼神,四处张望:“谁,谁敢在乌龟大人的身上黏东西啊?” 他能记得的,只有舔到乌龟壳时候的味道了。 “就是你!”二狗子本来想把乌龟身上的青苔弄掉,但它突然又不配合了,有点烦躁地加快向前的脚步。 二狗子只能任由它去,反正也没什么影响,又不是在上面用贴纸糊了一层,应该不会伤害到乌龟。 小胖子没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依旧愁闷:“乌龟大人能不能保佑我,回家吃到螃蟹啊?” 二狗子觉得,他养的乌龟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但他可以。 “我教你背一首诗,让你回去好歹交差。” 小胖子打起了精神:“是什么,难不难?” 二狗子已经发现了,在先生教他背诗的时候,小胖子也有能记得时间比较长的片段。 比如多次重复的句子,他就可以忘得慢一些。 所以二狗子专门找了一首诗,要帮好兄弟渡过难关。 马上就是中秋,林雄他们休沐,本是在屋子里读书,却听到二狗子要教人背诗。 这可让他们几个都觉得新鲜,一个自己躲来躲去,不想背书的小孩,竟然要教人读书了! 林雄不顾姿态,趴在窗棂上,竖着耳朵,听他有什么奇妙的法子。 二狗子不知道有人看着他呢,摇头晃脑,带着小胖背起了《江南》。 听到一连串的“鱼戏”,林雄笑得差点在上面稳不住,跌下来。 还得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二狗子察觉到端倪,喘气声都拼命压了下去。 小胖子平日里是真的不爱读书,先生在旁边说着,他能自己稳坐不动,脑袋转到天外去。 即使偶尔专心学了一会儿,也很快就忘记了。 但这几日凄凉的伙食,和对食物无限的期许,让他少有地集中了精神。 同二狗子念了好些遍《江南》,一点都没有松懈。 他觉得这诗写得比其他的诗都好,至少他听的明白,其他诗就算先生讲了含义,他也记不住。 二狗子隔半个时辰,就让他背一次,一次比一次熟练。 他终于放下心来,大手一挥:“徒儿,你已经出师了,快回去给你爹展示一下吧。” 小胖子也在一个下午的教学中,自信心爆棚,挺着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走出了院门,带着一身骄傲,离开了。 林雄实在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两声,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得眼睛都发红了。 好不容易,在二狗子恐惧的眼光里,顺了口气,断断续续地问他:“你确定,他回去给他爹背这个,他爹是赏他螃蟹吃,不是赏他打棒子?” 齐家的那个老爷,听说也只是认得些字,没读过什么书,更别说读诗了。 这诗虽好,但也要看是谁在读。 几个“鱼戏”下来,怕是直接把齐富贵他爹搞晕头了,弄不清楚儿子在胡说,还是真的在背书。 二狗子才不相信,这首诗多好啊,还是语文课本上必背的呢,齐家老爷听了儿子背诗,就算不欣喜若狂,也不可能真的生气吧。 他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拯救了一个好友。 只是林雄没接触过小胖子,不知道让他背下来一首诗,是多么大的成就感。 二狗子选择不和他计较:“等过几日他回来就知道了,必定是吃胖好多。” 林雄呲牙,吸了口凉气,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咳嗽声,又被忍不住带了起来:“只要不瘦,就是他的造化了。” 别的不说,在书院读了这么多天的书,回来只背一首《江南》,林雄实在无法相信,小胖子他爹,要怎么笑得出来。 二狗子持坚决反对的观点,小胖子每天的学习成果都被书童按时禀报给了他爹。 那豆饭吃的,后面的气道都通顺了不少。 他爹自然不抱什么期待,在这个时候,背出一首诗,多么的振奋人心呐。 这可是,欲扬先抑! 第123章 阿爷来啦 林雄绕开门槛,走出来随手弹了一下小乌龟,看它四肢打滑:“不管他了,明日中秋,要不要今天一起去买螃蟹?” “少爷。”投墨赶忙说:“明儿一早再去,才能买着新鲜的,现在去,可没有几个好的。” “原是如此。”林雄擦了两下手:“不如我教你背两首应景的诗,也让你在中秋出出风头?” 二狗子没有小胖子那种残忍的老爹,自然不需要背诗才能吃上饭,转身就跑。 被李皓抓住手腕,晃了两下:“你祖父快到了,去寻他一下吧。” 二狗子连连点头:“好啊,爷爷来的这么晚,是一个人吗?” “是和你大砖哥一起来的。”李皓同林雄和秦僻说了一声,便带着二狗子出门去:“前一段时间,大砖同他父亲来府城给人做‘扇车’,如今入秋,倒是没什么生意,便陪着一起来了。” 没想到大砖哥倒是很靠谱,只是他现在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了。 他们在府学门口,见到了刚刚从牛车车板上下来的李家阿爷同背着大包小包的大砖哥。 “我滴大孙孙。”阿爷抱起二狗子,乐得牙不见眼:“看着就胖了不少,你奶奶还怕你爹饿着你,冻着你,要不是家里的事实在放不下,这回也非要跟着来呢。” 二狗子亲昵地坐在爷爷的臂弯里,靠在他的身上:“我也想阿奶啦。” 阿爷摸了一下他的小脸蛋:“奶奶给你带了可多东西了,还有你平日里用的澡盆。” 他瞪了李皓一眼:“走得那么急,光顾着带自己的东西了,二狗子的被子都没带。” 李皓没有反驳,上手想接过大砖手里看起来最重的包裹:“先进去吧。” “先去大砖说的那个房子里去。”阿爷搂着二狗子不放手,还不忘记指挥:“我们等会儿去你院子里瞧瞧,大砖带着家伙什呢,缺了什么,直接给你打好喽。” 要在这里住好些年呢,没看过,怎么也不能放心。 大砖腼腆地笑了一下,手里把东西拽得紧紧的:“舅,你别忙活,我能拿动。” 二狗子嘴巴里已经被阿爷塞了几颗炒熟的豆子,油酥酥的,裹着盐粒,越嚼越香。 “爷爷,为啥要在外面住?”他好奇,老爹屋子里的床挺大的,四个人挤一挤,勉强也睡得下。 李家阿爷小声说:“我们不好进去的,人家一看,这是读书的地方,你们家来了这么老些人,是要干啥啊?” 就怕他们去了,影响到儿子,那便不好了。 二狗子受教:“那爷爷要在这儿待多久?” “一个月吧。”李家阿爷不太确定:“看你爹那缺的东西多不多,大砖啥时候做完了,就啥时候走。” 二狗子不觉得自己生活的地方,有什么不方便的,东西都挺齐全。 “我爹还给我买了个新的澡盆呢。”二狗子把剩下的几颗炒豆子塞进嘴巴:“少了啥都能买着。” “那不一样。”李家阿爷不赞同:“好些东西想买,可不容易了,得等人家师傅给重新做,找别人,还不如找你大砖哥。” 他拍了一下二狗子:“临走前,你奶奶还给大砖钱了,不是让他白干的,你姑高兴着呢。现在家里头可没啥事做了,在这里能挣着钱,多好。” 二狗子趴在爷爷耳朵边,小声问他:“那奶奶有没有给你钱啊?” 阿爷一脸正色:“我是给我儿子帮忙,哪能要钱?” 手里却不闲着,打开腰间的布袋子,悄咪咪给二狗子看了一眼:“这是给爷爷吃饭的钱。” 二狗子眯起眼睛,学着爷爷,偷偷笑了几声。 爷爷把嘴角压下去,摸着二狗子的脑瓜:“爷爷给你买糖吃!” “怎么不走了?”李皓奇怪,他爹和儿子突然落后了好远,嘱咐大砖在这边站着等一下,他去找人。 走近了才发现,他爹正给二狗子买糖人呢。 糖人铺子旁边,有个做草编的小摊,看是老人领着自家孙子出来玩,赶紧拿着几个草编的蚂蚱,在二狗子眼前晃悠,招他去摸:“让你阿爷买个玩啊。” 二狗子礼貌拒绝,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前一段时间,程锦还想找他爷爷帮忙编几个蚂蝗来着。 拿到糖人的时候,让爷爷先吃了一口,他嚼着嘴巴里细碎的糖渣,把事情和爷爷说了一遍。 李家阿爷连声叫好:“我还带了不少处理好的竹子和晒干的茅草,想要啥样的都能给编出来。” 他没想到自己的手艺还能被读书人欣赏:“不要钱,送给他玩。” 二狗子看向另外一边,站在街边,快要被大包小包淹没的大砖哥:“你们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啊。” 当初离开村子的时候,准备的行李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二狗子把掉在手背上的渣渣卷到嘴巴里,安心窝在爷爷怀中,看起来,爷爷比老爸靠谱多了。 他们一路走到极其偏僻的小街道,距离府城的城墙已经非常近了,极力眺望,好像还能看见几亩农田。 大砖哥七拐八拐,进了个狭小的巷子,刚踏进去,就有不少人朝他们一行人好奇地张望。 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一看见大砖的脸,忙擦了两下手,就跑出来:“小哥儿,又来府城找活干啊,我们家的屋子还在呢,昨儿刚洒扫完,我说呢咋滴就想起来要收拾了,原来是有客要来喽。” 大砖哥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张大叔,我来租一个月的屋子。” “行!”张大叔殷勤地要去他身上拿东西:“现在中秋,不少人都来我们府城玩,屋子可紧俏了,也就是你。” 看实在拿不下来,他就不费力气,随便挥两下手,让堵在路上围观的人赶紧让开 :“别挡道,小哥儿,走这里,你瞧还是原来那个院子,你又是老客了,我给你算原价,每天还给你们院送一桶井水去,行不?” 面前是个大院子截出来的一个小院落,挤挤挨挨,门只能一个人进去,两个人得侧着走。 第124章 收拾小屋子 院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虽然不大,但还专门切出来一个角落,搭上棚子,下面砌了一个灶台,勉强可以算成厨房。 二狗子被放了下来,走进屋子里面,屋子里勉强放得下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 阿爷跟着挑剔了一下:“这地方都伸不开腿。” 大砖哥还以为他是真的嫌弃,有些手足无措:“要,要不换个地方?” 二狗子眼珠一转:“哎呀,大砖哥你带着这些东西多累啊。” 大砖着急:“不累的,我搬得动。” 阿爷不看他,和二狗子一唱一和,愣是把人家主家说的送了一大捆木柴过来,他家儿子拍着胸脯打保证,每天给挑两桶水,用完了还能去找他。 大砖看得一愣一愣的:“以前,都是我和我爹去他们巷尾的井里挑水的。” 阿爷笑眯眯拍了拍有些尴尬的,那个房东的儿子:“这不是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照顾咱们一下吗?” “对,对。”那男人尬笑几声,赶紧跑了。 等人走远了,李家阿爷才指了指大砖:“你就是出来的太少了,多到外头走走看看,就知道了,你真以为这院子有多少人来租啊,中秋这种大节前后都空着,人家盼着咱们租房呢,这姿态也得拿一拿。” 大砖摸了摸后脑勺,在那边认真分行李:“我爹说,在外头不想被人骗,就得少说话。” “哎,”阿爷叹口气,把自己准备的竹条分出来一部分:“你这样的,就是做不了生意,我瞧着大柱要比你强一点。” 大砖挠了挠头:“我做个木匠就挺好,安稳。” 阿爷也不强求,个人有个人的运道,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二狗子被赶来赶去,谁都不让他动手帮忙。 李皓想上手拿床单,帮忙铺一下,被阿爷嫌弃:“到院子里歇着不好么,好不容易歇两天,还自己找活干。” 在他看来,读书也不是个轻省的活计。 看着是人坐在凳子上,屋子里,但也累人着呢。 李皓没办法,拉着二狗子出去买东西。 “买烧羊肉吧,阿爷喜欢吃。”二狗子发现他们这条街距离卖烧羊肉的地方不远:“还有大烧饼配羊肉汤。” 李皓欣然同意,带着他出去买了好些吃食,二狗子拎着两块大烧饼,晃悠悠走在街上。 “好像也没什么 人注意到我哎。”二狗子偷偷打量:“那些教徒是不是已经忘记花盆的事情了。” 李皓拉着他的手:“前几日去府衙打听过,听闻在这附近活动的教徒,最近都没什么动静了。” 他掰正儿子的脑袋:“看路。” 二狗子目视前方:“好奇怪,难道大家已经发现,那些诡异的教义是骗人的,所以放弃信仰了?” 总不能是他们的调查,把那些人吓跑了吧,那些人连知府的调查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他们的? 李皓摇头:“不像这么简单,府城有很大一批人在短时间离开了。” 他抓紧了二狗子的手,绕开一个迎面而来的马车:“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但也不用过于担忧,以逸待劳,他们总会有所动作的。” 看着阿爷走出门来,他们默契地同时停止了话题。 “出去那么久,做什么去了?”阿爷看见他们回来才松了口气,让他们在院子里待着,谁知道一转头,两个都不见了。 要不是府城实在是人生地不熟,他早就出去找人了。 二狗子把手里的烧饼举起来:“去买好吃的啦。” “我瞧瞧。”阿爷接过烧饼,顺手把他抱了起来:“是大烧饼,闻着就香。” “还有烧羊肉和羊杂汤。”二狗子扭头指着老爹手里拿着的东西:“配着烧饼吃,可好吃了。” 阿爷有点心疼:“咋买这么老些东西,我和大砖也吃不完啊。” 看着儿子手里拿着的食盒,他忙喊大砖出来:“先歇歇,吃点东西,咱们就去府学那边看看。” “明儿去也是一样的。”李皓把东西摆在院子里,用他们自己带来的框子,临时架起的小桌子:“吃了饭,好好歇一晚上吧。” “那不行。”阿爷用筷子夹起一块烧羊肉,喂到二狗子嘴里:“明儿中秋,可不能过节的时候在你们院子里摆弄东西。” 李皓不想他们累着:“晚两天也没事。” 他其实也不想父亲同外甥帮他忙活事情,李皓手里有些银子,生活上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应付。 但李家阿爷不这样觉得,他认为人家读书,都是举全家之力,把人供出来的。 他们家的这个,老两口也干不了多少的活,能走到府学,都是他自个儿争气。 但自家也不能啥也不干,现在家里的田都不用交税了,又没有什么劳役,需要用钱来抵,比从前宽裕多了。 能帮一点是一点,在府城住一个月,比在地里干活轻省多了,有啥劳累的。 “俺不累。”大砖嘴巴里嚼了一大块烧饼,仰起头满足地大口大口喝掉鲜美的羊杂汤。 坐着牛车,啥也没干,一进府城就吃上了那么好的羊肉,有啥累的。 大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气,等他攒点钱,回去也给爹娘带点府城的羊肉和烧饼尝尝,多香啊! 二狗子默默给他夹了一块烧羊肉:“大砖哥,吃肉啊。” 大砖不大好意思:“你吃,多嫩的羊肉,你也咬的动,多吃点。” “我吃完饭了。”二狗子又夹了一块子给阿爷放在饼子上:“吃完了明儿再买呗。” 大砖赶紧说:“可不要再买这么好的羊喽,这个能吃两三天呢,天又不热,放不坏的。” 李皓接过二狗子手里的筷子,给他往碗里拨了一些:“吃吧,明日中秋,不吃这些剩下的东西。” 哪有孩子出来帮忙,还让他吃剩饭的道理。 二狗子也跟着说:“等过几日,我请表哥和爷爷去吃好吃的。” 他还记得自己要办野炊的事情呢,决定多加两个人进名单:“你想吃啥,我去买!” 第125章 参观小院 “吃啥都行。”大砖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吃的少呢。” 二狗子完全不相信,看他干的都是体力活就知道了,绝对是个大胃口。 啃完了最后一口饼子,大砖在二狗子和李皓轮流攻势之下,打扫干净战场,烧羊肉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 吃饱喝足,精神旺盛。 大砖活动了两下:“咱们走吧,先去瞧瞧呗。” 他现在有的是力气,刚吃了这么好的羊肉,就想着多干点活,给舅舅帮忙。 阿爷挑出羊肠都喂给了二狗子,他喜欢吃脆脆的东西,嚼起来很有趣。 “去把你的家伙什都带上。”他喝掉羊汤里面的调料渣渣:“还有我的那些竹条,也得带着。” 大砖哥应了一声,轻松把东西全都扛在肩上:“二狗子要不要我背着啊?” 他前一段时间跟着小表弟做活,去县城都是用筐子挑着他的,自然而然地就问了一句。 二狗子谢绝了他的好意,被喂了太多的东西,肚子撑得有些难受。 李皓拉着二狗子走在最前面,一行四人,很顺利地进入府学。 因为明日是中秋节的缘故,府学里的学子少了好些,便是来不及回家去,也有三三两两在外头租个住处,好好松散松散的。 好不容易休沐又碰上节庆日,当然是外头比府学有意思得多了。 “住的地方,倒是不差。”阿爷围着院子走了一圈:“好些地方都比县城山上那个书院好多了。” 他皱着眉:“就是有一点不如县城那边。” 二狗子好奇:“那一点?” 阿爷很严肃:“这么好的地,咋就不种点菜呢,浪费喽。” 等他进了院子,知道有单独的厨房,可以自己做饭的时候,更是可惜:“要是种点菜,现摘现吃,多好啊,还不用走老远去买了。” “叔父说的对啊!”林雄笑嘻嘻凑上来:“我说咱们这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是从前遍地都是菜不见了,从前在县学,饿了都能摘了直接啃的。” 阿爷一开始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很努力地维持住了,但等到林雄说完话,很认同他的样子,就忍不住附和:“说的可不是吗,人还是不能少了地气。” 林雄不顾李皓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李家阿爷,在院子里逛:“您瞧瞧,多好的土地,就是没人打理。” “可惜,可惜。”阿爷背着手走了一圈:“哎呦,这是什么?” 一个巨大的眼球,就摆在院子的拐角处,花花草草,都需要阳光,为了养好这株小桃红,李皓他们三个,已经默许,二狗子把花盆摆在院子里了。 阿爷没见过这样前卫的审美,吓了一大跳,幸好林雄及时上前扶了一下,才站稳了。 二狗子刚想给爷爷解释一下,这是自己养花的花盆,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惊到了。 “这不是前几天,大砖你过来看,是不是你那个叔爷入土的时候,他大儿子从县城买来的,说是陪葬这东西,到了地底下,不用愁。” 大砖看了一会儿:“有点像,那个不如这个做的好。” 阿爷生气了:“做得再好,也不是啥吉利的玩意儿,把这东西摆在院子里能有好处?” 林雄和李皓他们对视一眼,李皓给阿爷搬了个椅子,让他坐下来:“爹,你真的在县城见过这种的,呃,坛子?” “没在县城里见过,是在大砖他们村里见的。”阿爷回想了一下:“咱们乡下人也有下葬的时候埋个坛子的,但这个样式的,我还是头回见。” 大部分都是粗粗笨笨的大坛子,是个意思。 所以他才记得这么清楚,这种造型看见了就很难忘记。 况且这东西看着,就觉得和下葬墓地啥的挂钩,也没人觉得那家长子陪葬个这种坛子奇怪的。 离开府城,却突然出现在他们县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李皓直到现在,也没有在一团乱象中,找到头绪。 他也不想把这种恐慌传染给父亲和外甥,他们都是乡下人,能接触到的消息都很滞后,没必要让他们跟着担心。 于是主动岔开话题:“您瞧着,这院子里还缺什么吗?” 阿爷跟着他的话走,眼神转向了观察院子的大体调配。 秦僻趁机把花盆搬到自己屋子里去,免得等会儿又想起来这事。 阿爷的注意力都放在院子里了,打量了一会儿:“要是不种地,就在这边墙角搭个架子,我年轻的时候见人家院子里有那种半躺人的椅子,靠着歇觉也舒服。” 林雄也不是真的想要在院子里种菜,主要是他们确实没时间打理。 从前县学那些,也有后厨的人来管,他们做的其实很少。 “搭个架子好,再绕几个葡萄藤,夏天凉快。” 李皓皱眉:“做这个,花费的时间就长了吧?” 大砖终于开口说话了:“没多少功夫,就是那种椅子,我不晓得是什么。” 他没见过什么半躺的椅子,大砖家的业务范围,一直都是村子里的乡里乡亲,也就前一段时间因为二狗子的缘故,拓展了一项,但大部分需要太多技巧的东西,都弄不明白。 二狗子想了一下:“可以去买一个躺椅回来,让大砖哥瞧瞧,以后也能试着做一做。” 李皓颔首,暂时同意了。 院子里需要的东西不多,但阿爷看了看屋子里,心里算了一下,觉得需要的东西不少。 “你每日在这桌子上读书的时候,我孙孙在哪里画画啊?”阿爷看见了二狗子那一套小小的文房四宝,得知他已经开始学画了,心里高兴。 但看见桌子上的东西大部分还是李皓的,就有点着急。 李皓指着院子里的那个石桌:“站在那里,凉快。” 阿爷觉得不太行:“冬日里怎么办,这学画的事,总不好画一日停几日的。” 他倒是没看出来儿子缺了什么东西,府学的斋舍,就是专门给读书人住的,大部分设施都很齐全且方便。 只是二狗子年纪小,好些东西用起来不是那么合适。 阿爷大手一挥:“都要做出来,以后你带着他到外地去,也能用上。” 第126章 新的鸟笼 大砖在心里算计着要用多少木头,那些个东西自己能不能做出来。 阿爷又注意到了那个崎岖的鸟笼:“怎么流出这么大一个缝,也不怕家雀跑出来。” 二狗子解释了一下,这个家雀不是他的。 “是你爹同窗家的儿子的。”阿爷总结了一下:“那你有没有和人家一起玩啊。” 他觉得,小孩子都喜欢这种小动物,宝贝的不行。 能把家雀借给自家二狗子玩的孩子,定然是和二狗子玩的好的。 “阿爷帮他重新编一个。”他正好带着竹条,普通的鸟笼对他来说不是很难的。 二狗子帮着阿爷打下手:“阿爷,你见到别人养这么乖的家雀吗?” 阿爷手里的动作不停:“咱们村里,哪有人养这个,好歹也是个肉,咳咳。” 想起来孙子才三岁,又养了好一阵子家雀了,阿爷赶忙止住话头:“也有养的,早些年,阿爷在外头也见过,不过,大都是养一阵子就放了,这家伙有志气,就是每天里喂它大白米粒,它都不大乐意待在笼子里。” 想到这儿:“这个倒是乖巧,也许是从小就养在笼子里,也不想飞一下。” 二狗子心头一动,喃喃道:“是啊,许是被养的缺少心性,即使打开笼子,也飞不出来了。” 那只家雀被他拿在手里,乖乖巧巧,没有任何要挣扎的动作。 它盯着二狗子瞧了一会儿,又用尖尖的嘴巴,戳了两下阿爷正在编的鸟笼,就是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天空。 二狗子也没有松手,指甲紧紧压制住它的爪子,完全固定在掌心。 如果,他松开手,朝着天空扔出去,它会不会跑呢? 这个疑问萦绕在他的心间,但却没有真的去做,这不是他养的家雀,他又能做什么呢? 二狗子亲手把家雀放进新做好的笼子里,阿爷还特意做个了吊起来的小秋千,它看起来很感兴趣,时不时跳上去,晃荡一两下,再扑腾着翅膀,飞到另外一边。 第二日中秋,本来大家约好了要去玩博戏,林雄前一日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全程跟在李皓身后,怀里抱着二狗子,必定要手气爆棚。 谁知,早上天刚刚亮,李皓起床做功课,准备在儿子醒来这段短暂的安静时光里翻一会儿书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二狗子平日里嚣张的睡姿不见了,整个人裹在李家阿爷昨日带来的厚被子里面,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色,时不时打个抖。 他心里一突,手掌伸进二狗子的脖子里,刚一接触到脖子附近的皮肤,就是一颤。 比平时多温度高了好多,赶紧往后背摸一把,即使裹得这么紧,身上也没有出汗。 他低下头,尝试靠近二狗子的口鼻,呼吸声比从前要深,吐出的气好像都带上热度了。 李皓赶紧下床,随便披了两身衣裳,就要往外头寻大夫。 秦僻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背书。 看他这样不修边幅,惊了一下:“怎的了?” 转而反应过来:“曦儿怎么了?” 李皓脸色不是很好看:“可能是得了风寒,我去找个大夫。” 秦僻一听,顿时也着急,小孩子得风寒,弄不好就是很紧急的病症。 “我让小厮去套马车,只怕是今日中秋,不晓得医馆开不开门。” 投墨本是在厨房烧水,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立刻扔掉手里的柴火,跑了出来:“小的知道,上回院试的时候,联系的大夫,昨儿小的才去给他送了中秋的节礼。” 他拍掉手上沾到的灰:“小的这就去请他来给小少爷瞧瞧。” 李皓郑重地对他点头:“劳烦了,我去家父那边问问,一年多以前,曦儿病的那回,用的什么药。” 那时候李皓并不在家,全部都是李家爷奶在操心的。 后面有一年多的时间,二狗子就没生过病,身体一日比一日结实,能跑能跳,走路都比别的孩子早,还走得稳。 “昨日也没吹着风啊。”林雄也起来了,披散着头发:“投墨去请大夫了吗,怎么去的?” “赶马车。”秦僻看向李皓:“吃错什么东西了?” 李皓也没有头绪,他有些慌乱,但又强作镇定,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的事情:“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吃过凉的东西,我先去找一下家父,曦儿劳烦你们看顾一下。” 林雄让他快走:“别担心,我去给他喂点水喝。” 说着,就去厨房舀了点热水,用汤匙来回倾倒,想让它凉的快一些。 二狗子迷迷糊糊,觉得脑袋痛得要命。 眼睛完全睁不开,嘴巴热得好像要向外面喷火了。 他不是很明白自己是什么情况,高烧让他的脑子都宕机了,嘴巴张张合合,嘴唇上干裂掉一层皮,因为一点水渍,很快粘连在一起,打开嘴巴的时候,互相撕扯。 “鸟笼。”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雄拿着汤匙,沾了一点点水,滴成一个黄豆大小的水珠,抖落在他的嘴唇中央。 突然看见他张开了嘴巴,想再喂一点水,就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 “怎么病了,还惦记着鸟笼呢?”他不解,但还是安慰二狗子:“等你好了,就能和家雀玩了,来再喝一点水啊。” 投墨请来的大夫,还是很靠谱的:“瞧着有些情志不疏,肝郁气滞,这可不大像这么小的孩子会有的。” 他换着手诊脉,来回在寸关尺按动指尖:“幸好不是小儿夜惊,从前有过这种症状吗?” 阿爷忙上前来:“一岁的时候得过一次风寒,但那个大夫说就是受了凉,吃了十来天的药就好了。” 他身上还带着从前的药方:“您瞧瞧,没听说是有啥肝的事儿啊。” 昨儿还活蹦乱跳的大孙子,今儿就躺在床上,阿爷心里跟油煎了似的:“没啥大事吧。” 老大夫看了一下药方,虽然是跟鬼画符一样,但根据上面的字迹大小,也猜的出大概用了什么药。 第127章 风寒 “和上回不一样。”他放下药方:“先吃两剂药看看,小儿哑症,要勤看着,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就赶紧来找我。” 老大夫重新写了一张药方:“跟我回去拿药,在我那边煮吧,免得你们弄不清楚先下后下的。” 李皓将老大夫送上马车:“劳烦您了。” “也不用太担心。”老大夫看他态度也挺好,就多说了几句:“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哄一哄也就好了。” 李皓看着马车离开,才转身走回院子。 林雄他们坐在石凳上,开始找茬儿:“或许是家雀的问题,听说这些小玩意儿有时候看不出来,但其实很脏的,昨儿不是拿了好一会儿吗,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阿爷却不大同意,那些娇养的孩子还说的过去,他们家这个,从小摆弄虫子的。 “估摸着是昨儿那个坛子的缘故。”他声音低沉:“这都是邪性的东西,不好让小孩看见的。” 林雄和秦僻对视一眼,还是没说出来,这玩意儿最开始就是二狗子做出来的。 “也不是昨日才有的。”李皓不大赞同,他心里记得老大夫说的话,是情志不疏。 “不是这样说的。”阿爷不赞同:“今儿是中秋,这种大节,小孩子容易魇着,平日里一点事都没有,这时候却很有可能出事的。” 他决定要在院子里烧香,林雄很吃惊:“没有什么佛龛之类的,烧什么香?” 阿爷没什么信仰,但李家习惯性在过节的时候,自己在院子里烧香。 拜的也不是什么佛道,而是祖宗。 因为他们家传统,认为祖宗会保佑小孩,所以没有长成的小孩,都要磕头。 林雄大受震撼,他头一回看见这么敷衍又认真的烧香。 拿着一个平日里用不到的大碗,里头放满了草木灰,点三支线香,插在里面。 碗摆在院子正中央,阿爷跪着念叨了一会儿,像是在唱戏一般,等到香燃到一半,才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 “行了,我去看看他,你们也出去逛逛吧。”阿爷弄完一套流程,心里安定了几分,才想起来,今日中秋,林雄他们本该过节的。 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人家,赶忙说:“没什么大事,外头热闹着呢,小儿闹病,有我们俩在就行。” 李皓也想劝他们出去玩一下,中秋之后,少有这么热闹的日子了。 林雄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哪一年没有中秋,好歹多个人,多个帮手。” 他们不愿意走,李皓也没有办法,但还是劝秦僻和林雄回屋歇一歇,不必等在院子里头了。 折腾了一个早上,又给二狗子喂了药和几口粥,看他蠕动着嘴唇,把东西吃进去。 大砖长出一口气:“吃东西好啊,能吃东西就是好了。” 李皓浅浅扯出一个笑来:“是啊。” 一直等到不大标准的月亮,初上树梢。 二狗子突然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李皓本来趴在桌子上,听到一点动静,立刻就惊醒了。 “好热啊。”二狗子没有太多关于发烧时候的记忆,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怎么给我盖了这么多被子?” 李皓轻笑一声:“别动了,我瞧瞧。” 他摸了摸二狗子的脖子和后背,全是汗水,又看了一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完全不是没精神的样子了。 二狗子确实挺亢奋的,他睡了一整天,又出了汗,整个人都有种舒畅的感觉。 对昨天的事也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自己有一阵子,脑袋有点疼。 “得了风寒了,现在看来,是好多了。”李皓帮他把衣裳裹紧了,又关上窗户,才让他从被窝里出来。 “瞧着是好多了。” 屋子里面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林雄本来还准备让投墨随便做点吃的对付一下,看见二狗子能做起来了,高兴得不行:“快把螃蟹蒸上,正好中秋还没过去。” 二狗子懵懵懂懂,在大砖哥的帮助下,穿上了鞋:“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啊。” “你现在是舒服了。”林雄对着他笑:“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在床上哼哼唧唧叫唤,你爹可是屋子都不敢出,守了你一整天了。” 阿爷拉着二狗子:“嗯,好多了,快对着月亮磕两个头。” 二狗子还没消化完林雄的话,直接被阿爷摁着,在床上磕头。 “为啥要磕头啊?”他终于抬起了脑袋,心有余悸地躲在老爹的身后:“大家都怎么了?” 李皓摸了摸他被汗湿的头发,拿起小帽子,给他套上了:“没什么,中秋拜月,是习俗。” “哦。”二狗子摸了摸肚子:“我好饿啊,什么时候可以吃螃蟹啊?” “你就别想吃螃蟹了。”林雄摆手:“怕和药性有冲撞。” 二狗子终于被围观完毕,带到了院子里,等吃饭。 他的面前,放着一碗青菜瘦肉粥,熬得黏糊糊的,米花爆开,上面浮了一层米油。 看起来还行,但也要跟谁比了。 别人那边,摆着的是成人手掌大的螃蟹,冒着热气,整个掰开,蟹黄流到手指上。 林雄故意没用那些繁琐的工具,拿着螃蟹,在二狗子旁边用牙搏斗。 螃蟹的鲜香蘸上一点加了生姜的醋汁,连最后一丝腥气都被掩盖掉了。 二狗子愤愤吃着自己的青菜瘦肉粥,到底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生病啊! 吃月饼的时候也没有他的份,还是大砖哥,偷偷从自己的那一块饼皮上撕下来一丁点,分享给了二狗子:“你尝尝味就行,等风寒好了,想吃啥都给你买。” “在府学不好玩吗?”李皓带着二狗子去洗漱,关上窗户和门,拿温热的布巾,帮他擦身子。 二狗子配合地抬起胳膊:“挺好的啊。” 虽然没有村子里那么自由,但他时不时能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看点书,没觉得有什么无聊的。 李皓点头:“过几日,重阳节,带你去爬山,好不好?” 能出去玩,当然好啦。 二狗子这个“短暂性失忆”人士,没心没肺,乐乐呵呵答应了:“不许反悔哦。” 第128章 病好啦 二狗子这一场风寒,不过一日就好的差不多了,后面几日又请了三四回老大夫来瞧。 对着小孩挺有活力的样子,老大夫也觉得惊奇:“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啊。” 谁家肝气郁结,都导致生病了,结果一天之后,人就直接情志舒畅了? 这到底是心思敏感,还是特别疏朗? 三四天之后,他就和李皓说:“不用再找我来看了,真是完全好了,一点事都没有。” 李皓终于放下心来,他也很认同老大夫的话,大概真的不是有什么心事,不然也不会睡一觉万事大吉。 二狗子窝在爷爷的怀里,逗家雀玩。 看它追着自己手里的一粒麦子,脑袋飞快摆动,好一会儿,他才把手里的那一粒麦子,丢到家雀吃饭的小碗里。 阿爷这几日天刚亮,就从租的小院走到府学,守在二狗子身边。 “嗯,那就是我说的,天天看着那种东西,估摸着心里记着了,晚上做了什么噩梦也不知道。”阿爷听完李皓转述的老大夫的话,还是很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觉得问题就是出在那个看起来就很古怪的坛子上。 类似于,和有些诡异的东西一起生活久了,总会不自觉,潜意识会受到一些自己没办法注意到的影响,之类的。 “今天蒙学那边有人来读书,要不要去玩?”李皓没有选择和阿爷争辩,转而和二狗子说:“齐富贵他们都回来了,去问问他有没有吃到螃蟹?” 二狗子从阿爷怀里站起来:“好啊。” 他正好要问一问大家,要不要参加他的野餐计划。 李皓反应慢了半拍,好像是没想到,二狗子答应的这么顺利。 阿爷听说他要去跟先生读书,不免有些担心:“病才刚好,就要去读书啊,是不是太累了。” 李皓有一瞬间的无语,想当年,他读书的时候,几乎算得上是全年无休,就算生了病,只要好的差不多,就会被送回到村里那个老童生办的私塾里。 虽然有一部分,是他自己坚持要这么做,但他爹从前可没有对他说过这个话。 “没什么事。”李皓叹气:“他去那边也不是正经读书的,先生讲的东西很少。” 阿爷这才有些不舍地嘱咐二狗子:“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先生说啊,阿爷中午去瞧瞧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直接回来。” 二狗子乖巧点头:“我知道啦。” 他跟着李皓去了蒙学的屋子,原本很像刑具的椅子,已经蜕变成了看起来非常潦草的东西。 椅子三边的木条都被拆了下来,手法肉眼可见的粗糙。 “你怎么来啦?”小胖子一看见他,就特兴奋,想从椅子上扭下来,但又克制住了。 那椅子好像是在底下抹了胶似的,只要坐上去了,他们三个,轻易都不会下来。 二狗子只能先走进去:“你怎么看起来,瘦了?” 好像不是错觉吧,衣服袖子都感觉大了一点。 小胖子被戳到了伤心事,抽抽嗒嗒:“我给我爹背完诗,他就突然生气了,非说我不啥取的,中秋我什么都没吃到,还是我姐姐,偷偷给我拿了一碟子月饼,我没舍得一下子都吃完。” 他想不明白:“我爹到底是想让我背诗,还是不想让我背诗啊?” 在他的认知里,背不出诗,就只能吃豆饭,背出了诗也吃不到好吃的,他爹完全就是不想给他饭吃吧! 二狗子有点心虚,但一想到自己中秋也只能喝粥,又没那么心虚了。 “你背出诗了?”先生和李皓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听到小胖子的叫唤声,万分惊奇。 他教了这么几天,才发现,在他带着的时候,这几个都能把他教的东西记下来,只要他的脚,踏出屋子,他们的脑子里的东西,就像是跟着他一起离开了一样,非常迅速且干净。 可想而知,他听到小胖子真的给他爹背出一首诗,是多么的欢欣鼓舞。 小胖子拧掉鼻涕:“先生,我现在又不记得了。” 先生的笑脸,一瞬间收了回去,面无表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真的不能相信,为什么这几个人的脑袋,就是存不住东西! 小胖子努努力,终于回想起了一部分,摇着脑袋把几句“鱼戏”背了出来。 二狗子发现,他也是可以长时间记忆的,前提是,重复的遍数足够多,句子的难度系数也不能太大。 先生听他确实是认真背了,不明所以:“你当时给你爹背的,是完整的,还是只有这几句?” 小胖子想了一下:“是所有的,他教我的。” 手指指向二狗子:“他说这个诗很容易背下来的。” 先生的视线转向二狗子:“你背一遍,我听听。” 二狗子在一个屋子,四个人的注视下,顺利地把《江南》背了一遍。 先生听他背的很顺畅,就更奇怪了:“没有错处啊,背得挺好,为什你爹不满意呢?” 要是小胖子能在学完之后,一天之内,给他背个完整版,他都要谢天谢地了。 没想到他爹爹要求竟然这么高,先生警觉,若是一个月结束,他爹发现齐富贵学到的东西只有这么些,不会找他退钱吧? 他哀叹,也许自己最后一天可以请人来帮自己讲一日,先出去避一避,等过几天再回来,找不到人,自然就不用退钱了。 “我爹可能就是不想养我了吧。”小胖子很悲伤,二狗子和先生给他传递出来的信息都是,他确实背了一首诗,表现还不错。 偏偏他爹一点也不认同,直接克扣了他的吃食。 让他有很大的割裂感,只能想到是他爹看他不顺眼。 二狗子奇怪:“你不是赚了钱吗,为什么不能自己买点东西吃。” 在府学,身边没有小厮,又出不去就算了。 在他家的时候,他爹总不能还时时刻刻监视吧? “我的钱都放在我姐姐那里了。”小胖子理所当然:“姐姐说,要留着娶媳妇,不能拿去买东西吃。” 第129章 忙碌 原来他姐姐也是齐父计划里的一环啊,二狗子大开眼界,这不就是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吗? 还以为他们家只有齐父对小胖子读书的事看得很严格,其他人都是心疼小胖子的,没想到这个时不时给他送吃的姐姐,也一样是对他寄予厚望。 二狗子有些同情他,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要请大家去河边野炊,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胖子本来还低着脑袋,唉声叹气,一听大家出去玩,立刻就兴奋了:“好啊,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吗?” 先生站在不远处,咳嗽两声。 二狗子立刻义正严辞:“现在是在读书的时候,等下了学再说,不着急。” 先生满意点头:“今日就背《江南》谁最先背出来,我便给他一个月饼。” 他现在也是发现了,对付这几个,吃的东西很有奇效。 小胖子和“圆球”都很想争一争,那个痩杆还是不大感兴趣,百无聊赖。 先生也不着急,只要有人动起来,那个对月饼不感兴趣的,立刻就会行动起来,他就是有那种,不能容忍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那种奇怪的习惯。 二狗子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月饼,是书院中秋专门发给学子的,一个人发两块,味道具体怎么样他不知道。 因为太过坚硬了,他那个小米牙根本啃不动,全都被阿爷收走,说要回去摆在祠堂里去。 没想到先生竟然还留着,要做奖励。 看着被激起斗志的小胖子们,他不禁为其哀叹一秒,等拿到这东西就知道了。 先生对大家读书的氛围很满意,他发现,以前眼神不太往书上放的二狗子,也变得专心了一些。 心里更是得意,待会儿见了师弟,定然要跟他说一说,这个钱可是没有白花的。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胖子破天荒地背出了一首完整的短诗,他的书童差点没哭出来。 “少爷,您可终于记得一首诗了,要是老爷知道了,定然高兴。” 小胖子叹气:“才不会,我爹根本不喜欢我读书。” 书童一脸懵,老爷为着少爷读书的事,想了不知道多少办法,怎么可能不想他读书呢? 不过少爷时不时爱说些胡话,他选择性地忘记了,准备回去把少爷背诗的好事跟老爷说一声,就算没有赏赐,也能不要天天挨骂了。 二狗子和齐富贵商量了一下野炊他想吃的东西,准备去前面找邱青他们。 他手里拿着小胖子友情赞助的半块月饼,是小胖子和“圆球”两个人,合力掰开的。 小胖子分了他小半块,剩下的和“圆球”平分了。 即使啃得面露凶光,也舍不得放下来。 二狗子为了自己脆弱的牙齿着想,还是没有朝着它下嘴。 不知道是不是用料比较好,虽然月饼非常的硬,但掰开之后,能闻到很浓郁的油香黑芝麻的味道。 二狗子一时间不知道要拿这个月饼怎么办,喃喃自语:“或许,拿回去给家雀吃也行。” 他不想浪费掉,但也怕祖宗们嫌弃祭品里还有掰过的月饼。 “它还没有飞出去吗?” 二狗子听见角落里,压的很低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也猜得到是谁。 魏乐见二狗子没有说话,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好像更瘦了,手上拿着一块看起来混了很多颜色的饼子,衣裳挂在身上,随风摆动。 二狗子终于和他对视一眼:“你要把家雀要回去吗?” 魏乐的眼睛,从阴影下露了出来,一瞬间,好像迸发出一道光亮,太阳升到头顶,将魏乐的影子,盖在他自己身上,所有的表情都褪去了。 二狗子自认为,对外的表现一直很欢乐。 他也时不时把心事拿出来缅怀一番的坏习惯,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被注意到。 “它只能自己飞出去。”魏乐咳嗽了几声,艰难地吃了一口干掉的饼子。 二狗子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本来抬腿要走,又停住了脚步。 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装着阿爷一早买给他的松子糖。 打开纸包,抓了一大把,径直放到魏乐的手里:“哦,那也不一定。” 魏乐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盯着铺满了掌心的松子糖。 香甜的气息,慢慢从指尖,扩散到鼻息唇齿。 二狗子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回去,把月饼往人家手里一放,郑重其事:“这个也送给你!” 说完,两手一拍,轻轻松松地走开了。 他蹦蹦跳跳地找到邱青和卫鹏:“要不要一起去野炊啊?” 卫鹏很感兴趣:“什么时候,在哪里?” 二狗子说了时间和地点,还特意问他们,有没有忌口或者想吃的东西,他要花几天时间准备一下。 三个人商量了好半天,直到先生出来抓人,才飞快地散开。 二狗子今天一天,自觉收获颇丰,准备定一下自己的规划,要在野炊的时候,准备些什么。 “准备这么多生肉做什么?”投墨坐在他旁边,给他出主意,做参考。 比起二狗子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家伙,投墨对这些东西的了解还是多了一些。 二狗子给他解释:“当然是在外面烤着吃了。” “咱们用来烤肉多炉子,可搬不到那边去。”投墨摇头:“重的很。” 二狗子想了一下:“有没有其他可以代替的,只要能承受烧炭就可以吧。” 投墨想了一下:“少爷有不用了的香炉,不过有点小。” 说着,就从屋子里翻出个许久没用过的香炉,里面还是镂空的呢,挺精美。 只有一个碗口的大小,要用它烤肉,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投墨见他兴致不高,就又找了三四个:“都是用了一阵,就不想要的,这些行不行啊。” 二狗子想了一会儿:“可以先在咱们这边,烤得差不多,再带出去,用这几个小炉子,应该够吧。” 这样速度也够快,还能享受一下自己野外烧烤的乐趣,一举两得啊。 投墨很赞同他的观点:“那多买点生肉也好,听说府城还有人专门卖野味的,我去找找,说不定还能买着鹿肉呢,我家少爷最爱吃烤鹿肉了。” 第130章 魏乐 “你知不知道,隔壁的事情。”两人计划完野炊的事情,投墨四处看了看,除了又躲在房间里的秦僻的小厮,没有其他人。 他压低声音:“隔壁院子的事情。” 二狗子瞪大眼睛,他打听了好久,还是似懂非懂,不大相信看着投墨:“你知道吗?” 投墨略带小得意,他的脑袋朝着隔壁院子的方向抬了一下:“我和他们家那个小厮聊了一会儿,就知道了。” 二狗子着急:“他说了什么啊?” 投墨压低声音:“就是家雀的事情啊,上回咱们去他们院子,想看一下家雀,然后不是又个小孩出来了吗?” 二狗子知道他说的就是魏乐,跟着点头:“很瘦的那个。” “可不是。”投墨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一言难尽:“也不知道隔壁院子的主家是什么情况,小厮不给吃饱饭就算了,他亲生的儿子都吃不饱。” 魏乐中午吃的那饼子,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剩下来的东西拼凑成的。 除了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主家,他们院子里最胖的就是那只小家雀了。 “你知道为啥,都吃不饱了,还养个家雀不?”投墨神色古怪。 二狗子追问:“难道是因为喜欢?” “喜欢还能直接把它丢在咱们院子里这么些天?”投墨不屑:“听说那只家雀,就是院子的主家,魏家二少爷,让下人抓给他那个瘦得要命的儿子的。” 二狗子专注听着,渐渐收敛了表情。 隔壁院子的主家,魏二少爷,是府城大户,魏家的嫡系子孙。 生性风流放荡,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在外面和一些女子不清不楚。 魏家无法约束他,那位二少爷的爹娘也只能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那年大雪天,他们家的一个婢女,生下了魏乐,大家都知道,这定然是魏二少爷的儿子。 他的名声早就在府城烂透了,又没什么才能,读书不成气候,娶妻之事上,愈发艰难。 魏家爹娘就在魏乐被当成奴仆养大到五岁之后,把他接了回去,说是给魏二少爷找大师算过了。 须得先养一个儿子,后面的日子才能顺遂。 魏乐就被当成了魏二少爷的养子,记在了他的名下。 “好奇怪。”二狗子喃喃,即使是短时间无法娶到门当户对的妻子,但凡放低一点要求,按照魏家的情况,也不怕真的娶不到老婆。 反而是多了个不明不白的养子,才是让他本来就不好的名声,愈发糟糕吧。 投墨没想到这些,他说八卦有点上头:“奇怪吧,虽说是养子,但实际上是亲生的儿子,就算不对他特别疼爱,也不至于这么养啊。” 二狗子把脑袋里的想法甩开,看着投墨:“难道他还折磨人吗?” “你还记得吧。”投墨凑近了一点:“咱们刚见到他儿子的时候,不是从厨房里边出来的吗?” 二狗子不敢置信:“该不会是让他住在厨房里面吧?” 隔壁的院子和他们的院子布局都差不多,厨房又小又闷,只在很高的地方,开了个小窗户,大部分时间,阳光都没办法照进去。 “是啊。”投墨心有戚戚:“听说一开始就跟养个小玩意儿一样,还是他爹娘给出的钱,才让那小孩在府学这边的蒙学读书的。” “那为什么那个魏二少爷,要送他儿子一只家雀啊?”二狗子有些搞不明白了,这也不像是一个会想到送儿子宠物的父亲哎。 “还能是为什么。”投墨叹气:“家雀这种小玩意儿,大部分的时候都养不熟,被人抓了,就不会再吃东西,不过几天就死了。” 二狗子心里一阵恶心,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他,该不会是暗示。” 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即使他也有过阳光照不进去的十几年的人生,但他那对父母还没有完全丧失最后一点良心。 投墨被他的样子惊到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东西。 “都是假的。”投墨忙蹲下来:“小少爷,那都是小的编的故事,你瞧那小家雀,不是乖乖巧巧,肥肥胖胖的吗?” 二狗子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拉着投墨的手,让他起来:“我知道啦。” 投墨感受到自己掌心的小手,还是热乎乎的,长舒一口气。 真是作死了,怎么就跟一个小孩子说了这些腌臢事呢! 二狗子主动转移话题,问投墨要去买多少鹿肉,烤着吃,和羊肉有什么区别。 投墨也以为小孩子忘性大,顺着他的话逗他玩:“买一整个鹿腿,好吃着呢。” 院子里的氛围渐渐回暖,二狗子也松了口气。 幸好大家都没回来,要是因为讲八卦的事情,害得投墨被罚了,他要好愧疚的。 眼神扫过在笼子里,怡然自得的家雀,二狗子思索,鸟是魏乐的父亲送来的,他难道是想让自己养死之后,伤害魏乐吗? 魏乐的身份转变非常古怪,而且身上还背负着一个更加古怪的“神童”名声,这两件事,压在一个不足十岁的少年身上,真的难以想象,他是如何背负着这些痛苦,依旧可以继续读书的。 二狗子见过他写文章的样子,笔迹整洁而端正,没有杂念。 也许,魏乐那个爹的学问,其实还可以? “你怎么知道的?”吃完晚饭,李皓站在蜡烛下琢磨文章,听到二狗子的话,有些奇怪。 “我,我就是问一问。”二狗子后悔了,怎么突然就突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嗯,”李皓铺开一张新的纸:“魏乐的文章写的还不错,至于他的父亲,只是偶然能在书院见到。” “魏乐的文章?”二狗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只手扒着床沿,往他爹那个方向,伸长了脖子:“你看过他的文章?” 二狗子还记得,那次魏乐一直迟迟没有动作,直到结束,也没有看到过他把文章给李皓看过。 “是啊。”李皓看他半个身子悬在床外:“下来帮我磨墨,我便告诉你。” 第131章 家雀躁动 二狗子从床上挪下来,被李皓抱起来,放在高高的椅子上。 乌龟悠闲地在笔洗里晃悠,拨开清水,窗棂上的夹竹桃不太茂盛的阴影遮住小半张宣纸。 “听闻他七岁便可背诵四书了。”李皓站直了身体:“文章也写得扎实,中正平和,稳扎稳打,练的字又是台阁体。” 他帮二狗子拿出来墨条,倒了一点清水在砚台里:“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实属少见。” 二狗子听着他说的话,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被老爹在脑袋上敲了一下,才又开始使劲干活。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盯着手底下慢慢多起来的墨汁,心中突然有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魏乐是不是“神童”,另当别论。 但他确实足够优秀,至少在写文章上面,并非像是外界传言那般,弄虚作假。 但他的优秀,也只是短暂地表现了一下。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做出这样,对自己非但无益,还非常有害的举动呢? 二狗子眯起眼睛,试问,一个名声很臭,十三四岁就开始在外四处游荡,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他是个读书天才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有没有可能,是魏乐的父亲,已经心理变态到,根本无法忍受,儿子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优秀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拿稳手中的墨条,砚台溅出两三滴墨汁,幸好全都掉进小乌龟的笔洗里了,没有沾上李皓写文章的纸。 “站稳了。”李皓扶着他的后背,没让他栽下去:“过几日,把家雀送还给魏乐吧。” 二狗子没反应过来:“那不是他爹送过来的吗,送回去他能养吗?” 就算那位魏家二少爷没有他想的那么怪异,也不太像正常人。 在他的那个小院里,他就像是唯一一个拥有决断权的独裁者。 魏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反抗他爹呢? “那就带他来看看家雀。”李皓对魏家的事情的了解,其实很少,在看到魏乐之后,大概猜的出来。 但他并不认为,魏家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只家雀,他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魏家那位,只有本事吓唬吓唬小孩子,还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把二狗子牵扯进来。 若不是看得透,他什么能耐都没有,李皓也不会容忍他把一只家雀,丢在自己的院子里。 不过,二狗子对魏乐的重视程度,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皓猜测,或许是在其他地方知道一点魏乐的事情,吓到了小孩子。 所以,前几天,才会生了一场病。 如今让他多和魏乐接触接触,自然就能发现,那个躲在背后妄图操控魏乐生死的“父亲”,不过是纸糊的老虎,戳一下就破了恰好可以去除儿子的心病。 二狗子之所以对魏乐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主要原因还是在自己前世的心结。 李皓并不知道这一点,但猜的也差不多,矛头都对准了,魏乐的父亲。 中秋节过后,天气渐凉,投墨往专门卖鹿肉的地方跑了好几回,都没遇到。 二狗子和阿爷一起,编了好几个用来装菜的笼子,洗干净后,放在太阳下晒干水渍。 “你大砖哥,说不来了,要干活呢。”阿爷知道二狗子要请大家吃东西,还准备慷慨解囊,资助他一点钱。 之后就被二狗子拉着,看了一下他的小金库,顿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真的完全没有想到,儿子到府学读书,孙子也没闲着。 人家坐在书院里,就赚了这么一大笔钱。 看了看自己的小布包,还是决定,等着吃大户吧。 “还有好些日子呢。”二狗子抱着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白水:“让大砖哥一起来吧,还有鹿肉可以吃呢。” “是啊,人多热闹嘛。”投墨跟着二狗子劝他:“我都定好了,两条羊腿,咱们这些人,吃不完的。” “行,我回头再说说他。”阿爷拍拍手:“这家雀,咋老是在那里乱动呢?” 前几天还安安稳稳待在笼子里呢,怎么突然躁动起来了? 二狗子也不大清楚:“可能是最近胖了,站在那里不舒服吧。” 也许是秋天的缘故,这只家雀近些日子,开始疯狂进食,它一个直肠子,也不能储存那么多脂肪啊。 “可能有外头的家雀来寻它。”阿爷很认真看了一会儿:“秋天能见着的家雀就多了。” 二狗子没往这边想:“那它,会不会想飞出去啊?” 阿爷点头:“说不准,家雀看着小小的一个,笼子里养不稳的。” 二狗子看着有些躁动的家雀,心中想起李皓说的话。 或许,他确实应该请魏乐来看一看了。 “要不,干脆请他一块去好了。”投墨也想到魏乐瘦弱的样子,给他出主意:“我去跟他家小厮讲一声,让他偷偷出来呗。” 二狗子赞同:“我也去。” 投墨扔下手里的活计,拉住他:“小少爷,你去了多容易被注意到,他那个爹也不是什么善茬,被他知道了,那还了得?” 二狗子停住脚步:“那你不会被注意到吗?” 投墨笑了:“就算注意到了,也不过以为是家里小厮有什么交情,想不到其他地方去。” 他走到门口:“还是那个时候啊。” 二狗子点头,时间他一早就说出去了。 投墨打开门:“行,要是买不着鹿肉,我就不买了,等过年回京城吃是一样的。” 二狗子等了一会儿,投墨就回来了:“成了,他家小厮答应帮忙打掩护。” “太好啦!”二狗子看见他又进了厨房,不禁有些好奇:“要拿什么东西吗?” 投墨扛出来一小袋面粉:“这是给那小厮的报酬,可怜见的,听说他主家有十来天没给钱了,两个人都饿得要命 ,全靠那个魏家的小少爷拿出一点琐碎的铜板撑着。” 阿爷听得目瞪口呆:“能在府城读书的人家,竟然还吃不起饭了,快快,把我今儿买回来的枣子捎上几个,给人家孩子吃!” 第132章 准备野炊 “竟然还会这样?”林雄回来的时候,听到阿爷在那里念叨,隔壁家的奇葩。 “他可不像是缺钱的人。”想到经常看到那位穿着打扮,都是富贵华丽,实在看不出,是个克扣孩子和下人伙食的家伙。 林雄看了一下秦僻,不是很确定:“难道是打肿脸充胖子?” 秦僻哼了一声:“自然不是。” 他也听闻过此人,从十来岁开始,就花了大价钱到府学读书,跟着他一起进府学的秀才,都考走三批了,这位还在府学混着呢。 如今到处和别人说,是为了陪儿子才一直待在这里的。 秦僻心中并不认同此人的行事,却碍于人家父子关系,外人不便于插手。 李皓听闻二狗子要请魏乐一起去野炊,很赞同:“观其文,知其人。” 他读过魏乐的文章,知晓魏乐的秉性,二狗子和这样的人交好,也不会移了性情。 等到第三日,投墨终于和人定下了一条新鲜的鹿腿,乐颠颠跑回来:“咱们明儿能吃到鹿肉了!” 阿爷帮忙在院子里搭起炉子:“我来切成大块的,先烤一下,等他们下学回来,就去河边。” 大砖帮忙从外面背回来好些柴火,也不多话,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砍柴。 二狗子忙活自己烧烤料的事情,上回是林雄厨房的大师傅帮忙做的。 现在只有他们几个,捣碎调料的事情,就落到了二狗子的身上。 阿爷使得一手好刀法,顺着羊肉的纹理,切成比较整齐的正方体,剩下的不是特别完整的,堆成一盘:“这个可以煮羊肉汤。” 投墨瞧见了:“现在也没工夫做羊肉汤,我一早就去买了酸梅汁子来,这个还是直接烤了吧。” 说完,用阿爷削出来的竹签子,串了一串很薄的羊肉,在大炉子燎了两三下,鲜嫩的羊肉滋啦一声,燃起一小串火焰,羊肉鲜嫩的香味飘散开来。 二狗子把自己弄出来的一点调料撒上去:“快尝尝好不好吃?” 投墨分了一块给阿爷,又想分给二狗子,被他躲开了;“你先吃。” 他笑了一下:“我吃着,比从前的羊肉都好,只怕是小少爷的功劳。” 二狗子看向阿爷:“真的好吃吗?” “真的!”阿爷很夸张地吸了一口气:“怎么这么香?” 二狗子呵呵笑了一会儿,又去忙活自己的了。 他拿着个捣蒜的小工具,砸得满头都是汗。 看投墨烤了一些新的串来,就撒上去,颠颠的拿给一直在砍柴的大砖哥吃。 大砖有些手足无措地放下斧头,看着递到嘴边的肉串:“我,我等会吃,你先吃吧。” 二狗子不由分说,把签子往他手里使劲一塞,直接跑掉了。 大砖拿着肉串,小心翼翼地吃完,又开始精力充沛,疯狂砍柴,好像要把这个院子,一年的柴火都砍出来。 “烤成这样就差不多了。”投墨拿起手里的一串:“还没完全好,到那边再烤一下,就能吃了。” “到那边再切开两半。”阿爷看了一会儿,有好多小孩子要吃,他担心没烤熟,再给人家小孩子吃病了,可不好。 “带着刀去。”投墨感觉他的办法更靠谱:“我搬一个菜板。” 二狗子想起来:“褚老先生还没回来吗?” 不知道他回县城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 投墨摇头:“一点音信都没有,按说也该回来了,怎么在县城绊住了脚?” “他在县城有什么事情要做吗?”二狗子很奇怪,褚老头在县城好像也没什么牵挂,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怎么这次,一去就不复返了呢? 投墨虽然跟着林雄在县城住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他也不能经常上山,和褚老头接触的时间,比二狗子还短,更是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那位老先生,也应该成家了吧,许是家里头的人,有什么事情找他。” 二狗子完全不能想象,褚老头成家是一副什么场景,天天在家里气鼓鼓不说话吗? “要是褚老先生在就好了。”上次钓鱼的时候,他还说,想到了做风油精的法子,突然就走了,害得二狗子现在还在想,要怎么去找点书,看看褚老头从哪里得到了思路。 “下回老先生回来,再请他就是了。”投墨以为耳垢子是在遗憾,褚老头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二狗子点头:“就算他在,估计也不会答应和我们一起去。” 看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呵呵傻笑,褚老头能瞬间炸毛,疯狂逃离。 阿爷点头:“人家是有本事的人,脾气就是会怪一点,年轻时候,我跟着人家去走过商,那些老把式,好些都是古怪性子呢。” “您老还走过商呢?”投墨是真的没看出来,阿爷没有一点做过商人的气质,也没听说过,李家是商户啊。 阿爷满不在乎摆了摆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算不上真去走商了,我爹说,咋样也得出去见识见识,就算一辈子都窝在田里,也不能真的只看见自己脚下这一亩三分地。” 他摸了一把二狗子毛绒绒的小脑瓜:“我家大孙孙就挺好,小小年纪就能跟着大人天南地北地跑,啥都见识过。 二狗子抬起头:“爹爹他们说,明年去游学呢。” 阿爷听了,就知道他要说啥,乐呵呵地笑:“这个我可管不着,要是你爹愿意带着你一起去,那就去。要是他不愿意。” 二狗子眨巴眨巴大眼睛,很期待的样子:“阿爷会劝爹爹带我去的,对吧?” 他也想去玩啊,李皓他们去游学,是一边读书一边玩,他可是纯旅游哎,谁能不心动? 阿爷摇头:“要是你爹不愿意带你去,我就带你回咱们家里住。” 二狗子垂头丧气,很伤心。 阿爷笑话他:“怎么,才走了几天,就不想回咱们家里了?” 二狗子想了一下:“回老家好玩,但是出去更好玩啊。” 他的人生中,还没有一次,真正去旅游过呢,从前也去过不少地方。 第133章 变色朱砂画 但那时候,要不是去参加各种比赛,就是在那对父母的“签售会”上当吉祥物,出远门,反而对他来说,是另外一种压迫和痛苦。 “哎呦,肉差点糊了。”投墨刚还在看他和阿爷说话呢,刚回神,就发现手底下的肉串差点焦了。 “吹一吹。”阿爷忙说:“没糊,还能吃呢。” 他让二狗子去把调料撒上:“给大砖送过去。” 二狗子这才注意到,大砖哥在秋日里,已经把上衣脱掉,光着膀子在那里砍柴。 “大砖哥,歇一会儿吧。”他先去倒了点水,看着大砖一口气喝完,才把肉串递给他:“用不着这么多的柴火。” 而且他们等会儿是要在香炉里放木炭的,更用不着柴火了。 看着厨房墙角,快要堆成小山的木柴,二狗子心生佩服,这要用到猴年马月去了。 大砖吃掉手里的东西,绕了一大圈子,去把竹签洗干净:“那不能,这又放不坏,总会用完的。” 这么些柴火,他也就费点力气,总不能他走了,让舅舅他们几个读书人,来干这个活吧。 “曦儿!”林雄手里抱着一个大坛子,走了进来。 坛子上还有没擦掉的,湿润的泥土,一看就是刚从地里面挖出来。 林雄很兴奋,一进门,才发现他们已经快要把东西准备好了。 吩咐投墨把烤得差不多的肉串装起来,就迫不及待地把坛子放在石桌上:“你瞧,这是什么?” 二狗子自然认得出来:“这是上次埋的朱砂啊。” 好像自从埋入地下,已经差不多过去一个月了。 怪不得今天秦僻的小厮一直都没出现,原来是去拿这个东西了。 秦僻走的慢一点,也赶了回来。 “快,咱们先铺纸。”林雄很想见识一下,秦僻说的,画成之后,往画前放一杯酒,画中人的脸能变成红色的景象。 秦僻见他们去拿纸,忙说:“要先在纸下面铺一层蚧壳做的粉才行。” 他进了屋子,拿出个小盒:“先撒的匀称一些。” 阿爷好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投墨小声说:“这是在干啥呢?” 投墨跟他讲:“是画画的,说是能让画上的人脸,根据酒气变色。” “这是我提前画好的。”秦僻展开画纸,上面是挺着肚子的曹操形象,身披铠甲,威风凛凛。 二狗子有点想笑,这个样子的曹操,配着两坨大红脸,该死的搞笑。 秦僻很认真,从里面挖出一坨朱砂粉,画纸铺在蚧粉上面,用毛笔,轻轻推开。 “这个颜色,还是红色的啊。”林雄不解,他还以为,一涂上去,颜色就会消失呢。 “要先晒干。”秦僻动作很快,蹭着最后一点太阳的余辉,将画纸压住:“我上次用的酒呢,快去找一下。” 他的小厮去房里搬出一个坛子,里面是上次用过的黄酒。 秦僻倒了一小杯:“先准备吃的吧,这个要等一会儿。” 林雄叹气:“等会儿带到河边去好了,一边吃肉,一边赏画,既文雅又快活。” 秦僻瞪了他一眼,但想到待会儿小孩子多,带过去,也挺好玩,就默认了。 二狗子看着阿瞒脸上粉色的两大坨,在日光的照射下,颜色越来越深,想说些什么,就被林雄塞进嘴巴里的肉块堵住了。 “还是鹿肉香啊。”林雄给了他一块,自己也吃了一块:“这个鹿肉新鲜,比上回在县城买的好。” 投墨表功:“小的在那儿蹲了好些天了呢,都快放弃了,谁知道今儿一早就有人扛着刚打的鹿到摊子上去,小的运气好,才抢到一个鹿腿。” 林雄大手一挥:“赏!” 投墨笑嘻嘻:“这还是小少爷给的钱,不能只我得好处啊。” 林雄搂过二狗子的脖子:“给咱们小少爷多烤两块鹿肉,好好补补!” 二狗子扭动着,脑袋在空中乱转。 秦僻把他拯救出来:“这么没诚意,拿着曦儿的东西,对他献殷勤?” “我这才不叫献殷勤呢。”林雄不高兴:“这是疼爱小辈,看他瘦,比齐家那个小胖子瘦的,多让人心疼啊。” 一开始见到的二狗子,还能称之为瘦,现在的嘛,要看跟谁比了。 “这点够不够啊。”林雄看着投墨装起来的东西:“那小胖子也在呢,别饿着人家了。” 投墨哭笑不得:“都是小孩子,能吃多少,况且也不能光吃肉啊,小的还备了不少糕点还有酸梅汁子和绿豆汤,够吃了。” 林雄听到有酸梅汁子,就要先喝一碗:“放点蜂蜜啊。” 他端着碗,先喂了二狗子一口:“怎么样?” 二狗子感受了一下,小脸整个都扭曲了。 对于一个对甜度和酸度接受能力都很低的人来说,这个酸甜中和的极其古怪的酸梅汁子,就是他的天敌! 他甚至想跳起来宣布,这玩意就是世界上最难喝的东西,没有之一! 林雄被他吓了一跳,升起几分警戒心,轻轻往嘴巴里吸了一口,咂吧两下,发现味道还不错。 “你就吓唬人吧。”他还以为二狗子是在搞怪:“挺好喝的。” 林雄把碗放在二狗子嘴边:“再喝一点呗。” 二狗子紧紧闭着嘴巴,疯狂摇头:“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 “小孩子会这样。”秦僻端着一碗新的酸梅汁子,喝了一大口:“对很多味道都比大人感觉要更强烈 。” 他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我儿时也不喜欢酸的东西,要加半碗糖粉去压它,现在只要小半碗就可以了。” 二狗子不是很认同,他的对酸味和甜味的接受度简直是刻在灵魂里面的,换了个身体,也没有改变好不好。 而且,秦僻碗里的糖粉都能清晰的看到,沉甸甸的在碗底,这才是奇怪的口味爱好者,一点都不普通。 “少爷,咱们走吧。”投墨收拾好了东西,几个香炉捆在一块儿,用绳子拎起来就能走。 “李少爷还没回来呢?”他看了一圈,才发现,院子里少了李皓的身影。 “他啊,接那几个小孩去了。”林雄放下手里的碗:“咱们先到河边去,说不定他们早早就等在那边了。” 第134章 偶遇程锦 二狗子自告奋勇,拿了一小篮木炭。 大砖哥拎着香炉,跟在最后面。 “程兄!”林雄抱着那幅被朱砂涂过的画,看见前面有相熟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程锦转过身,二狗子惊奇地发现,他穿着一身好正常的衣衫,还配上一个深蓝色的头巾,瞧着倒真有些读书人的样子。 “我正要去找你们。”程锦的手往下巴上摩挲两下,又讪讪的收回来,他的假胡子早就没了,现在下巴上光溜溜的。 林雄好奇:“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听闻编蚂蝗的人过来了,我寻他帮忙编几个大一点的,要送人呢。”程锦看见二狗子,招呼他:“贤侄,怎的站那么远。” 二狗子迟疑了两下,走到林雄的身后,跟程锦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主要是,穿成这样的程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以前他的身上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什么鲜艳,就穿什么衣裳,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低调了? “听闻贤侄病了,这是送与贤侄的礼物。”程锦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和他脑袋上的头巾一个颜色的东西。 林雄帮二狗子接过来:“这也是头巾吗?” 说着,把手里的画放到秦僻的胳膊上,展开那一小块布,套在二狗子脑袋上面。 瞧起来,还有几分小小读书人的样子。 二狗子晃了晃脑袋,虽然觉得古怪,还是非常有礼貌地向程锦道谢,并邀请他一起去参加野炊活动。 “我爷爷就是编了蚂蝗的人,程叔父要不要一起去?” 程锦对这种活动,自然是来者不拒,自然而然地跟上了他们的队伍。 “怎么去吃东西,还带着画,要在河边赏画赋诗吗?”程锦很快注意到秦僻怀里的东西,不是很能理解,这一群人,看着也没几个是能作诗的啊。 二狗子给他介绍了一下,这个具有“神奇变色”功能的大作:“等一会儿就可以试一下啦。” 程锦好奇:“听闻有道人用酒混朱砂画符,从未听闻还有这样有趣的事情,莫非当真是酒加上朱砂后,便有了灵性,不同凡响了?” “道士画符?”二狗子对这个画的变色功能,持怀疑态度,但还没见过道士画符,挺感兴趣。 程锦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叠的整齐的深黄色的纸张:“这是两个月前,我娘去什么弎朲教替我求来的,听闻可以保佑高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 二狗子问他:“我可以看一下吗?” 程锦很大方,直接放到他手里:“你看吧,我是不太信这个的。” 二狗子拿着那一小块纸,翻了个面,一个很熟悉的标志,映入眼帘。 他有些怔住了,被林雄叫了三四声,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林雄瞧他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二狗子摇头:“没事,这个还给你。” 他把符纸放回程锦的手心里:“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呢。” 阿爷摇头:“可不是第一回,你一岁多的时候,家里也挂过一回呢。” 二狗子这才想起来,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好多黄不拉几的东西。 但自从他能看清周围 ,就再也没见到过了。 想来,那时候病得重了,家里人除了给他吃药,还去求了符纸回来挂着。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要说稀奇,还得是秦兄手里的画啊。”程锦把符纸收好,看向秦僻。 “等会儿正好看看,能不能闻酒香而脸红。”林雄和程锦勾肩搭背,很是期待。 等他们到河边,发现李皓已经带着几个小孩子等着了。 “这是羊肉吗?”小胖子第一个跑过来,围着投墨手里拿着的食盒,就不停地绕来绕去。 他的鼻子特别灵,一下子就闻到了羊肉的味道。 二狗子把木炭倒进大砖哥放稳当的香炉里面,等着投墨来引燃。 “咱们自己烤,这是调料。”二狗子和小伙伴们介绍。 他问李皓他们:“我们几个可以用一个香炉吗?” “可以啊。”林雄让他们自己弄,香炉小小的一个,也不怕烫着人:“投墨,瞧着他们一点。” 说完,就去把一旁大石头擦干净,画铺在上面,继续晾干。 二狗子和他的小伙伴们,拿着阿爷重新切好的羊肉,往竹签子上面串。 小胖子已经拿着一串,去燃起的炭火那儿开始烤了。 “这个调料好香啊!”小胖子嘴巴里塞了满满一大坨羊肉,嚼起来都有点苦难了,他还非常认真地对调料做出了点评。 二狗子很有些自得:“这是我磨好的调料哦。” 就是力气不是很到位,好些东西都没有原来那个大师傅磨的细碎。 但嚼起来咯吱咯吱的,有另一番风味嘛,二狗子大言不惭,觉得这是非常有口感的。 小胖子很给面子:“真的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吧。”他怜悯地看了一下小胖子,听说最近他又没什么进展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豆饭,会不会影响身高发育啊? 林雄那边不仅吃到了烤鹿肉,还有投墨专门买来的烤韭菜,用油混着调料刷在韭菜上,那味道,简直了。 就是,二狗子有点担心,这是不是太补了点,这几位全是单身汉啊,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睡着觉。 看他盯着烤韭菜不放,林雄特意挑了一串烤好的,递给他:“我还是第一次吃 这个呢,你尝尝,好不好吃?” 二狗子接过来,分了一点给小胖子,吃起来有点脆脆的,带着韭菜特有的香味,配上新鲜的羊肉,更加鲜美了。 反正他才三岁,没那么多顾忌,又心安理得地拿了一串。 哎,二狗子啃着韭菜想,我这是为他们的健康着想。 我多吃一点,他们就少吃一点,晚上失眠的概率就少一点喽。 小胖子完全不理解他逮着韭菜啃的爱好,吃羊肉吃的满嘴流油:“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肉就好了,啥时候我爹才能变回原来那个样子啊?” 想到他是被齐老爷送来强行补课的,二狗子忍不住为他的未来产生担忧,这一个月很快就要过去了,也不知道齐老爷要带小胖子去哪里拜师。 要是富贵对着人家先生,背一首《江南》,会不会挨打啊? 第135章 红色胡子 “你怎么请他来了?”邱青拿着一串羊肉,走到二狗子的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魏乐。 邱青发现他的眼神太明显了,赶紧远离了二狗子几步:“哎呀,你怎么,别被发现了。” “我忘记把家雀带来了。”二狗子想起来,他本来要带家雀给魏乐看一看的,竟然完全忘记了。 “什么家雀?”邱青没有太听明白,但他确实不太好在这里多说魏乐的什么流言。 就暂时按下了,和二狗子聊一些关于棋子后续的销售事情:“已经没有多少人来买了,我们猜,过年前后,还会有商人到咱们这儿来,那时候再做一批好了。” 二狗子很赞同:“明年就有人接手了,咱们把今年的做完就可以了。” 他不准备现在就去打扰魏乐,就和周围的人小声闲聊。 “吃不吃螃蟹啊?”林雄拿出一个手掌大的螃蟹,用麻绳绑的紧紧的,在二狗子眼前晃来晃去。 “想吃!”二狗子点头,他中秋病了一场,没吃着,现在看了,还是觉得很馋。 林雄让投墨砍了几个螃蟹,小心在火上烤:“这几个还是特意去买的,你们分着吃,不许抢啊。” “对了,先不着急吃螃蟹。”林雄突然想起来:“画是不是干了,咱们先去看一看画。” “什么画?”邱青和卫鹏走过来问。 二狗子又解释了一遍,还跟他们打预防针:“也不一定能成的。” “去看看。”卫鹏吃掉手里的肉串,签子丢在桶里:“要是真的,那也太奇妙了。” 秦僻被林雄推着,走到那幅画旁边。 看着上面,明显鲜艳的两坨红色,众人一阵静默。 林雄不信邪地用小拇指,在上面擦了一下,是完全干透了的感觉。 “呵,可能要摆好,用酒杯在它前面晃一下,红色就消失了。” 秦僻已经放弃了,他觉得继续坚持,只会更尴尬。 但林雄还是坚持倒了杯黄酒,摆在画像前。 夕阳下,一脸娇羞的阿瞒,面前摆着满满一杯酒,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愈发“妩媚”。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声来,刹那间,众人笑成一团。 二狗子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个,这个就是真正的曹操醉酒图吧,秦叔叔亲自去三国画下来的!” 秦僻在他脑门上轻拍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怕是丞相知道了,晚上要来找我。” “那你晚上可要在床头放好酒桶,灌醉了丞相,问一问他葬在何处,咱们也能去祭奠一番啊!”林雄把酒杯拿了回来,非要秦僻喝掉它:“快,与丞相同饮一杯!” “我觉得,这个还挺好看的嘛。”程锦稳定发挥:“不知道我涂上朱砂,会不会也有这种效果。” “可别了。”林雄忙阻止他:“还是涂点正常的东西吧,这玩意儿,是真的不靠谱。” “程叔父今日和平常不大一样啊。”二狗子趁机问他:“怎么换了风格?” 程锦潇洒一笑:“还是我平日里好看吧?” 二狗子拒绝回答,虽然他的审美也经常被人吐槽,但也不至于到了可以欣赏程锦这样的地步。 “只是。”程锦有点低落:“现在不是原来了,哎。” 二狗子好奇:“您家里人不同意?” 程锦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家长辈,从未赞同过我。” 二狗子瞠目结舌:“那,你还挺厉害的。” 程锦摇头:“算不得什么,多挨点打,就罢了。” 他摸了一下二狗子脑袋上和自己一样的头巾:“现在江南都是这样的穿着,返璞归真,我也不能太特立独行了。” “那你还想要蚂蝗编吗?”二狗子想起阿爷的生意。 “当然,我要拿回去放在屋子里的,对了,我先给你定金吧。”说着,程锦就要拿银子。 二狗子连忙阻止他:“还是编出来再说吧。” 阿爷好像也不是很想收钱,自己不能自作主张啊。 “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呢?”林雄找了一圈,发现二狗子躲起来和程锦说话:“快过来,敬丞相一杯。” 二狗子手里被塞了碗绿豆汤,看着脸赛猴屁股的阿瞒,很努力地忍住了笑。 一本正经地端起碗:“月下,敬丞相一杯。” 说完,把绿豆汤一饮而尽! “噗!”秦僻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吐出来:“你们就乱吧。” 在他惊悚的目光里,李皓也端着酒杯,敬了丞相一杯酒。 大家笑着跑开,独留那张画,孤零零地躺在石头上。 二狗子注意到魏乐坐在那里,全程都没有靠近。 借着火光,可以看见,他露出一点笑意,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上前,只是坐到阿爷身边:“那位程叔叔,还要编的蚂蝗呢。” 阿爷拿了个烤好的螃蟹,用手掰开钳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蟹肉来。 “他要什么样的,阿爷编好了,送给他。” 二狗子吃掉嘴巴鲜甜的蟹肉,用舌头舔着蟹壳上堆满了的蟹黄:“要很大的,阿爷,可不可以做成竖着的笔筒样子的?” 这不比简单做装饰摆在桌子上好,兼具观赏性和实用性。 阿爷想了一下:“笔,怎么放进去。” 二狗子拿着蟹脚,用小米牙,一点一点咬开:“把它的嘴巴做的大一点,肚子掏空,不就可以啦。” 阿爷不是很能理解:“真的会喜欢吗?” 二狗子吐掉嘴巴里的蟹脚壳渣子:“当然啦,他肯定会喜欢的,还可以在它的肚子里塞满石头,做成镇纸用啊。” 阿爷看向一旁很是无辜的程锦:“不太像喜欢这种镇纸的人。” 二狗子很有信心:“他定然会高兴的,阿爷你不知道,他以前还喜欢绿色的胡子呢。” 阿爷被城里人的喜好震撼到了:“以前咱们村还有个太爷,是红色的胡子,人家都说他是喝了人血哩。” 没想到,府城的人,都已经喜欢绿色胡子了。 想到从前那位太爷的凄惨遭遇,一辈子没娶妻,阿爷就替他可惜,要是生在府城,说不定人家还喜欢他这胡子呢。 第136章 囹圄 “那人是天生如此吗?”二狗子只见过程锦带过,还是是染色的绿胡子。 阿爷点头:“可不是,后来把胡子都弄掉了,眉毛又长出来不少红色的,特别的长。” 他比划两下:“有我这个手指那么长呢。” 这是什么天生自带的“成魔”buff啊?二狗子很想见识一下。 阿爷帮他把蟹壳清理干净,收起来:“那拔眉毛老疼了,后来他也就不弄那些个东西,全凭它们自己长去喽。” “要这个做什么?”二狗子看他把好几个蟹壳都收集起来,在河边洗干净了。 阿爷把弄干净的蟹壳装进自己的小筐里面:“我们那院子里头,有老鼠呢,用它来赶老鼠。” “怎么赶?”二狗子好奇:“可以养一只猫吧?” 阿爷摇头:“咱们在这儿才住几天,养猫儿做什么,你要想知道,明儿我带你去看。” “吃好了吗?”看见他们蹲在河边,林雄以为他们已经洗手了,就问了一句。 李皓摸了摸二狗子的小肚皮,圆鼓鼓的,这一晚上可没少吃东西。 “天色暗了,这些孩子怕是不好走,咱们收拾收拾,散了吧。”他拉着二狗子走回大家聚集的地方,问邱青他们:“家中可有人来接?” 邱青在帮着收拾竹签子,听到李皓的话,忙说:“下人在书院门口等着呢。” 林雄让他们先走:“我们来收拾就行,等会儿太晚了,家里人要担忧了。” 他看向李皓:“李兄送他们一下吧。” 毕竟一开始是李皓去接的人,让他去送,人家下人看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李皓点头,示意二狗子和他一起去:“门前街上有卖糖山楂的,咱们买了来。” 今晚大家吃的都有些多了,又大都是不太好消化的烤肉,买了山楂,正好消食。 二狗子牵着他的手,与邱青他们两个说话。 “也就只今年一年了。”卫鹏拍了拍肚子:“明年我们大概都不会过来了。” 二狗子不解:“这是为何?” “明年要闭门读书,再过一年,便是要上考场。”卫鹏和他解释:“过了明年还会过来一段时间,但那时,先生也要上场了吧。” 他看向李皓,李皓微微颔首。 “这么早就上场吗?”二狗子算了一下,那时他们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罢了。 卫鹏笑他:“上了场也不过是长长见识,能在先生这个年纪搏个秀才的功名,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半生学一经,成就甲子名。” 如李皓这般,虽有坎坷,却不曾停滞,能在十八岁中秀才的,亦可称得上是幸运了。 卫鹏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我家不知多少代耕读传家,便是中举之人也是凤毛麟角,如若我此生得了秀才功名,也不辜负了家中长辈的期待。” 他和二狗子道别:“回吧,天凉了,怕是要落雨。” 李皓拉着二狗子目送他们远去,转身去找门口卖糖山楂的摊位。 见那老人已经准备要收摊走人了,二狗子忙跑上前:“老爷爷,你家的糖山楂卖完了吗?” 这老人的摊子上卖的糖山楂,不是在山楂上面裹一层糖衣,而是用糖水煮山楂,混着糖水一起卖的。 老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站在摊位前的二狗子,乐呵呵地说:“还剩一点,拿给你喝了吧。” 说着,就要去拿碗。 李皓从二狗子身后走出来:“老人家,我们带碗了。” 那老人拿过李皓手里的碗,给他们盛了满满一大碗的山楂水,还把最后剩下的两颗山楂都装给他们了。 “回去喝吧。”老人笑着把碗放在李皓手里。 李皓对二狗子抬了抬下巴,二狗子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拿出两文钱,翘起脚尖,放到老人的摊位上。 俩人不顾身后老人要他们把钱拿回去的呼唤,快步走回了府学。 “别洒啦。”二狗子瞧见他爹端着满满一碗,老操心了。 李皓把碗放在他嘴边:“先喝一口。” 二狗子抬眼瞧他,小心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融合的特别好,比酸梅汁子的味道好多了。 “怎么还背着我们吃独食啊?”林雄他们收拾好了,一直没等到李皓他们回来,就先来门口找人。 二狗子咧嘴巴:“林叔叔喝糖山楂。” 林雄也不客气,喝掉了小半碗:“哎,真是吃多了,肚子顶着的感觉。” 他们三个在月光下,慢慢走回了小院子。 他们野炊用的东西,大部分都可以丢掉,只有三个香炉,必须重新洗干净,收起来。 阿爷和大砖哥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李皓他们三个,把山楂水倒进小杯子里,慢悠悠地一边喝,一边看二狗子干活。 “小少爷歇着去吧。”投墨本来想自己刷这个的,里头混着油和贪灰,刷起来不是很难。 二狗子非要帮他倒水,忙活地不亦乐乎。 “还是长大了。”林雄装模作样地品了一下杯子里的山楂糖水:“能干活了。” 李皓煞有其事地点头:“日后带出去,帮着收拾东西,也方便啊。” 二狗子竖着耳朵听,想知道老爹是不是要带着自己一起去游学。 李皓他们都瞧见二狗子的小动作了,对视一眼:“天太晚了,该睡觉了。” 二狗子把手里的水晃地哗哗作响,看得投墨心惊胆战的:“小少爷,别摔着了。” 等他们洗完东西,李皓带着二狗子一起回屋子睡觉。 看到在笼子里,一直都有些躁动的家雀,二狗子才想起来:“忘了和魏乐说了。” 李皓帮他把脏衣服丢远一点:“明日他过来找你说话,我今儿去接人的时候已经和他说过了。” 二狗子这才有些放下心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啊。” “躺好。”李皓给他裹成了个粽子:“定然会来的,他没有你想的那般受困,有时人要自苦,才是真正地走不出囹圄了。” 二狗子默然,被困的久了,会产生错觉,这种苦果他已经吃过了,或许,他也可以帮一帮别人。 第137章 飞啦 第二日一早,二狗子就起来给家雀喂食。 “这笼子洗下面 那块就好了。”投墨帮他把鸟笼拿起来,下面垫的木板很脏,其他地方倒是很干净。 二狗子用水冲了几遍,才放回鸟笼底下。 他把手指挤进笼子的缝隙里,逗家雀玩。 本来挺乖巧的小鸟,在他手里面养了一段时间,倒变得有几分桀骜不驯了。 看见他的手指,猛地一挥翅膀,嘴巴就要啄上去。 “小心!”魏乐没忍住,出声提醒道。 投墨瞧见他来,还有些懵,过了一会儿,在沉默中,悄悄走开了。 二狗子笑着和魏乐打招呼:“你瞧,我养的好不好,多肥啊。” 魏乐慢慢走过来,半晌,盯着笼子里的家雀,无声无息。 “我真的很喜欢读书。”他突然开口说道。 二狗子把手收了回来:“读书,不会带给你痛苦吗?” 他已经猜到了,魏乐在蒙学的表现,必然是出自于他那个恶毒的父亲之手。 “那些痛苦,不是读书带给我的。”让人惊奇的是,魏乐竟然看得这样清楚。 他死死盯着笼子里的家雀:“反而,读书才是我唯一的出路,只要我能考取功名,他的存在就绝不是我的阻碍!” 二狗子不太明白:“即便是你去做官了,如今朝廷依旧推崇孝悌之道,如何能摆脱掉他呢?” 有时候,血缘更像是一种禁锢,将人死死捆住,不得脱身。 魏乐慢慢地,笑了一下,很轻,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嘲讽意味:“因为他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而他这几十年来的表现,让魏家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个废物!” 他说出废物两个字的时候,好像带着几分快意,好像仅仅只是在言语中贬低一下那人,就能让他快活。 二狗子瞠目结舌,怪不得,魏家会在魏乐被忽视几年之后,又把他重新记在他爹爹名下,原来是这样! 看见他的表情,魏乐抬起头:“你听明白了。” 二狗子没有伪装,他觉得魏乐足够聪明,他的表现,不会让魏乐觉得违和。 “我从一岁那年就知道这些事情。”魏乐面无表情:“有时候,会被当成怪物。” 二狗子想要安慰他一下,想了半天,自己不具有参考价值,但老爹还是很激励人心的。 于是就把老爹从小格格不入,又历经坎坷的事情,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讲了一遍。 魏乐听完,并没有太被激励到:“他的与众不同,是被包容的,你也是。” 二狗子沉默了,拍了一下魏乐的肩膀:“既然你坚信自己可以挣破牢笼,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自己设限呢?” 二狗子今日看到魏乐光明正大地走到他们的院子里,就知道,他看似被那位“魏家二少爷”管的死死的,但真实情况,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严重。 其实在蒙学见到他,二狗子就应该想到的,他都能自己出门去读书,怎么可能是被完全控制了人身自由呢? 魏乐没有先回答他,眼睛转向鸟笼,看着在里面,莫名躁动的家雀:“它能自己飞出来吗?” 二狗子看向他,眼神很坚定:“在它飞出来之前,也吃的很胖。” 魏乐的指尖掠过精致的鸟笼:“鸟雀这样有气节,也不是被困在笼子里了吗?只有它自己挣脱出来的时候,才是最后解脱的日子。” 二狗子静默,然后突然上手把笼子打开了。 小手伸进去,抓住不断挣扎的,家雀的翅膀,递到魏乐的面前。 “做什么?”魏乐没反应过来,一是二狗子动作太快,让人摸不着头脑,另一个是,这只家雀送过来之前,随便摆弄,也没有什么动静,更不会挣扎了。 “你拿着。”二狗子语气很坚定。 魏乐只能接手,两只手拢住家雀的翅膀。 “站在这儿。”二狗子把他带到院子的一角,他和投墨经常在这里撒一点粮食,所以这里经常有家雀成群飞过来。 二狗子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对他说:“松手!” “什么?” “松手!” 魏乐被他的声音一激,狠狠心,两只手张开,往天上一抛。 那只肥硕的家雀,踉跄了几下,好像在适应风和翅膀。 很快,就扑扇着,消失在墙角,连一根羽毛都没有留下。 魏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二狗子和他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投墨原本在厨房准备午饭,听到外面的声音,还以为两个小孩吵架,在那里大哭呢。 忙不迭地跑出来,一看,两个人已经笑得蹲在泥地上了,好像在互相打鸣。 他气得拍了拍手:“干啥笑成这样,还以为你俩打架了呢。” 二狗子咳嗽了好几下:“因为今天做了好事,才开心的。” 投墨奇怪:“在院子里能做什么好事?” “今天放生了啊。”二狗子晃了晃手里空荡荡的鸟笼:“你看,它被我们丢掉了。” 投墨吓了一跳:“怎么就放飞了,它被关了这么久,还会不会抓虫子啊?” 魏乐摇了摇头:“或许,明日还会过来吃东西,毕竟,被关起来,它都没忘记把自己吃得肥肥的。” 投墨搞不懂两个人在干什么,只能归结为,小孩子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 放了那只鸟也好,这样也不用每天早上被它喊起来来加餐了。 现在还没什么感觉,等到了冬天,多难熬啊。 二狗子给了魏乐一块松子糖,自己嚼了一颗:“那你以后,要不要在蒙学,好好写文章啊?” 魏乐含着松子糖,口齿不清:“不要,我有自己的计划。” “哦。”二狗子无所谓,他又不觉得自己在帮助别人了。 魏乐的内心足够强大,只是一时被困,却从未对未来失去过希望。 想来自己浑浑噩噩的时候,是被噩运蒙蔽了双眼,如今外力帮助自己挣脱,怎么还舍得,沉浸于过去的噩梦之中呢? “我走了。”魏乐吃完糖,就起身和二狗子道别:“鸟笼,送给我吧,编的真好。” 第138章 蟹壳烟 “怎么就这么走了?”投墨不明所以,看着魏乐拿个鸟笼,直接跨出门槛,走出小院。 二狗子回头:“不晓得,许是要去读书吧。” 投墨擦干净手上的水:“还说让他在咱们这儿吃顿饭呢,看他瘦的,就是读书怪勤奋的哈。” 二狗子笑了一下,帮他把地上的柴火拿进厨房:“说不定明天就来了呢。”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 投墨狐疑地瞧着他:“刚才真没打架啊?” 顺手帮二狗子把身上的泥拍掉:“怎么都是土,今儿一早,我还见着你爹一边背书,一边给你洗衣裳呢,爱惜着点吧。” 二狗子有点小心虚,他昨天玩的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还混着溅出来的油脂,要多难洗就有多难洗。 阿爷推门进来,就听见这话。 乐呵呵地:“叫他玩就是了,咱们家二狗子小时候的尿布都是我给洗的,让他爹洗个衣裳算啥子。” 投墨忙着帮他倒水,还不忘记恭维阿爷几句:“您家里教的好,李少爷书读的好,对孩子也上心。” 阿爷接过水坐了下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这个当爹的,没有他当的好喽。” 二狗子坐在阿爷旁边,翻他的布包,听到这话,忙抬起头:“当然是阿爷最好啦!” “你这个小机灵鬼。”阿爷摸了他一把:“瞧瞧,这是啥。” 二狗子已经看见了,就是昨天的蟹壳。 他好奇:“这个真的可以赶老鼠吗?” “蟹壳烟啊。”投墨瞧着阿爷手里拿着的东西,就想起来了,还有这个玩意儿:“老爷子要做这个,到时候给我们也留一点呗。” 阿爷应声:“分你们一半的。” “你也知道?”二狗子站起来,帮着阿爷把干净的蟹壳摆在地上:“这个真的有用?” 投墨笑他:“老鼠怕螃蟹呢。” “你们这儿倒是还好,没什么老鼠。”阿爷看了一圈。 投墨帮忙拿了昨儿捣碎调料的东西给阿爷:“也不是没有,但书院有好些书,看得就严一点,老鼠也就少一些,不然,不知道多少书要遭殃了。” 二狗子想起来,他在老家住的一年,也没见过几只老鼠,就问阿爷:“以前爷爷也用过蟹壳吗?” 阿爷开始磨碎蟹壳,用了点力气:“那倒不是,咱们村有不少野猫,阿爷有时候给它们喂点东西,它们平日里就来照看照看咱们家。” “有猫在,就不咋怕了。”投墨附和:“原先还说要给小少爷聘只狸奴来呢,后来又养了只乌龟了。” 这是说二狗子养的宠物呢,家雀被放飞了,院子里就剩二狗子那只乌龟了。 投墨瞧见二狗子把它搬出来晒太阳,还说要给它把龟壳上沾的不知道啥东西擦掉呢。 但乌龟不是很配合,老是张着嘴巴要咬人。 投墨觉得自己每天都给它分一块肉,这家伙太不识好歹了,一气之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乌龟好啊。”阿爷笑着说:“乌龟是长寿的,寓意好。” 二狗子帮忙把阿爷磨好的蟹壳粉放在纸上,折成个纸包来。 “这些分给你们,等会儿我编个网袋,在院子里试一试。”阿爷指着二狗子手里的粉末嘱咐他。 二狗子应了一声,放弃琢磨怎么做一个纸包,帮阿爷把平日里存下来的麻绳找出来,放在院子里:“要用多少?” “这么多就行了。”阿爷拍拍手,也不着急磨蟹壳了,拿着麻绳,编了个小一点的网袋,收口处做了处理,用力一拉,整个网袋都锁起来了。 “去灶台那弄点火来。”阿爷对二狗子挥了挥手。 投墨去别人院子,借了个大木锨,立在地上,就等着老鼠入网,他能第一时间发现,一锨给它敲死喽。 二狗子用烧火棍护着一点点的小火苗,阿爷已经在蟹壳粉旁边堆了点易燃的树皮,等他把树皮点燃了,火焰很快蔓延到蟹壳粉上,发出一阵刺鼻的味道。 二狗子蹿到阿爷身后,有点害怕,还有点小期待地看着网袋。 就看见,一只成人手掌大的老鼠,摇摇晃晃地从林雄的屋子里走出来。 投墨小声惊呼:“少爷屋子里竟然有老鼠,哎呦,等会儿可得把他的书拿出来好好瞧瞧。” 二狗子看着那只老鼠,对着什么方向吱吱叫了两声,又站在半路,不动了。 有点着急:“它发现我们啦?” 阿爷很淡定:“别急,它有事呢。” 只见,二狗子他们屋子里,也跑出来一只,比原来那个小了一半的老鼠,腿脚非常灵活,一门心思朝着网兜里面冲。 “我们屋子也有啊!”二狗子惊叹,和老鼠一起生活,竟然没有感觉到,想想,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最可怕的是,厨房一下子窜出来一大家子,成群结队,五六只老鼠,快快乐乐地,像是遇着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情,全都从柴火堆后面挤了出来,对着另外两个吱哇乱叫一通,等鼠到齐了,才一起朝着网袋里面冲。 “难道烧蟹壳粉的味道,对于老鼠来说,这么有吸引力吗?”二狗子想不明白,他在屋子里吃糖的时候,大家一起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候,按理来说都应该很吸引老鼠才对吧。 为什么从来不见它们出来,反而烧蟹壳粉,让它们这么激动,不顾院子里还有人在,就一起急匆匆地跑出来? “快,快。”投墨瞧见老鼠都跑进网袋里了,迫不及待地要冲出去,打死老鼠。 阿爷忙拦着他:“哎,这多不好,血腥着呢。” 投墨被抓住木锨,还想过去:“等会儿别把网袋咬烂了!” 那网袋都是用麻绳编的,可对付不了老鼠的牙齿。 阿爷让他去带几只猫来,给它们加餐:“也不算是杀生了。” 投墨和二狗子出门去找猫,留着阿爷一个人守着老鼠。 门口堵着好几个来看热闹的,都问:“做什么在院子里烧这么大的味道,还有冲天的烟气?” 投墨着急去找猫,随口敷衍来几句:“抓老鼠呢,我要去找几只猫回来,劳烦让一让。” 第139章 小狮子 “那还用找?”拦着他们的人不让走:“我家的小狮子,借你用。” 旁边有人笑话他:“你家那个,就是个祖宗,还抓老鼠呢,要是它能抓着,你还来问什么?” 那人瞪着眼睛:“我家小狮子威猛着呢,就是年纪小了点,它不会自己抓老鼠,那已经抓到的,还不会吃吗?” 投墨点头赞同,他心里觉得,凡是老鼠都怕猫,那是不变的真理。 反正那人的院子不远,就准备跟他走一趟。 “你瞧,我带着它去你们那帮一下忙,等会儿,你们也得分我一点抓老鼠用的东西啊。”那人怀里抱着自己的小猫出来,还打着要东西的主意。 投墨静默里两秒,盯着他怀里那个,比手掌大一点,浑身雪白长毛,脖子上还带着个金铃铛的小猫,无语半晌。 “您先去看看吧。”他礼貌道谢,让二狗子带人去院子里,瞧瞧那些比他的猫小不了多少的老鼠,自己又准备去寻府学的野猫。 这猫完全沦为人类手里的玩物了啊,二狗子征得同意后,小心摸了一下猫猫的脑袋,十分担心,等会儿它见到老鼠吓晕过去。 “它平日里都吃什么啊?”二狗子准备提前咨询一下“小狮子”的食谱。 那人有些骄傲:“吃鱼和鸡肉,都是我亲自喂的,时不时还喝点羊奶,养的好吧。” 这食谱,确实还挺健康的。 就是:“它真的见过老鼠吗?” 那人摇头:“没有,我倒是见过几回,跑得飞快,一溜烟就从我眼前窜出去了,,话说老鼠到底长什么样子,我还真没有瞧见过呢。” 那您可要开开眼界了,二狗子带人到了自家院子里,指着在网袋里,疯狂扭动的老鼠:“您瞧,那就是了。” “硕鼠!”那人吓得一个踉跄:“硕鼠啊!” 看着那群老鼠,痛心疾首,简直要现场赋诗。 二狗子好奇:“要不要叫小狮子去看看。” 那人抱着猫猫的手都紧了几分,实在舍不得他的小心肝去接近那几只狰狞的老鼠。 可是他还想着,问人家要一点抓鼠的东西呢。 咬咬牙,把小狮子放在地上,推着它的小屁股:“去,去看看吧,别怕啊。” 二狗子和小猫走在一排,小狮子倒是比它的主人胆子大一点,毫不迟疑地向着网袋走过去。 鼻子嗅了嗅,伸出爪子,想上前扒拉两下。 爪子还没碰到,就被它的主人一把抓住了:“呵呵,它害怕了,小狮子不要怕。” 二狗子也觉得,看这么小的猫和老鼠打架,不太好的样子,就把他们用的是蟹壳粉的事情和那人说了:“很简单的,用笼子也行。” 那人和二狗子道谢之后,带着自己的猫猫,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阿爷笑着说:“都快把猫当孩子养了,不对,这比孩子养的还精细呢。” 他同二狗子说,自己以前还想养只猫呢。 “那为什么没养啊?”在村子里,比在府城养猫猫简单多了。 也不用想着每天喂多少肉,很多猫猫都可以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还有很多人,会直接喂猫剩饭呢。 阿爷小声说:“你奶奶最不喜欢猫,她觉得猫脾气怪得很,和她不对付。” 二狗子恍然,怪不得从来没见过阿爷在院子里喂过猫。 “找来了。”投墨一手抱着一只长长的猫,肚子都是瘪的,看见院子里面的老鼠,两眼瞬间放光。 投墨把手一松,那两只猫就蹲在阿爷脚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阿爷把网袋的绳子一松,那两只猫瞬间就挤了进去。 阿爷帮着它们把老鼠都弄到阴暗的角落里面:“吃吧,吃吧,不要放跑喽。” 说完,推着二狗子离开:“别看着它们,它们胆子小呢。” 抓完了一波老鼠,投墨放松了很多,和聚在门口的人说着:“是用蟹壳磨成的粉呢,简单,用火一烧,老鼠就跑出来了。” 他要去还人家的木锨,让二狗子先去屋子里搬书。 “等会儿我把架子搭起来,把书放在太阳下面晒一晒,说不定还有虫呢。” 二狗子觉得,说不定书里面还有老鼠屎之类的玩意儿,就把袖子撸起来,准备先把李皓不常用的几本找出来。 “你们的衣服是放哪的?”阿爷跟他进了屋子。 二狗子指着大箱子说:“老鼠应该进不去吧?” 阿爷比划了一下:“嗯,进不去,这箱子结实着呢,我帮你搬书。” 李皓的书带到府学的大概也有几十本,加上府学之后买的,就更多了。 还有他写过的文章和二狗子画完画的纸,全被收了起来。 阿爷不晓得都是些什么书,小心翼翼地搬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头:“小心点,别给弄坏了。” 二狗子看着书上的字迹,大部分都是李皓亲手抄的,很少一部分是买来的印刷本:“这个放在这儿。” 他把四书堆在一起,不想弄混了,待会儿不好找。 “你认得上头的字不?”阿爷随口问他。 二狗子顿了一下,突然说:“认得,就是《论语》嘛。” “哦。”阿爷似懂非懂:“这几个是一套的不是?” 二狗子点头:“这四本放一起,这个是我的画,别和我爹的文章混了。” 阿爷翻看二狗子的画,嘴角带笑:“画的好,这个家雀画的最好,瞧这个肚子,一看就知道,是前几天见过的那只。” “那只已经放飞了。”二狗子小声说。 阿爷点头:“放了就放了,没啥大不了的,等你回去了,阿爷带你再去抓。” 二狗子摇头:“不要了,不是很喜欢家雀。” “哦,对了,那是人家养的家雀。”阿爷这才想起来:“看着也是不大喜欢待在笼子里了,放了也好。” 二狗子默默点头,把手里的书分开,小心翻了翻书页:“好像没有被老鼠啃过啊。” 一点痕迹都没有,就连小虫子都看不见。 阿爷慢慢把叠在一起的书铺在桌子上:“再看看,说不定在哪本书里面呢。” 第140章 收拾书架 “在收什么东西啊?”林雄第一个走进来,看到院子里投墨和二狗子一起往屋子里搬着什么。 二狗子回头:“今天抓老鼠了,看看书有没有被老鼠咬坏。” 林雄惊奇:“咱们这儿还有老鼠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二狗子眼珠一转,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一遍,那些老鼠是怎么从屋子里跑出来的,还特意把厨房的“老鼠一家”安在了林雄的屋子里:“有五六只哦,一大家子都在你屋子里生活。” 林雄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快,把我的东西都收拾一下,能扔的都扔了!” 投墨笑着拍了二狗子一下:“小少爷跟您开玩笑呢,再说了要真有那么多老鼠在您屋子里头,吃什么啊?” 林雄这才放下心来:“可不是,我不像某些人,还在自己屋子里放糖呢,估计,那些老鼠都是从你屋子里窜出来的吧。” 二狗子扭头:“是从厨房出来的,说不定,咱们吃的米面都被老鼠踩过。” 林雄的脸色扭曲了一下:“真的假的?” 他已经信了大半,厨房里都是吃的,完全养得起这么多只老鼠。 “把东西都扔出去吧。”他转头征取其他人的意见:“还要吃吗?” 投墨把手里最后一本书收回到屋子里:“少爷,那些米面放得高,况且还用很结实的柜子装着,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看见林雄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的样子,就说:“要不,我再去买新的来,原先那些就给我们下人分了。” 林雄摇头:“还是先在书院吃吧。” 二狗子对他做了个鬼脸:“你咋知道,大锅饭的食材,就很干净呢?” 李皓看见林雄的脸都白了,朝着二狗子使了个眼色:“哪里就有这么多老鼠了?” 二狗子吐了吐舌头:“没事哒,以后我们经常请猫过来待一会儿,老鼠自然就不会来咱们的院子了。” 林雄的脸色这才好了点,跟着点头:“多买点鱼来,多请几只大猫来。” 二狗子想到那只“小狮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晚上睡觉前,他躺在床上,小腿习惯性地往老爹肚子上一放。 李皓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家雀送走了?” 回来没听见几声鸟叫声,还有几分不习惯呢。 二狗子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放飞啦。” 李皓轻笑一声:“那个孩子,倒也看得开。” 他还以为,魏乐的纠结,至少要在他取得秀才的功名时,才能放下。 或许,一生都为之纠缠不休,也说不定呢。 二狗子摇头:“是我帮他的。” “哦?”李皓有些漫不经心,翻过一页书。 二狗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老爹:“我让他放掉的,那只家雀一直都很躁动,根本不想待在笼子里了。” 李皓低头,和他对视一眼。 一时间有些弄不清楚,是不是这小子误打误撞搞的鬼。 “挺好,他谢你了吗?” 二狗子摇头:“才没有,他还把笼子拿走了,说我阿爷编的好,他很喜欢。” 李皓放下书,起身吹灭桌上的蜡烛,趁着月光,躺回被子里:“送给他吧,对了。” 他想起来什么:“我的书,有没有被老鼠啃过?” 二狗子摇头晃脑,被李皓一只手镇压住。 “没有,一点都没有,我和阿爷一起检查过的,全都是好好的。” 李皓默认了他的话,第二日一早醒来,特意去书架前看了一圈,他的书都原原本本地放在架子上,连顺序都没有乱。 李皓忍不住朝着床上那个睡得昏天暗地的小东西看了一眼,随手拨弄两下书,抽出要用的,才走出去。 一边洗漱,一边听林雄抱怨投墨,书都分乱了,只有四书是放对的。 投墨有点心虚,本来帮少爷收拾书架就是他该干的活。 但是吧,他是真的记性不好,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对少爷的书架敬而远之的。 这一远就更记不住了,索性现在就他和少爷两个人,要是在京城,可有他的好果子吃呢。 二狗子起来之后,听到投墨小声抱怨:“我又没看过那些书,不知道里头讲的什么,怎么分嘛。” “那你可以直接把摆放的顺序用图画下来。”二狗子一边吃投墨蒸的包子,一边给他出主意。 正好秦僻的小厮也在扫院子,听他们说这个,小心凑了过来。 “怎么画?”投墨不明所以。 二狗子用手沾了点水,在桌子上大致画了个书架的样子:“你家少爷的书架有没有不能被人看见的书啊?” 投墨赶紧摇头:“那样的东西,怎么会放在书架上,不是!”他瞪大眼睛,连连摆手:“哪里有那种东西!” 二狗子姑且装作相信:“那你就把什么书,放在什么位置,按照顺序画在一张纸上面,到时候整理起来就很方便了。” 投墨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帮他在石桌上磨了点墨水:“小少爷帮忙画一回呗,我是不会画这东西。等会儿我去门口买糖山楂给你吃,好不好?” 二狗子摇头:“要吃梅子烧饼。” 投墨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被秦僻的小厮抢了先。 他一改往日沉默寡言,能躲就躲的作风,呲着牙对二狗子僵硬一笑:“李小少爷也帮我画一张呗,那烧饼我马上就买过来!” 说着,也不等二狗子说话,飞奔跑出了院子。 “他,他?”二狗子看向投墨,一脸疑惑:“怎么突然跑了?” 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呢,怎么人就不见了? 投墨对着那小厮的背影轻轻呸了一下,转身就对着二狗子笑得谄媚:“哎呦,管他呢,您去我家少爷屋子里瞧瞧呗。” 说着话,推开林雄的房门,让二狗子进来。 心里想着,就他会献殷勤,也不知道平日里是谁暗地里嘲笑自己讨好李家,讨好到人家小孩子身上去了。 现在有求于人,也没见他拉不下脸来。 二狗子不晓得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还以为秦僻的小厮平日里只是社恐,单纯害怕和自己这种社牛接触呢。 第141章 小心思 “您瞧瞧,我家少爷的书架,都是正经书吧。”投墨还记得自己刚才的失言呢,虽然他不太清楚这些书大部分是在讲什么的,但是以他对自家少爷的了解,也知道,不该见天日的东西,他也没那个胆子摆在外头。 二狗子仔细瞧了瞧,好家伙,这书摆的可够乱的。 “这些是林叔父收拾过的吗?” 投墨摇头:“没来得及呢,临走之前让我把科举用的书专门拿出来,诗集和文章册子单独放一排,还有话本子放最下面,我是分不太清楚。” 二狗子只能上手帮他分开这些东西:“你瞧,这些书上有好些图的,大概率就是话本子。” 现在大部分文人出书,还是比较矜持的,一般情况下,也不至于在自家的诗集里头塞个美人图什么的。 投墨点头:“要是让老爷看到了,可少不了一顿排头。” 他又担心了,鬼鬼祟祟地小声问二狗子:“这里头,没啥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二狗子有点无语,就算真的有,你说他一个三岁的小孩,能看出来什么,小孩子都是天真无邪的,懂不懂啊! 为了维护住自己天真无邪的人设,二狗子一脸无辜地看向他:“我也没看过,不知道啊。” 投墨反应过来,对他讨好地笑了笑:“我忘了。” 二狗子帮他把书摆好,布局记得差不多了:“走吧,画出来之后,你日后就不用记得这么辛苦啦。” 他帮投墨把林雄的书架画完,秦僻的小厮也回来了。 未语先笑:“李小少爷,梅子烧饼您趁热吃。” 二狗子眨眨眼睛,和他道谢:“你也吃。” 他买了一大兜子,有五六个烧饼,这烧饼比二狗子的脸都大,他一个人也吃不完。 再说了,烧饼热着吃才好吃,里头的梅子是用糖渍过的,吃起来有点像是在吃果酱。 配着上头脆脆的一把黑芝麻,越嚼越香。 “李小少爷,去我家少爷屋里瞧瞧?”秦僻的小厮三两口塞完烧饼,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投墨看他,笑了一下:“秦少爷回来,问他一下吧,也不知道他同不同意。” 秦僻的小厮缩了缩脖子,傻笑两声:“是啊,是啊,我先问问少爷。” 说完,收拾收拾东西,又缩回屋子里去了。 二狗子抱着烧饼啃,眼珠子跟着俩人转动。 能感受到其中的暗潮汹涌,这两人又算不上是“同事”关系,不存在什么竞争吧,怎么好像氛围不是特别友好呢。 想到投墨一直都对自己很好,秦僻的小厮倒是很少和自己讲话,今天主动帮自己买梅子烧饼。 难不成,自己竟然如此受大家的喜欢吗? 投墨见他吃着烧饼,在那里傻笑。 叹了口气:“别呛着了。” 二狗子又开始认真啃烧饼了:“墨干了,快收好!” 投墨收起那张图之前,对着上面的书念念叨叨:“要说少爷,也是难得的了,那么多的书都读过,比起京城那些个纨绔,我家少爷可算得上很不错了。” 二狗子忍不住腹诽,林雄确实算得上勤奋,但他还有一大摞话本子呢,至少在精神层面上的休闲,是没亏待过自己的。 他们两个在院子里聊天,有人来敲门:“李曦少爷在吗?” 二狗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就没遇着过几个人喊他全名的。 还是投墨想起来,忙去开门:“在呢,你是,褚老先生家的人吧。” 他看了门口那人一会儿,想起来,是曾经跟在褚老头身后的下人。 但投墨还是没让他进来,站在门口问他:“褚老先生回来了,怎么好些天也不见你?” 那人苦笑:“老先生没回来,只说要把瓷器坊给卖了。” 二狗子站在投墨的身后,张了张嘴巴,怪不得林雄他们几个,说往瓷器坊那边塞人就能塞得进去,原来那地方是褚老头的私产啊! 下人见投墨还是堵在门口,知道他们有戒心:“我是带了褚老先生写的信来的,我们都是下人,好些事都拿不准,想找李曦少爷拿个主意。” 二狗子指着自己:“我?” 没搞错吧,找一个小孩子拿主意? “您是老先生的入室弟子,自然要找您了。”那人说着,把褚老头的信交到二狗子的手上。 二狗子打开信,上面没有任何的格式,只有一句话:“把瓷器坊这个月之内卖掉。” 但也确实是褚老头的笔迹没错,二狗子和他混了这么长时间,这点还是认得出来的。 看二狗子的反应,投墨知道,这信应该没错,才放了一点心。 请那下人进了门,转身把门锁上。 “既然老先生要卖,就卖掉呗。”二狗子不太明白,信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干嘛要来找自己拿主意呢? 下人面露难色:“这,一时半会儿要出手,不是那么容易的。” 二狗子瞬间明白了,这人不是来找自己的,而是来找自己背后三个大人的。 褚老头给的期限太短,他们害怕卖不上价格。 于是就想到来找他,一来,李皓他们在府学读书,认识的人脉自然比这些才来府城没多久的下人多,二来,自己是老头名正言顺的弟子,就算卖的钱褚老头不满意,直接往自己身上一推就行了。 二狗子无语:“这个我可不懂。” 褚老头那家伙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他要真在意瓷器坊卖多少钱,就会明明白白写在信纸上。 这些人跟在褚老头身边这么长时间,竟然连这点东西都看不明白,也是离谱。 “这,这。”那下人也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角色,被二狗子这么一拒绝,有些语无伦次。 二狗子不是不想帮褚老头忙,但他也不乐意被别人当枪使,再说了,利用小孩子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人啊。 他装作很任性:“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丢下一句话,直接跳下椅子,躲在投墨的身后。 投墨对着那人苦笑:“哎呀,小少爷怕生呢,等小少爷的父亲回来了,我帮你说一声,让他和你们聊啊。” 第142章 写信 那人也没什么办法,二狗子年纪小,好哄骗是一回事,身边跟着大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有些垂头丧气,慢吞吞地打开门,临走前看着二狗子,期期艾艾地说:“您要是有时间,劳烦去看看。” 二狗子从投墨的身后出来,坐在椅子上仔细翻看褚老头的那封信。 瞧着没什么别的有用信息,甚至连为什么突然要卖掉瓷器坊的原因都没有说清楚。 “我也猜不到。”投墨听他自言自语,也跟着挠头:“按说我也去过那里一回,生意还不错呢,突然要卖,难不成是急用钱了?” 林雄他们晚上回来,听到二狗子说这事,都很震惊。 “他,要卖掉瓷器坊?”林雄不可置信地看着二狗子拿出来的信纸,来来回回,在蜡烛下面看了好几回,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褚老头的信。 “有那么奇怪吗?”虽然他也不是很能理解,但是二狗子还是觉得林雄的表现有点过了。 林雄张了张嘴巴:“要是在别人身上确实不奇怪。” 二狗子仔细看他的表情:“褚老头,有什么不一样吗?” 秦僻的脸色有些微妙,看了一眼林雄。 林雄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你知道为什么褚老先生不仅能在县学有个院子,还能在府学有院子吗?” “因为。”二狗子看他的脸色:“他特别有学识?” 按照他的观察,不仅是原来那个县令,还是县学的山长,对褚老头都很尊敬。 “对了,县学的好些人,对褚老先生也都很尊敬啊。”二狗子回想起来,他和褚老头在县学吃饭时候都盛况。 “是,挺尊敬的。”林雄神色古怪:“但不是因为他的学问,你也瞧见了,府学和县学,没谁是学褚老先生那一脉的学问的。” 二狗子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自己,他在府学和县学,都是和褚老头一起研究的好不好。 “你不算。”林雄拍了一下他的手指:“你还没开蒙呢。” 他想了一下,又看了看李皓的脸色,才和二狗子说:“没其他的原因,就是花钱。” 林雄弯了弯眼睛:“县学一大半的钱,都是褚老先生捐助的,县衙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没有给足县学该有的份例,大家吃肉的钱,也几乎都是褚老先生掏的!” 县学束修收的很低,还要照顾有天赋却家境贫寒的学子,有一段时间,真的是艰难生存。 直到褚老头资助了县学,唯一的要求只是住在县学里面。 山长那叫一个高兴啊,立马就给褚老头安排了个单独的小院子,还时不时专门去老朋友家里淘一些褚老头喜欢的书,专门送给他。 “书,也挺贵的吧。”二狗子跟听故事似的,虽然县学是一眼看过去的贫穷,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褚老头这一路如此顺遂,想干啥就能立马去干的原因,竟然是钞能力! 林雄点头:“但是从老朋友那边淘嘛,谈钱就很俗喽。” 他也想起自己知道二狗子要和褚老头读书时候,非常复杂的心情。 就怕那老先生,真给教出个挥霍无度的臭小子! “既然他这么有钱,应该也不缺瓷器坊的钱吧?”二狗子终于想起来,他们不是来八卦褚老头的神秘能力的,而是讨论关于卖掉瓷器坊的事情的。 林雄摇头:“谁知道,说不定他又看上了什么东西,缺一点钱买呢。” “县里,还有这么贵的东西啊。”二狗子只是单纯地感慨一下:“那我要不要帮忙。” 如果是要帮那群计划着算计自己的人,二狗子自然是不会考虑的。 但是现在可能是褚老头缺钱,褚老头一向对他很好,自己总不能看着那群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把褚老头的东西贱卖掉吧? 李皓摇头:“我去问问吧,看能不能找人出手掉。” 他的眼神看向信纸,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县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曦儿。”李皓把二狗子抱过来:“你明日帮阿爷写一封信,我找人送到奶奶那里,就问,秋日的税收,村子里的情况怎么样,特别是你三个姑姑家。” 李皓考上秀才之后,他们自己家的田已经不交税了,想要了解情况,只能从别人家入手。 虽然秀才功名可以免税的田地足够帮扶几位姐姐的家里,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这个问题。 李家在这件事上,足够的谨慎,至少在李皓取得举人的功名前,家里的人是不会在这上面给他拖后腿的。 当然,阿爷也没有吝啬对三个女儿的帮扶,所以大家在明晃晃的利益面前,都稳得住。 二狗子好奇:“为什么要问这个?” 李皓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这是民生,写文章要用到。” 参考数据?二狗子不确定,主要是他也不太懂写文章的事情,只能点头答应。 第二日阿爷来的时候,听说要问这个,就说:“让你阿奶问问你大姑,大柱的婚事定下来没有,要不要我们回去一趟。” “大柱哥定亲了?”二狗子刚开始有点吃惊,但一想到大柱哥和李皓同岁,自己已经三岁了,大柱哥这个年纪定亲,好像也不算什么怪事。 “是晚了点。”阿爷摇头:“现在家里头日子好过,你大柱哥也学了不少手艺,有不少人上门说亲事呢。” 他还发愁:“大柱脾气要更活一点,看你大砖哥,啥事都不说,你二姑都愁死了。” 二狗子不敢说话,对于古代版催婚,他只想逃避。 “不过,要我说也不用愁。”投墨在一边洗衣裳,和他们说话:“大砖好体格,又能干,人家都看得见。” 阿爷摇头:“那也得看他咋想的,问他也不说,只在那里支支吾吾,谁也不晓得他有个什么意思。” 二狗子把信写的很简单,尽量用的都是小孩子的口吻和造句。 “我看还是跟在你爹身边强。”阿爷拿过他写好的信,仔细看了看:“嗯,在家里头只会瞎玩,现在都能写信了。” 第143章 忧心 “我瞧着小少爷倒很是聪慧,不过三岁的年纪,便识得不少字了,待长几岁,怕是就能下场考秀才了。”投墨看了一眼二狗子写的信:“怎的,县里头换了个县令,连收税的事都要变?” 二狗子也有些懵懵懂懂,他心里有些想头,却串不起来,只说:“如今阿爷不在家,许是爹爹有些忧心家事吧。” 李家阿爷瞪大了眼睛:“什么叫换了个县令,从前的老爷呢?” 虽然阿爷没见过前头那个县令,但也知道一点,私心里觉着,是个不错的官,至少出过几个真正利民的政策,这才不到一个年头,下山的山民都没安顿好呢,怎的人就换了? 他颇有些忧愁:“也不知道新来的县老爷是个什么章程,不会把山民再赶出去吧?” 二狗子回想起,自己还同那个先前的县令见过好几次。 即使对着自己一个小孩,也不见什么傲慢之色,又想起救回林雄之后,李皓同秦僻说的话,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同李皓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必定去见了后山的怪老头,后面的朝堂博弈,估计是秦家和那个怪老头之间有什么利益交换。 怪老头凭借这些东西,把他的学生,也就是新的县令捞了回来,直接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但这些事,他又不能开口对阿爷说,若真的由他说出来了,那才见鬼了。 二狗子只是跟着点头:“是啊,是啊,也不知道那些山民下山后得到的田,是不是又要重新交税了。” 换个县令,好些事情都要翻篇的。 就他跟着老爹去见过一次新县令的记忆,想起来,便觉得那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估计不会老老实实跟着原先那位定下的政策走。 哎,铁打的县衙,流水的县令,这也是古代好些县令不干事的原因,人走政消,只是垂手而治,已然是不可多得的好官了。 阿爷有些坐不住了:“会不会,今年的服役还要变啊,咱们家是不用管了,可你三个姑姑家,好些成丁的男孩子,不知道今年的银钱够不够买名额的。” 二狗子摇头:“阿爷别担心,爹爹让我写信,不正好可以问问姑姑和奶奶他们吗?” 阿爷这才静了静心:“也是,”他低头算了算:“便是你姑姑手里一时凑不出来,家里还有不少银钱,你奶奶定然会拿出来让她们先过了眼下这一关的。” 只是他心中还是惴惴的,总不安心:“还是要早几日回去看看才行。” 说完,又想起大砖不知晓这些事:“我先回去一趟,等你爹回来,仔细问问他,明儿爷爷再来寻你。” 李家阿爷撂下这句话,拿着二狗子写完的信,快步走了出去。 投墨擦完手出门,一转眼的时间,阿爷就不见了:“怎么回去这么早?” 二狗子把自己手指上沾到的墨汁用指甲胡乱划拉两下,脑袋里乱糟糟的。面上瞧着就很蔫吧:“是走了。” 说话也没精神,投墨只以为是写字累了:“歇一会儿吧,我帮你把笔洗了。” 他还没上手,秦僻的小厮就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我帮李小少爷洗吧,你去忙别的。” 投墨的手指还悬在半空中,握着的指尖已然空空如也,笔杆子直接被人抢走了。 他看着秦僻小厮利索地洗了笔,还挂在笔架上,简直哭笑不得,这家伙,从前不见他多事,如今有事相求了,又出来献殷勤,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二狗子抱着阿爷买来的一个石榴,小心抠开石榴皮,把里面红彤彤的石榴籽用指腹扫到碗里。 他一时间没注意,桌子那头,两个人已经交锋两三回了。 秦僻的小厮收拾完笔墨,还想帮他把石榴掰下来,被投墨拦住了:“让他玩吧,你忙得跟什么似的。” 他和这位也没什么矛盾,不过日常生活,斗斗嘴罢了。 “不会累着手吗?”秦僻的小厮已经问过他家主子,书架的事秦僻同意了,他就想找二狗子帮个忙,画一张图出来。 投墨摇头笑他:“你家主子是小少爷的先生,你只要开口说秦家少爷同意了,小少爷能不替你画好喽?” 其实他和二狗子相处了这段时间,知道他根本不在乎秦僻的小厮有没有帮他干活,至少他看着,这位小少爷就没觉着他们帮他一点忙是应该的。 所以,即使没有秦僻作为二狗子的先生这个身份,这样的小事,只同他商量一下,二狗子绝对是不吝帮忙的。 反而他这样一改常态,才会适得其反,搞得二狗子不明就里,到时候都不敢帮忙了。 二狗子心里还在琢磨山民的事情,他总觉得,这是个大隐患。 先前那位县令在的时候,不仅看门的小吏要为难山民,便是他们出门摆摊,好些摊主也有意无意排挤他们。 如今换了个顶头上司,也不知从前的政策还算不算数,估计他们更是举步维艰。 但他们既然选择下山,自然是期待新生活的,这样的期待得不到满足,便会堆积怨恨,到时候,民怨四起,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 一边想着,他一边把白色的东西从指尖弹掉,鲜红的石榴籽堆满了一个有他脸大的陶碗,二狗子这才去弄点水,把手指洗干净。 投墨瞧他弄的认真:“要一口气吃下去吗?” 石榴虽然好吃,但吃起来挺麻烦的,,不仅要把石榴粒抠出来,还要把里头的籽吐掉,像二狗子这样剥好了,满抓一大把,嚼在嘴巴里,才满足呢。 二狗子大方地分给院子里的其他两个人:“一起吃吧,阿爷买了好几个呢。” 投墨也不客气,满抓了一大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嚼吧两下,满足地咽下甜甜的汁水,把剩下的籽吐得满地都是。 二狗子左右开弓,不小心咬碎了石榴籽,直接吞了进去。 只有秦僻的小厮,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捡了两三个,慢慢吃了,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很快,二狗子辛苦掰出来石榴籽就被吃了个干净,投墨拿着扫帚收拾,二狗子跟在他后头泼水,省得糖水粘在地上,待会儿招虫子。 第144章 石榴汁 秦僻的小厮帮着擦地,埋头苦干了好一会儿,看得二狗子放下手里洒水的瓢,就想上去帮忙。 被投墨拦住了:“你别瞎忙活了,歇过劲,就帮着去画个那天给我画的书架图,也给你先生尽尽孝。” 二狗子擦干净手,瞧见秦僻的小厮,蹲在地上,拿着抹布,正用眼睛偷偷看他。 痛快地应下了:“我这就去,我家先生的书架,是整理好的吗?” 那小厮猛地抬起头,晃了两下,眼睛才聚焦到二狗子的身上,语气飞快:“是整理好的。” 二狗子进了屋子,瞧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书。 和林雄的不同,秦僻倒是没什么话本子,只在最容易拿到的地方,摆了几本律法的书。 具体哪朝哪代,并没有标明,二狗子不好去翻,想着若是年长几岁到可以看看,不过他从前也没接触过太多法律条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弄明白。 秦僻的书架画起来很简单,几乎不用动脑子,一张完整的图纸就送到了他小厮的手里。 二狗子一上午干了好些活,吃了午饭,倒头便睡。 待李皓他们回来,还看见他瘫着小肚皮,睡得天昏地暗。 李皓听投墨说,自午睡,二狗子就没起来,怕他晚上睡不着,要闹人,忙把人从被子里拔出来。 手掐住胳肢窝,左右晃了几下。 二狗子软塌塌的,在他手里,任由摆弄。 林雄瞧着好玩,往左拉了一下二狗子两条腿,松手,腿顺着力晃悠悠地垂了下去。 二狗子梦里只觉得两脚踏云,每一步都空荡荡的。 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几颗门牙,看着是要咬人。 “还不醒么?”李皓看他小模样不耐烦的紧,只觉着好笑:“要吃饭了。” 二狗子皱了两下鼻子,猛地睁开眼睛。 顿时,大家都笑开了:“哪来的馋猫?” 二狗子晕乎乎的,还没完全醒过神来,嘴巴嘟嘟囔囔,不晓得在念叨什么。 小小一个人窝在李皓的怀里,脸蛋红红的,埋在他的胳膊肘里,露出两个眼睛朦朦胧胧,听见谁说话,眼珠就转过去。 林雄瞧着他实在可爱,便一刻不停地同秦僻在那边说话,引得二狗子盯着他瞧。 李皓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抱着二狗子在膝前,一只手倒了半杯温水,小心拿过来。 放到他嘴边,慢慢喂了。 林雄想起外头摆着的石榴,就问:“谁送了这么些石榴来,我今儿才从外头买了三四十个呢。” 秦僻看了他一眼:“我也买了几个,如今院子里的石榴要堆成山了。” 二狗子喝完水,慢慢回过神来:“是阿爷买来的,我还吃了一个呢,好甜的。” 林雄点头:“石榴好吃,却也麻烦,这么多,咱们怎么吃得完呢?” 二狗子睡足了觉,就有精神,突发奇想:“要不,榨石榴汁吧?” 林雄很感兴趣:“这个好,一口气喝下去,多爽快。” 二狗子兴致勃勃:“可以用捣蒜的工具来捣石榴粒,然后,用比较细的布包住,吧?” 他突然想起来,现在是不是没有纱布来着? 林雄想了一下:“我有个收着没用的丝做的帕子,正好可以来包住,不让碎掉的石榴籽掉到石榴汁里面。” 秦僻瞧着他拿出来的帕子,暗暗摇头,这个石榴汁,可真够奢侈的。 然后他就先去厨房,找了没用过的,捣蒜的工具出来。 二狗子提议,先把帕子煮一下。 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这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手了,直接用,总觉得过不去心里那关。 林雄拿出帕子来用,就不吝惜它,听二狗子说要煮,虽不明白,但也很爽快的答应了。 几个人把要用到的工具全都扔进锅里,大火煮开。 投墨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少爷们,又不是煮饭炖菜的,把一堆不能吃的玩意儿丢进锅里煮它做什么? 在煮开水的缝隙,几人随口扒了两口晚饭,又开始干活了。 投墨帮着他们捞出煮过的器具,剩下的几个人都蹲在院子里扒石榴。 李皓看着手里被儿子塞过来的一个大石榴,认命地开始干活。 二狗子捣石榴很是起劲,一会儿功夫,手腕就沉地抬不起来了。 林雄接力他干活,二狗子把丢掉的石榴籽,收集到一堆,免得等会儿打扫起来麻烦。 投墨小声和秦僻的小厮嘀咕:“真是闲的,外头买个石榴汁子,不比自己弄起来简单。” 秦僻的小厮看了他一眼,挪了两步,蹲在秦僻的身后,勤勤恳恳地扒石榴。 投墨悄悄翻了个白眼,把碗里不小心带进去的白色玩意儿挑出来,免得坏了口味。 在小院众人的不懈努力之下,二狗子他们终于消耗掉十来个石榴,榨出来堪堪两碗石榴汁。 丢掉的石榴籽和石榴皮都快堆成山了,成果不过了了。 二狗子小心翼翼挪了两下装着石榴汁的碗,免得大家甩手的时候,沾上脏东西。 林雄几个累得晃手腕,对着月亮叹了口气:“瞧瞧,我这指尖都红了,怕是明日写不得字了。” 秦僻斜了他一眼:“你自己同先生说,手坏了,写不了文章。” 林雄才不傻,要他真敢对先生说,自己为榨石榴汁,把手累坏了,写不了文章。 先生估计就要掏出戒尺,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手坏了,写不了字喽。 “咱们分了吧。”二狗子闻着石榴汁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想尝尝自己的劳动成果。 投墨拿了两个碗出来:“我帮着分吧。” 瞧二狗子的小手,估计也拿不稳。 二狗子忙说:“大家都干活了,一起分吧。” 林雄看了那几个碗,大手一挥:“都有份!” 秦僻的小厮还想说什么,见秦僻没有发话,也不敢多嘴。 投墨笑着对林雄拱了拱手,还像模像样地对二狗子施了个幅度超大的礼:“多谢赏 赐。” 林雄轻轻踢了他一脚:“别作怪,快去拿碗来。” 六个人,每人分到的就更少了,大人不过两三口的量,填不满一个碗。 二狗子颇为豪气地两只手捧着自己的碗,和他爹碰了一下:“干!” 林雄喷笑,咳嗽了两下,也同二狗子碰了一下:“干!” 李皓配合着,和二狗子一起拿着碗,一口气喝了干净。 林雄还专门在二狗子面前把碗朝着地上倒扣几下:“快点,快点,只你没喝完了。” 二狗子吨吨吨喝了个干净,砸吧砸吧嘴,小眼半眯起来,略享受:“石榴汁真好喝。” 第145章 重阳回家 二狗子完成了手动石榴汁的壮举后,终于想起来自己睡午觉前还在忧心的事情来了。 李皓攥着儿子的手,仔仔细细,连一点小缝隙都不放过,力求把他那双被石榴染色的小黑手洗白白。 二狗子仅剩的一点小指甲,又被剪秃了。 他很不熟练地用手指抠了两下脑袋,被老爹打了一下手背。 “对了,阿爷今早知道换了个新县令的事情,很担心家里人。”二狗子想到阿爷匆忙离开的样子:“爹爹新的县令真的会多收税吗?” 老爹对新县令,一直都挺警惕的。 李皓拿着小刷子,仔细清洗二狗子手指夹缝:“多收税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你同阿爷说,过几日重阳节,咱们一同送他和大砖回去一趟。” 县令想要贪污,直接明面上收税,不是聪明的做法。 他一开始只是对新来的县令有所警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秦僻和林雄在京城的家族,一直没有传回来关于新县令从前任职经历的消息,才让他的心中愈发不安。 按道理来说,那位新县令就算身后站着一个极其庞大的朝堂势力,但这种级别的权力斗争,能上桌的人,都不可能是一点消息都查不出来的家伙。 唯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可以利用的信息,乏善可陈到了一种境地,若真是这样的人,他身后的势力也没必要用这么一个人情特意把他扒拉出来当县令了。 第二,便是这人身上的干系重大,不论是他本身,还是他从前做的事情和太多势力有过牵扯,对于一个普通的小县城来说,有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县令,都不是什么好事。 李皓可以想到这一点,但二狗子其实是想不到的。 有些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他们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不需要太多的环境影响与后天哺育,就能走到其他人费尽心力的程度。 诚然,要想走到最前面,这些天生的嗅觉是不够的。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这是他们的绝对优势。 二狗子傻乎乎地对着自己被洗得通红的小手吹气,他老爹在心底盘算着,现在最好的突破口其实是回到县城又突然卖掉瓷器坊的褚老头。 但对于他来说,褚老头的行为逻辑是他无法理解和掌控的,用在刺探上,简直伤人伤己。 “你有同褚老先生写信吗?”李皓看着儿子捧着自己的小黑爪,眼角抽搐,或许,他儿子之所以能和褚老先生相处甚欢,是有原因的。 二狗子眨了眨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说来他同褚老头,少有书信的往来。 倒不是褚老头特意说自己不愿写信,更像是两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没有写信,不过,爹爹你说,这会不会和上次出现的教徒有关啊?”二狗子上午迷迷糊糊有些想法。 他总觉得,出现在府城的教徒信众,没有官方干预,一夜之间尽数消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而褚老头回了一趟县里,竟然突发奇想要卖掉瓷器坊这个曾经聚集了不少教徒的地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李皓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看着儿子当真是对这件事有过思考。 眼神里透出万分满意,嗯,他儿子和褚老先生还是不一样的,就是聪明。 但他手里的信息太少了,一时间也无法为儿子做解答。 “咱们回去看一看,便知道了。”李皓安抚了一下儿子茂盛的好奇心,让他赶紧睡觉。 距离重阳,不过几天了。 大砖从阿爷那里听到了换县令的事情,本就超高的工作效率,爆发出非一般的能力。 紧赶慢赶 ,把院子里的葡萄架同二狗子要用的书桌等物都做了个齐全。 甚至他还帮二狗子打了个小床,放在大床旁边。 晚上回来的时候,李皓盯着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小床看了一会儿,在二狗子出去玩的时候,顺手把小床塞进了床底下。 等二狗子回来,一时间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书院原本的床其实挺大的,睡两个身材正常的成年人都绰绰有余,更何况二狗子如今才三头身,小小一个,从来没有在睡觉的时候感觉到拥挤。 于是那张突然出现的小床,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被父子二人忘记了。 重阳那日天气极好,李皓本要带他去爬山,可县城如今不太安稳,他还是和二狗子商量了一下。 “要不,你留在府城?”李皓看着儿子:“你林叔父他们去爬山的时候可以带着你。” 但二狗子的心结早就解的差不多了,前几日还听闻魏乐被魏家接回去到府城有名的私塾去读书,自然对这些事,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我和阿爷一起回去。”二狗子想起来什么:“要买梅子烧饼回去分给大家吃。” 这是他最近喜欢的小零嘴,准备回家和小伙伴们分享一下。 李皓点头:“等明日我带你去买。” 商量定了要回家的事情,李皓特意去书院请了几天假,只说是要送年迈的父亲回乡,书院很容易就放行了。 二狗子背着自己的梅子烧饼,坐在阿爷的腿上打瞌睡。 “是秀才公啊。”守门的小吏看了李皓递上去的东西,点头哈腰,牛车的帘子都没掀开,顺顺当当地把他们送进了县城的大门。 与上次他们回来的县城大门被收入城费的混乱情况不同,现在那些小吏看起来也挺精神,但秩序上没什么大的错乱。 二狗子看着县城的景象,有点发愣。 从前,入城门的地方就有零星几人摆摊卖东西,如今城内一片井然,却又显得非常呆板。 二狗子和褚老头经常逛的那条街,本应该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如今井然一个小摊贩都没有用了,县城里的生意倒是在照常做,只是在做生意的,好像只有那些有店铺的人了。 第146章 珠子 小摊贩大都不是主业做生意的,好些人都是种田的农民,趁着有时间出来赚点小钱,改善生活。 如今还是重阳节的好日子,按理来说,更是做生意的好时候,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二狗子试图从走在路边的人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却发现他们神色自然,并没有太多愁苦与慌乱之色。 若说他们是生活在强压之下,那也太牵强了。 李皓也注意到了县城的奇异之处,他没有在街上过多的停留。 特意去了一趟县城的书院,去见山长。 只是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拦路的人说,如今不是在书院读书的人,一概不许进去。 二狗子听他爹三言两语说了书院的情况,就觉得很奇怪。 就算书院突然监管严格起来了,也没道理不让他爹这样子的“优秀毕业生”进去拜会师长的吧? 李皓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他比二狗子想的更多了一点。 书院里除了那些同窗和先生,还有一个很不稳定的因素,那就是后山里住着的人。 他贸贸然出现在县城,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等马车带着他们,晃悠悠回到家的时候,一切还是那么的祥和安静。 仿佛他们在县城看到的怪象都是幻觉,村子里并没有多少变化。 甚至也没有严苛税收劳役的迹象,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依旧怎么过。 他们回来的时候,阿奶还觉得奇怪:“早先送了信来,我找人写了回信,刚送出去没一天,怎么你们就回来了?” 二狗子被阿奶搂在怀里亲香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去玩。 阿奶正好也有事问李皓和阿爷他们,不过嘱咐了他两句,就撒手让人出去疯跑了。 从阿奶毫无戒心地让小孙子去村子里跑的举动中,李皓也感觉的出来,村子里真的没什么变化,不然阿奶也不能这么放心。 二狗子找到自己的小伙伴们,“观音山”因为李大少家要建新屋子的缘故,早被拉去盖房子了。 他们也没换地方,依旧在村子口不远不近的地方聚集。 二狗子回来之后,迅速视察了一番,心里忍不住打突,怎么这几个小孩,比起上回老爹回来办宴席的时候,瘦了这么多。 如今可是秋收过后,家里存粮最多的时候,便是大人们舍不得放开了吃,但也不至于在这时候让孩子饿肚子啊。 二狗子把带回来的梅子烧饼分了出去,看见红花瘦得见骨的小胳膊,默然片刻。 他坐在最稳定的李大少的旁边,拿着块梅子烧饼磨牙。 慢吞吞地吃着东西,眼睛骨碌碌地转悠。 “老大,你看这个。” 不等二狗子先说话,小胖子他们,就已经两三口解决掉好吃的梅子烧饼,拿出了个东西,对二狗子献宝。 “什么东西啊?”二狗子看他们拿着的个黄不拉几的小玩意,凑在眼睛底下,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是哪里捡到的珠子吗?”二狗子把东西还给小胖子。 红花有些沉默,但吃完东西之后,好像慢慢又恢复了一点精神:“是买的,我娘说,这样的珠子,一颗要二两银子呢。” 二狗子很是吃惊,他已经接触过不少外界的生活了,对于钱的概念也加深了好多,这笔钱对于生活在村子里的农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了。 就算真的拿得出来,花在什么上面不好,这些一辈子务实的人,怎么会愿意花在一颗没什么用的珠子上呢? “这是你买的吗?”他看向小胖子,就算他家的条件好一点,也不至于这么花费吧。 小胖子摇头:“是我娘买的,她说这个珠子可以保佑我。” 二狗子皱眉:“难道是和尚道士开过光的?” 村子里的人迷信情况,其实挺严重的,看二狗子和他的生母就知道了。 小胖子把珠子收起来,不是很明白:“是个有头发的人给娘说的。” 他现在还分不太清什么和尚道士之类的,村里的迷信也没那么多的规矩,简直可以算得上,什么都信了。 但和尚的光头还是挺有标志的,小胖子能记住这个。 “你们也有吗?”二狗子看到红花的样子,对这珠子很熟悉的感觉,猜测那个骗子可能是在村子里大规模地行骗过。 红花摇头:“我没有,我哥哥有,还有大姐,她出嫁前,娘也给她买了一个呢。” 说着,她整个脸都皱吧了:“老大,你说这个珠子真的有用吗?” 显然她有想不明白的事情,精神也很游离。 二狗子看她瘦成这个样子,也很唏嘘。 一个农家拿出四两银子买“珠子”,估计是个不小的负担,红花瘦成这样的原因也能找到了。 “你觉得没用吗?”二狗子当然觉得这玩意儿一点用都没有,但他还是想先听红花说一说她的观点。 红花不是很确定,说话的语气都变轻了:“我觉得,好像是,不太有用吧?” “为什么呢?”二狗子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能感觉到,红花不是突发奇想,要说这样的话。 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几岁的小姑娘,突然对家里大人的观点表示出反对,并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二狗子想,或许红花足够聪慧,但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可能,天生就反对迷信。 红花确实不是第一次对人说过她的想法,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和父母发表过自己的意见,但被大人嘲讽了一通,甚至差点挨打。 后来她也和小伙伴们说了,大家倒是挺相信她的话的,但也只是跟着点头,甚至大部分小孩子依旧懵懂,搞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现在二狗子突然回来,红花就觉得,老大一定能听明白她的意思,也不会嘲笑她的! 二狗子很耐心地等她调整好语句,红花慢慢说了起来:“我家大姐姐,今年刚出嫁。 阿娘疼姐姐,就买了个珠子,送给姐姐,说让她带着珠子一起出嫁,到了婆家也能过得好。” 这本是一片慈母心肠,在古代农村里面,红花她娘也算得上真心疼爱女儿了。 红花一开始也和大人们一样,都觉得,这颗珠子,一定会给长姐带来好运,让她成亲后的生活和和美美的。 第147章 不幸 直到上个月,晚上有稀稀拉拉的小雨,红花的姐夫出门去看堆在厨房外头的柴火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还不能起身呢。 红花这个月见到大姐哭着回家,都有三四回了。 一个刚出嫁的姑娘,丈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谴责她的。 大姐姐一边忧心丈夫的病要是治不好了,要怎么办,一边还要听着婆家人的数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人就瘦的只剩下骨头了。 红花娘为了自己的大女儿,今年卖的粮食钱,大部分都补贴给了生病的大女婿家。 所以红花这么瘦,也不完全是买了个珠子的缘故,他们家正勒紧裤腰带,给大姐凑钱买药呢。 只是红花不明白,她也跟着娘去看过大姐夫。 二两银子,都能买两个月的药了。 怎的那珠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大姐姐出嫁了还是过的这么苦呢? “老大,你说,那珠子是不是一点用也没有?”红花到最后,说话变得又急又快,不等二狗子发声:“我和娘说,她骂我是看不得大姐好!” 说着,眼圈红了:“说那珠子保佑了大姐,只是没保佑大姐夫罢了。” 但是对于看到长姐如今生活境况的红花来说,这句话的可信度非常低。 她总想着,或许把珠子卖掉,大姐的生活还能好过一点。 二狗子想了一下:“你同家里人,说卖珠子的事情了吗?” 在他看来,那个珠子就连最基本的颜值都没有,想要出手,何其容易? “说了!”红花抹了一把鼻涕,瓮声瓮气的:“阿娘说,这是要得罪神仙的,卖了全家都遭祸。” 二狗子尝试再次拿起小胖手里的珠子,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家里都买了这个珠子吗?”他把东西还给小胖子,看了一圈围坐在身边的小伙伴们。 好些人都跟着点头,不过也有家里没钱买的。 “我娘,给磕头。” 说话的小孩,看着两岁左右,小小一个,磕磕巴巴的。 二狗子很有耐心地问他:“给谁磕头?” 小孩张大嘴巴,好一会儿才蹦出两个字:“神仙。” 二狗子摸了一下那小孩的脑壳,觉得他眼生的很,估计是他离开老家之后,才进入这个小团体的。 红花擦干净眼泪,朝着那小孩轻轻拍了一巴掌:“什么神仙,不过是个泥塑木雕的玩意儿罢了。” “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二狗子问她。 红花却摇头:“不晓得,娘说不是小孩子能看的,都用一块布裹着,放在我见不着的地方。” 其他人也说,从来没见过。 唯一见过的,就是那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小孩。 二狗子尝试问了他一会儿,才没说几句话,那小孩就开始胡乱笑起来,还以为大家是同他玩的,甚至兴奋地跑来跑去,想让人来抓他。 二狗子有点心累,果然只有红花是最靠谱的,这些小孩子嘴巴里,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他把最后一点梅子烧饼分掉,特意同红花说,若是家里对她克扣太过,就去寻他的阿奶,阿奶会给她饭吃的。 虽然听了个云里雾里的,但二狗子好歹是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穿越回来的,这些套路,即使没有见过,但总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这不就是教徒发展信众的主要方式吗? 他跑回家后,见老爹还在和阿奶说话,就非常自然地坐在他们旁边。 李皓看了他一下,又转过头,问阿奶:“大姐家可给大柱相看婚事了?” 大柱的年纪和李皓同岁,李皓的儿子都长到三岁了,大柱至今还没娶妻。 主要是了李家大姑家里,早些年太穷了,娘家能给的助力也不多,才一拖二拖的,给拖到了二十多。 这个年龄成亲,在村里都算年纪很大的了。 不过李皓前些时候给大砖找了个染匠学徒的活,算是有手艺的,这样的条件,在村里找个家境一般的媳妇,还是比较容易的。 阿奶只当他是闲聊:“也有几个媒婆上门的,就是你大姐,不知道这些日子忙什么呢,抽不出时间来相看,我听她的话头,是想给大柱找个镇上的姑娘。” 李皓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阿奶:“大姐有什么事,比给大柱找媳妇还重要的?” 现在秋收都结束了,正是年轻男女相看的好日子。 阿奶也皱眉,她还觉着,大女儿是想给大柱找个镇上的姑娘,所以对村里的媒婆不冷不热的。 但是现在想起来,她也没有怎么去镇上,找人去相看啊。 她奇怪道:“你大姐倒是照常来咱们家,不过前些日子,我忙着给二狗子赶今年的冬衣,你爹又不在家,咱们家里还放着不少钱,我就很少出门逛去了。” 家里藏着几十两银子,纵然外人不知道,但是阿奶心里总觉得放心不下来,这些日子就借着给小孙子做衣裳的名头,不大出门去。 “今日大姐回来吗?”李皓想着,或许要去大姐家看一下。 阿奶瞟了一眼门外:“按说,早就该来了,你都到家这么些时候了,你大姐应该也听到信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李皓看着乖乖坐在旁边的二狗子,有些奇怪:“要不,让曦儿去找一下?” 阿奶看二狗子乖乖巧巧的,不乐意让他出去跑:“回来一趟,他小人家多累啊,你去呗,就几步路。” 李皓没有起身:“曦儿好些日子没见大姑了,要不要去大姑家里?” 二狗子点头:“我去叫大姑回来吧,我还给大姑带了好大一个石榴呢。” 那个石榴是他吃石榴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个。 林雄他们都不要,送给二狗子了。 但二狗子也没吃,专门拿回来,给大姑的。 阿奶看他挺精神,想着也没几步路,就没拦着了:“去吧,看大柱在不在,让他来一趟,我找他有事呢。” 二狗子蹦蹦跳跳,跑出门去,外头不少人都在做饭,看见他,少不得招呼:“来我家吃饭吧!” 第148章 大姑父 二狗子很有礼貌地拒绝了:“要去找大姑。” “拿个饼子吃着去呗。”有人追着他跑了好几步,二狗子吓得一溜烟儿窜了出去。 等到了大姑家,才发现,大门紧闭着,也没有炊烟袅袅,好像没人在家。 “难道大姑今天出门去了?”所以才不知道爹爹和他回家了? 李大姑家旁边的邻居看见二狗子在门口转悠,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有点不确定:“是秀才公家的小子吗?” 二狗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秀才公是说的他爹。 “是的,请问我大姑是出门去了吗?” 那老太太挪着腿,往外走了几步:“没出门,正在家呢,你喊一声就知道了。” 二狗子拍了两下门:“大姑,大柱哥,在家不?” 好一会儿,门里传来声响,开门的是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面的大姑父。 他瞧见二狗子,迟疑了一下。 那邻居老太太啐了他一口:“秀才公家的孩子,你都不认得了?” 大姑父这才想起来,搓着手,迎他进门:“是来找你大姑的不,在家呢,进来坐坐。” 二狗子跟着大姑父进了家门,一时两人无话。 不过片刻,大姑从屋里出来,瞧见二狗子,稀罕地不行,两三步跑上来,捏着二狗子的手,转了一圈。 “你咋回来了,你爹呢?” 二狗子乖乖认大姑 捏捏碰碰:“我爹也回来了,正在家等大姑呢。” 大姑当即就要跟他回去:“走,我去瞧瞧你爹去,这时候咋回来了呢。” 她没看大姑父一眼,拉着二狗子就要出门去。 大姑父跟在她后头,有些期期艾艾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大姑对着他挥手:“行了行了,你在家里对付一口,我去见了阿弟就回来。” 二狗子仰起脑袋:“大姑父也一起去吃饭吧。” 看起来几位表哥都不在,总不好他带着大姑回家,留大姑父一个人在屋子里吃饭吧。 大姑还没说话,大姑父就先急了:“我,我就不去了,你大姑去就行。” 说完,转身就跑,进了院子,还飞快地把门关起来,好像有鬼在后面追他似的。 二狗子不明所以:“大姑父怎么了?” 他也没说什么吓人的话的,这样子好像自己一个三头身,在欺负他似的。 大姑抱起他,笑着说:“管他呢,你跟大姑说说,府城里头好不好玩,有没有读书啊?” 二狗子给她比划了一下:“好玩,我还给大姑带了一个特别大的石榴,可甜了。” “大姐。”李皓站在门口,笑着看他们回来。 二狗子被他爹接手过去,安静地窝在李皓的怀里。 大姑奇怪:“这时候回来做什么,还以为要等到过年才回来呢?” 李皓没有多说,只是掂了两下怀里的小孩:“送阿爹一趟,听说县里不太平。” 大姑吓了一跳:“啥不太平,县里咋了,我怎么没听大柱说有什么风声啊?” 李皓边走边说:“是县里换了个新的县令,所以我来看看。” 大姑不大明白地点头:“这县老爷,是常换的,没听说有啥子事闹出来呢。” 她没想太多,县令对于在村子里生活的人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不说这个,小弟。”大姑帮着阿奶准备饭菜,一边和李皓说话:“你在镇上,有没有认识什么人家,我正想着,给你大外甥说亲呢。” 阿奶出来倒水,听见这话,脸一板:“在村里说个能干的媳妇不好面,非得去镇上?” 大姑撇嘴:“村里没什么不好,可我想着,大柱以后要是学出来,在镇上开个小铺子,不比在村里好?” 而且在镇上寻个儿媳妇,到时候大柱去镇上开小铺子,有岳家护着,总比自己一个人强。 李皓听闻,眉头皱了起来:“大姐,一开始去寻闻染匠,就说清楚了,大柱不能在镇上做活。” 镇子上确实不只闻染匠一家在做,但是大柱是闻染匠的徒弟,没有徒弟学会了手艺,转身挤兑师傅的饭碗的。 大姑有点心虚:“也,也不全为着这个,镇上的媳妇,怎么说也比咱们村里有见识吧。” 阿奶瞪她:“大柱还没出师呢,你就有这个想头?” 谁是傻子,要真这么做,闻染匠是猜不到,看不出来吗? 大姑不乐意:“也没说真在镇上干,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好的。” 她和阿奶说:“那红花的大姐,还嫁在村里呢,这个月都快被婆家搓磨死了,我看村里的也不见得好,住的近了,一堆的事。” 阿奶奇怪:“上回结亲的时候我还去了,那家不是老满意了吗?” 红花的大姐还有个绣花的手艺,比村里的丫头强不少,她婆家也挺喜欢的。 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开始搓磨媳妇了? 大姑把事情说了一遍,比起红花说给二狗子听的,更是一番添油加醋,极具情感,愤恨非常,恨不能立马和红花大姐的婆婆撕扯一番。 二狗子听过了,再听一遍,还是津津有味。 阿奶听得入神,手里的活也不忙着干了:“这么说,还都怪在这新媳妇身上了?” 大姑手脚麻利,菜都洗的差不多了,往布头上抹两把水:“可不是,红花家里头还有两个哥哥,人家就敢这么欺负人!” 她好像想起来什么,顿了顿:“这村里的,也不都是好东西。” 阿奶也顿了顿,半晌才说:“男人没有几个好的,我瞧着小姑娘倒还是不错的,都挺能干。” 大姑没接这个话碴,转而说:“你老人家也不知道忙什么,疼孙子疼的,要给他做衣裳连门都不出了。” 阿奶不好说家里钱的事,含含糊糊:“冬天的棉衣还没做完呢,他小人家长个子,总不能到时候没衣裳穿吧。” 大姑听了奇怪:“还有多少,我帮你做一点呗,非要自己在家做是个什么道理?” 在外头一边做针线,一边聊天,不比自己关在屋子里强? 阿奶收拾了两下烂菜叶子:“也没几个了,别瞎忙活。” 第149章 扰人眠 大姑摇头:“怎么做个棉衣裳,我还过不得手了。” 阿奶不和她争,转而问:“别说这个,你操心大柱的事,我怎么没见你这几天往镇上跑几趟?” 要是大姑真有心思,打定主意要替大柱找个镇上的姑娘做媳妇,怎么也要自己去看看瞧瞧。 她又不知道李皓突然回来,总不能专门等着他回家,再相看吧。 大姑弯腰点火,等了一会儿,见柴火烧着了,才说:“我是没想清楚,想跟家里求个主意。” 阿奶摆手,让趁机蹲在灶台底下烧火玩的二狗子让开:“仔心弄脏了衣裳,你又不知道要添多少柴火,让你爹来烧。” 二狗子被李皓抢了手里的烧火棍,不乐意地在他后面捣乱,拿着一把干草塞到老爹的手里:“我知道怎么烧,我烧过火。” 李皓丢掉手里的干草,拿了几根木柴填进去:“你知道什么时候添柴火,什么时候把柴火拿出来几根吗?” 二狗子哪里知道这个,他早些日子年岁太小,大家也不放心让他玩火,虽住在村里一年,府学小院里也有厨房,却少有亲自上手烧柴火的。 他只知道,点燃了,往里塞东西,不让火灭了就是。 李皓摇头:“放干草倒是燃的快,却不稳定,现在是放这么大小的柴火棍的时候。” 阿奶见二狗子乖乖蹲在旁边看着他爹的动作,笑了两下,觉得好玩,对着李皓说:“你好生读书上进,日后也用不着他去烧灶台。” 李皓却摇头:“便是我能有前程,又怎保他也能有前程呢?” 大姑切着菜,瞥他一眼:“二狗子比你聪慧,我看日后也是好的,便是当真没闯出个前程,你这个当爹的还不给他攒出家业来?” 李皓只摇头,不接她的话。 阿奶这才想起来,又问她:“你心里到底怎么个章程,也跟我们说说,大柱年纪不小了,总不能再拖着。” 大姑叹气:“我没个章程,大柱自己倒是有主意。” 阿奶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事:“他有主意不是好事吗,像大砖似的,问他什么都不说,你二妹都要气死了。” 大姑显然不乐意:“我头先也觉着好了,只是大柱他爹有心思。” 一牵扯到大姑父,阿奶就不好说了。 在古代的环境里,说到底,大柱还是外孙,阿奶能管,却也不能越过人家亲爹去。 “你自己拿定主意就行。” 大姑听这话,心里不自在:“他要是有用,家里也不至于现在还没几亩地,连大柱娶媳妇的钱都凑不齐,更别说下头那几个孩子的了。” 说完,又想起弟弟也在,又住了口:“也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爷俩争去,我是不想管了。” 二狗子听着就觉得奇怪,大姑的性格爽利,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她一贯对外的表现,都是雷厉风行的,怎的在这些事情上,又如此的纠结呢? 等用完了午饭,阿爷和阿奶催着李皓和二狗子回房歇息,俩人睡在大床上,二狗子才把自己从红花那里听来的事,同他爹说了。 “珠子,和神仙?”李皓半阖着眼睛,声音有些飘渺。 二狗子点着脑袋:“好奇怪啊,那珠子也不好看,为什么人家会相信那是个宝物呢?” 李皓拍了拍他的小肚皮:“明儿去县城寻一寻褚老先生,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今天下午去不行吗?”二狗子瞪着眼睛,睡不着觉。 李皓却说:“下午我有事,你在家好好待着。” 二狗子被他压着睡了午觉,醒来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问爷爷奶奶,也说不知道,许是去找从前的友人叙旧去了。 李皓年岁大了,阿奶他们也不担心他出门。 只是据着二狗子,让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阿奶好些日子没见他,只想把小孙子放在眼皮子底下。 二狗子吃着阿奶准备花生糖,眯着眼睛,在太阳底下半躺着,阿奶还弄了个小薄被放在他的小肚子上。 三个人在院子里闲话,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 一直等到吃完晚饭,李皓都没有回来。 阿奶给二狗子洗了澡,又不放心他自己去房里睡,就让阿爷拿着扇子在院里给他赶蚊子,自己去擦洗。 直到阿爷在院子里也忍不住打瞌睡,李皓才从外面回来。 “睡着了?”他看了眼窝在椅子里的二狗子,轻拍了一下阿爷。 阿爷醒过神来,小声抱怨两句:“快抱回去吧,夜里有点凉了。” 二狗子一夜好眠,第二日起的早,李皓还在床上躺着,他就在院里了撒欢了。 李皓被外头的声音吵得睡不着,推开窗户一看,儿子正撅着屁股,在院里子薅野花野草。 李家阿爷纵着小孙子在菜园子里找喜欢的花草,自己跟在他身后,拿个湿手巾,替他把花草上的泥擦掉。 叹了口气,只安慰自己,懒睡伤神,又在屋子里坐了半晌,才出门去。 “这个生的好。”阿爷举着路边零星开的白花,笑意盈盈。 二狗子找了好久:“怎么没有别的颜色的花啊。” 阿爷摇头:“现在这个天,想找花可不容易,也不知道这几朵是怎么开出来的。” 已经过了中秋,哪里还有什么花? 二狗子有些遗憾,只把找到的一些还算看得过去的小白花放在阿爷拿出的竹编小筐子里,想在太阳底下晒干。 李皓看着他一通瞎忙活,也不管,自己洗漱吃了东西,就喊二狗子出门。 “你带他做什么去?”阿奶以为他又要出门访友,想着昨天回来的那么晚,就不想让二狗子去。 李皓却说:“在府学里教他的先生回了 县城,我带着曦儿去拜访一下。” 阿奶还以为是儿子给孙子找了个启蒙的先生,一边唠叨这么小就读书,别累着了,一边想去屋子里拿钱来:“得给先生带些东西才好。” 李皓举起手里的小布包:“这是我从府城带来的,不用再去买了。” 说着,拉起洗干净手的二狗子,就出门去了。 第150章 脑补出来的大赌徒 他们从府城租的牛车还在外头,李皓让二狗子进了车厢,自己坐在前面赶车。 进了城,二狗子掀开车帘往外看,和前天回来的情形差不多,依旧没什么摆摊的人。 看李皓走的路线,是去县学的,二狗子心里想着,前天他们没进去,难道今天就能进去了? 谁知到了山门外,前天还拦着他们不让进的人,跟没看见李皓似的,任由他带着个孩子进去了,也没说不是在县学读书的,不许进门这样的话。 二狗子就好奇,昨天李皓到底去做了什么,怎么不过一天的功夫,情形就变了? 李皓带着他先去拜见山长,二狗子乖乖跟在李皓身后照葫芦画瓢,对着山长行礼。 山长见了他很是高兴:“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快坐,何时到的县城?” 李皓坐下:“昨日到的。” 山长知道他这个学生的性子,最是知礼,定然是一到县城就会来县学拜会的。 他想起来山门外守着的人,恍然大悟:“定然是那些人拦住你了!” 李皓起身帮着山长倒了杯茶水,又分了二狗子一点,手掌握住茶杯,神色间带出几分好奇:“从前都是当值的同窗,在外头洒扫顺便盯着些山门外的人,怎的多了这么些人?” 山长摇头:“你不知道,因你们这一年考上秀才的人多了,来县学求学的人也多了。” 他放下茶杯,有些愁闷:“这本是好事,咱们县学也收的下这么些人,人多了,束修也能多些,先生们日子也松快点。” 李皓为他添了些茶水,跟着点头:“咱们县学兴旺,先生也有展才的机会。” 山长苦笑:“谁知县里突然多了个赌坊,来求学的,也并非是一心向学的,总找着机会要出门赌钱去。” 他又喝了半杯茶水:“本来有心向学的,也因着他们这些人,弄得人心惶惶,有一日竟是一间屋子空了大半,全都出去了。” 二狗子瞪大眼睛,该不会这些人全都去赌钱了吧? “学里的先生们忧心这些人,怕出什么事了,全都出去找人。”山长皱眉:“谁知这一群人,全都跑去赌坊,被先生们在门口瞧了个正着。” 他和李皓说:“因为是头一回,也不能把这些人全都赶回家去,我就雇了几个人在门口看着,出来进去的都有个底。” 李皓有些迟疑,拿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没见过这个场面吧?”山长本来说着说着,又开始发愁,看见他的样子,只想笑。 以为这个学生虽然聪慧些,到底没经过太多的事,想自己刚知道他的学生们,跑去赌坊耍钱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二狗子默默放下茶杯,看了一眼老爹多变的表情,心里暗道:从前不见他能做出这许多表情来,现在倒是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了? 李皓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在心里腹诽他,对着山长苦笑:“确实是学生少见识了,只是奇怪,怎的县城里突然开了个赌坊?” 若说从前县城里,倒也是有赌坊的。 但那都是暗地里开的,即使零星有几个在县学读书的去过,也没有大张旗鼓,带着一群人一起去的。 就算他们胆大包天,当真敢撺掇着同窗一起去赌坊,那赌坊也不敢真的聚集一群血气方刚的读书人在那里耍钱的。 山长也称奇:“我还特意去县衙问过,只是没见着县令,想等几日再去看看。” “对了,褚老先生前些日子也回来了一趟,怎的没在府学那里教他读书?”山长看着乖乖坐在李皓身边的二狗子,笑开了:“你近些日子可开蒙了,读了什么书,可背会了?” 二狗子只觉天降奇祸,装作懵懂:“褚老先生一早就回来了,也没读什么书。” 就是褚老头在的时候,他也没读过什么书。 虽然说他对读书没有那么排斥了,但他才三岁哎,刚上幼儿园的年纪,读书太早,说不定要少白头啦。 二狗子觉得,读书虽好,但他老爹还在上升期呢,自己可以多玩几年,以后谁知道老爹会不会无所事事,盯着他学习啊。 山长觉得奇怪:“褚老先生还没回去吗,他还来我这要回了以前存在书院的钱,我以为他是要在府城置产业了?” 李皓收回看儿子的眼神:“老先生不在县学里?他的下人有东西让我给他带回来。” 褚老头的下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他们要到县城里来,推辞自己有事,怎么都不愿意回来,托了李皓把卖掉瓷器坊的钱带回来给褚老头。 山长还以为褚老先生已经回了府城:“老先生在县城没有其他住处了,他又不在书院,能去哪里呢?” 想到褚老先生从他这里把钱全拿走了,山长有点慌乱,忙站起身,围着桌子绕了两圈:“不得了了,难不成褚老先生也去那赌坊了?” 褚老先生十好几年都没出过县学的门,和外界几乎没有太大的瓜葛,现在突然出了门,自己一个人在县里转悠,遇着个新鲜的事去围观也是有可能的。 谁知道他会不会陷进那里头去啊! 山长只觉得天旋地转,太阳穴突突地疼:“不然老先生带着这么些钱,也不去置产业,也不回县学住,还能去哪啊?” 要是褚老先生真的陷进赌坊出不来,钱都被输光了事小,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他们这些年的交情呢。 山长回想起开办县学之初,褚老先生慷慨解囊对他的帮助,简直潸然泪下:“我对不起老朋友啊,怎么就不多想想,多问问呢!” 他一边哭,一边在屋子里跺脚,看得二狗子目瞪口呆,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好家伙,这都是他自己脑补的事情吧,谁会因为脑补的事情,就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褚老头真的已经成了赌红眼的大赌徒了,谁能想到,他只是一时间不见了呢? 二狗子尝试往后退了两步,觉得山长真是个奇怪的人。 第151章 千里马 李皓一只手扯住往后退的二狗子,不让他在这个时候捣乱。 “也许另有隐情。”想到褚老头时常一副桀骜不驯,不流世俗的模样,李皓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他在赌坊里大杀四方的样子。 褚老头又不是现在才有钱的,从他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褚老头自小家境就好,又一早自己掌家,手里的钱财不知凡几。 在他年轻气盛的时候,定然也有人为了利益,想尽办法引诱他走上歧途。 但褚老头最后却落了个孤身一人,不近人情的名声,应该不会突然又去赌钱去了。 山长也冷静了一点,还是不放心,怎么说他和褚老头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要是一招不慎,让这个他很是敬佩的老人家,落得个晚年失格的名头,实在过意不去。 他走了两圈,停住脚:“你们先在这坐一坐,我去问前几天去过赌坊的人,有没有见到过褚老先生的。” 李皓想说,与他同去。 还没来得及出声,山长拔腿就跑,不过片刻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他叹了口气,又看见儿子已经收了神色,安然地坐在椅子上。 有些惊奇:“累了?” 以他儿子的聪慧,即使一开始不知道赌坊是做什么,听了山长的那一番话,必然能想到那不是个好去处,甚至有点危险。 但他对褚老头的行踪,好像没有太多担忧的样子。 李皓对褚老头没有去赌坊,能有七八分的肯定,是因为他一早了解过褚老头的生平,根据这些事迹推测的。 但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跟二狗子分享过,怎的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能确定的样子。 二狗子是真的不担心,李皓还要靠乱七八糟的情报去推测。 二狗子最开始听到山长的话,就认定,褚老头是不会去赌坊的。 他还记得,二人一同做出扇车后,褚老头曾经说过的话。 况且褚老头那家伙心性之坚定,宁愿被世人当成疯子,都要坚持自己的道,怎么可能半路被什么赌坊乱了心神。 “爹爹,除了赌坊,还有什么地方能花那么多钱呢?”二狗子忍不住深思,好像有一根线一直在前面牵引着,只是他还没找到线头,只能在原地打转。 李皓也坐了下来,他比二狗子知道的多一点,想到昨日去外面打听到的事情,没下定决心和儿子说。 如果褚老头没有进赌坊,他有没有可能是为了那件事呢? 李皓垂眸静思,二狗子撑着胳膊盯着他爹看。 哼,肯定是有事,竟然不和自己讲! 他决定,也不和老爹讲自己的猜测了。 二狗子很为老爹失去了自己这么一个智囊而遗憾,摇了摇小脑瓜,果然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在心里过了一遍“怀才不遇”的大戏,二狗子就看到山长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他很贴心地帮山长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山长一口气喝了下去,也不顾衣襟,喘着气摆手。 看他的样子,李皓就知道,必然是没人在赌坊里见过褚老先生的。 山长放下一点悬着的心:“只要没去赌坊就好,褚老先生一向特立独行,现在想找他也不容易。” 终于坐了下来,看向李皓:“你赶紧回府学去,今年还有岁试呢,等一打听到褚老先生的行踪,我就找人给你递消息去。” 山长觉得,褚老头那个性格,说不定因为什么事,就随便在哪里窝着了。 他还是很看重李皓的学业的,自然不想他为了些闲事浪费时间。 反正他一直都在县城呆着,定然要打听褚老头的消息的,等有了信,给李皓说一声就行了。 李皓没有多说什么,和山长道别,却并没有要立刻离开县城的意思。 他牵着二狗子的手,慢慢走到山脚下,看了一眼,原本热闹的街道,如今不见一个摊贩。 只觉得,这些事好像都凑到一起去了,是什么,让它们突然凑到一起去了呢,这个契机在哪里? 看了一眼稚儿,还是先把二狗子送回家去,准备自己出门。 二狗子自然发现了,老爹根本不打算带着自己一起去找线索,觉得还是要靠自己。 离开县城之前,他买了好大一块麦芽糖,让阿爷帮着敲碎了分成小块,找自己的小伙伴去。 李大少今日带着他邻村的表哥来了,二狗子见到这个最开始帮自己干活的这位姓张的表哥,很是亲切,主动分了一大块糖给他。 张表哥还记得二狗子,毕竟是他靠着自己劳动力赚糖吃的大财主,很是高兴,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要干的活,他们如今正闲着没事做呢。 二狗子奇怪:“虽然是秋收过了,但地里也不会就一点事也没有吧。” 这位张表哥比李大少大几岁,家里也不是很富裕,这个年纪也不是能单纯玩乐的。 张表哥苦着脸:“也不知道咋回事,本来我是要跟着家里人去地里收拾收拾的,咱们这儿冬季还种一茬麦子呢。” “那怎么没去?”李大少咬着糖,含糊不清:“他们不舍得你去?” 张表哥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他又不是娇养长大的,前几年没人心疼,今年突然就被心疼了? 他撇嘴,有点烦恼:“我娘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大堆纸来,非让我学写字。” 李大少给了他一个同情的拍拍:“我爹也非要我写字,还说要送我去老童生那里开蒙呢。” 他看向二狗子:“老大,我爹说,你爹就是在老童生那里开蒙读的书,所以才能考上秀才,我爹想让我也学你爹一样,去考秀才!” 果然,学习是没给快乐的孩子,都躲不过去的痛苦。 二狗子非常同情他们,但是他抓住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追问张表哥:“你也要去开蒙吗,还是只在家里练字?” 张表哥苦着脸,要哭不哭的,举着自己一双黑不溜秋的手,对着大家:“就只让我在家里练字,哪里有钱去读书!” 第152章 便宜纸张 这就奇了怪了,按说,要真的想省钱,只让他学写字,为什么又买了一大堆的纸来。 即使是那种极其便宜的,劣质宣纸,对于农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二狗子正是想到了这个:“难道那纸非常便宜?” 张表哥刚回过神,不是很确定地摸了摸脑壳:“我觉得是,不然就算我娘舍得给我买,我嫂子也不愿意啊。” 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嫂子还拿了一小半回屋,说让我大哥也练字呢。” 李大少忍不住向他求问:“表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被关在屋子里看书的时候,想尽各种办法,也逃不出来。 李大少现在大字不识几个,他爹还按着他的头,让他坐在屋子里捧着看不懂的书,摇头晃脑地盯着瞧。 他都快烦死了,可惜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老爹的魔爪。 张表哥挠了挠头:“我娘只买了纸,没买毛笔,没法写字。” 众人绝倒,真是厉害啊。 “我说,要来你这儿借笔用一用,我娘才放我出门的。”张表哥对李大少说:“你回头跟我娘说,你只有一支笔,不能多借我用啊。” 李大少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悠:“好,好啊。” 二狗子趁机问:“你带纸来了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他往张表哥的手里塞了一块糖,表现地就像是小孩子好奇的模样。 张表哥吃了人家的糖,自然不好拒绝,他也觉得这是小事:“走吧,你们一块儿去看,听我娘说,这纸便宜的很,等你们回去了,也找家里头的人给你们买来使啊。” 李大少只觉得表哥非常歹毒,走快了几步,想抢先回去瞧瞧,不能撞上他爹,要让他爹知道了还有这么便宜的纸,肯定要给他买一大堆,自己就更不可能出来玩啦! 张表哥的东西放在他小表弟的屋子里,用个灰扑扑的布包装着,等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个扁平方形的,竹编小筐子,看来纸张保存的很好。 二狗子趁机擦干净手,要了一张,用两根手指摩挲几下。 他在府学里跟着李皓他们,也见识了不少材质的纸。 李皓用的纸,品质向来普通,还有不少是府学发给秀才的份例,摸起来不是很顺滑,看他爹写字时候的样子,也不是特别舒畅。 虽然林雄和秦僻两个,也有不少好的纸,但平日也并非糜费之人,和他老爹用的其实差不多。 他们院子里用纸最好的,其实是他自己。 刚开始学画的时候,二狗子用的还是很简单的纸,扔掉也不心疼。 但学了一段时间,秦僻就给他备了上好的纸,专用上色的画纸,他爹还在府城淘了些很有特点的画纸,每种对应不同的画法,有不一样的效果。 所以二狗子对纸,还是有些鉴赏力的。 手中的纸张,光凭他手指摩挲,就能感受到,不是那种薄薄一层的劣质宣纸,上面的杂质也很少,入手便觉得,比他老爹用的纸还要顺滑些。 而且这个纸还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入手就能察觉到,它是很有韧劲的,厚实,不易撕扯。 他没有尝试在上面写过字,不能断定它一定好用。 但以他的观察看来,这个纸一定不难用,至少比他一开始练画的纸要好很多。 这就很神奇了,这样的纸,不说卖出高价来,但也不至于卖得特别便宜。 二狗子把纸给人家好好放了回去:“这个纸,在哪里能买到啊?” 他抬头,问站在旁边的张表哥。 “好像是在什么摊子上。”张表哥思索了一会儿:“就前几天,我还听我娘说,她是在哪里摊子上买到的。” 二狗子眼神闪了闪,一个,摊子? 他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我想给我爹买一点纸,能不能帮我问一问啊?” 张表哥知道二狗子的爹是秀才公,他一说,就信了,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我今天回去就问我娘是在哪里买的,明天就来告诉你。” 二狗子为了谢他,有分了一大块糖给张表哥。 他不好意思拿二狗子这么多的糖,好说歹说,分了十来张纸给二狗子:“你带回去这些给你爹瞧瞧。” 二狗子推辞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拿着东西和小伙伴们告别,准备回家吃晚饭。 老远看见李皓驾着牛车,他哒哒哒地跑到门口,准备等他爹一起进门。 李皓笑着下了车,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牵他的手:“慢点,别摔着。” 说完,看见儿子手里也拿着东西。 二狗子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看向李皓手里的东西,李皓盯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薄薄的,淡黄色的,乍一看,就是一样的,纸。 父子俩瞧见对方手里拿着的,和自己一样的纸,都有点呆愣。 “干嘛站在门口,快回来吃饭。”阿奶从门里出来,看见他俩:“你们正好撞一块儿回来了,二狗子你手里拿着啥,阿奶给你拿着,快去洗手。” 李皓最先反应过来,神色自若,把二狗子手里的纸非常自然地拿到自己手里面,推着二狗子赶紧去洗手。 “别站着了,快去吧。” 二狗子也回过神,还以为自己有了惊人的发现,为啥老爹也找到了? 他心里愤愤,自己定然是比老爹找的快的! 李皓等着他吃完饭,又带着二狗子在院子里走两步消食,才和他一块回了屋子。 二狗子不情不愿地看着自己那一堆,和老爹拿回来的一样的纸。 李皓却没多说什么,自己展开一张,铺在桌子上,又帮二狗子放了一张:“好些天没画画了,先试试手。” 二狗子看他从行李里面拿出来自己的一套小小的文房四宝,不得不佩服,他都没看见老爹是啥时候放进来的。 不过他也想试试,这个纸到底好不好用,看见老爹已经开始自己写字了,也晕了一点李皓烟台里的墨,小心描了一笔。 出乎意料地好用,二狗子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一团毛茸茸的小猫,墨色晕出来的毛绒感,比从前用的纸张都要好。 第153章 集市 画了两只团起来的胖猫,二狗子分散了一点注意力,看老爹写的字。 还以为他在那里笔杆子好大的动静,是写了一篇文章呢。 结果入目的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纸字,铺满了整张新纸。 有点无语,但还是欣赏了一下,老爹私下里的字,和他平日里写在外头的字愈来愈像了。 李皓洗干净笔墨,顺手帮儿子也收拾了:“明儿还出去吗?” 二狗子看他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斗志来。 老爹成日里往外头跑,找到的东西不还是和他的一样吗? 他已经和张表哥说定了,明天就去买纸! 小下巴一抬:“我和别人约好了要出去玩。” 李皓看他的小模样,就知道二狗子想干什么,但他没有太多的担忧,也并不直白说破:“要不要爹爹给你带一点钱啊?” 二狗子皱了一下小鼻子:“我自己有钱!” 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肯定猜到了! 带着几分小郁闷,二狗子睡了个大长觉,直到李大少他们都吃完了饭,来找人,二狗子还窝在床上,呼呼大睡。 “哎呀,快起来喽。”阿奶给聚在院子里的小孩每人分了一瓣石榴,让他们蹲在院子里吃东西。 她进屋叫二狗子起床:“小胖子他们都来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二狗子迷迷糊糊,被阿奶抱在怀里,出了门。 红花他们瞧见了,对着二狗子偷笑。 “我自己走。”二狗子不好意思在这群真小孩面前,被阿奶抱着,动了两下要下来。 阿奶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把人送到洗漱的地方,自己去把还温热的早饭端了出来。 二狗子乖乖吃完饭,和阿奶说了一声,带着一群小弟,哗啦啦一大片人,冲出了院子。 坐在墙角闲聊的大爷大娘瞧见了,就叹气:“你说秀才公小时候,多安静的人呐,瞧这二狗子,带着一群孩子,就差上山打虎,下河摸鱼了。” 他们怎么瞧,怎么觉得,二狗子这个娃娃,跟村里的皮孩子没啥两样,甚至比他们家的娃更调皮。 二狗子自然不知道他在村子里的风评,况且也不是很在意,能在村子里疯玩的机会多么珍惜啊,谁在乎别人怎么想呢? 不过他今天还是有正经事的,等到了李大少家和张表哥汇合。 张表哥一见面就说:“那地方离咱们这儿不远,就是有点偏,你们真要去?” 二狗子问了具体的位置,是在离这边很近的一个山脚下。 那地方在好几个村子的交界处,虽然偏僻了一些,但也渐渐形成了一个集市。 二狗子自然是想去的,但他不敢托大,带着这么多小孩子一起去。 “我要去买纸,你们去吗?”他看了一眼李大少,对着他说。 李大少一想到他们是去买纸的,要是被自家爹知道,他去了买纸,定然更要压着他读书写字了。 想到自己悲惨的未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很不自在:“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果然,二狗子想到他昨天对读书的态度,定然不想去买什么新纸的。 别的小伙伴倒是很乐意去集市上逛逛,他们手里也没钱,更没有被家里压着读书的烦恼,自然不怕。 但是红花却说:“我娘她们在村口坐着呢,要是咱们出去,肯定被看个正着,到时候谁也别想去。” 她看了一下二狗子,很是讲义气:“老大,我带着大家去吸引我娘她们的视线,你跟着张家表哥偷偷跑出去!” 二狗子很是感动,豪气地拍了一下红花的肩膀:“好兄弟!” 果然,其他人一想到自己竟有这么重大的责任,也纷纷表态,要帮老大的忙。 集市还有机会去,这种好玩的事,可是从来没遇到过的。 二狗子没有提醒他们,自己和张表哥可以从村子边缘的小路绕出去,那里还更近呢。 他非常配合地,在村子口躲躲藏藏了好一会儿,才和张表哥半蹲着,绕开村口闲话的一群人。 张表哥被红花他们感染了,还挺激动,一脑门子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二狗子顺利出了村子,和张表哥走了不过一刻钟,就听见前面熙熙攘攘的声音。 二狗子回看了一下,他们村子的房屋,还隐约可见。 虽说山脚偏僻些,但路上人来人往,不曾断绝,好像都是来集市买东西的。 “以前怎的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地方?”二狗子奇怪,要是真有这么近的集市,阿奶从前定然会带他一起来玩的啊。 张表哥却很了解:“以前哪有这么好的地方,这可是靠近山的,谁知道在这里开集市,那些山民会不会冲下来抢走啊?” 山民以前可是没有身份的,他们抢了东西就跑,深山老林的,怎么去追?就算告官,也没用,又不是真形成了打山贼的势头,小偷小摸的,官府也懒得去管,抓进牢里还得管饭呢。 二狗子点头,把山民从山上弄下来,给身份,给田地,不仅仅是为了帮助山民,给县里增加户口,看来还能维持县里面的治安情况啊。 不过:“现在山民都在下面生活了吗?” 如果山民都能在山下安居乐业,新的县令也不是那么糟糕。 “我,”张表哥摸了摸脑袋:“我不知道啊,我们村也没有来山民,没听人说过。” 还有点小尴尬,但他看见旁边的车辙印,就觉得很惊奇,忘记尴尬了。 指着地上的车辙印,张表哥大声和二狗子说:“你瞧,这里怎么还有坐车的人来,坐车 的不去县城,竟然跑到这边买东西啊?” 二狗子顺着车辙印,向前看,就看到李皓颇为潇洒地坐在牛车上,盯着他们瞧。 二狗子有点泄气,怪不得老爹猜到了,竟然也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原来是一直盯着他的。 又不能装作没看见,谁知道这集市上有没有熟人? 要是看见他和他老爹见面不识的怪异状况,回去留言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呢。 第154章 刀纸 二狗子和张表哥说:“我爹也来了,我们去那边吧。” 张表哥看见李皓,缩了缩脑袋:“我,我不去了,你,你先去吧。” 二狗子本想拉着他一起去,谁知他跑得飞快,不等二狗子反应过来,窜到人群中,直接消失不见了。 二狗子没办法,只能自己上前,非常正经地和老爹打招呼。 李皓自然牵起二狗子的手:“要不要吃炸麻花?” 二狗子从他手里捡了个温热的油炸小麻花,在嘴里磨牙。 李皓带着二狗子径直走向一个摊位,那地方有点偏,地上放着竹编的框子,里面整齐摆着昨日见过的纸张。 不少人蹲在那里,生意看起来还不错。 李皓走近了些,摆摊的人就赶忙招呼他:“给家里的小娃娃买点纸回去,学写字吧。” 李皓蹲下来,好像在仔细观察纸的样子。 那人看他们父子没走,觉得这生意有门:“这一刀纸,25文,价钱便宜着呢,你家小公子,一瞧就是个聪慧的,用这纸写字,绝对能中秀才!” 二狗子有点吃惊,一刀纸70张,只要25文钱,这绝对是低价中的低价了,怪不得张表哥他娘舍得给他买去练字呢。 李皓面色稍霁,好像是被摊主说动了一般。 从二狗子腰间的粗布小荷包里,数出二十五文钱来,交给摊主:“给我一刀。” 摊主用麻绳捆了一刀纸,还不住朝李皓父子俩身上瞥。 也是奇了怪了,没见过谁出来逛集市,把钱放在小孩子身上。 他觉着,不只是他自己,其他人肯定也想不到,说不定这也是个防偷的好手段。 二狗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朝外面挪了两步,简直不敢置信! 李皓一片泰然,还有心情研究,这捆纸的手法倒是好,并不伤纸。 他站起身,身形挺然,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又对着摊主施了一礼:“不知您这边还有多少纸,我过几日就要离开县城,想买一些回去自用。” 那摊主瞧见他的样子,心说这必然不是简单的山野人物,就有些郑重:“这边倒是没有多少了。” 李皓看了一下摊子剩下的量:“不知能不能劳烦您,回去帮我取一些,送到家里去?” 那人有点迟疑,周围听见的,有人认得李皓,忙说:“你只管拿去,这是李家村的秀才老爷,能做秀才公的生意,那是你的运道。” 听见他的声音,不少人也围了上来。 李皓多年倒霉,一朝得中的故事,在村里是个很好的谈资,故而周围有不少认识他的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这可是秀才老爷也要买的纸,还有没有啊,我也给小孙子买几张回去,沾沾文气。” 摊主看见这么多人都认得李皓,况且他这么一说,想买纸的人瞬间增加了一倍还多,喜不自胜,赶忙让其他人帮着照看,对李皓很是客气:“秀才老爷放心,我这就回去拿,给您送到家里去。” 李皓颔首:“劳烦了,要三十刀,若有未裁的,也要十张,为小儿学画的。” 摊主不住点头:“记得了,记得了,我这就去。” 围观的人一看,秀才老爷一下子要买这么多,只觉得这纸都冒出金光了,肯定是个好东西。 本来没想买的,也都挤过来,叫喊着要买一刀。 李皓带着二狗子从人群中脱身出来,还瞧见有人卖野菊花的,都是被掐了下来,不带根的,放在水里养着,也能鲜灵几天。 想起二狗子在院子里面晒的几朵野花,就买了一些,还特意挑了个小巧的茱萸,塞到二狗子的耳朵上,衬的他那毛茸茸的寸头,更显可爱。 摆弄了两下角度,李皓点点头,带着二狗子离开集市,走到牛车边上。 二狗子看到等在那里等张表哥,才回过神来。 张表哥看见他们出来了,对二狗子点点头,转身就往回跑。 二狗子坐在牛车里,有些纠结:“爹,你认识做纸的人吗?” 李皓刚才那一番作态,明显是要给摊主表明身份。 又让人回去拿那么多的纸,那摊主定然忍不住要在他们那群做纸的人里,好好讲一讲今天遇到的事情。 这就像直接给做纸的人说,我是谁谁谁。 只要有人认识他,或者和他有渊源,说不定真能把他引出来。 二狗子不是没有猜测,做纸也是一门手艺,能在短时间做出新材质的纸,还卖的这么便宜的人,就不可能是凡人。 根据他爹后面还特意强调,要给自己买画纸来看,幕后之人,就比较容易猜到了。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褚老头闲的没事,把自己府城的铺子卖掉,拿钱回来带人一起做便宜又好用的纸,到底是为什么呢,从前也没听说褚老头还有个做生意的梦想啊。 李皓点了他额头一下:“跟我还猜谜?” 二狗子乖巧坐好:“您知道褚老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干吗?” 李皓手里赶着牛车,很快就进了村子,就是没接儿子的话茬。 二狗子的脑袋在老爹后背顶着,没敢使力气,就在那里磨来磨去的。 李皓不为所动,任由他在那里玩。 二狗子有点泄气,把自己耳朵边上的茱萸拿掉插在老爹的耳朵上。 “我不知道褚老先生为何要这么做,等买的纸到了,或许能亲自问一问他。”李皓从牛车上跳下来,把捣乱的小孩放在地上:“玩去吧,等人来了,我找人叫你回家。” 二狗子满意了,倒腾着两条小腿,跑去和小伙伴们集合。 他分了大家一点小麻花,张表哥也回来了,直接拒绝了二狗子的麻花,还和大家说:“留着给他吃吧,哎。” 二狗子感觉到他的目光,又看到他轻轻拍在自己肩膀的手,很懵。 怎么去了一趟集市,还变了样子啊? 张表哥很是怜悯,看着二狗子,深深叹了口气。 二狗子更加不明所以了:“出啥事了?” “你,哎!”张表哥抽了一下鼻涕:“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可怜,我听见人家说,你爹在集市上专门为了你买了三十刀的纸,说是给你写字用的!” 秀才公,恐怖如斯。 第155章 褚老头出现 “那是他要自己用的。”二狗子的解释,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显得那样苍白。 李大少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幸好他没跟着一起去!一想到他爹拿着几千张纸站在他面前,李大少就浑身发抖。 小伙伴们很是怜爱地看着他:“要不,你别跟你爹走了,留在村子里吧。” 二狗子被大家围起来,坐在最中间,耳朵里全是小孩子叽叽喳喳让给他出主意的声音。 他还想挣扎一下,为老爹在本村新一代中挽回一点名声,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就在那儿,秀才家的小公子,看来咱们没走错!” 二狗子站起来,从一群小脑袋顶上,往外看去,正是刚才遇到的摊主,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直接找过来了。 他们也没有车子,三个大汉各背一个半身高的筐子朝着他们村走来。 走在最后面的是已经许久未见的褚老头,他背着手,慢悠悠地,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二狗子从小伙伴围着的圈里跑出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褚老头面前,咧开嘴:“先生,你去哪里了!” 褚老头看见他也很激动,握着二狗子的小手,哆哆嗦嗦,半晌没说出话来。 鬼知道他和一群莽夫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有多么想念他的大弟子,要不是实在放不下,他早就跑了! 褚老头弓着腰,和二狗子对视,俩人眼泛泪花,竟无语凝噎。 师生间的氛围是多么的感人肺腑,偏偏有那脑袋木木的人,非要傻呵呵地凑上来。 “哎呀,老先生竟然和秀才家的公子认识,我就说嘛,聪明人肯定认识聪明人。”那摊主乐呵呵的:“这可是一家人撞上了,小公子,我做主给你家的纸,每刀便宜一文钱!” 二狗子的眼泪瞬间收回,笑嘻嘻对着他拱了拱手:“多谢壮士。” 那摊主听他称呼自己是壮士,乐地合不拢嘴:“小公子太知礼了。” 褚老头瞪了他一眼:“每刀便宜一文钱,总共是多少钱啊?” 那人被问住了,挠了挠头:“每份少收一文呗。” 褚老头翻了个大白眼,那人也不恼,笑着说:“老先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我们都是大老粗,哪里懂得这个。” 褚老头对着二狗子叹气:“可见,这是我的劫数了。” 二狗子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走在最前面带路。 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褚老头,但又觉得在外面不是很安全:“先跟我回去吧,我爹还在家里呢。” 那三个壮汉忙不迭地点头,恨不能立马到了他们家,让褚老头忘记考教的事情。 见到这群人是来送纸的,二狗子那群小弟趁机溜掉了,连招呼都没敢和二狗子打,端的怕卖纸的人注意到自己。 要三个这么壮的人背着,绝对是万分沉重的负担。 “爹!”还没进门,老远的地方,二狗子就开始喊:“你买给自己用的纸到了!” 李皓从院子里走出来,丝毫不意外能在自家院子外见到褚老先生。 “老先生,请进。”他一拱手,请大家进门去:“劳烦各位了,曦儿帮着开下门。” 二狗子乖巧的把两扇门全开了,嘟嘟囔囔,声音挺大:“爹爹买了好多纸,要带去府学书院吗?” 李皓有点无奈:“是,我要带回去练字用。” 二狗子得了这个话,心满意足,踮着脚去厨房拿了三个比他脸还大的碗,颤巍巍地走出门来,放在院子里的一个高脚的椅子上。 李皓忙接过手:“去屋里把茶叶拿出来,别动热水。” 他招呼着人坐下,其他三个放了东西,都有点拘束,唯有褚老头,很是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长吁一口气。 “老先生劳累了,喝点热茶,歇歇脚。”李皓奉上一碗茶水。 他们家里也没个专门喝茶的杯子,全是粗瓷碗子,比成年人的手掌还大。 只是,不论是端茶的还是接茶的都是一脸坦然之色。 那三人一开始被让茶,还有点担心,秀才公家,怕都是文雅的东西,他们哪里使的来。 不过看见二狗子拿出来的东西,就放下心来,捧着大碗一气喝完了。 褚老头没理会他带过来的人,只抓着二狗子,不让他乱跑:“坐这儿,这凳子挺不错。” 李皓慢悠悠喝了茶水,细看褚老先生的神色,眉宇间多了几分烦乱之意,人却还同以前差不多。 “老先生怎的突然想起在这边开纸坊了,不知钱还凑不凑手,我原先从府城来的时候,你家小厮托我带了卖瓷器坊的钱回来。” 褚老头这才把目光转换向他:“卖掉了,多少银子?” 李皓让二狗子跑腿:“去房里门口箱子那儿,把老先生的钱拿出来。” 他的话音未落,坐在旁边的三人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上半身动了动,看向老先生的目光都变得急切。 但是二狗子把钱拿出来,他们也没把视线分给那几张银票一分,只是看向褚老头,欲言又止。 褚老头在院子里直接拆了信封,数出几张银票,交给李皓:“你去找人买点粮食来,我晚点让人来拿。” 李皓没有接,扫过银票,大概有个五百两的样子,略微皱眉为难:“不是我不想帮先生,只是,我一时间也想不到,从哪能悄无声息地买到五百两的粮食。” 况且,“先生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褚老头还没说话,那三个一直在旁边动来动去的人坐不住了:“老先生!” 李皓眼睛扫过他们的衣裳和手掌,不动声色地坐着。 领头的还是那个摊主,有些激动:“咱们手里也赚到一点钱了,纸卖的也不少,哪里还要老先生拿自己的钱来买粮食,过两天我就让弟兄们带着人,去下面村子跑几趟,过冬的粮食也屯出来了。” 褚老头摆手:“先用这个救急,有你们用钱的时候。” 二狗子听得一头雾水,趴在褚老头膝前,忍不住问到:“他们是老先生从前认识的人吗?” 难不成是落了难投奔来的族人? 第156章 山民 “不是以前认识的。”褚老头rua了一把二狗子毛茸茸的小脑瓜,不大在乎地说:“那天我回来本想拿点东西,再去府城。” 他带着积分回忆的感觉:“你不是要做驱蚊的东西吗,我就想着原先在县城的时候,找这边摊子上的人买过一点药材。” 二狗子顺着他的话也想起来,他是在县城街上,一个山民少年的手里买过东西:“您是想去找卖东西的人吗,可是县城好像没人摆摊了。” 褚老头点头:“我在县城没找到,却在城外遇到了几个山里下来的人,听说我要买药材,就让我去他们家里拿,东西又好又便宜。”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还有点戒心,可惜褚老头对此不大在乎,直接跟着几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走了。 只是,到了他们家里才发现,一群山民聚集在这边的山脚下,不算上小孩子,至少有上百人,他们这些人,却只有在山脚下胡乱围了点地,盖了十来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风一吹,本就稀少的茅草被吹得七零八落,看起来十分艰难。 褚老头奇怪,不知道他们守在这里做什么,这群人里,除了躺在屋里不能动弹的老人,和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子,看起来都是身体健壮的。 能有一大半人都是青壮,瞧着就很有力气。 按理说,如今又不是灾年,这样的青壮,怎么也能找到活干,即使是去给人干苦力,也不至于让一家人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褚老头性情古怪孤僻,却有一番救济世人的心,他在早些年研究的东西,也大部分都是农具。 只是如今年岁大了,固守独院多年,把年少的不少志气灰了大半,和二狗子一起做东西,也只是跟着小孩子的兴趣走罢了。 可他见了那些山民的景象,心有不忍,就追问,到底为何沦落至此,不去种田做工,难道真的是懒惰至极吗? “为什么?”二狗子发现褚老头的表情不是特别好看,他想到曾经遇到的几次山民,也是积极为自己挣命的。 “我们根本不能离开那座山!”褚老头没回答,被跟他来的人抢先说了。 说完,脸色就变了,嘴唇抖动着,不安地看向李皓。 李皓对他们点头,指着二狗子说:“褚老先生是他的授业恩师,你们来我家不用太过担忧。” 那三个人看见二狗子和褚老头亲昵的样子,也略微放下些心。 带头的那个摊主,对着李皓苦笑:“不是我们怀疑秀才公,就是老先生于我们这些人有救命的大恩,如今又教我们手艺,帮我们置产业,我们实在不想连累老先生。” 李皓安抚地笑了一下:“我们回来就是担忧老先生,才四处去寻的,只是,不知道诸位如今状况可有好转,既然出来做生意了,那些走狗应该没人看着你们了吧。” 那摊主摇头,深深叹了口气:“现在盯着我们的人少了,反正那些小吏的田又被他们随便搞了回去,还盯着我们这群人做什么?” “我们身上又没有油水可以刮,那些小吏的走狗亲戚怎么可能再花时间来盯着我们?” 二狗子静悄悄的,就听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着李皓,把事情都倾倒出来了。 忍不住在心底吐槽,这也太没有警惕心了吧,李皓刚才那番话,说的遮遮掩掩,这些人就相信他知道了“走狗”的身份,毫不隐瞒。 不过,新来的这位县令,为了在县衙站稳脚跟,也是作孽。 直接把原先那位县令的政策几乎全部否定,借着那位是被在县令的位子上直接被撸下来的原因,把他所有的政策都直接打成了错误。 原本被安置好,都在新分到的土地上,收了一季粮食的山民,全被没收了身份,赶离了自己刚刚得到的田地。 那些田地重新成为了无主之物,县令也没明说,那些田要还给原来的主人,毕竟都是从小吏家里查抄出来的隐田,要是说了,可不是一个新的把柄么? 他只是说,要卖掉这些无主的田地,让底下人跑一跑村里,劳累一下,帮着里正把村里多出来的好田处理掉。 然后当作无事人一般,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那些小吏世代都在县衙做活,多少手段没有? 自己回了村子,和里正村长胡乱搞了一番,田地又重新进入了他们的腰包,甚至有一文钱不花的,对着县里报账,说是分给了贫苦人家,主簿和县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 县令就更不管了,他一开始就把姿态放低,说自己刚到此地,什么都不了解,把事情都交到底下人手里,却又在县衙里得了个好名声。 那些身份再一次被销掉,又重新沦落成山民的人们,也没被放过。 小吏大都是目光浅薄之辈,一朝被收田,恨得不能生食这些山民的血肉,如今又得了势更是猖狂起来,纠结了不少在本村游手好闲的泼皮们,死咬他们不放。 若是不受辱想要还手的,直接被围殴重伤,随便往哪个破地方一关,也不给吃喝,也不让出来,手段狠毒。 若是有人觉得,既然山下活不了,又想重新回到山里的,就会被冠以贼寇的名声,直接押进大牢里,牢里更是小吏的天下,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进去,能有什么好日子?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的有恃无恐,就是因为,这些山民被销掉了身份,在礼法上根本不算人,就算打杀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些山民走投无路,身上的东西也被那些泼皮趁乱抢去不少,生活更是难以维持。 谁知,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他们把山民们赶到一座山脚下,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只是不许山民离开,也不许上山,甚至任由山民们在山脚下盖几座茅草屋。 虽然每天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生怕下一秒就遭受不测,但是他们也不能凭空变出钱财粮米,困在那个小地方,很快就陷入了饥荒。 第157章 善心 不过,那些人守的时间不算长,五六日的功夫,守在旁边的人就剩下两三个。 只是随便看着他们,也没什么其他的动作。 好像那些人都觉得,这些山民被打怕了,不敢乱跑,也或许他们觉得在这些山民身上榨不出油水来了,不愿意多费工夫。 但求生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看着家里的老人小孩,饿得躺在床上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有些汉子分成几组,一些上山去找东西,一些偷偷出了山脚下,想去人多的地方找点活干,好歹能挣到一点钱。 “所以你们就遇到先生啦?”二狗子问道。 说话的山民顿了顿:“我们本是想入县城,看看能不能找点做苦力的活,去河边扛大包也是好的。” 但是。 那人手掌搓了把脸:“但是我们进不去了,没有身份,连城门都进不去,但凡出现在门口,就会被小吏注意到,不仅要把人赶走,还要把人抓起来。” 没办法,他们只能在城门外面比较隐蔽的地方,想碰碰运气,说不定有人家要去村里雇工的,他们能抢个先。 没想到那天运气这么好,恰巧碰到褚老头出门想给二狗子买一点要用的药材。 他们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了,药材那种东西,长在山上,他们以前也是经常找来跟村民换东西的。 这是无本的东西,只要在山上多转几圈,总能找到的。 只是他们现在手里没有,又担心褚老头不想等,就试着问他能不能跟自己回去拿。 “后来我见着他们那个地方,实在艰难,就从县学长长那里要了我以前存在县学的钱,先买了点粮食,给他们过渡一下。”褚老头点头,跟二狗子解释:“可惜我的钱大部分都不在这里,存在县学的也不多,很快钱财就要见底了。” 听他们说话的汉子,面露羞愧:“是我们给老先生添麻烦了。” 褚老头摇头:“算不上麻烦,钱财于我来说倒是轻易可得之物。” 就是一时不凑手,但以褚老头的家财,想要养这百来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但是我们有手有脚的,也不能白吃白喝,全靠着救命恩人来养啊!” 褚老头点头:“他们倒是不错,我便想着,靠近山林,可以做纸。” 李皓点头:“虽然只能在乡间售卖,但只要价格放的低一点,也是一个出路。” 那三个汉子摸了摸脑袋:“就费点力气罢了,能卖出去就谢天谢地了,只是这手艺是老先生的,我们用了,不仅赚不到多少钱,还要带累老先生花钱买粮食。” 李皓却看到褚老头很是自然,并不在乎这些小事。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褚老先生没遇到危险,也该回去了。”他突然看向褚老头:“您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褚老头摆手:“我还有事呢,你们自己走吧。” 他拽着二狗子:“让他跟我去一起去看看,还没见过造纸的地方吧?” 二狗子摇头,拿小眼神觑他爹。 刚才还说要走的李皓,突然又不着急了:“明日我送他一起过去,多跟您老学学也是好的。” 褚老头很满意,他好长时间,没看见自己的学生了。 很高兴地拒绝了李皓留饭的请求,带着三个运纸的人,快步离开了他们的村子。 李皓坐在院子中央,眼睛盯着角落里的一块空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狗子送褚老头他们离开,回来见到李皓的样子,猛地往他后背上一趴,大叫一声:“爹!” 李皓反手抓住他的小腿,不让他乱动,耳朵嗡嗡的,刚才的想法全被他一声大喊震掉了。 二狗子被抓住小腿,也不挣扎,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李皓的后背上,手爪扯住老爹的衣领,整个人都悬了起来。 “你到底是想走还是不想走啊?”二狗子奇怪,说了要回去,却又不着急,反而让他去褚老头那里去看造纸的事情。 况且,县城好多事情,都没有搞清楚,按照老爹的性格,不该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吧? 还是说,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打听明白了所有事情? 二狗子觉得这家伙太小气,说话也是,说一半留一半的,忒讨厌。 越想越气,恶从胆边起,一只手松开李皓的衣领,慢慢攀上他的耳朵,跃跃欲试。 李皓感觉到他的动作,简直气笑了,这小子,胆大包天,一扭身,把人抱在腿上,朝着二狗子弹了个脑崩。 “乖点吧。”看二狗子眼泪汪汪地抱着脑袋,李皓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是要回府学,但不着急,过几日,说不定要和褚老先生一起回去。” 二狗子盯着他的脸,完全看不到一丁点的信息。 不免有点泄气,从集市上回来的时候,还让自己不许打哑谜,结果他自己却不说实话,那么大的人了还和自己一个三岁的小朋友玩猜谜! 气得哼哼两声,二狗子从李皓腿上挣扎下来,脚步一落地,就跑开了,去看自己的干花,颜色有没有保存好。 李皓拍了两下自己的衣裳,看到手上的灰尘,脸色有点黑。 二狗子在村子里疯跑,和小伙伴们累了就随便找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就没有干净的时候。 屁股上两块大泥点,是那样的醒目。 李皓觉得,小孩子还是要管教一下的。 等二狗子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干花,进展很是不错,就是颜色很快就褪去了,灰扑扑的,没有新鲜的时候好看。 不过那些叶子倒是不错,深绿色透着几分浅棕,并没有破败之感,凭空生出几分古朴之意。 二狗子摇头晃脑,多好看啊,明天就把这些带过去,给褚老头也欣赏欣赏,自己还是很风雅的。 “砰”的一声,二狗子被身后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去。 瞧见他爹脚底下正放了一个盛满水的木盆,被直愣愣地砸下来,水花飞溅,水波颤动。 “爹?”二狗子看了看那盆水,又看了看李皓的面色。 第158章 洗衣裳 李皓把二狗子揪住,换了身衣裳,这衣裳是阿奶用二狗子一两岁穿的小衣服改的。 乱七八糟的布料拼在一起,最下面还用大红色的布条接了两指的长段,看起来非常怪异。 不过二狗子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穿好了之后,抖了抖身上的衣服,都是用旧了的布料,还挺舒服的。 李皓把他按在大木盆旁边,拿着二狗子积攒了两天的脏衣服丢进去:“乖乖坐在这里洗衣裳,皂角会不会用?” 二狗子还有点懵,他的衣服一直都是老爹帮着洗的,李皓也没有压榨三岁小屁孩干活的癖好,最多让二狗子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可从来没有让他洗过衣服啊,这洗衣盆都能当二狗子的洗澡盆了,他在里面还能扑腾两下水花。 李皓看见阿爷回来了,就请阿爷帮忙看着。 “别让他栽进去了,也别帮他干活。” 阿爷也和二狗子一样懵,直到李皓再次赶着牛车离开,阿爷才反应过来,用手指着他离开的方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他!” 二狗子委委屈屈,坐在院子里,用小手捞起浸满水的衣裳,差点一头栽进水里。 阿爷吓得什么都忘了,忙抱着二狗子把他放在椅子上。 “你爹做什么怪,哪有让这么小的孩子洗衣裳的?”阿爷气得要命,看二狗子还在小心地揪起来一个袖子,就更心疼了。 “我怎么不记得,家里让他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己洗衣裳了,他这是怎么教小孩的?”阿爷看见二狗子的小黑手浸在水里,觉得已经看见小孙子的手被冻得通红了。 “这是在做啥啊?”路过的人看见,也觉得奇怪。 阿爷从后面抱着二狗子的小身板,二狗子蹲在地上,慢慢揪着一个袖子,在水里搓啊搓。 “他爹让他洗衣裳!”阿爷对着路过的叔爷喊了一声:“您老去哪啊,进来坐坐呗。” 三叔爷颤巍巍,扶着门框,走进院子里:“我能去哪,去地里看看,前儿老五家的大小子说在地里逮着个兔子,我也去瞧瞧。” 阿爷让二狗子先别动,自己去扶了一把三叔爷。 二狗子帮忙拿了椅子,放在院子里阳光最好的地方。 三叔爷乐呵呵地摸了把二狗子的小脑瓜:“你家老四真乖啊,嗯。” 看了一会儿,又凑近了点:“怎么晒黑了,我前儿瞧着跟个嫩豆腐似的,大姑娘都没他白。” 阿爷喷笑:“那都是老黄历了,您老仔细瞧瞧,这可不是老四。” “不是老四能是谁啊,咋地,你家又新得了个哥儿?”三叔爷坐稳了,摆手让阿爷走开:“别扶我,我稳着呢。” 阿爷松开他,把二狗子抱起来,放在三叔爷面前:“您仔细瞧瞧,这是老四家的孩儿,老四都成家多少年了。” 三叔爷好像想起来了一般,摸着二狗子的脸蛋,点头:“嗯,不错,生得像老四。” 阿爷放开二狗子,坐到三叔爷的旁边:“您老这个年纪,还有能耐去逮兔子啊?” 三叔爷呵呵笑:“我不去,我哪有力气去逮兔子。” 他的目光转向二狗子:“你家老四,这么小就会洗衣裳了?” 阿爷无奈:“这是老四家的小子,他爹不知道想啥子,非要让他洗衣服。” 看见二狗子又去干活了,阿爷就说:“别洗了,坐着和叔爷说会儿话,等你爹回来,我骂他!” 二狗子有点小心虚,嗯,他其实大概知道老爹为啥突然让他自己洗衣裳了。 看看那一盆的泥水,就能感受到,老父亲深沉的爱了。 二狗子蹲在大盆前,对着阿爷乖巧一笑:“要听爹爹的话,我一边洗衣裳一边和叔爷说话。” 三叔爷大惊:“你怎么让老四自己洗衣裳呢,你不愿意洗,你媳妇呢,欺负老四年纪小又听话是吧!” 阿爷心累,瞧他大孙子,多乖巧的娃娃,就那个不省心的老四,狠心让二狗子洗衣服就算了,还败坏他的名声! 看见二狗子被那衣裳缀着,又要跌倒,忙把他抱起来。 三叔爷看他们那里扑腾着凉水,忙起身往外跑,扶着门框的手都在发抖,恨不能突破身体限制,大步跑起来。 外面的人看见他跟被狗追一样,从李皓家跑出来,赶忙来扶:“您老慢点,这是出啥事了?” 阿爷在身后追出来,怕他走得太急,别在外面摔倒了。 刚出门,就听加三叔爷对着扶他的人说:“他家的老四,让小狗子洗衣裳呢,我去找小狗儿他奶奶回来看看,多狠心啊。” “真的?”聊八卦的几个,都看过来:“秀才公是这么教小孩的?” 不少人都在想,自己没有让小孩在三岁的时候洗衣裳,是不是耽误小孩了? 三叔爷颠颠地,走路一摇一晃,往外走:“小狗儿他奶奶!” 阿爷听得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这三叔爷,到底是明白,还是糊涂啊? 摇摇头,正要回家去。 就看见自家门口被好几个人堵住,都扒着门框往里面看。 二狗子感受到大家的注视,洗衣裳的姿势更认真了。 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一回事,给老爹使绊子,又是另一回事啦。 没听见那个大娘还在说嘛,秀才公也忒狠心,这小娃娃还站不稳呢,就让他干活,就是要养成才,也不是这个法子! 阿爷终于从围观的人群里挤了进去:“哎呦,别踩我的鞋。” “他爷爷,你也这么看着?”有个大娘在心里嘀咕,这家伙能教出一个这么年轻的秀才公,保不成,就是狠得下心,秀才公小时候也是这么过的。 阿爷叹气,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说:“就是让他帮个忙,是我在洗衣裳。” 围观的人也不好意思一直堵在这儿,三三两两的散了,但有多少人相信了阿爷的话,那就说不清楚了。 那大娘临走前还念叨:“回去也让我家小孙子去试试,说不得也能考个秀才公回来!” 第159章 隐户 也不知道三叔公在哪里找到了阿奶,回到家看见阿爷在一边坐着,二狗子蹲在木盆前,辛辛苦苦地洗衣裳。 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在干啥,二狗子一个小孩洗衣裳,你就这么看着?” 阿爷无语半晌:“这也不是我让他干的,是你小儿子!” 阿奶白了他一眼:“二狗子听小四儿的话,你也听!” 说完,把二狗子捞起来:“行了,快别洗了,这水都凉了,等会要冻着了。” 二狗子已经洗干净一个袖子了,手指泡的都褶皱起来,他也不再坚持,天气暗下来,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阿奶指挥阿爷把木盆搬到院子角落:“等明儿让小四去洗,你别动他。” 阿爷看着那个木盆,就觉得心头火气,把盆狠狠朝着地上一砸,还不解气,趁着阿奶转身去做饭,偷偷往里头撒了一把土,又拿着浸透了水的衣裳盖在上面,静止不动的时候看不见,只要一动作,盆子里的水立马就变浑了。 扔完泥巴,阿爷心满意足,拍拍手,准备去吃饭。 二狗子忙把小脑瓜转回来,假装没看见。 哎呀,其实他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啦,父亲教子,怎么轮得到他这个小辈插手呢?只能心里为阿爹叹一口气,念一念佛喽。 二狗子安慰好自己,立刻把泥巴的事情抛在脑后,快快乐乐地和阿爷去吃饭啦。 “别急,先把粥喝一口。”李皓坐在一边,等着二狗子吃完早饭要出门。 二狗吃着饭,眼睛扫过晾在院子里衣裳,默默啃了一大口饼子。 阿爷把大木盆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好像无事发生一般。 果然,是不动声色的大人! 二狗子在心里赞叹了一下,终于解决掉早饭,带着他晒干的小花和小草叶子,跟着李皓去找褚老头。 他们去的地方,就是昨日那个山脚集市的附近,却比那个集市更偏僻。 李皓没有直接驾着牛车靠近,反而把牛车拴好,带着二狗子走过去。 二狗子被他爹拉着,也不看路,脑袋小幅度地晃悠,东张西望,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如今已经没有人守着了,他爹为啥还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李皓七拐八拐,借着山石草木的遮挡,带着二狗子绕到一排茅草屋前。 可能是造纸需要的木头太多,即使现在几乎每天都上山砍树,他们也没多做几个小木屋出来。 茅草屋倒是规整了很多,看起来没有他们昨天说的那么糟糕。 大片的空地上,有好些人在做活,即使是走路都走不稳的小孩,也跌跌撞撞地帮着运树枝。 褚老头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们,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就走了过来:“快来看看,马上就要打浆了!” 二狗子小跑过去,却被李皓抢了先。 他让二狗子自己去那边看:“我同褚老先生有事要说,你先去跟着几位叔叔瞧一瞧。” 二狗子点头,很听话地跑远了一点。 然后,他发现褚老头和李皓两个人背对着他站着,凑在一起,好像在小声说悄悄话。 打浆的地方特别的吵,离这里也很远,去了就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 二狗子和带他一起走的人说:“我能不能去看看怎么用草木灰冲碱水?” 那人听不明白:“啥子碱水?” 二狗子指着旁边有人朝着草木灰里倒水,底下用桶接着,水顺着流在桶里。 那人看明白了:“我带你去看看。” 二狗子跟着他走到冲碱的旁边,努力竖着小耳朵。 李皓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不是要放过山民。” 嗯?二狗子往后退了两步,想离他们更近一些。 “是大户人家想要隐户,又不想花钱,这些山民走投无路,不想饿死,就只能去找这些大地主们,求一条活路。” 李皓的声音在空气中,愈发飘渺:“他们不在乎死了多少山民,反正是无本的买卖,最后剩下多少都是赚的。” 褚老头好像愤怒地说了些什么,二狗子没太听清。 他被李皓轻描淡写说出的话震惊了,这简直堪比奴隶制,一旦成为隐户,这些山民才是真正地堕入地狱,祖祖辈辈都不得翻身了。 而这个地狱,在最开始,还是他们自己主动踏入的,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李皓劝褚老头:“老先生还是早做打算,要不要把这些人带走,若是一直在这里造纸,迟早会被人发现端倪的。” 他并非是危言耸听,那些乡绅一早就把这批山民当成了自己的财产,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日子逐渐好转,能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呢? 到嘴的鸭子飞了,他们定然会使手段把鸭子抓回来,就算抓不回来,也绝对不会给鸭子活路的。 褚老头揉着脑袋,有点发愁。 这么多人,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这里还有不少老人和小孩,他们因为没有身份,所以不能走官道,即使到了府城,也不一定能进城门。 自己这样冒冒然带着一群人跑路,又没有安置他们的办法,到时只怕不是帮忙,反而害了这群人。 李皓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他们与老先生虽有未尽的恩情,却并非是绑定在一起的,何不告诉他们真实的状况,让他们自己选择呢?” 升米恩斗米仇,褚老先生有心想要帮扶,却并没有一个具体的身份,可以直接决定这些人的去留。 与其等他们遇到了困难再来抱怨今日之事,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事情摊开了来说,让他们自己选。 虽然此法并非光明正大,但李皓并不喜欢为了正大光明,大包大揽,施恩不尽。 他最喜欢的,是彼此之间,都留有一定的余地。 人人都有私心,便是救命之恩,谁又能保证,人心绝不会改变呢? 褚老先生,毕竟是曦儿的第一位先生,李皓觉得,自己先来做个恶人,也未尝不可。 褚老头沉吟片刻,看向周围努力干活的人们。 第160章 造纸 “你说的有道理。”褚老头思索半晌,点头赞同:“既然是他们的事,他们自然有资格决定,我能帮他们一时,却不能帮他们一世,既然前路未卜,多想一点也是好的。” 李皓点头:“不过,倒不如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再说,那时候人也齐全,大家也有时间商议。” 褚老头赞同了他的观点:“不知道我在府城外开个造纸坊,可不可以。” 这么一大群人,自然要有稳定的营生。 李皓颔首:“您也是家学渊源,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了。” 褚老头没理会他的话,转头去找二狗子,就看见他小小一个人,扒拉着个大木棍,和别人一起打浆。 “别被棍子打到了!” 二狗子笑嘻嘻地丢开手,跑到他们旁边:“我能不能也在这里造纸啊?” 褚老头指着旁边那一整套的小工具:“早就备下了,你用那个去玩。” 广场的角落里放着的全是小小巧巧的玩意儿,连打浆用到的棍子,都不到二狗子一半高。 他看向一直在旁边围观,不敢上前来和自己搭话的几个小孩。 啪嗒啪嗒跑到人家身边,仰着小脑袋:“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造纸啊,咱们做出来的纸,说不定比大人们的还要好呢!” 那几个小孩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你推我搡,都不敢说话。 还是一个年纪大些的小男孩,强作镇定地站出来,对二狗子说:“我,我们帮小公子一起做。” “不对,不对。”二狗子摇脑袋:“不是小公子,我叫二狗子。” 几个小孩都听呆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大人反复强调的小公子,变成了二狗子呢? 小公子,他们是不认得的,但二狗子,这个名字实在太亲切了哇。 不过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妨碍他们喜欢和二狗子一起玩。 几个小孩商量一通,从大人挑剩下的材料里面,找了些还算看得过去的树皮之类的东西。 开始像模像样,学着大人造纸。 他们已经在这里看了好长时间了,虽然不能说烂熟于胸,但也大概齐的学会了。 二狗子跟着参和,每个步骤他都要沾一沾,小孩子们也不嫌他烦,概因大家一时间有忘记的地方,二狗子总能指出来,带着他们围观大人们的具体操作,再回来做。 有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子,拉着二狗子一起打浆:“你站在这儿,咱们一起使力气。” 二狗子顺着他的动作,扶住棍子,随着他的力气,猛地砸了下去。 砰地一声,纸浆小幅度地溅了起来。 二狗子好兴奋,觉得自己的力气也变大了不少。 造纸真的很好玩,他决定搞点创新,说不定小孩子做出来的纸,要比大人的还受欢迎呢。 因为有大人在一旁做,二狗子他们的材料随便取用,都是管够的。 所以他们进行的步骤非常快,等二狗子和大家分享了自己的想法。 很多人也觉得有趣:“好啊,听起来就好看!” 二狗子乐呵呵踮起脚尖,义气冲天,拍了拍人家颇为厚实的肩膀:“当然啦,这可是我们小孩子造出来的纸,肯定比那些大人造出来的要更好看!” 李皓和褚老头把剩下的细节商量完,看日头起来,马上就到中午了,就想着带二狗子回去吃饭。 刚一出门,便看见,二狗子身上稀稀拉拉沾着纸浆,白点点散落在衣服上,有些已经干涸了,随风吹过,还在那里微微颤动。 他好不容易按下自己也在颤动的手,自我安慰了一下,幸而穿的是昨天那个旧布拼起来的衣裳,很好,以后这个衣裳就留给二狗子干活的时候穿吧。 用手挡住见到他要扑过来的二狗子,李皓想先揪着他把手洗干净。 二狗子却不买账,转而投向褚老头的怀抱。 褚老头有一瞬间的僵硬,还是任由二狗子搂住自己的胳膊。 二狗子向他们炫耀自己的成果:“我们已经做好一批纸了,等干了之后,一定非常好看!” 李皓不置可否:“我们先回去了,睡过午觉再回来玩,好不好?” 褚老头摆手:“这么麻烦!在这儿一起吃了,你要回去,就自己先回去吧!” 反正他也不怎么稀罕李皓,虽然李皓给他出了主意。 但在褚老头的心里,二狗子和他才是一样的人,而李皓,哼! “那我也留下来吧。”虽然察觉到了褚老头赶客的意味。但李皓怎么可能直接就放心把二狗子放在一个陌生,还极有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呢? 他不想留下来吃午饭,也是怕吃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粮食。 既然褚老头热情相邀,那他就不客气了,大不了明日带些粮食过来还了。 二狗子被褚老头带着一起去吃饭,大人都是一人分一个比脸还大的,混着野菜的杂粮饼子。 因为混的野菜太多了,饼子都不能成形,大家只能用洗干净的大树叶包着,拿手捧着啃。 小孩子却是掺了野菜的杂粮窝窝头,有二狗子拳头大小,还有一碗杂粮稀饭和一小块黑乎乎的肉。 二狗子拿着分到的东西,学大家坐在阴影下面。 和他一起玩了一上午的小孩,都挺喜欢他,招手让他过去。 李皓对二狗子自己吃饭的事情非常放心,他坐到大人堆里,让二狗子自己去玩。 二狗子拿着窝窝头,那个大一些的小孩帮他拿着杂粮稀饭。 坐到树荫底下,二狗子就先喝了一口杂粮稀饭,好像是用杂粮磨成粉,拿出极少的量用开水一冲,吃个味道。 杂粮窝窝头吃起来有几个野菜叶子,非常难嚼,二狗子的牙齿几乎对付不了。 他喝了一大口的稀饭,伸着脖子,把窝窝头往里咽。 “我这块肉给你吃吧。”那个大一点的孩子,看二狗子吃的有些艰难,但拿着窝窝头,一口一口啃得非常认真,简直把饭吃出了架式。 他觉得二狗子嘴巴鼓鼓,努力嚼野菜的样子挺好玩。 但想到自己要照顾他,就把自己分到的那块肉,放到二狗子的碗里面。 第161章 新来的人 二狗子嘴巴咬住窝窝头,抱着自己的小碗,挣扎两下:“我要吃饱啦。” 那人看着他确实不想要,才收回手,小心咬了口黑乎乎的肉块,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我们家还能吃到肉呢。”有的孩子三两口嚼吧嚼吧咽了下去:“没下山那年,我过生,我娘给我逮了只嫩嫩的鸡崽子煮了鸡汤,还用白面擀了手指头粗的面条,往油汪汪的鸡汤里一下,可香了。” 聚在一起吃饭的小孩,都被他说的咽口水。 有个在头顶留出两角小辫子的男孩,吞掉嘴巴里的窝窝头,含糊地说:“那是你过生,平时家里也就能咂吧两口煮熟的骨头,要是在山上就能不挨饿,还能天天吃肉,我爹就不会带着我们一大家子下山来!” 二狗子终于把窝窝头吃完了,拍拍手:“那到底是下山的生活好,还是在山上的生活好啊?” 头上两个揪揪的写小男孩被问住了,两眼发直,捡了一下掉在地上的野菜叶子,塞进嘴巴里:“嗯,还是去年日子好过,又能种粮食,我爹和哥哥还有时间去山上打猎换钱花。” 他看向二狗子:“不过,现在的日子也好过,我爹娘都说,老先生是咱们的大恩人,教会咱们赚钱的手艺,只要愿意使力气,总会有饭吃的。” 二狗子对他笑了一下:“等咱们的纸做出来了,也能换成钱。” 闻言,其他小孩都很兴奋:“等我赚到钱,就给我妹妹买炸麻花吃,她跟我爹去卖纸的时候闻着了,炸麻花老香了。” “我要是赚到钱,就给我娘收着。”两个小揪揪吸溜一下口水:“我娘炸的麻花更好吃。” 二狗子努力咬掉一口干硬的肉块:“等会儿咱们再去山脚那边摘点好看的草叶子。” “我知道哪里有干掉的草叶子,我家柴堆那里可多了!”两个小揪揪把吃完的碗放回去,看了一眼周围的大人们,小声地说:“等会儿我就去拿,咱们偷偷弄,要是让大人见到了,说不定要骂人的。” 大家默契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狠狠点头。 他们还商量,把做好的纸放到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去晒干,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他们做出来的是什么样子了。 这个计划异常顺利,因为大家都觉得小孩子们是在陪着老先生的弟子玩,肯定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没看见他们的成品,也不在乎,只以为是什么都没有做出来。 二狗子在造纸的地方忙活了三四天,一早从床上起来,就想跟着李皓一起去玩。 谁知在吃饭的时候,李皓放下手里端着的碗,帮二狗子擦干净嘴巴:“今天不去造纸了。” “为什么啊?”二狗子他们小孩子的造纸大业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中,不能半途而废啊。 他们还等着过几天的集市上大放异彩,赚到好多好多的钱,给大人们带来一些小屁孩的震撼。 李皓让他拿着水瓢去桶里舀水,自己收拾了碗筷,放到台子上:“你要帮他们收拾行李,过两天大家都会一起去府城,到府城建个造纸的作坊,日后就在府城生活了。” 二狗子两只手用力端起来小半瓢的水,走路跌跌撞撞,对着台上摆好的碗,倾倒而下,溅起的水花,差点把李皓的衣角打湿了。 二狗子傻笑两下,吐了吐舌头。 李皓拿手指隔空指了指他:“你去不去帮忙?” “去!”二狗子扔下水瓢:“我先去屋子里拿东西。” 看他揣着个小包出门来,李皓也没问他拿了什么,带着二狗子去他们这几天走熟悉了的小路,绕开人群,来到山民藏身的地方。 阿爷看着牛车消失在眼前,跟阿奶悄悄嘀咕:“也不知道是干啥来的,那牛车租的可不亏,这几天就没让人家歇息过。” 阿奶瞪了他一眼:“管这么干啥,快去把我腌好的那缸子萝卜搬出来,过几天就得给二狗子他们带过去。” 阿爷叹气,继续去干活了,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父子两个去哪里快活了。 李皓和二狗子去山民造纸的地方,也不是为了玩,俩人都有事要做,刚到地方,就赶紧分开了。 二狗子继续找他的小伙伴们,小布丁在广场上蹦跶两下,就有一大堆小孩子围了过来。 他惊奇地发现,今天多了一个人。 “这个哥哥是新来的吗?”总觉得有些眼熟,二狗子仔细盯着那人光溜溜的脑门瞧了半天,想不起来遇见过这个和自己用过同一种发型的人。 那人听到二狗子的话,瞪了他一眼,跑到别的小朋友身后去了。 二狗子摸不着头脑,转着小脸蛋,瞧向众人:“我,记错了吗?” 大壮站出来:“没记错,就是新来的,是和那边那个人一块,昨儿晚上过来的。” 两个小揪揪也说:“我娘说他们是走散了,现在才找回来呢。” 二狗子就更奇怪了,不知道那人为什么突然躲开,心里想着,或许是比较怕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也说不定,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等一下。” 二狗子想要带着大家继续干活,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有个看起来极其高大的男人,向他们走近。 两个小揪揪,悄悄和二狗子说:“是那个小孩的哥哥。” 二狗子有点小紧张,他不会认为自己伤害到这个小孩子了吧? 慢慢向斜后方退了两步,二狗子企图也藏在大壮的身后。 只是等到那人走近了一些,二狗子从大壮身后,露出半边脑袋,努力仰着脖子,朝上看,却觉得,这个人看起来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二狗子的小脑袋一直提醒他,这不是个陌生人,但他却没有想起来。 那人慢慢接近,蹲下来,和二狗子平视,忽然咧开嘴大笑,有他半个小身板的巴掌伸出来,绕过大壮,直接拍在二狗子的后背:“是你啊,小恩人,原来你不是个小姑娘!” 第162章 说别离 二狗子大为惊奇,他感受到身后的大手掌并没有怎么使力气,在他后背轻轻放着,显然,这个人不是在嘲讽自己。 他从大壮的身后绕出来,仔细盯着人瞧。 那男人也不躲避,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打量。 二狗子直直看向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你,你不是那天去县城交粮税的时候,被堵在城门口的那位大哥吗?” 男人看他真的想起来自己,乐得长臂一伸,把二狗子举过头顶,又突然放下:“恩人还记得我!若不是那天恩人给了我铜板,还不知要遭到那厮怎样的羞辱呢!” 二狗子晕头晕脑地站稳了,四处去看:“那是我买你的粮食,对了,你的妹妹呢?” “我妹子就在那儿呢。”壮汉指着人群里躲起来的小孩:“快出来拜谢恩人!” 二狗子看见,那个小光头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噗通跪在地上,就要给他磕头。 吓得他赶紧跑远了几步:“快起来,当不得哇。” 怪不得人家一开始不高兴,一个小姑娘被人说成男孩子,在谁身上都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壮汉看二狗子不肯过来,把他妹妹拉起来,拍了拍膝盖:“去跟小恩人玩吧,哥哥干活去了。” 他对二狗子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因为最近的暴瘦,显得有些狰狞,看起来能吓哭不听话的小朋友。 “我先去干活了,恩人,您先忙着。”他觉得现在小孩子太多,他一个大人在这里掺和不好,等没人了再去感谢恩人,免得恩人年纪小,放不开脸面。 二狗子不知道他的思虑如此周全,只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还对着那个小姑娘很是抱歉:“不好意思,一开始的时候,是我刚睡醒,脑袋模模糊糊的,没看清楚。” 想来也是缘分,最开始相识的时候,她哥哥把自己一个男子汉认成了小姑娘,如今再次相见,自己却又把人家的妹妹看成了男孩子。 那小姑娘直愣愣站了一会儿,对二狗子的话没多大反应,又躲在人群里面去了。 二狗子越发觉得,这姑娘可能是个社恐,决定等没什么人了,再和她好好说一下。 “二狗子,你觉得这个好不好看?”被一群小孩子簇拥着,来到放纸的地方。 有人捧着一沓做好的纸,递给他。 二狗子拿着仔细瞧了瞧,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不由地点头:“这可真好看啊!” 其他人也很认同,觉得这是他们的大作,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脯:“当然了,我们的纸比阿爹他们做的好看多了。” 二狗子拿着纸,爱不释手,随即想起来:“我们不能在集市上卖纸了。” 围在一起的小孩子都很震惊,眼睛盯着二狗子,差点滚下泪珠:“为啥啊,是秀才公不让我们卖吗?” 虽然他们都不太知道,秀才公到底是什么。 但从这几日爹娘的语气里也可以猜出来,二狗子的秀才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们都得尊敬秀才公。 二狗子赶紧为他爹正名,看这几个小孩的样子,他都能猜出来,说不定他爹就是被这些小孩父母,拿来吓唬小孩子的存在啊! “不是不让我们去集市上卖。”二狗子把纸放回去,用手使劲压了一下:“是我们要去离开这里,去府城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府城卖!” “离开?”大壮没听懂什么是府城,只听到他们要离开这里,渐渐的,大家都沉默下来。 二狗子挠挠头:“府城其实还不错,你们去府城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躲在山脚下了,还能和年前一样,到街上去玩呢。” 他看出来了,这段时间,频繁地搬家,给这群小孩的内心都带来不少的伤害,让他们一听到要离开刚刚熟悉的地方,心里就很不安。 二狗子努力宣扬了一下,去府城的好处:“只要努力干活,就不会饿肚子了,还能有肉吃!” 看他们兴致还是不高,二狗子想起来:“况且,褚老先生也会走的,你们去府城就是去他的纸坊里面干活。” 话音刚落,原本还垂头丧气的小孩子,瞬间看向二狗子:“我们还是去给老先生干活吗?” “当然了。”褚老头不把这些人安置好,是不会放心回府学的:“反正在哪里都是干活,去府城比在这里要舒服呢。” 至少住的地方,应该要好一点,现在他们的住宿条件实在太过糟糕,如今秋意未浓,还能支撑,等到了冬天,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褚老头把这群人带回府城,暗中操作一番,说不定能把他们的身份也记在府城,那就更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外面了。 而且也没了被抓去当隐户的风险,可见老爹在出主意的时候,还是很有些头脑的。 那些小孩比大人想的更简单了,他们在遇到褚老头之后,一直受到他无私的帮助,心里对他非常依赖,一听说还是去给褚老先生干活,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先生又不会骗他们,去哪里不行呢? 况且,听二狗子说了府城一大堆的好吃的,大家就更开心了。 想象一下,等赚了钱,让爹娘带着自己去吃一个梅子饼,喝凉凉的糖山楂,多幸福啊! 二狗子和一群再次快乐起来的小孩子们,一起,从他的小包里拿出来一块布,想把纸都用布包着,免得弄坏了,他们去府城不能卖出个好价钱。 有的小孩从家里拿出来晒干的绒草,在纸周围放着,用布一裹,看起来鼓鼓囔囔的,不像是装了一沓纸,倒像是装了什么宝贝似的。 大壮使尽浑身力气,把布包系紧了,两只手抱着:“这个先放在你那里吧,我们拿着,说不定要被爹娘扔出去。” 二狗子郑重地从他手里接过布包:“我一定小心保护它!” 其他人看着他,认真点头。 小孩子们交接好东西,又去收拾了一下他人专用的小号造纸工具,准备留着去了府城,继续用这些工具造纸。 第163章 府城城郊 褚老头那边收拾东西的速度,不是特别快,那些人看了这个,想着那个,什么东西都舍不得丢下,就连造纸的工具,也全是他们在褚老头的指导下,自己做出来的。 “谁知道去府城,能不能找到那么大,那么好的石头。” 小孩子们受教,把自己要用到的东西,也都一个不落,全都塞进二狗子友情提供的三个大木箱里面。 二狗子还特意把纸裁成长条状,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孩童专用,请勿拆开。 像模像样地调了一点米浆,糊在箱子上,啪嗒两下,把长条纸交叉贴在木箱上,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封条似的。 他满意地看了一下:“这样,就不会有人把我们的东西弄混了。” “做好的纸不放进去吗?”两个小揪揪看见他把箱子关起来,有点担心。 二狗子摇头:“这个箱子是要跟着大家的行李一起走的,我们的纸就专门收起来,免得丢了。” 等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李皓和二狗子向阿爷阿奶道别。 临走前,李皓特意叮嘱阿奶:“最近先不要去县城了,只在村子里,若有什么事,找人去给我送个信。” 阿奶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看到李皓严肃的神情,也跟着点头:“你放心去吧,家里不用担心,咱们族人都在这儿呢。” 李皓带着二狗子两个人驾牛车单独先走官道,褚老头他们绕小道过关卡,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和二狗子他们集合一起走,人多不仅热闹,还安全呢。 他们没有车,只有褚老头买了三个架子车,他年纪大,坐在上面,其他的都是放行李的地方。 走路比二狗子他们驾车来的慢,等二狗子他们从家里出发,慢腾腾到了宽敞的官道上,那些负重的山民们,才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二狗子!”小孩子看见从车厢里冒出来的小脑袋,都很兴奋地跳起来和他打招呼。 这次的迁徙,和他们从前搬家都不一样,这次他们虽然也很累,但路上却又很放松。 没有人在身后催赶,只为了自己,走快点,走慢点,都不用担心,有一个鞭子,猛地从未知的角落打下来。 虽然累了一点,但小孩子的精力依旧挺充沛的。 褚老头也看见了他们,招呼李皓走近一些:“你先赶着牛车去府城郊外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片的地方,用来安置人的,帮我买下来,等我们到了就能有地方住。” 他一开始没想到,看见背负超重行李的人,走得挺艰难,才想起来,等到了地方,如果没有住处休息,这些人怕是撑不住。 况且还有老人和小孩,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皓接过他的钱:“好,我去看看有什么大一点的庄子。” 他这两天和褚老头相处的时间长了,也大体能摸出来一点褚老头的脾气。 二狗子和褚老头摆摆手,被牛车突然向前的力一牵扯,人就跑远了。 这头牛虽然在他们老家,每天都要工作,但跑的都是短途,还有肥美的草料供应,身体依旧非常健壮。 在宽敞的官道上撒了欢地跑,很快就接近城郊的地界。 李皓拉着缰绳,车子渐渐慢了下来。 二狗子冒出头来,四处瞧。 李皓把他从车厢里面抱出来,放到前面驾车的地方。 斜斜倚在车厢上,任由牛车慢悠悠地走。 看到前面大块成片的田地,他先把二狗子放下去,自己也下车来。 “老人家,拔草呢。” 地里有个躬着身子,单独干活的老头,勤勤恳恳在那里拔草。 “你是哪来的啊?”老头起身,顺着声音看过来,瞧见李皓的模样,又看着他手里拉着的一个小孩子,马上放下了戒心,猜测是路过的读书人。 李皓走近了些:“今年冬天还种麦子?” 老头把手里的草扔到田埂上:“谁知道呢,今年不一定来得及。” “怎么了?”李皓带着二狗子在田埂上随便坐下来:“老人家,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干活,家里的小辈呢?” 老头摆手:“哪有什么小辈,这也不是我家的地,是我主家的,年前主家去京城了,留下个信让把庄子和地卖掉。” 李皓奇怪:“这里距离府城近,又是成片平坦的田地,应该很好卖吧。” 老头从地头食盒里,摸出一个红彤彤的大石榴递给二狗子:“成片的地当然好卖,剩下的就零零散散不说,庄子那边的房子,也没卖出去。” 李皓示意二狗子接下来:“那您老可得费心了,说不定村子里的人要买呢。” 二狗子对老头甜甜一笑,抱着石榴听他们说话。 老头看二狗子这么个乖巧的小孩,也喜欢,乐得跟他们多说几句。 “也有村里的人来买的,只是他们能有几个钱?买了几亩地,剩下的又卖不出去了,我要是不来守着,那些村里的人,说不定种着种着,就悄悄地把这边的地给占了,哎!” 李皓也跟着叹气:“确实不容易啊。” 老头奇怪:“你这带着孩子,要去哪儿啊?” 李皓满脸真诚:“某今年幸而得了秀才的功名,带着孩子来府学读书的。” 他指了指二狗子:“只是家中长辈担忧某带着小孩在府城的生活,想着让我带着家里的一些人,来府城边上置点产业。” “你想买多少田?”老头一听他的话,眼睛都亮了:“现在城郊的地,可不好买!” 李皓很遗憾地摇头:“家里让带来三四十房的人给我帮忙干活,怎么也得几百亩地才行,您这边,还有的剩吗?” 老头丧气了,他要是还有连着的几百亩地,也不用在这儿发愁了,早被人抢着买走了。 “你在这儿想买这么多地可不容易。”老头听李皓说,他是个秀才,但家里一下子能拿出买几百亩地的钱,又直接给他带了三四十房的人来,有点拿不准他的家世,也不太敢打包票说,他在这儿一定买不到这么多连在一起的平坦的地了。 第164章 锦鲤 “秀才公。”老头想了一下:“现在府城多少乡绅大家的,都抢着买地呢,就算多花点钱,也不一定能抢过他们地头蛇,不是?” 李皓点头,有些为难:“只是我虽先走一步,但家里来的百十来个人,也很快就到了,等他们到了,我却没买到田地,这可如何是好?” 老头笑了一下,转而严肃地说:“这可不是小事,您别瞧那些都是干活使力气的,但凡你有哪点做的不好了,他们能闹个天翻地覆来。” 他心中暗道,看着就是个面嫩的读书人,平日里估摸也没掺和过家里面的事儿,懂得不多,想来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李皓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话点头:“哎,都是几辈子的老人了,虽然忠心,但有时候确实有些。” 二狗子背过身,去瞧后面干掉的野草,用手指去揪草根,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老头看他兀自玩着,有一番天真烂漫之态。 “不如秀才公先去找个住的地方,好歹能安置下来,再徐徐图谋田地,也不迟啊。” 李皓点头:“老人家说的对,我先去府城的客栈瞧一瞧,订几个房间。” 老头忙拦住他:“使不得,秀才公这佃农想进城里,手续麻烦着呢,佃农都是身无恒产的人,日头晚了,可进不去。” 李皓笑了:“老人家不用担心,他们估计明天早上能到,我今天回去多跑跑府衙就行了。” 说着就要拉起二狗子赶路,一边起身,一边道谢:“劳烦老人家了,我们先进城去。” 老头哪里肯让他们走:“哎呦,秀才公,怎么这么心急,日头还早呢,不如先去庄子里坐坐,小老儿也同你说说这附近的田产情况。” 李皓迟疑了片刻:“会不会太打扰了。” 老头忙不迭地说:“不打扰,不打扰,庄子里没几个人了,却还留着个厨娘,做嫩鸡崽子最有一手,秀才公午饭也留下来尝尝。” 说着也不等李皓再推辞,先拉起二狗子就往前走:“您的牛放那,没事的,村里人不敢动它。” 二狗子跟着他走过大片整齐的田地,李皓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留意周围的情形。 等到了庄子才发现,为什么田地卖掉了,这庄子却被剩下了。 实在是,这庄子修得过于雅静,怎么看都不方便打理田产。 大门设在一座小山丘的后面,要从小路幽径绕开,才能找到。整个庄子依山而建,房子散落其间,行走时,能察觉各处的景象,虽没有大惊奇处,却怡然舒适。 好像那种宣传册上的度假村哦,二狗子惊叹,这是他来到古代,看到的,最像园林的地方啦。 虽然庄子很悠闲,但也非常的不方便,这里不仅距离田地远,离村子也远得多。 还特别靠近深山老林,时不时有野兽来凑个趣,要是庄子里的会对付猛兽的人不多,那可就危险了。 巧了,李皓却觉得,这于褚老先生和那群山民来说,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们又不是真的要来种地的,而是准备在这边开纸坊。 况且,对付野兽,没有人比这群刚从山上下来的人更专业了。 不过,他低头瞧见看景色看得眉飞色舞的儿子,用手把他的嘴角抹平。 收着点吧,买东西可不是这么买的。 老头看见李皓也在四处观瞧周围的景致,特意带着他走了一段景色最好的路。 留在庄子上的下人不多,想要处处都打理好,实在太过艰难,况且主人家一早就去京城了,只有他这么一个管事在,也是人心涣散,能躲懒就躲懒。 不过,绕开那些地方,庄子上还是很有看头的。 他的主家就是世代耕读乡绅,前些年家里才出了个进士,举家入京。 原先在这里住着的时候,最爱那等读书人的雅致,很是用心修理过庄子的景色。 他原以为,李皓这样的读书人,必然也喜欢,谁知走了这么久,却瞧不出太多的喜怒来。 老头心底打鼓,这么年轻的读书人,大多没什么心眼,况且这人家世估计也不错,想来不会在这上面作假的,难不成,他真没看中? 马上就要到半山腰了,老头没忍住,问道:“您瞧着,这庄子如何?” 李皓轻轻皱眉,很快就恢复了表情:“想来主人家也是风流人物,瞧着倒是不输那些大家园林的。” 这明显是恭维的话,老头如何听不出? 左思右想,觉得这可能是个死读书的,不开窍,不如自己说开了好。 “不瞒您说,这庄子以前也是费了大力气装出来的,我家主人还去江南请了大师来帮忙看过,您觉着,在这买个庄子安置下人好不好?” 看他的表情,老头又说:“在这儿让人守着,说不定村子附近很快就有卖地的人了,也方便不是?” 李皓听他说完,摇头叹气:“近水楼台先得月,您说的有理,只是这庄子明显是主人家留着赏景游玩的,如今我哗啦啦放一群人进来,景致全坏了,他们住的也不一定舒服。” 老头有点心虚,这地方原来确实不是给下人和佃农住的。 他们住的地方离干活的地方近,那里一早就被人和田地一起买走了。 没想到这个秀才公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竟然能一眼识出里头的门道。 想来是家学渊源,不是个好糊弄的。 李皓暗地里抓了一把二狗子的手,给他使了个眼色。 二狗子立马就接收到了,非常配合,指着旁边人工挖出来的一个小池塘,吱哇乱叫:“爹!那有鱼,我要去看小鱼!” 李皓对老头抱歉笑了笑,老头不以为意:“那边小鱼多着呢,我叫人给小少爷拿点东西来喂鱼好不好?” 二狗子疯狂点头:“这里好漂亮哇,鱼也好漂亮,我好喜欢这里!” 李皓抱着他,走到小水池旁边,看他一扬手,老头找人拿了的鱼食大半都扔了进去,水里热闹急了。 第165章 买到庄子 “小公子,喜欢这儿吧?”老头站在二狗子旁边问他。 二狗子的声音可大了:“喜欢!” 老头转而去看李皓,他眉眼之间却有意动,不禁暗自得意。 于是再往前的路上,也不怎的迎合李皓了,反而去奉承二狗子,指着小孩子爱玩的,让他瞧,引得二狗子路上笑声不断。 一直到了前厅用膳的地方,那老头才说要去后厨看看,背过身,长出一口气,好久不做奉承小孩子的活,都有点生疏了。 二狗子看他离开,也摇了摇头,坐下来,这装模作样地演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李皓摸了一下他的小脑瓜:“等会儿你就说。” 二狗子抢话:“我特别喜欢这里!” 李皓失笑,轻声问他:“难道这地方不好?” 二狗子也趴在他耳边说:“当然好啦,等爹爹去读书,我就和老先生一起在这里帮忙建纸坊。” 李皓笑而不语,慢慢推开他。 老头从屋后面走出来,招呼着两人吃了顿饭,等东西都收拾下去,奉上茶来,老头又说:“这里有些人是附近庄家的,主家人不忍他们受骨肉分离之苦,说定了,若是买了这个庄子的,把这些人的身契也一并给了。” 他放下茶杯:“秀才公,您是读书人,在城外有这么个别庄,岂不美?” 李皓停了片刻,只是摇头:“虽是好地方,一来在府学读书,少有能出门的日子,二来我还有一大帮子人等着我养,有些划不来。” 老头察他颜色,觉得他已经被自己说得意动,只是难以下决心,就说嘛,对付读书人,就要给他们讲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自己有经验。 “爹爹,我喜欢这里,我可以住在这里,不去府学啦!”二狗子看似“撒泼”实则是说自己的心声哇。 爹爹太累了,刚成年不久,就要带崽读书,他可以为老爹分担压力的! 老头乐得合不拢嘴,他转而看向李皓,发现他神色又松动了几分。 赶忙说:“秀才公,我们这边还剩下几亩地呢,您买了这庄子,那十二亩地就算是我送您的,虽然分散了一点,但您带着地人也多,不嫌这个麻烦,况且在这庄子里住着,一有卖地的消息,您就能得到信,多好啊。” 他又看向二狗子:“况且小公子也喜欢,您就是不为自个儿置产,也能留给小公子嘛。” 李皓看了一眼二狗子,叹气:“这就是个缠人精。” 老头大喜:“小老儿也不同您说假话,这个庄子并前头村子里的那十来亩的地,折算660两银子给您,求个吉利。” 李皓皱眉:“我来这主要还是买田地,若是在庄子上花太多的钱,只怕家中父母怨怪。” 俩人一番拉扯,好不容易才商定了价钱,前头十二亩良田、此处一座庄子、桌子里三个下人的卖身契和前后两座小山,总共490两银子。 老头吸着冷气,脑袋清醒了一点点,这么会杀价的秀才公,真的有他想的这么不谙世事吗? 不过他很快就不纠结了,反正东西已经卖掉,赶紧拉着李皓去里正那里签一个契,又飞快的带着人跑了一趟府城,天还没黑,回到庄子里,所有的手续就全部办完了。 老头也不顾着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回来就收拾行李要赶路。 反正庄子和田地都处理完了,价钱也只是压在主家给的底线上,就算是亏一点,他拿自己的银子补上,这个生意也得做! 谁知道自己在这儿磨蹭个三四个月,主家身边的管家位置还有没有自己的啊? 奔前程要紧,他跟李皓交代几句,索性连庄子上的家具也不管了,带着自己的行李就赶路去。 反正好的家具也都被主家带走了,剩下的想卖,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压价。 索性留下来,给这个秀才公示个好,若是有前程的,说不定还能记得自个儿呢。 李皓和二狗子将人送走,坐在前厅,对视一眼,具都笑了。 “这个契还得过一段时间换成老先生的。”他舒缓了一下,把东西装好:“咱们在这儿住一晚,明儿沿路去接人。” 二狗子点头,这里的东西还挺齐全,那三个下人还帮着拿了新的被褥,父子二人同床睡了。 几日后将褚老头他们带到庄子边上,二狗子指着两座小山说:“可以多在这里种树,以后造纸的时候用得上。” 褚老头看着依山而建的庄子,很是满意,他小半辈子都住在山里,自然习惯这样的环境,况且这里远离村庄,没什么人打扰,清净的很,更合他的意。 李皓和褚老头跑了一趟,去府城把庄子之类的契交接好,转而带着二狗子要回府学去。 “我,我。”二狗子拉着褚老头的手,眼泪汪汪,他还没和小伙伴们一起卖纸呢! 只是这回了连褚老头都没有要留下他的意思,只是给了他一本书,还是前人写来,改良农具的,让他回去读书,过些日子再接他一起去种田。 二狗子回到府学,被老爹送到院子里。 因为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重阳休沐的日子早就过完了,李皓要去销假,让他自己在屋子里读书。 投墨好几日没看见他,还怪想他的,捉住二狗子,抱着放到院子里的石凳上。 二狗子挪了两下,躺在光秃秃的普通架子下面,晃着摇椅,无精打采。 投墨奇了:“不会是病了吧?” 说来二狗子的身体真是不错,跟着跑东跑西,撒欢疯玩,也就那回心思重了一点的时候,才病了一回,其他时候壮得像个小牛犊。 二狗子摇头,把褚老头在外面买了个庄子要造纸,他想留在那儿玩的事情,结果没成的事情说了。 “我们造了特别好看的纸,结果没机会去卖掉了,哎!” 投墨听说那纸不同寻常,还是二狗子的灵感,就觉得,不大靠谱。 但他也不想看着二狗子这么丧气,就说:“可以送到府学旁边来卖,我陪着你卖!” 第166章 摊位布置 二狗子抬起头:“真的?” “当然了。”投墨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前些日子,咱们卖花盆的摊子还在呢,可以直接在那里卖。” 二狗子坐起身子,可是起来到一半,又往后倒下去。 差点把投墨吓了个半死:“小祖宗,我还以为你要高兴晕了呢。” 二狗子摇头晃脑:“不成,此事不成啊。” 主要问题不是没地方卖,而是那些山民没有身份,根本进不来府城的门! 他也出不去,要怎么才能把东西拿到手呢? 等李皓销假回来,听他这样说,有些无语:“你是不是忘了?” 二狗子不解:“什么啊?” “你们做好的纸,不是在你这边收着的吗?”李皓翻开行李,里面赫然放着二狗子他们装纸的小布包。 “对哦!”二狗子光想着造纸的东西全在箱子里,一时间没想起来, 他可以先卖了,然后再把钱分给那些小孩。 二狗子对他们的纸还是很有信心的,决定自己先出手,替褚老头的纸坊打开局面,不然一直是褚老头贴钱养着那些山民,时间久了,难免人心不会生出什么。 和投墨说好,明日早半个时辰吃晚饭,去摊位上布置一下,等下学的学生出来,好卖东西。 投墨点头:“我先去瞧瞧,有没有那种轻一点的桌子,咱们带过去,好歹是卖纸的,总不好直接在地上铺个布就放在那儿。” 二狗子和他道谢,自己也有重要的事情去准备,回屋拿了纸笔,准备画点东西。 直到晚间林雄他们回来,瞧见二狗子很是高兴:“可惜你没跟我们去爬山,那山顶上有人卖果子吃,我尝了,是你爱吃的口味,错过了吧。” 二狗子对他皱鼻子:“我才不爱吃果子呢。” 秦僻笑着从屋里拿了东西出来,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杏片:“怎么样?” “好好吃哇。”二狗子对他笑得可甜了:“还是先生记挂着我。” 林雄要捏他的脸:“那香橙丸子和芥辣瓜儿都是我买的,怎么不记挂你?” 二狗子捡了一块芥辣瓜儿递给他:“您也是大好人。” 气得林雄要起身捉他,被秦僻一把拦住,转而把二狗子抱在怀里:“瘦了。” 林雄嗤笑一声:“可见,只有那当爹的不会心疼人,咱们两个外四路的叔伯却想着他。” 李皓不理会他的怪言怪语,也不仔细解释自己这趟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任由二狗子把这些天的事情说了。 林雄他们听说褚老头在城郊买了个庄子,很是雅致,虽都不是很能应付褚老头的为人,却也很想去瞧瞧,就约定下个休沐一起出城瞧瞧。 至于二狗子说的,他造出来的新鲜纸笺,二人都默契地跳过了,就怕挑起二狗子的兴头,要送他们几张,那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夸啊。 其实他们想多了,这又不是二狗子一个人的劳动成果,他当然不可能直接送人了。 李皓抓住在外面打哈欠的儿子,把他拎过去洗漱。 一夜好眠,二狗子从早上开始,又在那里准备他的东西,还央求投墨找了几个造型奇巧的巴掌大的怪石头,自己又捡了几块瞧着好看的鹅卵石,顺便给乌龟的小笔洗里也放了两块石头。 乌龟被投墨照顾得很好,乖乖在笔洗里自娱自乐。 二狗子拨弄了两下,就丢开手,准备其他的去了。 等到了外头街上,因学生们还没下学,倒是没有多少人,只是卖东西的商家,在整理摊位和店铺。 见到两个组合奇怪的人,都忍不住向他们都摊位上张望。 二狗子准备地非常齐全,投墨帮他架起来比他个头高一点的木桌,二狗子踩在椅子上,拿着东西,在桌面上布置。 还劳烦投墨,帮他把路边那个挺大的几块石头拿过来:“这个枯掉的树枝,放在这几块石头的缝隙里。” 投墨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不过他也没把这当作是真的在做生意,只觉得自己是在陪小孩玩,就任由二狗子在那里瞎指挥。 终于把几块大石头堆好,大树杈子也放在石头堆中间的缝隙里,树杈子架起来比投墨还要高一些,他垫着脚,往上面挂绑了红线的麻绳。 “从哪弄的这么个红线?”投墨摸了一下麻绳上绑着的粗细不均匀的红线,眼神不是那么鲜艳参杂着些许褐色,远远看上去,有点像留下来的血液,瞧着就很瘆人。 “怎么挂这么个玩意儿,要是天黑了,再把别人吓出个好歹来。” 那些个书生,多有读什么鬼怪精灵的话本子的,看见这个,还不被吓一跳? 二狗子却说:“等天黑了,咱们就走了。” 投墨想了一下,就算不是天黑,等到黄昏,暗沉沉得,瞧着也够恐怖的。 但二狗子坚持要挂,他也没办法,只能想着,放到不那么显眼弄的地方,免得真把人吓坏了,钱没赚到,反而赔出去一大笔。 二狗子又拿起昨日画好的画,还是卷起来的,让投墨也挂在树上,先别把画打开。 他自己布置桌子,用奇巧的小怪石,搭配着鹅卵石造了个景,又把手指长的树杈插在里面,拿着几个比较艳丽的鸡毛,随便铺陈在上面,点了几个短短的白蜡烛,照在鸡毛上,竟是流光溢彩。 投墨咂摸着嘴,想来小少爷的审美也没有那么糟糕,看这摊子一摆上,虽然有些奇怪,却挺好看的,除了那根麻绳怪异了点,其他的都很完美。 二狗子终于搞定了自己的摊子,又在桌子前沿上,贴了几个大字,拿了个盆装着蜡烛,又拿出从林雄那里借到的铜镜,摆了几下角度,把蜡烛的光照在他写的字上。 这样蜡烛离纸远了,不容易起火,又能在一众摊位中,脱颖而出,让人瞬间就能看见闪亮亮的几个大字。 “写的什么?”投墨从后面转过来,低头去看上面的字:“什么,什么,纸什么。” 一共就四个字,有三个都是不认识的。 第167章 情情 “孔雀纸笺?”恰好有下学的学生路过,一眼就瞧见这个造型新奇的小摊子,见有热闹看,忙小跑几步,凑过来瞧。 “卖纸笺的?”他不太确定,纸笺比普通的纸张制作上要复杂一些,更何况是读书人用的,大部分都是在铺子里清清雅雅的卖,还没见人摆摊子卖这种东西呢。 只是这摊子瞧着有趣,或许是什么性格古怪的读书人,自己研究出来什么新鲜花样,摆摊卖着玩的。 没瞧见这摊子前只有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带着个仆从吗? 他生出几分兴趣,问那小孩:“桌子上的莫不是孔雀毛?这纸笺又是什么样的?” 二狗子没有先把布包打开,反而让投墨把大树杈子上的画展开。 唰地一下,画卷垂落,泛着淡黄色的纸张上,寥寥几笔,描出两三丛蒲草,似有微风拂过,秋日寂寥之情,摇曳开来。 那人对着树杈子上的画观摩了一会儿,赞不绝口:“想来你家大人在作画一途上,是很有些造诣的,只是,这与孔雀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他这话,投墨瞧了瞧二狗子,树杈子上挂着的画,可不是那位李秀才画的,而是,这个小孩子亲手画的,他作画的时候,自己还在屋外瞧了两眼呢! 怪不得秦少爷那么认真地要收他当弟子,投墨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为了李秀才的缘故,他还想着,或许是什么拉拢人的手段。 如今想来,到底是自己太俗,这个小少爷不仅三岁就能写这么多字,在作画上,竟然也这么有天分! 二狗子在画画上当然是有天赋的,但蒲草之所以可以画成这般,倒不是他真的已经做到了信手拈来的状态,而是他准备了好些天了,还在乡下的时候就仔细观摩过很多次蒲草,也练习过非常多张,甚至还和老爹商量过画上的构图,才能在学画不足一年的时间,画出这样的作品。 其实他一开始是想画孔雀的,但他也只在电视和书上见过孔雀,从来没见过孔雀真实的形态,况且孔雀对他来说有点复杂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画了一张蒲草。 他看到有不少人都被自己的摊子吸引过来,又听最开始的那个书生的问话,身体往左撤了几步,指了指树杈子上挂的麻绳。 那书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小孩也不知道呢,正准备摇摇头走人。 却被一声惊呼,叫住了脚步。 “孔雀!” “哪来的孔雀?” 听到有人喊了一句,围观的人看得更起劲了,恨不得能把这个小摊子看透,到底哪里藏了孔雀。 最先开口的人被好多人注视着,激动得脸都红了,指着二狗子身后那堆布景:“那儿!” “你可别打哑谜了!”和他一起来的同伴推了他一下:“快说!” “孔雀。”那人咽了口口水:“孔雀东南飞!” 话音刚落,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二狗子适时打开布包,拿出纸笺,铺在桌上,又拾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 又是一片静默。 那纸笺瞧着也新奇,有两个巴掌大小,比平日练字的纸张厚上三四倍,拿在手里也有分量。 最出彩的,是上头嵌在其中的蒲苇,甚至还有几缕散落的蒲花。 全然没有那些洒金染红的纸笺贵气艳丽,在秋风中却独显一份凄然风骨,傲然不群。 当然,这大部分都要归功于二狗子布景和刚才一段打哑谜的功劳,让大家完全按照他的思路走了,在上面寄托了一份情感,不然。 单独看起来,真的有点像在纸里面夹了几根枯草。 “果然风流别致。”有个摇扇子的,走到最前面,哗啦,扇子收在手心,扇骨往桌子上一敲:“小娃娃,你家纸笺怎么卖?” 二狗子抬起脑袋:“这个纸笺,10张100文。” 听到这个价格,把他身后的投墨吓了一跳,二狗子昨天还和他说过,跟他们一起造纸的大人,100张纸也只能卖到三四十文钱,他这是真敢说啊。 但问价的那位,却没被这个价格吓到,反而点点头:“给我包三十张。” 二狗子收了钱,用那些大人做的纸,展开在桌子上,数出三十张纸笺,码在上面。 外面那张纸,也是他画了蒲草的,形态与挂在树杈子上的画,有些许不同。 大张纸包裹住里面的纸笺,又用一根长长的蒲苇,系了一圈,做成方便手拎的样子。 那人瞧着他认真干活的样子挺有趣,忍不住逗弄他:“知道什么是’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吗?‘” 二狗子认真点头:“知道啊。” 那人用扇子挑开他写的那张纸笺:“好,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围观的人也觉得有趣,都来逗小孩:“可能是以为,一个女人变成蒲草妖了吧。” “少看你那两本话本子吧。” 二狗子摇头晃脑,情感丰沛,从嘴巴里吐出两个字来:“情情。” 拿扇子的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笑得差点站不稳:“你,你!” 他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看见二狗子那张婴儿肥的小脸蛋,还是笑得要疯了:“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情情吗?” “就是情情!”二狗子对他吐了吐舌头:“你才不知道!” 拿扇子的人摸了一把二狗子的小脑瓜,拿着自己的纸笺,边笑边走:“好啊,那我今儿真是好运气,买到’情情‘纸笺,还是从最懂’情情‘的小公子手里买到的!”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直到人走远了,还能隐约听到一句。 围观的读书人最爱这样的风雅趣事,又是从小孩子嘴巴里说出来的,倒不用避讳。 争相上前,都说:“要买‘情情纸笺’,给我包十张。” 不过一会儿功夫,二狗子那百来张纸笺就销售一空。 还有人追问他:“以后还卖不卖‘情情纸笺’?” 东西虽然都卖完了,二狗子还是有点小郁闷:“那是孔雀纸笺。” 第168章 是孔雀 他想了好久的名字呢,多么符合纸笺的意趣,怎么就这么被改了? ’情情‘多拗口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都是一群风流浪子呢。 孔雀纸笺,又有意义还隐晦风雅,这些人竟然还敢自诩读书人! 不过他是要做生意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孔雀纸笺’过几日还会有的,不过可能要晚些时候。” 他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到和他一起做纸的小孩子们,更不知道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会不会继续干活,等他再去庄子上,一定要让他们多准备些晒干的蒲草。 想他第一次见到蒲草,还是两个小揪揪从他们家的柴火堆里找出来的呢。 投墨帮着二狗子收拾完东西,趁着天还未黑,俩人准备回府学去。 路上见到二狗子的人还说:“小娃娃若是有纸笺了,我们必定去买啊。” 二狗子拱手道谢,其他人又笑了一回,也拱手还礼。 走到一半,遇见来寻人的李皓他们。 林雄看着投墨抱着的东西,有点奇怪:“怎么回去了,桌子呢?” 投墨往后转了转头:“桌子是借隔壁店铺里的,东西全都卖完了,我们才回来的。” 林雄大惊,他还想着来给二狗子开个张呢,没想到东西竟然卖得如此好。 “怎么,那纸笺做得非常美吗?”说起来,他还没见过二狗子做的纸笺呢:“曦儿还有没有,给我们也看看啊。” 二狗子从容地拿出自己写字的那张,递给林雄。 秦僻也好奇凑过来瞧:“这边太暗了,往灯下去一点。” 俩人借着街上挂着的灯笼,看清楚了这张纸笺。 上面的字倒是很工整,写得并不是特别好,但因为是二狗子写的,俩人不免夸赞一番:“很不错。” 又仔细看那纸笺,翻来覆去地瞧,怎么也没看出来,到底哪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难道是卖得便宜吗? 林雄忍不住问:“多少钱一张卖的?” 二狗子拿回自己的纸笺:“十文钱一张,十张起卖。” 林雄更是觉得摸不着头脑,这纸笺虽然看起来有些野趣,而且还脱离了二狗子平日里的创作理念。 但是,它真的和现在市面上流行的纸笺,完全不一样。 那些风格或华美,或清雅,但都没有,那么得,简朴。 真的,感觉要是写了请帖,也是什么种地大会之类的。 反正让人无法联想到特别有意境的东西,他又想拿来看看。 “真的全卖完了啊。” 二狗子点头:“这就是我的智慧了。” 林雄好奇:“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吗?” 二狗子却摇了摇头,故作高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完,就跟投墨一起咬耳朵,让他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投墨乐得陪他玩,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即使是林雄他也不说! 很好!二狗子被老爹抱在怀里,拍了拍投墨的肩膀,是他的好朋友! 等他们回到小院,二狗子用布包着自己那一大堆东西,全都偷偷摸摸,趁人不注意,放到了自己的屋里。 又装成没事人一样,从屋里出来,还林雄的镜子。 “你就躲吧,等过几日你再去卖,我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二狗子嘻嘻笑了:“其实就是讲故事啦。” 他吃着林雄递来的剥好的石榴,把自己下午的一番操作,说给他听。 把林雄听得一愣一愣的,叹气:“你这小脑瓜怎么想的,能想到这样的手段?” 秦僻听完了故事,突然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孔雀东南飞?” 这样的故事,总不会是李兄讲给小孩的吧? 况且,这么小的孩子,真的听得懂什么是孔雀东南飞吗? 二狗子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是以前语文课上背下来的吧。 找了一圈,发现好像没有好的背锅侠,只能支支吾吾:“好像,是从哪里听到的,吧?” 反正他年纪小,偶然听到了,又把说故事的人忘了,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啦。 好在秦僻也没深究,只是拿着他画的蒲草,觉得很有些功力了,要了原本挂在树杈子上的那一幅。 “我去表了,挂在书桌前。” 这可是他的大弟子的佳作!三岁的大弟子!就问问,还有谁! 要了画,秦僻就走了。 二狗子跟在他身后出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投墨,眼神幽幽地盯着他瞧。 二狗子有点小心虚,拿出自己昨天收到的一包芥辣瓜儿,送给投墨:“嘿嘿,给你吃果子!” 投墨收了东西,拍了二狗子小肩膀一下,转身走了。 过了好几日,二狗子都在院子里面呆着,哪儿也去不了,他无聊地躺在葡萄架子下面,盯着麻雀瞧。 门口有两只猫狗在吵架,凶的很,把他院子里的小麻雀们都吓跑了。 二狗子懒懒地劝了两句,都不理他。 转而又开始拱火:“吵架有什么意思,干脆打一架好啦,猫猫亮出你的爪子,上啊!” 猫猫闭上嘴,看了他一眼,转身轻纵,跳上旁边的墙,直接跑了。 那只狗见猫跑掉,也不去追,对着二狗子吐舌头摇尾巴,要往他脚底下凑。 “去,去!” 投墨用手赶了几下,不让狗子靠近,怕那狗还有凶性,把小孩咬了可不好。 二狗子从厨房拿来一小块昨儿吃剩下的猪肉,放在干净的大叶子上,想喂给小狗狗。 投墨跟在他身后,盯着那狗瞧,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把小孩抓回来! 二狗子本来蹲在地上看小狗吃饭,突然感觉头顶凉凉的,好像有阵风掠过。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黑影。 等走远一点,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程锦,他穿着白色的宽袖长袍,上面一点装饰也无,走在路上,袖子甩开,带起阵阵冷风。 看起来是快要升天的打扮,二狗子忍不住想看看他里面是不是穿了厚厚的衣服,不然怎么会在秋风里如此潇洒? 二狗子抓着那个快要能把他装进去的袖子,忍不住往里看。 第169章 晴天霹雳 “你瞧什么?”程锦一甩袖子,差点没把二狗子带飞起来。 “您真的不冷啊?”二狗子被投墨抱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冷天的真的只穿了个宽大的袍子,里头什么保暖的衣服都没穿。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cos什么道士皇帝呢。 程锦抬了抬眉头,很是自豪:“当然了,若是里面穿了衣裳,就没有这样飘逸潇洒之态了。” 二狗子不解:“这是什么新的风格吗?” 程锦退后两步,双臂张开,衣袂飘飘。 二狗子忍不住趴在投墨耳边吐槽,若是衣裳是黑色的,远远看上去,真的好像一只大蝙蝠。 投墨忍笑,招呼程锦进院子里坐坐。 他去倒茶,留二狗子招待人。 二狗子这两天正在做他的纸笺设计,想把第二批的蒲草构图,做得再精细一点。 实在是林雄一开始不理解他的纸笺为何能销售一空的样子太刺激人了,二狗子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创造上的审美是有缺陷的。 他觉得,这只是因为,自己一开始制作的时候,没有完全想清楚理念,现在他准备做一些精细的改造。 所以他原先写了字的那张纸笺,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直方便他随时观察。 程锦一坐下来,便瞧见了桌子上的纸笺。 一见之下,大为惊奇。 “你!”他小心地拿起纸笺:“你怎么会有这个?” 二狗子刚想和他分享一下,自己造纸卖纸的过程,就被他的话给打断了思路。 “你怎么会有,李美人纸笺!” 二狗子只觉得一道惊雷直击他的天灵盖,轰隆隆一声,在他耳朵边炸开。 刚好端着茶出来的投墨,平地一摔,两个茶杯咕噜噜滚到程锦的脚边。 他还很好心地帮忙捡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算了,别倒茶了,拿点果子来吃。” 投墨嘴巴要张不张,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匆忙跑回厨房,连茶杯都忘记拿了。 二狗子咔嚓咔嚓,转动自己的小脖子,盯着程锦,露出个要哭不哭的表情:“什么纸笺?” 这是他的孔雀纸笺! 是谁,是谁在外面卖他的盗版,还起了这么不庄重的名字! 他可是正经人,这事不会连累到他吧。 想到自己成年之后,与人玩耍,被别人指着说,就是这小子,他三岁的时候就和美人有,咳咳咳! 二狗子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程锦半点儿都没察觉到,还在那里拿着纸笺翻来覆去地看:“你家里怎么有,我听闻,要风流雅致的读书人才买的到李美人纸笺。” 他有点小怀疑,李皓他们三个,虽然确实是听风雅的读书人,但一向对这些风流事物不感兴趣,程锦眯起小眼睛,盯着二狗子,若有所思。 他记得,第一次见这小子,他就是要去茶楼听荤口来着。 该不会? 二狗子把自己的纸笺抢回来,瞪了他一眼:“什么李美人纸笺,这是孔雀纸笺,前些日子在府学旁边的街上,有人卖的,你该不会是见到假的了吧?” 程锦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有假?” 他指了指二狗子手里的纸笺:“我可是在齐兄上次设宴的时候,收到过李美人纸笺的,绝对没错,这样别致多情的纸笺,也只有那样的美人才制得出来!” 二狗子觉得自己记忆力错乱了,或许,那些脏兮兮黑乎乎的山民小孩,其实是,大美人来着? 不对,不对! 问题不出在这里,而是出在这个美人的姓氏上啊! 二狗子想了好半晌,也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跟别人说过,他姓什么。 “您能跟我说说,这个美人纸笺,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二狗子不得不求问程锦。 程锦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好说,好说,我知道你爱听这些个的。” 二狗子偷偷在听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不要以己度人好不好。 转而笑着求程锦把他知道的事情说一说,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败坏他的名声? 投墨又端了两杯茶出来,还上了一盘昨日买的炸糕,放在石桌上。 他拿着脏掉的茶杯,也不走远,躲在不远处听着。 程锦先喝了口热茶,长叹一口气,又捡了块热乎乎的炸糕咬了一口,才和二狗子讲话:“自然是近日城里新兴起来的东西,说来,还是齐兄带起的风气。” 这位齐兄,在一天前,给府城中大大小小二十来个资深纨绔子弟,用纸笺发了请帖,请他们来赴宴。 本来嘛,这些纨绔聚在一起,经常有宴席,这位齐兄的宴席也没有什么太出挑的地方。 配置还是老几样,纨绔们也不嫌弃,有的玩就行了。 谁知他们在宴席上,却听到了一个新鲜事。 他们这儿前些日子,出了个情种。 一个书生,与姓李的小姐私定了终身,那李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又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 好吧,二狗子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补充下面的故事了,这不就是那些个话本子里头的老套路了,又是书生,又是绝色的,这些纨绔也就爱这样的故事了。 “那位书生什么都好,可惜他家里不同意,想让他读书上进,日后求娶大官家的千金,不想让他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就逼他和李小姐断了关系。” “书生这么薄情?”投墨听得入神,走近了些。 二狗子趴在桌子上,轻叹一口气,就是说,能培养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姑娘,她家里怎么能说是小门小户呢? 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书生,他又凭什么配得上这样的大才女呢? 二狗子实在想不通,编故事也没个逻辑,白白玷污了他的纸笺! 程锦才不知道他的吐槽,见有人捧场,兴头更足了:“怎么能说书生薄情呢?他也是不愿意的,只是总不能为了这个姑娘,就违逆自己的父母吧,只能先和李小姐等他考上了秀才,就去她家提亲。 第170章 书生和美人 “这样也好,秀才好歹是不用全靠家里供养读书了。”投墨跟着点头。 “是啊。”程锦跟着点头:“有了这样的誓言,李小姐就回家去了,书生也发奋读书,终于考上了秀才。” “这下可好了。”投墨拍手:“书生这下可以去提亲了。” 程锦摇头叹息:“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书生不知道,他在读书发奋的时候,这位李小姐就因为相思成疾,香消玉殒了。他家里人为了不打扰他读书上进,就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他,直到他考上了秀才,方把事情说了。” “哎!”投墨长叹:“天意弄人啊!” “这就是上天无情,这样一对璧人,就这样阴阳两隔。等书生赶到李府等时候,只见李小姐绣阁前满是蒲苇,漫天蒲花,眼前人已去,独留枯草荣。” 二狗子忍不住插嘴:“一个小姐的绣阁前,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蒲草啊?” 谁家姑娘住在这种地方,真的不会得鼻炎吗? 一个有鼻炎的绝色美人? 二狗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要是美人打喷嚏打到脑袋发昏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些人还能不能继续称颂。 程锦瞪了他一眼:“自然是这位李小姐亲手种下的,她在向书生表明心迹,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他对着二狗子甩甩袖子:“小孩就是不懂的,这便是‘情情’二字了。” 二狗子差点没跳起来,干嘛啊,编故事还要把他的话也偷过去啊。 谁不懂,谁能比他还懂! 投墨跟着点头叹气,忍不住眼圈一红:“这也是一对苦命人,不知那书生后来如何了?” 程锦喝了口茶,才接着讲故事:“那书生见满地芦苇,气急攻心,口中一道鲜血喷涌而出,差点要追随李小姐而去了。只是,想到家中父母老迈,实不忍心就这样弃他们而去,但功名利禄之心,早已灰了大半,只说若不是自己要追求科考功名,又怎么会害死李小姐呢?于是收集了李小姐绣阁前的蒲草,做成纸笺,偶然去街上卖与有缘之人,也是不辜负了李小姐的一片痴情了。” “真是可怜,只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卖纸笺,若是遇上,我也要去买上一些。”投墨自来爱听这些东西,不然也不会带二狗子去茶楼听《三国》了。 二狗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这不是利用亡人赚钱吗?” 再说了,哪里有什么书生和李小姐,他一听就知道,是那个纨绔齐兄,为了自己的宴席出圈,利用二狗子的孔雀纸笺,编了个故事罢了。 本来二狗子为了卖纸笺,也是胡编了些东西,套了人家孔雀东南飞的壳子,这下好了,有人比他更能耐,对着孔雀东南飞洗了个稿,编出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愣是把李美人纸笺的名字按在了他家孔雀纸笺上面。 二狗子怀疑,这家伙绝对认识他,不然不会编出个李美人来。 能一下子发出二十多张纸笺的,只能是昨天买了三十张的,那个大冷天摇扇子的男人。 二狗子确定自己从没见过那个人,说不定是老爹的仇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看着投墨,投墨还在那里感慨呢。 二狗子指了指纸笺,又指了指自己,大哥,你想一想,这个纸笺到底是谁卖出去的? 投墨看了纸笺,又看了看二狗子,突然反应过来。 对哦,那天卖纸笺的时候,是他陪着二狗子一起去的,哪里有什么书生,更没有什么美人了,这些纸笺都是一群小屁孩做的啊! 他愣了一会儿,拍了拍脑子:“这是编的故事,我说呢,怎么怪怪的。” 说完,把吃光炸糕的盘子收回去,摇着脑袋往厨房走。 程锦瞪着他的背影:“什么编的?这是真的!” 二狗子叹气,任由他坐在那里胡言乱语,又躺在自己的小躺椅上去了。 等到晚上李皓他们回来,二狗子把事情和他们说了,还忍不住感慨,也不知是福是祸,虽然他的孔雀纸笺被改的不伦不类,但是好像名声打出去了。 林雄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 他指着李皓,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直不起腰来。 秦僻也忍笑:“咳咳,李,李兄。” “李美人。”林雄做了个大死,在李皓微笑的眼神下,脱口而出。 秦僻没忍住,也笑出声来。 这个李美人,可真是实至名归了,以李兄品貌,也当得起绝色二字。 只是他没林雄这么勇,没敢当着李皓的面说出来。 二狗子看着老爹的笑容,打了个冷颤。 他的直觉告诉他,此时不走,要有大难。 二狗子赶紧溜了,说自己好困,要去睡觉,带着投墨直接跑路。 第二天醒来,看见林雄无精打采的。 二狗子走到他身边:“早哇。” 林雄往脸上扑了几下凉水,冰得一个激灵:“早,早,早。” 二狗子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还是很同情他的,安慰地拍了一下林雄的肩膀,早饭的时候,还把自己的炸糕分了一半给他。 李皓临走前同他说,不用担心那些事,他要想继续卖纸笺,就继续卖,不会出什么事的。 二狗子乖乖点头,不敢在这个时候惹事。 等李皓他们离开,二狗子还在想,要不然以后他还是不要亲自去摊子上了吧,可以找个像书生的人,去替他卖东西。 哎,他的孔雀纸笺,多么美好的名字,被人改成了这样俗气的模样!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有人要借他的东风,也不要怪他去拿别人的ip了! 二狗子决定琢磨一下,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给自己卖纸笺的摊位加点筹码。 他算是看出来了,书生美人什么的,这就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人们就喜欢这样的故事,他也不可能固执己见。 反正一切朝钱看喽,他又不是什么真的清高之人啦。 二狗子在院子里盘算着,要不要弄点不一样的东西,把书生和李小姐的ip搞出花样来。 第171章 美人图 二狗子信心满满,打算搞事,但他没办法出城,只能自己瞎琢磨。 “画美人?”秦僻迟疑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低下头,看了一会儿二狗子圆乎乎的小脸蛋。 “对啊,先生教我画美人吧!”二狗子突然握紧小拳头。 他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教他作画的先生,先生画的三国人物多好看呐,画美人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先生没有画三国的美人吗?”二狗子眨巴眨巴大眼睛,求知欲爆棚:“一定画了特别美丽的貂蝉和甄宓吧!” 秦僻咳嗽两声,有点不自在地偏开头,不去与二狗子对视。 “我,我。” 林雄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盯着这两个人瞧。 秦僻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你说!” 林雄甩了他一眼:“这是学生请教先生,我怎么知道要如何画美人,我可是正经人。” 秦僻叹气:“我不会画美人,也没画过三国里的美人。” 他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学生,到底被谁带坏了,怎么突然就要画美人? 虽然他画三国人物,但也用的是武将画法,各个威风凛凛,从来不知道什么美人! 二狗子失望地垂下脑袋,慢吞吞地说了一声:“好吧。” “你才学画,还没到画人物的时候呢。”秦僻只能拿年龄说事:“待你长些年岁,我可以带你去见一见擅长画人物的友人。” 二狗子点头,认真和秦僻道谢。 第二天偷偷摸摸找投墨:“我们去书铺玩吧。” 投墨奇怪:“干嘛突然要去书铺?” 自从上次去书铺找三国无果之后,二狗子就再也没去过了。 “想去看书!”二狗子说得很坚定。 投墨想着,这几日他都乖乖呆在院子里,连个玩伴都没有,还挺可怜的,不如带他去书铺玩玩,或许还能去一趟茶楼。 上次听得书生与美人的故事,他还觉得意犹未尽呢,虽然知道是编的,但哪个故事不是人编的,只要有趣就好嘛。 “那我们早点去,中午正好可以去吃茶楼边的羊汤。”投墨很愉快地答应了二狗子的请求。 二狗子蹦蹦跳跳跑回屋子里,拿了个小布包裹在身前。 “走吧。”他拉着投墨朝门外跑去。 投墨奇怪,不知道他拿了什么东西,不过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小孩子突发奇想带着的东西。 二狗子和投墨顺利出了府学的大门,正是上课的时候,府学周围也没有什么人走动。 书铺街上,倒是比上回要热闹好多,总有人在铺子里钻来钻去。 二狗子和投墨去了街上最大的书铺,一进去,就有人来招呼他们:“看点啥啊,咱们这儿蒙书卖的比其他地方都便宜!” 二狗子摇头:“不看蒙书。” 那人奇怪,一个小孩带着小厮的组合,不看蒙书还能看什么? 但他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要不,我带您去那边看看,我们这儿的书可全了,您想买什么都有。” 二狗子故作高深地点头:“看看。” 投墨对一切书都没兴趣,就算是他喜欢的那些故事,要是写在书上,他也不乐意看。 “您在这儿门口桌子边歇歇?”那人看出他很有些意兴阑珊,忙领着投墨坐到门口的桌椅前,上面有专门准备的茶水和小碟子装的糕点果子,有好些陪着主家来买书的小厮坐在这儿吃东西闲聊。 投墨一坐过去,就跟人搭上话了。 他对二狗子点头:“去挑吧,我就坐在这儿,哪都不去。” 这里是大门口,椅子又高,可以清晰地看见前门和后门人进出的情况,也不害怕有人把孩子抱跑了。 二狗子跟着去挑书,书架上摆着的,大都是正经书。 他特意往角落里走,想找到自己的目标。 “您找什么,我对这儿的书都熟悉,您只要说了,保管给您找到了。” 二狗子眼睛扫过一片话本子,全是些陈词滥调:“你低一下头。” 那人瞧他认真的样子,也配合地弯下腰,耳朵凑在二狗子嘴边:“您说。” 二狗子声音好小,悄悄问他:“有没有画册啊?” 那人笑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呢,小孩子就是好玩,来买临摹的画册都不敢大声说。 “画册在里间收着呢,您想看,我带您去瞧瞧?” 二狗子背着手,点点头:“好啊。” 投墨在那边聊天,眼睛也没离开二狗子片刻,看到他想往别的地方去,忙丢下手里的瓜子壳跟了上去。 “做什么去?”他追上二狗子,拉着他的小手问。 “这位小少爷想看画册,我带他去里间瞧瞧。” 投墨点头,却没有松开二狗子的手,跟着他们一起往里间去。 绕开几个大书架,到了里间,明显陈设要好上许多。 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角落桌子前站着,店铺里的人拿着图册给他们看。 二狗子扫了一眼,全是些风景画之类的东西,这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无趣地收回目光。 投墨也四下看看,墙上挂着的好像是什么名家,他总觉得那幅红梅图在老爷的书房看到过。 “是要买《三国》的图册吗?”投墨好奇,实在想不到二狗子要干什么,这些画册他手里也有一大堆,全是秦僻给他练习用的,要说质量,可比书铺里的这些好多了。 可能是上次没买到《三国》的图册,准备再来买一本吗? 投墨瞧着册子上歪掉的鸟头,还是能看出点门道的,二狗子画得都比这个强! “好吧。”二狗子迟疑了一下:“先看三国的图册吧。” 带他们进来的人从善如流,将架子上摆着的三个不同版本的三国图册拿了下来,摆在二狗子的面前:“您看看,都是不一样的,这本在我们这儿卖的最好。” 二狗子看他翻了一会儿,有点失望,就连那本最好的,人物也没有秦僻画得更鲜活,反而十分呆板的样子。 “算啦。”他摆摆手,小声对那人说:“嗯,请问有没有那种,画美人的图册啊?” 第172章 做贼心虚 “美,美人图!”那人瞪着眼睛,万分震惊地盯着二狗子看了好一会儿:“你要看什么?” 老天,他该不会是听错了吧,这个小萝卜头要卖美人图?他买回去要干什么? 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小孩,知道什么是美人吗? 难道是小孩子的爹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让小孩出来帮他买美人图? 总觉得自己真相了,他也不再纠结:“当然有了,我去帮您拿。” 说着转身就要去找那些图册,突然,接触到图册的手指一顿,转过身跑到投墨旁边:“那个,请问图册是您鉴赏再确定吗?” 给小孩子看那种图,是不是不太好啊。 投墨刚才没听见二狗子和他的对话,还在那里看《三国》的图册看的津津有味呢。 一听这话,不明所以:“当然不是给我,我不懂那些,给我家小少爷看就行。” 那人给了投墨一个敬佩的眼神,又把自己手里的那本放了回去。 还是积点德吧,等他给这个小孩找一本不太过分的。 “这个不太好,我去给你换一个啊。”那人转过身,去最上面那一层翻一翻。 二狗子乖巧站在旁边等待,投墨意犹未尽地收回在《三国》图册上的视线:“怎么了,这些你都不喜欢,我看第一本挺好的,等会儿问问多少钱。” 二狗子露出无邪的笑容:“好的哦。” “这本,您瞧瞧。”在二狗子和投墨聊天的时候,那人终于在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图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投墨好奇地走近一点:“什么样子的?” 那人唰地一声,把图册展开,一张斜倚江边的美人图展开在二人眼前。 投墨目瞪口呆地看着图上美人单薄的衣裳和那露骨的臂膀,半晌没办法回过神。 “啊!啊!”投墨总觉得嗓子被什么卡住了,没办法发出声音。 二狗子却很满意地示意那人再翻一页,虽然人物还是古画的笔法,但是神态身姿却有很多可取之处。 那人又翻开一页,是半坐落花下,低垂眉眼的仕女图,比刚才那一张正经了很多。 投墨这才反应过来,拉着二狗子就要走。 老天!要是少爷知道他带着李家小少爷到外面看这种图册,得扒了他的皮! 二狗子却很满意,他有一定的素描基础,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即使被严防死守,但那种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总是看到过一些构图的,如果结合一下这本图册上的美人姿态,应该可以画出他想要的图来。 他不顾投墨要晕过去了的表情,问拿着图册的人:“这个多少钱?” 那人把图册收起来:“整本的价格可不低,您可以先买一两张单独的回去瞧瞧。” 他是怕小孩子买的不合他家大人的胃口,要是过两天再来书铺找麻烦就不好啦。 “不是。”投墨抓紧二狗子的手:“真的要买吗?” 这个小孩才三岁啊!他能看懂这个图吗? 二狗子安抚地看了他一眼:“好吧,好吧,请帮忙挑两张。” 最终,在投墨要吃人的眼神下,那人帮着二狗子挑了两张衣服穿得最严实的。 二狗子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他满脑子都是要准备画的图,只要上面人的姿态对得上就行,至于是不是太露骨了,光着两个胳膊算哪门子的没穿好衣服啊。 投墨把人家包好的图纸藏在怀里,像做贼一样,两个胳膊紧紧抱着图,眼睛在街上搜寻,好像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样。 二狗子无奈:“不要这么夸张吧,要不,我来拿着?” 投墨瞪他一眼,看着他短短的小手指,就觉得非常不靠谱,但凡要是一个拿不住,他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 像是做贼一样,带着二狗子绕来绕去,终于回到了府学。 在踏入府学大门的那一刻,投墨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把这种玩意儿带进书院,对他来说,刺激太大了。 等回到小院,投墨简直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大口地喘气。 二狗子后知后觉,去帮投墨倒了一杯水。 投墨接了过去,一口气喝完,长长吐出一口气。 “小祖宗,迟早要被你害死!” 二狗子讨好地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啦,只是我想画人物,才买来临摹的。” 投墨气哼哼从怀里拿出图纸,看见二狗子伸出来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太想给他:“学画人物,跟着秦少爷学不好吗?他画的三国人物多好看啊,比我今天看过的图册还好呢。” 二狗子摇头:“但是他不会画美人啊。” 投墨不解:“那不是正经的画,秦少爷不会画才是正常的。” “我也是画正经的画。”二狗子从他手里把图纸抢回来:“放心吧,我不会偷偷画的,等爹爹回来了,我就和他说。” 投墨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李少爷看着就是个特别正经的人,定然不会让二狗子真的去画这样的东西的。 “给你,晚上就和李少爷说啊。” 二狗子心满意足地拿过图,打开外面包着的纸,直接把图展开放在石桌上。 投墨震惊地看着他,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在院子里看这种东西?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赶紧去关院门。 “你可消停一点吧!”被人看到了,还以为他们这一院子都是些什么人呢! 二狗子无奈,跟着投没了房间,看着又把房间的窗户和门都关死了,才守在门前,做贼似的。 “你看吧,我盯着门。” 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二狗子只能放弃,还是等他爹回来再说吧,投墨反应也太大了! 投墨看他终于放弃了,松了一口气:“行,好了,跟着我去外面坐着吧,看那只狗有没有来,咱们去喂狗去。” 还是喂狗安全一点,多么适合小孩子的活动啊! 等到李皓他们下学回来,投墨就一直给二狗子使眼色。 林雄看了看两个人,不明所以:“做什么,你们两个闯祸了,背着我们干了什么坏事?” 第173章 坦荡荡 二狗子毫不避讳,去自己屋里,把投墨压在最下面的两张美人图拿了出来。 当当当。 他把一张图展开,举在院子中央,对着大家转了一圈。 “这是,什么东西?”林雄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在看到那张图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不自然地往后仰了仰身子,眼角抽动:“李兄!” 孩子该打了! 说完,转过身,捂住眼睛,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二狗子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林雄屋子的方向,就看见两个亮晶晶的眼睛,正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怎么啦?”他实在搞不明白,虽然这两张图被称为美人图,但在他看来最多是有些气质,面容模糊,其实看不太出来是什么美人来着。 “曦儿还,真是很执着啊。”秦僻想到前一日他问自己,能不能学画美人的事情,转而就去买了美人图,心情略微复杂。 学生好学自然是好事,但学的东西不太正经就。 还是交给他亲爹去管吧,秦僻也学着林雄跑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李皓看了一眼两个窗户前,明晃晃的四只眼睛。 叹了口气,带着二狗子回房间,直接把门关上。 林雄遗憾地砸吧砸吧嘴,和旁边的秦僻对视一眼,都竖着耳朵,要是听到里面小孩子哭喊,他们还得及时进去帮忙挡着呢。 虽然要教训小孩,但也不能真打啦。 二狗子简直被他们的表现弄得晕了头,他来古代也好些时候了,林雄前一段时间还去茶楼听那种东西呢。 况且程锦言语间也听的出来,那就是个秦楼楚馆的常客。 要说古人保守,他才不信呢。 所以,两张穿得严严实实的美人图,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呢? 李皓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的和说出口的全是对得上的。 谁也不至于怀疑一个三岁的小孩,真有什么淫邪之心吧? 有点棘手,但李皓还是坚强地问明白了二狗子的打算。 他想画个美人图来,挂在摊位前,去卖纸笺。 “就是李美人啦。”二狗子把画放在桌子上,乖巧答话。 李皓的嘴角僵硬地颤了颤,回过神来。 听了二狗子的讲述,他长出一口气。 二狗子还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分享给他爹:“展开在摊子前的美人,不能露出脸来,要画个背影,这样才不至于太俗。” 李皓微微点头,并没有出声,继续听二狗子讲话。 “然后在纸笺上也画一些背影图,但凡买了超过三十张的,就送一张美人背影,对了,”二狗子拍手:“还要画很少的几张美人全身露脸的图,混在背影图里,只有少部分运气好的人才能拿到。” 他真是个天才,二狗子美滋滋地想,为了这个美人真容的噱头,也会有人一直买的。 李皓没有否认他的想法,还帮他提了一点小意见。 比如,他可以帮二狗子刻一个章,盖在画上,日后说不定能用到这个名号。 看见儿子精力充沛地去干活,李皓转身去挑刻章的木头。 这些东西都齐全了,谁能知道,这画是一个小孩子画的呢? 便是真的有人手眼通天,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只能查到自己的身上。 就是,这个小孩子是不是太有精神了,虽然看得出二狗子没把经商当成人生目标一样,最多只是觉得好玩。 但是李皓还是觉得,二狗子玩乐的时间有点太多了。 或许,是该找时间,正式带他读书了。 二狗子还在那里美滋滋地研究美人图,准备画出个惊为天人的背影来。 完全不知道,他爹一边刻章,一边在思考什么恐怖的事情。 “好像,没什么声音啊。”林雄他们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惨叫声,不太确定,李兄是不是过于凶残,捂着孩子的嘴巴在打人? 他们两个轻手轻脚地走到李皓房间的拐角处,悄悄透过窗户间的光亮缝隙,往里面瞧。 林雄直接对上了窗户后面的一双眼睛,把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李皓摇头,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开门出来。 “那个,李兄,其实,小孩子可以打,但是吧。”林雄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他自己就是在棍棒底下长大的,即使心疼二狗子要挨打,但是多年的教育还是让他无法立刻想出来,为什么不能打孩子的理由。 “没有打人。”李皓打断了他结结巴巴的话:“他只是想卖纸笺罢了。” 把二狗子的想法跟两个人说了,李皓转身就要回去。 只听见身后的林雄小声吸气:“我还以为曦儿立志长大要画那东西了呢。” 秦僻却盯着月亮笑了一会儿:“想起来,我从前好像也有一本画美人的图册,或许,可以找出来给曦儿看看。” 林雄震惊了:“美人!你?” 完全想象不出来,秦僻这家伙能和美人有什么关系啊。 秦僻却没有接话,他突然想起来,而且他也是正正经经学过人物的。 既画英雄,又怎能不好奇美人呢? 只是,他的那本图册,在他八岁买来那年,就没有从箱底拿出来见过天日罢了。 他看到二狗子坦荡荡地举着图,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甩了甩脑袋,不去想这些陈年旧事,还是想一下,他把图册放到哪里去了吧。 反正李兄又不会打孩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皓当然没有打孩子,只是抓了那个兢兢业业研究美人的小孩,去洗脚了。 第二日早起,二狗子就拿着自己练习的纸,在院子里画草图。 投墨坐在他旁边,跟着提意见。 “背影,肯定不能这么。”投墨看着草图上几笔勾勒出来的线条:“这么得壮实。” 二狗子用手指比划了两下,好像肩膀确实有点宽。 “你看这个,衣服也很怪,这个带子要系在腰上吧,你这里太往上了。” 二狗子本来准备提高“腰带”的位置,想让美人的腿看起来长一点,但是画出来就像挂在胸上一样,非常怪异。 第174章 云淡淡,水悠悠 二狗子自己对着两张画琢磨了好些天,拿着自己的成品,挂在门前,和投墨一起,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欣赏。 “挺好的。”投墨这些日子陪着二狗子创作,早不知道经受过多少荼毒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太能分辨什么是美人的特征了。 二狗子尽力尝试用局外人的眼光去看这张画,总觉得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他没有学习过画人物,刚上手就想画出个背影美人,还是太勉强了。 “其实挺好看的。”投墨歪着脑袋,打量着上面的“背影”,鼓励二狗子:“或许再改改就好了。” 两人对着图琢磨了好久,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爹爹,你觉得我画的,像个美人吗?”二狗子不得不把在屋子里看书的李皓拉出来,帮他参考一下。 李皓这几日忙着读书和帮儿子刻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画的美人。 站在院子里,盯着画纸瞧了一会儿,刚想说什么,被秦僻出声打断了。 “曦儿,过来。” 二狗子颠颠跑过去:“先生!” 秦僻拉着他,让他再往后退两步:“这个角度看,是不是很僵硬?” “确实。”二狗子不得不承认,不仅仅是人物的问题,更多的是笔法走向,衣服的纹理,突出的就俩字,僵硬。 秦僻却没放开他,让李皓转过身,他们俩站在李皓的身后:“你再看。” “哇!”二狗子发出没有文化的惊叹。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老爹的背影,可以媲美他想象中的云遮雾绕的美人! 李皓不知他们两个在搞什么鬼,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进屋子里去了。 二狗子遗憾地叹了口气;“走啦。” 秦僻抬手敲了一下二狗子的脑壳:“去我那儿,我画给你看。” 先生终于下定决心要教学生作画啦。 秦僻和二狗子两个,偷偷摸摸,这几天总是追在李皓的身后,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干什么坏事。 “我可逮到你们了!”林雄这几天都没跟俩人说上话,心里奇怪,偷偷跟在在吗身后,想看他们瞒着别人在干什么呢。 “别挡路,我们还要去作画呢。”秦僻特别镇定,绕开他,带着二狗子回房间里去了。 林雄在门口看见,他们真的是在桌上铺纸作画,弄得他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画画之前还有个这么猥琐的仪式。 秦僻是从小学画的,他对于写实和写意的把握都在二狗子之上。 “这是一些衣服的画法。”他拿着自己收藏的画册,一点一点讲给二狗子听。 桌子上摆着的是两张纸,泾渭分明。 二人打赌,看谁能先画出一幅满意的美人背影,输的人就给赢的那个画一册十二月令花神图。 虽然秦僻要比二狗子有些优势,但他提前让了二狗子一天,且不厌其烦,将自己所有的观察和过往的经验都会教给他,所以也算得上公平。 二狗子还是很有一番雄心壮志的,他许愿十二月令花神图,不画那些传统的花枝或者神仙美人,要画三国里的人物。 秦僻欣然同意,还加了一条,不仅要画背影,还要画正面图,让小院里的人评判,谁画的最好。 “我不要三国里的人物,花神图要画历史上出名的美人。” 二狗子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您还说不喜欢美人图呢。” 秦僻不理会他,笔尖沾墨,静心沉气。 直到五天后,俩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秦僻对着二狗子抬抬眉毛:“如何?” “去院子里。”二狗子拿着自己的两张最终作品,和他一起打开房门,走出去。 “酒已经温好了,美人怎么还没出来?”林雄在小炉子前笑着看他们两人:“我们都等不及了。” “就是美人,才要姗姗来迟啊。”二狗子走到他旁边,皱着鼻子:“怎么没有酒的味道?” 投墨在旁边打开小炉子上的茶壶盖:“是煮的桂花汤,放了甘草,先喝一碗吧。” 二狗子点头,接过投墨递过来的桂花汤,小心吹散热气,看秦僻先把他的美人图挂上去。 他低头抿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二狗子用一种,尔要谋害我的眼神注视着投墨。 林雄拿过他的碗喝了一口:“挺好的啊,烫到了?” 二狗子万分敬佩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喝掉那碗桂花汤,忍不住问:“你没感觉到吗?” “什么?”林雄还等着秦僻揭晓美人图呢,拿着个杏片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 “好咸啊!” 听到桂花汤的名字,总觉得是香香甜甜的东西,味道怎么会如此可怕! “桂花汤里就是要放盐的,秋日喝这个好。”林雄笑着让投墨再给他倒一杯,二狗子直接拿着自己的两张画纸跑到前面的台子旁边去了。 “我帮你挂上。”秦僻的两幅画已经挂好了,但没有打开系绳,还是卷筒状。 二狗子把自己的画递给他,走到旁边,像模像样地给大家解释了一下规则。 “每个人,只能给其中两幅画投票,喜欢哪一个就把手里画着芦苇的纸片放在那幅画的下面。” “要是都喜欢怎么办?”林雄拿着自己的两个纸片晃了晃:“能不能放在两幅画中间啊?” “不可以!”二狗子气呼呼的:“只能选出一幅画,这是比赛!” “好吧。”林雄颇为遗憾。 等李皓、林雄、投墨和秦僻的小厮都坐好了,二狗子和秦僻俩人,站在自己的画旁边,各自打开其中一张画的系绳。 蜡烛的光亮经过铜镜的反射,照在画纸上,带出些泛着黄色的光晕。 林雄坐在下面咋舌,还以为他们两个闹着玩的,竟然真的是美人图! 秦僻的那张背影白绫飘洒,墨发如瀑,绰约轻逸,背璧一灯怜瘦影,云淡淡,水悠悠。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支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林雄喃喃自语。 “果然秦兄,更胜一筹!” 李皓也很认同,二狗子画的背影图,虽也有其形,却未得其意,想来还是年岁太小,心思单纯的缘故。 第175章 抵足而眠 二狗子盯着那画瞧了一会儿,也很是叹服:“还是先生技高一筹,先生画的美人,便是只有背影,也是引人遐思,恨不能绕过画布,到那一边瞧瞧的。” 林雄坐在下面哧哧地笑:“什么遐思?说出来也叫我们听听。” 二狗子哼哼两声,背过身去。 小孩子就不能遐思美人了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林雄看他气鼓鼓的,以为他被比下去了,心里不高兴:“我瞧着你画的也好,虽然比你先生差一点火候,但你想想,他画了多少年,你才学多久呢?” 二狗子点头,很大方地赞同他的话:“等我再画十几年美人,定然也能到先生这般境界的?” 林雄喷笑:“说得好!” 还惦记着画十几年的美人呢,那成什么样子了,真成个浪荡子弟了。 他看了一会儿秦僻的画,晃了晃脑袋,也想去仔细瞧瞧二狗子的画,准备找点能夸孩子的话来。 “嗯。”思考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二狗子的画和秦僻的不太像:“也是美人,只是,肩膀这边是不是有点宽了?”林雄走近了一点,隔空比划着:“你瞧你先生的这个,是个削肩膀这才显得细弱风流,你的这个,好像有点太健壮了,吧?” 林雄的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带到了二狗子的那张图上。 秦僻也是第一次看见二狗子的成品,这一看,差点没站稳。 他借着夜色的隐蔽,往后退了两步,身体转向自己房间的方向。 “咳咳,我看还不错,等我这几日再教教他,就能画的更好了。”秦僻打断大家的注意力:“还有一幅画呢,咱们看下一幅吧。” 二狗子刚要去解开下一幅画的系绳,就被林雄阻止了。 “慢着!”林雄又上前走了两步,仔细端详,眉头皱得死紧。 他的脑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眼睛突然瞪大,眼珠子都要突出来,胳膊突然抬起,食指竖得老长,直直地指向秦僻和二狗子的方向:“我说呢,你们两个这几天弄什么鬼。” 然后突然笑了出来:“怪不得要避着人!”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院子里的好几个人都没听懂。 只有秦僻和二狗子,立刻反应了过来。 秦僻眼疾手快,就要把二狗子的画收起来,一边动作,一边抽空把二狗子挡在身后去。 这个小祖宗,就这么不知道变通,还敢大剌剌地把画挂出来。 林雄笑得都快站不住了,投墨一脸懵地在旁边扶住他的胳膊,心里想着,坏了,少爷怕是傻了,要是影响科举,老太太和太太她们必定要扒掉自己一层皮。 越想越难过,眼泪都快出来了。 院子里这俩主仆,一个笑着流眼泪,一个哭着流眼泪,简直就像是什么前卫的行为艺术。 弄得秦僻的小厮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看看自家少爷,脸色好像不是特别好的样子,那还是先摆出个哭丧脸吧。 “行了,行了。”秦僻终于把画收起来了,赶紧让投墨别哭了,把他主子扶回座位上去。 一转眼看见自己的小厮也在那里摆出一张哭丧脸,顿时无语,这家伙也是个蠢的。 好歹林雄还算靠谱,只是倚着桌子笑了好一会儿,没有真的说什么。 好不容易等他不笑了,二狗子才敢慢慢从秦僻身后冒出个小脑瓜。 “快让我们瞧瞧美人的正面!”林雄一说美人二字,又忍不住笑了一阵。 二狗子朝他做了个鬼脸,这才和秦僻一起,把美人正面的图展开来。 画卷在空中慢慢打开,原本还有些止不住笑意的林雄看见灯下的美人,也失了声。 “好似美人活过来了一般!”投墨实在没忍住,小声喊了出来。 秦僻的那幅画,用的笔法同二狗子买的那两张美人图类似,注重写意,画的是美人姿态和气质。 反观二狗子的那张图,确像是真真切切立着个美人似的。 蝉鬓美人翠娥愁,点点滴滴,出岫细风轻弄雨,梨花欲谢恐难禁。 月下灯畔,最宜赏美人。 “难得你有这样的画法!”秦僻仔细观瞧,叹道:“虽行笔稚嫩了些,却已然有独成一家的风范了。” 若是日后入画院,也是有资格的。 只是想到李兄定然是要蟾宫折桂的,他的儿子也必定要走读书一途,定然不能专精画作,少不得要自己看着,不能让他把灵气丢了。 二狗子挠挠头,其实他就是尽量把脑袋里的看到的好看的人尝试画得更逼真一些。 说来也有以前学素描的功劳,这也是取巧罢了。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还有很多人觉得,画得越像真人,艺术价值越少呢。 林雄拿着自己的小卡片,在秦僻的背影图下放了一张,又在二狗子的正面图下面放了一张,摸了摸他的小脑瓜:“我这可是公正的评法。” 二狗子谢了他的投票,悄悄往秦僻旁边挪了两步,他和先生是一体的,出什么事都是一体的! 秦僻无奈,也只能认了,拉着他一起等投票的结果。 都是自己起的头,若是,少不得还要自己担大头的。 投墨跟着他家少爷一起投票,两张都给了二狗子,心安理得地退了回去。 他就是觉得二狗子画的好,才没有私心呢。 秦僻的小厮和李皓两位,都是按照林雄的样子分别投票给了两人。 “好了,这可比出来了,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都能出师了!”林雄乐呵呵的,虽然他挺公正的,但他也乐得看见二狗子赢。 投墨退到夜色深处,深藏功与名。 秦僻也点头:“愿赌服输,过年前,我定然画一册十二花神月令图给你。” 二狗子慌忙摇手:“还是先生画得好,我只是取个巧罢了。” 他可乖巧了:“我还要同先生学习呢。” 秦僻看着他垂手站在旁边,干净的小脸满是崇拜,忍不住想笑,也不接话,就等着他自己说下去。 二狗子等了一会儿,他家先生还不给他递台阶,只能自己说:“我晚上就去先生那里请教,和先生抵足而眠吧!” 第176章 捡来的 秦僻笑着抱起二狗子:“真要和先生一起睡?” 二狗子认真点头:“先生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呢?”秦僻抽出一只手:“那我就把这孩子抱回去了,更深露重,你们收拾了就歇息吧。” 说完,抱着二狗子就跑,也不等李皓说话,俩人已经跑进秦僻的房子里面了。 直接把二狗子放到床上,秦僻长出一口气,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一眼,突然笑开了。 压抑着声音,笑得那叫一个开怀。 秦僻坐在二狗子旁边,扒拉着他的小胳膊:“我瞧瞧,你这是怎么做的,那背影怎么画的这么像?” 二狗子还没说话,门突然被打开了。 俩人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看见有人逆着光走进来。 心中一惊,却很快看见来的人是林雄。 秦僻瞪了他一眼,摆手让他坐到远处的椅子上去。 林雄才不理会他,挤着二狗子,在他旁边的床沿上坐了下来。 不等秦僻竖眉毛撵人,抢先开口:“你们那个背影画的好啊。” 秦僻顿时噤声,坐在旁边不说话了。 “你也是个胆大包天的,美人图的背影画成你亲爹的背影!”林雄撸了一把二狗子毛绒绒的小脑瓜:“我可没说破你的秘密啊。” 二狗子脑袋从他手底下挣扎出来,一下子跳下床沿,要去桌子上倒水。 这时秦僻的小厮拿着画,站在门口轻声敲门。 秦僻让他把画拿进来:“放桌子上就行,你先去歇息吧。” 小厮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林雄这才继续说:“好孩子,把你那张背影图送我吧,我喜欢得紧呢。” 二狗子不上他的当:“叔父若真心喜欢我的背影图,怎么方才不给我投票?” 那肯定是秦僻画得更好啦,林雄的审美还是很正常的,但这不妨碍他想收藏一张李兄女装美人图! 就是不拿出来,私底下笑话他也是个乐事。 这可是他亲儿子认证的,真?绝色佳人。 “那是因为我和你先生十几年交情了,若是不给他投票,他肯定要骂我的。”林雄装可怜:“我是最喜欢你的画,但实在要顾及和你先生的情分。” 秦僻才不承认:“你想给谁投票都行,现在反悔我也没意见。” 反正结果都是他输,干嘛要给他做这个筏子? 二狗子喝完小半杯茶,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信呢!” 林雄也不恼,气定神闲:“反正你也要再画新的,旧的送与我又如何?况且。” 他顿了顿,让屋子里的两人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说不定你爹爹也要看呢,到时候你说给我了,你爹爹或许就不要了。” 二狗子才不受他的威胁,对着两位叔父露出单纯的笑脸。 转身跳起来把桌子上的画拿到手里,开门就冲了出去。 秦僻他们两个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已经跑远了,只剩下木门,在黑夜里晃晃悠悠。 “他去哪儿?”俩人面面相觑。 投墨已经披着衣服出来了:“少爷,怎么李小少爷又回屋子去了?” 林雄面对秦僻的促狭,不自在地站了起来:“我那是逗他玩的。” 转而又开始担心:“你说,李兄知道了吗,会不会真的要打孩子啊?” 秦僻反问:“你能看见自己的背影是什么样的吗?” 林雄一想,也对,谁也没有多出一双眼睛来,李兄就算再聪明,也看不见自己的背影长什么样,肯定认不出来。 于是放心地同秦僻告别,出门由着投墨帮忙洗漱去了。 秦僻虽然这么和林雄说,但他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底,总觉得,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与这两位不确定相比,二狗子简直不要太确定了。 就他们几个今天晚上在院子里的操作,要是他爹真的没看出来,那才有鬼了。 没办法,他只能小心推开门,祈求老爹今天突然困得要命,已经睡到打雷都不醒了。 可惜二狗子平日里什么神佛也不拜,临时抱佛脚,人家不认他。 门推开了一条缝,能看见李皓正端坐在书桌前,拿着毛笔在画些什么。 二狗子蹑手蹑脚,绕到他的后背。 “过来。”李皓没有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嘿嘿,爹。”二狗子堆起笑脸,拿着自己的画,在老爹身边站得笔直。 李皓拿起桌子上的画,递给他:“送你的礼物,明儿挂出来吧。” 二狗子接过那张纸,就看见上面画着个穿着撒花百褶裙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用红色发带系成蝴蝶结。 就是那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是我的妹妹吗?”他决定装傻到底。 李皓也不拆穿他:“是你的妹妹,日后把你妹妹的画像就挂在咱们房间里吧,人家一进来就能瞧见你妹妹有多可爱。” 二狗子继续胡搅蛮缠:“爹爹太偏心,怎么只挂妹妹的画像,不给我也画一张?” “哦,这样确实不好。”李皓从善如流:“明儿我再替你画一张,这张我就拿去送给林兄和秦兄他们吧。” 二狗知道糊弄不过去,只能垂头丧气:“一幅画他们怎么分的过来,要是让他们为了爹爹的画争抢起来,那多不好啊,还是挂在我们屋子里吧。” 好歹丢人也只是一阵子,等老爹气消了,他还能把画 摘下来,要是被林雄他们拿走了,这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哇! 二狗子心中愤愤,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把背影图抢回来了。 “嗯?”李皓把画放在一边,等它干透,垂下眼睛,看见二狗子桀骜不驯的后脑勺。 二狗子马上双手捧着自己画的那张背影图,递给老爹。 李皓接过图,展开细细打量:“不错,明儿也替我画一张肖像图吧。” 说完,自己笑了。 这关过去啦! 二狗子朝他吐舌头:“才不要呢,爹爹只偏心妹妹,我是捡来的。” 李皓捏着他的脸蛋:“捡来的小花猫,快去洗脚,今天晚上还要去别人那里抵足而眠呢!” 第177章 插花美人 第二日一早,二狗子就在老爹的注视下,把他“妹妹”的画像挂上了自家的墙。 “往那边一点,这一角被书架挡住了。” 李皓站在地上,扶着椅子,对二狗子比划:“再往那边一点。” 二狗子动作慢吞吞的,磨磨蹭蹭,在椅子上站着。 李皓也不着急,任由他在那里纠结:“待会儿大家都要出来用早饭了,见到你没出去。” 就要找进屋子里来了! 二狗子也顾不得磨蹭了,赶紧把画挂好,挂在这儿,若是人家不进他们的屋子,在里面四处看,就不会看见。 他还是很要面子的,“妹妹”还是留着给他们父子俩欣赏吧,就不劳烦其他人了。 李皓把他从椅子上抱下来,拍了一下二狗子的小屁股:“去玩吧,过几日休沐带你出城。” 一听到能出去,二狗子也不再闷闷不乐了,撒着欢跑院子里去要吃的去了。 为了他的纸笺生意,二狗子这几日跟着秦僻苦练画技,不说原本就画的很好的正面美人图,就连背影也得了几分韵味。 秦僻和他一起,终于画出一张令人满意的大作,纸张展开,有二狗子的个头高。 “这个我帮你装裱好了,过几日再来拿。”秦僻很满意,终于不是李兄的背影了,不然他就要倒大霉。 “你爹真的没骂你?”林雄跟着一起欣赏,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追着二狗子问当日的情况。 二狗子僵硬了一下,赶紧摇头:“才没有!” 虽然没骂人,但是那张画像还在他们屋子里挂着呢。 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自己的女装图是什么体验? 二狗子很心累,二狗子不想说话。 林雄半信半疑,虽然从前他调皮,李兄也没打骂过小孩,但这次可不一样,简直是胆大包天,李兄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若是养孩子要忍让到这样的地步,林雄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幻想有这么一个活泼太过的孩子了! 总觉得李兄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林雄私下里和投墨嘀咕:“你看曦儿这几天,有没有抄书写大字之类的?” 说不定是罚他了,但他偷偷抄写也说不定。 投墨摇头:“光琢磨画美人呢,就是平日里无事也没有抄什么书,少爷,他才三岁呢。” 京城里老爷养孩子够严厉了,也没有让少爷三岁就开始抄书写大字的! 更何况是李少爷呢,本来也没有逼孩子读书的。 从投墨那边没有问到,只能作罢,想着,或许李皓真的没有教训小孩也未可知。 便是二狗子,也觉得这两天风平浪静,没人发现。 他们屋子里平时也没什么人去,等过几日偷偷和老爹说了,把画从墙上拿下来,事情就了结了。 于是这几日便不再把墙上挂着自己“画像”的事情放在心上,一门心思地琢磨怎么画好美人图,到时好卖他的纸笺。 谁知,那日投墨见他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画画,便想着好几日没见到乌龟了,不如去把它拿出来,晒晒太阳。 跟二狗子说了一声,就进屋子里去了。 二狗子一时不察,随口应了,等反应过来,想往屋子里跑,便听到投墨在他们房间里,发出一阵爆笑! 叹了口气,不等他去求投墨,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林雄他们几个就下学回来了。 二狗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房间,然后,大笑。 便是李皓也没反应过来,他并没有真让别人看见画的心思,所以一直挂在屋子里,想着二狗子这些天会格外注意,也没有太过担心。 谁知道这事还是被人知道了,他扶额,看着眼泛泪花的小崽子,觉得事情有点棘手。 林雄终于心满意足地从他们房间里退了出来,假模假样地拉着二狗子的手坐下,实在没忍住,又笑出声来。 二狗子瞪他一眼,内心只觉得生无可恋。 果然报应不爽,自己当日就该谨言慎行才是。 秦僻也退了出来,看见他坐着,就想笑,但又挂念着小孩子的脸面,要笑不笑,嘴角僵硬地抽动着,整张脸都显得狰狞了许多。 李皓把这两个看热闹的都驱散了,带着二狗子吃了点东西,又亲手把墙上的画取了下来。 二狗子晚上吃的不多,等他躺在床上看见老爹动作的时候,才恢复一点精神。 “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有两位叔父瞧见了罢了。” 李皓还没来得及安慰小孩,就听见他开始躺在那里,自己安慰自己了。 心怀大慰,李皓也安抚地拍了拍二狗子的小肚皮:“明儿就把画藏起来,他们若是打趣你,我。” “算啦。”二狗子很是大度,竟然还转身安慰起李皓:“便是被打趣几下也没事。” 他觉得这是自己该得的,在这件事里,到底还是他没有小心注意,才会一招不慎,到了这个地步。 李皓大怀宽慰,也不再劝,带着他一起睡觉了。 第二日林雄他们果然打趣二狗子:“你的两个小辫子去哪了?” 二狗子摇头晃脑:“您不晓得,那是我的妹妹,我爹爹十分想要生个妹妹出来,所以才在屋子里挂妹妹的画像,用来祈求的。” 林雄信了他的鬼,要不是知道李皓丧妻三年,还未娶妻,他就真的相信二狗子编的这段鬼话了。 秦僻看不过去,拉了林雄一把,让他收敛一点,人家爹还在旁边,就敢这么欺负小孩子。 要是真的逗哭了,林雄不心疼,他还心疼呢。 二狗子给了秦僻一个,您真是大好人的感动眼神。 秦僻接受良好,背着人对他点点头。 二狗子以为有自家先生帮忙,林雄再不会拿这个逗他玩。 谁知最大的暴击,竟然就来自于自己的先生! 二狗子瞪着眼睛,看他那本用来准备画十二花神月令图的册子,封面已经动笔了。 赫然是二狗子穿着一身锦衣,头上插满鲜花,手里还拿着一支梅花去逗池塘里的锦鲤的画面! 林雄还点评了一番,觉得他画技见长。 二狗子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自己插满鲜花的脑袋,摸了摸头:“我连头发都没有,拿什么插花啊?” 第178章 休沐去庄子 直到李皓他们再一次休沐,二狗子也没打起精神来,见到林雄他们就显得没精打采的。 李皓在休沐日前一天,嘱咐他明儿要早起,去庄子上玩,顺便商量卖纸的事情。 二狗子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李皓还没起床,他就自己乱七八糟地穿好了衣裳。 虽然穿衣服对他来说应该很简单的,但是奈何生理限制太大,秋风一日比一日冷,他也一天穿得比一天多,现在的小胳膊小腿,也被厚衣裳裹挟着,越来越不听使唤。 等他歪七扭八地裹着自己厚袍子出门去洗漱,正巧撞上刚起床的秦僻,他顺手帮二狗子把衣裳理整齐了。 “等会儿去庄子上,那边好看吗?”秦僻一边帮他拽衣裳,一边随口问他。 二狗子被他拉得东倒西晃:“挺好看的,但不知道褚老先生有没有改造庄子,那地方适合游玩,不适合做纸坊。”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庄子是按照园林盖的,虽然称不上十步一景,但也曲折蜿蜒,并非一条大路通畅到底的样子。 想来若是用来做纸坊,实在施展不开。 “不是说那边的山也买下来了么,说不定是在别的地方盖了个纸坊。”林雄也出来洗漱:“等会儿去吃胡麻饼,听说外头来了个卖胡麻饼的,胡麻撒得满满的,可香了。” 二狗子把嘴巴里的水吐掉,他现在还没换牙,不担心吃坏牙齿,所以准备在自己长出恒牙之前,什么东西都尝尝。 “如果想开纸坊,要不要去府衙报备啊?” “这是自然的。”秦僻拧了个湿帕子递给二狗子:“好像还要跑什么手续,也不知道褚老先生有没有跑下来。”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林雄挥挥手:“褚老先生那是家学渊源,说不定在这上面,比你我想得都周到呢。” “这是什么话?”秦僻没想明白。 二狗子突然回想起,以前好像听爹爹也对褚老头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大人间的互相恭维呢。 “总不会是褚老先生家里以前是做生意的吧?”二狗子虽然说了出来,但也不是特别相信自己的话。 秦僻也觉得怪异极了:“商人家能养出这样的人来?” 就算商人家出来的不都是世故圆滑之辈,但也不能真养出个隐士之流的人物吧! 秦僻一直觉得褚老头像是什么落魄的世家子弟,所以才钻研那些“不是正途”的东西,还生出那样古怪的脾气。 “就是商人出身。”林雄跟他们分享自己打听来的事:“听说还是盐商呢!” 秦僻只觉得一言难尽,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商人之家,能生出这样有反骨的后辈来。 “他年少的时候,也是江南锦绣堆里长大的,谁能想到日后竟然是这番光景呢?”林雄忍不住唏嘘:“想来人生实在难以捉摸。” 秦僻却有不一样的看法:“盐商,最是暴利,这是命数也未可知。” 俩人感慨了一番褚老头坎坷的人生经历,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仰着脑袋听人说话的二狗子,敲了敲他的小脑门:“收拾东西去吧,把你爹也叫起来。” 这样的话还是少在小孩子面前说,免得他移了性情。 俩人对视一眼,不再聊褚老头的事情。 出了府学大门,投墨早已带着牛车在外面等他们了。 怀里还揣着几个油纸包着的胡麻饼,上来就递给二狗子一个放在最里面,还热腾腾的饼子。 林雄把其他的都分了,让投墨在外面赶车,他们四个坐在车厢里啃饼子。 这家的胡麻饼好舍得,上面撒满了胡麻,咬一口咯吱咯吱的,香气充斥在嘴巴里面。 二狗子啃了一大半饼子,接过老爹递来的水,一口气喝掉,满足地拍拍小肚皮。 “还是在外面吃的好,这些天天气冷了,投墨也不早起做早饭,府学的早饭吃起来实在没滋味。”林雄吃完自己的那个饼子,还把李皓手里那个,二狗子吃剩下的抢过来,好不嫌弃地塞到嘴巴里。 李皓无奈看他一眼:“你想吃等会回来再买就是了。” 林雄摇头晃脑:“一想到很快就要冬日落雪了,那时候早起就是冷的,带着一肚子冷风去吃府学的早饭,就觉得实在太艰难啦。” 秦僻拍拍手:“也就几天,很快就有年假,咱们要回京城去的。” 这倒也是,回京城要花费的时间多一些,启程也要早,府学为了让离家远的学子都能在过年的时候回家,冬假放的特别早。 二狗子听了也很向往,等老爹放假他们就能回老家了。 去年他年纪小,爷爷奶奶不让他玩雪,现在他都三岁了,可以和村子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雪啦! 对于年假大家各有各的期盼,当然了也有担忧的,比如林雄,他就不是很想回去过年。 若是府学不放假就好了,他在心里哀叹一番,当然,没有说出来,实在怕被人骂。 他们出了城门,走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按照李皓指的路很快就找到了庄子的山脚下。 投墨定睛一看,外面还有几个身体强健的大汉,手里拿着棍子,正在那边走来走去。 他放慢牛车的速度,对着车厢里喊:“少爷,那边好像还有巡逻的。” 林雄听得奇怪:“怎么还有人在这里巡逻?” 二狗子从车厢里挤出来,伸长脖子去瞧:“是那些原来的山民,我认得他们。” 李皓和秦僻对视一眼,率先下了牛车,走在前面,同那些人打招呼。 那些人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看到来人是李皓,顿时放下心来:“是秀才公啊,您来看看?” 李皓同他们寒暄了一会儿,就问:“你们怎么在这里,庄子里不做纸了吗?” “哎!”有人摸了摸脑袋,苦着脸,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叹气:“还在做纸呢,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对,对,我们几个笨嘴拙舌的,也说不明白!”几个人簇拥着他们的牛车,往庄子里去。 第179章 小麻烦 “奇怪,这里能出什么事?”二狗子好奇地往前面看:“不会是县城的小吏不甘心,追人追到这边来了吧?” “他们图什么?”林雄不赞同,要说报复,已经报复过了,再绕这么远的路追着一群榨不出什么油水的家伙干什么? “是村子里的人。”前面带路的山民,听了他们的话,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们才来多久,怎么会认识村里的人啊?”在林雄看来,这里离村子远着呢,又没什么牵扯,村子里的人闲的没事来找他们的麻烦做什么。 他们这一群百十来个人,还有好些壮汉,又不是势单力薄的外乡人,村里的人疯了来给他们添堵? 二狗子却想起来了,他们不是和村子完全没有牵扯的,当时买庄子的时候,老爹谈价格,把人家散落在村子里的几亩田一起给打包了。 “难道有人跟你们争田地?”在村里争田地起冲突,简直不要太正常了。 “哎!”带路的人叹气:“我们也没搞明白,前儿三个半大小子去整田,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就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他带着几人绕开蜿蜒的小路,来到靠近半山腰会客的地方。 褚老头正坐在大厅上,拿着一张图纸研究着。 看见二狗子他们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你们怎么都来了?” 得,李皓就知道褚老头不会给他们几个好脸。 “老先生,听说这边遇到麻烦了?”林雄觉得,还是把自己的来意包装一下吧。 褚老头哼了一声:“什么麻烦,就是村里人想占便宜。” “那您打算怎么解决?”林雄好奇:“您还准备在这儿开纸坊呢,要是有人看不惯您,起了歹心,一把火给烧了,那可要糟了。” 褚老头像是才反应过来,还有可能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 “这个嘛,要不直接把田给他们吧。”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是几亩田,也养不活他们这群人,他不想在这上面纠缠不清的。 “那可不行。”林雄想都没想,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 褚老头怒目而视:“什么?” 林雄感觉自己说话太直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给李皓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说。 李皓想了一下,问到:“您的纸坊找到地方了吗?” 褚老头摇头:“找到一块还算平坦的地方,就是还没开始建,砖头木材什么的全都要买,麻烦得很。” “村子里的那些地,实在是太分散了。”李皓停顿了一下,他早前要那个管家把地做搭头的时候就想过,也许他们守不住这块地。 “不如找到他们的村长和里正说一下,你们准备用村里的这些地当作酬劳,请村里人帮忙砍树。” “对哦,反正不管是造房子还是造纸,都要用到树。”林雄点头:“这个法子好,地给出去,麻烦直接送到他们村子里去了,到时候村里人能为了这些地打破头,但关注点都不在你们这儿了。” 到时候就是那些村民的内部矛盾了,这比白送要安全一点,直接送出去的话,就怕有些人贪得无厌。 褚老头点头:“嗯,可以砍树。” 然后突然瞪了一眼林雄:“刚砍下来的树不能造房子!” 林雄无奈,低下脑袋,不准备和褚老头说话了,他就多余张嘴。 二狗子听了一会儿,见事情圆满解决,就准备和褚老头商量关于他们造纸笺的事情。 “纸坊是雇佣那些小孩干活的吗?”二狗子不确定地问,他一开始想着要分钱,但仔细思考一下,褚老头是纸坊的主人,而那些孩子可以算成纸坊的工人。 要是他直接和那些小孩分钱,就是把褚老头撇在一边,这样做对他管理纸坊很不利,那些山民或许会因为二狗子和小孩们的分钱方式,和褚老头产生矛盾。 所以他准备直接和褚老头交接做生意,因为所有的灵感都是二狗子自己提出来的,所以他不会觉得在欺负小孩子。 “我和您这边直接分成,您怎么给小孩子工钱,那是您的事情啦。”二狗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褚老头。 但褚老头明显不是很情愿和他分钱:“你都收着吧,没几个钱。” “那可不行。”二狗子现在也有一些做生意的心得了:“这边原材料、工人和场地之类的都是您提供的,还是要分钱的。” 褚老头很无所谓,即使和二狗子相比,他都不是很会做生意。 “那就分吧。”他看了看二狗子拿来的契书:“ 你七我三,重新写一份吧。” 二狗子本来的打算是自己得六成,但是褚老头明显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就这样,你还要画画呢,你分的多点比较合适。” 二狗子看了看老爹,不是很能确定。 李皓对他微微点头,这样的分配不算太过,可以接受。 “好吧,咱们来签一下契书吧。” “你现在签契书不作数的。”林雄实在没忍住,插了句话。 李皓摇头:“便是日后真的对簿公堂,也是有用的。” 二狗子没有想过和褚老头对簿公堂,他就是习惯性地想签个契书,总觉得签了之后就安心很多。 褚老头不理会林雄,直接把他当成空气:“签好了,你去玩吧,那些小孩做了好些纸笺,这次回去都带走。” 他想了一下:“我会给他们发工钱的。” 二狗子和老爹他们告别,去找小孩子商量收集蒲草的事情。 林雄也不想在这里惹褚老头不痛快,和秦僻他们说要一起去逛逛庄子,直接溜掉了。 褚老头才不管他们要做什么,继续在大厅里研究造纸坊的图纸,想着要用那些地换多少木材。 二狗子来到小孩聚集地地方,发现他们真的是不停歇地在造纸。 即使没有看见报酬,这些天也用那些缩小版的工具,造了一千多张纸笺。 “我们的纸笺卖出去了哦。”二狗子忍不住和他们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好消息:“以后你们也可以领到工钱啦。” 第180章 谈生意 这个消息对于小孩子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能拿到工钱。 虽然这些日子他们都没有停止造纸,但是总有些大人在一旁劝他们别玩了,回家帮忙干点活不好吗?人家小公子都已经回去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玩这个? 没人觉得他们造出来的东西可以卖出去,按照他们的话来说:“纸不是这样的,都沾上草叶子了,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但是他们总觉得,二狗子不是骗人的,他说得那样信誓旦旦,他们的纸一定可以卖出去的! 凭着对二狗子的一腔信任,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没想到这些纸竟然真的卖出去了! 二狗子没有说那些阻止小孩子做事的大人的坏话,有时候不是他们没有智慧,只是缺少了些能出去看看的机会罢了。 他比人家多一点机会,并不是批判别人的理由。 但是二狗子决定把自己卖纸笺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讲给这些小孩子听。 大家围在一起,听二狗子讲他这几天的经历。 简直像是在听故事一样,孔雀纸笺,书生和李美人,对于他们而言,是那样的陌生。 二狗子尝试把整个过程说得简单一些,以便于大家都能听明白:“所以,大概就是这样了,东西可不可以卖得出去,有时候不取决于东西本身。” 有的人听完,若有所思,但大部分都很懵懂。 “我们造的纸,比大人卖得还贵?” 更多的人,只对这一部分感兴趣。 “哼哼,我要回去告诉我爹,他还不如我呢。” “才不是不如你,是不如二狗子,因为他,咱们造的纸才能卖这么贵!” 二狗子惊奇地看着一个和他一样毛毛头的小孩,没想到真的有人反应还挺快的。 “当然啦。”有人跟着点头:“反正要是我卖,一定卖不出去的!” “如果大家转变一下想法,也许就能把一件东西卖出高价了。”二狗子摆摆手:“不过,要是有机会,大家去城里看看,说不定能知道更多。” “要是能进府城就好了。”那个毛毛头喃喃道。 二狗子这才想起来,她是那个被自己认成男孩的小姑娘! 她的哥哥和自己还认识呢,没想到她竟然还挺聪明的。 “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去啦,只要褚老先生弄好纸坊的手续,你们应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府城了。”二狗子安慰他们:“到时候我带你们一起去玩。” “好啊,好啊! ” “我娘早说要去府城瞧瞧了,她想去买布呢。” 对于以后的日子,小孩子总是比大人多出几分憧憬。 二狗子和李皓他们聚在褚老头的大厅里,吃了顿饭。 他们父子二人面不改色地啃着粗粮饼子,默默看着林雄满脸狰狞。 “我,我早上吃多了。”林雄在褚老头的注视下,把剩下的半块饼子塞进自己的荷包里:“等我晚上回去吃,现在吃不下了,呵呵。” 褚老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临走前和二狗子说好了,以后每个月供给他一千张纸笺,视情况而定到底要不要增加或减少。 “一千张纸笺也没多少钱啊。”林雄在回去的路上,把他剩下的半块杂粮饼子偷偷喂了庄子里的鱼。 他拍拍手:“要不然我送到京城一批吧,到时候你就在府城说,这纸笺其实是京城传过来的,那就更好卖了。” 二狗子不禁给了他一个佩服的小眼神:“这个办法好,但是京城有纸笺的消息要传回来,会用很长时间吧?” “当然不会了。”林雄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只要纸笺在京城卖开了,咱们立刻就在府城传消息,说不定年前就能传开了,在这之前,你就在府城零散地卖着,没人会深究这里面差的时间。” 二狗子点头:“叔父果然是大才,还要劳烦您啦。” 林雄哈哈大笑:“这算什么,不过多分我两成利罢了。” 秦僻拍了他一下:“你做梦呢,要两成利?” “我可以给他做刻板,背影图画出来,用刻板印在纸笺上,不比画的简单吗?”林雄收钱收的心安理得。 想找能刻这样的印板的人可不容易,他手里也是有技术性人才的。 “到时候所有的印刷我都包了,你只需要画几个正面美人图,如何?”林雄一开始准备和二狗子合作三国的,但是因为上次差点卷入舞弊的事件里,他做事情就谨慎了一些,想去京城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但是美人纸笺,这东西用的是才子佳人的背景,简直不要太安全了,他决定插手在年前赚上一笔。 “一成半。”秦僻开口砍掉他的分成:“你出力负责在府城散发消息。” 二狗子没有说话,其实他是很想和林雄合作的,毕竟可以少画几幅画,但是两成利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多。 “一成半就一成半。”林雄答应了:“京城那边我负责,如果卖得好了,这边的产量能不能供应的上?” “如果卖得好了,就不只是那些小孩子会做了,大人也会做的,这么多人,现在也不种地了,产量应该没问题。”二狗子想了一下,纸笺的利润更高,如果销量也好,自然就会成为纸坊的主要产品,大家都不是傻子。 林雄很满意自己谈成了一笔生意:“咱们回去就签契,到时候你只管画美人正面图,剩下的我来搞定。” 二狗子自然同意:“那我就很轻松啦。” 等他们谈完生意,天色将晚,林雄饿得受不了,一直催促投墨抓紧时间赶车,进府城吃东西去。 “哎,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林雄感慨了一下:“如果纸笺生意好,他们也能过得好一些。” 二狗子点头:“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故事,能不能糊弄住京城见多识广的人们啊?” “当然可以了。”林雄没有他的这种担心:“这种故事刚刚好,大家都爱听,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算过时啦。。” 第181章 沙盘 虽然商量好后面的背影图由林雄来负责印刷,但是最开始的这些纸笺,还是留给了二狗子处理。 他挑着在纸笺上画了不同的画来,甚至背影图都画出了四个动作。 刚一画完,林雄就让守在府城的小厮,带着东西和他的信去跑一趟京城。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罢了,只是咱们这儿要卖纸笺,就不能是类似‘书生’的人来卖了。 毕竟要假借京城的名义去办事,那书生又不会分身,一会儿出现在京城,一会儿又跑到府城大街上做深情。 “找几个没太露过面的小厮去就是了。”秦僻给他们出主意:“如今他们都闲在府城的院子里,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也好。” 林雄深以为然,只是在府城分到的纸笺,是少部分,京城那边才是大头。 一个月的时间不到,京城那边的好消息就已经传过来了。 “那边缺货了!”林雄拿着信,喜上眉梢:“我果然没有料错,京城卖得特别好,这个月的供给多一千张!” “在府城卖得也好呢。”二狗子跟着他们看账本:“每天都有人零零散散地来买。” “真的?”林雄拿着府城的账册一看:“没想到这边没出什么力气就能卖出去这么多,胜在细水长流。” 他想了一下:“这个月让那边送来三千张,看看情况。” 毕竟纸笺不是吃食,可以存放的时间还是比较长的,又轻便,好运输,是个挺好的商品。 二狗子他们把话传回去,果不其然,做纸笺的就不只是那些小孩子了,还有很多大人也参与了进来。 褚老头的纸坊,就在这样的磕磕绊绊下,活了下来,带着一群山民,慢慢也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饱饭了。 等到天气渐冷,一切都走上正轨,褚老头终于把他的纸坊交给底下人看着,自己来了府学。 二狗子揣着小手,在门口迎他:“老先生,这儿!” 他蹦蹦跳跳的,头上系着的小红绳随着他的动作在萧瑟的秋日里胡乱舞动。 本来他那一头毛绒绒的小板寸,既舒服又方便。 可惜阿奶从村子里寄信来说,想让二狗子留一点头发,这是庙里的老和尚给她算的,二狗子今年若是留一点头发,来年必定顺遂。 也不知道老爹是出于什么心态,给二狗子在脑袋两边各留了两个小揪揪,如今看起来越发像是总角小儿了。 二狗子反抗无果,他没办法真正决定自己脑袋的美丽程度,只能任由老爹施为,人家还扯着个虎皮做大旗呢,有阿奶的话在,二狗子就更难以反抗了。 “这个好,好看。”褚老头见到他,顺手揪了两下二狗子头上的小辫子。 二狗子眼神死,你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是想说好玩的,对吧? 褚老头避开小孩的视线,又忍不住摸了两下他的小辫子。 二狗子晃着脑袋,瞪大眼睛。 哎,自从有了这两个小辫子,大家就愈发爱他了,二狗子也很无奈。 褚老天收回手,免得把人惹急了。 “如今纸坊越来越好了,过些日子,我准备带那些小孩子来府城见见世面。” 二狗子好奇:“现在府城不查他们了吗?” “那有什么。”褚老头大手一挥:“说他们是在纸坊干活的小孩子就行了,我们上个月还给府衙交了一大笔税呢。” “果然,有钱好办事嘛。” 褚老头好奇:“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 他虽然见二狗子找过几个机会赚钱,但二狗子在这个年纪,自己拥有的能分配的钱财其实是很多了。 怎么好像,是遇到了钱财的难题呢? 二狗子就和他讲了个最近发生的事情:“就是府学经常有外面的小孩子来读书的嘛。” 这是府学给自己打出名号,也给贫寒人家的学生一个赚钱机会的双赢。 “是吧。”褚老头没了解过。 “那边有个先生,好像蛮缺钱的,他接了个活是教三个小孩读书。” 二狗子说的,就是那个非常看重钱财的先生,他教小胖子和另外两个问题儿童读书的时候,还把人家绑在椅子上。 本来二狗子从老家回来之后,就在忙着卖纸笺的事情,没分出什么精力去了解。 直到这件事情闹大了,二狗子才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小胖的爹出大价钱请那位先生给小胖子“考前突袭”,想让小胖在最短的时间学成个小天才,哪怕是表面的小天才也行。 他要借着小胖“做出”跳棋的名声,给他找个大儒做老师。 二狗子其实一起参与过那位先生的课程教学,他觉得先生其实还不错,奈何学生与学生家长心目中的差距过大,导致小胖子突击到最后,也只是背了几首诗,学了蒙学的半本书。 这种进度,小胖他爹打错了算盘。 他一气之下,找几个小吏围着先生打了一顿,还把他给的钱要了回来。 本来其他两家觉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教会他们家小孩子背几首诗,已然不容易了,还准备私下里凑钱,把先生带回家教几年自家小孩呢。 谁知道竟然会撞上这样的事,他们也不敢把人带回去了,甚至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他们把给先生的钱,也要了回来。 那位先生简直是倒了大霉,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本就家境艰难,不然不会对钱财这样热衷,于是一气之下,带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家财,去江南做生意去了。 “我听到了消息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二狗子有点遗憾,他对那个先生的印象挺好的,若是自己一早知道消息,定然愿意拿钱帮忙。 褚老头却不意外:“那些小吏,都是小人,他们有求于人的时候,自然百般婉转,磕头如捣蒜,一朝得势便张狂万分,一点礼义顾忌都没有。” 他见的比二狗子多了一些,想来最开始那位小吏就是在发白日梦,什么隐士大儒愿意收小吏之子做学生? 别说是小吏了,便是大商人家也。 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褚老头脸色有点难看。 “那些隐士大多是求名而不追利的。”也说不好,哪个才是更贪婪。 二狗子抬起小脑瓜:“像是老先生这般吗?” “我?”褚老头嗤笑一声,摇头:“我既不追名也不求利,只是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罢了。” 想来也是,谁家求名的隐士会像褚老头这般做派呢,这是在求什么名,恶名吗? “只是齐小胖子不知现在如何了。”二狗子想到自己的好伙伴,在先生还没出事的时候,二狗子还去见过他,只是他爹盯他更紧了,俩人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分开了。 “想来你那位好友是他们家独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大事。”褚老头晃了晃脑袋。 二狗子也想了一下,齐小胖子年纪还小,他爹真不至于对他做什么,虎毒尚不食子呢,更何况是一向疼爱小胖子的家人。 “说不定他过年的时候还会出来玩,到时候我去寻他。”二狗子想着,要和老爹商量,过年之前,晚几天回村子里去,他想找小胖子说说话。 褚老头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他这次来,是准备带着二狗子读书的。 毕竟天气太冷,很多事都不能做了,于是褚老头准备借这个机会,让二狗子好好跟他读几本书,日后他爹说不定要让他追名逐利去考科举。 借着他还小的机会,多读几本他们这种奇巧之术的书,自然是好的。 二狗子还在褚老头的怀里对着去玩,跃跃欲试,没想到第二日,他就拿着书来要教自己读书。 投墨端着茶,很是殷勤地从厨房出来:“老先生要教你读书,可得认真一些。” 他转过头问褚老头:“老先生要带着他读书,每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好准备着。” 天知道二狗子这几天没事做,又没有朋友陪他玩,只能在院子边上上蹿下跳,看得投墨有多心累。 成日里招猫逗狗,上次去对着一只母猫鼓吹有一只狗比它还要可爱。 也不知道那猫是不是被他烦的,差点给他一爪子。 幸而那只猫是经常混迹在人群里的,比二狗子有分寸,没有真的抓到他。 这可把投墨吓得,好几天都不让他出门,把他拘在院子里玩。 褚老头指了指天上:“太阳升到那里的时候。” 投墨跟着他的手指看,心里吐槽,好家伙,还读书呢,没听说谁家日上三竿,马上就要吃午饭的时候开始读书的。 但是好歹有个人来管二狗子,他想到这里,便不觉得有什么了,能安静一会儿是一会儿嘛。 二狗子磨人:“我们去钓鱼吧。” “冻手。”褚老头缩着手:“今天把这些背下来,明儿我们一块做。” 他带来的大部分是制造农具的书,这是褚老头几十年收集的珍藏。 投墨一脸无语地站在旁边,看褚老头说完这句话,就闭着眼睛在太阳底下打盹了。 没听说过有人这样教小孩子读书的,直接连一句话都不讲,就让人家背书,这位老先生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转过头去看二狗子,虽然没什么精神,却是真真切切在捧着书看。 算啦,就是一点东西也学不到,让他安静待着也挺好的。 投墨现在的心态,简直就像是送小孩去幼儿园的家长心态。 管他能不能学到什么,健康地在一块安全的地方玩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不过他不明白,二狗子其实还挺适应这种教学方法的。 不就是先预习,然后做实验吗? 背书对他来说,真是不算难事,反正这些日子大家也不找他玩,外面的猫狗也烦他了,跟着褚老头做做实验也挺好。 就在这三人非常和谐地度日的时候,二狗子和褚老头终于按照书上的样子,用木头做出了一个犁。 “看起来挺像样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林雄围着它打量,装模作样地点头。 秦僻直接揭穿他:“你连犁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怎么知道这个做得好?” “我也是去家里庄子上看到过的。”林雄有点心虚,他以前也就远远瞧见过,其实对犁确实没什么印象。 于是把唯一用过这种东西的李皓拉了过来:“这个是不是看起来还不错?” 李皓试着拉动了一下:“好像更轻一点。” “当然啦。”二狗子抢先回答:“这是用全木头做的,大部分的犁都会用到铁,这个轻一点,但是也不耐用就是了。” 而且只能小规模生产,简直像是手办。 所有零件都得人一点一点用木头刻出来,二狗子的小手都伤了好几次了。 “真的能用啊?”投墨才是一点一滴看着他和褚老头两个,把犁做出来的见证者。 做好的那一刹那,他简直比二狗子还要激动:“哎呀,等一会儿我去外面空地上试试。” “得了吧。”林雄拆穿他:“你也没种过地,怎么会用犁?” 二狗子摇头:“这个很简单的,就是要使力气,等会儿大家都可以试试。” “还有没有别的小玩意儿?”林雄好奇地翻找,却只找到几个很小型的犁的模型,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二狗子摇头,光做这个就很难了。哪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呢? “不过我们想着要做县城的沙盘,爹爹,你记不记得县城大部分的地形?” 李皓奇怪:“做这个有什么用处吗?” “就是好玩嘛。”二狗子前几天听褚老头说,他会做沙盘,就很心动了,他特别想跟着褚老头学着做一个。 正好褚老头说,那些在纸坊做工的人,有好些是在逃命的时候,绕着县城走了好几次的,他们里面有不少人还记得很多地形。 如果他爹能提供大致的分布,说不定他们真的可以把县城的沙盘做出来。 “我记得一些,等会儿画给你。”果不其然,李皓对县城的地形确实有几分了解,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二狗子还是很殷勤地去给老爹磨墨,想着让他帮忙画得详细一些。 第182章 小孙子 李皓却也纵着他,真给儿子画了几张县城的图来。 还不是简单的应付,怕人家老的老小的小看不明白那些简图,专门在特别的地方写了标注。 这些事就做了七八天的功夫,褚老头为了做这个沙盘,还专门拿着李皓画的图纸,去问那些在纸坊做活的人们,都确认了,爷俩才开始干活。 需要的材料其实挺多的,光是切地台做地石都选了好几种材料,幸而褚老头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都有,二狗子还贡献了自己收藏的几块石头。 “呦。”林雄进了院子就把披风丢给投墨,自己端了杯热茶,坐在旁边看两个人忙活。 “用这么好的颜料呢?”他好奇地拿了一小碟子蓝色,上手一捻,得这绝对是用矿石磨出来的,瞧这个奢侈劲。 褚老头眼神都不给他一个,正教二狗子在地台上覆颜色呢。 人家手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就分能用和不能用的,谁管它贵不贵呢。 二狗子好奇:“看起来不是很纯的颜色,竟然很贵么?” “那是了。”说着话,林雄就开始上手帮他们挑拣颜料:“投墨,去寻我的那个小筛子来,我给你家小少爷筛一筛,保管颜料就好看了。” 投墨去取了他的一套专门摆弄颜料的东西,他看了秦僻一眼:“你不帮忙,我可要班门弄斧了。” 秦僻看着人家糟蹋好颜料,就心里不舒服,可惜干这个事儿的是褚老头,他也管不着人家,只能两眼一闭,当什么也没发生,人家直接躲屋子里去了。 “瞧他矫情的样儿。”林雄笑话秦僻两声,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淘弄这些颜料。 大家出身的小孩子,虽不是多擅长画,却多多少少接触过,比二狗子他们粗粗捣碎了就用,可讲究多了。 褚老头乐得有人帮忙干活,那捣碎颜料也累得胳膊疼不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要说他们三个对这个沙盘是很有热情的,却比不上二狗子的那只乌龟。 自从开始做沙盘,还没上颜料,只是地台干了暂时放在二狗子他们屋子的桌上。 那乌龟也不悠悠然待在笔洗里面拨弄水了,趁着人不注意,就爬到干了的地台上,开始四处观瞧,趴在二狗子贡献出来的一块最大的石头上,不动了。 二狗子发现他的时候,乌龟正扯着脖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巡视。 褚老头看见这乌龟,却没有生气,只是奇怪地摸了摸它身上绿茸茸的青苔:“怎么,是这样的?” 二狗子看着,心中突然有点小羞愧,怎么说也是自家养了好久的宠物,但是一直以来也没有帮它清理一下,没想到现在青苔都覆盖住差不多整个乌龟壳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它的生活,二狗子也摸了一下:“要不,帮它把这个清理掉吧?” 投墨首先反对:“您忘了,前儿我想给它清理的,谁知这乌龟凶得很,只要碰它的后背,就要咬人,您可不敢给它咬了。” 被乌龟咬了,会得狂犬病吗?二狗子不确定地想,现在又没有狂犬疫苗,还是不要招惹它了吧。 “没什么事儿。”褚老头把乌龟拿起来丢回笔洗里:“不洗干净也没影响,就养着吧。” 听了他的话,二狗子就放心了很多,只要不影响乌龟的健康,其实那个毛绒绒的龟背还挺可爱的。 做沙盘可不是个轻省的活计,不仅要研究地势,还要计算各种地形的大小尺寸。 虽然二狗子和褚老头都很擅长做这种计算,但奈何需要算的太多,又有不少动手的事情,这个县城的沙盘,俩人足足做了一个多月,直到晾干了放在院子里,份量十足,投墨和他们三个人一起,才搬得动他。 “可算是做好了。”投墨也觉得松了口气般,虽然他没做什么,但每天看着,就好像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份子了。 “这个做得精巧。”林雄围着沙盘啧啧称奇:“颜色也好,瞧这一条河的颜色就是我调的,绝对分毫不差,灰蓝色的河么,也是咱们这儿的特色了。” 秦僻看了一会儿,就进屋子里去了,他心疼,多好的颜料啊,都在下面打底了。 二狗子还是很欢乐的,围着自己的沙盘仔细看。 褚老头做完就丢开手,让他准备着,明儿开始学别的东西。 李皓突然插话:“明日便是过年的休沐日子了,某要带曦儿去置办年货。” 好嘛,这老头日子过得,什么年岁都不记得了,这都要开始过年了。 “前几天还喝了腊八粥呢。”二狗子这才想起来,他们前些时间收到不少别人送来的腊八粥,连着喝了好些日子。 “是十来天前了。”林雄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真是个小傻子,如今离过年也不过十天了,明儿我和你先生,就要启程回京了。” 二狗子下意识看了一眼褚老头,突然反应过来,褚老头一直说自己是他的弟子,那自己还叫秦僻为先生呢,关系还挺混乱的哈。 “那边的先生。”林雄敲了他的小脑壳一下,忍不住用手去拨弄二狗子的小揪揪:“好些日子不见呢,哎想来真舍不得你。” “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秦僻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这个秀才的功名可不是万能的,仔细回家,你爹问你的话。” 林雄长叹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发愁:“要不,说我今年脚崴了,走不了路,就不回去了?” 秦僻笑他:“如果真说你脚崴了,估计你那一大家子长辈,得派一船的人过来,抬都要把你抬回家去。” 谁不知道谁呢,俩人都不是承重的长孙,却是奶奶和娘心里记挂着的小孙子,小儿子,不然也不能只是来老家读书,就带着一大群的下人伺候,还把各处宅子都打点好了。 他要是真装病不回去,他们林家这个年就别想好过。 谁家还没有个难缠的老祖宗呢,人家最稀罕的就是这个小孙子了。 第183章 忙乱 “哼。”林雄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得回去啊。” 不然他们家真能做出把他抬上船的事儿,那时候多丢人呐! “曦儿也跟我回去呗。”林雄搂着二狗子,把他拎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我带你去瞧瞧咱们多生意,这几个月可没少赚钱,现在京城那边都是三万张纸笺每个月还不够卖呢。” 说起这个,二狗子才想起来:“老先生,纸坊里用的树全是就近山上砍的吗?” 他们的生意在京城一番操作,直接打出了名号,现在不少人都拿着银子去求一张纸笺的,有了这个李美人纸笺,他们才好开宴席请佳人呐。 一场宴席开下来,就是几千几百张的抛费,这三万张,京城完全吃的下,便是各地去跑商的想买些带回去,也不一定排得上队呢。 林雄他们家在京城也是几辈子经营的官宦人家,这一点小生意自然庇护地住,所以他们的纸笺这些日子一直卖的顺风顺水,没人找麻烦。 就是在府城,也有林雄出来打点关系,二狗子简直不要太省心,他觉得这一成半的银子分的太划算了,纸笺的价格到了京城都翻了几番,完全不是二狗子在这儿摆摊的价了。 “没有。”褚老头正要走呢,听到他问,才说:“都是去旁边人家村子里收的,各地的都有,山上的树倒是没怎么砍。” 他手里的管事,也有能人,把纸坊看得很重,上下调理,现在和旁边村子里的人关系可好了。 “上回还说,旁边有人要卖五十亩的地,距离咱们那儿可近了,我就买下来了,也让人家种了树,日后用得上。”褚老头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嗯,种粮食也好,只是现在交的是商税。” 那地的税官府估计也难收,干脆种了树,也按照商税去交。 反正褚老头不缺这点钱,他的纸坊运营很好,一百来个山民都有了营生,现在正热火朝天地干活呢,他也不发愁了。 二狗子松了口气,虽然纸坊很好,但是砍树什么的还是要有些节制。 “我送送您。”李皓拿了个灯,站起来:“外面天黑得早了,风吹得也冷,您也该找人来接才是。” 褚老头满不在乎:“我身子好着呢,不需要人来等着,你也别去。” 李皓好说歹说,才跟在他身后,把人送了出去。 回来之后,抱着儿子睡觉。 二狗子年纪小,身上热腾腾的,睡觉抱着跟个小暖炉似的,又肉乎乎的,特别舒服。 李皓这些日子极爱儿子的小胖肚子,每天睡觉前都得揉两把。 二狗子痒得乱躲,把被子踢得乱七八糟:“爹!” 李皓把儿子的小衣服穿好了,又把被子盖上:“要不请褚老先生去咱们家过年?” 二狗子听他跟自己商量事,便端出一副严肃的面孔,也不把两个小胳膊扒拉上人家的肩膀了,老老实实躺着:“嗯,这个。” 李皓忍笑,用手指撩拨他两边的长头发,把那头发悄悄往二狗子鼻子上凑。 二狗子甩了一下小脑袋,瞪了一眼他爹,做什么呢,现在是严肃的时候! “还是不要了。”他想了一会儿,坚持说正经事:“老先生不会同意的。” 褚老头根本和其他人处不来,非要他去自己家里过年,那才是为难他呢。 虽然好多人都对过年有特殊的感情,觉得其他人也必定有这样的情感,于是就越发可怜那些不能和一大家子一起过年的人来了。 但二狗子还是有些明白褚老头的,许是从前的过年从来没有给他留下过好的回忆,索性也就不喜欢过年了。 这不是简单地带着他去见识去参与一下别人家温暖又热闹的年节,就可以打破的僵局。 故而,二狗子不觉得把褚老头请到他们家过年是个好主意。 他觉着,若是老爹把自己留给褚老头,陪他过年,估计褚老头还是会很开心的。 就是爷爷奶奶,还有他爹,可能就不会高兴了。 李皓在对待褚老头的事情上面,还是很听从他儿子的意见的。 毕竟他给那位老先生帮了这么久的忙,也不见那位给他个什么好脸色,唯有对着他儿子,还有个笑模样。 所以,他们就是天生的不对付,那老头就是看不起读书去搏富贵的人,你还说不得他,年纪都那么大了,谁没事去招惹这家伙? 二狗子满意地点头,任由他爹搂着他这个肉球,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早,林雄他们两个就起的特别早,院子里乱哄哄的,好像出什么大事了一样。 二狗子眯着眼睛,似醒非醒,这时候还是他睡觉的时间呢,外头月亮都没下班。 李皓披着衣服,悄悄推开门,见一院子的人,在那里忙活来忙活去的,手里有各种东西拿出去的送进来的,全是事情。 林雄被人按着,在院子里比划衣裳呢,见他出来,先是道个恼:“对不住,扰到你们睡觉了。” 李皓摆手,先去厨房倒了小半碗温白水:“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说着就进了门,给还在迷迷糊糊的二狗子喂了水,又拿着小衣裳给二狗子脑袋上包了一圈,拍拍他,让他继续睡。 李皓去了院子里,把门窗都关得紧了些,二狗子就听不太到外面的噪音了,自己又倒头睡了过去。 “都是来帮忙拿东西的。”林雄抬着胳膊,任由别人给他比划衣裳:“还说这些日子都不能上来,如今可算能过来了,带了好多衣裳,要我回家这一路上连着换。” 这本也是人家的指责,李皓没有说什么,见投墨站在那儿,有些萎靡,就知道,这里头还有人家下人之间的争夺呢。 他也不多说什么:“明儿就走了,好些天不回来呢,想来我在县城也吃不着咱们这儿这么好的羊肉汤和胡饼了。” 林雄摆手:“你说的对,投墨赶紧去买些羊肉汤和胡饼来,我们还没用早饭呢,给这些一早就开始忙的,也带点东西回来吃。” 第184章 祭奠 投墨松了口气,忙拿着钱就出门去了。 他虽然是跟着少爷贴身伺候的小厮,但他是外头买来的,在林府根基不深。 那些个家生子想要排挤他,那是不动声色的,就算他身后有个少爷又如何,下人间的争斗怎么能传到主子耳朵里面? 不过他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要真是个软弱的,也不能作为唯一个被少爷带上府学的小厮了。 投墨不仅买了大家常吃的羊汤和胡饼,还专门绕了一条街,去买二狗子最近爱吃的山楂烧饼。 等他开始在小院里给其他下人分热乎乎的羊杂汤和大馒头的时候,大家也都收了那些若有若无的排挤,又开始同他一起有说有笑,有商有量地收拾东西了。 投墨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馒头,也不去跟别人争抢,只守好了少爷的书柜,他拿着以前二狗子帮他画的书柜细节图,对这些书了如指掌。 不论少爷说要带什么书回去,他都能第一时间找到,这就是其他人插不上手的地方了。 李皓喝完了自己那碗羊汤,拿着山楂烧饼,慢悠悠地回房间找二狗子起床去了。 “我们走了啊。”林雄拉着二狗子的小手,万分不舍。 二狗子面无表情地咬着山楂烧饼,实在有点应付不来这么丰沛的情感。 不过是小半个月不见,也没必要搞得这样,好像生离死别了一般吧。 林雄又开始掉眼泪,这是他的绝技,只要他想就能哭出来。 人家可真情实感了,觉得自己比李皓还疼爱他的儿子,只想把小孩偷到自己家里去。 然后,就被秦僻无情地拉走了,人家父子还要去买年货呢,在这儿浪费时间! 二狗子看着那一箱一箱被搬出去的东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本来他还有点离别的情绪,都被林雄那可怕的表现给折腾完了。 旁边坐着的李皓等着儿子吃完山楂烧饼,准备带人出门去买东西。 “要买红纸吗?”二狗子揣着他的小包包,被老爹抱在怀里,不太敢挣扎。 实在是街上的人太多了,就怕哪里窜出来一个人,直接把他抱走了。 “除了红纸还有好多要买的东西呢。”李皓走在街上,一边看着摊位上的东西,一边和小孩闲聊:“门神、年画、麻秆、米面、菜蔬、新衣,对了还有给小孩子吃的避瘟丹。” 其实每个时令都有对应给小孩子准备的药,特别是春天,小孩最容易生病,多有准备雄黄之类的药给小孩子用。 不过二狗子一直以来都算健康,也没吃过几回药。 按照古代小孩的夭折频率,能平安度过一年,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况且他还跟着李皓到处乱跑,随便什么东西都要吃两口。 现在竟然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回想起来,李皓都忍不住有些愧疚。 他今年也是第一次带孩子,做事情的时候总是少有顾忌。 想来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家中才养得住这样好的孩儿。 摸了摸二狗子的脑袋,在路边给他买了个大红色的虎头帽,直接套在脑壳上。 二狗子晃着脑袋,有点不习惯。 “小少爷瞧着白白嫩嫩的,戴这帽子就是好看!”旁边找钱的老奶奶对着他就是一顿吹:“我就没见过比您家小少爷更好看的孩子啦!” 李皓笑而不语,接过钱,给二狗子买了一小块麻秆糖,让他含着吃。 二狗子把整块糖都放到嘴巴里,脸颊鼓出一个大包。 “李兄!” 俩人正在挑年画,李皓左右看着都不是很顺眼,想着或许买些纸回家照着自家儿子画一幅出来才好呢。 迎面撞上一个人来,正是提着酒坛香烛的程锦。 “李兄,也来置办年货?” 程锦好像永远走在时尚的最前端,简单来说,就是总是穿着让人看不明白的衣服。 “程兄,这是要去祭奠先人?”李皓不是很确定地看着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和身上穿着的素白衣裳。 想来马上要过年了,还穿的这样,可能是家中长辈有人过世了吧? 谁知道程锦却摆着手说:“我们家还轮不到我去买祭品,去祭祖呢。” 他看了看李皓怀里的二狗子:“今儿我们好些人约定了,要去城外蒲草地里去祭奠李美人,你们要不要一起来,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 听到这话,李皓和二狗子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皓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很确定地问:“祭,祭奠什么人?” “李美人啊。”程锦回答的那样理所当然。 他有些奇怪李皓的反应:“李兄难道不知道吗,你家不是也有李美人纸笺吗?” 二狗子突然说:“李美人不是京城人士吗?” 主要是,这个ip他给了具体地址来着,为了赚钱,把李美人她家直接放到京城去了。 没想到程锦却满不在乎地摇头:“嗨,那算什么,我们这是睹物思人,天下的蒲草都是美人眼泪所化,若是拘泥什么京城,倒是显得古板了。” 二狗子实在无话可说,总不能回一个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之类的吧? 到时候被程锦引为知己,老爹估计没什么好心情。 李皓在程锦的极力邀请下,还是拒绝了这样可怕的活动。 “城外天气冷了些,”他抱着二狗子:“况且我又带着孩子,去参加这样的祭奠活动,总是不好的。” 有很多说法,就是小孩子很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 有些人家比较注重这些,便是大人去参加过一些葬礼或祭奠活动,也要沐浴更衣,等到半夜子时之后,再接近小孩子,就是怕一不小心家里的孩子便被偷走了。 程锦家对这些也是颇为讲究的,自觉非常能理解李皓的心情。 “可不是嘛,小孩子弱一些,确实不好去那种地方,况且美人又是少年枉死。”他拍了拍李皓的肩膀:“李兄不用担心,我带了足够的香烛,到时候定然会替李兄供上一份的。” 第185章 年货 李皓给他拱手道谢,但拒绝了这样贴心的帮助。 程锦也不给他多说话的机会,他觉得李兄有时候就是读书读得多了,人都迂腐了。 自己家里放着李美人纸笺,明明这样仰慕美人,却还是要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想来他青年丧偶,又带着孩子,生活也不容易,程锦就叹气,自己还是要多包容这样的读书人,定然要为李兄也准备一份供品,好让美人地下有知,不错过李兄这样好的知己。 程锦走后,二狗子就像是个小鹌鹑一样,躲在老爹的怀里瑟瑟发抖。 “这个故事不是那什么’齐兄‘编出来的吗?”他实在无法理解,别人跟风也就罢了,为什么程锦却说,这次祭奠李美人的活动,是“齐兄”开的头组织的? 李皓却不是很奇怪:“他编出来这个故事,就是要得到别人的关注,既然你又助他将整个故事推向更多人知道的地方,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些个纨绔子弟,谁管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他们看来,大冷天去城外蒲草堆里祭奠美人,就足够当成话题吹嘘整个年节了。 当然了,美人也是要怜爱的,更何况是死去的美人。 二狗子点头:“这就是,闲的没事做。” 李皓失笑,点了一下他的脑壳:“恁的促狭。” 他也不反驳二狗子的话,继续带着二狗子在街上乱逛。 “小少爷也去给佛祖施个福吧。”有人看着李皓抱着的小孩,乖巧可爱,都忍不住逗他。 街上走着一群苦行僧,身上的衣裳看起来灰扑扑的,全是碎布拼接出来的,大冬天的穿着草鞋,却面色安然地走在街上。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慕钱财,只需吃食便好。” 有人争着要给他们钱,直接被推拒了。 “怎么不收钱啊!” 二狗子看到不少人面上带着失望,非常想把钱送出去的样子。 嗯,是他无法理解的信仰了。 但是他还是很想为这些僧人买点吃的东西,就抓了抓老爹的胳膊。 李皓同他不谋而合,在旁边摊子上买了十来个素包子,自己拎着,让二狗子亲手,一个一个送到僧人的手中。 拿到包子的僧人都对父子二人施礼,神色平静自若。 “这可是福气哦。”别人看他们父子二人都挺大方的,买的包子也是精细的素包:“你给他们布施,人家是要替你受苦的。” 二狗子和李皓都没有让别人替自己受苦的意思,只是对视一笑,从人群中走开了。 “这个包子还挺好吃的。”二狗子抱着剩下的一个肉包子啃:“果然还是肉最好吃啦。” 李皓只让他吃了小半个就不许他吃了,外头起了风,怕吃东西肚子凉,坏了肠胃就不好了。 “这个布不错,可以带回去。”他挑拣着布摊上的东西,有点和旁边的人格格不入。 人家来买布的都是大娘子小媳妇的,只有他抱着个孩子,选的还挺认真。 连卖布的大娘都忍不住说:“这可是做盖头的好料子,你买了这个回去干啥?” 李皓顿了顿,他其实觉得这个布料红色很正,大小也合适,应该能给二狗子做个红肚兜外加一双红袜子来着。 有些倔强地和大娘说:“是个小孩子买的。” 大娘哈哈大笑:“我说你们爷们不会干这种活,光会捣乱的。” 她指着布,让李皓上手摸摸:“做盖头的好布,要硬挺着,才能支棱起来,小孩子穿这种布做的衣裳,得难受死。” 看着二狗子实在可爱,大娘就从自己一堆碎布里挑出来两三块大红、大绿和桃红的料子递给李皓看:“你摸摸,这才是小孩子穿的呢,放心我这里的布染色都是顶好的,下了水也不褪色,你买回去给小孩子裁衣裳最好了,人家想要我还不给呢。” 嗯,二狗子看了一下旁边几个大娘盯着布料,两眼放光,这摊主的话倒是不假。 但他真的不想穿这个衣裳啊,就是再没有审美,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也比穿成个大红大绿吸引人眼球的小孩来得好啊! 二狗子扯着老爹的胳膊,不想让他去摸布料。 李皓却觉得很满意,那块绿色的布还挺鲜亮的,又足够大应该可以给儿子做小裤子,红色的和桃红色的都有些小了,但也许拼一拼也能做出一个肚兜来。 大手一挥,就把这几块大姑娘小媳妇都爱的布包圆了。 等他带着布走开了,还有大胆的小娘子对着他的后背翻白眼呢:“一个男孩穿这么鲜亮做什么,那块桃红色多好看啊,能裁出一个帕子,剩下的还能做头绳呢。” 好不容易过年挑块碎布头,怎么还能撞上这种人哇。 二狗子无力地趴在老爹爹肩膀上,决定回家怂恿奶奶,把这几块布拼起来给老爹做个小短裤,让他也感受一下过年的快乐。 不过他的打算估计要落空了,阿奶的审美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审美没什么区别,这么好看的布给儿子做衣裳多亏,还是给孙孙做了最好啦。 李皓很满意自己的收获,阿奶一个月前就让人捎信来,要李皓给二狗子买新的布料回去,她要给大孙子做新衣裳县城的布没有府城的新鲜好看,一定是要在府城买才行。 李皓觉得,这几块布料,他娘一定会满意的。 路过药房,他专门去买了避瘟丹,抓药的小药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病了之后吃,生病之前吃是没用的。 过年有些闲钱的人大部分也会来药店转一圈,只是大部分人对这些药都没什么概念。 觉得药就应该是有效的,虽然没生病,但提前吃了,说不定以后就不生病了。 便是有些清苦的人家也要咬咬牙买上一丸回去,这就让小药童非常苦恼了,总是要不厌其烦地和大家交代,这是治病而不是治未病的药,不能提前吃了,吃了也没有用的。 李皓听完了小药童的交代,认真点头,才带着二狗子出了药房,准备去买过年用的香烛果品。 第186章 褚老头的红封 等需要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日头也要落下去了。 “明天早上走还是今天走啊?”二狗子才想起来,他们还没确定回家的时间呢。 “明天午后回去。”李皓的胳膊用力把二狗子往上抬了抬:“等会儿把咱们买的云片糕、杏片和芥辣瓜儿都分一些给褚老先生,再问问他是不是和纸坊的人一起过年。” 不论如何,褚老头都是二狗子的先生,能帮忙的时候,他自然也不能躲。 “要把我的小乌龟带着,还有沙盘。”二狗子开始计算他那一点子家当。 “带沙盘做什么?”李皓看他又拿了一块杏片,拍了一下二狗子的小手,顺手把杏片从他手里抢过来,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一下午吃了好些零嘴,怕是晚上要不吃饭了。 二狗子缩了一下手,又理直气壮地盯着他爹。 自己还是个小宝宝哎,怎么可以和小孩子抢东西吃! 李皓抬头,嚼着嘴巴里的东西,不和他说话。 二狗子自己生了一会儿气,又打了个哈欠:“带回去给爷爷和表哥他们看啊。” 而且他的小乌龟超级喜欢这个沙盘,每天都要在上面巡逻一番才肯吃饭呢。 李皓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明儿一早我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在院子里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们租车吗?”每次回去好像都是租牛车,李皓自己驾着走的。 但现在已经入冬了,寒风凛冽,在外面驾车恐怕要冻死人了。 李皓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明日有好些人一起组车队回乡,咱们使两个钱,坐人家的车走。” 这样行李就不能带太多回去了,怪不得二狗子前几天还看见老爹特意找了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把被子和衣服全都晒了一遍呢。 “我的沙盘放的下吗?”他不太确定地问。 “放得下。”李皓点头:“有专门放行李的车,便是放在咱们坐的车上也是可以的,那车只坐四个人。” 二狗子这才放心了些,沙盘其实挺娇贵的,哪里碰掉了还要重新做,光是熬明胶就折腾死人了。 说着话,二人回到府学,特意去了一趟褚老头的院子,见他还是一副懒洋洋,躺在院子里晒月亮的模样。 二狗子从老爹身上跳下来,扑到褚老头脚边,大喊一声:“先生!” 褚老头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做什么来了?” 二狗子哼哼两声,去拿桌子上的一块马上要冻裂的木头瞧。 李皓把要送的东西给褚老头准备好,还有一个买来的厚实冬衣,贴心地放在椅子上:“老先生要不要明日同我们一起走,您不去纸坊过年吗?” 褚老头本来不想挪窝的,但又牵挂着纸坊里的人,虽然这几天日子好像好起来了,但到底年关未过,回去瞧瞧也好。 反正庄子里的房间多了去了,不想见人的时候,随便找个屋子躲起来就行,简单。 他睁开眼睛:“行,明儿我和你们一块儿回去。” 二狗子对他呲牙笑了一下,被褚老头摸了摸头顶的毛。 “给你,压岁钱。”他从怀里拿出个大红封,递给二狗子。 二狗子怔了一下,总觉得这等俗物和褚老头实在格格不入。 还是李皓冲着他点头,二狗子才接过褚老头手里的红包。 下意识摸了一下,好像是枚铜钱。 褚老头送完东西,又开始眯起眼睛,在椅子上摇摇晃晃,闭口不言了。 李皓同他告别后,带着二狗子出门去。 过了好一会儿,二狗子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收到了褚老头的压岁钱! “这个可要收好了,等除夕夜里放在枕头下面,可以赶跑怪物的。”李皓带着笑,看他踢脚在前面走着。 二狗子猛地转身,点了个头,又跳了一下转回去。 直到睡觉前,他才把自己怀里的大红包放到他专门放钱的小盒子里面,准备明日带回老家。 “爹,明儿你要去做什么,订车么?”二狗子有点睡不着,马上就要过年了,总觉得接下来全都是快乐的日子了,对于这种纯粹的快乐,总是让人有些手足无措的。 “车子前些天就订好了。”李皓也陪着他说话:“明儿要去一个师兄家里瞧瞧。” “什么师兄?”二狗子不明所以,也没见他爹交过几个朋友啊,反正那几个来过他们小院的人,自己都见过,并没有“师兄”。 “你忘了,他还教你读过书呢。”李皓的声音放轻了一些,手掌慢慢拍着二狗子缩成一团的小身体。 对了,是那个倒霉的先生,被小胖他爹一通操作之后,干脆不读书去江南经商了。 “他回来了吗?”江南离他们府城这么近吗? 李皓停了一下,慢悠悠地说:“还没有回来,我去他家里瞧瞧老人,师兄临走前拜托我过年前去帮帮忙,他们家的人少,怕冬日里会出事的。” 二狗子有点困了,他还想问,能不能带着他一起去来着,没来得及说,就直接睡着了。 早上醒来,李皓已经出门去了。 二狗子打开大锅盖,看见里面温着的早饭,拿着馒头啃了两口。 “门竟然也锁上了。”他走到门口晃了两下,发现打不开,被老爹走之前从外面锁上了。 虽然府学里平日挺安全的,但是现在过年,人来人往很多,像是林雄他们家里有亲人或者有下人的会来帮忙拿东西,还是锁上安全些。 二狗子也没有要出门乱逛的想法,开什么玩笑,他这个小身板,但凡遇着个拐子,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命,谁知道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作为一个安全意识还不错的乖宝宝,二狗子吃完自己的早饭,就开始收拾要带回去的东西。 他爹拿出个箱子,放在院子里。 二狗子朝着里面看了一下,李皓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经放好了,还留着一半的空间。 他先拿两块干净的碎布垫在上面,才把沙盘放上去。 又不是很放心的,用绳子固定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在上面放自己其他的小东西。 第187章 红线铜钱小麒麟 “二狗子!” 门外有人喊他,已经收拾完行李,躺在床上发呆的二狗子听见声音,直接跳了下来,踢踏着鞋,就往外面跑。 “是你啊!”透过门缝,二狗子瞧见了听说已经去蒙学读书的魏乐,想来自家雀离开后,他们俩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你怎么来了?”二狗子笑着从门缝伸出手去抓他。 魏乐也笑了:“来瞧瞧你。” 他不太确定地看了一下被锁上的门:“你怎么被锁住了?” 二狗子一边往自己的怀里掏东西,一边说:“我爹出门办事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魏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那便好,我还以为。” 但是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就赶忙转移话题:“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有东西要给你!”二狗子抬起脑袋,和他对视一眼,同时笑开了。 他大剌剌地伸出手:“是什么好东西啊?” 魏乐对着他的手心拍了一下,才从自己袖口拿出一个红绳拴着的铜钱,挂在二狗子的手指上。 “这是祈福的瑞兽,铜钱上的图案是麒麟,可保你平安喜乐的。” 二狗子收回手,仔细看了看那枚铜钱,很珍惜地挂在自己脖子上。 又把他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喏,这是那只家雀回来过一次,掉的羽毛,我特意捡回来留给你的。” 拿起那根还带着温热的羽毛,魏乐的手有轻微的颤动,但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隔着门缝,握了握二狗子的小爪子:“我走了,年后再见。” 二狗子蹦蹦跳跳地同他挥手:“年后见啦。” 等人走远了,才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回屋躺着去了。 李皓打开房门,就看见二狗子在床上睡的四仰八叉,一只脚上还半挂着鞋。 准备把人叫醒,却看见他脖子上漏出的红绳,瞧着还挺新的。 二狗子被老爹弄醒,坐在床边不太高兴。 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老是觉得没什么精神。 “有朋友来了吗?”李皓给他塞了个大肉包让他两只手捧着,自己蹲下来帮二狗子穿鞋。 “嗯。”有些头昏昏的,坐在床边重重点了个头:“是魏乐他送了我礼物。” “是吗,可以给我看看吗?”李皓给他穿好鞋,把人半搂着放在桌子旁边,才许他开始吃东西。 二狗子大口咬开肉包,嘴巴里呜呜两声,抬起脖子示意老爹自己看。 李皓从善如流地将红绳从二狗子衣服里抽出来,看到带着麒麟的铜钱,翻了两下,又给他塞了回去。 铜钱和皮肤接触的一瞬,二狗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瞪了老爹一眼,从外面回来的手多凉啊,把他的铜钱都弄冰了。 李皓晃了一下手,表示无辜:“你有送回礼吗?” “当然了。”二狗子吃完半个肉包,精神头也回来了很多:“我准备了好久的东西,终于送给他了。” 说完抬抬眉毛,一副有小秘密的模样。 你想知道是什么礼物吗?来问我呀。 李皓转身就去了院子里:“东西都收拾好了?” 二狗子觉得他好讨厌,朝着老爹的后背吐了吐舌头。 等他把肉包吃完,李皓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连床上的被子都叠好用一块大的粗布盖住了。 “走吧,你先出去,我来锁门。”他让二狗子先到院门口等他。 “东西怎么拿走啊?”二狗子看着院子里的箱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里面放的都是有分量的东西呢。 李皓在他的注视下,直接把箱子搬了起来:“你来锁门,然后拉着我的袖子一起走。” 二狗子不得不服气,老爹确实挺有力气的。 他跑过去拉上院门,两只手用力一压把门锁住,晃了两下,感觉不会掉下来,转过身,拉着李皓的袖子往外面走。 订好的牛车就在府学门口,只有一辆车专门在这儿等他们,褚老头已经坐上去了。 二狗子这才知道,老爹为啥这么信誓旦旦地说行李放得下。 虽然这个车设定的是四人坐,但其实是被老爹包了的,所以褚老头一来,也有地方坐。 等他们都上了车,外头赶车的吆喝一声,拉着几人慢慢朝车队走去。 “您就一个人走?”李皓看了一下褚老头,不仅没带下人,连行李都没有。 褚老头甩甩袖子,不是很耐烦:“他们都不去,东西庄子上也有。” 李皓点头,不再打扰他。 车子晃悠悠的,二狗子整个人都趴在老爹的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主家,在那边停不停啊?” 二狗子挣扎着,半梦半醒,盯着空气发呆。 李皓替他裹紧了衣裳,对外面的车夫说:“停一下吧,我们这边有人下去。” 褚老头矫健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李皓本想让二狗子自己站着给他行个礼道别,就直接离开了。 没想到其他人见他们停了车,也都说要在这儿歇歇,等会儿再走。 那边有三三两两的纸坊的人,正在朝这边赶。 “老先生!”还差一米远,就有小孩猴一样地窜出来,看见褚老头就喊。 “呀!”他抬起头看见二狗子也在,就更高兴了:“你也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外头冷风吹得鼻子疼,二狗子已经醒了,被李皓放在地上站着。 “我要回家过年的。”他摇了摇头:“你这几个月的工钱有没有领到啊?” 那小孩呲牙咧嘴地笑了:“当然啦,我们领的是大人的一半,那也老多了,我娘刚去村里杀羊的人家给我们买了块羊肉呢,这么大,留着过年吃。” 二狗子也替他高兴:“那就好啦,我们的纸笺越卖越好,大家都会有肉吃的!” 听到纸笺,那小孩突然有点低落的样子。 二狗子好奇,没听说纸坊出了什么事情啊:“你怎么了?” 小孩红了眼眶,气得咬牙切齿:“你不知道,我们遭了贼了!” “什么?”二狗子被吓了一跳:“人没事吧?” “没有人出事,但是,”小孩喘着气说:“咱们蒲草被偷了好多呢!” 第188章 车队回到县里 二狗子在很久之前就和他们交代过,需要用到的蒲草很多,不如早做打算,多找一些晒干了储存起来。 随着纸笺生意越来越好,不只是一开始跟着二狗子干活的小孩子,连后面加入的大人都发现了蒲草的重要性。 “所以,我们一有时间就在外面找,附近但凡看得见的蒲草都被我们 收集起来了。”小孩喘着气:“今天正好瞧见外面太阳好,大家把储存起来的蒲草抱出来晒一晒,谁知道一转眼,就冒出五六个人来,抱着我们放在地上的蒲草直接跑了!” 二狗子和老爹对视一眼,问那小孩:“你有没有瞧见,抱着蒲草跑的人,长什么样子?” 那小孩看了一圈,突然指着李皓说道:“感觉和你爹好像哦。” 说完,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盯着李皓看。 他身后跟着的大人忙拉了小孩一把,对着李皓赔笑:“秀才公别和小孩子计较,他蠢得很,哪里见过几个人,胡乱说的。” 小孩不服,即便被捂住嘴巴,还是顽强地扭过头瞪一眼背后的大人。 李皓哪里会计较这点小事:“没事的,让他说吧,应该是瞧见我穿的衣裳,觉得和那些人眼熟。” 这一群人里面,就只有李皓一个人穿着长袍,虽然是普通的布料,但样式却与众人不同。 “没错,就是衣裳特别像,不过他们穿着的是白色的衣裳,比咱们做的纸笺还白呢!”小孩终于被身后的大人放开了,赶忙把他看到的和二狗子说:“我们追着人,好像就是往这边跑的,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二狗子这个时候已经猜到了,估计就是程锦那一伙人搞得鬼,他们来“祭奠”李美人,结果周围但凡能见到的蒲草全被造纸坊的人收集起来了,只能去偷纸坊晒在外面的蒲草。 只是不知道这群人抱着蒲草跑哪里去了,要去和那些纨绔讲道理,实在太为难人了。 二狗子便劝那个小孩子:“应该也没丢多少,便算是送给他们的吧。” 小孩气鼓鼓的,但是他心中很是信服二狗子,觉得他是和老先生一样,都是聪明的好人,故而也收敛了脾气:“好吧,唉反正咱们剩下的还是挺多的,明儿多找几个人一起去远点的地方看看好了。” 他们在这边聊蒲草的事情,跟着来的几个大人已经围在了褚老头的身边:“外头风大,老先生,咱们回庄子里去吧。” 李皓同为首的大人交代了两句,劳烦他们看顾好褚老头:“这边就拜托你们了。” 话音刚落,车队已经开始催促上车,要往县城赶路了。 褚老头薅起二狗子,抱在怀里团了两下,才把他递给李皓:“等过完年就回来啊。” 李皓等着俩人道完别,才抱着二狗子小跑两步,回到牛车里。 二狗子趴在老爹的腿上,后背靠着软乎乎的包袱,无精打采地玩着方才那个小孩送他的一根蒲草。 李皓瞧他又开始打哈欠,怕他在路上睡得太久,晚上要闹人,便想着要逗他说话。 “咱们好像忘了在府学小院子那边贴对联了。”李皓抖了一下腿,二狗子肉乎乎的小脸蛋晃了两下。 “那边没有人哎。”果然二狗子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咱们没有买老家要用的对联。” 李皓把他手里的蒲草拿过来,免得他用手指揪得到处都是:“对联自然是要自己写的,等回到老家之后,你来写大门口的对联好不好?” 二狗子疯狂摇头:“不好不好!” 总觉得古代冬天的温度比从前在现代的时候要低好多,他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小手受这样的苦楚。 在外面写对联,要是生了冻疮,怕是好多年都不会好啦。 李皓看他娇气的小模样,轻笑一声:“那就在屋子里燃火盆写,等回家同你爷爷说一下,他定然高兴。” 二狗子气哼哼地从他腿上爬起来,往后一仰,整个身体都靠在后面的包袱上。 爷爷要是知道了,他就躲不过去啦。 许是要回家乡过年的缘故,车队行进的速度不算太慢,但是比起李皓自己驾车带着二狗子回县城用的时间还是要长一些。 等他们在牛车里饿得肚子咕噜噜叫唤,二狗子已经开始要扒拉行李找吃的的时候,车队这才进了县城的城门。 他们进去不久,县城的大门就到了关闭的时间。 李皓掀开车帘,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看来今天是回不去家里了。”他放下车帘,思索了一下,这个时候与其去找客栈,倒不如去县学拜见山长,再在县学住上一晚。 毕竟他带着一堆行李和一个小孩,如今的县城形势尚未明朗,多注意一下总是没错的。 李皓多拿了十文钱给前面赶车的车夫,麻烦他绕一点路,把俩人送到县学山脚下。 车夫拿了钱,自然乐意,不过顺手的事,和前面带队的人说了一声,就带着父子二人绕开前面的几辆牛车,朝着县学的方向去了。 到了山脚下,车夫还颇为殷勤地帮着李皓从车厢里把行李拿出来:“我帮您送上去吧?” 李皓婉拒了他的好意,一手牵着二狗子,一手扛着行李,很是轻松地顺着台阶往上爬。 “什么人?”阶梯爬到尽头,半山腰处,有十来盏灯悬在大门口,灯火通明,照的门前恍若白日。 二狗子忍不住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 李皓伸手遮住他的眼睛,笑着同门口问话的人说了几句。 “你怎么这么晚了到这边来?”门口站着的人有书院的先生,曾经教过李皓,自然认得出他来,说着忙叫身边站着的几个学生上前帮忙拿东西。 李皓推辞不过,只能把身上扛着的行李交给那几人,自己抱起二狗子,走到山门前。 “先生,学生是今日从府学归家,想来拜见一下山长的。” 那位先生见到他,本来严肃的脸色缓和了很多,拍了拍李皓的肩膀:“快去吧,山长还没休息呢。” 第189章 疑点重重 李皓看得出来,门口的氛围有些紧张,他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问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寒暄两声,抱着二狗子去寻山长。 身后跟着三个人,一起抬着李皓带来的行李,走得气喘吁吁。 “还是我来拿着吧。”进了县学,他感觉到了熟悉的安心,于是想着把二狗子放下来,自己扛行李。 不过那几个学生都摇头摆手,非要帮忙:“师兄,我们能拿的动,您先走,我们就跟在后面。” 李皓无法,只能任由他们帮忙,放慢脚步,貌似无意,随口和几人闲聊:“今日要去抓出门去赌的人吗?” 这话一出,跟着的三人都以为李皓是知情者,忙着跟他倒苦水:“可不是嘛,马上就过年要回家了,谁知道又查出来这么多人偷跑去赌场了,带累着我们,三天了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完全。”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来读书,这几个月突然就聚集了二十来个人,想尽办法去赌场。” “他们去也就是了。”最后一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抖了两下胳膊:“我们也不能睡觉,跟着他们屁股后头抓人!” 李皓借着夜色,皱了皱眉头:“为何堵在门口,不去赌场抓人呢?” “师兄,可别说这话了!”听到李皓的问话,更是激起了他们三个的吐槽欲:“一开始还是山长带着我们一块儿去赌坊里头抓人呢。” “可不是,那时候我们一个书院,先生和学生都去了,林林总总也有百十个人,气势上可足了。” 李皓想起上次回来的时候,山长就说过县城有了个新的赌坊的事情。 “不是把人抓回来了吗?”他适时插话,让其他人以为,自己知道大部分事情的过程。 “前几次都抓回来了。”顺着他的话,那几个帮忙搬行李的学生就更没什么疑心了:“可惜后面再去,赌坊专门找了几十个打手,堵在大门口,阴森森地盯着我们瞧。” 有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些人也不动手,就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人,实在太吓人了,山长不想我们冒险,就让我们都回来了。” 李皓点头:“还是要谨慎一些,只是不知道,那些多次去赌坊的学生,县学为何还要留着他们呢?” 那几个学生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单纯参与“抓捕行动”的,现在想来,确实有点搞不明白。 县学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那些个学生连续几个月屡教不改,多次偷跑去赌坊,还连累整个县学的先生和学生都不能安生,老是要在夜里守门等人回来。 事情都已经恶劣到如此地步了,山长怎么还会让那些学生,继续在县学读书呢? “师兄,你说的有道理啊,我们先生也没说为什么不直接把人赶出去!” “或许,”有人不太确定地说:“是山长有教育他们向好的决心?” “那这个决心可真够大的。”有个学生忍不住吐槽:“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乱说什么呢,山长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李皓听他们说了一路,看着自己的行李平稳落地,拿了些给二狗子准备的零嘴,分给他们几个:“多谢你们帮忙,夜里守着吃点东西会舒服些,你们拿去分了吧。” 这些都是半大小子,晚饭吃的再饱,如今也有肚子塞得下零嘴,自然高兴接过,乐呵呵地走了。 二狗子愤然盯着那群人的背影,转过脑袋看着老爹。 刚才自己在行李里面扒拉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找到,结果老爹伸手就能拿出来好吃的,他就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撅着嘴巴做什么,装小鸭子么?”李皓扛起行李,笑着拉他的手。 二狗子使了老大的力气,想把他爹的手甩开,却根本撼动不了李皓的手掌分毫。 “别气了,待会儿想吃什么都可以。” 李皓看他的小表情就知道儿子是为什么不高兴的,只是在车上的时候,他觉得牛车太晃,准备的零嘴又都是小块的东西,拿出来给二狗子吃了,怕是会卡住,所以就没告诉他零嘴放的地方。 说完,从兜子里拿出一块杏片,塞进二狗子的小鸭子嘴里。 吃到了东西,二狗子的心情就很顺畅了,他嚼了嚼酸酸甜甜的杏片,还是不理人。 李皓又塞了一块杏片给他,转而敲了敲山长的房门。 “你回来过年吗?”看他带着孩子进来,山长明显高兴了很多,疲惫的脸上展露笑颜:“坐这儿,吃饭了没,我给你们倒点热水。” 李皓当然不能让山长去给他们倒热水,接过三个杯子,自己起身倒了水。 二狗子一路上为了不迎风解决私人问题,忍着没有喝一口水,开始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在看到杯子,忍不住凑近了些,觉得自己口干得要命。 “还挺热的,先别喝。”李皓挡了一下他的嘴巴,又拿了个杯子,分出少许:“对着杯子吹一吹,凉了再喝。” 二狗子趁着他不注意,嘴唇凑到杯子边上,小小吸了一口,热水直接穿过牙齿顺着舌头钻进喉咙里面,烫的他一个激灵,差点没跳起来。 李皓用眼角余光看向他,轻笑一声,却没有说责备他的话,任由他像个被烫到的小猫一样,哆哆嗦嗦,躲在角落里自闭。 小孩子试一下就知道轻重了,现在看着多乖巧啊。 山长的注意力好像很难集中似得,等李皓倒完水,他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儿呆:“哦,哦你来了。” 李皓面露关切:“先生,书院出什么事了?” 山长苦笑:“唉,不只是书院的事情。” 他好像有些难以启齿,或者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又呆了片刻,才说:“你今晚就住在书院里,只有咱们这边还清静一些。” 李皓本以为他是为了学生去赌坊的事情发愁,虽然其中疑点重重,但听他说完这话,便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190章 乌龟的名字 山长喝了一口热水,慢慢收回心思:“后面有个小屋子,你今晚在那里安置吧。” 李皓看了一眼正在小心吸溜热水的小孩:“学生先送他去休息,待会再来拜访先生。” 山长轻轻点头,他确实有话想同李皓说,只是碍于有小孩子在,不好随便开口。 二狗子本来在车上就睡过一阵,如今还不到他晚上上床的时间,不是很乐意被送走,抱着茶杯,看起来是舍不得这杯热水。 李皓把人从椅子上揪起来:“咱们去吃点东西,你的小乌龟都在行李里面闷了好久了,要把它拿出来安慰一下吧?” 摸了摸饿扁了的小肚皮,二狗子思量到底是填饱肚子重要,还是留在这里听八卦比较重要。 不过李皓根本没有给小孩思考的时间,抱着怀里的团子,就往后面留出的厢房走去。 他从行李里拿出个小包,里面全是二狗子用的东西,连同小乌龟,都拎在掌心里。 “我可以晚点吃东西的。”二狗子还有点不甘心,两条小腿在空气里扑腾。 李皓手臂稳稳钳住二狗子的小屁股,不让他乱动:“可是我感觉有点饿了。” 说着,低下头,脸蛋对着二狗子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扁了扁嘴巴,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二狗子瞪大眼睛,忍不住小身板往后仰。 老爹,你是不是ooc啦! 亲爹都舍身上阵装可怜了,二狗子也没办法再耍赖,只能和他一起去屋子里吃东西。 县学晚饭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但是李皓带了可以吃的东西。 小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床上还铺着干净的被子,显然是山长专门用来招待人的客房。 李皓把小孩丢在床上,打开包袱,先把装着乌龟的小盒子拿出来,乌龟蔫哒哒地趴在盒子里,任由李皓拎着它的一只脚放到桌子上。 二狗子忍不住跳下床,踮起脚,去逗弄桌子上的小乌龟。 “它看起来不太好哎。” 李皓一边拿东西,一边和他说话:“装在这么小的地方一整天,应该是心情不好吧。” 二狗子把小乌龟拿着手掌,捧起来瞧它的绿豆眼,总觉得能看到什么深刻的智慧呢。 “它真的不喜欢狭小的地方,特别喜欢到处乱爬。”二狗子想到最近小乌龟的最爱,他和褚老头一起做的沙盘。 “看来小乌龟是很喜欢旅行的。” 李皓收拾东西的手一停,抬头看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儿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二狗子却已经坚信,自己养的小乌龟,绝非等闲之辈,他决定给乌龟起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李皓来了兴趣,养了这么久的小乌龟,小孩还是第一次冒出要给它取名字的想法呢。 二狗子把小乌龟放在桌子上,背着手,摇头晃脑,故作深思:“嗯,这个嘛。” 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乌龟的脑袋:“你以后就叫九州吧!” “九州?”李皓看着桌子上那个呆头呆脑,身上还左一块,右一块,长着乱七八糟的绿苔的傻龟,实在难以把这个名字和它联系在一起。 “对啊,以后它就跟着我们一起走遍九州吧。”二狗子仰起小脑袋,对着老爹眨眼间,疯狂暗示,你去外面玩的时候,一定要带着我啦! 李皓轻轻拍了一下二狗子的小脑瓜,慢慢笑开了。 二狗子和他的“九州”对视,完全没看见老爹的表情变化。 “先喝一碗油茶吧。”李皓终于把二狗子用的小衣裳和其他东西收拾好了,又去山长那边打了些热水,冲了两碗热乎乎的油茶。 二狗子接过勺子,先挑上面撒着的花生碎吃。 “我想吃这个煎饼。”他看了一圈摆在面前的东西,选了个大煎饼当晚饭。 李皓揪掉一小半煎饼,帮他卷成小卷,放在油茶里泡着,不然他那个小米牙,根本对付不了这种煎饼。 “吃完了就去外面的桶里舀点水把你的小碗刷一下。”他看二狗子把碗里最后一点油茶喝掉,不想让他在椅子上胡乱扭来扭去的,就给儿子找了个活干。 二狗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拿着自己的小碗和勺子跑出去干活,等他洗完碗,李皓也把晚饭随便吃完了,带着二狗子去洗漱。 “你乖乖在这里睡觉,有九州,陪着你。”李皓说话,明显有片刻的停顿。 这个名字,总让他觉得很别扭。 二狗子把胳膊伸进小衣裳里,整个人都缩在厚厚的棉被下,小脸被棉被围着,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他扁了扁嘴巴:“爹爹,我一个人害怕。” 李皓差点没忍住笑意,使劲揉了一把二狗子的脑袋:“你个小机灵鬼。” 就他活学会用,直接复制了刚才李皓那招装可怜。 “怕什么,院子外燃着灯笼呢,爹爹很快就回来了。”虽然儿子看起来可怜可爱,但他还有事情要做,只能狠狠心把小孩子留在屋子里睡觉了。 走出门后,李皓自顾自地摇摇头:“娇痴三岁儿。”只半句,骤然一停,只觉说错了话,轻叹一声,转而去寻山长。 二狗子在床上躺着,并不知道李皓和山长谈了些什么,在老爹回来之前,他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李皓便带着他和行李,一起去租牛车。 “我们今天就回家吗?”二狗子觉得奇怪,县学的事情好像还没有解决,怎么突然就走了? 李皓拉着他的手,走得快了一些:“爷爷奶奶都很想你了,你还想在这里玩吗?” 二狗子摇头,县学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只是好奇,除了赌坊县城还出现了什么事情,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只是李皓显然不是很乐意和二狗子分享他得到的消息,很快就到了租车的地方。 “您可是来晚了,过年时候都是租车的人,我们这边牛车都已经租出去了。”负责在前面守着的人,听到李皓的问话赔着笑脸:“不如您看看这个驴车,也是顶好的,跑起来不比牛车差。” 第191章 瘦驴 李皓看着院子里站着的,那只瘦驴,半晌没有说话。 二狗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驴子,围着它转了好几圈:“为什么它这么瘦啊。” 看起来好像是很有精神,就是太瘦了,身上的骨头都被一层皮紧紧勒住看得出完整的形状。 “您别看它瘦,有的是力气呢。”带他们进来的人忙拉起驴子的缰绳,想让它走两步展示一下:“走得也快。” 说着,手掌使力,往前狠狠一拽,差点栽了个跟头,那瘦驴屹然不动,稳稳地站在原地。 “哈哈,有力气。”那人脸上闪过恼怒,但还是强撑着给父子俩介绍:“一般人拉不动它。” “它好像不乐意干活啦。”二狗子总觉得可以在驴子的脸上看到几分嘲讽的意味,特别是它掀开嘴唇露出上牙膛,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人。 “怎么会。”那人又开始扯绳子:“驴子都特别勤劳的,特别乐意干活。” 李皓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这边只有一只驴子了吗?” 那人松开绳子,揉了揉手腕:“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牲口全都租出去了,只有这只驴子,我给您算价低一点,您看行不行?” 李皓着急要把二狗子送回家里去,这个租车的铺子距离最近,其他的铺子还要走很久才能到,想了一下,只能租下这只瘦驴。 那人给驴子套上车子,再一次尝试牵绳,这次驴子没有冲他尥蹶子,乖乖地往前走了几步,出了院子,自觉站在门口等李皓他们把行李放上去,顺便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二狗子。 那人松了一大口气:“看吧,它还是很乐意拉车的。” 李皓没有多说什么,交了钱,让二狗子坐在车厢里,自己套了件厚衣裳,拉起缰绳,往前抖了两下,控制着方向,让它在离开城门前,慢悠悠地走着。 “好像还挺乖的唉。”二狗子掀开车帘好奇地盯着驴子看:“走起来比牛要轻松。” 李皓也觉得这拉车的驴子虽然看起来一副马上要断气的样子,但拉着缰绳的手感,比起牛车要轻快很多。 “等过些时日,可以买一头驴子来拉车。”他想了一下:“驴子给咱们用,再买一头牛留在老家。” “好啊!”二狗子探出半个身子:“买一头胖点的驴子。” 那驴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二狗子的话,走着走着,特意昂起脑袋,看了他一眼。 李皓顺手把小孩塞进车厢里:“外面冷,别吹着风。” 等二人驾着驴车顺利出了县城城门,李皓抖了两下手腕,想加快速度,在郊外人少的小道上跑起来。 谁知走了一会儿,渐渐看不到城门,行人稀少的时候,那驴突然站住了脚,任由李皓如何拉缰绳,它都稳稳地站在路边,掀起嘴唇,吧嗒吧嗒地伸舌头。 偶尔走过两个路人,歪着脑袋瞧热闹,对着瘦驴指指点点,又看看李皓,捂着嘴巴小声说闲话。 “这可真是个狠心的,驴都瘦成这样了,还让它拉车,平日里肯定不好好养,现在想起来让它干活了。” 二狗子感觉车子不晃了,从车厢里钻出来,小脑袋转了一圈,好奇地看向那边盯着他们的路人。 人家看见车子里还坐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忙对着二狗子尴尬地笑笑,拉着身边的人就走。 二狗子转过头来,叹了口气:“它果然是不乐意干活啊。” 李皓抬抬眉,看见驴子掀着嘴唇,小眼神时不时扫过二狗子的身上。 他伸出手,往儿子袖口一摸,果然鼓鼓囊囊,装着个油纸包。 “你带了什么?”他把二狗子的袖子掀开,两根手指伸进袖子的口袋里,往外拉扯油纸包。 二狗子甩了甩袖子:“是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大厨送给我的花生糖。” 虽然离开了几个月,他和大厨一起吃白菜的友情还是在的,看见二狗子回来,大厨特意给他装了一包自己熬的花生糖。 他今天早上吃了一颗,花生好新鲜,比在外面铺子里买的好吃多了,还没有那么甜,专门放在袖口准备拿回家给爷爷奶奶尝尝。 “分我一块。”李皓把油纸包抽了出来,放在二狗子的掌心。 “现在要吃糖吗?”二狗子不明所以,大冷天驴子在半路停车,老爹竟然还有闲心吃糖,他也是佩服的。 李皓拿过一颗花生糖,又把二狗子从车上抱下来:“拿给它试试看。” 说着,伸出手臂,花生糖放在摊开的掌心,凑到驴子的面前。 那瘦驴突然放下嘴唇,一低头,把李皓手里的花生糖吃了进去。 一边吃一边发出欢快的叫声,二狗子小心把袖子往前递了递,驴子顺着他手腕活动的方向来回地转脑袋。 他简直大开眼界,这驴子肯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闻到自己袖口花生糖的味道了。 为了吃糖,也是够努力的,还装模作样拉着他们走了好久的路,直到走到人影稀少的地方,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果然是一只心机驴子! “走吧。”看着驴子心满意足,转身站好的样子,李皓也无奈地笑了:“工钱付过了,咱们可以上车了。” 他再次拉起缰绳,这次驴子没有再犯倔,乖乖踏起蹄子,小跑往前。 二狗子在车厢里坐好,也偷偷塞了一块花生糖进嘴巴,咯吱咯吱咬开糖衣,大块的花生碎嚼在嘴巴里,中和了糖的甜意。 他吃完一块,还想再拿一块,被老爹往后伸的胳膊稳稳地攥住了小手。 “等回家再吃。”李皓收回手,小小警告了他一下。 路上颠簸,就怕花生块不小心吸进喉咙里面去。 二狗子乖乖放下手,剥了一个凉津津的小橘子解渴。 这回他倒是不怕吃水分足的东西了,要想方便,直接下车找个草丛就行,不用担心为了赶路,自己要迎风解决问题。 他小心揪掉白色的橘络丢在橘子皮上,啊呜一口,吞掉一半的橘子,嘴巴被撑得鼓鼓囊囊,汁水差点从嘴巴里溢出来。 第192章 小妹妹 t 第193章 冰石榴 二狗子坐在爷爷的腿上逗奶奶怀里的小妹妹吐泡泡,李皓把行李搬进屋子里,走出院子同阿爷阿奶说要出门一趟。 阿奶觉得奇怪,怎么刚回来就着急要出门,不免追问:“要去哪啊?” 二狗子低着头,耳朵却偷偷竖了起来。 李皓只是说:“有些事要办,很快就回来了。” 阿奶听完,不再多问,儿子的那些事她也不懂,或许是要去外面走动走动:“别忘了明儿要去你舅舅和姑姑家里送节礼,这一年你都忙,过年也得见见亲戚。” 李皓应了,顺手捏了一下二狗子的小耳朵:“乖乖在家陪妹妹玩。” 二狗子猛地一甩头,直接把他的手甩掉。 自己出去玩的爹,不是好爹! 定然是要去打听县学的消息,二狗子在心里想,他也很好奇哇,要是能带他一块儿去就好了。 李皓今日一大早把儿子送回家来,就是不想带着小孩大冬天的在外头奔波,自然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又捏了一下儿子的小耳朵,直接离开了。 二狗子盯着大门,看那头瘦驴非常敬业,一点也没有刚才要罢工的意思,再看旁边的椅子上,油纸包还没包好,里头的花生糖只剩下五六块了。 他愤愤地拿起一块,放在牙齿下面咔嘣咔嘣咬成碎渣。 不带自己去玩就算了,竟然还拿他的花生糖去贿赂驴子! “奶奶给你吃这个。”二狗子捧着油纸,把喜欢的花生糖分给爷爷奶奶。 阿奶拿了一颗尝尝:“这个糖熬得好,不过你大姑做的也不比这个差,要是想吃,等过几天你大姑得闲了,让她多做点。” 二狗子忙点头:“好啊,不过,大柱哥有没有成亲啊?” 阿爷没吃他仅剩的几颗花生糖,却掏出一把炒好的南瓜子分给他:“尝尝这个,爷爷自己炒的。” 二狗子咬开南瓜子,就想八卦。 阿奶把头抬得高高的,不让怀里的小娃娃伸手抓她的嘴巴:“早着呢,我看明年也不一定能成。” 阿爷点头:“今年过年,你大柱哥就在咱们村子里给人家染布了,过年生意好,来给他说亲的人也多。” “多有什么用?”阿奶晃了晃小妹妹:“那一家子都是糊涂的。” 阿爷不乐意说亲家的是非,拿着个南瓜子帮大孙子剥皮:“等大柱有空把咱们家以前的衣裳拿去,也找他给染一染。” “也行,把二狗子穿小的衣裳染个鲜亮点的颜色,正好给老二家的小闺女穿。”阿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别说,当初让大柱去学染匠的手艺,真是学对了,现在还没出师呢就能在咱们村里赚钱,多好的营生。” 二狗子一口吃掉阿爷剥好的十来粒南瓜子,满足地点头:“对啊,对啊。” 阿奶笑了:“对啊对的,你知道啥子,等我把你小妹妹的尿布换了,就去给你做饭吃。” “吃这个石榴。”阿奶进了屋子,阿爷突然冒了出来:“你尝尝。” 二狗子被他塞了一大口凉津津的石榴进嘴巴里,努力嚼了嚼,甜滋滋的石榴汁顺着喉咙滑进去,冰得一个激灵。 他吐掉嘴巴里的石榴籽:“现在还有石榴吗?好好吃啊。” 阿爷面露得色:“这是我秋日里存在地窖的,好吃吧。” 说完,又往二狗子的嘴巴里塞了一口石榴:“快,再吃一点。” 二狗子不是特别明白,糊里糊涂被爷爷又塞了一大口的石榴,脸蛋圆鼓鼓的,小嘴巴都被撑起来像个小鸭子似得。 他艰难地动了动牙齿:“唔唔唔唔。” 爷爷干什么呀? 阿爷偷偷把剩下的半个石榴藏起来,又把剥掉的石榴皮和二狗子吐的石榴籽都扔进正在烧火的灶台里,然后拍拍手,装作无事人一般,坐在他旁边剥南瓜子。 二狗子终于吃完了石榴,想把籽吐掉,阿爷小小指了一下旁边的灶台:“吐到那里面去。” 虽然不知道阿爷在做什么,但是二狗子还是乖乖带着一嘴巴的石榴籽跑到灶台旁边,蹲下来,对着灶台一通发射,石榴籽一颗一颗冲入火海,溅起零星的火点。 “嘿嘿。”他看了好一会儿,又往里面丢了一根干草叶子,瞬间被烧着化为灰烬。 “阿爷,我还想吃石榴!”二狗子第一次发现石榴不仅好吃,竟然还这么好玩,兴奋地转过来。 就看见阿爷两只手在空中疯狂摆动,对着他挤眉弄眼。 嗯? 二狗子顺着他焦急的视线看过去,奶奶正抱着小妹妹,站在他们房间的门口。 “什么石榴?”阿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爷,突然脸色一沉:“不是你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冰石榴吧?” 阿爷陪着笑,一把将二狗子拽进怀里:“当然不是了,我用热水烫过了,,没给他吃冰的。” 阿奶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毕竟是个有前科的,去年还拿着冰溜子让二狗子舔呢。 但是周围都没有什么证据,她这才将信将疑:“最好是热的,这么冷的天,不能让他吃凉的东西。” 说完又看向二狗子:“你爹买来的橘子我瞧见了,等一会儿奶奶用热水泡了,再给你吃。” 二狗子躲在阿爷的怀里,忍不住在奶奶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凉津津的橘子可是冬天的一美味啊! 可惜他和阿爷都不敢挑战阿奶在家里的权威,只能乖乖点头。 “这半个等明儿正午的时候再给你吃。”阿爷看他蔫蔫的,就把怀里藏着的半个石榴拿出来在二狗子眼前晃了一圈:“我先去藏起来。” 二狗子拽着他的衣角:“阿爷,帮我也藏几个橘子叭。” “没问题!”阿爷打了个包票:“保管你阿奶找不着。” 说着,就蹑手蹑脚地去房间里拿了两个橘子,又绕了一大圈,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捣鼓了好半天,才志得意满地回来。 “已经藏好了。”阿爷没发出声音,用口型对着二狗子发信号。 二狗子郑重点头,拍了拍阿爷的胳膊:“辛苦了!” 第194章 瘫了 阿奶总觉得他们两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非常可疑,不过她要准备做饭了,也没时间跟这俩人耗着,直接把小娃娃往阿爷怀里一放:“你看着她,别冻着了。” 说完,一拍手,走人了。 就不相信他抱着小娃娃还有时间去干坏事! 阿爷被小娃娃固定在椅子上,二狗子也只能坐在他旁边,无聊地剥南瓜子。 “怎么不吃?”阿爷看他剥了一大把都放在小手帕上,好奇地问。 二狗子弹掉手上沾着的南瓜子皮:“等一会儿我要一口吃掉它们。” 阿爷乐了:“你那个小牙齿也不知道能不能嚼动。” 二狗子对跟着自己见识过这么多美食的小米牙还是很有信心的:“它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说完,抓起一把南瓜子,信心满满地塞进嘴巴里,努力嚼啊嚼。 阿爷看见他的小脸蛋都纠结在一起,笑得不行:“是不是咬不动啊?” 二狗子皱着鼻子,在努力的道路上,不要理会那些嘲笑你的人,加油,二狗子,你一定能把这些南瓜子都吃掉的! “欧呦,真的全都吃进去啦。”阿爷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我看看,你的牙有没有累倒?” 二狗子张开嘴巴,小米牙还是很听话地在它们该待的地方坚挺着。 阿爷弄了一杯温水来,让他慢慢喝:“有点咸吧,我炒的时候放了一把盐呢。” 二狗子吨吨掉一杯水,吐了吐舌头:“阿爷你有没有听说红花姐姐的事情啊?” 作为一个好奇心非常强的家伙,二狗子这么长时间都还记得上回听到的没有解决的事情,他总觉得有一根线绕了好大一圈,像是要把所有人都缠在一起似的。 阿爷有点跟不上他的想法,刚刚还在说南瓜子的事情呢,怎么突然又扯到红花姐姐的事情上去了? “红花姐姐怎么了?”阿爷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子:“说起来,我好像从她嫁了人,就再没见过她了。” 村子里对女孩子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像是红花大姐未成亲的时候整日里躲在家里刺绣赚钱的姑娘都很少,大部分都是要承担一部分农活的。 嫁了人也都是门当户对的,要做的农活比当姑娘的时候更多了,根本不可能整日里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从前红花大姐就算在家里刺绣,也是会出门帮爹娘干点事情,毕竟是家里的长女,总是要照看下面的弟弟妹妹。 那时候阿爷还在外头时不时能见着她帮忙送东西到地头或是叫弟弟妹妹回家吃饭,只是嫁人之后,几乎就没在外面见到过她了。 阿爷奇怪:“我记得她嫁在咱们村里的吧,哪一户人家来着?” 二狗子捧着脑袋叹气,阿爷住在村子里,怎么消息来源比他还匮乏啊。 “你能记着个什么?”阿奶端着热乎乎的杂粮粥出来:“去把堂屋的桌子搬出来,院子里有太阳,咱们在日头底下吃饭。” 阿爷看了看怀里的小娃娃:“我还抱着孩子呢。” “你不能先给她放屋里的床上?”阿奶指挥二狗子去屋子里看着小妹妹,自己和阿爷一起收拾吃午饭的地方。 “你知道红花她大姐的事儿?”阿爷有点不服气:“你比我还少出门呢,竟然见着她了?” 二狗子一边哄小妹妹,一边听阿奶和阿爷说话。 “我不出去也知道。”阿奶笑了一下,很有些得意:“这叫不出门,知道所有事儿!” 她自觉拽了一句文话,还特意高声问二狗子:“他们读书人是不是都这么说的?” 二狗子仗着阿奶看不见,偷偷笑了一下,然后很是认真地说:“阿奶知道的真多,像个读书人一样!” 阿奶哼了一声,把菜放在桌子上:“看到没有,你能知道啥呢。” 轻飘飘地看了阿爷一眼,转身去带小孩子们出来吃饭。 阿爷特意挑了个细长的小凳子,放在阿奶平常坐的位子上,一脸平静地坐等吃饭。 “你真的见过红花她大姐?”不等阿奶坐好,阿爷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我没见过她大姐,但我听人说了。”阿奶把小娃娃放在阿爷的怀里,看见二狗子咬着筷子听他们说话:“可怜见的,她家男人上个月瘫了,现在还在床上呢。” “瘫了?”不只是阿爷,二狗子也觉得非常吃惊:“不是说,摔了一跤吗,怎么突然就瘫了?” 阿奶递了个饼子给他:“吃这个,新做的软和。” 二狗子忍不住追问:“难道他们没去看大夫买药吗?” 阿奶摇头:“听人说,吃了好几个月的药,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已经瘫在床上不能动了,吃喝拉撒都是红花她大姐伺候着,多可怜啊,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摊上这么个事,苦死了。” 阿奶摇了摇头:“叫我说,不一定是她男人有啥病,成亲之前瞒着人呢。” “这是怎么说?”阿爷躲过怀里小娃娃的魔爪,好不容易吃上了一口饭:“你吃快点,吃完了给你抱着。” 阿奶横了他一眼:“要不是娶媳妇前就有病,为啥摔了一跤就能把瘫了?” 她不大相信这个说法:“去年三叔爷不也在地头摔了一跤,他都多大年纪了,现在还照样好好的,能吃能喝到处溜达,那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下子就摔坏了?” 二狗子也想不明白,只是平地摔,听说一开始的几个月都只是疼,怎么吃完药之后,人就直接瘫了呢? “会不会是遇到庸医了?”他想了一下,觉得这还是很有可能的。 阿奶没听明白:“啥子是庸医?” “就是,不太会治病的大夫。”二狗子抬起小脑袋:“他们是在哪里治病的啊?” “那我还真不知道。”听他这么说,阿奶觉得这个猜测有点靠谱:“说不定就是吃药给吃坏的,等吃完饭睡了觉,我再去打听打听去。” 阿爷低头喝了口粥,他的两只手都被小娃娃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大郎不就是给人瞧病的吗,他们没去找大郎看看?” 第195章 神药 “还真没听说。”阿奶吃完饭,接过阿爷怀里的小娃娃:“大郎也是有本事的,咱们二狗子早两年也吃过他开的药,按说找他总不会出错才是。 ” 二狗子想起那位叔叔,曾经还帮过自己的忙,心中琢磨,要去寻他,问一问这件事。 “阿奶,我去睡觉啦。”他准备提前去睡午觉,下午好打起精神去寻事情的真相。 阿奶早已帮他们父子收拾干净了屋子,连被子都是今年新做的,睡在里面暖烘烘的,像是落入了一团被晒过的云朵里。 二狗子的小脸蛋在被子上蹭了两下,很快就睡着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被一道尖厉的喊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盯着身下的被子瞧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老家。 来不及吃穿好鞋子,随便套了一双厚袜子,就往外面冲。 “怎么啦?”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里顺手拿起放在窗棂上的叉干,自以为气势十足地跑了出来。 阿奶正站在院子里哄小孩,一看见他这副打扮,吓了一跳:“作死的,你怎么不穿好衣裳再出来,他爷爷,快把二狗子抱屋里去!” 二狗子在阿爷的怀里还想挣扎:“我听见一声好可怕的尖叫,爷爷,特别像是女鬼的声音!” 阿爷搂着这个小家伙,解开自己外面袄子的扣子把人裹在里面:“青天白日的,从哪去找什么女鬼?” 二狗子不服气:“就是特别尖,说不定是谁遇害啦。” 阿爷正想说话,突然,院子中间又响起来了一阵尖厉的哭嚎。 二狗子咔嚓咔嚓,脖子转动,眼睛正对上被阿奶抱在怀里的小妹妹。 就看见她憋红了脸蛋,扯着嗓子,疯狂尖叫。 “她,她怎么了?”二狗子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的身体,怎么能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 阿奶笑着晃了晃怀里的小娃娃:“你这个小妹妹,倒不像你二姑,脾气坏得很,想让我抱着她去外头逛,一不如她的意,就开始发脾气。” 二狗子任由阿爷把他抱回屋子里,蹲下身子帮他套上棉鞋。 “吓着了吧。”阿爷看他好一会儿都不说话,有点担心:“是不是睡着的时候被吵醒的,别惊了魂了。” 二狗子刚醒的时候心里突突的跳,但现在已经没感觉了:“没吓到。” 他拿着阿爷的手,隔着衣服放在左边的小胸膛上:“就是没见过这样,会叫的小孩。” 阿爷看他脸蛋红扑扑的,唇色也正常,放下心来,同他说笑,想转移一下,小孩子的注意力:“好些小孩子都是怪脾气呢,不过你是随了你爹,小时候可乖了,不舒服了也不哭,就躺在那里哼哼唧唧的,瞧着就可人疼。” 二狗子静默了一瞬,才说:“小妹妹想要去哪?” 阿爷帮他把袄子扣好:“去外头,反正只要不再院子里呆着,她都高兴。” “行啦。”看他还有点提不起精神,阿爷把他抱下床,拍了一下二狗子的小屁股:“去外头找人玩去,冷了饿了就回来,阿爷一直在院子里。” 二狗子想到自己还有事要去打听,拿了一些从府城买的点心,这才出了门。 打听消息,自然是第一手的最真实,虽然他不能去直接问红花的大姐,但他可以去找红花。 二狗子回来的消息,在父子俩牵着驴车进入村口“情报组织”的视野的时候,就已经被传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最关注的自然是他的小伙伴们,虽然二狗子好几个月都没回来,但大家心里对他倒是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 这主要归功于二狗子前几次离开又回来的姿态太过自然,没有一点变化,大家和他相处时的态度,自然也不会轻易改变。 “你想问我大姐的事情?”红花啃着二狗子送的杏干,瞪着眼睛不大明白:“我也说不清楚。” 她有些纠结,显然,前一段时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即使是作为这一堆小孩子里,逻辑能力最好的,红花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在大姐身上发生的很多事,已经超过红花这个六七岁的小朋友的理解范围之内了。 二狗子又嚼了半块花生糖,他少有吃糖这么凶的时候。 “嗯,你大姐夫有没有去镇上或者县城里看大夫啊?”二狗子决定从自己能想到疑点问起。 “没有啊。”红花把嘴巴里的杏干翻来覆去地嚼:“我娘说家里没什么钱了,我姐夫家里 就更没钱了,只是去哪里弄了两副药来给他吃。” “没有找大郎叔看看吗?”二狗子又给了她一块杏干:“大郎叔在村子里做郎中,没钱的时候,给他送一点东西也能请他去瞧瞧的。” 李大郎手里的药材,都是他自己在外面采的,也有花费点东西,找没事做的村人帮忙摘一点,所以给村里人看病或是拿药收的钱和东西都不多,一般人家大部分都能承担得起。 红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没有,我大姐的婆婆说有好的药可以给我大姐夫用,就没去大郎叔家里瞧病。” “是不是包治百病的药?”小胖子凑过来,分了一块他们自己家晒的青梅干给二狗子:“我听人家说这世上有一种药,只要吃了就能百病全消的!” 二狗子大为震撼:“哪里有这种药?” 小胖对于老大的不信任,有点着急:“真的,我听说,卖药的人还来咱们这边专门给人看病呢,不过我家里没买,我娘说了没有病就去买药,会直接把病招进家里来的。” “我也看见过,他们给人治病可厉害了!”李大少抢了一块小胖的青梅干:“嗯,反正大郎叔也说,他没见过这种治病的法子,这两天都去人家摊子前蹲守,想学学新的东西呢。” 二狗子小心咬了一口青梅干,被酸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肿么,怎么会这样,他们都会治什么病啊?” 第196章 骗术 “嗯,这个。”小胖子和李大少一时间也说不太清楚:“哎呀反正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可神奇啦。” 小胖子毫不嫌弃地把二狗子没吃下去的那块青梅干填进嘴巴里:“走老大,我带你一块儿去。” “他们在村子里摆摊吗?”二狗子觉得,如果村子里有这样的热闹,那些原本坐在村口的人,一定不会错过的。 小胖子吞着被酸出来的口水:“不似,似在很近的地方。” “就是上次你去买纸的那个地方。”李大少插话:“不过,自从你离开之后,那里好像就没有人再卖纸了。” 没有人卖那么便宜的纸,李大少自然不会错过热闹,也吵着家里带着自己去逛了好几回集市。 “现在不少人都在那里玩,我爹他们都在,咱们一块儿去呗。” 二狗子答应下来,去找阿奶说了一声,要跟着他们一起去玩。 阿奶听他说的地方,倒也不担心,那边热闹得很,村里不少人没事都爱去那里看热闹,路上摊子上都是他们村里的,这么一大群小孩过去,大家都能注意到,不会出什么事的。 “去吧,早点回来吃饭,等一会儿你爹该回来了。” 二狗子应了一声:“知道了。” 转身跟着小伙伴们,蹦蹦跳跳朝集市上跑。 “老大,你看,神医就在那儿!”小胖子眼尖,一下子就找到了“神医”的摊位。 二狗子和一群小孩子,从围观的大人腿边挤了进去,就看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正端坐在摊子前。 有个看起来骨瘦嶙峋的妇人被个老婆子拉扯着,硬是按在座位上:“神医,你给俺家媳妇瞧瞧,怎么三年都生不出个蛋来!” 那老头双眼紧闭,摇头晃脑,举起一只手,手里攥着三个黄澄澄的铜板,对着那女人的上半身晃来晃去,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一双浑浊的眼睛猛然瞪开,大喝一声,丢掉手里的铜钱,双手捏诀,指尖缓缓升起一缕白烟。 围观的众人全都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老头的手指看,就算看再多遍,也觉得这是神仙手法,绝对的得道真人! “我观得你腹中有吞婴虫作祟,这些年是它在你的孩子没长成之前,就吃掉了你的孩子!”那老头收回手,又闭着眼睛,坐回椅子上。 一听自己肚子里竟然有虫子,那被强拉过来的妇人顿时吓得叫了一声:“虫!” 她的婆婆就好像是看到了天大的救星一样,恨不能上手去拉老头:“神医,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吧!” 老头闭口不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身前放钱的盘子。 妇人的婆婆也是个懂规矩的,忙把自己带来的铜板一股脑全扔进盘子里:“神医,我们家不能断了根,求神医发发慈悲!” 那妇人脸色苍白,嘴唇慌乱地颤动,总觉得胃里有东西要反上来,肠子好像也在不停地在肚子里挣扎,痛得她要承受不住了一般。 看到那女人的样子,围观的人更加赞同了神医的说法,定然是那女人肚子里有虫子,不然现在这样收成好的年头,她怎么能瘦成这样? 听到身旁人的议论,她的婆婆有一瞬间的心虚,其实女人刚嫁过来的时候没有这么瘦的,不过,到了他们家里,整天都要干活,一天也就一顿饭,就。 随后她就摇了摇脑袋,不对! 才不是他们家克扣媳妇呢,就是这女人肚子里有虫子,把她的大孙子都吃了,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作孽哦,谁家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人家都好好的,就他们家这个,不下蛋,还得花钱给她治病! 她瞬间挺起了腰板,觉得自己是儿媳妇的恩人了。 “嗯,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遇到了,自然是要救人的。”老头终于好好的睁开了眼睛,瞟了一眼盘子里的铜板,这才拿起自己的东西。 “你坐在这儿。”老头指挥这妇人坐到远一点的地方,又端出一个小腿高的椅子,上面摆着个大碗,碗里装着几块木炭。 老头用火石点燃木炭,又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把黑色的小颗粒丢入点燃的炭火中。 小胖子他们都非常紧张地盯着盘子看,只有二狗子蹲下来,捡了一颗不小心掉落的黑色颗粒,不是圆的,反而像是扁扁的椭圆形,上面凹凸不平,仔细去闻,还有很重的味道。 那老头的手法很快,在大家都没看清楚的时候,就直接把东西扔进炭火堆里了,围观的人都以为那是什么神药,又对神医有敬畏之心,对那一把黑色的颗粒也从无怀疑。 只有二狗子根本不信这个,他知道手搓白烟是怎么回事,自然也知道这老头就是个骗子。 可惜他认不出来手里黑色的颗粒是什么,只能小心收好,准备回家去问老爹,现在还是专心欣赏老头的表演吧。 很快那炭火烧着黑色的颗粒冒出大量的浓烟,老头拿出个前宽后窄的筒子,宽的那一头罩住盘子,让妇人嘴巴含住窄的一头:“这烟会顺着你的肠子进去,把你肚子里的虫子逼出来的。” 妇人深信不疑,使劲吞了口烟,忍不住咳嗽起来。 过了一会儿,老头让她松开嘴,拿起那个桶,对着太阳一照,桶壁上沾着好些细细的小白虫,看得人心惊胆战。 “啊!”那妇人吓得忙闭上了眼睛。 有好事者,经过老头的同意,拿起筒子,小心往里面看:“真有虫子!” 听到他的惊呼,大家都忍不住抢着看筒子:“真的,全都是,神医真把她肚子里的虫子抓出来了!” 老头又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嗯,肚子里的吃魔虫已经被神仙抓出来了,你去吧。” 二狗子听着他对那“虫子”前后不一的叫法,差点笑出声,这骗子业务也不是太娴熟嘛,前言不搭后语,名字都搞错了,也亏得能骗得到人。 那妇人和她婆婆却是完全相信了老头的说法,千恩万谢地走了。 第197章 虫子 “老大你说我肚子里是不是也有虫子啊?”看完了神奇的捉虫术,小胖子就非常担心地捧着小肚皮:“我是不是也要抓虫子啊?” 周围的人看他圆鼓鼓的小肚子,都笑了:“要是真有虫子,你还能吃这么胖?” 在村子里想找到吃这么胖的小孩子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大家都乐意逗他:“不过,你这么爱吃,说不定牙里面有虫子呢。” 小胖子一脸惊恐地捂住嘴巴:“唔唔唔。” 二狗子趁着他在前面吸引人的注意力,让几个小朋友尽量低调地蹲下来,看看地上还有没有那老头偶尔遗失的黑色颗粒。 小孩子本来就个子矮,周围又挤满了人,天然成了掩护,还真让他们捡到五六颗黑色的小颗粒。 二狗子揪着小胖子的衣领,把他往外面拉:“你的牙里没有虫子的,想一想,你有没有牙疼过啊?” 小胖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十分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感觉到牙疼过,顿时放下心来:“如果我牙里面有虫子,我就不吃饭了。” 二狗子才不信他这个话,有这样毅力的人,能在不算太宽松的环境里面,把自己吃成个胖子吗? “你们这群小孩怎么来了?” 他们刚从围观的人群里挤出来,就被站在旁边想偷师的李大郎抓了包:“刚刚抓虫的事儿,你们可看到了?” 小孩子在李大郎这个爱给人吃苦药的大夫面前,还是很乖巧的:“瞧见了,抓出来好多虫子呢。” 小胖子小声问他:“大郎叔,你会不会抓虫啊?” 李大郎苦笑着摇头,他又不是正经读了什么医书跟人学医的。 就他的手艺,还是祖辈上传下来的,他的曾祖父是个游医,听闻跟着什么大医馆的坐堂大夫当过熬药的小童,学了一点识药材和简单的治病的手段。 后来就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只是在村子里混口饭吃,周围三四个离得近的村子,没啥钱的村民得了病都会来他这儿碰碰运气。 能治的就治病,不会治的也只能听天由命。 所以一听说有个神医在这里摆摊,李大郎就很振奋,他想着便是能和这位神医学上一点东西,也是好的,慢慢传到后辈,总有一天他们家传的医术会越来越强。 可惜在这儿围观了好几天,他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神医用的手段也是他闻所未闻的,现在只觉得万分丧气。 “大郎叔,你觉得这神医厉害吗?”二狗子拉着几个小孩和李大郎走远了一点。 李大郎抬起头,不明所以:“当然厉害了,能从人身体里面把害人的虫抓出来,我是没这个本事的。” “您从前学医的时候,听说过人之所以生病,就是身体里有虫子的说法吗?”二狗子一脸的不相信,就算有寄生虫,也是多种多样的,怎么可能全是细小的白虫子。 李大郎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定地点头。 以前爹教他医术的时候,就说人要是病了,定然是生了邪祟,比如风邪入体,想来这邪祟也该有个身体,虫子显然很符合人对于邪祟的想象。 二狗子无奈:“好吧,我们先回去了。” 李大郎有些魂不守舍,看那个神医又开始给人治病了,随口嘱咐两句:“别乱跑,快点回家吧。” 说完,又往摊位上挤。 二狗子摇摇头,手里攥着他捡来的黑色小颗粒,带着一群小孩浩浩荡荡地回村去。 各家都有哥哥姐姐等在那儿,专门来抓小孩子回家吃晚饭的。 二狗子顺势和大家告别,临走前,唯有红花没有去看她的二姐,反而有些犹豫地走在二狗子身边:“老大,你是不是不相信那是神医?” 二狗子点头:“你觉得,他是在救人吗?” 红花扁着嘴巴:“我姐夫的药也是从他那里买的。” 所以,在大家都深信不疑的时候,只有红花看到了二狗子的反常举动,并且想到了她大姐夫的遭遇。 二狗子现在还不能确定骗子的手法,只能安慰地拍了一下红花的小肩膀:“等我知道那家伙是怎么骗人的,就带你一起去报仇!” 红花狠狠地点了一下脑袋:“老大,我相信你。” 二狗子看着他们都走远了,才慢吞吞地往家走。 “二狗子,走路还不看着点!” 他感觉自己的脚下一空,马上就要摔倒的时候,后脖颈的衣领被人抓了起来,两条小短腿在空气里晃荡。 “啊!”因为突然受到惊吓,手掌没有抓稳,掌心里好不容易捡到的几个黑色小颗粒直接洒落在泥地里。 “咋啦?”拎着他的大姑也吓了一跳:“你去抓的虫子掉了?” 她只看见二狗子手里掉了什么黑色的小东西,但没看清楚具体是什么。 二狗子忙挣扎着跳下来:“是我捡的证物!” “啥子是证物啊?”大姑搞不明白,但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也蹲下来帮着找:“是这个不?” 二狗子看她手指尖上沾的一颗黑色小颗粒,松了一口气,忙要去拿。 大姑却收回手,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会儿:“你捡个韭菜籽当啥宝贝啊?” 她还以为是啥子好东西呢:“咋,你想种韭菜啦?” 二狗子有点恍惚:“这是,韭菜籽?” 大姑十分肯定:“我还能不认识,每年大姑家里都种韭菜,你去年吃的韭菜炒鸡蛋,那韭菜还是从我家里割的呢,吃着可嫩了。” “大姑!”二狗子两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你能不能送我一把韭菜籽啊?” “这有啥。”大姑把他抱起来:“你还想吃啥,明儿叫你大柱哥上镇上买去。” 二狗子满心都是韭菜籽:“不想吃啥,大姑,这真的就是韭菜籽吗?” 大姑懒得回答他:“你跟我去家里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把人直接抱回了自己家。 大柱哥用的两个染布的大缸几乎占据了整个院子,他正在那里拿着个大棍子在缸里费力搅和,累得大冬天只穿了一身短打,还热出满头地方汗。 第198章 韭菜籽 大姑把二狗子放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我去给你拿韭菜籽,你吃这个柿饼,可甜了。” 二狗子拿着柿饼,却不着急吃:“大姑,你有没有用火烧过韭菜籽?” 大姑用个烂布头包着,捧出一把韭菜籽:“谁闲的去烧它干啥,这都是用来种的,你爹会种,让他教你去。” 二狗子接过韭菜籽,想要告辞回家,大柱却叫住他。 “小舅舅在家吗?” “他刚刚出门去了。”二狗子把柿饼又悄悄放了回去,他不爱吃这种黏糊糊的东西。 大柱有点失望:“等小舅舅回来了,我去你们那儿一趟。” “好啊。”二狗子和大姑道别,攥着他的韭菜籽出门去。 “阿爷!”还没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阿爷!” “来了,来了。”阿爷搬着凳子出来:“饿了?” “阿爷我们家有没有这种东西。”二狗子张牙舞爪地比划一通:“我想要一个结实点的,两边都没有盖子的桶。” 阿爷想了一下:“好像有个从前有个坏掉的葫芦,那个行吗?” 二狗子看了一下,他拿出来的葫芦,虽然和那个摆摊的老头用的东西不是完全相像,但是功能上差不多,他决定将就着用。 “你把柴火往碗里放干啥?”阿爷晒着太阳,看他在那里胡乱折腾。 “阿爷,”二狗子眼珠一转,偷偷笑了一下:“我给你治病吧?” 阿爷眯着眼睛看他摆在地上的玩意儿:“你去跟人家神医学了一手啊。” 他摆明了不信,只当是小孩子玩闹:“那你给我看看,我有啥病?” 阿爷的身体其实一直挺好的,就是有一个小拇指头,早些年走商的时候冻着了,时不时会痛一下。 二狗子装作很高深的样子,在自己下巴上顺了两下空气:“嗯,我瞧你身体里有一些虫子啊。” 阿爷笑了:“什么虫子,我怎么不知道?” 二狗子摇摇手指:“只有通神的人才能知道,阿爷,你小手指本来已经要好了,只是你身体里的虫子没有抓干净,才会经常在天冷的时候啃你的小手指哦。” “这倒是奇了。”阿爷半信半疑的:“你是编的吧?” 他们俩的动静还不小,又没关大门,路过的人忍不住往里面瞧。 “你们爷俩在这儿干啥呢?” 二狗子叹气:“我阿爷病了,我正帮他治病呢。” 邻居家的婶子被他的小模样逗得不行:“你还会治病,咋地,跟你爹去府城学的吗?” 二狗子摇摇头:“你不知道,我和在咱们村子旁边集市上摆摊的神医,师出一门,学的是一样的手艺。” “就会胡说。”阿爷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起身去赶人:“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围着了,家里饭做好了吗,就在这儿看热闹。” “他爷爷,还不到吃饭的点呢。” “就是,让我们也看看小神医的能耐,你别说,我腰挺疼的,让小神医给我瞧瞧。” 二狗子拉着阿爷的手,让他坐在碗前面:“阿爷,你别乱动,让我给你治一下。” “行行,让你治。”阿爷无奈,只能坐好,看他小手一抖,往碗里点燃的一堆柴火里丢了一把黑色的东西,不过一会儿功夫,浓烟从碗里冒了出来。 本来当笑话看的人,都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往这边凑近了一些:“我咋瞧着,和人家神医的手段是一样的呢。” “不能吧,他才几岁,就能有人家神医的手段?”大部分人还是不相信:“你别挤我,我看着呢。” 阿爷被二狗子往手里塞了一个葫芦:“我,要用这个?” 他也是看过那摆摊神医治病时候的样子的,怎么看怎么和他小孙子干的事这么像呢。 “那我,试试?”他不是很确定地把嘴凑近葫芦开口的地方,吸了一大口白烟,猛地咳嗽两声,鼻涕差点喷出来。 二狗子接过葫芦,对着太阳,让他往里面看。 “虫,虫子。”阿爷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身体里面真的有虫子,而且他的小孙子还会治! “真的假的?” 阿爷的一句话,差点把围观的人点燃了。 “二狗子真会治病?” “他爷肚子里还真有虫子啊!” “哎呦喂,快二狗子快给三大爷瞧瞧,我这腰疼了多少年了,是不是也有虫子啊。” “我的肚子老疼,肯定也是有虫子,先给我治!” 村子里的人但凡有个小毛病都是自己忍着,只有受不住了,才去找李大郎看两眼,拿个药,就算没有多少钱,也舍不得出。 本来听说有神医摆摊,也有动心想去看看的,但一瞧见那神医收的钱,立马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还行,还可以忍受! 二狗子叹了口气,把葫芦壁上的“虫子”弄到地上。 “哎呦,你可别用手拿它。”邻居婶子看他用手指去摸白条虫子,唬了一跳:“仔细那虫子钻进你的肚子里头去!” 阿爷也惊了一下,忙把二狗子抱起来:“胆子真大!” 二狗子让阿爷仔细看地上的东西:“你看,它们是不是没动静。” 阿爷皱着眉头蹲下来,没敢凑得太近:“死了吗?” “不是死了,这根本就不是虫!”二狗子挣扎了两下,让阿爷把他放下来:“阿爷,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他把剩下的一小把韭菜籽放在阿爷眼前。 “这我咋能知道。”阿爷心里想着,这不是刚才大孙子扔进火里的药吗,怎么来问他。 “你仔细看看啦。”二狗子知道,这种骗术,大部分的情况是要利用受骗人的心理作用的。 他们这些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怎么可能不认识韭菜籽呢? 阿爷不是很明白,小心翼翼从二狗子手里接过那一把韭菜籽,放在眼底下仔细地看。 “这是。”阿爷不是很确定:“是韭菜籽吗?” 邻居婶子还在那里研究白色的小虫子呢,一听这话,忙走过来:“什么?神药是韭菜籽吗?” “叔,你给我一个看看!” 第199章 老骗子 阿爷木呆呆地,拿了几颗韭菜籽,放在椅子上,任由围观的人瞧。 “真的是韭菜籽!”只用眼睛看两下,大部分人都认得出来。 “韭菜籽就是神药!” 村人自觉找到了神医的绝技,一个个激动地脸上充血,眼睛瞪得老大:“咱家里啥都不多,就那韭菜籽多啊!” 谁家里也不缺这玩意儿,现在知道能治百病的神药是韭菜籽,那可不是能省下看病钱的事儿了,说不定还能借着“神药”发一笔横财呢。 只有阿爷反应得快,他是出去见过世面的,到底比村里人想的更多一点。 “那神医是假的?”他不是很确定地看向二狗子。 二狗子狠狠地点点头。 所谓的神医,其实就是一个骗子,白色的“虫子”其实是韭菜籽烧着之后炸出来的东西。 没有什么神医,也没有什么神药,这只是一个骗局。 “什么骗子?”李皓在院子后面拴好驴子,看到家里挤了一堆人,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二狗子看到他,立刻抱着老爹的腿:“我抓到一个骗子!” 李皓抱起二狗子:“到咱们家行骗了吗?” 二狗子摇头:“不是的,在咱们买纸的那个集市,有一个人假扮神医收钱治病。” 他把那个人的手指点烟和抓虫的手段给老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那根本不是虫子,也不是在给人治病。” 李皓却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做出反应,只是抬抬眉:“神,医?” “爹,你去赌坊了吗?”二狗子想到老爹在外面跑了一圈,还不知道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事呢。 可恶! 他就不应该在老爹刚回来的时候就屁颠屁颠把事情全都告诉他,应该让他给自己交换信息的! 二狗子皱起小鼻子,埋在老爹的衣裳里面,仔细嗅。 李皓掐着他的咯吱窝,把他抱开:“闻到什么了?” 二狗子闭着眼睛点点头,学他看到的神医,两只手胡乱掐了个诀:“施主,你不检点啊。” 他身上的味道超级混杂,二狗子忍不住在说完之后,打了个喷嚏。 李皓笑了着又把他按进怀里,胡乱揉了两下二狗子的小脑袋,在他愤怒的小眼神里,特别淡定:“好了,现在你身上也是这种味道了。” 二狗子气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臭爹!” 李皓笑着抱他坐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若是韭菜籽可以治病,那么,咱们平日里也没少吃韭菜,怎么没用呢?” 其实这话并没有特别强烈的逻辑性,但是也要看说话的人,和听话的对象是谁。 那些激动的人一听从秀才公嘴里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信了大半:“是了,谁家少吃韭菜了,我这腰也没吃好啊。” “这么说,这韭菜籽其实不是药了?” 李皓让二狗子把最后剩下的一小把韭菜籽给他:“是不是的,咱们先试一下吧。” “咋试?” 李皓拿起二狗子用的盘子,往里面丢了两块燃着的小木块:“看看这虫子到底是从人身体里钻出来的,还是从韭菜籽里钻出来的。” 他扔了一把韭菜籽入火堆,拿着葫芦往上面罩住。 等浓烟渐少,拿开葫芦,往地上一磕,散落的白色小“虫子”在黄泥地上,是那样的醒目! 众人都是一惊,往后退了两步,邻居婶子按耐不住好奇,上手摸了一把小“虫子”。 “这,”她拿起来,想给其他人看。 围观的人,赶忙从她身边散开。 邻居婶子哭笑不得:“这东西连动都动不了。” “他婶子,你赶紧扔了。” “扔啥扔啊,又不是从人身体里钻出来的,要真的是虫子,咱们吃过那么多韭菜,早就被它吃了。”邻居婶子霸气地把地上的白色小细条捡起来,拿给其他人看。 “你摸摸。” “嗯,真不是虫子,虫子那玩意儿我见得多了,一打眼就看得出来!” “真给那老头骗了!” 这会子也没人说那摆摊的是个神医的,就算没往人家摊位上送过钱的,都气得半死,更别说那些送过钱的了,恨不能张开嘴直接把那老头给一口吞了! “不行,让这么个老骗子在咱们村子附近骗子,我看不惯。” 有那年轻气盛的,攥着拳头就要往外冲。 “看我不给他一拳把脑袋打掉喽。” “打他一顿,给他赶出去!” 群情激愤,有人抽了根二狗子他们家柴火堆里的柴火,就要去干架。 李皓却站出来:“现在去打他一顿,并不一定能把钱要回来。” 一提钱的事儿,被骗的人瞬间敏感了。 把人打一顿出气当然爽了,但他们的辛苦钱也不能便宜了那老骗子。 “四儿,你也别卖关子,给二伯说说,你有啥好主意?” 李皓看了一圈众人,尤其是握着拳头气得要去拼命的年轻汉子。 一与他对上视线,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低头,莫名有点心虚。 “秀才公是读书人,他知道的肯定多。”李大郎从人群中钻出来,一想到自己这几天跟个傻子似得,蹲在老骗子的摊位前盯着看,就恨得牙痒痒。 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给那老骗子一个大教训! 李皓指了一下地上的简陋装置:“自然是要揭穿他,然后送他去见官的。” “见官?”一听到要送去见官,村里的人下意识就是要反对。 那衙门可是好进的,别说有没有理了,去了说不定就直接给你扒一层皮。 李皓安抚了一下众人:“里正叔,见官的事儿就交给我吧,大家要做的,是明日帮忙,在集市众人的面前,当场揭穿他。” 里正松了口气,这李皓已经有了秀才功名,见官不跪的,他去县衙,当然比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去要方便。 这也是为啥村子里出了个秀才,村民都这么高兴的原因。 “你说要咱们做啥,咱们就做啥。”村长和里正都摆出了配合的态度:“明儿咋说,直接给人家说那是个老骗子吗?” 李皓轻轻摇头:“自然有更好的法子,刚才,大家不都感受到了吗?” 第200章 难闻 t 第201章 萝卜汤 “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李皓没有再和他聊赌坊的事情:“快点睡觉吧,明儿还要早起去抓人。” 二狗子睡不着,小脚脚蠢蠢欲动,想从老爹的怀里挣扎出来。 李皓看他不老实,随手拿起床边的《易经》,翻到自己看的那一页:“我读书给你听。” 二狗子瞬间闭上眼睛:“我睡着啦,什么都听不到。” 李皓看他乖乖躺好,眼睛紧紧地闭着,这才把书放下。 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来他们家串门。 昨天那些围观的人回家里一说,没亲眼看见从韭菜籽里崩出虫子的人将信将疑,起了个大早,就是想来看看。 “他奶奶,秀才公起床了吗?” 有人看阿奶在外头准备早饭,忙说:“你还做啥,我家里有现成的,大牛,去给你婶子端几碗萝卜汤来。” 阿奶手里拿着的一捧杂粮都被人直接抢了去:“我今儿炖的萝卜汤可鲜了,你别忙活,快给咱们讲讲,要咋去干那老骗子。” “干啥干呢。”里正从最外面好不容易挤进来,头顶上的帽子都歪了,遮住他半个眼睛,有点看不太清楚。 “那是谁家的老娘们那么彪,跟谁干去!” “哈哈哈哈哈。”围着的人都扯着嗓子笑:“还能是哪个,大牛他娘呗。” “他梨花婶子,你别搁这儿裹乱,我说呢,一早起来我就去咱们村口树底下找人,结果一个都没有,全挤人家家里来了。”里正扶好自己的帽子,站在阿爷友情提供的一个小凳子上,勉强高出其他人一点点。 他挥了挥手:“赶紧的,都去村口,别搁院子里挤。” 梨花婶子对着旁边呸了一口:“听你胡说。” 李皓抱着睡眼惺忪的二狗子,走到里正身边:“里正叔。” “你赶紧吃饭去。”里正看他刚起床的样子,也不和他多说:“昨儿你说的事我们都记得呢,拿好了东西在村口等你。” 里正和村长招呼着几个小辈,把人赶出院子,往村口大树下带:“赶紧的,去你们家拿东西去,别搁这儿磨蹭。” 大牛端着萝卜汤回来,看见空荡荡的院子,傻眼了:“咋地,没招呼我一声就走了啊!” 李皓从堂屋出来,接过他手里的汤:“大家都去准备要用的东西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吃点?” 大牛面对他还是有点小拘谨的:“害,那个你先吃着,我去看看我娘。” 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二狗子被灌了一口味道古怪的萝卜汤,瞬间睁开眼睛,直接清醒了。 “张嘴。”李皓掰开鸡蛋,往他嘴巴里丢了一块。 二狗子下意识地嚼吧嚼吧:“我不喝那个汤。” 阿奶一听便要起身:“奶奶给你煮点粥去,我就说要去煮粥,一堆人围着不让我开火。” 她抱怨了两句,想去拿早上准备好的杂粮。 李皓忙拦着:“我去给他倒点热水就行了。” 阿奶不乐意:“哪有大早上不让我孙孙喝粥的。” 二狗子却接受良好:“阿奶,我特别喜欢喝热水。” 嗯,前提是和这个味道古怪的萝卜汤比起来,不过他是个懂事的小乖乖,今天可是有大事要发生呢,喝水就行,不嫌弃。 李皓端了碗一早烧好的热水:“不喝粥要把这一块饼吃完才行。” 二狗子努力解决完早饭,他们家的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阿奶要带着小娃娃,没办法去看热闹,颇有些遗憾:“我去村口坐着,远远替你们盯着,别有那贼人跑咱们村里来了。” 主要是怀里的小丫头太会嚎,可不是她太八卦啊。 二狗子拿着昨天他用过的碗,跟在浩浩荡荡一村子人的身后,朝着集市走。 他们家吃完早饭,时候已经不算太早了,村子旁边的集市,来摆摊的已经有一大半了。 “铺好咱们的摊子。”里正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把他刚刚拆下来的牛车车板放在地上。 好家伙,车板一放下去,占了特别大一片空间,引人注目。 在村长和里正的指挥下,忙而不乱,年纪轻的男人早就溜到外围,装作若无其事地在那里溜达。 剩下的都是些四五十岁的人,两三个人身前摆着一个碗,一把干草和两根柴火。 往地上一坐,梨花婶子就扯着嗓子喊:“神医治病,药到病除喽!” 本来盯着他们看的人就很多,这一嗓子喊出去,更是把来,逛集市的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了。 “什么神医?” “神医不是个老头吗,我今儿特意赶了十里路过来,就是想找神医治病的。” “有,这么多神医吗?” 这些是第一次来这个集市的人的想法,摸不清形势,迟疑着想来看看。 但那些终日在集市上游荡,冬日里无所事事蹲在这儿看热闹的人,立马不干了。 “栓子,你搁那儿装什么装呢,你是神医,我就是玉皇大帝了!”隔壁张家村的直接指着摆摊的人群,笑得牙花子都呲出来了:“干啥呢,你们一村子的人,出来闹笑话呢吧。” 李栓子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啥,我这是跟着我们村的郎中学了一手,专门给治那男人不行的,你过来,我今儿不收钱,帮你个大忙。” 张家村的人气个半死:“胡扯八道,我还不知道你,除了种地你还会干啥,还给我看,你先给自己看看吧!” 李栓子哼了一声:“你不看,有的是人看,我今儿还真就不收钱了,叫你们看看我的能耐。” 本来根本不相信,平日里经常能见到的李家村的人会治病,但听到李栓子的话,好多人都有点怀疑了。 毕竟,那可是不要钱的东西。 管他东西好不好,真不真的,不要钱就是天大的便宜。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后面的一个壮汉推开张家村的人,抱着个小孩子走过来。 “俺不看男人不行的病,给俺孩子看看。” 李栓子得意地看了旁边人一眼:“你坐这儿,我给瞧瞧。” 壮汉没把孩子放下来:“你成么,有没有专给孩子看的啊?” 第202章 装神弄鬼 “我会给小儿看病!”梨花婶子把二狗子从他阿爷的怀里拽出来:“你瞧瞧,这是我家的孩儿,咋样,看着壮实巴吧?” 旁边的人忍不住笑:“你家的孩儿生的可比你白。” 梨花身子斜了那人一眼:“我们家就这一个独苗苗,可舍不得让他在外头晒着,你别看我现在黑,我当姑娘的时候也白着呢。” 壮汉打量了两下二狗子,当真是一副小仙童的样子,圆鼓鼓的小脸蛋看着就康健。 “是,你家孩子养的真好。”他有点羡慕:“生的也好,看着跟个读书人家的小公子似的。” 这话一出,摆摊的村里人都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可不是么,看着就跟个小秀才公似的。” 壮汉是跑了老远才找到这地方的,他不知道这些人在笑啥。 有点僵硬地摸了摸衣裳袖口放钱的地方,他该不会是说错话了吧? 梨花婶子啐了那人一口:“扯犊子,这就是我的孩儿,最像我了。” 二狗子却好奇地看着壮汉怀里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子:“他生什么病了?” 壮汉忙把孩子的脸露出来:“十来天前就不大吃饭,从昨儿起拉出来的,还,还有血。” 二狗子踮起脚尖,看见他怀里脸色苍白的小男孩,紧闭着双眼,明明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竟然还时不时打个寒战。 他和站在不远处总揽大局的李皓对视一眼,只觉得不好。 他们是来揭穿骗子手法的,现在真有一个病得这样厉害的小孩子,若真按照他们最开始商量好的,装模作样给他治病,最后直接曝出治病什么的都是假的,也实在太过残忍。 李皓瞬间改变策略,叫住大柱:“你找几个外村认识的人,装作要治病的样子,把那个男人往我这边推搡。” 大柱听了,点头:“我让他们直接去治病,到时候再让他们在摊位前闹事揭穿。” 李皓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大柱露出一瞬的迷茫:“哈?” 李皓推了他一把:“说你长大了,快去!” 大柱转身到外面去找其他村的朋友,嘴巴里嘟嘟囔囔:“小舅舅真怪,我不是跟他一般大的吗?” 壮汉颇为期待地看向梨花婶子,又偷偷瞄了一眼二狗子。 他也没那么大的贪心,想让儿子生的跟小仙童一样,只要能多长点肉就好了。 二狗子知道他老爹搞定了,趴在梨花婶子耳边悄悄的说:“您先跟他瞎说两句话。” 梨花婶子刚才还有点忐忑,毕竟一开始也没想到,直接撞上病得这么严重的小孩,她又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看了就觉得不忍心,哪里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骗人了。 听到二狗子这话,瞬间信心就回来了。 骗人她是不大会,但胡侃可是她的强项啊! 信心回来,腰板都挺直了。 壮汉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就更加相信了:“神医,您给看看,看看这是咋回事儿啊?” 梨花婶子唾沫横飞,说了一大通养孩子的经验:“知道吧,我家孩儿吃的这么好,就是我天天给他喝萝卜汤!” 二狗子一脸惊恐,污蔑,这是污蔑! 壮汉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和梨花婶子说话上,一时不察,被几个青壮男人挤着,脚步踉跄,直接出了围观圈子,到了人群外。 他瞬间愤怒地双目通红,握着拳头,一胳膊拎开挡在眼前的人。 李皓适时出现:“没有什么神医手段,你进去了也没用。” 壮汉怒气冲冲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李皓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你站在这儿看一会儿,就知道了。” 壮汉看他笃定的样子,有些迟疑,毕竟李皓对外的形象实在太好,簌簌有君子之风,挺然寒风中,看着就是个绝对不会撒谎,还特别靠谱的人。 “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了?”壮汉搂着小孩,心里还是有些希望,那些神医都是真的。 里正抹着额头的汗,赶紧跑过来:“哎呦,你这个死脑筋,哪里出神医能出这一溜的人啊,要都是真的,也不用在这儿赚钱了。” 壮汉不想相信他们,但凡有一丝的希望,他也想治好自己的儿子。 但内心深处又很纠结,看了李皓一眼,决定听他说的,先观望观望,等第一批人治好了,他再上去。 大柱找来的,都是些其他村子游手好闲,最爱凑热闹的小年轻。 一听有这么好玩的事儿,忙不迭地答应了,拍着胸脯给大柱打包票:“你放心,兄弟一定把事儿给你办成了。” 几个人趁其不备,推走壮汉,很快占据了摊位前的好位置。 “我头疼,能治不?”对着梨花婶子一阵挤眉弄眼,一屁股坐在摊位上的椅子上。 二狗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老爹的新计划,在摊位里绕了一圈,每个人都通知到了。 梨花婶子这会子也不心虚了,撸起袖子就开始装神弄鬼。 她先用指尖沾了点粉,两根手指使劲搓,很快,就从指尖冒出一缕白烟。 小心翼翼地把白烟往前面坐着的人眼皮子底下凑:“阿,阿弥陀佛!” 她根本不会念什么咒语,脱口而出的,就记得这句话了。 前面坐着的人忍笑接过她递来的葫芦:“真能治病啊?” 梨花婶子瞪了他一眼:“快点,等会药都没了!” 一时间,整个摊位前烟雾缭绕,烧韭菜籽的味道十分冲鼻,围观的人都面露迷茫,总觉得这味道有几分熟悉。 但是当梨花婶子他们的葫芦里,真的磕出来不少白色小“虫子”的时候,很多人都瞬间改变了想法。 这真的是神医啊! 他们这儿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神医,还愁没法治病吗? “哎呦,栓子,我是你表姑啊。”老太太一扭腰把旁边的几个小媳妇全都挤开,一屁股坐在唯一一个空位李栓子的前面。 她才不像那些小年轻好面子,不好意思找栓子这个头上贴着“专治男人不行”的神医看病呢。 老太太一看就知道,这些个神医的手法都是一样的,找谁不是找啊。 第203章 聚众围观 李栓子苦笑:“表姑,我咋没见过啊。” 老太太一摆手:“嗨,你没见过我,我嫁人的时候你娘还没生呢,赶紧给我也治治,就我这一块儿,手这儿老是裂开,也不知道咋回事儿。” 别人都在演双簧,结果到了他这里就是亲身上阵骗表姑了。 李栓子刚想打起精神装模作样一番,“嘭”的一声,旁边两三个葫芦都被摔碎,泥土四溅。 那老太太一下子就窜起来:“天杀的,你们治好了病还来砸人家的饭碗!” “呸!”两三个青壮,歪着脑袋,装出凶狠万分的样子:“这就是骗子,我还没把嘴放上去呢,那葫芦里就冒出虫子来了,我看,是他们提前在葫芦里放了虫子!” 人群一瞬间炸开了:“骗子!” “不能够吧,人家那边的神医在这儿摆摊多少天了,治病的法子都是一样的啊。” “肯定是他们想学人家神医,又没学好,胡乱搞出来的骗人法子。” “我去看看,要是骗子给他头打掉。” 李栓子挣扎开他表姑死攥着他胳膊的手,踉跄两步:“别急,别急,我们这可是按照人家神医的法子学的,你现在空口白牙说我们是骗子,那神医也是骗子喽。” 在那里凭空挥拳头的一群青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你别在那儿攀扯人家神医!” “就是,就是。”附和他们的人还挺多,那神医老头在这里摆摊已经一个多月了,集市上不少人都见过他给人治病的样子,贸然说那是个骗子,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 他们这边的动静闹得非常大,摆摊的神医老头也注意到了。 他在其他人的只言片语里听了个大概,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有人要来拆穿他。 只以为是骗子同行,手艺没有学好,连累了自己。 看着周围这些曾经给过自己钱的庄稼汉,大冬天的,额头也忍不住冒冷汗。 东西都不收拾了,马上起身就要往外走。 “神医,你干啥去啊?” 老头结结巴巴,特别着急的样子:“我,我去那边看看。” 他指着二狗子他们摊位闹事的方向:“听说有骗子,我去看看。” 问他的人也好奇那边的事儿:“走,咱们一块儿去,给神医让个位子,你这大屁股别堵在这儿!” 二狗子眼尖,一下子就发现那神医想往外溜,对着老爹一顿比划,李皓瞬间接收到信息,让大柱带着村里几个青壮汉子去堵人。 大柱他们也没上手,几个人往神医身边一围,直接阻断了他的去路。 “你,你们要干什么?”神医老头口齿不清,一心只想要跑路。 他心里面简直要恨死那群学艺不精的“同行”了,自己真是倒了血霉。 “神医,那边人说,你给人治病都是假的,你是个骗子。”大柱黑沉着脸,这半年在染坊干活练出来的结实臂膀往那一杵就足够有威胁了。 神医低着脑袋,眼神游离,转而理直气壮地看向大柱:“一派胡言!我的医术,这些人都是见识过的,你凭什么说我是骗子?” 看到神医老头白胡子白头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大家又有点不确定了。 那边李家村来摆摊的,看起来就像是一群骗子,但这老头,看起来真的像大家传言里的神医啊。 “也不一定啊,肯定是李家村眼红人家神医挣钱了,就耍手段来骗人。” “我看不像,李家村都是些庄稼汉子,他们那手段可和这神医一样,说不定都是骗子呢。” 因为有李皓的吩咐,大柱带着几个人,不敢直接上手推老头,那老头又摆出一副自信满满,被无限清白的委屈模样,几个人完全僵持在了原地。 突然,一个小孩子从大人腿间挤出来,带着几分天真地说:“只要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大柱一愣,看见二狗子指着老头:“你,你咋在这儿?” 二狗子不理他:“那边的人说李家村来摆摊的是骗子,因为他们被治病的时候,嘴巴没有碰上葫芦,但葫芦里却出现了很多虫子。” 一开始不明所以的人,都觉得这小孩说话还挺有条理。 “是这么回事,我刚才都没听见那边在吵什么呢。” 二狗子继续说:“如果想知道这个老爷爷是不是骗子,只需要让他按照平时给人治病的步骤做一遍,却不用人的嘴巴对上那个筒子,不就知道了。” “对啊!” 看了一场热闹的人更兴奋了:“要是真有虫子,这老头就是个骗子啊!” 大柱赶忙接话:“对,对,老神医啊,你赶紧给咱们弄一下看看。” 那老头身体僵硬,脑袋飞速旋转,怎么也想不出脱身之法。 大柱和其他人挤着他,让他不得不跟着人群往前走。 二狗子说完那段话,直接溜到老爹身边,深藏功与名。 阿爷遥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二狗子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哎呀呀,这个家要是缺了他可怎么办呢。 李皓笑了笑,把他抱起架在脖子上:“能看见吗?” 二狗子坐在最高处,可以不用被人挤着,直接观看现场直播,美滋滋地揪着老爹的脖领子:“看得见,那边可真热闹啊。” 能不热闹吗,神医老头被大柱他们按住肩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平时用的东西全都在眼前,平时他可是对着自己这些吃饭的家伙,怎么爱惜都不为过的,现在只觉得要是它们能立刻被烧掉就好了。 大柱他们几个没有去碰他的东西,离得老远:“我们可没摸啊,你等会儿有虫子出来,不要说是我们几个放的。” “没摸,没摸,咱们那么多人盯着呢,你还敢做手脚?” 人群中还混着神医老头的死忠粉:“神医,您给他们露一手瞧瞧,您可不是他们那种骗子,您是有真本事的人!” 老头恨不能直接把他的脑袋按在火盆里,都啥时候,还在那儿拱火呢。 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是在劫难逃了,老头慢吞吞地拿起他吃饭的家伙,准备自己最后一次的表演。 第204章 告官 “咳咳,我,我其实还会其他的法子治病,不是只有这一个手段的。”老头挣扎了一下,还是不死心。 大柱狠狠瞪了他一眼:“快点,别磨蹭。” 老头实在没办法,擦燃火石,手指搓出一缕白烟,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也不知是不是在为自己祈祷,二狗子觉得,他好像在这个老骗子的举动中,看到了郑重的意味。 老头的故作姿态,也迷惑了一部分人。 “这,不大像是骗子吧?” “要是骗子,现在不都要吓死了。” 被这么多人盯着要拆穿他,咋可能还这么淡定啊,不少人都在想,要是我,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 老头的手指颤颤巍巍,带着烟气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圈。 忽然睁开眼睛,把手心里攥着的韭菜籽丢进炭火中,浓烟弥漫,照上筒子。 “咳咳,这个味儿,和刚才那些李家村的人用的是一样的东西。” 在一部分心里生出怀疑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领域。 “就是韭菜籽嘛,我还能不认识?”说话的那人带着几分疑惑,他这么多天围在这里还真的就没认出来。 “真是个骗子啊?” 老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他的筒子,往地上一磕。 “嚯!” 群情鼎沸,站在最前面的人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地上散落的,满满一层白色的“虫子。” “真,真是个骗子啊。” 在大部分都在为此事震惊的时候,李皓站了出来,将他们村为了揭示这个骗子做的准备讲清楚:“我等要将此人带出见官,若是有被欺骗的乡邻也可同去。” “见官?” 刚刚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老骗子骗了钱的人,正想一齐上前,给那骗子一顿老拳,就被李皓打断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一顿让他还钱呗,见啥官啊。” 都不是很乐意和官府打交道,在这地方,他们人多势众,吓唬吓唬说不定能把自己被骗的钱全都抠出来。 但要是送去官府,谁知道那些钱还能不能落到自己的手中呢。 教训骗子是好事,但啥事儿也没有把自己的钱拿回来强。 不过看着十来个青壮围着老骗子,他们也不太敢轻举妄动。 李家村几乎都来了,人家就住在这一片,集市里到处都是亲戚,要真的起冲突打起来,他们不一定有胜算呐 。 李皓放在外围的一圈男人,押着几个老骗子的同伙已经准备好了。 “秀才公,咱们啥时候走,这有个怂货说,他们不只有在在咱们这儿骗钱,还在其他不少地方干着呢。” 其他人一听,李皓竟然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对于去告官就没这么排斥了,又听说还有不少骗子,更是气愤,当下不少人都让出一条路来:“告官,这些个断子绝孙的玩意儿,叫县太爷砍了他们的脑袋!” 李皓放下二狗子,对众人拱拱手:“不知诸位可否跟去作证,到时归还钱财也方便一些。” 对于去官府,他们是不大乐意的,但是一想到能把自己被骗的钱还回来,他们又觉得,去一回也没啥了,就是被县老爷打一顿又何妨,自己一年到头辛苦攒下来的铜板可不能这么白白丢了! “走,咱们大家伙儿一块去,不相信那县太爷看见咱们这么多人,还要相信骗子的话!” 李家庄的人押着几个骗子走在前面,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大堆的人。 二狗子搂着老爹的脖子,有点迷茫“他们,不害怕被县太爷发现摆摊的事情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位新上任的县令,明令禁止了所有摆摊行为。 虽然他们这种比较偏远的乡下,有不少偷偷聚集起来的集市,但县城里,至少明面上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敢在外面摆摊的。 李皓摇头:“他们不是摆摊的人,是摆摊的受害者。” 阿这,二狗子瞬间想明白了,他们是被老骗子的摊子骗到的,所以可以理直气壮抓着摆摊的人去告官。 果然,什么时候,群众的智慧都不容小觑。 “那爹爹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呢?”二狗子有点想不通,那些村民全凭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和一时的激愤在行事。 若是那位县令不讲道理,一定要让摆摊的和去集市上逛的人同罪处理,那么老爹带着这么多人一起去,不正是自投罗网了吗? 李皓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因为这正是一个破局的机会,等到了那边,你仔细看。” 二狗子气哼哼地转过脑袋,对着阿爷伸出手:“阿爷抱!” 阿爷乐呵呵地接过大孙子:“还是最喜欢爷爷吧?” 二狗子认真点头:“最喜欢阿爷。” 李皓无奈,把他送到阿爷的手里:“别累着您了。” 阿爷瞪了他一眼:“一个小娃娃能有多重。” 二狗子吸了吸自己的小肚子,嗯,他其实还是挺瘦弱的。 临近过年,城门小吏按规定来说,是不收入城费的。 只是他们这一群人裹挟着尘烟而来,最前面还有好些个青壮押着几个看起来如丧考妣的人,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那边的,就是你们,干啥呢,这么多人要去闹事儿啊!”一个小吏赶紧站起来拦人。 “俺们要去高官!” “告官,告什么官?”小吏打量说话的几个人,发现全都是乡下的泥腿子,十分不屑:“赶紧滚,不然就说你们是来闹事的,全都关进大牢里去啊。” 放这么多人进城,小吏也不想担这个责任。 况且告官这事儿吧,对于大部分的县令来说,都是最讨厌这种爱诉讼的民风的,就怕影响他们的前程。 小吏觉得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大过年的还是别给县太爷找不痛快了。 看着人群中有几个畏畏缩缩,想要往后退,李皓却站出来说明了身份,且把事情的经过讲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最前方,声音清亮,身姿挺拔,很容易获得信任。 小吏也在心里边嘀咕,一个秀才,干啥非要掺和一群泥腿子的事儿呢,反正被骗的又不是他! 第205章 桂枝汤 不过这么一大堆人堵在门口,带头的还是个秀才,这就不是他一个看大门的小吏能管的了。 里面的人一挥手,他就赶紧让他们进去:“县太爷正好有时间呢,赶紧走,别堵这儿不让人过啊。” 李皓带着大家入了县城大门,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引得好些人都来围观。 “这是出啥大事儿了,谁家打死人了?”一个老太太仰着脖子朝里看。 “什么打死人,是个骗子,听说装成神医给人看病,被人当场抓住了!” 李皓在外面说的,主要就是为了说给围观的人听的,这个骗子老头是团伙作案,据他们说,在县里行骗的地点不止他们村子附近。 只要有流言传出去,其他人就会起疑心,这样,那些骗子定然会低调行事,也可能会看他们县里抓得严直接跑了。 直接把所有骗子抓起来,对于现在的县城来说,其实不是太现实的事情。 最好的办法就是威慑,杀鸡儆猴,他们村抓到的骗子被县令处罚得越严重,越能警示那些骗子。 “神,神医。”听到这话的几个老太太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想要往前挤:“什么神医,我前几天刚带我小孙女去看过神医啊。” “不会吧,我听说那人真治好巷口左丫的病来着。” “是治好了左丫,可我家大丫头在床上都躺了两天了,半点都不见好啊。” “走,走,我陪你去找他去!” 神医的幌子,在一个封闭群体,被无知无觉心理控制的时候,是很难破的。 但有外力加入,却能让人迅速看清局面。 毕竟,最终牵扯到的,是自己的利益。 李皓带着人来到县衙门口,他没让其他人进去,只是自己带着抓到的几人,一起走入大堂。 骗子老头和帮他放哨的几个人,一看见悬在大堂前的匾额就吓得颤颤巍巍不敢动弹,更别说逃跑了。 “青,青天大老爷饶命啊!”也不看里面有没有人,跪在大堂的地面上,倒头就拜:“饶命,饶命!” 坐在上面的县令,看着如青松一般,安然站在堂下的李皓,深深叹了口气。 “嘭!” 他突然瞪起眼睛,响木往桌案上一甩:“说,犯了什么罪!” 大部分情况,要来告状的,都要提前递状纸,但是特殊时期,比如李皓这样,带着几百号人呼啦啦冲过来的,这种程序化的东西都会被忽略掉。 因为这时候估计已经发生可以引起民愤的事情了,县令要做的不是火上浇油,反而是想办法把事情的影响压到最低。 不然就算他处理地再好,在他自己的履历上,都是一笔不小的升迁阻碍。 李皓却突然从袖口抽出一张状纸:“请县尊过目。” 县令翻了个白眼,二狗子确定他没看错,他坐在大砖哥的脖子上,简直俯览众生。 “递过来。”县令招招手,也不让人去接。 李皓脸上并无异色,上前两步,恭敬地将状纸放在桌案上。 县令拿着随便扫了一眼,写得可真不错,就这文采,为几个骗子写状纸也算是屈才了。 “嗯,事实情况本官都了解了,你们几个被李家村李皓状告,装作神医,招摇撞骗,是否有其事?” “饶命啊!”老头的几个同伙还在磕头胡乱求饶。 老头却跪直了一点:“青天大老爷啊,小的就是个游医,收点钱治病救人的,这大夫治病,谁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治好啊,小的没给他们村的人治好,他们就招了一大帮子人到小的摊子上捣乱。” 说着说着,老头就哽咽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万分委屈:“小的在他们村旁边,给人治病,都要好几个月了,青天大老爷,要是小的真是个骗子,不早被人给打一顿赶走了吗?” 原本听他是骗子围观群众,还在那里愤愤不平,可听到这一番辩白,却都有些迟疑了。 好像,是这样啊,要是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咋可能在一个地方招摇撞骗几个月啊? 李皓却很镇定,听他说完,又拿出了几个纸包:“县尊大人请看,这就是曾经在他摊位上看病的人花五两银子拿到的药,学生在几家人那里找到了药渣,拿到药的有十三家人,只有四家人是病愈的,其他几家,依旧被病痛折磨。” 县令大人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吏,小吏立马就跑到李皓旁边,拿走了他手里的药渣,打开包着药渣的纸,在县令眼前放好。 围观的人却觉得,李皓这话说得不对了。 “这娃子还年轻,不晓得治病就是这个道理的。” “可不是么,谁家去找大夫一吃药就能好的。” “我家小儿子找咱们县里最好的医馆去瞧病,来回折腾了两三趟才好呢。” 跪在地上的老头听到后面围观人说的话,忍不住露出一点奸笑。 小兔崽子,还嫩了点,老子在江湖上跑的时候,你还撒尿和泥巴呢。 李皓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指着摆在桌子上的药渣:“据学生观察,此药方为桂枝汤,第一方,位于群方之首,也是万方之祖,《伤寒论》中有一大部分药方皆是由此药方衍生而来的。” 听到这话的围观人更是沸腾了:“还有这么好的药!” “这是啥子,神药吗?” 跪在地上的老头神色一僵,又勉强维持住了哀怨的样子。 “这药方本官也知道。”县令也是正经科举进身的,对一些药理方面的东西也了解过。 “桂枝汤是伤寒第一方,并不能治百病。”李皓拱手:“请县尊大人寻几位县中名医,共同来看一看这药渣,可有错处。” 县令点头:“去请人来,只是,若真是为来看病的人开桂枝汤,并不能定罪。” 最多是医术不精,满大街都是医术不精的大夫,不少人读了半本医书就敢出来给人治病,要真是给开错药方就抓人,那他们县的医馆都要干不下去,赶紧逃命去了。 “青天大老爷啊,您是青天啊,小的医术不精,真不是蓄意行骗呐!”老头赶紧低下脑袋,一边哭,一边朝着县令磕头,恨不能赶紧把这个罪名应下来。 第206章 再次展示 小吏很快就请来了县城中几位有名的大夫,几人围站在桌案前研究了一番药渣,由一位年纪最大的闻大夫站出来同县令禀报:“这些药渣确实是桂枝汤用到的药材,且并无对其进行添减,至于是否对症,小民未曾见过病患,不能肯定。” 大夫开方看病,并不是照本宣科,拿着医书上的成方直接用,而是会根据不同人的体质进行药量和药品的增减。 看到这个药渣,他们几乎就能断定,这就是个看过一点医书,就敢给人治病的半吊子。 几人在县里有积攒的名声,虽不是什么名医,却也是从小下苦功夫,有师承渊源的,对这种胆大黑心的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李皓适时将他查访到的几位病人的病情说了出来,重点讲了一下他们村红花大姐夫的病情:“他是摔了一跤,家中来寻医,只得到了三副桂枝汤,喝下去并不见效,人慢慢就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闻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就是胡闹!” 听说他们家买桂枝汤花了十两银子,更是心痛万分:“若是早早送到我们医馆,就算真的治不了,也不至于花这么多银子啊!” 三副桂枝汤就敢卖十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 哦,不对,这就是个骗子啊! 围观的人其实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但他们迅速抓到一个点。 虽然大夫不一定能治好病,但这个跪在地上的老头,把原来只需要几百文钱的药,卖给人十两银子! 造孽哦,这不是骗子是什么,就是个大骗子! 县令让小吏将几位大夫带下去,闻大夫不甘心,揣着手站在外头跟着大家一起围观。 老头磕头如捣蒜:“草民有罪,不该把这药卖这么贵啊,青天大老爷,草民愿意把药钱三倍归还!” “三倍!”听到这话的人都开始捏着手指算起来:“三十两银子啊。” 按照他们的想法,反正人都已经瘫了,现在能弄到三十两银子,那才是最重要的。 县令却狠狠地往桌案上拍了一下:“李秀才,你是否还有话要说。” 李皓面色平静:“若是此人愿意归还每位被骗之人,三倍的钱财,学生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二狗子立马接收信号,让大柱哥他们几个,把老头招摇撞骗那一套工具准备好。 他拉了拉衣裳,嗯,该自己上场啦。 “只是,”李皓嘴角含笑,微微垂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头:“除了用药骗人,此人还有更恶劣的手法,不知能不能给受骗之人相应的赔偿呢?” 老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刚才一直在抢话,就是想把自己的罪名钉死在乱用药或卖贵药上面。 这样他再出面说三倍赔偿,想拿到钱的人,自然不能直接看着他去死,甚至不会愿意看着他坐牢! 不然,钱过了一遍官府的手,那些人可不敢想自己还能拿到多少赔偿来。 但卖桂枝汤骗人,毕竟是少数,他本人不通药理,其实也不是特别敢给来求医的人拿药,只有别人给的钱足够多的时候,才会给一点。 大部分情况下,他的行骗手段,就是装作可以从人的身体里抓出虫子。 他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给所有被骗的人三倍赔偿? 就是按照原本收到的钱赔偿,都不能够。 他们行骗,就是为了过好日子,那些随意得来的钱,弄到手了就去挥霍,早就不剩多少了。 他拿不出钱,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李皓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抓到这个骗子,是很重要的一环,不论是对他而言,还是对县令而言。 想到这儿,他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上位的县令:“县尊大人,此人还有一行骗手段,不知学生是否可请人上来帮忙展示?” 县令颔首:“请上来吧。” 二狗子背着小胳膊,走在最前面,他穿得太厚了,胳膊弯不过来,两只手碰不到一起去,在身后有点僵硬地甩来甩去。 身后跟着三个青壮,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走来。 看到他一本正经的小脸蛋,好些人都笑了:“难不成让这么小的娃娃去作证么?” “等会儿不能吓哭了吧?” 二狗子挺了挺小胸脯,自信满满,走到老爹身边。 李皓忍笑:“将东西放下吧,不知有无在县城住的乡亲,愿意上来协助一二。” 众人面面相觑,缩了缩脖子,看热闹是很有意思,自己上去挡热闹,就算了吧。 “我来!”一个老太太从人群中挤过来:“街坊们都知道我,没有乡下的亲戚,和这个秀才公也不认得啊。” 果然有人附和:“知道你,张老太。” 二狗子施施然摆弄好东西,浓烟升起,将筒子递到张老太嘴畔,过了一会儿,从筒子里弄出一大堆的虫子。 张老太吓了一跳:“哎呦,我,我咋吐出来这么多虫子啊?” 站在前排的人都被吓到了,忍不住窃窃私语:“好家伙,那小孩长得跟个小仙童似得,该不会真的知道什么仙术,帮张老太治好了病吧?” 李皓站出来解说:“这就是此人的行骗手段,让被骗的人,以为自己身体里有虫子,通过他的治疗,将虫子从身体里吐了出来,病就好了,事实情况,却并非如此。” 二狗子很默契地配合老爹,把空的筒子给大家展示了一圈。 他小小的一个,抱着有他半身高的筒子,瞧着就很可爱。 “没东西,小仙童,你真的会治病吗?”站在前排围观的人,忍不住小声逗他。 二狗子很严肃:“我不会治病,这是一种骗人的手段!” 大家都不是很相信:“我看倒像是真的,把虫子吐出来,不就是治病了么?” 二狗子转身,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但是这次,他没有把筒子对准什么人的嘴巴。 就像是最开始在他们自家小院里一样,筒子里再次出现了虫子,铁一样的事实,不容抵赖。 “这种方法,不能从人的身体里抓到虫子,”李皓将“虫子”从地上捡起来:“这是韭菜籽被点燃后,会爆出白色的细条,乍一看像是虫子一般。” 二狗子捡了几个,递给围观的人看。 第207章 骗子了结 众人惊叹:“果然如此!” 有人看见上面端坐着的县令都敢上手去拿了,自己难道能比县令还要金贵吗? 也大着胆子,从二狗子手里拿了一个小“虫子”,放在眼下,仔细端瞧。 他身旁不敢上手的,都伸长了脖子,往他手上看。 “不是虫子!”几个老太太非常肯定:“我打小就在地里干活,一眼就能看出来,啥是虫子。” “骗子!”人群中有人跳脚:“昨儿我儿子也去找人家治病,说是抓了几十只虫子,花了我300文钱呐!” 老头面色青白,额头死死抵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两条腿不住地打着颤,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砸到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音。 二狗子功成身退,悄悄躲回阿爷的怀里。 李皓将所有证物,并老头用过的诈骗道具,全都摆好,放在正中央的位置上。 “学生这些日子在外求证,发觉县中有许多人用此等方法诱骗无辜百姓,榨取钱财,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裁夺。” 县令深深看了他一眼:“押入大牢,主犯秋后斩首!” “好!”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砍了他的头!” 县令等大家安静了一些,又说:“被骗取钱财的人,请街坊10人作保,可到县衙登记,县衙会酌情补偿部分钱财,若有冒领者,同作保人各罚10两银子。” 这下大家是真的高兴了,看着坏人受惩罚固然好,但自己的钱财才是最重要的。 不少人就地下跪,直接在外头给县令磕头。 二狗子看了一下束手挺立的老爹,和高深莫测,端坐堂中的县令,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抓到诈骗犯,好像只是一个跳板,老爹凭借这一手,直接在县中百姓面前,给县令送了个天大的名声。 人心所向,过年之前,县令的贤明估计就能传遍整个小县,甚至传到府城去。 难道是县令为了要升官?二狗子还是不太明白,不然干嘛要花这么多钱来买名声呢? 人群散去,阿爷他们也回村去了。 李皓带着二狗子,从后门入了县衙,绕过几重门和一个小花园,见到县令正端着茶,坐在书房,闭目养神。 听到声音,这才端出个温和的小脸,站起身来。 “贤弟,请坐。”县令看见二狗子,好像很高兴似得:“拿些糕点来,贤侄今日也受累了。” 二狗子第一次被人家当成了正经的客人,两只腿悬在高高的椅子上,手边满满当当,摆了十几盘的糕点。 还记得第一次见这位县令的时候,他还一副高深莫测,坚持称呼李皓为师弟的样子。 今日却直接换了一副面孔,二狗子咬着糕点,在心里想,这两个大人绝对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 李皓泰然自若:“大人客气了。” 县令坐了下来,从二狗子面前的盘子里拿了块糕点,两三口塞了进去。 “今日多亏了贤弟的一招妙棋,对于赌坊的事,我自然要尽力去为贤弟争取的。”县令拍了拍手,从一堆书里,抽出一本册子来。 他递给李皓:“这是一部分摆在明面上的账册,贤弟是知道为兄的,在师父面前,就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能拿到的账单也只有这一部分了,不过,这里也能看出些东西。” 他一边观察着李皓看账册的神色,一边说。 二狗子却看见,他正不自觉地用帕子,在用力地擦刚才拿过糕点的手指。 明明是把礼仪刻在骨子里的人,却表现出一副洒脱的模样。 李皓神色未动,并不在乎他的目光,悠悠然将账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二狗子探着小脑袋,也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赌坊的账册?他有些不明所以,老爹又不是侦探,就算是为了县学,也没必要帮忙到这种地步吧? 反正他是没看出来,老爹对县学有这么多的感情和责任感,让他可以花心思和县令合作,拿到赌坊的账册,为了县学去调查赌坊的。 李皓将账册还给了县令:“多谢大人,学生告辞了。” 县令并没有留人,也没问他看出了什么,只是起身,将二人送到了后门。 二狗子被老爹抱在怀里,慢悠悠地走在县城安静的街道上。 月亮胖乎乎的,洒在前路,却又有些模糊。 二狗子扒拉着老爹的脑袋:“我们去哪?” 李皓拍了拍他的小肚皮:“先去吃饭吧,想吃鱼吗?” 二狗子瞬间忘记了自己刚才想问的话,仔细想了一会儿:“去吃鱼丸汤!” “好。”李皓转身,从寂静的街道出来,一脚踏入了热闹的小铺子。 “来一碗大的,一碗小的鱼丸汤,小的那碗多放醋。”他把二狗子放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 二狗子左右张望,十分惊奇:“这里距离县衙这么近,竟然有人敢摆摊!” 他觉得,这里热闹的程度,简直可以和最开始他同褚老头闲逛时候的样子媲美了。 端着鱼丸汤的摊主笑了:“我们这儿可不是摆摊,都是买了铺面的啊。” 二狗子小心把葱挑到老爹的碗里:“哪里有铺面啊?” 他怎么没看到,这不就是小摊位的样子吗? 李皓给了他一个汤勺:“过几日,摆摊的人就要多起来了。” “为什么?”二狗子享受地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鱼丸汤,吐着舌头问。 李皓没有隐瞒他:“最开始察觉到骗子的人,是县令,为了不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所以禁止摆摊。” 二狗子瞠目结舌,连好吃的鱼丸都忘记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就为了这?” 这是什么见鬼的一刀切啊?防患于未然,这也太防了吧! 摆摊被禁止,不知道断了多少百姓的生计,结果竟然是县令为了保护百姓不上当受骗? 他就不能直接抓骗子,或者像老爹一样,搞一个大动作,杀鸡儆猴,把骗子砍了吗? 李皓往他嘴边递了个晾好的鱼丸:“因为他不能亲自动手,只能被动地等一个人主动出面,戳烂窗户纸。” 第208章 华服 说完这话,李皓便不再开口,只专注地吃他那一碗鱼丸汤。 培养小孩子可以,但也不需要在这个年纪就将那些龌龊之事全数告知,李皓并非是在故作玄虚,只是带着二狗子经历一番,让他自己在其中感受。 或许有许多事搞不明白,等到长大之后,才会恍然大悟;又或许长大之后,早就忘记了此事,但能够下意识地察觉的类似之事的机敏转折。 只是养小孩的无奈也在这里,每个小孩都很难按照其父母规划的道路,安安稳稳地前进。 二狗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关窍,只要对比与县令两次见面的前后矛盾,就能发现,他们避而不谈的机密。 县令之所以能在前面那位县令被发落之后,迅速上位,据他自己所说,是他的老师扶持的。 他曾在第一次见到二狗子他爹的时候,直呼师弟。 据二狗子猜测,后山那个装疯卖傻的老头,就是他的老师,也曾经与自家老爹有过交集,他还没忘记那个山洞和药膏呢。 但是,再次相见,县令突然改称老爹为贤弟,摒弃了师弟的称呼,除了李皓本人的抗拒之外,是不是也与那位隐在幕后的老头有关呢? 一个让县令不得不避其锋芒的存在,除了是强大的敌人,或许还有可能是他强大的靠山! 不过二狗子还是装作蒙昧,并没有挑明,眨巴眨巴眼睛,把最后两颗吃不掉的鱼丸丢进老爹的碗里。 李皓颇有些嫌弃:“简直像是浸在醋里一样。” 二狗子装作没听见,拍了拍小肚皮,盯着路边一个大灯笼发呆。 李皓叹气,认命把儿子剩下的鱼丸吃掉,付过钱,带他去县学休息。 县学外已经没有值夜的先生了,学生大都放年假回家,四处静悄悄的。 李皓并没有带着二狗子去见山长,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处燃着灯笼的房间,把二狗子放在椅子上,撸起袖子要去烧水。 二狗子啪哒啪嗒地拍着桌子,两只小脚在空中晃来晃去:“我们什么时候去赌坊啊?” 李皓找了个干净的毛巾往他脸上一糊,按着小胖脸擦了一通,看他红着小脸蛋坐在那里生闷气,轻笑:“明日就去,快睡觉吧。” 二狗子湿淋淋的小脚丫,趁其不备,猛地往前一蹬,一个清晰的脚掌印出现在李皓的衣摆上。 他抬头,看见二狗子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蹲下身去,手掌放进二狗子的洗脚盆,忽然向上一扬水珠撒了小孩一脸。 二狗子直接炸毛了:“好脏!” 李皓一边洗手,一边笑他:“你自己的洗脚水也嫌弃?” 二狗子嫌弃地要疯了,总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变得臭烘烘的,马上就要散发出酸臭的味道了。 李皓看到他脑袋上的小揪揪都要竖起来了,不紧不慢地拿出帕子,要帮他擦脸。 二狗子气得眼眶通红:“不用帕子!” “怎么,让它自己晾干?”李皓顺手放下帕子,站在两三步远的的地方看他笑话。 二狗子脑袋晃成拨浪鼓:“要洗脸,重新洗脸!” 啊!我脏了! 总觉得这个脸也不能要了呢! 李皓看够了笑话,这才带着他去打了新的水,重新洗脸。 二狗子也十分“孝顺”得,在老爹的眼神下,拿了块沾湿的帕子,帮他擦了一边衣裳。 等到两人都干干净净的时候,李皓才带着他上床睡觉。 二狗子睡觉前,把自己的脸蛋使劲在老爹的脸上摩擦了一会儿,等到白嫩嫩的小脸蛋被擦得通红,才乖乖躺好。 嗯,他臭臭的脸已经传给老爹啦。 第二日父子二人在街上随便吃了两块油饼,慢吞吞地往赌坊的方向走。 街上摆摊的人果然多了起来,烟火气绕着小县城的晨曦转啊转,笼着认真生活的人们。 二狗子暖呼呼的小手被老爹攥在手心里替他暖手,自己专心地对付一块年糕。 “如果不撒白糖就好啦。”他嘴巴被年糕塞住,说话也不太清楚。 李皓顺着他的话闲聊:“不撒白糖,年糕就没有味道了。” 二狗子咽了一大口没嚼完的年糕,在心里嘀咕:还是咸甜口的年糕更好吃,或者加辣的也不错。 李皓看他实在搞不定剩下的一半,只能从他手里接过来,自己吃掉。 爹爹,一款带孩子的好帮手,剩饭处理机,二狗子的新型“垃圾桶”。 在老爹帮自己吃东西的时候,二狗子表现地就非常乖巧了,走在街道上,目不斜视,专心赶路。 “走吧,先去成衣店。”李皓抱起二狗子,看着逐渐上升的日头,准备加快脚步。 二狗子扒着他的肩膀,奇怪:“要去买新衣服吗?” 记得回来之前,在府城的时候他们就买好了东西,老爹还专门替他选了特别鲜艳的布来着。 不过阿奶觉得二狗子如今也是读书人了,该穿读书人的衣裳,从李皓用的布匹上裁了小块的布给他做新衣,把那两块大红大绿的布收起来,准备给小妹妹用了。 李皓点头:“一般人不会带着你这么小的孩子去赌坊,所以我们要乔装一番。” 二狗子站在成衣店,呆呆地看着老爹耳畔的那朵艳色牡丹,渐渐张大嘴巴。 然后,耳边就被别了一个和老爹颜色一样的小朵牡丹。 他忍不住摸了摸,不是真花,是用锦缎做的绢花,简直栩栩如生! 不对,简直丧心病狂! 虽然老爹着一身华服艳花,也不觉轻佻,只是贵气艳丽,颇显庄重,但还是觉得很辣眼睛。 二狗子庆幸,现在没有清晰的玻璃镜,不然还要看见自己的这一身辣眼睛的装扮,实在承受不住。 “我们要装成纨绔子弟吗?”二狗子不自在地拽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尽量忽视路人看过来的眼神,总觉得别人看来,他们两个都是诡异的奇葩。 李皓点头:“还记得程兄的样子吗?” 二狗子回想了一下,逐渐挺起小胸脯,做出一副对自己装扮极其自豪的样子,迈着八字步,晃着脑袋,往前走。 第209章 酥饼 才走了两步,就觉得脑袋好晕,踉跄着朝旁边晃了几下,被李皓一把薅住。 二狗子小小地叹了口气,原来做纨绔子弟也是个技术活,平衡能力很差的人,摇着脑袋在街上走两步就要栽倒了。 “走吧。”李皓还是决定把儿子抱起来,这么个小纨绔在地上乱晃,实在太破坏他的形象了。 赌坊的大门正对着县城最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毫不避讳,光明正大地在这里做生意。 二狗子对于这个时代赌坊的界限不是很清楚,比如他们在府城卖棋盘的时候,就曾经和赌坊有过短暂的合作。 所以,他也不是很明白,赌坊的哪些举动是被明令禁止的,哪些是被当权者默认下来,就可以存在的。 “干嘛的?”门口站着两个瘦骨嶙峋的伙计,仰着脑袋,直接挡在二狗子他们身前。 李皓似笑非笑,眼神漫不经心地掠过那个伙计:“带儿子来见识见识。” 二狗子悄悄摸了一下老爹挺地笔直的后脖颈,嗯,是很用力了,第一次见老爹的脑袋抬这么高,可能这就是在cos目中无人吧。 伙计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缩了缩脖子:“少爷,您请。”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败家子,看样子就不是个好惹的。 路边站着三三两两出来置办年货的人,聚在一起对着李皓他们指指点点:“作孽哦,把这么小个孩子都带坏了。” “看着长得人模狗样的,竟然是个赌狗!” 二狗子脸蛋埋在老爹的脖子里,偷偷笑,如果老爹自己进来,估计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李皓抖了下肩膀,把他的小脸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带钱了么,要不要去试试?” 二狗子捂着自己的小荷包,疯狂摇头。 好奇是一回事,上手又是另一回事啦。 李皓看他真的特别坚定地在拒绝,也没继续和他说什么,自己拿了几两碎银子,在手心里晃了晃,在嘈杂的人群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有眼尖的人,一进来就盯上他了。 带着小孩来赌坊的人不是没有,大部分都是来卖孩子还钱的,像这样抱着个乖娃娃来这里闲逛的人,可太稀奇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觉得遇到个人傻钱多的少爷,不用开口说话,就有一个人上前来,热情地招呼李皓去他们那桌赌大小。 “您瞧瞧,我们那儿干净着呢,小少爷坐那椅子上,咱们几个好好玩。” 李皓看着二狗子皱着小眉头,手掌在鼻尖晃来晃去,点头:“先上一杯热水来,不要加茶叶,你过来。” 他指着身上搭着布巾的伙计:“去外面王二家的铺子里买一碟子椒盐酥饼来,剩下的钱归你了。” 说完,朝那瘦小的伙计手里扔了一小块碎银,银子在半空中划过,稳稳砸到那个小伙计的手心。 瞧着年岁不大的小伙计捏了捏银子的分量,喜笑颜开,忙着给他们鞠躬:“大人,我这就去买!” 李皓转过身,好似没有分出半分注意力给这个小伙计,跟着一开始来邀请他们去玩的人往角落里走。 一个小桌子前站着四个人,坐庄的不是赌坊里的伙计,打眼一看就像是一伙来做局的人。 李皓把二狗子放在一个死角的小椅子上,白水放在他前面的小桌子上:“等会儿你就在这儿吃东西,等着爹爹。” 二狗子乖巧地点头,他一点也不担心老爹输光了钱会不会把他扔在这里抵债。 无视了几个小伙计的同情的眼神,二狗子把玩了两下桌子上别人丢的骰子。 “啪。”他松开手心,把骰子扔在桌上,明晃晃的一个六点。 二狗子看着老爹那边的人还在寒暄,又拿起来重新扔了一下,又是一个六点。 他有点懵了,看了看自己爪子,又拿着骰子在耳边晃了晃。 没有什么猫腻,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骰子。 帮忙买酥饼的小伙计小心端着一盘子酥饼放在二狗子面前,还贴心地打了一盆温水,替他擦了擦手。 二狗子分了一块酥饼给他,小伙计接了过去,躲在旁边小心啃酥饼。 早上吃的东西早就把二狗子的小肚皮填饱了,他咬了两口酥饼,又放下来,拿着骰子,又扔了一次。 正方体在桌子上滚了好几圈,稳稳当当,落在六点上。 他和躲在角落里的小伙计对视了一眼,伸着胳膊把骰子给小伙计。 小伙计脸色发白,盯着那只骰子就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二狗子一开始觉得,这骰子定然是他们赌坊作弊的用,不小心被自己捡到了,小伙计都吓坏了。 刚想扔地手里的骰子,装成不知世事的样子,安慰一下被吓到的人。 那个小伙计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酥饼,手心攥了两下,鼓起勇气走到二狗子旁边,小声说:“你别玩这个,这个不好。” 二狗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小伙计狠了狠心:“你阿爷能不能管住你爹?” 二狗子想了一下,虽然没看到阿爷管束爹爹的样子,但是老爹还是很孝顺的,算是可以管的住。 他点了点头:“嗯!” 小伙计松了口气:“那你回去就和你阿爷说,你爹带着你来赌坊了,知道吗?” 二狗子不太明白:“为什么啊?” 小伙计皱着眉:“你这么小,跟你说了也不懂,你只要记住赌坊不是什么好地方,跟你阿爷说了,让你阿爷管住你爹爹,不让他再带你来赌坊了知道吗?” 看见二狗子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有点急了:“要是你爹再来,你以后就只能和我一样,在这里给人干活,饭都吃不饱了!” 他指着桌子上的酥饼张牙舞爪地吓唬二狗子:“也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酥饼了,知道吗?” 二狗子抿了抿嘴唇,继而郑重地点头:“我记得了,赌坊不是好地方,再也不来了。” 小伙计笑了一下:“对,这就是吃人的地方,千万不要再来了。” 看着他吃完酥饼,又弯着腰挤入人群中,二狗子有些烦躁地把手里的骰子往前一丢,咕噜噜,骰子飞过酥饼,停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第210章 六点啊 “六点,好手气啊。”一个大手在二狗子跳下椅子之前捡到了他丢下去的骰子,捏在指尖晃了两下:“要不要跟叔叔去玩?” 二狗子小心打量了两下来人,心头微微一跳,明明是很平凡的一张脸,丢进人群就想不起来的容貌,却总有一种刀剑抵在喉咙的恐惧感。 他眨了眨眼睛,勉强挤出两滴泪珠,缩着脖子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整个人都要藏在桌子后面了。 那人看他这样胆小,顿时没了兴趣,随手把骰子放在二狗子前面的桌子上,转身就走。 等到那人走到看不见的地方,二狗子这才松了口气。 李皓敏锐地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两三步走到二狗子面前:“出什么事了?” 二狗子摇头:“是骰子掉了。” 然后从桌子上拿了一颗酥饼递给李皓,趁着他弯腰接酥饼的时候,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看到一个人,好可怕!” 李皓拿过酥饼,另一只干净的手在二狗子的后背安抚地拍了两下:“没事的,来我带你去那边坐。” 说着,让二狗子跳下椅子,带着他去赌桌前坐下来。 等着他要开局的几个人对视一眼:“兄弟,你咋把孩子还带到这儿来了?” 李皓当着几人的面,摸了几把二狗子的脑壳:“小孩子运气好,给我添添手气。” 几人哄笑:“怪不得你来这儿还带着孩子呢,原来是个小福星啊。” 说着话,就有人想要上手去摸二狗子的脑袋,李皓的胳膊往前一档,嘴唇弯出一道标准的弧度,语气淡淡地盯着那人:“别吓到孩子了。” 那人被他看得有一瞬间的恐惧,猛然收回手,在其他几位不解的目光里讪讪地笑了两声:“哈,是,小孩子就是胆子小。” “行了,别在这儿磨蹭了。”其他几个根本不知道他干什么闲得没事要去招惹人家的小孩,多耽误他们赚钱呐。 说着话,上来两个人推搡着,把他和李皓隔开了,还专门对着二狗子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想要安抚一下。 二狗子眼神在几人之间转了两圈,就看明白了,这是个针对老爹做的局,专门来骗钱的。 他没有出声,躲在老爹的身后准备看热闹。 李皓对眼前几位明目张胆的眉来眼去好像完全看不见一样,低垂眉目,盯着指尖前的两个骰子瞧。 二狗子想到什么,把自己刚才扔的那个骰子放在老爹的手里。 李皓被打断了思绪,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二狗子。 二狗子没有出声,只是对着他做了个扔的手势。 李皓顺着他的意,随便将骰子扔到桌子上。 二狗子扒拉着他的胳膊,往前面看:“是三个点。” 李皓奖赏似得摸了摸二狗子的小揪揪:“你扔一次?” 他只以为二狗子是等得无聊了,好奇得扔骰子玩。 李皓也乐得在这里逗一逗小孩:“要不要和我比一比谁扔得数目大。” 二狗子一言难尽地看了老爹一会儿,摇了摇头,像个小大人似得叹着气把不知是谁扔在这儿的骰子收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爹爹,那边要开始了。”他收好“幸运”骰子,推了老爹一把,让他赶紧去上桌,没看见那群骗子都等得着急了吗? 李皓这才不紧不慢地站在桌前:“谁做庄家?” “这位是赌坊里的兄弟,他做庄家。”那边几人指着站在桌子正中央的一个矮胖子说。 矮胖子笑起来肉肉堆在一起,有一种卖猪肉样的慈祥。 他对李皓露出憨厚的笑容,手里骰子晃得飞快:“你放心,我们这儿都是赌坊里的人做庄家。” 李皓不置可否:“那便开始吧。” 那边几人叫唤了个窃喜的眼神,装模作样地盯着庄家摇骰子的手,咬牙跺脚,非常用力地在紧张。 李皓一只胳膊随意搭在桌子上,袖口略松,向上翻出一段腕子,指尖抵在青黑的桌板,泠然如玉。 不经意间转过的眼神,恰巧碰上了一双峥嵘的眼睛。 他有些愣神,倏地收回目光,看向已经停手的庄家。 那边几个人已经盯着李皓面前的一堆碎银子看了好一会儿了,察觉到他在摇骰子的时候还在走神,忍不住在心中鄙薄,果然是个来玩票的公子哥,钱多就是潇洒啊。 他们绷着脸,假装公正:“咱们几个一块儿放,小兄弟,你选大还是小?” 李皓随手把面前的几颗碎银丢到小的那块地方:“我先选了。” 其他的人按捺不住地高兴,忙不迭地把手里的钱往大的那块儿堆:“好啊,小兄弟爽快!” 骰子即将揭开,几人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了,一个个低头弯腰,死命地把脸往里面藏。 他们可是准备多骗几回的,要是现在暴露了,损失可就大了。 直到骰子露出,庄家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一坨坨的肉堆叠在一起,僵硬地好像在野外曝尸三天一般,死死盯着桌上的骰子。 迟迟等不到庄家的话,那几个人也不低头了,赶紧抬起脑袋就要去搂钱。 李皓手掌在桌上扫了一圈,收回十来两银子,笑得温文尔雅:“笑纳了。” 几人看看骰子,又看看庄家。 不是,他们说好的呢,这庄家难道不是他们买通的人吗? 庄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串通的事儿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失手,有些惊惧地在手里晃了两下骰子,和自己准备重量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能看见上次不小心沾到的小黑点。 没有被人换掉骰子! 他心生退意,出千这种东西,不是能摆在明面上来的。 私底下怎么干,只要赌坊有钱赚,老板都不会管,但要是把这件事掀开了放在阳光底下,影响到赌坊的生意,他就没命活了。 想到这儿,他瞬间变脸,谄媚地对着李皓笑:“您真是好手气,看来您家里这个也是个金娃娃。” 他不相信是眼前这个小白脸运气好,绝对是他在出千,自己没看出来。 只要这小子不开口,否说装孙子了,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干什么都行! 第211章 除夕 虽然李皓没有表现出要拆穿他的样子,但他可不是在帮赌坊赚钱干活,这是在和外面的人一块儿借着赌坊的地儿赚外快,但凡出一点纰漏,别说保住这个能赚钱的活了,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一开始看李皓带着个小孩子,像是个来撒钱的人傻钱多,想凑在一块儿从他手里骗点银子。 现在发现这小白脸不简单,自然就要换个态度了。 另外几个人不是赌坊里干活的,他们看着庄家那副谄媚的嘴脸,撇了撇嘴。 “说不定那小子只是运气好呢。” “运气好咋了,运气好也是人家的本事!” 这里面还是有清醒的人的,回过神来,想着不管李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赢的,现在和他们合作的庄家的态度摆在那儿呢。 他们想在这儿骗人赚钱,最主要的靠山就是被买通的庄家。 面前这点丢掉的银子是小事,要是把靠山弄丢了,可要完蛋。 李皓这次来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带着二狗子到赌坊见见世面。 他来查事情的时候,为了安全,不会抱着个腿短跑不了几步的小娃娃。 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态度转了好几个弯,他就抱着二狗子,给他讲这些人的心里变化:“看到了吗,只要来赌坊,就是要被骗的。” 即使有时候可以识破那些拙劣的骗局,但总有人认识不到的时候。 赌坊不是什么赚钱的好去处,反而只要踏进这里,就是来送钱的。 即使是抱着出千骗人的想法踏进来,也很有可能被反过来骗走自己的钱。 二狗子受教:“赌坊不好玩。” 除了表面上的纸醉金迷,暗地里那些骨瘦如柴的孩子,才是这里最真实的写照。 一个兴盛的赌坊,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血泪尸骨。 二狗子自以为见过那些被到处驱赶的山民,便是见识到了古代百姓的苦难,殊不知苦难之下是另一重的苦难,无权无势的人一旦踩入陷阱,便永世不得脱身。 李皓颔首:“走吧,我们回家。” 他带着二狗子大摇大摆走出了赌坊,在暗地里看着二狗子的小伙计松了口气。 他舔了舔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酥饼的香气。 “这些钱都是不义之财,我们把它花掉吧。”李皓带二狗子到那边的小摊子乱走:“买些粗饼子,散给城墙根躲着的人,好不好?” 二狗子点头,从他的怀里跳下来,帮忙拿了三个粗粮饼子,小心翼翼地分给那些衣不蔽体的乞丐。 李皓站在不远处,看他慢吞吞地蹲下来,白嫩的小爪子握住那些人沾满尘灰泥浆的手指,毫不避讳地将饼子放到他们的掌心。 二狗子擦掉了额角的汗珠儿,终于把最后一个饼子分完了。 冬日里的乞丐,躲在城墙根下晒太阳,几乎懒得动弹。 突然出现一个小娃娃,特别认真地给他们分饼子,都有些震惊了。 没有人冲上来哄抢,都暗暗注视着那个小孩子,带着傻乎乎的笑,一个一个地将饼子放到他们手里。 二狗子拍拍手掌,仰着小花脸对着老爹傻笑。 李皓奖赏似得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用一块干净的帕子,仔细把他小脸和爪子上沾到的泥擦掉:“回家啦。” 父子二人徒步从县城走回村子,二狗子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头顶冒着热气。 阿奶赶忙带他进屋换了新的衣裳,把他放到灶台前烤火:“你爹怎么想的,租个车回来能有几个钱,非要带着你一块儿走回来!” 二狗子不说话,只是捧着一碗粥,时不时嘬一口。 年前几乎无事发生,二狗子在村子里和小伙伴一起堆了个巨大的雪人,那个比他还高的雪人脑袋,是爹爹帮忙搬上去的。 结果到了除夕那天,村里来了十来只野狗,冲着他们的雪人狂吠,突然发起攻击,用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把雪人撞了个稀巴烂。 二狗子他们气得要命,发誓要想办法找到那十来只野狗报仇。 阿奶听到,吓了一跳,据着他不让出门:“除夕不能出去和别人玩的,乖乖在家里奶奶给你炸麻花吃。” 二狗子被迫在家乖巧,坐在小妹妹旁边,捡火炉里的栗子吃。 阿奶已经用李皓他们买的两块布替小妹妹做好了新衣裳,大红配大绿,非常喜庆。 小妹妹嘴馋,对着二狗子伸手,啊啊啊地乱叫。 二狗子很有耐心地帮她擦掉口水,然后在小妹妹的注视下,把整颗栗子丢进嘴巴里,嚼啊嚼。 小妹妹亲眼看见那颗香喷喷的栗子,当着她的面,被吃掉了! “啊啊啊啊啊!” 二狗子笑嘻嘻地又剥了一颗,在小妹妹鼻尖下晃了晃,小心避开她飞溅的口水,又丢进自己的嘴巴里。 阿奶失笑:“别逗她了,气性大着呢,等会儿又开始乱叫唤了。” 二狗子拍拍手,摸了摸圆乎乎的小肚皮,摊到在床上:“阿奶,二姑还不来接小妹妹吗?” 阿奶穿针的手指顿了顿:“过年事情多,说不定过完年就来了。”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你爹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老是不见人影,我想让他去你二姑那里看看,白天总是找不到人。” 二狗子这才发现,他这些天在外面浪的时候,老爹竟然不在家里。 怪不得前几天他准备带着小伙伴们去看他们租的那辆驴车,见识见识瘦巴巴的驴子,却没找到。 他还以为车子被老爹还回去了呢,原来是驾车出门去了吗? 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忙,除夕也不待在家里。 晚上守夜的时候,二狗子趴在老爹的膝盖上剥花生,碎掉的花生皮沾了李皓一身都是。 他随手拍了拍,点了一下二狗子的小脑袋:“明儿你帮我洗衣裳。” 二狗子讨好地抓了一把剥好的花生,献给老爹。 李皓不客气地又抓了一把,只给他留了两颗花生,孤零零地在帕子上晃了晃。 二狗子敢怒不敢言,用力吃掉两颗小花生:“爹爹,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家?” 第212章 蝗虫 李皓故作神秘,同他开玩笑:“去做大英雄去了。” 二狗子皱着鼻子,不相信:“是去帮我打野狗去了吗?” 李皓想到他那个被野狗祸害的雪人,忍不住笑了:“没有帮你打野狗,去帮山长打野狗去了。” 二狗子听不太明白他的话,但看老爹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不打算和自己说的。 他在那里胡乱猜测,说不定老爹帮着山长和县令合作,把县里的那个赌坊给一锅端了。 不过等过完年,李皓驾着他们买下来的瘦驴车路过县城的时候,二狗子还是看到了依旧热闹的赌坊。 他放下车帘,躺回行李上面,百思不得其解。 老爹自从除夕之后,便不再出家门,一直留在村子里陪爷爷奶奶,还专门走访了三个姑姑的家里,帮二姑解决了婆媳问题,顺利将小妹妹送到了她娘亲的手里。 看样子是真的把一件大事解决了,但好像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二狗子受困于这个小身板,实在没办法想明白,干脆直接躺平,不想了。 路过府城城郊的时候,李皓专门去接了褚老头一起回去。 来送褚老头的几个人看见他们驾着的驴车,都露出担忧的神色。 好像非常恐惧,这个驴子会在半路倒下,直接翻车把褚老头丢在路边。 不过褚老头却适应良好,毫不客气地在驴子的注视下,踩着个小椅子上了车。 二狗子跟他分享了几颗大姑帮忙做的花生糖,好奇地问褚老头和这么一大群人一起过年是什么感觉。 褚老头咔吧咔吧嚼碎糖果:“没啥感觉,反正也没人来烦我。” 他整天都一个人待着,除了吃饭的时候都不会出屋子。 那些人本来就敬仰褚老头,不敢随便打扰他,在一大堆人挤满了的庄子里,反而过的非常清静。 褚老头对这次过年还是很满意的:“比在县学好多了,那边老是有人来找我,过年了做饭的人都走了,我还得跟那老头一块儿吃他做的猪食。” 二狗子不解:“哪个老头?” “就是管县学的那个,山长老头。” 二狗子看着他花白的须发,又想了一下山长精神焕发的样子,有点不太能理解,他是怎么做到称呼一个比自己小的人为老头的。 褚老头吃完糖,掀开帘子往外看:“今年的雪下的太少了,天气也不够冷,地里的虫子估计不能冻死。” 二狗子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突然转移话题了:“什么虫子?” 冬天即使在爷爷奶奶家也很少能看见虫子,二狗子回想了一下:“应该冻死了吧?” 他要不是用棉袄裹成了个球,也要被冻死,什么虫子这么坚强? 褚老头放下帘子:“是土地里面的虫卵,今年要是不好好翻地,春日里暖和起来,虫子很快就会把种好的庄稼祸害了。” 他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少有的几分忧虑:“要是有蝗虫,就更糟了。” “蝗虫?”二狗子无意识地皱起小眉头:“真的会有蝗虫吗?” 蝗灾对于古代农人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没有足够的药物和科学的体系,在生产力低下的如今,是很难对付铺天盖地的蝗虫的。 这不单单是抓蝗虫去吃就能解决的事情,古代人又不是傻子,关于蝗虫可以食用的事情,也是有人发现了的。 李世民曾经面对蝗灾的时候,就亲自在地上捡数枚蝗虫吞食,结果到了明朝依旧有很多人拜蝗仙。 “多养一点鸡鸭会不会可以帮助把地里没孵化的蝗虫卵翻出来?”二狗子凭借着他仅有的常识问褚老头。 褚老头点头,但依旧并未开颜:“养鸟、蛙之类的,是个法子,但现在只是我的猜测。” 他年少时一心研究奇淫巧技,专精各种机关术法,受了极大的打击之后,方才将目光移向田间地头,最朴实的土地上。 所以褚老头对于古今治理蝗灾的对策,心中都有计较。 最好的当然是防治于未然,可惜如今他人微言轻,名声也不怎么好。 所说的话除了眼前这个小娃娃,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听了。 二狗子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老爹才堪堪迈入士人阶层,如今只是个秀才,勉强和他们县令有些交情。 可若是闹蝗灾,可就不是一个县的事情了,到时候长着翅膀的蝗虫遮天蔽日而来,就连其他府城也不一定能躲得过去。 二狗子突发奇想:“先生,我们养几只蝗虫吧?” 褚老头转过脑袋,看着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二狗子却觉得,要想防治蝗虫,至少要先了解蝗虫的一些习性吧。 他和褚老头,一个是理论知识丰富的纸上谈兵,一个是和蝗虫从来没有过交集的穿越者,现在拿着书上曾经记载过的法子,侃侃而谈,并不能在防治蝗虫上起到多大的作用。 “况且,我们从田地里挖出的蝗虫,设法让它们提前长大,其他人不就会相信我们说的,今年的温度太低,导致地里的蝗虫大部分都没有冻死,很有可能造成蝗灾吗?”二狗子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而且我们要声势浩大地去抓蝗虫!”他想到了个好法子:“多花一点钱,找那些还没开始忙起来的农人帮忙地里的虫卵。” 靠着土地吃饭的人,对待种田的事,总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多找些不同村子的农人帮忙挖蝗虫卵。 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今年土地里的异常情况。 到时候,或许不需要官府出面,村子里的人就会自发组织行动,消灭蝗虫! 毕竟比起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农民和这片土地的联系更加紧密,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褚老头连连点头,虽然养蝗虫这种事情说出去有点古怪,但他做过的古怪事也不少了,不怕别人说。 若是能按照二狗子的想法,花点钱就能让大家提早发现蝗虫的事情,褚老头并不介意自掏腰包干活。 “没错,这是个好法子,我先去找人去田间地头散播我要花钱买蝗虫卵的消息,等抓到了再去找你!”说着,褚老头就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让李皓赶紧停车,他要下去。 第213章 虫卵 李皓在外面赶车,完全没有听到车厢里俩人聊了什么,猛然被窜出来的褚老头吓了一跳。 “老先生这是怎的了?”他忙拉了拉绳子,放慢速度,免得把褚老头甩出去了,这个年纪要是摔下车,可了不得。 褚老头忙忙慌慌,本来就不是很乐意搭理他,摆了摆手:“有事要做,你们先回去吧。” 说着,也不等驴车完全停下来,双脚用力往下一跳,稳稳当当站在地上,掀开车帘摸了一把二狗子的小脑瓜:“等我消息。” 说完,也不给李皓反应的时间,两条腿倒腾着,就往回跑。 二狗子吃惊地盯着褚老头奔跑的速度,内心万分敬佩,这个身体素质,看着就是能长命百岁的。 李皓叹了口气,现在距离褚老头买的庄子并不远,他倒是不担心褚老头路上会遇到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李皓看见二狗子探出来的脑袋,很是不解。 二狗子本来想和老爹分享一下他们的天才想法,转念一想,过年之前老爹瞒着自己做了不知道什么事,突然就不想说了。 反正这件事一开始做,李皓就会知道,在这之前让他先抓心挠肝地猜吧! 二狗子哼了一声:“老先生要去做英雄呢。” 李皓被他噎得半晌说不出来话,隔空拿手指对着二狗子点了点:“你啊。” 二狗子一缩脖子,躲进车厢里,有点小得意,反正他也没撒谎,要是能提前解决蝗灾,可不是个大英雄么? 李皓拿他没办法,这小子记仇得厉害,索性不问了,悠悠然驾着车继续赶路。 反而是二狗子,时不时偷觑老爹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 结果入了府城城门,李皓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变化,甚至也没有要问二狗子的意思,倒弄得他有些无趣。 李皓带着二狗子回到府学的院子里,林雄他们还没到,空了一个月的房间难免落了一层灰尘。 他拿着布巾包住二狗子的脑袋,又一起换了旧衣裳:“先来打扫一下吧。” 二狗子顺便给自己脸上蒙了块布,拽着被子的一角,和老爹一起往上猛地一抖。 冬日厚重的棉被往下一沉,直接扯着二狗子栽倒了地上。 李皓忙把人抱起来:“你去擦桌子吧,先用干的布擦一遍哦。” 二狗子在细碎的阳光下,踩着椅子,慢腾腾地擦掉桌子上的浮尘。 俩人忙到日头西垂,才把从前的被子洗干净晾在院子里,弄得满身都是脏兮兮的。 李皓去买吃的,留二狗子一人待在院子里。 二狗子不敢穿着脏衣裳在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屋子里坐着,只能顶着冷风坐在石桌前,撑着小脑袋沉思。 若是要养蝗虫来观察,用什么都没有玻璃来的方便,原先还觉得想造玻璃,简直各种掣肘,现在才发现,没有玻璃更麻烦。 或许,改造玻璃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在脑袋里转了几圈,思考和褚老头合作,能不能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搞出玻璃来,然后他发现,简直不要太艰难了。 他们俩人,想要提醒府尊大人可能会发生蝗灾都没有门路,二狗子身后最大的靠山就是他爹。 只可惜他爹虽然足够聪慧,想成为金大腿还需要时间。 想起上次褚老头买的一个瓷器坊,到处都是邪教人员,现在也卖了,不免有些泄气。 算啦,他摇摇脑袋,等过几天和褚老头商量一下,请老爹帮着想个主意吧,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总比他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来的好。 现在还是看看,能不能找到蝗虫的卵吧。 他想着若是田里能找到没被冻死的虫卵,他们小院的泥地里说不定也有,于是去找了个小铲子,在墙角边缘一通乱挖。 还真让他找到了些东西,二狗子仔细观察着面前黄色堆积在一起的长筒形小卵粒,每个直径大约五六毫米的样子。 二狗子对于蝗虫的认知,大部分来源于他曾经看过的科普杂志,那些都是他小学时候流行的东西,他原本那对爹妈买来让他背下来对外巩固天才人设的。 不过二狗子却不排斥看这个,对于他来说背书简直太简单了,可是能看到课本之外的东西的机会可不是这么容易得到的。 他记得曾经科普记载过常见的,可以形成蝗灾的蝗虫就有一种名叫东亚飞蝗的类别。 科普书上曾经贴过特别清晰的蝗虫和蝗虫卵的图片,说实话,对于年纪还小的他来说,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小心用铲子把蝗虫卵挑出来,用废弃的小瓷茶杯装了。 李皓带着晚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二狗子拿了个小木棍在石桌上戳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瞧,嘴角抽动,有些嫌弃地站远了一些:“你从哪里挖了虫卵出来?” 二狗子把蝗虫卵挑回杯子里,抬头看他爹:“这是什么虫子啊?” 他想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看错。 可惜李皓并不认得,他从小到大在地里干活的时间也算不得多,虽然知道蝗虫,却并不认得蝗虫的卵。 “不知道。”他并不介意在孩子面前袒露自己并非全知全能:“想知道的话,可以尝试将虫卵孵出来。” 二狗子眨巴眨巴眼睛,没想到老爹也有不认得的东西,顿时开心了:“我正准备要养这个虫子呢,爹爹你会害怕吗?” 李皓看他伸出来的小手,非常嫌弃:“不害怕,快去洗手吃饭。” 二狗子趁他不注意,用没洗过的小手在老爹后背拍了一下,转而跳开去盆里洗手。 李皓拍了他小屁股一下:“咱们家里住住在村子里,我见过的虫子可不比你少,怎么会被这个吓到?” 二狗子摇摇头,别的虫子就算了,蝗虫和蟑螂这些虫子,即使不怕也会让人产生生理性的恶心。 “爹爹,如果想养虫子,要养在哪里?”他决定先问问,有没有除了玻璃之外更合适的容器。 李皓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平日里也不见有人养虫子的,但是有不少人养蛐蛐,有专门的蛐蛐笼子,还有小葫芦,你若是想要,明日我们去街上买来。” 第214章 孵化中 “蛐蛐笼子是什么做的?”二狗子不太确定地问。 李皓仔细想了一会儿:“大约是竹子或草编的,等明日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狗子不由得摇头,草编竹编的笼子,怎么用来养蝗虫呢,等蝗虫长大,很容易就能把笼子啃烂飞出去了,到时候别再弄巧成拙。 “还是算了,我记得从前褚老先生有送来好几个小瓷瓶,或许能把卵放到那里面去,” 李皓抬抬眉:“你认得这个是什么虫子的卵?” 二狗子没想到他如此的敏锐,顿了顿,只是摇头装傻:“不认得啦。” 李皓垂眸轻笑,暂且放过他这个不会撒谎的小东西:“在箱子里收着呢,等会儿我帮你找出来。” 二狗子忙点头:“好哇好哇。” 在李皓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松了口气,想保密真是不容易啊。 第二日一早,二狗子就央求老爹用他曾经制作的诡异花盆,在院子里燃了小堆的炭火,拿着装着蝗虫卵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烤火。 李皓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上读书,顺便看着他玩火。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要养虫子,但也不反对,只要二狗子能自己照顾自己养的虫子就行。 二狗子时不时用手去试探瓷瓶的温度,免得孵化蝗虫变成了烧烤虫卵。 等瓷瓶略微有些烫手的时候,便用小褥子裹着保温,从旁边挖了一些土盖灭花盆里的炭火。 他还不忘记每天将里面的虫卵挑出来,每日在太阳下晒一晒。 三四天后,林雄和秦僻从京城赶了回来,风尘仆仆,却精神烁烁。 林雄看见他们,非常亢奋,迫不及待地和二狗子分享:“李兄,曦儿,你们知道吗,咱们府城出了件稀奇的事儿,有人花钱买蝗虫的卵,说想要养蝗虫玩!” 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二狗子旁边,看他手里摆弄的小瓷瓶:“这是什么,丹药吗?” 李皓转过头,盯着二狗子手里的东西,忍不住皱起眉头。 二狗子小心翼翼地用褥子包好他的瓷瓶,对李皓露出个“纯洁”的微笑。 林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他继续同大家分享自己听来的趣事:“就在咱们府城城郊的地方,花大价钱雇佣村里人帮忙挖蝗虫卵,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么光明正大地挖虫卵,肯定不是为了养出蝗虫之后制造蝗灾,不然一逮一个准儿,这不是傻么。 “城郊?”李皓心中更是不安,慢慢走到二狗子旁边。 林雄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听说一斤虫卵能换十文钱,这买卖挺划算的,我都想去挖了。” 他不过是开玩笑,却听得李皓眼角直跳:“去挖蝗虫卵的人多不多,拿到钱的人有多少?” 秦僻本也将此事当作奇闻,却听到李皓这样问,心中一突,不敢置信:“难道今年的蝗虫卵存活下来的特别多吗?” 这可不是小事啊,一旦发生蝗灾,不只是他们府城,甚至临近的地方,今年都有可能绝收! 李皓摇头:“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听来的,有没有见到收蝗虫卵的人?” 二狗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把自己包着蝗虫卵的小褥子抱得更紧了。 林雄这才反应过来:“不会吧?” 他疑惑地转了转脑袋:“只是在路上听人随口传的,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啊。” 秦僻坐了下来,很是担忧:“不知道收蝗虫卵的人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是通过这种方式警告大家吗?” 李皓却拍了拍二狗子的小脑袋:“这就要问问知情人了。” “知情人?”林雄不解:“知情人在哪里?” 二狗子吐了一下舌头,小心翼翼地举起胳膊:“在,在这里。” 林雄和秦僻被吓了一跳:“曦儿,你,你怎么知道?” 二狗子在老爹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把他和褚老头的计谋说了出来:“嗯,就是这样,收蝗虫卵的人,应该就是褚老先生。” 林雄掌不住地笑出声来:“你怎的如此聪慧?” 投墨在那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偷听,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怎么就能想到这么个刁钻的法子,把事情昭告出来呢? 二狗子挺起小胸脯:“没错,我就是这么聪明啦。” 李皓冷笑一声:“你这几天在孵化的,就是蝗虫的卵?”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小家伙背着自己干了这么个大事。 一想到他和蝗虫卵共处一室这么多天,简直浑身汗毛都要炸开了。 二狗子想把他的小褥子藏起来:“那个,想治理蝗灾,就要先了解蝗虫嘛。” 他觉得自己这个做法没什么错,就是,蝗虫可能不是大众能接受的“宠物”罢了。 林雄顺着李皓的视线,注意到二狗子怀里抱着的东西,脸色瞬间苍白,声音发着抖:“你,你不会是在怀里藏了蝗虫吧!” 秦僻端着茶水的手一僵,差点把杯子丢出去。 二狗子忙为自己正名:“不是蝗虫。” 林雄长出一口气:“现在这个天气应该还没有蝗虫孵化,幸好,幸好。” 李皓嘲讽地抬了抬眼:“不是蝗虫,是准备要孵化的蝗虫卵!” 秦僻口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难得失态:“你想养蝗虫?不是褚老先生想养?这不是你们的一个借口?” 简直难以理解,什么样的审美会想要养蝗虫来玩! 二狗子委屈地看着老爹:“因为想知道怎么消灭掉蝗虫,所以才准备养蝗虫的。” 林雄还是觉得不能接受,跳起来离他三丈远,才感到安全了一点:“不行,我不能和蝗虫共处!” 秦僻虽然敬佩他的探索精神,但还是十分抗拒:“养些鸡鸭鸟雀就能对付它们,不用特意养蝗虫来观察了吧。” 二狗子有些难过,但看了一圈,发现这个院子里并没有人支持自己,只能放弃:“好吧,我现在就把它们处理掉。” 住集体宿舍,总不能无视别人的想法啦。 二狗子只能看着老爹重新燃起花盆里的炭火,将他看护了好几天的蝗虫卵丢进火中。 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褚老头那边一定会养的,想要观察的话,直接去城郊庄子里找他就行。 第215章 蝗仙 等火盆中的蝗虫卵全都被烧掉了,几人才长舒一口气。 林雄小心把那个小花盆踢开:“难道是哪里有什么冤屈之事,今年才会出现蝗灾?” 秦僻思考着:“朝政失和,蝗螽孽蔓,残我百谷,不知是哪里又出了贪官污吏,天降灾祸。” 二狗子张大了嘴巴盯着他们看,一度以为这两个人是在开玩笑。 可是林雄忧心忡忡,同秦僻商量,要不要尝试上报知府,请求知府在春种之前祭祀蝗仙。 他们叹息着着问李皓:“不若带几位学中同窗和先生,一起去城郊褚老先生那里看看,若真有蝗灾的可能,我们也可以一起请求山长上报于知府。” 李皓不置可否,低头问二狗子:“你明日要同我们一起去吗?” 二狗子有些精神恍惚,但还记得和褚老头的约定,忙点头答应:“要!” 林雄他们连日赶路,又忧心蝗灾的事儿,神态疲惫,同二狗子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二狗子苦着脸,躺在床上。 李皓看他一直盯着窗外,也不睡觉,便问:“在想什么?” 二狗子猛地翻过身:“爹,你也觉得有蝗灾是因为出了什么贪官污吏,或者皇帝昏庸之类的缘故吗?” 李皓沉思了一会儿:“子曰:惟天之大,惟尧则之。蝗灾是上天降下的灾祸,各地都有祭祀蝗仙的庙宇和传统。” 他还附和了一下秦僻的观点:“吏冥冥犯法即生螟,这也是在说文解字中有记载的。” 二狗子整张脸都皱起来来了:“不对,不对。” 他晃着脑袋:“《四民月令》里面就记载过:湿气升而蠹虫生,汉朝的时候很多人就认识到蝗灾和天气时令的关系了。” 他在褚老头那里看过好些农书,《齐民要术》中对于治虫的记载更是非常详细。 这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怎么林雄他们这样的读书人还会把蝗灾和德行一类的东西联系到一起呢? 李皓轻轻拍了下他的小脑袋:“《四民月令》,嗯,是有这样的记载。” 二狗子对他点头:“没错吧,在很早之前就有人整理治蝗灾的办法了。” “不错,”李皓点头:“我也并不认同蝗灾和上天的警示有关。” 他看着二狗子骤然瞪大的眼睛:“在汉朝时王充就批驳过这种观点,并且每朝每代都有两种说法的交锋。” 二狗子突然反应过来,老爹一开始就不认同林雄他们说的,明显是在套他的话。 他竟然傻乎乎地把自己看过农书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小心偷觑了老爹一眼,正巧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二狗子猛地一回头,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面了。 李皓看他心虚的样子,也不强行把人拽出来,任由他在被子里胡乱动弹。 “我虽然知道一些关于蝗灾的东西,却可能还不如你了解的多呢。” 二狗子听得奇怪,他穿越过来这些时候,除了看了几本蒙书,就是在褚老头那里读了些农书,平日里也史书都没接触过几本,怎么能知道的比老爹这个成日里研究春秋的人多呢? 李皓看见他疑惑的小眼神,耐心解释:“我和秦兄他们,读的是圣贤书,为得是科举功名,在这条路上,蝗灾和人祸有关的认知才是主流。” 而二狗子,除却他不为人知的穿越者身份,在李皓看来,他的小儿子读的书都是专心治学问的人所不会涉及的东西,故而他可以先入为主地就认为,这些记载在书上穿成了几百上千年,已经成为常识了。 实则却不然,有时读书,也是一种受困。 所以,他才在发现自己儿子的天分时,并不强求他追寻神童之名,早早地便开始熟读四书五经的缘故。 李皓自信,他可以为自己的孩子打造出一个更容易向上走的路,不需要他像自己儿时一般苦读。 能在这时候多读些别人看起来像是“杂书”的东西,于他此生而言,是极其珍贵的。 显然,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李皓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却很有些骄傲,谁家的小孩子能在三四岁的年纪,便能对蝗灾之事,侃侃而谈,并不受长辈所言的影响呢? 二狗子要是知道老爹在心里这么想他,肯定会不好意思,其实他能完全不受这种天降灾祸之类的说法影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穿越者来着。 随便对一个现代人讲,谁谁谁做了坏事,上天就要降下蝗灾惩罚你们,绝对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不过二狗子不知道他老爹的内心活动,说完了话,不一会儿,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天还微微亮,他就看见李皓坐在桌子前翻书。 “《汜胜之书》里记载用马骨可以防治蝗虫。”李皓看他醒了,一边帮他穿衣裳,一边和他讨论今天早上在书上找到的东西。 这部分二狗子也曾经读到过,《汜胜之书》的记载比较早,但是他更认同《齐民要术》的说法,马骨、雪汁、粪汁之类的最主要的作用都是增加肥力,可以预防蝗灾的其实是附子。 “附子是药,可以给人治病,也可以帮助大地庄稼治病啊。”二狗子决定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了,在老爹面前,他的底子都快被扒光了,再隐藏就是掩耳盗铃了。 李皓思考了一下:“你说的很有道理,或许可以尝试用这个方法浇地。” 二狗子却觉得这个方法其实不太实用,附子是药材,不是日常用品,用它来煮水浇地,实在不符合民情。 到时候有钱买附子的人浇了地,没钱的人没有煮附子水,蝗灾依旧不可避免。 就像书里记载用粪汁、骨汁和雪汁来沤肥一样,想法是好的,但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做起来实在太难了。 “可以养一些蝗虫,用附子泼它们,或喂食裹着附子煮水的泥土来对比,看它们是不是可以被杀灭。”二狗子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在小范围内尝试,就不需要考虑这么多问题了嘛。 第216章 城郊寻蝗 “你还准备养蝗虫?”李皓带着他出去洗漱,帮二狗子倒了点热水。 “我可以养在褚老先生那里。”二狗子擦掉脸上的水珠,抢先说道。 李皓点头:“若是不方便,或许可以在附近租一个小院子来。” 二狗子茫然地抬起头:“租房子?” 李皓给他弄了点青盐在手指上:“你林叔父他们不能接受在这里养,只能去外面租房子来养了。” 昨日被大家盯着把蝗虫卵烧掉的事情,二狗子还没忘呢,他以为老爹知道了自己在孵蝗虫卵就坚定地站在了反对面,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李皓并非是突发奇想,他昨日在二狗子烧掉孵了好几日的蝗虫卵时就想过这个方法。 住在一起有许多不方便之事,他们现在虽然不富裕,但也不缺钱财,在外面一年花个二三十两银子租个小院,不住人,只在里面做些其他的事情,还是负担的起的。 况且他对蝗虫虽然不喜,但也没有到了非常惧怕的地步。 “你想试试找出杀灭蝗虫的法子,可以请褚老先生一起在院子里探讨。” 嗯,这样他平日里去府学读书的时候,就有人帮他带孩子了。 二狗子感动极了,眼泪汪汪地看向老爹:“嗯!” 李皓很满意地揉了两下他的小脑壳,拿着专门的梳子,帮二狗子梳理他两撮小头发。 林雄打着哈欠出来:“你们怎么起的这么早,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先生和同窗?” 李皓却说:“我们也没去城郊看过具体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不如我们先去打探打探消息,再请先生等一同前去想办法。” 秦僻收拾完,在院子里翻书,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如今府学还未开课,我们先去看一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虽然二狗子说,他和褚老头有约定,要花钱买蝗虫卵,但保不准别人比他们发现的还要早。 谁也不能确定,现在在做这件事的,就是褚老头,一旦出了差错,说不定会让府学的先生和同窗心生迟疑,这对灭蝗虫之事,说不定是个阻碍。 林雄接受了二人的想法:“那咱们先去打听一下,若真是褚老先生在做这事,接下来就好办了。” 虽然在林雄和秦僻的认知中,蝗灾的形成原因是天降惩罚,但对于蝗灾的一些,比较基础的预防手段,他们也曾经了解过一点点。 比如褚老先生现在做的,花钱买蝗虫卵,在很多朝代都被使用过,当权者用钱粮同百姓换蝗虫,是个典型地治理蝗灾的办法。 二狗子被扎了两个冲天辫,乐呵呵地啃着一大块葱花鸡蛋饼。 一想到马上就能租一个小院子,他就觉得高兴。 并不全是因为可以研究蝗虫的缘故,还有那种期望被重视的感觉,总是让人很快乐。 林雄他们以为二狗子是不懂蝗灾的危害,现在只以为是去城郊郊游,所以才这么开心。 “等会儿你去了,可别被虫卵吓到。”林雄抢了二狗子手里的另一块鸡蛋饼,边吃边吓唬他。 二狗子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也不想想,昨天是谁被几颗蝗虫卵就吓得面无人色的。 林雄看见他的眼神才反应过来,昨天这家伙还毫不避讳地抱着一堆准备孵化的蝗虫卵呢! “别玩那些小虫子,知道吗,会得病的。”他不由得语重心长地教育二狗子:“况且那是蝗仙。” 二狗子奇怪:“叔父,你真的觉得蝗虫是神仙吗,如果是神仙,怎么会伤害凡人呢?” 秦僻被俩人的对话吸引过来:“神仙无情,自然无所谓,会不会伤害到凡人了。” 看见二狗子很是不解的样子,秦僻继续为他解释:“我们和蝗虫皆生于天地之间,所食之物也是一样的,我们视蝗虫为害之时,焉知蝗虫不是如此看我们的?” 二狗子被他的逻辑惊得哑口无言,还挺先进,和蝗虫换位思考啊。 林雄点头应是:“所以,不能直接杀灭蝗虫的,子曰:君子讳 伤其类也。” 秦僻教导二狗子:“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 二狗子觉得,他能听懂,但完全理解不了。 无论如何,多余的同情心,但凡能分给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们,都可以帮助他们的生活变得有希望一点。 分给那些吞食粮食农作物的蝗虫,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李皓牵来他的驴车,瘦弱的驴子看起来挺兴奋的,对着二狗子掀起嘴唇嚎叫一通,乖乖顺着李皓的力道走到路边停下。 二狗子习惯性地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花生糖塞到驴子嘴巴里,它嘴巴动了动,轻轻顶了一下二狗子,表示感谢。 秦僻和林雄带着满心的不信任上了驴车:“李兄,你确定这驴子可以支撑的住吗?” 李皓安抚了一下俩人,才开始上路, 出了府城,冬日萧索的田野,却挤挤挨挨站满了人,全都弯着腰在地里寻找着什么。 “老爷爷,你们这是在干吗?”二狗子作为唯一一个小孩,被派出来交际。 头发花白的老头本来看他们几个年轻小伙子的眼神还带着几分警惕,但一见到他们还带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顿时就放心了。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应该不会跟他们抢差事。 “我们挖蝗虫卵呢,那边有人花钱收,不只是蝗虫卵,其他的虫卵也收,就是没有蝗虫卵给的钱多。” 二狗子歪了歪脑袋:“老爷爷,为什么有人会收蝗虫卵啊,他喜欢蝗虫吗?” 老头被他逗笑了:“谁喜欢蝗虫。” 说着,突然住了嘴,朝着空地上吐了口唾沫:“蝗仙莫怪,蝗仙莫怪啊。” 擦了把嘴,对着二狗子挥了挥手:“谁知道有钱人要蝗虫的卵干啥的,有活干我们就赚一点嘛,小少爷,这儿都是虫卵子,你赶紧回去吧,别弄脏了衣裳。” 二狗子和他道谢,回到马车上,一下子对上另外三人的视线。 手臂往前一挥:“目的地就在此处,前进!” 第217章 卵山 几人速度很快地赶到收蝗虫的那块地方,远远就看见排了好长的队伍,都在寒风中缩着脖子,脸上却是按耐不住的期待。 二狗子看见前面负责收蝗虫的,正好是认识的熟人。 “先生!” 李皓放慢了驴车的速度,二狗子迫不及待地钻出个脑袋,对着远处喊。 褚老头听到他的声音,伸长了脖子,看见李皓他们几个都来了,破天荒地挥了挥手跟他们打招呼。 林雄被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和秦僻对视一眼:“他,他和我们打招呼呢?” 秦僻也觉得稀奇:“许是多日未见,老先生看到我们也很欢喜吧。” 等他们从驴车上下来,走到褚老头旁边,林雄还笑着想和褚老头多说两句话,手里就被塞了只毛笔。 他有点懵,拿着毛笔不知道要干嘛。 褚老头又找了两个快要秃掉的毛笔分给李皓和秦僻他们:“你们在这儿记一下账。” 说着,也不给几人拒绝的时间,带着二狗子就往人群外面走:“我带你看看蝗虫卵去。” 二狗子给了还要在冷风中写字的老爹他们一个同情的小眼神,转身就跟着褚老头离开了。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蝗虫卵山啊! “先生这几天收到的蝗虫卵多不多?”二狗子好奇地盯着排队的人手里拿着的东西瞧。 褚老头严肃地点点头:“很多,我应该没有料错,今年蝗虫卵都没有被冻死。” 二狗子和他讲了一下自己想要孵化蝗虫卵的经过:“可惜前面一批都被烧没了。” 褚老头很是赞同他的研究精神:“我那儿蝗虫卵多着呢,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狗子跟着他到了庄子的一个偏僻屋子里,一进门,便被暖气烘得手脚发软。 他眼睛亮晶晶的:“好暖和!” “烧炕了。”褚老头迅速关上门:“我在这里孵蝗虫卵呢。” 二狗子看到铺在炕上的一层密密麻麻的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虽然不害怕,但猛地一看,让人生理性恶心。 他看了看窗户:“应该把黑布换成明纸吧,蝗虫卵孵化需要光。” 褚老头想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等会儿就让人来换,这边就是纸最多,这几日纸坊也开始干活了。” “在府城租小院还不如直接在我那个府学的院子里弄。”褚老头带着二狗子看了一圈,又走出来:“我那院子又没人同住,养蝗虫比在别人院子里方便。” 二狗子思考了一下,毕竟是租别人的房子,谁知道房主是不是忌讳养蝗虫这种事呢。 “好吧,我们也不会养太多,先生的小院子应该够用。” 褚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这边,我带你去看看,收来的那些蝗虫卵。” 二狗子看见堆满了大半个屋子的蝗虫卵,差点没吐出来。 他看着褚老头骄傲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等过些日子,就把它们全烧了。”褚老头看见他不自在的样子,忙把他带出来:“有什么好怕的。” 二狗子不是怕,就是,想吐。 他缓了好一会儿,长出一口气:“还是先别烧吧,咱们试试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来消灭蝗虫。” 古语有云:捕蝗不如去蝻,去蝻不如掘子,掘子不如除根。 想要治理蝗虫,就需要从各方面了解它们。 二狗子提议:“夏天蝗虫卵会孵化,很可能是夏天够热,如果把蝗虫卵放到水里,也让它们在烧火的炕上,会不会孵化呢?” 褚老头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如果蝗虫卵有水就不能生虫,那种水稻不是就能解决了吗?” 俩人想到这儿就去做,弄了些水在盆里,又从蝗虫卵山挑了些看起来还活着的丢进去。 最后把盆搬到烧炕的屋子,让水温一直保持住。 二狗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见好几个缝隙,忙让人来把屋子的缝隙都堵上:“如果真的孵出来蝗虫,直接飞出去就坏了。” “还有附子水。”二狗子把他和老爹在早上的对话说了:“可以再弄一盆附子煮出来的水,也按照这个方法来试试。” 俩人在庄子里忙忙乱乱,煮了不同浓度的附子水,在烧炕的屋子里摆了满满当当十几个装着蝗虫卵的盆子。 二狗子累得抬不动手:“我觉得,最简单的方法,还是号召人群一起抓虫。” 在现代科技各种杀虫剂的帮助下,人民群众的力量依旧是不可忽略的。 褚老头叹息:“这是自然了。” 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商人家的大少爷了,这些年的经历,他也算是看过了人间疾苦的。 “农人根本负担不起其他的方法。” 他少有的露出疲态:“不过,不是所有的掌权者,都有魄力,有能力,去带着农人一起抓蝗虫找虫卵的,就算真有能力的人,愿意去做这样事的又有多少呢?” 二狗子想到,昨日听见的,林雄和秦僻俩人对于蝗虫的认知。 也忍不住有些泄气,是啊,这些读着“圣贤书”上位的肉食者,又有几个人真愿意去做些实事呢? 他现在都有些分不清了,每朝每代都有人在争论蝗灾的出现到底是不是由于人的品德不端惹怒了上天降下的灾祸,这样的争论,到底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在隐藏部分人不想去花费精力,帮助百姓消灭蝗灾的呢? 或许有些人是在争意识形态的高地,但也或许有些滥竽充数的人,在为自己低劣的思想扯一块遮羞布吧。 “不过,这次不用怎么担心了。”二狗子自己打起精神,还安慰了一下褚老头:“蝗虫卵都挖出来这么多了,今年应该不会有蝗灾了。” 褚老头也不是沉溺于绝望的人:“那是当然,等我们找出来杀灭蝗虫的法子,就到处去传授,管他能不能让所有人都用上呢,总有被用到的机会!” 二狗子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没错,肯定是有用的,说不定后人看到了我们研究出来的成果,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呢!” 第218章 内卷现场 一老一少互相鼓励了一番,非常欢快地拉着手去吃东西了。 二狗子一上午干了不少活,也顾不上对那些堆积如山的蝗虫卵的恶心了,午饭吃的特别欢快。 等他拍着小肚皮消食的时候,脑袋终于开始运转:“我爹他们呢?”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来着,二狗子和褚老头对视一眼,同时喷笑。 “忘记让他们回来吃饭啦!”二狗子小小地愧疚了一下:“我们带一点东西去吧,这样他们吃完了饭还可以继续记账!” 褚老头深以为然,从纸坊的厨房里拿了几个大包子:“那边有烧水的壶,不用给他们带粥了。” 二狗子甩了甩有点酸痛的胳膊:“平时纸坊里记账的人是谁呢?” 他们来的时候,就只看见褚老头一个人在记账,并没有人帮他。 褚老头指了指自己:“是我家的小厮在记账,不过他现在去外面跑其他生意了,现在只有我了。” 二狗子沉默了一下,他真的不知道,褚老头竟然还一直坚持在做其他的生意。 看外在,完全不像是个商人。 不过想起曾经听林雄他们说的八卦,有点释怀了,可能这就是家学渊源吧。 只是,纸坊现在不只是褚老头的生意或者是二狗子的一个赚钱小帮手,还是那群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山民的安身立命之所。 所以二狗子觉得,可以做出一点改变:“现在做美人纸笺的还是那些小孩子吗?” 褚老头摇头:“都是大人在做了,那些小孩蠢得厉害,手脚也不伶俐。” 二狗子不自在地咳了两下,觉得接下来的话都被褚老头给堵死了。 但他还是决定说一下:“既然那些小孩都没事做,何不找些您家里惯做生意的伙计帮忙,教他们一些做生意的关窍,顺便学些字,日后也不用先生自己记账啦。” 让那些小孩子读书科举不是特别现实,他们的身份太好查了,估计过不了最后审查的那一关,现在正好跟着褚老头,身边有这么好的资源,先利用起来,上一些专业课学点手艺,多好啊,日后纸坊也有接班人了。 只是,不知道褚老头愿不愿意了。 “让他们读书?”褚老头皱了下眉头:“一个月都背不下来一首诗,读书做什么?” 他觉得没必要,让那群小孩读书,绝对是书和人的互相折磨。 二狗子解释道:“不是背诗,是学会简单的识字和做生意的手段,比如记账的方法。” 看着褚老头的神色,他继续说:“又不是所有读书都是要学圣人之言,背诗词文章的,先生的流派不也是扎根田野的吗?” 这下子褚老头就明白了,他一开始也被世俗的读书论调框架住了:“这倒是个好法子,让他们学点东西,不要每天在庄子里乱晃。”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可不去教他们识字。” 要让他去教小孩子识字,二狗子都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样一种灾难。 “当然啦,找些伙计小厮,或者在外面花一点钱聘些人就好。”二狗子盘算了一下:“我可以每年拿出十两银子,用来资助他们读书用的纸笔。” 褚老头却不以为意:“哪里用你的钱,这点子钱我来出就行。” 他小声和二狗子说:“你还是自己存些钱的好,以后咱们一起出去游玩,要是你爹不同意,也能随时跑路。” 二狗子深以为然:“我的钱好些都是自己存着的呢。” 等他爹考上进士做了官,肯定不能随时离开任地,到时候当然没办法带着老爹四处游览了。 李皓远远就看见那边两个凑在一起,笑得贼眉鼠眼的。 他放下笔,晃了晃腕子:“这一会儿便收了如此多的虫卵,不知要如何处置。” 林雄早就把笔扔了,端着热水猛喝:“什么时候吃饭,还没到正午吗?” 他四处张望:“曦儿会给我们送饭的,对吧?” 刚说完,就看见二狗子和褚老头带着东西过来了。 林雄拿起一个包子就往嘴巴里塞,囫囵嚼了两下,猛灌几口热水,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李皓和秦僻同前面排队的人说了一下,才开始吃东西。 排队的百姓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这几个小伙子从早上就在这儿帮忙登记,也不见他们有歇息的时候,现在要吃午饭,也是人之常情。 就一个一个往后面传:“再等一会儿,前面歇一歇再给钱。” 二狗子看到纸坊做工的山民们被抽调出来,挑着担子,源源不断地往回运虫卵。 他也开始发愁:“我们一时间也用不完这么多虫卵啊。” 而且那些虫卵除了蝗虫的还有其他虫子,更是用不上了。 “这些东西要怎么办呢?” 如果全都堆在一起,时间长了,被压在里面的虫卵说不定会孵化,那可就麻烦了。 林雄吃完了东西,投墨帮他送来温热的湿帕子擦手:“刚才李兄也在说这个,你们俩不愧是父子。” 二狗子看向老爹:“可以,用来喂鸡。” 他想起来在书里读到过,可以用蝗虫的天敌来对付它们,那么,换个思路来,这些蝗虫卵也可以作为鸡鸭的饲料啊。 李皓虽然觉得这样其实不太划算,什么样金贵的鸡鸭要吃十文钱一斤的饲料啊? 但是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处理,至少喂鸡鸭比直接烧掉划算。 他看向褚老头:“老先生意下如何?” 褚老头觉得有点麻烦,不是很想弄:“没有人手养那么多的鸡鸭。” 排在前面的百姓听到他们的对话,忙上来毛遂自荐:“哎呦,大善人,您想找人帮着喂鸡还不容易,咱们乡下到处都是半大的小子,您给他们一顿饭吃,他们就能给你把这点活干好喽。” “就是,就是,乡下谁家小子不会喂个鸡鸭的,给个窝窝头我家二小子就能给您干活!” 已经从一顿饱饭卷成一个窝窝头了吗?二狗子瞪大眼睛看着内卷现场。 “别说一个窝窝头了,我家小子啥都不要,就能给大善人干活。”人群里有个大嗓门跳出来:“大善人给咱们钱收蝗虫卵,是咱们的救命恩人,给他干活算啥子!” 第219章 碾饲料 褚老头被这些人突然爆发的热情吓到了,连连摆手:“还没说要养鸡呢。” 现在才二月份,不是买鸡苗的好时候。 排队的人有些不甘心:“大善人,你要是养鸡一定要找我家的二小子,他给你帮忙去!” 褚老头被那些人追着说话,心里头十分不自在,背过身问二狗子:“回庄子里吧,在这儿太冷了。” 二狗子看了一下老爹和林雄他们三人,默默为几位哀叹两句,就跟着褚老头跑掉了。 林雄被排队的人催着拿起笔,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就这么走了!” 他们不是来调查一下事情的真相的吗,为什么要在这里干苦力? 不过看着眼前人多势众的百姓,他也不敢直接撂挑子,只能认命。 二狗子和褚老头回了庄子,正巧碰上一帮小孩各个抱着干柴树叶往厨房里送。 “二狗子!”虎子远远就看见了他,手里的柴火往地上一丢,猛地冲了过来:“你来啦,是不是要带我们一块儿做新的纸?” 说来很是郁闷,一开始美人纸笺是在二狗子带领下,他们这些小孩一起做的,第一波赚到的钱也发给了他们。 可惜好景不长,他们纸坊的普通纸虽然厚一点,价格便宜一点,但在府城这个地方,竞争力并没有在村子里摆摊这么大,渐渐的美人纸笺就成了纸坊赚钱的主力。 大人们直接接管了他们的工作,除了帮忙晾晒蒲苇之外,他们根本就没机会插手纸笺的制作流程了。 虽然最开始赚到的钱也不是全都能留在自己的手里,但好歹还能省下来一点,现在却是一点钱都分不到了。 他们都盼望着二狗子能再带着他们一块儿,做新的纸笺。 “现在吃得饱饭,我的力气变大了。”虎子迫不及待地给二狗子展示,直接抱起和他差不多高的柴火堆,上下晃了晃:“干活肯定不比我爹差!” 二狗子感受到了他们对工作的渴望,他觉得这个氛围很好,希望他们过些日子读书的时候,也能有这么充沛的精力。 不过,现在倒是有事情可以给他们做。 二狗子和褚老头说:“不如我们去买蛋来自己孵鸡鸭,这样省钱不说,鸡鸭破壳的时候就到三月份了,天气也渐渐回暖,它们也不会被冻死。” 褚老头沉思:“哪有那个时间?” 二狗子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软肋:“先生自己尝试过大量孵化鸡鸭吗,不想得到具体的计度吗?” 褚老头一听,果然有了兴趣:“我还真没试过,这个有意义,现在就去找人买蛋去!” 二狗子和他提议,可以直接在收蝗虫卵的摊子上说一声,这样就不用到处去跑着收蛋了。 “还可以请排队无聊的人帮忙看一下,是不是可以孵化的蛋啊。” 褚老头深以为然,写了张纸条,找两个小孩去跑腿:“把这个给在摊子上写字的人。” 两个小孩领命,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二狗子就带着剩下的人一起将蝗虫卵碾碎后,放在太阳下暴晒。 “可以混着杂草一起喂鸡鸭。”在一群不明所以的小孩子身旁,二狗子和他们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做这么恶心的事情。 不过这些小孩子却是接受良好,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厌恶的神色。 “不知道吃了这个能不能让鸡鸭长得快一点。”虎子已经开始畅想了:“如果鸡生的蛋多了,说不定我们也能分着一点。” 二狗子觉得蝗虫卵作为禽类饲料还是很有前途的,蛋白质含量高,怎么也要比光吃草养大的鸡要长得快吧?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也不过弄完了三分之一的虫卵,还有源源不断送过来的。 李皓迎着夕阳来接孩子的时候,发现二狗子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手上沾满了未知的东西,离近一点就有一股子怪味。 他看了看席地而坐,还在那里碾虫卵的小孩们,迟疑了一会儿,不是很想要这个脏娃娃。 二狗子却没有自觉,洗了手之后就认为自己老干净了,甩着有点酸的胳膊朝老爹走过去。 李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林雄看得好笑:“你怎么脏成这个样子?” 二狗子对着他挥了挥干净的小手:“不脏!” 他爹好不容易在远处做好了心理建设,礼貌地同褚老头告别,还同他说了要联合府学里的先生一起告知知府的事情。 今天在收虫卵的地方写了一整日,他们三个是越待越心惊,蝗虫卵的数量简直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褚老头的提前干预,今年的蝗灾绝对是无法避免的了。 “我一个人做这些事,也只能传到周围几个村子,有知府出来干活,当然最好。”褚老头很有自知之明:“现在这个速度还是太慢了。” “先生大义。”李皓他们几个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褚老头挥手赶走了。 二狗子回去的路上,林雄还问他,买了鸡蛋和鸭蛋要怎么孵出小鸡小鸭来。 二狗子把褚老头烧炕孵虫卵的事情说了:“山里不缺柴火,就是不知道知府收了蝗虫卵要干什么,如果能低价买过来就好了。” 他在心里打着小算盘,高价从百姓手里收蝗虫卵是为了做预警,但如果能从知府手里买到便宜的二手虫卵,他们养鸡鸭的饲料成本就不算高了。 “应该是要烧掉吧。”林雄不确定:“也许和府衙里的小吏商量一下,把烧完的虫卵灰低价买回来也行吧。” 他答应帮二狗子留意着,如果知府有要出售的打算,就第一时间抢下来。 到了府学的小院子,李皓把他拎到水房,烧了两大锅的热水,里里外外好好洗了一遍,最后在盆子里,二狗子的手指都泡皱皮了,才被他神色勉强地拎了出来。 “好像干净了。”李皓嗅了两下他的小手,全是皂角的味道,松了口气。 二狗子蔫哒哒的,被热气熏得头昏脑胀,刚盖好被子,就睡过去了。 第220章 冠军侯 第二日李皓他们找了府学的先生,又特意去城郊看过一回。 本来就十分有些书生气的先生,见了这样的情景,自然当仁不让地应了下来,答应联合起来给知府传消息。 听到这件事的学生,也有不少愿意帮忙的,蝗灾在古代是很大的灾害,很多史书上对蝗灾的发生地点和情况都有详细的记录。 过了几日,知府果然开始派小吏走访村落,传播要收虫卵的消息。 摊子就摆在府城门口,三十来个桌子,一字排开,很有些气势非凡。 府衙定的价格比褚老头给的低了很多,但来送虫卵的人却越来越多。 对于还没开始忙春种的百姓来说,多赚一点是一点,谁也不嫌这样的外快少。 收虫卵一直进行了五天,第五天之后,府城下的各个县也接收到了通知,放火烧田。 百姓在这几日挖虫卵的经历中也察觉到了田地里的异常,即使府城不再收虫卵,他们也自觉开始在田里组织挖蝗虫卵。 靠地吃饭的农民都知道,但凡糊弄一下他们的田,那今年的收成一定会糊弄他们,由不得不精心。 林雄他们借着府学师长的名头,从知府那边买来了收到的蝗虫卵,褚老头想要按照一文钱10斤的价格买下来。 知府却不大在乎这一点钱,他觉得褚老头在这件事情上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府衙感谢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在这上面收钱呢? 听说褚老头准备用蝗虫卵碾出来的粉养鸡鸭,他还说等鸡鸭长大了,可以卖到府衙来,他们愿意按照市场价收购。 虽然,他不觉得蝗虫卵喂鸡鸭是件靠谱的事情。 林雄他们也持怀疑的态度:“虽然鸡鸭也吃这些,但总觉得蝗虫卵喂出来的,怪怪的。” 二狗子却对这件事很有信心,时不时和褚老头一块儿研究孵蛋技术。 大半个月过去了,他们放在水里的和放在炕上的蝗虫全都孵化了,只有放在重浓度附子水里的虫卵没有一点动静。 “看来蝗虫可以在水里孵化啊。”二狗子在小本本上记录下来。 褚老头皱着眉头看向屋子里乱飞的蝗虫:“我记得它们很喜欢在河滩里,果然是不怕水的。” 实验的结果并不让人高兴,高浓度的附子水杀灭虫卵的方法,实在没有太多参考意义。 二狗子指挥着刚长出容貌的鸡鸭鹅大军进入屋子,不过片刻时间,整个房间里的蝗虫就被消灭殆尽了。 二狗子和褚老头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忙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防天敌的方法最靠谱啊! 二狗子回来的时候,跟李皓他们讲述了这个发现。 林雄被他逗笑了:“那总不能一有蝗虫就放鸡鸭鹅吧?” 二狗子却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虽然大批量圈养禽类,在医疗条件极为低下的古代,是不靠谱的事情,但每家每户养上一两只,还是很有可能的。 “到时候若是有没挖出来的飞蝗,把鸡鸭鹅们放出去,很容易就能解决掉啦。”二狗子疯狂安利:“可以让知府组织大家养,我们可以免费为他们提供一部分的饲料啊。” 他把今天对着鸡群的写生拿了出来:“吃蝗虫卵饲料的鸡鸭鹅长得都可快了,还很胖!” 林雄觉得他有点异想天开,但挨不住他的请求,答应帮忙写一封信给知府。 却没想到知府非常感兴趣,在休沐日的时候,请褚老头和二狗子一起去家里闲叙。 林雄不是很理解地看着眼前两位的造型:“你们这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是准备去给知府大人送礼?” 话音刚落,褚老头手里攥着的鸡就对着他扯着脖子嚎叫起来。 吓得林雄一个激灵:“它怎么了?” 二狗子非常深沉地思考了一下:“它想战斗!” 林雄听不明白:“什么?” 二狗子一脸骄傲地指着褚老头手里的鸡鸭:“这是对付蝗虫等敌人,作战能力最强的组合。” 说着,他拽着身后那只鹅的脖子,往林雄眼前一放:“这是我们的冠军侯!” 林雄一言难尽地看了看那只被人扯住命运的脖颈的鹅:“看不出来。” 这些鸡鸭鹅如今才差不多两个月大,二狗子手里拽着的那只大白毛都没长齐,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磕掺。 谁家的冠军侯长这个样子啊? 二狗子却对他们带来的鸡鸭鹅很有信心,虽然它们年纪小,却是身经百战的,他和褚老头在此期间孵化了五六波的蝗虫,关在屋子里,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这三位大将就可以解决掉。 更别说在田地里找虫卵了,完全不会伤害到农作物,绝对的消灭蝗虫秘密武器。 他们今天带着这三位大将过来,就是为了给知府看看成果,让知府大人对鸡鸭鹅大战蝗虫有信心。 林雄实在劝不住他们,李皓和秦僻两个又被先生叫走改文章去了,只能带着造型怪异的一老一少来到知府的宅院前。 进门的时候那门房小厮们都用诡异的眼光看着他们,估计是寻思着,是哪里来的穷亲戚来打秋风了。 知府在花园小亭子里摆了茶水,很正经地准备待客。 他对能提前发现蝗灾隐患,并立刻做出决断的褚老头还是很佩服的。 于是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了查,发现这一老一少在去年还造出了用水流带动的风扇,顿时就觉得,这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在亭子里坐定,不远处就听到一两声嘹亮的嚎叫,总觉得非常熟悉。 正着身子往前一瞧,一只羽冠血红,骄傲非常的大公鸡挺着个大胸脯仰天长啸! 知府摆弄茶杯的手一顿,这个风雅有点玩不下去了。 小厮忍笑跟在褚老头身后,看见自家老爷脸色僵了一下,忙趁着别人不注意,把在门口看见的事情说了:“不知道来做什么的,还带着鸡鸭鹅呢。” 知府看见了林雄,顿时明白了褚老头和二狗子的身份,对小厮挥了挥手,亲自走下亭子迎了上去。 第221章 差事 “老先生!”知府大人亲自上前迎接,毫不避讳地帮着褚老头把正在挣扎的鸡按住。 二狗子歪着脑袋看他,显然是没有干过这种活的,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按在鸡的羽毛上非常突兀。 但看他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的勉强。 褚老头赶紧换了个方向,免得公鸡伸长了脖子又要去叨人。 这三位鸡鸭鹅里面,战斗欲最强的就是这个大公鸡了。 知府顺势放开手:“这可真精神啊。” 本来他对于养禽类去对付人力无法兼顾到的蝗虫,是有一点兴趣的,不过看到褚老头手里抱着的鸡如此精神,瞬间就觉得这事有七八分的把握了。 联想到从前也见过不少斗鸡的场景,那些鸡的能耐可都不小。 他礼貌又不失热情地把三位迎上亭台:“请坐。” 也没有忽视只有小腿高的二狗子,专门给他的小茶杯里倒了一早准备好的热牛乳。 二狗子好久没喝过牛奶了,一边听林雄在那里和知府寒暄,一边抱着牛奶吨吨吨。 那只大鹅不用他捏着脖子,也乖巧地窝在他的脚边,脖子时不时蹭一下二狗子的小腿。 知府寒暄的时候,眼睛也没有闲着,看到这一幕,会心一笑。 “没想到您二位还有这样的手段,看来我们府城今年的丰收之景,可以期盼了。” 他也不是啰嗦的人,走完了过场,就开门见山地说:“我自是很相信二位的能力,对于用鸡鸭鹅对付蝗虫,也看得出老先生是有把握的,不过,直接让全府城的人家都养一两只,并不是只要我下令就能做到的。” 养这些禽类又能下蛋又能吃肉,百姓不知道这些好处吗? 但府城愿意养的人还真不多,这是有缘故的。 他下了命令,人家不得不听,过几日耍无赖说养死了,他也没有办法,府衙再有钱,也没办法无限制地提供鸡苗鸭苗的。 林雄深以为然:“您说的是肺腑之言。” 褚老头不大乐意听他们那些官场上的废话,但他有心做些事情,只能耐着性子,端坐在椅子上发呆。 二狗子却听明白了知府的言外之意,他有点小感慨,老爹去做事到处都带着自己还是有用处的,要是在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肯定傻乎乎地等着知府挑明了,才会接话。 他直接拽起乖顺的大鹅:“我们愿意出战,让别人看看我们的能耐。” 这像是孩子话,却直接对上了知府大人的潜台词。 他就是想让二狗子和褚老头带着他们的鸡鸭鹅大军展示展示,别人看到了这里面的利益,不用他下令,百姓自发地就会去养了。 林雄也是从小在这种弯弯绕的地方长大的,忙帮着二狗子说话:“不如您给他们一个机会,试一试。” 知府大人微笑着点头:“我也是希望二位能给其他村子里的人打个样,下去给他们指导指导养鸡鸭的门道,就是要劳烦你们,跑几个村子。” 看着眼前这两位,一个须发全白,一个三四岁的年纪,说完这话也有点心虚。 他忙补救:“咳咳,我们府衙也会派些小吏帮助你们,每个月从府衙出五两银子的工钱,给二位的补偿。” 褚老头不在乎这些,他一听说要去下面的村子里帮忙,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下来:“可以,不用去太多人。” 知府并没有觉得他的态度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反而很欣赏这样做事利落的人,就是有点衬的自己太过于迂腐了。 感慨了一下自己被案牍所累,不得不入俗世,对着褚老头的感观就更好了。 多么符合隐士高人的形象啊,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嘛。 他乐呵呵地请大家吃了顿饭,让二狗子他们带走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这不是府衙里的人,是他自己家里买的下人,用起来更放心嘛。 临走前还嘱咐两人:“只是去照顾人的,不要乱作主张。” 二狗子也很高兴,每天窝在府学的小院子里实在没什么意思,现在可以去撒欢啦。 “走几天?”李皓扶着额角,有些头痛地看着二狗子放在床边收拾好的行李。 刚从先生那里回来,就听到这样大的消息,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是他亲自带着小孩出去,倒还放心一些。 李皓虽然内心知道褚老头非常疼爱二狗子,但却总有放不下的忧虑,这么小的孩子,交到谁手里都放心不下。 “不如你别去了?”秦僻正借着月光带二狗子看画册,听到李皓这样纠结,便劝二狗子:“外面村子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若是受了寒生病了,找不到大夫怎么办?” 李皓也有这方面的担心,虽然二狗子身体一直很不错,这几个月吃得胖嘟嘟的,连喷嚏都没打一下。 但他自从生下来,也有过两场大病,不由的人不担心。 二狗子欣赏了一幅独钓寒江的图,正心生向往,等自己年纪再大些,便去西湖走一走,也附庸风雅一番学人家雪夜行船。 现在自然不想放过出去的机会:“跟着来的两个大哥,他们有一个人是会治病的,不用怕。” 李皓劝不住他,却也不想这样松口,只能带着孩子先睡下,明天继续聊。 二狗子睡得饱饱的,精神满满从床上跳下来,踢踏着鞋子找水喝。 李皓从旁边递了一杯温水给他,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晚上没有休息好。 褚老头却一大早赶了过来,少有的主动走进他们的小院子。 他身后跟着个壮汉,看面相很熟悉。 那大汉本来是肃着一张脸,非常僵硬地跟着褚老头走进来,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到这样的书院来,整个人都非常的紧张,就怕一不小心露了怯。 见到二狗子头发凌乱地跑出来,才放松了一点,对着他露出个僵硬的微笑。 二狗子这才想起来,这是他曾经在县城大门前帮助过的那个山民,为着买了他一把粮食的事情,这个人一直还说要报答他来着。 第222章 誓师大会 壮汉名叫薛成,父母在时家中也有几年好日子,所以才能长得这样结实。 父母离世后,只有他带着妹妹,在山里打猎,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只是自从山上搬下来后,简直处处是灾难,如今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 如今妹妹在纸坊里跟着一群小孩读书认字,他听说二狗子要和褚老头一起去别的村子里帮忙,便自告奋勇地要跟着去。 “我虽然不晓得什么事,但有些力气,能保得住小恩人。”他不会说特别漂亮的话,但很诚恳,和李皓交流了一下。 看着儿子倔强的小模样,李皓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林雄和秦僻一开始都以为二狗子去不了,买了好些糕点,准备等他难过的时候安慰他,投墨连帕子都准备了十来条,专门给他留着擦眼泪的。 谁知道二狗子竟然真的说动了李皓,五日后就要出门去了。 秦僻很是头痛:“他这么小,要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可惜李皓已经决定好了,他们也只能帮着准备行李。 林雄在背后和秦僻吐槽:“看来爹和娘还是不一样的。” 这些日子看李皓无微不至地照顾孩子,他还觉得,即使不给二狗子找个后娘,这小孩也能很好地长大。 谁知道李兄竟然会同意这种离谱的要求,若是换了他娘,能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着他爹打他板子! 秦僻摇头:“李兄自然有他的想法。” 虽然不是特别能理解,但秦僻并不会对好友的决定有太多置喙。 几个人兵荒马乱地准备了三天,给二狗子整出来十来个巨大的包袱,堆在一起能把李皓他们三个人完全挡住。 二狗子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行李,却好像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不太确定地回头,看见阿爷正笑着对他招手。 “你怎么来了?”二狗子一路小跑,被阿爷抱了个满怀。 “我来看看你嘛。”阿爷乐呵呵地跟有点傻住的秦僻他们打过招呼,颠了颠二狗子:“听说你和一个老先生要帮着大家抓蝗虫,我就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闹蝗灾的事情,在前些日子传到的阿爷那边,县令还找了各村的里正去商量,他们村子已经烧过一次地了。 前几日李皓寻人传信到村子里,想找个无事做的外甥来帮忙,和二狗子一起出去赶鹅。 阿爷接到口信,思来想去,放心不下,就和阿奶商量着,自己过来了。 二狗子亲昵地抱着阿爷的脑袋:“可是家里的田要怎么打理呢?” “你二姑父和大砖一块儿去帮忙了。”阿爷坐下来,揪了两下他白乎乎的小脸蛋:“我可听说了,你有大能耐,可以帮着灭掉蝗虫?” 林雄和秦僻凑趣将二狗子和褚老头做的事同阿爷说了,等阿爷去屋子里放行李的时候,林雄偷偷和秦僻嘀咕。 “果然是李兄,我就说他不能这么放曦儿走。” 秦僻笑了一声:“如今有这么多人跟着,倒是不用太担心了。” 二狗子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说什么,特意和阿爷去外面打包了些吃的,请大家吃他的饯行餐。 林雄笑话他:“没听说过谁给自己办饯行宴的。” 二狗子啃着大鸡腿,理所当然地说:“如今就有一个了。”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林雄无奈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谢谢你让我们长见识了。” 二狗子哼哼咬掉一大块鸡肉:“不用谢!” 过了两天,薛成再次跟着褚老头一起来到府学,准备接二狗子一起走。、 他们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还要带着上百只鸡鸭鹅一起,只能腾出半个车板放行李。 二狗子的那座行李山被快速分拣,最后好歹留了三大包,严严实实地压在所有人的行李上面。 虽然有阿爷跟着,但李皓他们也不是完全放心了,特意在府学请了半天假来送他们。 走到府城大门外,二狗子突然掏出个驴皮水壶,挨个给众人倒了小半杯凉水。 不仅人有,连鸡鸭鹅都有小小一个杯子放在它们正前方。 他神色严肃地把鸡鸭鹅面前的杯子翻手一倒,又豪迈地干掉自己的水,哈了一声:“冠军侯带领誓师!”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大白鹅仰天长啸,其他的鸡鸭鹅参差不齐跟着它一起大叫。 一时间安静的田野吵闹非凡,到处都是难听的鸣喊。 林雄他们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住。 褚老头却适应良好,还跟二狗子的空杯子碰了一下,仰头喝掉了那点冷水。 林雄回过神来,笑得差点站不住:“你这是搞什么怪!” 谁也不知道二狗子突然搞了这一出是在干什么,只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胡乱玩闹的。 都很给面子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干净,这下子什么离别的愁绪都没有了,哭笑不得地送走了这一群人和牲畜。 林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幸好没人看见。” 要是别人看见他给一群鸡鸭鹅践行誓师,那不得被嘲笑死! 李皓却敏锐地扫过城墙上一个转身离开的身影,低头轻笑。 “李兄,你笑什么?”林雄奇怪地看着他,儿子跑路了,不伤心痛哭也就罢了,还有心情在这里笑? 李皓却没有告诉他,刚才在城墙上看到了知府的身影。 二狗子坐在牛车里,靠着阿爷,有点小得意地拨弄着手里的驴皮水壶。 亏得他眼神好,一下子就看见了悄悄给他们送行的知府。 也幸好他以前训练过他的那只大鹅,才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他们是要下乡干活的,现在又不能即时通讯,自然没办法随时给知府汇报工作成果。 如果他们因为交通等各种问题去了十天半个月的,知府被别人挑唆,不准备支持他们了怎么办? 二狗子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给知府展示一下他们带着的这群鸡鸭鹅的训练成果,让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顺便给他增加一点信心。 这样,知府就不会贵人多忘事,直接把他们这个小分队抛之脑后啦。 第223章 灌木丛 乡下的小路非常难走,牛车行的磕磕绊绊,车上坐着的人随着左右摇摆的牛车被甩来甩去。 二狗子扶着自己的脑袋,眼冒金星。 “哎呦!” 前面驾车的人一下子没握住缰绳,牛往左边走了两步,直接踩进草丛里了。 突然,牛停住了。 驾车的人觉得奇怪,拉起绳子,想把它往外拽,那牛只是站在草丛里屹然不动。 二狗子好奇地爬出来:“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难道是好吃的草在吸引牛? 知府派来的小厮挠了挠头:“不知道,小少爷我下去看看。” 二狗子忙点头:“我也要去!” 说着踏出一只脚就要往下跳,却直接被人拦腰抱回了车厢里。 阿爷点了点他的脑壳:“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就要乱跑!” 二狗子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趴在帘内往外瞧。 小厮下了车,从路边拽了根棍子,握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往前拍打,突然感觉棍子戳到了什么东西。 那手感像是软乎乎的,瞬间鸡皮疙瘩就冒起来了。 他一脸惊恐,手脚僵硬不敢上前:“是,是不是蛇啊?” 一听草丛里可能有蛇,驾着另外一辆车的薛成坐不住了,直接跳下来:“你别动,我来看看。” 他自小在山林中长大,抓蛇也是一个好手。 小心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却意外地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穿着一件薄衫,嘴唇青紫,一动不动。 他小心蹲下来,用手摸向那人的脖子。 二狗子半天没听见薛成的声音,突然看见他蹲下去,更是好奇,半个小身子都要探出去了,阿爷拽着他的腿,才没掉下车。 “是蛇吗?”二狗子眼神转了一圈盯上了正歪着脖子的大公鸡:“把它拿过去!” 阿爷哭笑不得:“让它去给蛇加餐么?” 二狗子懵懂地转过脑袋,不理解阿爷为什么这样讲,不是有传说蛇怕公鸡的么? 不等他再问什么,薛成已经站了起来:“老先生,这有个人,还活着。” 褚老头是他们这个团体名义上的负责人,主要是他们这个团体的配置不是特别合理,显得褚老头都好像靠谱了起来。 当然,这只是好像。 褚老头听完,很是不耐烦:“活着就行,赶紧走!” 薛成有点迟疑:“虽然活着,但看起来快要死了。” 他强行抬着地上那人的脖子,往上探出灌木丛,展示给其他人看。 二狗子吓了一跳:“赶紧放下他!” 怎么看起来跟有心脏病似得,这样晕倒的病人可不能随便挪动啊。 薛成听话地把人轻轻放下去:“小恩人,要怎么办?” 二狗子把视线转向队伍里唯一一个懂医术的人,是知府送来的小厮之一。 听说名字叫阿大,嗯,另一个叫阿二。 阿大先看褚老头,在等他的示下。 褚老头也不是个能见死不救的,烦恼地挥了挥手:“去看看,要是不能治还得送到医馆去。” 阿大听命跳下车,去摸那人。 他跪在地上摸了一会儿脉,又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老先生,这人是冻着了,没有其他的病。” 褚老头非常无语,但也没办法。 幸好这个人没什么大事,他们还要赶路,就让薛成把那人弄上车,他们一边走,一边给人治病。 “傍晚前要赶到小闻村,走吧,别磨蹭了。”阿大看阿二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不想带着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走,就劝了两句。 阿二看这一队的人都想带人走,只能叹了口气,重新驾起车来。 二狗子按捺不住好奇心,从阿爷坐着的车上下来,爬上阿二驾着的车。 因为阿大要来给人看病,褚老头只能亲身上阵,去另外一个车上掌舵。 阿大很着急地给这人裹了一圈被子,又从行李里面抽出知府准备给褚老头和二狗子的手炉,小心燃了两块碳,塞进去。 二狗子仔细盯着躺在车板上的人瞧,越看越觉得眼熟。 “小少爷,您帮忙看着点,若是醒了,就叫我。”阿大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就要下去替褚老头驾车。 二狗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没有离开那个瘦成了骷髅的人。 好像感受到了热气,那人苍白的脸颊渐渐泛起点点红意。 只是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比二狗子看到过的,那些逃难的山民还要吓人。 他盯着那人贴在颧骨上的一层薄薄皮肉,皱着眉头,在记忆里翻找。 总觉得这人很眼熟,二狗子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咳咳。”躺着的人突然咳嗽两声,慢慢睁开眼睛。 漆黑一片的瞳孔渐渐聚焦,直直地盯着二狗子。 二狗子没有躲,反而凑近了一点。 他听到那人用气声勉强发出一点声音:“银,银豆子。” 哈? 二狗子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 那人突然笑了:“李师弟家的小孩。” 二狗子打了个哆嗦,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死要钱的先生么? 他因为收了钱去教小胖子他们,没什么成果,被小胖子的爹迫害,一气之下去江南做生意了。 过年的时候,老爹还专门去他家里帮忙照看过二老呢。 “先生!”二狗子有点不知道怎么称呼他,索性听过人家的几节课,叫一声先生也不逾矩。 倏地,车子外有一声苍老的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原来二狗子声音太大,把另外一个车子上的褚老头惊动了,他以为二狗子在喊他呢。 二狗子不得不出来:“躺着的人醒了,是我认识的人。” 众人大惊,褚老头看马上就要进小闻村了,决定在这里把事情搞清楚,免得带着个不明不白的人进了村子,给人家添麻烦。 于是下令停车,几个人都围过来。 二狗子把事情跟他们讲了一遍,还多次强调:“是原先在府学读书的人,和我爹爹也认识的。” 众人听完,不胜唏嘘,阿大和阿二都紧皱眉头:“府衙还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小吏?” 第224章 小闻村 二狗子没有接这个话,只是问:“不知道能不能带着他一起走。” 褚老头听到他的请求,当即就答应下来:“可以,多一个人也不算多。” 阿大他们也有些其他的打算,听到二狗子的话,也点头同意:“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等二狗子再次回到车厢里,那人已经再次睡了过去。 几人加速行车,很快到了小闻村。 远远就见得田间地头站了好些人,好像在等他们。 等牛车靠近了些,村里的里正和村长就笑着迎了上来:“老爷们大驾光临,实在是不胜荣光啊!” 褚老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硬了,阿大帮着前去交涉:“我们是来除蝗虫卵的,给我们准备个院子就行了。” 里正从县里得到消息,知道有府衙知府大人派来的人帮忙消灭蝗虫卵,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去除虫,但他知道,这都是些不能得罪的祖宗, 赔笑着:“早就准备了,老爷跟着我来。” 也不知道这群人里谁是谁,反正全都喊老爷就是了。 阿大被他喊得整个人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呵斥了一句:“胡说什么,那是老爷和少爷,我们是下人!” 里正讪讪笑了:“是,是。” 阿大不和他纠缠,在前面带路,引着车子往准备好的院子去。 村长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还是跟着人家看热闹,远远的瞄了一眼。 现在知道这是知府大人派下来的人,也不敢乱说话,跟在里正的后面,里正点头他就点头,里正赔笑他就扯嘴唇。 不过,他的视线总是被那一车热闹的鸡鸭鹅吸引过去。 总听说人家大官,吃肉都是吃一块扔一块的,这才几个人,竟然还带着这么多鸡鸭鹅一路吃着么? 村长忍不住想,既然这群贵人自己带了,那他们家的鸡,是不是就不用杀了? 那可是他婆娘的眼珠子,专门下蛋给孙子吃的! 二狗子在村子里住了好些年,对村庄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这个村子竟然比他们李家村还要破败贫困。 好些房顶上都只是盖着薄薄的一层茅草,歪歪斜斜,很是勉强。 他还以为下面的县令听说知府下令,会专门让他们去个富裕的村子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原生态,一点都不掩饰治下百姓贫困的生活窘况。 看了这个县不是调查过他和褚老头的身世,知道他们是普通人没什么背景,就是脑子有泡一点都不把知府放在眼里。 不过二狗子觉得这样也好,在他们这一群人的名声打出来之后,这样的村子能不能领到上面送下来的鸡苗鸭苗还两说呢。 现在先把蝗虫卵抓一抓,也算是给他们这个秋收一个保障了。 村里的人远远跟着他们的牛车,好几个老头死死盯着他们的牛,感觉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等二狗子他们进了院子,那几个老头才特别遗憾地说:“那么好的牛,要是能拉犁就好了!” 这些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子孙后代攒出个牛来,现在看见二狗子他们用牛拉车,都觉得可惜。 “走吧,走吧,别叫人看见了。”村长也跟着叹息了一会儿,看人都进院子了,就赶紧让他们都走开:“我得进去看看。” 里正安排的院子,真的是他们村最好的一个房子,至少是个石头房。 他帮着搬行李:“这是咱们村的祠堂,老爷们看看,可还能住着?” 阿爷被惊到了:“祠堂!” 一听这话,他就不敢往前走了,再怎么说,没有占着人家的祠堂,把人家祖宗的牌位挪出去的道理! 里正看出来了他的意思,心里突然安稳了一点,想着,到底不是一伙子恶人。 赶忙解释:“是祠堂旁边偏一点的院子,正经祠堂在正房那里呢。” 阿爷这才放下心来:“可不能占了你们的祠堂,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作恶的。” 里正笑了两声,突然静住了,张大嘴巴盯着阿爷身后。 薛成正扛着还在睡觉的那个人,往屋子里送。 里正被口水呛住,大声咳嗽了好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是?” 二狗子抢先解释:“是在府学读书的人,也是跟我们一起来帮忙的。” 看着里正不太相信的样子,他又补充:“嗯,他是在路上读书太用功了,所以睡着啦。” 里正将信将疑,但他也没见过什么读书人,在外边听大戏的时候,戏台子上也演过,什么读书读到吐血的读书人。 他觉得,既然读书都能让人吐血了,睡成这个样子,也不算什么了吧? “那,那他还吃饭不?”里正看着二狗子是个小孩,觉得他更好说话,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 二狗子点点头:“等会儿他就起来了,老人家,您带我们去田里看看吧?” 里正以为二狗子是什么老爷家带来的小孩,就哄他:“田里都是虫呢,咬上一口可了不得了。” 看这小孩圆嘟嘟的,就知道家里养的多精心了。 二狗子笑了:“我不怕虫子,我们家也是种地的。” 里正惊疑:“你们家也是种地的?” 他觉得不像,就是村长家的大孙子,两三天一个鸡蛋养着,也没养出这么个金贵的娃娃。 二狗子跑去把阿爷拉过来:“这是我爷爷,我们是李家村的。” 里正打量了一下阿爷,看着确实不像个老太爷,一身粗布衣裳,收拾得虽然干净,但周身能看出劳作的痕迹。 他信了八九分:“那你们咋认识的知府大人啊?” 二狗子就开始忽悠:“我们最先发现了今年田里有特别多的虫没被冻死,就想了个办法把田里的虫卵都抓了出来,知府知道了,很高兴,让我们去给别的村子帮忙呢,你不知道,我们已经帮助过好几个村子里,每个村子都弄得特别干净!” 里正叹了口气,又有点敬服:“都是种地的,我们村现在也没抓完那虫。” 他完全相信了二狗子真假参杂的话,对于他们这群看起来怪异的团队来帮着抓蝗虫卵的事也觉得有些靠谱了。 第225章 浅试 “那咱们下田看看?”里正看了一下,那边忙着收拾行李,二狗子这个小娃娃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下意识地和阿爷说话:“您去给我们瞧瞧?” 阿爷却低头征求二狗子的意见:“要不要和老先生说一下?” 二狗子看着褚老头正摆弄他带来的东西呢,就决定先行动:“我们去打探打探啦。” 说完,对着装满鸡鸭鹅的车子招招手,他的“冠军侯”就一扭屁股从车板上跳下来了。 里正看得惊奇:“这鹅肥,不是,这鹅挺聪明的哈。” 二狗子骄傲地捏着鹅的脖子往前怼了怼:“这是帮忙抓虫的主力!” 里正不大相信:“鹅是能抓虫子,就怕它把地里的苗也给糟蹋了。” 他们村放养的鹅时不时也在田间地头的专有,就是没个分寸,比起吃被土盖上的虫子,更爱吃钻出来的苗苗。 “它不会糟蹋庄稼的。”二狗子一边走,一边拍着胸脯打包票:“这是专门训出来抓虫子的大鹅。” 里正半信半疑,想着经常看见的大凶鹅,总觉得这玩意儿不是能训出来的。 不过他给二狗子他们加了一层府城来的滤镜,即使二狗子说他们家也是村里种田的,但里正觉得,能见到知府的人,那肯定不是简单的人! 于是有点忐忑地带着二狗子来到田野上,地里好些男女老少齐上阵,弯着腰在那里拔草找虫子。 里正狠狠心,先把二狗子带去了自家田,有点勉强地说:“先让鹅去这儿试试吧。” 二狗子并不在意他的态度,阿爷更是知道,庄稼对于农人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去吧,把虫子都挑出来。”二狗子拍了一把大鹅的肥屁股,看它颠颠的直往田里冲。 里正紧张得不得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就怕大鹅要啃他的庄稼,到时候他能飞扑进去就苗。 在旁边抓虫的不少村民都被吸引了过来:“那是干啥子?” 他们挤在一块儿,又不敢靠近,远远地盯着这边瞧。 “冠军侯”没有辜负二狗子的赐名,跑进田里一顿猛戳,一根苗都没有伤到,却吃了个肚子溜圆。 里正早就看到了它咬紧嘴巴里的各种小虫和虫卵,惊得合不拢嘴巴:“哎呦,这可比我们自己抓虫能耐多了!” 田间的害虫又不是只有蝗虫,平时为了庄稼能长得好一点,都是全家齐上阵地抓虫除草。 他们一家三四口人在田里拼命地干都比不上这只大肥鹅跑两步戳几下来的轻松,这可是个大宝贝啊! 里正看着“冠军侯”的眼神都要放光了,恨不能亲手去摸一摸它。 二狗子很满意“冠军侯”的表现,看它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就招招手:“回来啦,等会儿带着兄弟们一块来干活。” 大鹅看见他的动作,听话地跑出田,踩着泥水啪哒啪哒往二狗子身上撞。 里正的眼睛就没有一刻离开过它,表情越发慈爱,看着好像要去亲一口大肥鹅。 “冠军侯”的翅膀抖了抖,往二狗子身后躲。 “哎呦,累不累啊,歇歇吧。”里正招呼着二狗子他们一块儿去吃饭:“你们那带来的一车子鸡鸭的,都是像这鹅一样的捉虫好手吗?” 二狗子摇摇头:“好多都没有它这么厉害,但也能抓到虫子,不伤秧苗。” “好,好啊!”里正高兴地不行,他一开始还以为二狗子他们要祭拜蝗仙跳大神之类的驱赶蝗虫呢。 说实话,他小时候村里就这么干了,几十年了,没见有什么用过。 里正小小地呸了一下,在心里默念罪过罪过。 但转念一想,这大鹅倒是比神仙还强些。 哎呀,罪过,罪过。 二狗子他们回到院子的时候,大家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阿大和阿二在一旁拿了带来的米准备煮饭。 里正诧异地看了看四周:“村长去哪了?” 薛成摇头:“没见到那位村长,不是同你们一起离开了吗?” 里正有点摸不着头脑,现在都是吃饭的时候,他和村长商量好要招待这几个从府城来的客人,怎么现在不见人影了。 可他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露了怯,只能随便寒暄了几句话,匆忙离开了。 阿大蒸了米饭,又炒了两个菜,他们几个人也不分什么尊卑,在褚老头的眼睛里,这群人除了二狗子全都是蠢货,当然不会去给他们分什么尊卑了。 阿大阿二他们推辞了几下,也坐下来跟着吃了午饭。 吃完饭,二狗子就把他带着“冠军侯”到田里去试过的事情说了,阿大他们都松了口气。 虽然有知府的嘱咐,但没亲眼见过,阿大阿二很害怕他们搞不定,直接被人家村民给赶出去。 “能抓到虫就行,等会儿咱们一块儿去。”阿大殷勤地说:“小少爷要睡个觉不?” 二狗子摇摇头:“大鹅要我带着才能指挥其他的兄弟们。” 阿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车班上乖乖站着一百来只“兄弟”,有点好笑:“行吧,我们就跟着看,别让大鹅的兄弟们脱离队伍。” 几个人商量好,留下阿二在院子里等着那个昏迷的人醒来,其他人全都要去田野里。 褚老头打开车板,从一堆长得相似的公鸡里准确无误地揪出来他看中的领头鸡。 那只公鸡虽然没有“冠军侯”这么通人性,却有着极强的战斗欲,一下车,就抖擞着翅膀,颠着步子,左右走了两圈,仰天长啸! 褚老头一个巴掌砸到它的脑壳上,直接手动闭麦了。 “吵死了!” 二狗子身边的大鹅挺着胸膛,很是骄傲地在二狗子脚边绕了一圈,小眼神却盯着那只鸡。 二狗子帮它顺了顺毛,然后一用力,直接把大鹅举了起来。 阿爷看得心惊肉跳,忙上前帮他托着肥鹅的大屁股:“小心点,仔心闪了手!” 二狗子笑了一下,把大鹅往前一丢,大鹅扑腾着翅膀,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猛地往前冲去。 阿爷手腕被甩开,还没反应过来,那群鸡鸭鹅就如潮水一般,踩着人类的脚向前涌去。 第226章 下崽 “哎呦,怎么跑了!”阿大慌着弯腰要去拦,差点被一只鸡扎穿手掌。 幸好他收回手的速度够快,阿大心有余悸地看着手背上的小红点,万幸没见血。 二狗子也吓到了:“我忘记提醒大家了,那只鹅是领头的,这个时候它们只听鹅的话。” 怕这些牲畜伤害到村民,几个人抓紧时间跟在后面跑了出去,却发现村民三三两两,全都隔着好远,在围观他们。 “没见过。”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眯着眼睛叹息:“这么多的鸡鸭,你爷爷我这辈子就没见过。” 他都没见过,更别说村子里的其他人了。 坐在他身边的小孩子问:“太爷爷,那是疯鸡吗?” “嗯。”老爷子很认真地点头:“是瘟鸡,别去招惹它们知道吧,被那鸡咬伤一口,你就变成鸡了。” 吓得几个小孩子缩成一团,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群鸡鸭鹅。 二狗子还不知道有人在那边编排他的灭虫大队呢,两条小腿倒腾地飞快,胳膊在空中快要挥出残影了,带着大鹅朝最南面的那片田开始。 大鹅非常听话,跟着他的手势,直接扑进了地里。 即使里正中午的时候已经和村民讲过了,但看见一百多只鸡鸭鹅同时跳进地里的场面也实在太刺激了,吓得几个站不稳的老头都差点颤颤巍巍地跑过来拦鸡了。 二狗子却很满意,大鹅听话,其它的“兄弟们”也很靠谱,按照二狗子和褚老头的训练,猛地扎进田里,开始疯狂地翻土找虫子。 队伍井然有序,完全没有碰触到任何一个秧苗。 不过片刻,一亩地的虫卵和已经孵化的小虫就被消灭殆尽了。 看得那些村民全都目瞪口呆,半晌发不出声音。 阿爷和阿大也是第一次见,瞪着眼睛,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二狗子已经开始指挥着他的“大军”向另一个方向行进了。 村长在角落里看得直吞口水:“这,这真的是鸡鸭鹅吗?” 里正明明见识过二狗子带着“冠军侯”干活的场面,还是被这样浩大的场景震撼住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吧,总不是,不是什么神仙降临了吧?” 村长却有些发散思维:“别说,你看那前面领头的小娃娃,看着就像菩萨跟前的小金童似得,说不定真是神仙下凡来帮我们了。” 里正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人家跟咱们一样都是种田人家出身的。” 村长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胡扯,我这辈子就没见过,种田的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娃娃来。” 他打量了一下里正:“你家那个大孙子,一样的年纪,能干这事儿?” 里正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才甩开手:“你家的也不行!” 说完,直接走出这个小角落。 村长也跟在他后面,一齐往二狗子他们那边走。 一个下午的时间,村民跟着二狗子和他的“大军”从南往北,几乎移动了大半个村子,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鸡鸭鹅英勇非凡,把田里的幼虫和虫卵都扒拉出来吞掉。 里正他们帮着递水拿东西,还专门从家里拿了最大的盆,让青壮们挑满水,等着那些鸡鸭鹅来喝。 “这都是我们的恩人啊!”村长眼睛都红了,拉着褚老头的手不放,完全无视了褚老头散发出来的冷气,那力度,好像是要和他携手永久的样子。 二狗子坐在小凳子上,喊了一声:“回来啦。” “冠军侯”停住脚步,转换方向,颠颠地又跑了回来。 里正一脸慈爱地看着鸡鸭鹅们围着水盆喝水:“小少爷,您说,我们村能不能养出这样的畜生?” 二狗子看他是真的心动了,想要养鸡鸭鹅。 虽然他们身上带着忽悠府城百姓多养禽类的任务,但也不能信口胡言:“可能不会有这么听话,但是在秋收的时候,蝗虫真的飞过来,定然是能帮忙的。” 里正爱不释手地抓了只大鹅在怀里摸着,眼神一转,想出个法子来。 他看了一下二狗子,年纪太小了不好说。 就转身去找被村长拉住不放的褚老头,看样子那个老头是这些人的领队。 褚老头被村长烦死了,拉着他也不说话,眼泪差点就溅到他的衣服上了。 他忍着脾气,没随便发,差点把自己气炸了。 看见里正过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里正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拉起褚老头的另一只手,就问:“能不能让你家的鸡鸭鹅跟我们村的配个对啊?” 褚老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什么?” “配对!”里正豁出去了:“生崽!” 哎呦,羞死个人了。 褚老头一口气没上来,好悬没被噎死。 他喘了两下,看着自己可怜的手,没啥力气地晃了两下:“行,随你们吧。” 可以把他放开了吧,“冠军侯”都牺牲色相了! 谁知道村长更激动了,一把将褚老头的手放进怀里,呜呜痛哭。 二狗子还不知道他的“冠军侯”被卖了,在旁边看笑话。 阿大和薛成有心要去救人,却不知道从哪下手,总不能直接当着人家全村人的面,把村长和里正都推开吧。 只能在村民的围观下挂出个微笑来,表现出大家就是这样和睦的样子。 褚老头被折磨了好久,才被两个哭泣的小老头给放开,刚回到院子就让阿大带着这群鸡鸭鹅去村子的晒谷场那边。 阿大一头雾水:“不让它们歇歇吗?” 说实话,今天下午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群“大军”作战的样子,真的是非常的震撼,怪不得知府大人会让他们负责这么重要的灭虫任务。 褚老头烦得要命:“快带出去,就是让它们休息去的!” 谁也不知道褚老头在说啥,他们刚才都没听见那“肮脏”的交易。 二狗子早就累得睡着了,连晚饭都没吃。 大鹅就这样,离开了它亲爱的小主人的庇护,小小年纪便被出卖了。 等到了晒谷场,里正就被一群老爷子围在那里敲脑壳。 他左躲右闪,委屈地不行:“阿爷,干啥呢!” 老爷子气喘吁吁地放下胳膊,指着那群迎面而来的鸡鸭鹅,气得半死:“你看看,那群畜生还没有三个月大,下个*的崽!” 第227章 离开小闻村 里正语塞:“那,那不是没看清楚嘛。” 主要是那群鸡鸭鹅战斗力太强了,让他直接忽视了这群牲畜的外表。 阿大这才知道,褚老头是让他来干什么。 无语地和大鹅对视一眼:“真可怜啊。” 里正被教训了一顿,也不敢瞎出主意了,给带着大鹅它们来的阿大说了两句好话,把人送回去。 “就算不是这些鸡鸭鹅的崽,普通的牲畜也可以对付蝗虫的。”阿大肩负着知府大人的命令,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宣扬养禽类牲畜的好处。 于是很是殷勤地和村长说了知府给的政策:“每个村都可以去府城领鸡苗鸭苗之类的,每户给两只,养肥了要卖,咱们府衙也收。” 里正有些不敢相信:“总不能白给咱们村里吧?” 阿大点了点头:“就是白给的,府衙掏钱买鸡苗鸭苗,让咱们村里的百姓养大了,抓蝗虫的。” 买鸡苗鸭苗之类的钱和一场蝗灾后损失的钱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况且褚老头和二狗子还免费给知府提供了孵化鸡蛋鸭蛋的经验,买蛋的钱就花的更少了。 “那,那养死了咋整啊?”里正心里打了小九九,但又有点不敢应承。 说实话,这辈子也没想到能从衙门里占便宜,不被衙门坑钱都是好命了。 阿大很诚实地说:“衙门就送这么一次,要是养死了,就不会再发了。” 他有心劝道:“你也看见这群鸡鸭鹅的厉害了,只要好好养着,就算最后只能活一半,对付起虫子来,也比没有强。” 里正还是没办法相信:“真不要钱啊,养死了不会杀头吧?” 阿大无奈:“死了一只鸡,咋就要杀头了!” 他运了运气,真觉得说不通:“反正这好事我可跟你说了,要是你不赶紧去领免费的那一份,就会被你们县衙领走,到时候只能去县衙要了!” 果然,这一招很管用,里正顿时有了危机感。 他觉得,这是府城来的人专门给他透露消息的,府城肯定要发鸡苗鸭苗,他去了说不定能领着不少。 要是再过了一遍县衙的手,能不能领到还另说,要是人家使坏,给换了病怏怏的鸡苗,那就完了。 “你说的对。”里正点头道谢:“我得赶紧去和村长说一声,咱们找几个村里的男人去府城运鸡苗鸭苗去。” 到那里看看,去领的人多不多,要是多的话,养死几只,那府衙也管不过来不是。 阿大松了口气,终于把这第一个村子给说动了,他放松了点,赶着鸡鸭鹅们往回走。 进了院子,被褚老头看见了,他惊愕:“这么快?” 阿大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什么快?” 看褚老头发青的脸色才想起来,他让自己带着这群“幼年”鸡鸭鹅们去干啥的。 顿时哭笑不得:“老爷,您瞧瞧,这群鸡鸭鹅才多大,怎么也不能下崽啊!” 褚老头撇了撇嘴:“不能就不能,你去休息吧。” 阿大帮着把这群大功臣们安置好,才吃了点东西去睡觉。 第二日一早,太阳还没升起来,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就直接被阿二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干啥呢!”阿大哆哆嗦嗦地套衣服:“你要去做贼啊?” 阿二呸了一声:“瞎说,是那个昏迷的人醒了,你快去给看看。” 阿大一听,忙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怎么突然醒了,说了啥?” 阿二摇头:“问他什么都不说。” 阿大赶去旁边屋子,发现除了二狗子大家都到齐了,等着他来看呢。 他也不说废话,抓着那人的手摸了一会儿,又拍了拍脸,看了下喉咙。 “你感觉怎么样啊?”阿大不是很能确定,脉象有些虚浮,倒没有感觉有什么重病。 那人张了张嘴巴,好半晌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站在旁边看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是咋了,哑巴了?” 阿大又看了一会儿:“不像是哑巴了啊。” 他不是很确定,毕竟他的医术也就那样,寻常的小病可以治一治,严重一点的就不懂了,不然也不会继续做小厮了不是。 褚老头上前在那人身上拍了几下,看他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又看他除了四肢僵硬一点,整个人的精神还行,就发话,等今天解决完小闻村的土地,明天离开,路过医馆的时候再带他去看看。 其他人都觉得可行,主要是和这人没啥交情。 二狗子起床吃完饭,知道人醒了,忙跑去看,发现他又睡着了。 听阿爷他们说,这儿不仅哑巴了,四肢还很僵硬,连字都写不了,只能先放弃和他交流,继续带着自己的“大军”大杀四方。 今天的成果喜人,在日落之前就将剩下的土地处理完毕了。 里正越看眼睛越亮,在村子耳边嘀嘀咕咕:“咋样,咱们也去府城领一些鸡苗鸭苗来养,反正是不要钱的,就算抓不了虫,还能下蛋吃肉呢。” 村长比他谨慎地多,再三确认,养死了也没啥事,才慢吞吞地说:“要先和阿爷他们商量着来。” 里正性子急,但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好心办坏事,有几个阿爷给参谋参谋是好事:“行,等晚上咱们就说。” 二狗子他们下午利落地收拾好行李,三辆牛车拉出来,摆开在门前,等着几人上车。 里正看到了,就问:“怎么现在就走了,也没吃顿饭啊。” 他是很感激这几位的,虽然看起来不是特别靠谱,但他们来到村子里也不多吃多占,两天就帮着村民把地里的虫子翻了一遍不说,还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要是不请人家吃顿饭,那心里实在过不去啊。 村民们昨儿就商量了,每家出点东西,好好请一顿。 阿大摆摆手:“还要赶去别的村子呢,不吃了。” 里正有些无措:“咋能不吃呢。” 他们村啥也没付出,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他不安心啊! 阿大他们着急赶路,想在天黑之前到县城找个地方住着:“走了啊,别忘记去府城领鸡苗鸭苗!” 第228章 变通 在里正的百般挽留之下,阿大还是坚决地拒绝了留饭的请求,嘱咐了几句让他们赶紧去拿鸡苗鸭苗,要是能带着别的村子一块儿去更好,小队伍就驾车离开了。 虽然磨蹭了一小会儿,但到县城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有不少医馆开着门。 阿二先去找能留宿的客栈,他们这一车的鸡鸭鹅可是重要财产。 二狗子和阿大他们带着人去医馆,找大夫瞧病。 阿大瞅准了一个大医馆:“里面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夫,那儿靠谱点。” 说着,薛成扛起了那人,大步流星往医馆走去。 “这是,这是咋了?” 医馆里的小药童看见被扛着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人快要死了呢,结果一下子对上了那人睁开的眼睛,差点没把心脏吐出来:“我滴乖乖,是个活的!” 老大夫嫌小药童说话晦气,打发他上后面煮药去。 “来,把人放这个上头。”他带着几个人来到里间,有个窄窄的木架子床,刚好可以放下一个人。 听完阿大对这人的病情描述之后,大夫沉吟片刻:“现在看来除了手脚有些冻伤了,其他地方没有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说不了话呢?”阿大追问。 老大夫也很疑惑,在这人身上摸索了好一会儿:“看不太出来缘故,我先给他施个针试试?” 阿大不敢做决定,看向褚老头。 “你觉得怎么样?”褚老头问躺着的人:“愿意就点个头。” 那人点了点头,目露感激。 他和这些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萍水相逢,他们竟然愿意相助。 老大夫看他神志也很清醒,愈发觉得说不出话这事古怪得很。 他施完针,给来了两盒治疗冻伤的药膏,让阿大每日把手搓热了之后用药膏涂在被冻伤的关节处:“过几天再来看看,能不能查出失声的缘故。” 几个人付了钱,薛成再次把人扛了出来。 本想在县城待两天,让大夫帮忙给人看病。 但是那人坚决不同意,一直用手势让他们走,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了时间。 二狗子他们商量了一下,这人的伤势也不算重,就打包了行李,带着人继续上路。 县令还在衙门等着从府城过来的“钦差”呢,觉得他们怎么也会路过县城拜访一下自己。 谁知道左等右等没有见到一个人影,问下面的人有没有奇怪的生人入城。 下面的小吏就说,见过几个人拉了一车鸡鸭鹅来,看着颇为壮观,而且这些人来了之后也不卖东西,又把那百十来只鸡鸭鹅原封不动地拉走了。 县令听着也觉得奇怪,但他觉得这和府城派来消灭蝗虫卵的人没有关系,就继续在县衙等人。 二狗子他们早就离开了县城,带着大部队往其他村镇行进。 大部分的村庄都很欢迎他们,看他们抓虫也觉得新奇有趣,又听二狗子介绍关于在府衙免费领鸡鸭鹅的事情,都很心动。 “要是养死了,真没事啊?” 这是他们问得最多的问题,阿大和阿二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终于把这事宣传了七七八八。 二狗子也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在乡下流连两个月。 最主要的问题是,路实在太难走了,他们驾着的牛车对于乡间小道来说,简直就是庞然大物,想要安全过去,需要他们全都下来亲自跋山涉水。 “明日就要回去了。”阿爷躺在农家的大炕上,和二狗子数烂掉的屋顶露出的半块星空。 二狗子叹了口气,把被子裹得紧了些,已经五月份了,夜里的天气还有些凉。 这两个月的经历,也是第一次让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古代农民的生活之艰难。 原来他从前在老家喝杂粮粥吃豆角的日子,竟是好多人梦寐以求的小日子。 “阿爷,他们会不会直接把鸡杀了吃掉啊?”想到白日看见的村民对着他们的“大军”流口水的样子,二狗子再一次对他和褚老头的提议生出了怀疑。 阿爷叹了口气:“那也能让他们多吃一顿肉了,挺好。” 二狗子干笑了两声,抱着小脑袋:“也不知道那个弃文从商的伯伯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现在也说不出来话。” 他无力改变现状,只能逃避,把那个被他们救了的人拉出来聊聊。 阿爷也好奇:“他不是给你写了不少字吗,是什么?” 自从那人手脚能动之后,就可以直接通过写字和二狗子他们交流了。 不过,他却只给二狗子写过两次字。 “嗯,就是感谢我们。”二狗子有些神游:“说会报答。” 他大概可以猜到,那人大约是做生意失败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继续读书呢? 阿爷看出来他的疑惑,也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他大概不会继续读书了。” 二狗子不明白:“一条路走不通,再换一条路就是了。” 他曾经听过那人讲的蒙学,很有条理,学识也丰富,如今才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再次拾起书本按理说也不难啊。 阿爷先是笑了一下:“你倒是懂变通的。” 这样也好,多少人困死在无法抬脚的那一刻钟呢。 “不过,那人是个心气高傲的人,估计不会再走回头路了。” 二狗子转过脑袋,皱起小眉头,拉着阿爷的手掌在半空中疯狂摇晃:“不对!” “怎么不对?”阿爷任由他在那作妖。 二狗子丢开阿爷的手:“他以前为了赚钱,做了好多事呢,怎么会不懂变通?” 那位伯伯没钱读书就身兼数职,也不避讳教那些名声不太好的学生,怎么看都是很会为自己找出路的人吧。 阿爷笑话他:“会赚钱的人就会变通?” 他看二狗子想不明白,便说:“你讲他家中艰难,凑不齐念书赶考的钱。” “是啊。”二狗子把他和老爹去过他家看到的情形讲了一遍:“他没有死读书,为了科举把家里人拖垮,还会自己赚钱,难道不是一个很会找机会的人吗?” 第229章 必须去告官 “那和你爹是不是很像?”阿爷反问他。 二狗子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老爹之前和这人所处的境地几乎完全一样。 但是,他们二人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爹爹也是自己去教人行商的本事,赚到了钱,到底哪里不一样呢?”二狗子揪了两下阿爷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阿爷笑得有些骄傲:“那是你爹知道变通嘛,一条路走到底,要不要换另一条路,都是学问。” 二狗子迷迷糊糊地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从读书科举到直接去经商,这人简直来了个人生急刹车加大转弯。 看起来是会跟着时事转变,但这变得太快了也有风险啊。 睡前感慨了一下别人的命运,第二日醒来,便听到阿大他们在旁边屋子喊:“能出声了!” 二狗子着急忙慌地跳下床,随便披了件衣裳,就往外面跑。 阿爷在后面拎着他的袜子追:“慢点!” 二狗子进了房间反而慢了下来:“真的可以说话了?” 那人眼泛笑意,对他招了招手。 二狗子慢慢走上前去:“怎,怎么?” 那人抬起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张着嘴巴,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小银豆。” 二狗子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老爹送他去这位的课堂上待着的时候,曾经给过他一颗银豆子。 想起来之后才觉得无语,这人真是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谈钱! “先生,你出什么事了?”二狗子甩了甩脑袋,把吐槽的欲望压下去。 褚老头突然看向二狗子,然后看了看躺着的人,冷哼一声,转过脑袋。 二狗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确实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这人,要说伯伯吧,总觉得有些太亲近了。 那人对他摆了摆手,慢慢说:“去做生意,钱全被抢了。” 原来不是赔了吗?二狗子想着,这么个守财奴,应该也不会轻易赔钱才是。 “那您现在有什么事要做吗,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府城告官?”他礼貌地询问了一下,不确定这位是不是还要出去闯荡。 这人垂下眼眸:“不回去了。” 二狗子看了一下阿爷,突然对昨晚的对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褚老头见他们半天没说几句话,不耐烦地摆手:“不行,钱被抢了,必须回去告官,怎么能让那些打家劫舍的败类逃掉!” 阿大匆忙伸出手想说,去告官也不一定有用,都这么多天了抢钱的人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可是褚老头非常有原则,觉得这人直接离开就是不负责:“薛成,把他弄起来带走。” 说完,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只有薛成接收到了褚老头的命令,扛起人就往外走。 阿大叹了口气:“走吧,回去我会禀报知府大人的。” 和褚老头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对这人的性格有了解了,和他犟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二狗子耸了耸肩,回去也好,这人身无分文地走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几人快速地收拾完行李,和村民简单告别,就走上了回去的路。 这时候不用再去各个村子走访,直接走了官路,十分宽阔顺畅,二狗子觉得他的小屁股都舒服了好多。 被强行带上车的人一开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就一直在抗议:“我要走!” 褚老头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任由他说话,闭着眼睛屹然不动。 就这样折腾了七八天,牛车终于进了府城的大门,带着一车挤挤挨挨长成了的肥鸡肥鸭和大肥鹅,满载而归。 “先去见知府大人吧?”阿大征求褚老头的意见:“大人定然是在等着我们呢。” 褚老头颔首:“先去衙门,给这个人报案去。” 躺在他脚边的人,睁着一双死鱼眼,生无可恋。 这几天不论他说什么,褚老头都不理人,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都要怀疑这个老头是特意带着他,在路上折磨取乐的了。 没想到到了府城,褚老头就立刻要求带他去报官,现在他才知道,这老头真的就是为了抓匪贼! 二狗子在后面偷笑,他算是看到了,褚老头比这个人还不懂变通,这俩人凑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场耐心比赛,显然,更孤拐的褚老头大获全胜! “爷爷。”他爬上阿爷的膝头,歪着脑袋。 阿爷护住他的后背问:“怎么了,又去看笑话了?” 二狗子摇头:“不懂变通的人可能真的要栽跟头。” 阿爷点头,有点欣慰。 二狗子却又说:“可那也没什么。” 褚老头这辈子就没得到过几次世俗的认可,不也一样活得自我么? 阿爷不明所以,摸了摸他的额头:“人生在世,当然要活得好一点啊。” 二狗子只是笑,不再接话。 薛成按照褚老头的吩咐,把人扛在肩膀上,大步流星地往府衙里走。 路过的人一看,都被惊到了。 “老天,有人死了!” “死人了,是谁?” “一个男人死了,尸体被扛进府衙喽!” 那些人也不着急离开了,都缩着脖子,探头探脑朝着府衙大堂里瞅,等着看热闹。 知府正在给各个县衙来的人发鸡苗鸭苗,现在他们手里存着的不多了,不少来领鸡苗鸭苗的村子,都离府城有好远的距离,今天白天领不到,就得等着明天领。 这些人能有几个舍得花钱住店的,到时候往府衙墙角一缩,实在太影响治安了。 有个小吏机灵地跑到他旁边,小声说了句:“大人,有命案了!” 知府满头的汗差点被吓回去,脑袋嗡嗡的,实在想不到这时候谁来给他添乱:“从正门进去的吗?” “回大人的话,是一个壮汉抱着尸体,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去的。” 得了,这是一刻也拖不得了。 他抓住这个小厮:“找人快去乡下手鸡苗和鸭苗,收不到就把后衙弄干净点,让这些人晚上在这儿凑合一夜!” 还不等小厮答话,忙慌慌地就往前面赶。 第230章 纷纷流语 “晓得不,邱家村的小子杀人了!” 知府刚从后面换了官服,就听见了“真相”, 他驻足仔细听,便见前面的人继续说:“哪儿的,就是离咱们府城最近的邱家村,过年之后他们家突然发了财,我就说不对劲。” “那个卖豆腐最喜欢加水的邱家村?” “谁说不是呢。” 知府抖了抖衣裳,走进了府衙正堂。 随意在堂下一扫,目光突然凝滞,怎么觉得,好像看见熟人了? 二狗子他们几个,在村子里没有遮挡地跑了两个月,都黑了不止一个度,只有二狗子,在牛车里窝了十来天,竟然直接白回来了。、 所以整个堂下就他一个最显眼,白白胖胖的站在那儿,和别人比起来就像是个压榨人的小少爷。 谁能想到,这两个月干活最多的,除了“冠军侯”就是他了呢? 知府看见二狗子就想起来了,这不是他派下去宣传养鸡鸭鹅,斗蝗虫仙的一群人嘛。 话说这几个人完成任务的能力真的有点超出他的想象啊,自从他们离开之后,总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来这边领鸡苗鸭苗,现在更是扎堆的来,府城都有点接待不开了。 他以为二狗子他们也是来看热闹的,朝着他招了招手。 阿爷推了正在听身后百姓流言的二狗子一把:“知府大人叫你呢。” 二狗子赶紧收起咧到耳根的嘴唇,小跑靠近知府大人。 他站在一臂远的地方,眨巴着大眼睛:“大人,您有吩咐?” 知府被他逗笑了,咳嗽了一下,示意他再走近一点。 二狗子听话靠近,知府小声问他:“这是怎么了?听说有人,被杀害了?” 听到这话,二狗子就想笑,赶紧低下头,用气声说:“没有出人命的案子,是有人来告官,他被抢劫了!” 知府不太相信:“人在哪?” 二狗子指着大堂最中间,那人正一脸无语地站着呢。 后面指指点点的声音他都听得见,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传着传着,他就从被杀害的尸体变成邱家村的小子了! 知府也是刚看见人,发现没有尸体,赶紧让小吏都过来维持一下秩序,他开始问堂下那人关于被抢劫的细节。 “哦,这个人没死,是钱被抢了。”站在最前面的人,听得最清楚,围观了一会儿审案,赶紧给后面的人传话。 二狗子他们作为证人,被安排站在两边,百无聊赖地等着,他们带来的鸡鸭鹅怕被人顺手偷走,知府大人特许入堂。 毕竟是功臣嘛,二狗子发散思维,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话说,鸡心烤串挺好吃的。 他在这里浮想联翩,李皓他们也赶到了外围。 回来之前二狗子他们给李皓传了信,这几天投墨都在城门口守着呢。 刚看见一大车肥壮的鸡鸭鹅入城,他就立刻跑回书院传消息了。 李皓两个多月没见儿子,还有个年纪不算小的老爹,自然心急,和林雄他们找了个借口,从府学请假出来接人。 一路上都在问人:“有没有看见拉着一车鸡鸭鹅的人?” 人家一听,顿时想起来了:“刚到府衙呢。” 李皓他们就往府衙赶,以为二狗子他们这么着急,是为了给知府大人汇报工作。 谁知到了府衙附近,却发现这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热闹的人? “怎么,这些人都知道曦儿和褚老先生做的事了?”林雄奇怪,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于这么多人看吧。 秦僻皱眉,听见旁边的人说:“邱家的小子,为了抢钱杀了人,现在正跪在大堂上呢,听说是一群大鹅把人抓住的!” 李皓心头一跳,和秦僻对视一眼,都生出了不好的想法。 不会是他们这群人回来的时候遇到危险了吧?谁被杀了? 想到这儿,李皓有些站不住,想往前面去。 林雄想了想,拍着前面人的肩膀:“大哥,你看见大堂里有个小孩吗?” “看见了,一个小娃娃嘛,作孽哦,听说被杀的就是他爹。” “什么?”林雄有点没反应过来。 前面的男人好心地为他解释:“那里头又是老又是小的,听说是去乡下找亲戚,邱家的小子抢了钱,把那小孩的爹杀了!” 林雄看了看李皓,李皓深深叹了口气。 他也曾利用舆论,没想到自己也有受到舆论反噬的一天。 不过听前面的人的语气,儿子和爹应该都没事,他就没这么着急了。 不去这里挤,三人绕开人群,到了后门。 看门的人认识林雄,殷勤地迎上来:“林少爷,您这是来找人的?” 林雄点头:“堂前出了什么事,我担心褚老先生他们。” 褚老头和二狗子的名声这两个月在府衙可出了大风头,他们都没想到这两个看着极其不靠谱的人,竟然真的把知府大人吩咐的事给办成了。 “您放心,没什么事。”看门小厮笑了:“阿大他们就在那边,我让他们来见您。” 说着,赶紧去找阿大和阿二。 阿大他们没去堂前,他们觉得那人被抢劫的事和自己无关,说不定这样大张旗鼓地闹,会惹怒知府大人,赶紧从二狗子他们队伍溜了。 一旦离开了那样的氛围,大家的身份又再次清晰起来。 不过阿大他们也没有完全忘记这两个月在一起的情分,听说林雄他们来问,就收拾收拾,出来回话。 他们完整地把遇到那人的事情和告官的原因都说了一遍:“没有遇到什么邱家村的人,都是外头瞎传的。” 李皓在这时才是真正地放下心,同阿大道了谢,和林雄他们找了近点的茶摊坐下歇息。 “没想到全师兄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林雄感慨:“真是世事无常,我还说,按他那个性子,去经商也定然是能赚到钱的。” 秦僻摇头:“真是空穴来风,不过幸好全师兄遇到了曦儿他们,不然,可就生死难料了。” 他喝了口茶水:“也不知何时能找到抢钱的人。” 几人都很同情全师兄的经历,短短半年的时间,便从一个秀才落到这样的境地,实在让人唏嘘。 还没感慨几声,突然听到有人喊:“邱家村的人来了!” 第231章 横财 知府听完被抢劫的全清云讲述了一遍他的经历,有点头痛。 不是这个案子有多么惊世骇俗,让人无法抉择,相反,实在是这个案子太过平常了。 过年在外面走动的人本来就少,赶路时被人抢了钱随意丢在路边这种事,时有发生,不是什么新闻。 况且因为人少,被其他人看到的几率就更小了,这种情况大概率就是在府衙拖几天,然后不了了之,根本上不了府衙的正堂,也不会如此的引人注目。 他现在能想到的,就是安抚一下这个坚持要报官的年轻人,然后拖几天,等围观的百姓都忘得差不多了,再说吧。 他神色温和地和全清云说:“你把记得的东西和专门负责记载卷宗的小吏说一遍,这件事实在是急不得。” 全清云也很无奈,他是个正常的成年人,当然知道这种事情报案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现在知府大人能耐心听完他的话都够让他惊奇的了。 很是顺从地点点头:“学生知道了,实在劳烦大人。” 知府的表情瞬间没有那么僵硬了,嗯,这个年轻人不错,倒是不像那么死脑筋,也许坚决要报官是被气昏头了吧。 正当两边都还算满意地准备和平解决这次的问题,人群突然嘈杂起来:“杀人犯来了!” 知府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差点把一杯热茶泼出去、 他是出门没看黄历吗,今天怎么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地发生,刚送走了个苦主,又来了个杀人的! 有点疲惫地丢下茶杯,给全清云递了个眼色,让他去旁边交代去。 二狗子原本以为今天的事情结束了,正准备带着他的大部队离开,突然听到有杀人犯来自首,突然就不这么着急离开了。 站在这么前方看热闹的机会可不多哇! 阿爷却被吓到了,忙把二狗子揽进怀里:“咱们走吧?” 褚老头坚决摇头:“那个人的事还没办完呢,怎么现在就走?” 阿爷都对褚老头的坚持有点无语了,可惜现在这群人只有他一个想走,只能放弃带二狗子逃离杀人犯三丈远的打算。 薛成看出了他的顾虑,主动站在了二狗子身前。 阿爷感谢地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把二狗子往怀里塞得更紧了。 “看起来不是很像能杀人的样子哎。”二狗子从阿爷的衣服里挣扎出一个眼睛,盯着前面看热闹。 阿爷捂住他的嘴,用气声教训大孙子:“别乱说话!” 二狗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了。 “杀人犯”被几个年纪大的婆婆押住手脚,像是拖死狗一样拖进了大堂。 知府大人忍不住喉咙的痒意,轻咳了一声,正一脸凶神恶煞的几个老婆婆,顿时反应过来,小心地觑了一眼知府,赶紧松开手,把人往地上一丢。 被押上正堂的男人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忍不住哼了一下。 在他左边的老婆婆眼疾手快,朝着他的后背狠狠拍了一下。 那人瞬间老老实实地跪在堂前,一动都不敢动了。 几个老婆婆顺势跪在地上,开始拍腿大哭。 嚎叫哭丧之声,绕梁三日,绵延不绝,直冲人的脑门。 二狗子差点笑出声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乡下老太太撒泼,在家里的时候阿奶总是要把他带走。 那几个老婆婆唱念做打,拍腿的节奏都不带错一点的,随着哭声越来越急,像是烧开了的水壶,发出刺耳的鸣叫。 知府坐在上面,深吸了一口气,不住地劝慰自己,都是正常情况,都是正常的! 好不容易耐下心来,终于开口问道:“有何冤情呐?” 老婆婆们好像就等着知府大人这句话了,一抹鼻涕,往鞋上一擦,张嘴就喊,像是连珠炮一样,不带一点停歇的:“青天大老爷!你可得给我苦命的女儿做主啊,这个天杀的*、我***你*、狗**的短命鬼,他杀了我闺女啊,我养了十五年的闺女,送到他们家两年,洗衣做饭,孝顺公婆没一件干得不好的,多少人都夸啊,这牛**的傻*把我闺女像牛一样使唤呐,寒冬腊月连个棉衣裳都舍不得给我女穿一件啊!青天大老爷啊!你说我女的命有多苦啊!” 二狗子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如此密集的 脏话洗礼! 阿爷恨不能伸出八根胳膊把二狗子捂得严严实实,低头一看,这小子正两眼放光地看热闹呢。 有点心累,阿爷想着,当初养儿子的时候也没操这么大的心啊。 知府很快从这堆乱七八糟的话里提取出了重点:“你的女儿,被他杀死了?” 老婆婆哭嚎的声音一顿:“回,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我闺女差点就被他害死了!” 知府坐稳了,摆摆手,有三个小吏围上去,一脸凶神恶煞:“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在这儿胡言乱语,先打十个板子!” 跪在地上的几个婆婆顿时倒戈,全让那个哭嚎的老婆婆赶紧说实话:“妮儿还没死呢。” “是扯了绳子上吊了,被咱们给救下来了嘛。” “就是,就是,你可别乱说话啊!” 老婆婆用衣袖抹掉眼泪:“那也是这个杀千刀的***给逼的!” 小吏直接踢在那老婆婆的身上,满脸的不耐烦:“你在哪儿呢,敢这么说话!” 二狗子正巧看见了,转头去看稳坐高台的知府,却发现他还是那样温和而稳重。 他收起了看笑话的心态,嘴角慢慢放平。 那老婆婆被狠狠踢了一脚,顿时害怕了,不敢再大声说话:“在家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嗯?”那小吏威胁地抬起脚:“把事儿说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姑娘为什么要上吊?” 老婆婆唯唯诺诺,把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过年后,这个被押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发了一笔横财,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这个老婆婆听了,就觉得是好事,不管是怎么来的,有钱了她女儿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于是天天在家念佛,还让家里的男孩去问问,他们家要不要花钱置地。 第232章 反转反转 如果要置办产业,他们两家齐心协力,花小钱办大事嘛。 谁知这老婆婆的儿子一到男人的家里,就听见院中一片哭喊之声,他姐姐歇斯底里地在门口喊了一声:“要逼死我了!” 他心里猛地一跳抓紧推开门,就喊:“姐!怎么了?” 说到这儿,老婆婆的眼泪顺着脸上崎岖的皱纹肆意流了下来:“我苦命的女儿啊!” 她抽了一下鼻涕,在小吏的威胁下继续说:“这个短命的丧良心的、就是该死的,有了钱他就要把我好好的闺女休掉,要娶豆腐邱家的闺女啊!” 老婆婆指着地上的男人,满目狠戾:“你说说,我闺女有哪一点对不住你!” 男人缩在地上,肩膀不住地抖动,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我,我冤啊!” 谁也没想到,一直都没说话的男人,竟然突然开始喊冤。 原本听得义愤填膺的人,都恨不能冲破防线,一人上来给他一脚。 “真不要脸!” “我呸,他还敢喊冤,我看那小媳妇上吊,就是因为他要休妻!” “这不是要把人往死路里逼嘛!” “肃静!肃静!” 几个小吏走到外围,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皱眉。 知府有些懒洋洋地抬起眼睛:“你有什么冤屈啊?” “我。”男人用膝盖在地上滑行了几步,离那老婆婆远了点:“青天大老爷,小的是邱家村的,小的家里的事儿全村的人都知道,我不是有了钱才要休妻啊,是实在没办法了,要被他们家逼死了!” 围观的人群哗然:“怎么了,从来没听说男人被女人逼死的。” “这可是开了眼了,难不成这是个上门的女婿?” “上门的女婿就是人家的人了,那也不能有了钱就反悔吧。” “那可难说了。” 众人突然被男人的话带偏了,精力不再全都集中在那可怜的女子身上,还分散了好多,准备听一听隐情。 反而是坐在上面,等着断案的知府,并没有对他说的话有一丁一点的动容,反而轻笑了一声:“仔细说来。” 那男人像是找到了什么靠山一样,先是对着知府哐哐哐磕了三个头,脑袋正中央肿起来一块大包。 鼻涕眼泪一起流,也丝毫阻止不了男人开口说话:“就是他们家,嫁进来一个闺女,两年了,连个儿子都没给我生出来,青天大老爷!我们家三代单传啊,我不能让邱家在我这儿断了根啊!” 此话一出,简直就像是绝杀。 刚才还在质疑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府衙前安静了下来。 知府摇摇头,这些把戏,他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了,只是,这次倒是不太一样。 想着,他没有去关注跪在地上的人,反而把目光转向在一旁看热闹的全清云。 那男人还在扯着嗓子吼:“我想要个儿子,有错吗?是那女人自己想不开,她回家了,我能拦着她再嫁?” 这倒是,看热闹的人,特别是男人,很快就转变了立场。 “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再嫁一回就是了。” 他旁边的女人小声嘀咕:“哪有这么容易,沾上了这个名声,女人还想再嫁?那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 不过女人也只敢小声嘀咕,毕竟这事儿,真没地说理去。 那婆婆跪在男人身后,低着头,半晌没有反应。 小吏不耐烦地问她:“还有没有要说的啊,没有就赶紧走,这事在你们村里闹闹就算了,还闹到这儿来?” 他也没心思为难一个老婆子,这事怪恶心的,那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可说破天,要生儿子,谁也没法反驳他。 二狗子也被恶心地够呛:“真是坏人!” 他还想着不知道那老婆婆的女儿以后有什么打算,如果没办法嫁一个更好的姻缘,不如让她去褚老头那里帮忙养鸡鸭鹅。 现在没有太多虫子和虫卵给它们吃了,只靠褚老头一个人喂食,还要打扫卫生,根本干不过来。 倏地!一道黑影闪过,二狗子只觉得眼花,眨了眨眼睛,就看见那老婆婆从地上直接跳起,双手用力,狠狠地掐住男人的脖子,瘦弱的手背上青筋迸起,整张脸都扭曲了,牙齿咬得死紧,有点点鲜血从嘴角滴落。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间没有人反应过来,距离最近的几个小吏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 “呃呃呃。”男人脖子被钳住,整张脸涨得紫红,无法呼吸,指甲不住地往脖子上的手背上乱抓。 老婆婆死死勒住,手掌的血肉被指甲刮掉也不松手,誓死要把男人结果在公堂上。 还是知府最先反应过来,在公堂上死人,他可担不起这个名声! “赶紧救人!” 一声大喝,直接把众人吓掉的魂儿给喊了回来。 小吏也不发呆了,几个人一齐上,把老婆婆制住,压在地上,好不容易把男人从她手掌里救出来,扔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了。 知府大人这才放下心来,不管这个男人离开之后会怎么样,在堂前的时候还活着就行。 老婆婆恨不能冲上去生撕了那男人,生啖血肉! “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你要在这儿杀人啊?”小吏也不敢再对这老婆婆怎么样了,谁知道她啥时候会突然发疯? 老婆婆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冲着男人喊:“你把我外孙女还回来,你个狗**!” “外孙女?”小吏都忍不住问道,这真是一出接着一出,刚才不还是这男人的婆娘生不出孩子吗? “你有外孙女,谁生的?”小吏没注意到,问出了个蠢问题。 老婆婆歪着脑袋,斜看着男人:“谁生的,当然是我闺女生的!” 她冷笑:“我闺女嫁到你家才两年,生了一个闺女,你就说我闺女不能生?” 小吏张了张嘴,无助地看向知府,他觉得自己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阿爷抱着二狗子的手臂缩紧了些,嘞地他有点疼。 二狗子张了张嘴巴,难道这里真的有一条人命吗? 第233章 女儿 “到底怎么回事?”小吏把俩人隔开:“你外孙女怎么回事?” 老婆婆狠狠唾了一口:“哼!我闺女刚嫁过去一年多,就给他生了个女儿,我还在家准备洗三的礼呢,第二天就听他们家送信来说,孩子没了!” “这,”小吏有些迟疑:“小娃子刚生下来,身子弱点也是有的。” 跪在地上的其他老婆婆有点不忍心,悄悄抬起头:“官爷,我是头一天跟着接生的,那娃娃养的不错,瘦了点,但哭声大得很。” 她发现小吏没有其他动作:“老婆子这辈子也接生过几十个娃娃了,那样的孩子,咋看也不是身子骨弱,刚出生就要没命的。” 说完,忍不住念了声佛:“可怜见的,咱们村日子虽说没有大富大贵的,但每家每户都过得去,真没听说谁家扔女儿的。” 更没听过,谁家能那么狠心,第二天就把闺女弄死的。 围观的人,不少都跟着点头:“没错,邱家村离咱们府城近嘛,好些人日子比我们家过得都好呢。” 有见识的老头老太太顿时就反应过来了:“造孽哦,怕不是为着生儿子,做了那种事。” 男人终于平复了呼吸,声音沙哑,像是粗粝的刀子割在众人的耳膜上:“哈!就是我那闺女命不好,身子弱,生下来就没了,不然,你去问问我娘?” 说着这样的事,他神情间却没有半点悲伤。 知府看了好久的戏,已经把事情理清楚了。 不过就是愚民闹出来的乱子,他有些不想听了,对着小吏摆摆手,让他们走开一点。 “你说这人杀了你的外孙女,有没有证人,或者证物?” 老婆子张了张嘴吧:“有,有,我闺女她能证明。” 她实在想不出其他人了,做这种事的时候,怎么可能把外人留在现场呢?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着急辩解。 知府摇摇头:“这个证人没用,其他的有没有?” 老婆婆一下子慌了:“青,青天大老爷,我闺女亲眼看见他把我的外孙女扔在盆里,给,给。” “没用。”知府摇摇手:“最多在这儿关几天,还得放回去。” 如果是这个人亲手杀死了他的父母,但凡有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能定罪,可惜在如今的认知下,子女几乎相当于父母的私人财产,没有定死的罪名,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二狗子在阿爷怀里努力帮忙想办法,他小声问褚老头:“如果从大的方向说呢,比如,嗯,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个男人他,他侵害了皇帝的财产!” 阿爷听到,诧异地看了二狗子一眼,好像完全不能相信,这个小孩为什么这么大胆。 褚老头皱着眉头:“不太行,一个女孩又不用服役。” 老婆婆像是被知府的话抽走了灵魂,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大声喘着粗气:“不,不行。” 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就没有法子把这个恶人抓进大牢里呢? 小吏听到了知府的话,就把人拽了起来:“什么不行?这就是事实!” 薛成听了全程,手掌攥得死紧,他本来还以为这个知府是戏台上演的,为国为民的好官! “老先生,我。”他实在没有忍耐住开口说了一句。 二狗子立刻拉了拉他的袖子:“别急。” 他突然发现了知府的视线,时不时就要往全清云的地方转一圈。 不会吧?二狗子有点不确定了,运气难道真的这样好? 几个小吏准备趁着这个时候把跪在正堂的几个人丢出去,知府却说道:“且慢。”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了 ,视线集中在最中间的高位上,看着那位知府还有什么话要说。 知府指了指全清云:“认不认识这个人?” 原本那个男人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谦卑,几乎全程都是跪在地上的,只有为自己辩解的时候,才会抬起一点头。 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人,如今被知府猛地一问,脑袋不受控制地看过去。 等他看清楚全清云的脸时,身体颤抖了一下,脸上的震惊之情差点没有压制住。 知府慢慢抚了一下袖子:“听说你过年后,突然得了一笔钱?” 男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正堂上被放大了无数倍。 看热闹的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无声地注视着。 “那笔钱,是从哪来的?”语速加快了一点。 男人刚想把自己琢磨了好久的话拿出来搪塞,全清云就往前走了几步,全身曝光在阳光下。 他还没有完全搞明白现在的状况,只是顺着本心,往前踏步。 男人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遏制住了一般,张着嘴巴,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 “你从哪里,做了什么,突然得到这么大一笔钱?有没有能给你作证?银钱成色怎么样,花完了吗,没有吧,应该还放在家里,准备用它娶妻?”知府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男人手脚僵硬,只从禁闭的牙关里挤出两个字:“赚的。” “从哪赚的?经手的人都有谁?为什么能在农歇期间赚到这么多钱?” “我,我。” 全清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很激动,全身都在发抖,盯着男人的目光像是要扫射实质性的光线一般:“我记得!” “什么?”知府抬抬眼,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抢劫我钱的人,右手手腕内侧,有好大一块黑斑!”全清云是被人从后背打晕过去的,他没有看见那人的正脸,却扫到了那人举着棍子的手腕! “掀开他的衣袖。”知府当机立断,发号施令,让几个小吏围上去,把人按住。 小吏也有些兴奋地抓住那男人的手,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的袖子撸开,一块不规则的黑斑,清晰地出现在人前。 “嚯!” 人群像是被投入了炸弹一般,轰然炸开。 “真是他!” “邱家的小子,抢劫杀人的,我没说错吧!” 声音之大,连坐在外围喝茶的李皓他们几个都惊动了。 三人站起身,有些担忧地看向府衙方向。 第234章 送到心坎里的礼物 “发生了什么?”李皓不安地握了握手腕,又松开。 可惜他们在最外围,没办法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在这儿问前面的人,消息都不知道转了几手了,估计没几个字是真的。 林雄有些着急:“怎么办?” 李皓却比他按捺得住:“先等等。” 他们在外面等转播的,着急得要命,但在最前面看直播的全都兴奋起来。 “好啊,这个贼人,这下子看他怎么说!” 知府也想看看,这个有小聪明的农家青年有什么话要说。 可惜他已经被吓破了胆,浑身发抖,没办法发出声音了。 他以为,以为自己在抢钱的时候,把人给杀了! 现在全清云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站在他的面前,无异于梦中的恶鬼突破黑夜,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找他索命! 这不过是有点歪点子的农家汉子,他的恶,是最原始的恶。 能在前面辩解,对答如流,那是因为他为了这事,在心里排练了接近一年的时间,在他的第一个孩子被杀死之前,就开始思考要如何脱罪。 可是全清云的出现实在太突然了,他没有时间想办法,没有时间想借口,只能使尽全身的力气,疯狂摇头。 老婆婆整个人的精神都暴涨了一倍,看着全清云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惊天大宝贝一样。 对啊,还有这笔钱呢,这笔来历不明的钱,既然她闺女用不着,那也不能让这个恶人用到! “老爷,青天大老爷!”老婆婆激动极了:“我知道,我知道他的钱长什么样,全是白花花,银亮亮的大银锭子!” 全清云舔了舔嘴唇:“大人,学生在之前交代的事情里,已经说了,学生丢的,就是这样的银子!” 那是官银,还是新的官银。 知府没有看到他的供词,刚一听到,有些意外,朝着记录的人招招手。 那人躬身上前,将簿子递到案前。 知府随手翻了两页,确实如此,不仅有银锭子的记载,还清晰地画着,全清云曾经看到的手腕上的黑斑的样子。 证据确凿,抵赖不得。 知府下令,将人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再让他们家将抢劫的银钱全数归还全清云。 老婆婆盯着瘫在地上的男人,冷笑两声,朝着他的脑袋,吐了一口带着血的浓痰,转身叫上其他婆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多好的事儿啊,昨天全村的人都知道她闺女被休了,今天这人就被抓进大牢。 不就是传闲话吗?她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子? 他们家的名声,从此之后,就别想从粪坑里爬出来! 看热闹的人,经久不散,都在津津有味地品评这两个巧合得不得了的案子。 李皓他们也在其他人的口中得知,案子已经审完了,这才放下心来。 “应该很快就出来了。”秦僻坐下,重新倒了杯茶:“知府大人也该安抚一下他们,或许还有赏钱呢。” 林雄也安心地歪在椅子上吃点心:“没错,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得赏我们曦儿一百两银子吧!” 知府离开不久,阿大阿二就进来带着二狗子他们从后门绕开人群,进了知府大人不远处的私宅。 不过片刻的功夫,知府已经换上了常袍,坐在花园里等人。 二狗子刚靠近,他便笑了:“累了吧,喝点热牛乳。” 二狗子再次捧起温热的牛乳,却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没心没肺地往里灌。 其实他的心情挺复杂的,二狗子想,要是老爹在这儿,定然能和这位上演一出其乐融融,礼贤下士的场景。 可惜知府大人面对的是个一心想当小孩的二狗子、不识几个大字的阿爷和薛成,还有脾气格外孤傲的褚老头。 这些人,本来就不在知府大人交往的“正常”人群里,所以一时间空气里分外尴尬。 知府大人看了自己手里的青瓷茶杯,好一会儿,才带着笑说:“你们可是大功臣,本官想着要送你们些东西,好做感谢。” 褚老头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茶:“不用,这就是我们想做的事。” 知府还以为,这是最寻常的人际交往—客套。 刚想用起自己惯常的话术,褚老头直接站了起来:“太晚了,赶紧的,要走了,午饭还没吃呢!” 知府大人被噎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第一次见面之所以这么顺利,是因为有林雄在中间做润滑剂。 现在面对着这些人,他的客套也没有用武之处了。 “先生高义,只是我心中实在感念先生等心系百姓,备下了薄礼,不成敬意。”他挥了挥手,阿大阿二分别捧了两个盘子,直接放在二狗子和褚老头面前。 显然,他们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知府说清楚了,这个小队只有两个做主的人,一个是褚老头,一个是二狗子。 褚老头不是很想要那些金银俗物,他就没缺过钱,理所当然地视金钱为粪土,挥开盘子上遮挡的帕子,却发现东西并非他想的那般。 “是营造的书?”褚老头有些惊奇,拿在手里翻了两下:“这是,丁野子的书?” 丁野子是园林大家,这本书的记载,简直就像是传家的宝物,非常详细,绝对是丁野子一生的心血! 褚老头这时候不再拒绝了,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东西,现在拿到了心仪的礼物,就不得不承人家的好意。 二狗子看到知府大人这礼送的,简直是送到褚老头心坎里了,也生出几分好奇,不知道自己收到的是什么呢? 阿大站在他身后,帮着掀开布巾。 二狗子眉头疯狂跳动,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他的眼前会突然出现一座书山呢? 那是因为,在做梦啦。 二狗子想要立刻闭上眼睛,躲开书山散发的无形的光亮。 知府却开口道:“听闻你的父亲在准备科举应试,这是我曾经批注用的一些书,拿了回去,或许能做些参考。” 二狗子悄悄松了口气,没事,没事,这些都是老爹的! “还有一些,”知府指了指另外几本:“是我曾用过的蒙书和字帖。” 第235章 父崽重逢 阿爷在后面乐得合不拢嘴,他觉得这位知府大人真是天大的好人啊! 不仅想着给二狗子送书,还记得给李皓送一份,这礼物绝对是送到了阿爷的心坎里了。 想想吧,知府是什么人? 那是考上了进士的,他用过的书,得多珍贵啊! 阿爷恨不能替二狗子坐在前面,直接把书抱进怀里。 二狗子打起些精神,和知府道了谢。 知府看着小孩蔫蔫的样子,端起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 果然,还是逗小孩最有意思了。 褚老头收了东西,还答应了知府的请求,将他们养的鸡鸭鹅下的蛋,无论能不能孵小鸡的,全都卖到府衙来。 阿爷宝贝地抱着书,跟在二狗子身后,笑得牙不见眼,对知府大人的印象直接提升了几个度! 二狗子小手隔空对着“书山”施法,暗搓搓地想让那几本蒙书掉进泥潭里! 几人刚出后门,正面遇上了等在此处的李皓他们。 “终于舍得回来了?”林雄率先抱起二狗子,拧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真是好狠心,这么小年纪就将你爹爹抛弃啦。” 二狗子左右扭头,不让他迫害自己的脸蛋:“我是有任务,去济世救民的!” 秦僻掌不住笑了:“好啊,我们也养出了一位大贤了。” 李皓周全地和所有人打过招呼,这才把视线对上二狗子。 突然笑了一下,接过林雄递来的小肉球,在怀里揉了两下:“嗯,瞧着是长大了些,如今看着还是爹比我会养孩子。” 二狗子没觉得自己长大了,虽然他确实高了一点,就一点点。 “我其实还是小孩子。”他悄咪咪地瞄了一眼阿爷手里抱着的书,意志非常坚定。 李皓也看见了书,有些意外,还以为知府会送些金银打发了两人,没想到,现在看来,竟是有几分要收买人心的意思了。 秦僻也看见了,忙接过阿爷手里抱着的那些书,林雄凑过来,好奇地翻了一下:“这是什么?” “是知府大人送给爹爹的书!”二狗子说得异常坚定,小手扒在老爹的肩膀上,妄图挡住他的视线。 李皓举起他,放在肩膀上坐着。 二狗子被这新奇的视角吸引力,忘记刚才要做的事,只顾着摇晃两条肉墩墩的小短腿。 阿爷笑着数落他:“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这里面不光有送给你爹的,还有送给你的呢。” 听到这话,李皓他们都笑了,林雄指着二狗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说呢,这可是宝贝!” 笑闹了一会儿,几人在阿爷不解的目光里,拉来了李皓的那辆驴车,让他们把行李放上去。 阿大也从前面拉着牛车赶过来:“谢天谢地,你们还没走!” 他把牛车的缰绳送到薛成手里:“这个牛车里面是你们的行李,知府大人说了,这辆牛车就送与你们了,也是谢礼。” 说着, 也不等他们推辞,转身就进了后门。 薛成有些无措,看了看褚老头的脸色。 林雄却淡淡地看了牛车一眼:“收下吧,你们帮了这么大的忙,一辆牛车还是收的起的。” 褚老头点头:“嗯,走吧,饿了。” 林雄他们早就让投墨去买了吃的回去,直接在院子里吃完东西,就能收拾了,在外面吃饭反而奔波。 二狗子喝完最后一口鸡汤,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在饭桌上已经撑不住了。 李皓拿温水打湿了帕子,帮着他擦了擦手和脚,用软乎乎的被子一卷,把孩子裹成了小春卷。 他用温热的指尖戳了两下崽子的小脸蛋,满意地看着圆墩墩的小奶膘在他指下弹了两下。 阿爷也累得睡着了,整个院子都显得空荡荡的。 李皓坐在外面,一边翻着知府送的几本书,一边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崽崽。 春日温和的风吹动窗上的明纸,发出细碎的声音,却并不吵闹,正好安眠。 第二日一早,阿爷就告辞离开了,虽然家里的地有二姑爷帮着打理,但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李皓帮着定了一个车队,将阿爷送到府城之外。 二狗子醒了才知道,阿爷已经离开了,有点不开心,鼓着脸蛋坐在床上。 林雄看着有趣:“你怎么这么懒,我们都回来吃午饭了,你才起床,日后读书的要怎么办呢?” 二狗子哼哼着,不乐意理人,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在那里生闷气。 李皓把他从被子里揪出来,无视他抗拒的小眼神,剥了衣服丢进烧好的热水里。 “先洗澡!” 他昨天就想把这小子洗干净了,看他累得可怜,才没动手的,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他从头到尾洗刷一遍。 二狗子泡在水里,起床气就消了大半,用手胡乱捧着水往自己身上浇,洗得可认真了。 李皓问他:“你们这些天的衣裳,是谁洗的?” 二狗子想了一下,他带了十套衣服,前一个月都是阿爷帮着洗的,后面嘛。 后面大家都习惯了,好像,好像没有洗几次衣服哎。 他有点心虚地点着脑袋:“当然是阿爷洗的!” 嗯,这可不是撒谎吧。 李皓看他游离的小眼神,就能猜出来他的小心思。 “不会你的衣服,都没洗吧?” “没有!”二狗子迅速否认。 李皓盯着他:“嗯?” 二狗子舔了两下嘴巴,从水里捞出布巾,往自己身上擦:“衣裳,里面的衣裳,是经常洗的。” 只是他们经常要去田里干活,每时每刻都弄得一身土,外面的衣裳,自然就有些来不及洗了。 李皓皱着眉头,用拿了一块新的皂角,搓出些黏糊糊的东西,抓着二狗子,抹第三遍! 等二狗子整个人都被熏成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李皓才停手。 捞起崽子,让他自己吃饭,李皓开始翻他的行李,认命地拿出脏成一坨的衣裳,放在盆里泡着。 “等我晚饭回来再洗。”他嘱咐崽子:“桌上的书看一下。” 二狗子正用全力张大嘴巴,想把他半个手掌大的饺子一口吞下去,突然就被吓了一跳! 第236章 字帖 二狗子丢掉饺子,一阵狂咳,整张脸都被憋得通红。 李皓惊倒了,忙拿水来,慢慢喂他喝了一点。 二狗子长舒一口气,终于平复下来,刚才太激动,被口水呛到了! 李皓的大手在他胸前缓缓顺气:“怎么了,这么着急?” “什么,什么书?”二狗子眨巴眨巴被咳嗽激出来的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老爹。 李皓反而被他逗笑了:“是世上第一难书!” 二狗子小鼻子酸了酸,真的想流眼泪了。 李皓看他可怜的样子,不再逗他:“是字帖,知府送的一张临摹的《寒食帖》,想让你看看,感受一下行书的美。” 他是随口说的,也没有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练字的意思,只是想熏陶熏陶二狗子,让他长些见识罢了。 二狗子吸了吸鼻子,顿时觉得雨过天晴了:“好哦,爹爹去读书吧。” 李皓气得揪了一下他的小辫子:“你也要读书!” 说完,看着日头,匆匆离开了。 二狗子慢悠悠吃完难得的饺子,坐在桌前玩了两下筷子,又蹲在地上揪了根草,拿在手里蹂躏。 投墨看不下去了:“小少爷,方才李少爷不是让你去读书么?” 二狗子抬起脑袋:“哦。” 他磨磨蹭蹭,去屋子里的自己的那套小书桌前坐着。 嗯,练字,话说他的字确实不怎么样啊。 二狗子抱着崇敬的心态翻开字帖,完全摊开在桌子上,盯着它瞅了一会儿。 然后小脑袋就一点一点的,慢慢睡了过去。 投墨想进来帮他倒些温水,捧着茶壶踏入门槛,便看他整个人趴在字帖上,睡得昏天暗地。 叹了口气,还是没吵醒他。 投墨觉得,这就是孩子太累了! 想想吧,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在外面奔波两个多月,怎么可能只睡一天就缓过来呢? 绝对不是崽子太懒,是春风太好眠! 李皓回来的时候,就收获了一个刚睡醒,还在迷糊的崽子。 他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慢慢走:“看字帖,看得累了?” 二狗子无精打采地点头,这个字帖怎么比其他的书要催眠呢,难道是知府大人在上面撒了一把安眠药? 林雄走过来,拿着根黄色的野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时不时骚扰一下他的鼻子。 “看字帖,怎么这样小就练字?”在二狗子的小手马上就要抓住花瓣的时候,林雄猛地一抽手,黄色小花顺利移动到安全地带。 “没有要练字。”李皓摇头:“只是看一看,就像他平日里看画册一样。” 秦僻平日里带着二狗子一起看画册,也只是和他分享画册里的技法和美的地方,并不拘泥他的发言,也没有要求他去临摹。 “这倒是了。”林雄点头:“不过想起来我儿时,大约八九岁,刚开始练字,便被按在桌前,成日里对着名家字帖临摹,每日不写够数目,是不能停下的。” 他看秦僻:“你是不是也这样?” 秦僻点头:“我父兄说,书法大家都是这般苦练,才能有此成就。” 可他对什么书法一类的东西,只是观感平平,此生最大的心愿也不是成为书法大家啊。 “我那还有不少字帖呢。”林雄有点兴奋:“都拿来给曦儿用吧!” 二狗子直接一个挺身,整个人都精神了:“不要!” 让他自己欣赏书法的美,实在太为难了。 李皓谢过林雄:“不着急给他这些,你都是八九岁才开始练字,他也不用着急。” 林雄想到自己小时候也不乐意练字,练字比读书要难熬多了。 但凡一个走神,就直接能体现在纸面上,若是不丢掉这张重写,父兄很容易就能从一堆纸里精准抓到这张,对他迎头痛批。 不仅要打掌心,还得忍着掌心的痛,抄写十倍的字! 他顿时就开始怜爱起二狗子来:“我们曦儿不着急练字,现在你已经会画这么东西了,多厉害呀,日后字写得差点也没事。” 二狗子没觉得被安慰到,他看林雄的表情,就知道,对于练字,林雄是没有什么好的记忆的。 有点为自己的日后担忧,不知道古代练字都是什么章程啊,从前他在现代被迫练毛笔字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痛苦,难道这时候练字是个极其苦的差事? 看他醒了困,李皓就把人丢给秦僻去学画,他自己撸起袖子洗衣裳。 外面的门却突然被敲响,投墨忙去看:“是你,全少爷?” 全清云赶紧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少爷,我是来道谢的。” 投墨把人迎了进去,秦僻他们上前几步见礼:“全师兄如何这时过来?” 全清云诧异地看见李皓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手,和在盆里泡着的衣裳。 从前只听闻李兄家中艰难些,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洗衣裳! 全清云是个读书人,虽然在钱财上表现的有些过了,但他心中关于读书人的身份一直都没放下。 还以为自己为了读书,做了那些事,已经是很坚持了,如今看了李兄才知道,这世上为了能读书,想尽办法谋生的,并不只是他这一个穷秀才! 可怜他被世道一激,便丢下自己这么些年的苦读,去经商了,如今,再也无法回头。 心绪飘过这样复杂,却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笑着拍了拍李皓的肩膀:“实在是多谢李兄,如若不是令郎,如今,我便只剩下一具尸骨了。” 他还记得,是二狗子一直坚持着要救他,没有把他扔在路边。 李皓笑着同他客套:“师兄回来,不知有什么打算?” 全清云神色黯然了一瞬,又打起精神:“过两日,我便要去江南贩盐,现在是来道谢,也是来道别的。” 他从袖口抽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小薄片,弓腰拉着二狗子,系在他的脖颈上。 不等李皓开口,抢先说道:“这是在江南天童寺求来的佛牌,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能佑人,便做我对令郎的谢礼吧,李兄千万不要推辞,不然,我心难安。” 第237章 官商勾结哇 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李皓倒是不好拒绝。 全清云和几人说了一番在江南的见识,看着天色,便礼貌告辞了。 二狗子摸了摸那块轻巧的金片,还是将它取了下来。 林雄不解:“这个带着不好么?” 二狗子摇摇头,用干净的帕子包好,郑重地放了起来:“这个冰冰的。” 李皓看见他脖子上闪过的绳子,了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那便收起来,等日后天暖了再带。” 林雄点头:“也是,倒不如带玉养人,话说,全师兄也是够厉害的,怎么去了江南小半个月,就能弄到盐引?” 秦僻沉思:“怪不得他带回来的钱,全是崭新的银锭子,要说暴利,无出于盐业。” “一个没根基的人,去哪里买盐引?”李皓从屋子里出来,反问道。 林雄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私,私!” 秦僻没容得他说话,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什么话都说!” 林雄把他的手拉开,呸了两下:“我就是太吃惊了,全师兄竟然有这样的胆子,他,他还给我们说要去贩盐,就不怕我们拆穿他吗?” 秦僻白了他一眼:“你有证据,还是有时间?” 林雄噎了一下:“那以后也是个把柄嘛。”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秦僻不以为然:“说不定赚够钱他就收手了,日后想拿这个把柄威胁人,能是这么容易的?” 况且,想抓盐业的辫子,查私盐? 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往里面填的! 林雄咂咂嘴,有些感慨:“确实,只是他说这个,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咱们也不会刨根问底,找他赚钱的原因啊。” 还能是因为什么?秦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雄和李皓:“你我都是要走科举的人,若是日后有幸得了官身,那,不就是一个靠山么?” 前有二狗子的救命之恩,后有知根知底,直接透露的起家把柄,但凡是个有想法的,都不介意和这位官商勾结一下。 前些日子见到全师兄,还有些书生意气,如今再看,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雄吃了块糖山楂压惊:“他想的也太远了吧。” 他们几个才是秀才,考上进士都要好多年呢,怎么就把这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 秦僻却觉得,这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先示个好,又没什么损失,如果等他们做官之后再凑上来,那才是难上加难呢。 二狗子撇撇嘴,满院子就他是个正直的人,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贪官! 李皓看他作怪,捏住他撅起来的嘴唇:“想什么呢?” 二狗子无辜摇头:“没呜呜。” 林雄丢了个花生壳,正中二狗子眉心:“定然是在心里腹诽我等,皆是朝中蛀虫!” 二狗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为啥连林雄都看得出他的小心思啦? 林雄哼笑两声:“谁说要答应他了?” 二狗子不解,秦僻揪了一下他的小辫子:“不过是解释一下他的想法罢了,哪里就真的要和他勾结了?” 再说了,他们在科举之路时能不能顺遂,是一回事,全清云在商贾的路上,能不能顺遂,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次被人抢劫,有二狗子出手相救,下次,难道就没有其他危险了么?到时候,又有何人可以相救呢? 林雄他们谈论此事,多是玩笑心态,谁也没当真,只有二狗子这个看客,还在那边真情实感起来了。 秦僻感慨:“前些日子说,我们竟养出了个大贤,如今一看,却是真事了。” 二狗子不高兴,他觉得,这些家伙就是在嘲笑自己! 委屈地把脸蛋埋进老爹的脖子里,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怜。 李皓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做贤者也没什么不好。” 他此生是做不了大贤之人,只能在世俗中摸爬,他儿子去做大贤,又有何不可呢? 李皓有这样的傲气,也有这样,为二狗子托住的底气。 二狗子并没有发现老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的分量,但他抬起脑袋:“我才不做大贤!” 救命!他真的只是一个俗人啦! 几人笑过,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里。 褚老头接下了和府衙的鸡蛋鸭蛋的交易,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此事忙碌。 理账本理得他头昏脑胀,于是一大早就起来,赶到府城书院,来接二狗子。 “我带他去城郊玩几天。”他抱着孩子不撒手,和李皓打商量。 李皓也正好过了和崽子的分离焦虑期,很是高兴地放手了:“等休沐日我再去接他,这几天就劳烦先生了。” 褚老头很满意他的识相,丢了两只宰掉的肥鸡给投墨,直接把孩子换走了。 二狗子算了一下,他这几天的时间,竟然可以换走两只大肥鸡,顿时感慨自己还是挺有本事的。 褚老头来接人,也不是想让二狗子帮他干什么,主要是太无聊,身边充斥着蠢货,实在无法忍受了。 二狗子问他:“那些小孩子们,有在读书吗?” 褚老头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毛:“是在认字,每天都在吵。” 二狗子好奇:“读书声也不至于太吵吧?” 褚老头虽然对人苛刻一点,但也没有敏感到读书人都无法忍耐的地步吧?他有些不确定地想,难道是年纪大了些,精神有些衰弱? 褚老头摇了摇头:“到处都是打孩子的声音,昨天半夜还在哭呢。” 他觉得,二狗子想教人识字的出发点是好的,但绝对是自找苦吃。 有些人看了一遍还记不住,完全没办法理解! 二狗子叹了口气:“该不会是先生,对他们的父母说了什么吧?” 那些小孩子的父母从前可没什么条件读书,他们怎么知道小孩子的“正常”读书进度是怎么样的? 如果不是感觉自家小孩落后太多,又干嘛突然打人? 褚老头眼神有点游离,他,他也没说什么,不就是偶尔叹气烦躁,教育了一下,就是,那个,读了两三遍竟然背不下来之类的话罢了。 第238章 来感同身受吧 二狗子瞬间明白了,心里不住地为几个小孩子们哀叹,身边有个这样的天才对比着,日子简直不要太难过好不好! 到了城郊,他怜爱地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小孩子们。 “真是辛苦啊!” 几个小孩子顿时哭丧着脸:“二狗子,你能不能和老先生说说,不要让我们认字啦?” 二狗子坐在小木凳上:“为什么不认字,难道读书不好吗?” 没想到啊,有一天他还能用这样的话开解别人! 二狗子小小惊讶了一下,不过他可是一直在读书的,才不是厌学的小孩子呢! 他直接把看字帖睡着的事情抛在脑后,自觉是个和读书学习有常年深厚交情的人。 几个小孩子,支支吾吾:“也不是不好。” 他们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爹娘每日在家念叨,读书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就算是普通农家,想要读书很难。 二狗子听他们复述家中父母的话,点了点头,比如他们家,若是李皓不是那种天赋技能点到顶了的,想要科举读书,就是在白日做梦。 老爹所拥有的资源和林雄秦僻他们所拥有的资源,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李皓还苦哈哈跟着村里唯一一个童生老头开蒙的时候,林雄和秦僻他们的身边就全都是进士围绕了。 二狗子曾经想过,若是李皓的资质和林雄相似,很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在科举之途上出得了头。 君不见古来多少出身贫寒的贵子,所拥有的天赋都是顶尖的。 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即使在他穿越之前的时代,这种不公平也是没有消除的。 “但是,我们读书,实在是太浪费了!”几个小孩子见他只是点头,却不说话,有点着急。 二狗子回过神来:“怎么会浪费啊,现在正好有机会认字,日后便是学点账房的手段也是好的。” 褚老头身故之后,还不知纸坊会落到何处,二狗子觉得,这些人能借此自立才是最好的选择。 褚老头绝对不介意将纸坊交于他们,只要他们可以支撑得住。 “可是,可是。”有个小女孩吸溜了一下鼻子:“可是认字好难啊,我十天只能记住一个字!” 说着,说着,突然抽噎起来:“我爹老是骂我笨,呜呜呜呜呜。” 二狗子瞬间无语,这就是褚老头造的孽啊。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出个方法来。 “最近做的纸多吗?” 有个站在后面的小女孩抽了抽鼻涕:“不多,除了做美人纸笺,其他的生意都很少,听老先生的账房说,只是能维持住。” 二狗子有些意外,这小姑娘好伶俐的口齿,他仔细看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你是薛成的妹妹!” 小姑娘点了点头:“我是薛大妹。” 二狗子忍不住咳嗽了一下,薛成自己的名字这么正经,为啥他妹妹的名字这么奇怪? 不过他不好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说名字的事情,便点头:“我认得你哥哥,你愿不愿意帮我的忙?” 薛大妹眼睛一亮,胡乱抹了两下眼泪:“我愿意,小恩人,你要我做什么?” “别叫我小恩人。”二狗子抖了一下:“我准备让你们当先生,教你们父母长辈们认字!”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有真正感受过,才能明白,褚老头说的学习进度,它真的不靠谱! “让,让我爹读书?”一个小男孩幻想了一下,突然就笑出声来。 “我爹最喜欢读书了!”最开始那个小姑娘最积极:“我爹每天都说,小花啊,你爹我想读书都没有机会呢。” 看着小花紧皱眉头,努力模仿她爹的样子,二狗子笑了一下:“那就给他们机会嘛,你们也认得几个字了,今天就来教他们读书!” 二狗子将他的计划说了一遍,让每家出一个长辈,到这个空院子来,由自己家的小孩子教写字,太阳落山之前,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等到太阳一落山,我们就要考一考了。”二狗子问他们:“你们会的字够不够教?” 几个小孩子都有些苦恼,他们学会了十几个字了,但这可是花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 但是,又想到除老头说的,还有爹娘每天念叨的。 他们顿时又非常有信心了:“我爹肯定能一天学会一百个字!” “哼,我娘说了,她一天能学会一千个字!”小男孩不甘示弱:“肯定是我娘赢!” 薛大妹有点慌,她一直有教她哥认字,可是这么多天了,她哥一个字都没有记住,这要怎么办呢? 二狗子继续刺激他们:“这样很好嘛,等我们考完,就看谁学得最好,便给谁家的小孩子,一包绿豆糕!” 奖励一出,小孩子们更有干劲了,争相吵着:“我,我娘一定学得最好!” “我爹肯定能给我赢来一盘绿豆糕!” 想想吧,在所有小伙伴的注视下,拿着独属于自己的绿豆糕,满足地塞进嘴巴里,光是想着,就觉得万分快乐了! 一定!要赢! 霎那间,小院充满了斗志。 二狗子让薛大妹帮他一起调度桌椅和纸张:“咱们把东西先准备好。” 薛大妹已经对她哥绝望了,所以也没有心情早点回去多教一会儿,很愿意帮着二狗子干活。 虽然赢不了,但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回报小恩人了。 “我们没有用纸写字。”薛大妹帮着把他们小孩子用的桌椅拉出来,摆在院子里,这才说:“我们用的是这种盛着土的盘子,还有小木棍。” 虽然他们是纸坊,但墨也很难得,所以最开始学字的时候,他们就用的是简易的沙盘。 二狗子点头:“那就用这个,你快去叫你哥哥来吧,我去找老先生监考!” 褚老头得知二狗子不仅要带着那群蠢货读书,还让自己过去看,顿时疯狂拒绝。 还十分好心地劝阻他:“那些人读了几十遍都记不住一个字,你还是不要去了,太痛苦。” 他觉得二狗子和自己一样,都是过目不忘的,绝对无法忍受在这样一群人里待着。 第239章 绿肥 “去看看嘛。”二狗子怂恿他:“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出现,又不是全程都和他们待在一起。” 褚老头想了一下:“行吧,你过来看看这个,上面写着,五月种绿肥,我们现在开始在这块田上,种绿豆,怎么样?” 二狗子发现,他把原来人家别庄的花园整个给推掉了,包括他很喜欢的那个养了好多金鱼的小池塘,都被用来做蓄水装置了。 “先生要在这片田上种粮食吗?”二狗子不解:“家中应该有很多粪肥吧?” 别的农人家里缺肥料,也就算了,褚老头这里应该是绝对不缺的,他们养了这么多鸡鸭,攒起来的粪便绝对够这一小片花园用的。 “不是,”褚老头摆摆手:“咱们养的鸡鸭鹅,每天都要村民过来,帮着清理,他们什么都不要,只要鸡鸭鹅掉的毛和粪便。”、 前几天还有好几家为了这些东西,差点打起来了。 褚老头就去村子里走一走,发现现在村子里使用的肥料,还是发酵的粪肥,而且因为很难收集到足够用的粪肥,很多田地是不撒肥料的。 他突然想起来,曾经在很多书里看到过的绿肥:“在汉代的时候就有记载了。” 褚老头带着二狗子一边走,一边讲解:“美田之法,绿豆为上,只是不知为何,现在用的人却没有这么多。” 关于这个,读了很多本农书的二狗子还是很有心得的,除了《齐民要术》之外,还有很多书对于肥料都有很详细且系统的收录和记载。 不过,想要推行下去,可不是写一本书这么简单的事。 首先,这个地区的父母官得是极其关注农桑且有大量农桑学识和经验的人,其次,也要有足够的威信,不然农人是最保守的群体,他们根本不会去听官老爷拍着脑门想出来的法子的。 而且,大部分的肥料所需要的粪汁、兽骨,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很难大量收集到的。 而且很多记载里,百姓推崇的兽骨是牛骨,认为牛是耕田之兽,它们的骨头对肥田最有效。 但是,一个有两三亩地的农家,要怎么去收集足够的牛骨呢?他们可能此生也接触不到几次牛。 绿肥,其实算是付出较少,收益较高的肥田方法了。 在被种下的绿豆之类的作物开花最繁盛的时候,将他们推进土里肥田,为后面种植打下基础。 “我们可以试着种一下‘苕’,这个经常在农书里反复出现。”二狗子给他提意见。 褚老头有些迟疑:“虽是如此,但我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二狗子依稀记得,四川有一种植物名“苕”,可以和水稻轮作,效果非常好。 他把自己的猜测和褚老头说了,褚老头很是向往:“等你大些时候,我们就去一次蜀地!” 二狗子也很向往,他和褚老头畅谈了一番关于游历的事情,便被薛大妹叫去了。 “长辈们都到了,小,二狗子,你去看看吗?”薛大妹没有靠得太近,这段时间褚老头给小孩子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二狗子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先生,我先走了,您待会儿也去瞧瞧。” 褚老头对着他摆摆手,继续摆弄他清出来的这块地。 薛大妹其实在远处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话,时不时看一眼二狗子:“你,你们。” 二狗子眨了眨眼睛:“怎么啦?” “你说的,那个,不用粪肥就能肥田的法子,是真的吗?”薛大妹还是问了出来。 这些日子她哥拿了纸坊的工钱,一直在计算着,能不能买了地,在这附近安定下来。 他们是被驱赶怕了的,现在还能在纸坊做事,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又变了呢? 薛成还有个妹妹,要养她长大,送她出嫁,自然要为日后做打算。 如今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就是买几块地,彻底地安定下来,慢慢融入人家的村子,或和纸坊的人一起,组成一个新的村子。 这不是工业时代,一个“工厂”的工作,不能让他们这些飘零的人,有安定的感觉。 薛大妹也观察了好几日村里人的生活,她敏锐地发现,从前在父母口中过着好日子的山下农人们,也并不比他们打猎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她和哥哥从来都没有伺候过田地,现在买了地,难道就能种好粮食了吗? 二狗子看她渴望的眼神,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求知心切,对种田的事很感兴趣,于是说:“你可以这些日子先跟着老先生一起侍弄那边的地,亲眼看看。” 薛大妹有些激动,她不安地挪动两下脚掌:“我,我真的可以去看吗?” 二狗子点头:“当然了,只要你少说话,多做事,老先生就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他想了一下褚老头的性格,嘱咐道:“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千万不要去问老先生,直接来问我吧。” 褚老头是绝对没有耐心去一点一点,言传圣教地带徒弟的,他需要的“弟子”是能绝对跟得上他的思路的人。 现在还不确定这姑娘有没有这样的天分,要是惹恼了褚老头,可就麻烦了。 薛大妹很是高兴地应下了:“我力气很大的,什么活都能干。” 二狗子也有些小意外,没想到能遇见这样好学的人,如果她跟着褚老头一起亲自做实验,对田地里的各种情况都有了详细的经验和掌握,日后定然可以帮到更多的人! 薛大妹现在还没有这样的野心,也不知道二狗子还对她的未来有过此般畅想,她只是想着,能学到一点摆弄庄稼的本事,以后就能帮到哥哥了。 带着笑意,二人回到了读书的院子。 被请来的长辈们一脸懵地坐在位子上,旁边站着非常兴奋的孩子们。 有人看见二狗子来了,有些战战兢兢地起身:“小少爷,怎么说,要让我们识字啊?” 他们这辈子也没想过,识字这两个字,能和自己扯上关系啊。 第240章 偏见 二狗子却说:“这是检查一下,你们的孩子,认字学的怎么样了。” 他一开始就降低这些人的心理压力,免得说是想看他们比一比,再把人吓得不敢学了。 有时候大人迈出向前的一步,要比小孩子艰难得多得多。 听见二狗子这话,很多人就没这么战战兢兢了,但还是担心,要是他们家的小孩没比过,有没有什么惩罚啊? 二狗子摆摆手:“不用担心,没有惩罚,只有奖励,谁做得最好,就奖励一包绿豆糕。” 这下,更多人放下心防,绿豆糕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虽然难得,但不过是小孩吃的零嘴,看来这次的比试,真不是什么大事。 但二狗子也没让他们放松太过,把规则说了一遍,才继续强调:“这次比的不只是孩子们学的怎么样,还有你们能不能学得更快,只有你们,才能帮着你们的孩子,赢得那包绿豆糕!” 本来不再把这次的比试当回事的长辈们,顶着旁边小孩子期待的眼神,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我,我。” “爹!”小花按住她爹的肩膀:“你一定能一下子学会的,对吧?” 小花爹咽了咽口水,没来由地开始慌张。 那,那都是随口说给娃听的话,他就没想过,自己真能去认字啊! 但是看见小花的眼神,他也不能就这样直接说自己不行,况且这是小少爷亲自盯着的事,他更不敢说退出就退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爹,爹尽力。” “不能尽力!”小花握紧拳头:“要拼命!” 小花爹回想自己“鼓励”孩子的话,顿时欲哭无泪,这都叫什么事啊。 这群人里,唯有薛大妹最淡定,并没有对绿豆糕,有一点期待。 薛成紧张地摸了摸他妹专用的练字沙盘:“你先教我啥字啊?” 他这几天跟着妹妹学了些东西,只觉得脑袋里全是一团浆糊,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现在陡然要在小恩人面前被考验了,心里有点害怕:“我今天肯定记下来一个字,给你赢一包绿豆糕!” 他有点发狠地下定决心,不能给妹妹拖后腿,也不能在小恩人面前露怯! 薛大妹没什么精神:“就按照前面小恩人挂着的那张纸上的顺序学。” “你咋了?”薛成有点担心:“害怕了?” 薛大妹叹了口气:“咱们是不会赢的。” 薛成有些不服气,虽然他没什么天赋,但跟他一块比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他妹干嘛这样泄气? “为啥不能赢,说不定我还能记下两个字呢。” 薛大妹指了指小花站着的地方:“她爹可以记住一百个字!” 薛成被口水呛到了,忍不住咳嗽两声:“谁,啥子?” “还有他娘。”薛大妹转换方向,指着另一个小男孩说:“可以记下一千个字!” 薛成被他妹的话震惊到了,实在没想到他们这群人里,还有这等厉害的人物:“他们都提前学过了?” 薛大妹摇摇头:“没有,但是他们自己说了。” 薛成差点没笑出声来:“听他们吹吧,他们能把一百数出来,我都服气。” 他还能不知道,这群人对着娃子们吹嘘的样子,跟他爹说能一人打一只熊瞎子一样。 薛成长大后才知道,他爹这辈子就没在山里遇到过一只熊瞎子! 薛大妹将信将疑:“算啦,我们先开始吧,只要不是最后就行。” 如果她哥是最后一名,她都不好意思继续跟二狗子提和褚老头学习的事情,怕他们觉得,薛家两兄妹,全是蠢人。 想到这儿,薛大妹顿时打起了精神,斗志昂扬:“今天,必须记下两个字!” 有点可怕,薛成悄悄地揪掉沙盘上突出来的细刺,总觉得妹妹好像变了个人似得。 二狗子像模像样地背着手,在下面走了一圈,巡查一下学习氛围。 就被每家的激情感动坏了,看看吧,那边为了学问探讨已经争得面红耳赤了,而后面哪几家,为了扞卫知识,竟然开始动用武力了! 全都是纯粹的人而啊。二狗子摇摇脑袋,乐呵呵地去找清静的地方睡觉了。 等吃完午饭,他又去转了一圈,学习氛围大好,几乎每个家长都一手扣头皮,一手拿着木棍在沙盘上瞎比划。 二狗子满意极了,他觉得这样的活动实在太有意义了,多么能够增进父母和孩子之间的感情啊。 要不是他爹已经是个读书人了,高低也要拉过来,感受一下这样美好的亲子活动。 二狗子小小抹了一下眼泪,极力压制住自己上翘的嘴角,嗯他真的是个天才,即使前世没有经历过什么友好的亲子活动,但还能借鉴现代的经验,在古代举办这样的活动! 褚老头收拾完自己的地,来找他去玩,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氛围,顿时沉默了。 二狗子拉上他的手,去选要种下去的绿豆种子。 褚老头皱着眉头:“这样,他们家里就会安静了吗?” 总觉得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这些人更是要鸡飞狗跳。 二狗子很自信地点头:“这样,他们就知道,学习真的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啦。” 褚老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感悟的?” 其实他觉得挺奇怪的,按理说,二狗子看到了这群小孩的学习进度,应该比他更吃惊才对。 这小孩自己就是个过目不忘的,他爹也有这个技能,并且,褚老头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挺不喜欢李皓的,也觉得,在读书上李皓是有极高的天赋的。 即使林雄和秦僻,也并非资质愚笨之人。 按理来说,二狗子身边充斥着这样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和这群小孩子们共情,连理解都无法理解才是。 二狗子有点神秘地笑了笑:“我就是知道。” 他可太熟悉这种被迫接受与别人不同的感觉了,二狗子想起自己前世,最开始对于周围同学的误解,慢慢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因为长时间被压抑着,他就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学习能力而感到骄傲过。 所以,他才能这样顺利地接受别人的不同,并且,不带一丝的偏见,这些,都是褚老头不得而知的事情。 第241章 获胜啦 院子里的人瞄见褚老头也来了,顿时安静了一秒,又突然放大声音。 褚老头嫌弃这些人过去吵闹,准备继续收拾他清出来的地盘。 二狗子看他丢在一旁的杂草,歪了歪脑袋:“这些草要做什么?” 褚老头想了一下:“丢掉,或者混着鸡粪之类的腐熟做肥料。” 二狗子却想起来,曾经看到的科普文:“可以直接用河泥拌杂草,冬日里不冷的地方,会直接用秸秆。” 不过这个方法在他们这边不太现实,秸秆也是一种很好的冬日燃料。 褚老头眼睛亮了:“对啊,草塘泥!” 他以前见过,有人这样腐熟肥料,需要大量的杂草或者绿肥,反而用到粪汁之类的分量会减少。 他把这些杂草堆起来:“现在村子里有不少人在除草,可以去买一点。” 二狗子觉得,在村子里买杂草太奇怪了,他想了一下:“不如每天让人挑着鸡鸭鹅的粪便去村子里和人家换,这样大家也不用为了谁帮忙清理而打起来了。” 褚老头点头:“可以,明日一早就让薛成去说。” 自从薛成跟着他们去了一趟乡下,褚老头就觉得,这小子还是很好用的。 虽然不够聪明,但胜在听得懂人话,又能按照他的吩咐做事,从不多问。 这些日子他时不时会让薛成去帮忙做些事情,用得还挺顺手。 二狗子背着小手:“还有挖河泥的事情,咱们这儿不是临近黄河支流吗,正好可以花点小钱,请人去挖。” 褚老头在这事上却比他知道的多一点:“前些日子去府衙送鸡蛋,听闻知府召集了很少一批徭役去挖河,为了防止夏汛,正好可以用鸡鸭鹅的蛋换这些东西。” 二狗子点头:“这个时候服役啊,太艰难了。” 春日里正是打理庄稼的时候,谁家少了一个壮劳力,也很为难。 褚老头摇摇脑袋:“倒也没有多难,这时候去是给钱的。” 大部分徭役都是没钱的,就算有,也不一定能发到服役的人手里,能给点吃的都算有良心的。 二狗子有点感慨,知府真的算是古代不错的官吏了,虽然他大部分情况都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并不会真的共情这些与他隔着几个阶层的百姓。 他们随便聊了两句,太阳即将下山,刺眼的光芒渐渐温和,红色晕染半片天空。 二狗子带着褚老头一起,准备检查他筹备的“亲子活动”的结果。 到了地方,二狗子趁着日光还在,眼尖地看见了,有些小孩子裸露的皮肤上,有明显的红痕。 他被吓了一跳,然后发现,他们的爹娘也没什么好模样,整个人都非常狼狈,头发里还混着没拍掉的沙土。 原来是互殴啊,二狗子拍了拍小胸脯,那他就放心啦。 毫无心理负担的他,站在了最前面,敲了敲被拿出来当“黑板”的木牌:“大家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有人说话,连一开始非常兴奋的小朋友们都静默下来。 他们觉得,一开口就要哭出来了!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信誓旦旦,对学习读书非常有“见解”的爹娘,竟然这么不靠谱。 小花抽了抽鼻子,她爹上去丢人,感觉比她上去丢人还要痛苦! 别人会不会以为,是我没教好啊? 这是几乎所有小朋友内心最先冒出来的话,但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才不是,是他们太笨了! 二狗子扫视一眼:“嗯,现在发纸,请用木棍沾着这一点墨汁,把你们记住的字写下来。” 他对着脸色苍白的薛大妹招了招手:“帮忙发一下东西。” 薛大妹快步走上前来,非常的沉默,看得出来,这一下午挺累的。 等东西都发好,二狗子就让小朋友们都出去等着,他和褚老头两个人在这里监考。 小花磨磨蹭蹭,走一步回头看一下,非常地担忧不舍。 “爹。” 小花爹无力地对着她挥了挥手,配合着背后渐渐升起的残月,竟有几分凄凉之感。 二狗子来回在下面走着,不时点头摇头,姿态做得非常足。 褚老头眼睛差点没翻到天上去,他完全不看这群人写得东西,免得心肌梗塞。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大部分人都挨不住,丢掉了手里的木棍,实在想不到,能扛几十斤的胳膊,有一天拿着根木棍,觉得有逾千斤! 二狗子没有将纸收上来,这些人连名字都不会写呢,收上来都分不清了。 他只是在下面转了一圈,便把每人写出来的东西记住了。 招呼着小孩子们回来:“现在要宣布情况啦。” 小孩子们颤颤巍巍地站在自己爹娘身边,一个两个都垂着脑袋,很没有面子的样子。 他们好像有点能理解了,为啥爹娘看见他们写的烂字会觉得羞愧,就是这种感觉啊! 他们的父母就更不敢抬头了,总觉得小孩子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等着他们为自己赢来一包绿豆糕。 不能说了,马上就要哭出声来了! 二狗子没让大家等太久:“只有两个人写对了字,其中一人写对了一个,另外一人写对了两个。” 下面寂静无声,褚老头撇了撇嘴,溜达溜达地走开了。 他不想看,听着就够闹心的了。 薛大妹咽了咽口水,小心扯了一下她哥的袖子。 薛成也很紧张,他总觉得,这里头有自己。 二狗子指了指下面坐着的人:“一个是大虎的娘,写对了一个字,还有一个,”他看向左边:“是薛大妹的哥哥,写对了两个字。” 薛大妹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带着微笑的二狗子,又去看自家哥哥藏在手心里的那片纸。 薛成颤巍巍把纸从自己胳膊底下抽出来,他的手汗晕开了劣质的墨汁,几个字黑乎乎一片,有点看不清楚了。 薛大妹拿起来,对着光亮,看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哥,你写对了!” 薛成也咧开嘴傻笑:“啊,我写对了两个字!” 小花往后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幽幽地盯着她爹。 第242章 谦让 二狗子拿起绿豆糕示意薛大妹上来领,他又拿了几颗松子糖分出来:“这是给大虎的,能学会一个字也很不错!” 大虎的娘比他还激动,连忙推着大虎:“快去,快去拿!” 大虎有点恍惚,乐得颠颠地跑上来:“真的给我吗?” “对啊,”二狗子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你娘好聪明啊,大虎也很会教。” 大虎红着脸摸了摸头:“嘿嘿。” 薛大妹却在下面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看了她哥一眼,毅然决然地踏上前路。 “我不能要这个绿豆糕!” 此话一出,大家都惊疑的看着她,连羞愧都忘记了。 “为什么啊?”二狗子不解。 薛大妹沉声说:“我前几天就教过我哥认字了,虽然他没记住,但比其他人多学了很长时间,所以,这个绿豆糕不该给我。” 小花爹笑了:“大妹,就算给我们多一个月,我们也记不住,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收着呗。” 大家都对这两个失去父母的孩子,有很多怜惜。 况且,绿豆糕在他们看来,虽然难得,但又不干涉生存,不用争得头破血流。 小花有点不甘心,但看见薛大妹的样子,还是跟着她爹点头:“对啊,你就收下吧,我爹一辈子都记不住一个字的!” 小花爹气得从鼻孔喷气,这妮子可真会给他扣屎盆子! 薛大妹却很坚持:“不行,这是不对的。” 二狗子没想到这姑娘不仅有上进心,还这么有原则,倒是很支持她:“既然这样,就让你和大虎的奖励兑换一下吧。” 薛大妹还想拒绝,其他人都忙说:“这样很好,大虎娘和薛成都是好的,我们是真记不住。” 看见大家都是如此真诚,薛成站在了妹妹身后,憨笑两声:“谢谢大家了。” 大虎把他得到的松子糖给了薛大妹,二狗子递过一包绿豆糕,放在他的掌心。 薛大妹的眼睛里闪过泪光,却又坚强地没有哭出来。 二狗子摆了摆手,跟着来接他去睡觉的褚老头一起离开。 离开之前,回头隐约看到,好几个小孩子手里都拿着什么,正一边笑,一边吃。 褚老头把他拎回屋子,丢进水房:“洗澡去,明天跟我看人挖河泥。” 他根本不会照顾小孩,二狗子这些日子被老爹伺候习惯了,突然要自己洗澡,还有点陌生。 幸好他的脑子还没完全退化,能艰难地指挥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完成这艰巨的任务。 终于在浅浅的水盆里折腾了一会儿,二狗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要出来。 一开门,薛成正守在门外。 他顺手捞起二狗子,把小孩放在自己腿上,慢慢给他擦头发。 薛成有照顾妹妹的经验,褚老头专门大晚上把人叫出来给二狗子收拾收拾。 “谢谢小恩人。”薛成突然说。 二狗子转了一下脑袋:“为什么突然谢我?” 薛成没说话,他想到了很多事,这样的恩情,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感谢能够还完的。 二狗子没有深究,今日做的事太多了,他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抽离了。 薛成帮他擦完头发,还给褚老头,看着他好好躺进被子里,才从褚老头的院子里退了出去。 星河倾泄,残月如钩,却只要再等待些时日,便能圆满了。 褚老头第二日带着他要送到府衙的鸡蛋,拉着二狗子要去看人家挖河泥。 二狗子打着哈欠:“天才刚刚亮呢。” “快点,你真慢!”褚老头不听他的话,拿了块油饼塞进他的手里,抱着人就上了牛车。 为了防止鸡蛋被打碎,牛车车厢里做了非常严密的防护,稻草堆得满满的,二狗子只能坐在褚老头的腿上啃油饼。 “分我一半。”褚老头上手扯掉半块,扔进嘴巴里。 二狗子无语地看着他:“先生也没吃饭?” 褚老头理所当然地点头:“那些服役的人都是在早上天气凉的时候干活,咱们要快一点。” “难道我们还需要盯着人家怎么挖淤泥吗?”二狗子真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比自己这个小孩子还有精力。 褚老头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他们会弄一堆乱七八糟的泥丢给我们,等会儿把你爹的那个驴车借上。” 二狗子想了想他们家那只瘦驴,费劲巴拉地拖着几箩筐烂泥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好的,我会好好安慰驴子的。”二狗子想起来自己还剩一点松子糖,决定慷慨一番。 到了府衙的时候,他们正巧碰上了阿大,褚老头说了他们想用鸡蛋换淤泥的事情。 阿大进去禀报了知府,出来时带着笑意,递给二狗子一块热乎乎的牛乳糕:“大人说,将不能孵出小鸡小鸭的蛋挑出来,剩下的你们煮了,带去河边,直接分给那些服役的人,同他们说,你们用这些蛋换淤泥。” 这样不仅不过他们府衙的手,让那些徭役们能得点好处,也能让他们干活积极一点,褚老头他们收到的淤泥也更符合要求。 二狗子在心里暗暗赞叹,这玲珑的心思,知府大人用起来真是毫不吝啬啊。 他啃了一口别人送的奶糕,决定不腹诽人家了。 褚老头揪掉他的一小块奶糕丢进嘴巴里:“行,这边是能孵出小鸡小鸭的,你们点一点,剩下的我们就带走了。” 阿大吃惊地看着他毫不掩饰地抢小孩子东西吃,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好的,老先生慢走。” 褚老头吩咐在前面驾车的薛成:“去府学,找人。” 二狗子和褚老头赶到小院的时候,李皓他们已经离开了。 投墨看见他们还挺高兴的:“小少爷要回来了吗?” 二狗子不在,秦僻家的小厮也不太和他说话,一个人在院子里其实挺无聊的。 “我们来借车。”二狗子把事情说了一遍:“只是,谁去驾车呢?” 褚老头理所当然地说:“我来。” 投墨笑了:“老先生,不如我去吧,上回他们在外面烤肉吃的一些家伙什都还在呢,我带着,直接在那边煮蛋,热乎乎的,吃着多好。” 第243章 换淤泥 褚老头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可以。” 投墨笑着去拿东西,他在这里没什么事干,跟着出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二狗子帮着他从厨房拖了三四块碎炭出来:“煮鸡蛋的水不带着吗?” 褚老头给了他一个脑崩:“去河边还缺水?” 二狗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边人这么多,还是从河里挖淤泥的,水肯定浑浊得不像样子。 但褚老头他们都觉得,鸡蛋外面还带着壳,用什么水煮都行,二狗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投墨借了二十来个大箩筐,和薛成两个一起运到了牛车和驴车上。 二狗子和褚老头几乎没有落座的地方,只能各自挤在一辆车的箩筐中间,勉强上路。 投墨是个闲不住的,问二狗子:“干什么非要去换淤泥?” “想用淤泥来腐熟肥料。”二狗子老老实实地说:“河里的淤泥混合青草之类的,可以减少粪肥的使用。” 投墨搞不太明白:“干嘛去玩那种东西,脏死了。” 他觉得李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太大了。 让二狗子跟着褚老头在他们院子里读书就算了,现在直接把孩子送去乡下搅和什么粪啊肥料啊,那些东西多脏啊,小孩子玩这个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二狗子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如果淤泥的效果好,大家就有更易得的肥料了。” 投墨沉吟了一会儿:“肥料好了,又能怎么样,你又不会去种田。” 便是李皓真的止步于秀才,投墨觉得,以二狗子自身的赚钱天赋,也不会沦落到亲自耕种,靠田地吃饭的地步。 二狗子有点解释不清楚,他不是自己要用的,是想给其他人提供一个模板。 但是在投墨这个豪门小厮看来,再怎么着,也没有少爷们亲自去种田的。 他只能把事情推到褚老头的身上:“是先生想知道淤泥好不好用的。” 投墨立刻接受了这个解释,他觉得,褚老头这家伙,干出什么事情都不让人吃惊。 “那你也别乱玩那些东西。”投墨还是有点担心:“别用手碰那脏东西,知不知道?” 二狗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投墨是让他别玩粪便。 他的头发差点炸起来:“我当然不会用手去拿!” 他又不是什么特殊癖好者! 投墨将信将疑,总觉得褚老头不靠谱:“就算褚老先生,让你碰,你也别碰啊。” 二狗子心累地点点头,根本解释不清楚了。 褚老头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对着投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种蠢货,就看得见眼前的那点东西,真是不知所谓。 他懒得开口喷人,揣着手,脑袋转到另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很快就出了府城,来到河边。 二狗子远眺,有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正在河里掏泥沙。 阿二和另外几个小吏在这里做监工,知府特意放个自己的人,怕闹出事情来,被本地的小吏们蒙蔽了。 二狗子和阿二说明了来意:“我们用煮鸡蛋,换淤泥。” 阿二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但听到知府大人已经同意,于是也不推拒这好处。 “行,你们在这儿煮着,我去跟他们说。” 投墨和薛成在地上支起了简易的炉子,随手拾了点干树叶点燃,两个炉子各放两三块碎炭,剩下的用柴火填上。 阿二很快领着几个小吏抬了一大桶干净的水来:“这个你们用着,对了,别只煮鸡蛋,弄点蛋花汤呗。” 他挥挥手,有小吏从身后拿出一箩筐的青菜:“这里都能用。” 投墨看着那些菜都是洗干净的,点了点头:“没盐啊。” 阿二让人去拿:“还有一点呢,你们都用了吧。” 投墨这才看出来,这群小吏也要跟着吃呢。 他也没啥反应,主要是这种事情实在太常见了,没得那群役夫吃得这么好,他们这群监管的只能捧着菜汤看着。 褚老头带着二狗子上前去看淤泥的成色,发现都是从河底捞出来的,很多都泛着黑色。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些都很好。” 二狗子也觉得不错,看得出来,河中腐烂的生物,将这些淤泥充实得非常肥沃。 “这是啥人?”在河里干活的人都忍不住往他们这里看,这一老一小的组合,出现在这里,可太吸睛了。 “不会是家里没人了,让他们来服役的吧?”有个人看二狗子的眼神都泛着同情:“这也太小了,能干啥啊。” “胡扯什么,谁会把这么一老一小的算进来。”其他人觉得他滥发善心:“又不是没人了,咱们干的不挺好的。” 二狗子听见了,抬头露出个可爱的微笑:“我们是来跟大家换东西的。” 刚才要哭的汉子好奇地问:“换什么,我们没啥东西给你啊。” 二狗子仰起头他才看见,老天,吃得这么白胖的孩子,可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养得起的。 二狗子没有啥“与众不同”的自觉:“我们想用鸡蛋跟你们换淤泥,等会儿你们帮忙装淤泥进筐子里,每个人都能去那边领一个鸡蛋。” 二狗子指了指投墨那边已经点起的炉子:“就在那儿。” 几个站他旁边的人不相信:“哪来的这种好事?” “小娃子,别胡说,那是人家官爷吃的吧。” 有人看见投墨利索地打了几个鸡蛋进锅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官爷今儿吃得可真好,还有蛋花汤呢。” 说着,吸溜了一下口水:“别看了,干活吧。” 二狗子连连摆手:“不是的,我们和知府大人说了,就是来用鸡蛋换淤泥的。” 他指了指投墨旁边那个框子,堆了满满当当的鸡蛋:“我们带来了这么多鸡蛋,总不能都是给那些小吏吃的吧?” 有人将信将疑:“是啊,再是大肚汉,也吃不完这么多鸡蛋啊。” “你们咋换,多少淤泥换一个蛋?”有人已经相信了,挤过来问二狗子:“几筐?” 二狗子和褚老头对视一眼,发现了个问题,好像不能直接说,每个人都平等地分一个鸡蛋。 第244章 长见识了 “半筐淤泥换一个鸡蛋。”褚老头抢先说:“不过所有人都能分到蛋花汤。” “就那二十来个筐子啊。”旁边的人有点失望,觉得这筐子太少了,他们四五十个人,根本分不过来。 阿二适时出现:“咱们这儿还有不少装石头用的筐子,没人发一个,装满一筐就能换两个蛋。” 他对褚老头笑:“待会儿我找人给老先生送去。” 褚老头带来了两百多个蛋,自然是够换的,只是鸡鸭鹅的蛋大小不一样,怕有人不愿意。 阿二忙说:“要换鹅蛋就给一个,鸭蛋给一个半,鸡蛋给两个。” 反正是煮熟的,掰一下就行。 他这几天跟在服役的人群里分东西习惯了,现在上手也快,就跟着投墨后面帮忙。 二狗子被投墨塞了个煮熟的鸡蛋,一边嚼,一边在河边乱晃。 “这些芦苇也很好啊。”他算了一下褚老头弄得那点子杂草,和他们这次收集到的淤泥不是很适配。 褚老头点头:“是不错,这边没什么人过来。” 有机灵的人听见了,忙说:“小少爷,我们也能割,结结实实给您压紧了,满满一筐,您给半个鸡蛋就成。” 哪里能寻到这么好的差事啊,那人看二狗子他们的眼神都快闪着金子了。 二狗子还有点迟疑,算上阿二贡献出来的牛车,也不够全部拉回去的。 那人看出来了,拍着胸脯,咬咬牙:“我们给您背回去,不要报酬!” 二狗子只能点头:“好,好的。” 褚老头揪了根芦苇,在嘴巴里嚼了两下:“不错,不错。” 二狗子任由他在这里乱晃,自己回去帮投墨他们干活。 投墨一看他要去抓地上的枯树叶,就忙拉住:“行了,你坐这儿吧。” 不由分说地往二狗子手里塞了个碗:“先喝点蛋花汤,早上没吃饭吧,哎呦,我就说老先生不靠谱。” 二狗子看了一下薛成,他正低头,一副特别认真干活的样子。 只能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小肚皮,二狗子突然有点担忧,他以后不会有什么身材上的焦虑吧? 有了各种蛋做报酬,役夫们也都积极起来,不在那里能歇就歇了,最后送过来的淤泥和芦苇堆得路上满满的,让人无法下脚。 褚老头他们带来的蛋差点没够分的,最后把鹅蛋掰了三瓣做鸡蛋算着,好歹平了账。 那些说帮忙运芦苇的,也很积极,结束之后,扛着东西,生龙活虎地就往回走。 小吏们看着这群人,笑骂了一声:“都是奸滑的。” 骂完也没在意,徭役嘛,都是这样的。 二狗子他们一天收获颇丰,除了五六十筐烂泥,还有三十多筐新鲜的芦苇,全都被扫荡进了褚老头的小院子里。 在纸坊干活的人都被源源不断送进来的东西惊倒了,饭也没吃,丢下碗就去看热闹。 一听是褚老头用两百多个蛋换来的,顿时心疼得不行。 “哎呦,这么点东西,我们几个一两天也能弄回来了,咋还送出去这么多的蛋?” “就是,这么多蛋能卖不少钱呢。” 帮忙送东西的人,一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忙丢下东西就跑,怕褚老头临时反悔。 二狗子知道,褚老头不只是想换淤泥,还有想补贴一点服徭役的人的意思,就对着大家笑了笑:“明天要挖大坑,到时候就麻烦你们了。” 其他人连声答应:“这算啥,顺手的事儿。” 晚上他和褚老头算了一下,草还是不够,于是第二日就开始给村子里的人说,要用鸡粪鸭粪之类的换人家拔掉的草。 他们用淤泥沤肥的活动非常顺利,五天后李皓休沐,专门来看二狗子,发现他正蹲在一个大坑前面,闻来闻去。 “这是在做什么?”林雄奇怪:“蹲在那里,小心掉下去。” 他想直接下车,跑去抓二狗子,被脸色青黑的投墨拦住了。 “少爷,咱们,咱们还是先去庄子里吧,待会儿我带着小少爷回去。” “这是怎么说?”林雄看着还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二狗子:“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知道的吗?” 李皓是有农家生活经验的,他看了看投墨漆黑的脸色,又联合那个巨坑,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在沤肥?老先生买新的地了?” 投墨见他毫不避讳地说了那两个字,有点震惊,又有点放松:“是,前些日子他们就要弄这些了,我跟去看过一回,就,就没说。” 他在二狗子他们收集完淤泥之后就来过一回,亲眼看着二狗子和褚老头两个,弄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进去,甚至还有长了毛的窝头! 那天他就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没敢和少爷他们说,怕李皓听了,连夜去抓人回来。 李皓却没什么过分的反应:“这气味可不好闻,你们先去庄子吧,我到那边看看。” 他知道褚老头不会弄普通的沤肥方式,定然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林雄没见识过什么叫沤肥,好奇问他:“难闻点也没什么,这沤肥到底是怎么做的,只听得农人有了这东西,就能丰收,却没见过。” “去看看?”李皓见他这样,便不再说让他们先回去的话。 林雄点头:“好啊,我们先去看看,等会儿吓曦儿一大跳。” “可别。”李皓忙阻止他危险的想法:“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一想到二狗子整个人栽进肥料坑里,浑身裹满了,咳咳,李皓就觉得头皮发麻。 虽然他不嫌弃沤肥,但也没有心大到搂着一坨肥料睡觉! 林雄乐呵呵地拍了秦僻一下:“你去不去?” 秦僻微微点头:“能有多大的味道,我是不惧的,只是你不要吐出来才好。” 林雄想到他从小在刑部跟着家里的大人见识过的东西,赶忙收回要和他打赌的念头:“呵,呵,我才不怕呢。” 说着,对在那里苦着脸的投墨说:“别磨蹭了,快点走,你怕什么呀?” 第245章 忧心忡忡 投墨很想劝他家少爷,不要去自找苦吃。 林雄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兴致勃勃地往前瞅:“快点!” 投墨没有办法,只能抽出帕子把脸围住,一狠心,驾车上前。 林雄嫌弃地看他一眼,这家伙真是的,平日里也没看出来是这么爱洁的。 驴车飞快掠过两旁的风景,李皓已经可以嗅到空气中隐约传来的味道。 他看二狗子好像对着大坑,满意地点点头,在小本本上记了些什么。 林雄也感觉到了,虽然不太好闻,但还能接受。 他信心大涨:“也不怎么样嘛。” 说着,突然一阵强烈的臭气,扑面而来,直接冲进了他的鼻子里面! 林雄半张着嘴巴,被气味刺激得眼泪差点流下来,止不住地干呕:“天!” 秦僻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没想到,正在发酵中的肥料,味道可以恶心到这种地步! 二狗子已经远远地看见他们了,把小本子往自己怀里一塞,溜溜达达朝着这边走过来。 “爹!”他打了个手势,想让他们去那边等自己。 自从挖好了这个发酵用的大坑,所有人都恨不能绕开八丈远。 二狗子要不是为了记载数据,也不会轻易踏足这地方,味道实在太大了。 褚老头每天都要来看一次,看完之后,就拉着个脸,半天都不说话。 林雄脸色苍白,忍着恶心:“算,算了吧。” 他感觉自己没办法坚持到地方了,这味道简直就是在杀人! 李皓咳了两声:“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秦僻见他坚持,便让林雄和投墨先离开,自己和他一起过去。 李皓下了驴车,看了看跟着自己一起往前的秦僻:“怎么跟来了?” 秦僻尽量屏住呼吸:“我也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新奇的肥料。” 二狗子看他爹竟然如此无畏地走过来,也不打手势了,招呼他们快点到这个地方站着。 这里距离大坑很近,看得清楚里面的情况,但风向比较好,味道没那么重。 他实在害怕,老爹和秦僻到这里会像其他人一样,突然呕吐,收拾起来可太麻烦。 李皓顺着他的手势走过去:“怎么突然开始沤肥?” 二狗子把他和褚老头的突发奇想说了一遍:“现在看来,用淤泥和青草的办法还是挺靠谱的,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秦僻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想到这方面去。 他和李皓对视一眼,如若这法子真的可以替代粪肥,那可是一件大好事。 淤泥和青草可比牲畜的粪便更易得,他忍着恶心朝坑里看了一会儿:“等沤完肥之后,看看庄稼长成的成果如何。” 二狗子点头:“如果好的话,可以推广一下。” 他招呼着两人快走:“先去洗澡,热水肯定烧好了。” 每天这个时候,褚老头都会让人烧好水,专门用来洗澡的。 没办法,如果不洗,就这么进屋,整个屋子都会被气味污染掉。 李皓他们随着二狗子在城郊庄子里住了一天,对他的生活轨迹了然于胸。 “看来你的小日子过得挺有滋味的嘛。”林雄隔空点了一下二狗子,他坐得离其他人都有好远的距离。 秦僻嫌弃地打掉他的手指:“你身上也有味道。” 林雄大惊,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揪着自己的衣领使劲嗅闻:“有吗,有吗?” 李皓失笑:“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你和我们待了这么久,还能闻到什么味道?” 林雄哭丧着脸:“你说曦儿,玩什么不好,为什么要玩这个?” 他虽然知道肥料的好处,但对其没有更深刻的认识,也就说说,随便就能放到脑后去。 秦僻不理他,对着褚老头问:“若是肥料沤好了,不知能不能送我们一些,最近院子里在种花,正好用得上。” 林雄一脸惊恐:“不行!” “好啊。”褚老头对这次的沤肥行动,很有些自得,于是便也很好说话。 况且看林雄和投墨脸色苍白的样子,他就更乐意了:“想要多少都有!” 几人说定了事情,李皓很放心地离开了。 二狗子他们的肥料发酵得异常顺利,掀开大坑上的草席时,沤好的肥料已经没有那么刺鼻了。 “把这点分给老爹他们。”二狗子指挥薛成从坑里弄出来一些:“剩下的我们用。” 褚老头趁着时候,带着纸坊的人一起,买了不少荒地。 有了地,纸坊的人内心也安定了许多,他们也不嫌弃这地不够好,现在每家都能分到两三亩地,还怕收拾不过来? 二狗子带领一群人,用他们沤好的肥料浇地:“看今年的庄稼长得怎么样。” 褚老头买了五亩地,除了他和二狗子,其他人顺手的时候也帮着他一块儿打理。 他背着手巡视了一番:“嗯,出苗的效果不错,就是不知道,今年蝗虫能不能起来啊。” 现在最让人忧心的,却不是肥料的效果了,天气越来越热,就怕没有被完全消灭的蝗虫肆虐开来。 薛成安慰他:“当时我们跑了好几个村子,况且后面知府大人也一直在发鸡苗鸭苗的,应该不会有蝗虫了吧?” 田间偶然有几只蝗虫,估计也成不了气候。 褚老头却摇了摇脑袋:“听去其他地方跑商的伙计说,咱们隔壁交界的地方,今年冬天也没怎么下雪,他们那边可没有人准备这些东西啊。” 蝗虫有翅膀,是能飞的,谁知道它们祸害了别的地方的人,会不会来祸害他们府城呢? 况且,其他地方的百姓,也不该遭此灾难啊。 褚老头皱着眉头:“这几天都警醒着点。” 二狗子点头:“我抱着‘冠军侯’睡觉!” 褚老头有点嫌弃,但想到还需要这只大鹅帮着干活,叹了口气:“给它洗干净。” 二狗子晚上把大肥鹅从棚里揪了出来,把它丢进盆里,好好洗了一遍,乐呵呵地搂着它躺在褚老头的床上。 “冠军侯”有点蒙,搞不太清楚状况,扯了几下褚老头的被子,被他一个脑崩敲在头上,这才安安分分地给二狗子当抱枕。 第246章 蝗灾 薛成晚上的时候来请教褚老头,若是有蝗虫大面积出现的时候,他们要怎么做,正好撞上二狗子抱着一只肥鹅在床上安然地躺着。 他大惊失色:“快把鹅放下来!” 二狗子不解:“它很乖啊。” “它,它随时会拉在床上的!”薛成说着,帮二狗子把鹅从床上拽下来:“把它拴在屋外吧,免得弄得到处都是。” 二狗子这才想起来,他前些日子和大鹅相处了很长时间,它确实有这种随时排泄的习惯,只是好久没待在一起,他和褚老头一起忽略了。 “把它弄出去。”褚老头青着脸,对“冠军侯”没个好脸色。 二狗子蹲下来安抚似地摸了摸它:“你在外面好好看家,要是有蝗虫来了,就大叫啊。” 大肥鹅莫名其妙被人抱上床,又莫名其妙地被拴在门外,实在搞不清楚状况。 对着二狗子叫了两声,发现它的主人很淡定的样子,也不管了,任由薛成将它拴在门外。 “等有蝗虫的影子,就把咱们养的这群鸡鸭鹅直接放出去。”褚老头吩咐薛成:“你这些日子住得近一些,晚上睡觉警醒一点。” 薛成点头,但他有点担心:“要是咱们家的鸡鸭鹅放出去,被别人抓走了怎么办?” 不是他胡思乱想,在这村子里住了些时候就能感觉到,没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不少人总是爱习惯性地顺人家一点东西,就怕这群养得极好的鸡鸭鹅一放出去,就再也看不见了。 二狗子给他出主意,每个鸡鸭鹅的爪子上系根红绳:“这样就很显眼啦。” 也不怕跟别人家的撞上,主要是乡下人没这么奢侈,自家小姑娘都用不上红头绳呢。 薛成觉得,这是增加了鸡鸭鹅被偷的风险,但他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只能同意:“我回去就去办。” 商量完鸡鸭鹅的事情,薛成便告辞了。 褚老头躺在床上,好一会儿都睡不着觉。 二狗子呈大字躺在他旁边,睁着眼睛,看了天花板一会儿,马上呼哈呼哈,睡得非常死。 褚老头还想和他交流一下自己对于蝗灾的担忧,一转头,这小孩睡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默默地把二狗子放肆的小脚踢掉,在床上叹气,这小子就没有睡不好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庄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褚老头的担心,很快进入对蝗虫的一级戒备状态。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第一次种田,要是蝗虫过境,今年的收成可就要惨了! 实在不想开这么个不好的头,总觉得很晦气。 二狗子每日带着“冠军侯”在他们的田地周围巡逻,极目远眺,看看有没有敌情。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都很安详,虽然也偶然能看见一两只蹦跶的蝗虫,但那数量,还不够“冠军侯”塞牙缝的。(鹅有牙吗?) 纸坊里的人在这些日子,把造纸需要的木材、竹子之类的东西,全都收进了库房,对田地的打理更上心了。 连本来在读书的小孩子们,也被指派了任务,全天候在田里戒严。 没有人真正地放松下来,虽然现在没什么不好的消息。 就在一日午后,二狗子和褚老头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商量着明日要不要去府衙问一问消息。 突然,阳光像是被黑色的幕布遮挡住了一般,眼前的光亮顿时消失了。 二狗子猛地起身,仰头看向前方的天空。 一团又一团涌动的黑色团块,铺天盖地,发出振翅刺耳的声响,源源不断地向着这边飞来。 二狗子吞了吞口水,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太阳的光芒被那像云雾一般的蝗虫遮蔽,铺天盖地,黑黄的天色直压下来,宛如世界末日一般。 薛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把还在地里的妹妹往胳膊肘下面一夹,大声呼喊:“快把小孩带回屋子!” 二狗子松开拴着“冠军侯”的绳子,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指了指:“去吧,把它们都吃光!” “冠军侯”抖了两下翅膀,扯天长啸,向着田地的方向冲去。 薛成把妹妹随便找了个屋子塞进去,直接打开关着鸡鸭鹅的栅栏。 那群牲畜,响应了“冠军侯”的呼喊,奋不顾身地往前跑去。 褚老头拽着二狗子,直接丢进屋子里,抄起大网,奔走呼号:“都跟我走,去杀蝗虫!” 刚手忙脚乱安置好孩子的人们,还有些无措,一听到褚老头的声音,就像吃了个定心丸,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网兜,跟在他后面奔跑。 还有三四个人扯着巨大细密的网,像是放风筝一样迎面而上。 二狗子透过明纸糊的窗户,清晰地看见,他们把蝗虫兜进网子,却没办法一下子杀灭。 周围全是蝗虫振翅的嗡嗡声,等到一大批人冲进蝗虫群中时,可以清晰地听到它们被人脚踩过的咯吱作响,黑色的汁水溅到秧苗之上,带着不祥的气息。 很快,村子里的其他鸡鸭鹅也蜂拥而出,现在谁也不管这些鸡鸭鹅会不会被人顺手牵羊而去了,只要能把蝗虫消灭,什么都是值得的。 “冠军侯”很是勇猛,扑腾着翅膀,带起阵阵鸡鸣鸭叫。 不过两刻钟,落在这片的蝗虫便几乎被人消灭殆尽,其他没有降落的蝗虫,一窝蜂涌动着,朝远方飞去。 褚老头呸了一声,蝗虫被踩死的汁液过于恶臭了,他嫌弃地收起网兜,大手一挥:“抓紧去府城告知知府。” 说完,揪掉头发里正躲着的蝗虫,两根手指用力一捏,随手丢在地上。 薛成也不管自己有多狼狈了,爬起来就去牵牛车:“我这就去,老先生,你去歇歇吧。” 褚老头摆手,让他赶紧干活去。 他还要操心庄稼被破坏的情况呢,这可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实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的蝗虫。 褚老头和二狗子都觉得,他们府的蝗虫卵在二月份就在被重视,就算有其他地方的蝗虫飞来,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才是。 第247章 大美味 “怎么样,损失多不多?”褚老头四处张望,看周围田地的情况。 旁边跟着冲出来的村民和纸坊里的人,都喘着粗气摇头:“没啥事,大部分都被鸡鸭鹅吃了。” 褚老头这才放心了一点:“行,赶紧回去把抓到的蝗虫都烧掉,没地方扔的,都丢进我们家那个大坑里。” 村民们都是跟着褚老头一起冲出来的,要不是褚老头一马当先,他们看见那黑压压的一片蝗虫,肯定不敢第一时间拿起网子跑到外面。、 更不用说他在冰雪刚消融的时候,就第一时间预言了蝗灾的事情,这些村民们都看在眼里。 大家都对褚老头非常信服:“老先生,放心吧,烧掉的灰我都给你倒进去沤肥。” “对的,对的,老先生,等会儿我让家里的小孩帮你们抓鸡鸭鹅,保证,一只不少。” 褚老头摆摆手:“你们先忙去。” 他甩了甩身上沾着的脏东西,让纸坊的人都仔细点,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二狗子看见蝗虫大军已经没了踪影,忙从屋子里跑出来:“先生,我们要不要去告诉其他村子的人?” 褚老头皱眉:“我们跑不过蝗虫,就看这几个月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看二狗子带着一群小孩,准备在地里去找没被消灭的蝗虫,就给他罩了件衣裳,便随他去了。 李皓他们在府学之时,远远得便瞧见城郊方向的天空突然暗沉下来。 倒不像是乌云遮蔽,他有些担忧:“难道只有那里要下雨?” 直到薛成驾着车,飞快跑进府城,和知府大人说完了情况,第一时间就来了府学。 “秀才公,小恩人没有事,一直在屋子里待着的。”他想着李皓会着急,忙把蝗虫过境的事情说了一遍:“现在蝗虫也飞走了。” 李皓松了口气,但还不是特别放心,便等晚上的时候,趁着天色没有完全黑下来,出城去看孩子。 林雄他们都担心二狗子的事情,也从未接触过蝗虫,便和他同去。 等他们到了庄子前,就看见二狗子脸上东一块,西一块沾着脏兮兮的泥块,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淤泥里捞出来一样。 李皓上前把人从田埂里拎出来,拽了几下胳膊腿,确认是完好的,才完全放下心来。 这才有心思去看周围的情况,他问二狗子:“秧苗被吃掉了多少,你知道吗?” 二狗子点头,他刚刚跟着褚老头走了一遍村子里的地,仔细打听了一番,大部分的田都没有遭到破坏,少部分是被冲进田里的鸡鸭鹅,对了,还有人,给踩踏了,这个时候补种一下也不算麻烦。 “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二狗子指了指肚子鼓鼓的“冠军侯”:“它们都可凶猛了,如果其他地方也按照知府大人的嘱咐好好养,可能也不会有太大的状况。” 林雄好奇地隔着草叶,从地上捡了个蝗虫,仔细看:“这么看,真的挺吓人。” 二狗子嘻嘻笑:“叔父,这个可以吃哦,我们那边还有不少没烧掉的蝗虫,那边正在炸呢。” 褚老头大方地贡献了一个巨大的铁锅和足够的油,拿出来给村民和纸坊里的人庆功。 这蝗虫是没毒可食用的,甚至在很多书上记载,是有药用的。 二狗子跟着吃了两个,非常后悔他在刚抓到知了猴的时候,没有用油炸,或许也能有这么好的味道。 林雄脸色一青:“吃,吃掉?”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仿佛能感受到这怪异的生物,在自己的牙齿下被分裂,再通过喉咙滑进肚子的恐怖感。 “当然啦。”二狗子诚心相邀:“那边正在炸呢,蘸点盐很好吃的。” 秦僻看了一下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林雄,很愉快地接受了二狗子的邀请:“我也沾沾你的光,去尝尝这蝗虫的味道。” 他们读史书的时候,也曾看到过几个上位者为了让百姓不畏惧蝗虫,亲自吞食的记载。 但总让人觉得,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在作秀,并没有哪个皇帝,公开表示,蝗虫实在太美味,他们就爱吃蝗虫的。 如今有机会尝尝,秦僻还挺高兴。 李皓也欣然同意:“晚饭还没吃,正好碰上了。” 林雄脸色青白交织,看向二狗子的眼神都带着恐惧:“你,不会是吃过了吧?” 二狗子特意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对着他张了张嘴巴:“对啊,我吃过了两个,是真的觉得好吃。” 那边还有好多小孩子正等着呢,厚厚的一锅油炸出来的,在这些农人看来,别说是蝗虫了,就是炸的泥,都是香的。 林雄被几人推搡着,被迫靠近大油锅,看着那一大盆草草洗过的蝗虫,被一股脑丢进油锅里,黑黄色的身体,在滚油中胡乱翻滚,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秦僻和李皓分别拿了两个,沾了点盐,在嘴巴里嚼了嚼:“味道挺好。” 说着,把手里没吃的那个往林雄眼前一递:“要不要尝尝看?” 林雄恨不能把眼前的两个胳膊打断,气哼哼地转头,不去看眼前的情形。 秦僻和李皓都笑了,也不逼迫他,自己把剩下的蝗虫吃了,拍拍手,带着二狗子往回走。 林雄整个人都非常颓丧:“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二狗子奇怪:“叔父从前说过,蝗虫和人一样,都是吃粮食的,那么它们也不算多么肮脏恐怖吧?” 林雄想了一下:“虽然这样说,但它们看起太丑了,一想到我要把这东西吃到肚子里,就很可怕。” 二狗子理解了,蝗虫的美味,主要是被颜值耽误了! 开玩笑的啦,其实很多蝗虫是无法食用的,而且以现在的科技条件,人去捕捉大量的蝗虫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还需要这么一大锅的油来炸它,才能这样美味呢? 林雄一路上对他们几个都是敬而远之,时不时看一下他们的脸色和嘴唇,就怕这三人突然嘴唇青紫,倒地抽搐,中毒身亡了! 第248章 进府城去找人 褚老头忙完了外面的事,又洗了澡,正准备让人把在外面疯玩的二狗子回来,清洗清洗。 正巧看见他们几人携手而来,便又坐回了躺椅上:“水烧好了,你去洗吧。” 二狗子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个沾了点盐的炸蝗虫。 递给褚老头:“您尝尝?” 褚老头顺手接过来,往嘴里一塞,嚼巴两下,点了点头:“嗯,是挺好吃的。” 林雄颤巍巍地站得更远了点,他觉得这个世界都不太对劲了,怎么这么多人愿意吃蝗虫啊! 二狗子去洗了澡,终于干净了,他们这才在院子里吃刚做好的饭。 林雄全程都很没有食欲,揪了两下窝头,在那里发呆。 李皓问褚老头:“老先生明日要不要去府衙瞧瞧?” 现在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情况怎么样,最先能得到消息的,必然是知府大人。 褚老头嗯了一声:“是要去看看,若是这次养鸡鸭鹅的村子,驱赶杀灭蝗虫的效果好,日后大家定然会积极地养了。” 这样再次出现蝗灾,也不至于血本无归,被蝗虫吃净庄稼。 李皓端着茶水敬了褚老头一杯:“老先生大义,实在让人佩服。” 本来这些事都和褚老头这个商贾出身,又没有官职的人无关,但这场蝗灾,他全程都在指挥参与,从来不吝啬自己的想法。 褚老头对他这套很不在乎,随便喝了口茶:“啰嗦。” 二狗子偷笑,把自己分到的鸡蛋分了林雄一个,拿过他的窝头,丢给老爹。 林雄有点吃惊,被塞了一大口鸡蛋,嘴巴都没法动了。 二狗子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叔父怎么还不吃饭?” 林雄把鸡蛋吃了,喝着茶,看二狗子傻笑。 他知道二狗子是担心他吃不下粗粮做的窝头,又被蝗虫吓了一下,晚上吃不了东西。 嘿嘿,还没生孩子,就提前享受被孝顺的滋味了哎。 二狗子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孝顺”了别人,他只是单纯有点愧疚,刚才不该带林雄去看炸蝗虫的,现在害得他吃不下东西,多么不好意思。 只有李皓,盯着自己多出来的大半个窝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来吃掉。 第二日,李皓他们要回府学,没有和二狗子打招呼便先走一步。 他们和早起在点鸡鸭鹅数量的薛成说,若是二狗子起了,就让他今天跟褚老头一起去一趟府学,要给他拿些东西。 薛成应下了,然后继续对着多出来的几只母鸡发愁。 这几只母鸡的脚上都没有被拴上红绳,整个体型也没有他们养的肥壮,看年龄也不太大。 “这是谁家的,母鸡混进来了吗?”他摸了摸脑袋,准备今天去问问村里的其他人,有没有丢母鸡。 褚老头带着二狗子坐上牛车,听他说了这事,也觉得怪异。 二狗子打了个哈欠:“如果真的有人丢母鸡,早该满村寻找了,我们怎么没听见有人说这事?” 在村子里,一只母鸡也是很珍贵的财产了。 薛成点头:“对,就是这个,好奇怪。” 他刚才想不通,被二狗子一说,才发现自己没办法理解的点是在这里。 “我没听说有人在找鸡,而且有五只,应该不是一家人丢的。” 二狗子又打了个哈欠,昨天累狠了,今天又起得早,吃完饭后就不是很有精神:“等回来的时候,在村子里找人问一问就行了。” 说不定也是昨天累倒了,所以才没找呢。 薛成在车厢外点头:“只能这样了。” 府城的早晨很是热闹,不少人都知道了城郊闹蝗灾的事情,聚在一起,很是忧心。 “要是庄稼都被吃完了,到时候冬天里城郊的人不会要到咱们这儿要饭吧?” 有经验的老人倒是不担心这点:“知府会赈灾的,就怕让咱们到时候出米粮,那可不是小数目啊。” 就算不让他们出,到时候也保不准要把府城一年收的税全都扔进去。 “其他村子很严重吗?”二狗子听到外面人说的话,精神没有这么萎靡了,眼睛睁得老大,想看看外面有没有哭着进城的城郊百姓。 薛成有些拿不准:“我昨天来的时候,看不少地方都有鸡鸭出来抓蝗虫,并没见哪块地都被蝗虫吃干净了。” 总不能晚上睡觉的时候,蝗虫又去他们村子附近的其他村庄,又转了一圈吧? “等会儿到府衙就知道了。”褚老头手里有知府给的帖子,他随手递给薛成:“找个门人问一问。” 二狗子从车厢里爬出来,坐在车板上,拿着帖子翻来覆去地瞧:“现在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吧,知府大人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见我们?” 牛车停在府衙大门口,阿大和阿二正倚着门框,一边聊天,一边四处张望。 打眼就瞧见了二狗子,忙丢下手里的瓜子壳迎上来:“小少爷,你们来了,知府大人让我们在这儿等你们几位呢。” 二狗子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着急忙碌的时候,知府大人还不忘交代安排一下他和褚老头的事情。 “你知道其他地方的情况吗?”褚老头没给人寒暄的机会,直接问阿大和阿二。 阿大引着他们往里走,边说:“听到一点消息,咱们城郊附近的村子,倒是没有什么蝗虫啃粮食的情况。” 说着,眼里泛起笑意,语气间带着几分自豪与兴奋:“知府大人还夸呢,这都是您的功劳,若不是您春日里发现了蝗虫卵没有被冻死,又自掏腰包手虫卵,后头的事情,还不知要怎么糟呢。” 当然了,也夸了他和阿二,跟着褚老头跑了一趟乡下,大部分村子都知道了府衙发鸡苗鸭苗的事情,才能成规模地把这些禽类养起来。 阿大跟着知府大人当了这么些年的差,还是第一回受到这样的赞扬,知府大人昨儿赏了他们整整六十两银子! 阿大现在看二狗子他们的眼神,就跟看财神爷差不多了。 褚老头放松了一点:“没出事就好。” 第249章 你想吃鹅肉 知府从外面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老先生来了,还有李曦。” 他顺手摸了一下二狗子的小脑袋:“坐,我想着您会过来,定然担心蝗灾的事情。” 褚老头带着二狗子坐下:“听说昨日不是我们一个村子遭了蝗灾,不知道那些附近的村子怎么样了?” 知府笑着示意阿二上杯茶来:“都没什么大事,多亏了老先生前段时间的各种提醒和帮助,咱们府城周围的几个村子,都没有遭到蝗虫的过度破坏。” 他一大早就收到了各个地方递上来的消息,远的不知道,但城郊这几个围在一起的村子,虽然也有大量的蝗虫过境,但因为提前养了鸡鸭鹅,又捉过几次虫卵,大家关于对付蝗虫也没有那么多恐惧的心思了,所以情况都很好。 褚老头听罢放下手中的茶杯:“其他地方呢?” 县令收了几分笑意,带着些恰到好处的忧愁:“唉,其他县的消息要慢一些,毕竟离得远嘛,听说蝗虫昨日最后一次被人看见的时候,是往南边去了,那边的几个县,可是出了名的穷苦。” 越是穷苦的地方,越是没办法做长远的打算。 不是因为没有眼界,而是被生存拖累,没有办法。 不知道前些日子发出去的鸡苗鸭苗之类的,能存活几只,有多少进了县衙的口袋,又有多少进了村民的肚子。 褚老头有些沉默,他们去村子里宣传的时候,阿大和阿二特意带着他们绕开了南边的两三个县,只说怕去了也没什么用。 那边的几个地方,大都是县令派人来领的鸡苗和鸭苗之类的,只有极少数的村子亲自过来。 “不如,我们去看看。”褚老头看向县令。 县令端起茶杯,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阿大站在褚老头身后,小声说道:“那边的人穷的厉害,若是去了,不知会不会有危险,况且咱们去的话,带着一群鸡鸭鹅,很容易被抢的。” 那些地方的人要是真的遭了蝗灾,怕是要大乱。 知府现在就有几分忧心之处,若是那几个穷县真遭了蝗灾,距离这么远,县令不一定来报灾情。 虽然从府衙能拿到赈灾的粮食,但很有可能,这是要给他们为官路上记上一笔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影响了升迁的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是没有闹蝗灾,就需要有人去帮着看看,鸡鸭鹅的数量,能不能撑住此次蝗灾过境。 他需要一个,真正无私,且对百姓有同情心的人,这个人最好还不会被下面的几个县令威胁收买。 他的小厮不行,他们能听令行事,却没办法自己做决断。 这里最好的人选,就是褚老头。 但他不能说,褚老头年纪不小了,又无官无职的,他以什么立场,让这位帮自己干活呢? 褚老头是个不屑在人心上使手段的人,但他足够聪明,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那些玩弄手腕心思的人。 打眼一瞧,便看出来,这一主一仆,在唱双簧,想让他去下面几个县去看看。 二狗子叼着一块山楂糕,悄悄觑了一眼笑容得体的知府和有些微微躬身的阿大,他眨巴眨巴大眼睛,没有动作。 若是褚老头不愿意,二狗子想着,那他就开始放肆大哭,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把褚老头救出去。 反正他是小孩,在世俗的认知里,小孩子的情绪本来就不是特别稳定的,知府大人也不能真跟他过不去。 知府依旧没有发出声音,他用的是阳谋,最终结果还是褚老头自己做决定,他并没有逼迫任何一个人。 “我去看看。” 显然,褚老头并不在乎什么阴谋阳谋,他只跟着自己的内心做事。 二狗子吃掉手里的最后一小半山楂糕:“我们又要去玩了吗?” 也不等别人回答,拍着手乐道:“好啊,好啊,让阿大和阿二和我们一起去吧?” 阿大看着褚老头答应了,松了口气:“我们自然是要去的,这次还会带着五个小吏一块儿去,老先生不用担心。” 褚老头没搭理他,反而看着二狗子:“你不去。” 二狗子懵了一下,他刚还想继续给此次出行争取好处呢,突然就被队友“背刺”啦? “我为什么不能去?”他不乐意,说好了一起走,怎么能丢下他不管呢? 褚老头看着这小子一副被抛弃的模样,有点心累:“你是不是忘了,你爹还在府城呢?” “那又怎么啦?”二狗子不解,李皓是要在这里读书,当然要待在府城啦,他又不读书。 怎么了? 李皓从褚老头手里接过崽子,恨恨地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 这就是个胆子大的,什么地方都敢去! “老先生真要去?”李皓把孩子按在怀里,和褚老头说话。 “嗯。”褚老头迟疑了一下,指着他怀里的孩子:“他就别去了。” “当然。”李皓很赞同:“等老先生回来,我再带着他一起去看您。” 二狗子不乐意,在老爹怀里唔唔唔喊叫:“我,唔唔唔唔去!鹅唔听话!” 李皓把孩子的脑袋拔出来,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你说什么?” 二狗子被他看着,突然有点小心虚。 “哼哼。”李皓盯着他笑了两下:“中午吃什么?” 二狗子缩了缩脖子:“鹅,它。” “哦,要吃鹅肉。”李皓点头:“老先生,您先回去吧,我带他去吃东西。” 褚老头亲昵地拍了一下二狗子的小脸蛋:“去吃鹅肉吧。” 二狗子欲哭无泪,他根本不想吃鹅肉好不好! 他是想说,自己不去,“冠军侯”那只大鹅,不会听话的。 如果带着自己一起去,才能更好地指挥那群鸡鸭鹅们。 可惜两个大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李皓抱着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府学边上的小饭馆走去。 二狗子用下巴撞了一下老爹的肩膀,疼得他一哆嗦,眼泪汪汪地摸嘴巴。 李皓看着好笑:“还要不要去吃鹅肉?” 二狗子咬牙:“要!” 第250章 去吧学习 二狗子凶残地撕扯着一只大鹅腿,仰头灌了杯老爹倒好的温水,却不和人说话。 李皓也不着急,任由他吃得乱七八糟,端着杯茶等在旁边。 “乡试后,我会和你林叔父他们一同去一次江南。”他看着二狗子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肉,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二狗子的眼睛都亮了,他也不顾着生气了,抬起小脑袋:“真的?” 李皓微微颔首:“只是那时,不知爷爷奶奶愿不愿意带你些日子呢?” 二狗子忙说:“不愿意!爷爷奶奶不愿意带我!” 李皓被他逗笑了,差点破功,好不容易压下嘴角的笑意:“哦,这样啊,那到时候爹爹可要发愁了,不然,我便不去了吧?” 二狗子抢着说:“要去!游学的事情,怎么能不去呢?” 出去玩的事情,是这么容易放弃的吗? 他指了指自己:“我那时候都很大了,可以去照顾爹爹。” 眼珠子转了两圈,想了个拙劣的借口:“林叔父他们都带着小厮,爹爹身边,怎么能没有一个帮着伺候笔墨的人呢?” 李皓终于被他逗笑:“你去照顾我,伺候我的笔墨?” 这小子,真是大言不惭,现在连澡都是他帮着洗的呢。 二狗子疯狂点头:“对啊,对啊,我最会照顾人了,到时候爹爹要写字,我就帮爹爹磨墨,爹爹要画画,我就帮爹爹铺纸。” 多么孝顺啊,二狗子不禁感慨,自己对于孝顺一事真是无师自通。 李皓摇头:“我怕丢人。” 二狗子不乐意了,自己这么可爱,怎么会给老爹丢人呢? “大家都会喜欢我的!” 就是有这样的自信,胡说八道的自信! 李皓装作很是纠结的样子,上下打量他。 二狗子挺起小胸膛,努力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李皓边看他,便遗憾地摇摇头:“是有副好皮囊,可惜腹内无墨水,带你出去,怕别人要为难我。” 二狗子撅着小嘴不服气,他这几年虽说没怎么认真学习,但也是一直在看书的好不好,虽然是农书,但谁能说农书就不是书了? “人家干嘛要管一个给你铺纸磨墨的小孩子,肚内有没有墨水啊?”他觉得老爹这个心态不好:“不要和别人攀比啦。” 看着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李皓只想把人揪过来,使劲揉搓! 可是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呢:“别人若是问,你这个小书童,会不会联诗作对,我只说不会,这可不好。” 在二狗子搞不懂的眼神里,他解释了一下:“江南那些世家读书的人家,身边带着的书童都是通笔墨的,主人不好亲自去比的时候,便会让身边的人去试一试。” “那,”二狗子抽了下鼻子:“那投墨也不太懂诗词歌赋啊。” 投墨连字也认得不算多呢,他也是林叔父的书童啊。 李皓摇摇头:“你怎知你林叔父会带投墨去?” 啊,二狗子没话说了,他总觉得老爹在忽悠人,但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 “如果人家的书童都下场比试了,而你,”李皓再次打量他:“你不去,那爹爹可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二狗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难道爹爹要让这么年幼的我读书吗?” 他才三岁,还是要去幼儿园拍手领小红花的年纪好不好啦。 李皓没想为难他,就是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听他主动说要读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虽然这个年纪,他不想让小孩子学太多四书五经的东西,但蒙书也是可以看一看的。 “先学一些写对子的技巧嘛。”李皓说得很轻松:“记得从前县学的山长还教你背过些写对子的书呢。” 二狗子的记忆被唤醒了,那是个无法忘怀的车厢! “不会一整天都要学吧?”他觉得,写对子不容易,但背书照着改,还是挺简单的,就没这么抵触了。 总不能真给老爹弄个不会教孩子的名声吧,要是影响了老爹的仕途,他以后还怎么抱大腿躺平? 李皓赞同:“每日背下两页书。” 看二狗子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坏心眼地加了句:“再帮你林叔父,教一教投墨。” 二狗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投墨不是不去吗?” 李皓抬了抬眉毛,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他:“投墨应该也很想去江南玩吧,你不愿意帮一帮他吗?” 二狗子想起平日里他和投墨的友好时光,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啊,大家肯定都想出去玩,如果投墨因为不识字,所以不能去,该有多么难过啊。 他握了握小拳头:“我要帮他学会认字!” “还要能诌两句对子。”李皓没放低对他的要求:“这样说不定,你林叔父,便会带他一起去了。” 二狗子在吃完大鹅后,立下了志向,要好好背书,然后教投墨读书! 投墨还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看见二狗子被李皓带回来,很是吃惊:“小少爷怎么回来了,难道又有蝗灾了不成?” 自从昨日出现蝗灾,他就觉得很不安,李少爷也太放心了些,听闻那些蝗虫不仅吃庄稼,有时候还吃人肉呢! 把小孩子丢在乡下,一个不留神,出事了可怎么好呢? 二狗子很感动投墨的关心:“你放心。” 说完,用力拍了拍投墨的手臂。 投墨没听懂,放心啥啊,放心他不会被蝗虫伤害到? 李皓笑而不语,看着二狗子自己脑补,下定了决心要去帮人。 投墨想不明白,也不管了,对李皓说,让他去读书,自己能照顾二狗子。 李皓走前,对着二狗子做了个口形,看着他点头,才放心离开。 二狗子把褚老头去南方几个小县城的事情,和投墨说了:“他们不让我去,所以就把我送回来了。” 投墨听了,只觉得褚老头终于靠谱了一回:“不让你去是对的,那边多危险啊,你去了被人抓走卖掉,可见不到我们了啊。” 第251章 又去玩了 天气要入夏了,二狗子这几天被拘在小院子里,翻两三页书,就躺在大椅子上睡觉。 他本来对于教会投墨认字的事情,还挺有信心的,直到他真的亲自尝试了之后。 “所以,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会记不住呢?”二狗子抓了抓脑袋,实在弄不明白这个事情。 他也是很有见识的人了,不说上辈子的同学,便是这辈子的齐富贵那个小胖子,他也是经历过的。 但可能是因为他们都不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他对他们都能拥有无限的宽容。 直到他把教投墨读书当成了这段时间的目标,便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少爷,吃点这个呗。”投墨从厨房端了两三个切好的小瓜,翠灵灵的,瞧着就好吃。 二狗子叹了口气:“你今天要做什么?” 投墨坐在他旁边,往嘴里丢了一块甜瓜:“嘿嘿,去听书呗,茶楼有新本子了。” 二狗子翻了个身,张大嘴巴,由着投墨给他塞了块甜瓜,脸蛋鼓鼓的。 投墨看他的样子,也有点心虚,不知道为什么,小少爷这次回来,爱好的事情也变了。 从前他们一起玩的可好了,这两天他自己读书就算了,还心血来潮要教自己认字。 投墨脑袋都要大了,以前他家少爷也有这么个喜好,可是后来瞧他实在是个榆木脑袋,就放弃了。 好嘛,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 投墨觉得,该不会是小孩子都有着想为人师的阶段吧? 越想越觉得害怕,要以后他家少爷生了小少爷和小小姐,那还不得再来几回? 这可真是,太为难人了。 二狗子擦了擦嘴巴:“如果你学不会的话,林叔父去江南游学,就不带你。” 投墨有些吃惊:“不会吧?” 他就没离开过他家少爷啊,从京城到这儿,全都是他伺候的,怎么去江南就不带自己了呢? 二狗子很认真地点头:“当然啦,他们去江南要参加什么诗会之类的,都要带能吟诗作对的书童撑场面呢。” 他显然完全相信了老爹的话,开始给投墨洗脑:“你难道不想去江南玩吗?” 投墨轻轻地在一边给他打扇子,听到这话,反而不着急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去江南游学,也要有人照顾生活的啊,我不会吟诗作对,但会收拾屋子,还会做饭,少爷不会不带我去的。” 他看二狗子不太相信,就说:“想找识字的书童,家里不是没有,到时候多带几个就是了。” 二狗子恍然,他就说这里面很不对劲,林雄家好歹是在京城做官的, 过年的时候他还看见过,林雄和秦僻家来了好多的人。 他怎么会缺一个能附庸风雅的书童呢? 若是投墨真的这样容易就被丢下,他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能占据他家少爷的贴身小厮的位子了。 二狗子气得又吃了一大块甜瓜,恨恨地嚼了几下,小手一挥:“去茶楼听书!” 读书,什么读书,他一个小娃娃不知道什么是读书呢? 投墨高兴地把扇子一丢:“走啦,今儿去个新的茶楼。” 秦僻的小厮在屋子里看他们俩又溜溜达达跑出门玩去了,就摇摇头,又躺回床上。 “今儿说的一册书,是从前朝起的,不知何年何月,有这么个姑娘,生得那叫一个美啊,就看她......” 二狗子坐在投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翘着小腿,听得可认真了。 旁边人看他,都觉得好玩,这么小一个孩子,做出个纨绔的样子,只让人瞧着可爱。 “这说的是个什么东西?” 嗯? 二狗子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事了,这不就是鱼篮观音的本子吗? 所以也没有多放心思在上头,一边听,一边看茶楼里其他人的反应。 正瞧着有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听得不耐烦,随便把手里的瓜子往四处扔。 他转过头,正巧看见二狗子。 这孩子,白白嫩嫩,圆嘟嘟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瞧,还怪有意思的,就对着二狗子眨了眨眼睛。 二狗子也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那人也觉得好玩,反正这书听得人冒火气,只觉得烦闷得紧,于是便挪了几下凳子,往二狗子这边来。 他旁边的人都被他突然站起来,打断了兴致。 刚想对着骂两句,一看见这人有些稚嫩的脸,又不说话了。 那人坐到二狗子身边:“你怎么不听,是听不懂?” 二狗子摇头:“这个我看过。” 那人咧嘴笑了一下,很明显不相信他说的话:“你还看过,看过什么,人家编的戏么?” 二狗子有点差异:“没有,不过这是鱼篮观音的故事,我以前在书上看过。” 话说,他来古代,好像还没听过戏呢。 那人没想到二狗子不是信口胡说的,真能说出个四五六来。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鱼篮观音的故事,但以他的理解,这就是个女骗子到处骗男人的故事,听着就让人火大,写故事的人感觉就是把男人当成傻子了。 “什么观音,还学以色侍人那套?”他不屑地摇头:“怕不是别人编出来,诋毁观音的吧!” 二狗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这是教化人的故事,主要还是说,红颜枯骨,一心向佛才是真。 但他又觉得,有时候这宗教故事,确实非常古怪。 反正他不信佛,故而对这人的话没多大的反应。 “厉害的女人多了去了。”投墨也被他们的谈话吸引过来,主要是二狗子身边突然出现个人,他就没心情投入去听说书了。 但他有自己的见解:“世上也不缺把男人耍得团团转的女人。” 他说的,是他曾经见识过的,他们家老太太,就是顶厉害的人物。 来人烦躁地摆手:“管他有没有呢,反正听着就烦得很,除了男人女人,就不能有其他的东西吗,这茶楼的本子也就那样,还不如去别的地方玩呢。” 他就是不乐意听这玩意儿,连个教化的故事,还得扯出个男女来。 第252章 去哪儿玩 “去哪玩?”二狗子有点小激动,他也觉得听书没意思,却也没地方去,只能在这儿消磨时光。 那人突然眉飞色舞起来:“玩的地方可多了,要不要去我们弩社看看?” “奴社?”二狗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个教人怎么去奴役人的地方吗?” 好可怕啊! 那人翻了个白眼:“哪有这种地方!” 他看二狗子怕怕的样子,就更想显摆一番:“是喜欢射弩的人,聚在一起开的社,就像是喜欢作诗的人一起写诗是一样的。” 二狗子顿时很感兴趣:“会在哪里射弩?” 他原来还想跟老爹学射箭的,可惜老爹去问了大夫,要等他过了七岁的生辰才愿意教他,说是现在没力气,还很容易伤到骨头。 现在可以去看射弩,自然很兴奋:“真的能带我去吗?” 那人很是骄傲地点头:“当然了,我兄长就在那个弩社,我经常能去看的。” 虽然,也只是去看看而已。 他觉得,不能在新认识的小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就大包大揽起来:“明日天气好,他们会在马场玩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二狗子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我要做什么吗?” “什么也不用做。”那人大包大揽:“只管跟着我就行。” 投墨看着他们两个,欲言又止,决定还是回去给李少爷说一声吧。 二狗子和这位新认识的大兄弟告别,得知他姓章,明日在城门口见面。 回到小院子,李皓正坐在躺椅上,拿着二狗子放在桌上的那本字帖翻着。 抬眼看他乐呵呵地进来,对他招了招手。 二狗子可有底气了,雄赳赳,气昂昂,走到老爹旁边。 李皓摸了摸他的手心,没有汗,就放心地挥了挥手:“玩去吧。” 完全不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家读书。 二狗子撇了撇嘴巴,只觉得老爹定然是在心虚。 他骗自己的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呢。 想着要替自己拿回公道,二狗子站在原地不动,气沉丹田,正准备一字一句地问话。 李皓抬眼,看了他一会儿:“有事要和爹爹商量?” 二狗子嘴巴顿时弯出了个谄媚的弧度,小碎步走到李皓身边,殷勤地给他捏捏胳膊,捶捶腿。 李皓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会儿儿子的孝顺,大发慈悲地问:“什么事情?” 二狗子便把他明日想去看弩的事情说了:“听说他们还会射弩呢,我就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不会加入弩社的!” 李皓点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人家让你入射做什么,帮忙捡东西?” 二狗子乖巧笑笑:“所以爹爹不用担心呀。” 完全是在偷换概念,谁也不会担心他这个小萝卜头会被人家弩社的人扣住,非让他加入不可。 投墨在旁边偷听,他其实也挺想去的,就是不敢说,看看小少爷撒娇能不能奏效。 李皓想了一会儿:“请你去的人是姓?” “章。”二狗子立刻说:“立早章。” 李皓微微点头:“去那里不许乱跑。” 他又看向投墨,没错过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高兴,于是又说了一句:“去问问你林叔父,投墨能不能去照顾你。” 二狗子知道投墨也想去,就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自己颠颠跑去找林雄。 林雄一听他要去弩社玩,立刻丢下要写文章的笔,拉着他问:“你看见他们那里的弩了?” “什么弩?”二狗子问他:“叔父知道他们弩社吗?” 林雄点头:“当然知道了,这里最出名的就是弩社了,听闻他们这儿有一架床弩,是从战场上淘汰下来的,一个人可以操作,能射透一件铁甲!” 说着,说着,就很兴奋:“你要去,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 二狗子有点为难:“叔父难道不读书了吗?” 林雄顿时蔫了,是啊,他还要读书呢,又不像二狗子他们,可以随时出去玩。 有点羡慕地看了一下二狗子:“你去看了,回来和我说说啊。” 二狗子拍着小胸脯承诺:“等我进了弩社,就请叔父一起去看!” “真的?”林雄感动地揉搓了一下二狗子肉呼呼的小手:“你别忘了啊。” 二狗子非常讲义气了:“不会忘的!” 投墨在外面偷偷听,想知道少爷让不让自己也去,结果听到了这话,叹了口气。 小少爷才三岁,人家怎么可能邀他入社? 少爷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 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可以去弩社瞧瞧,又高兴起来。 第二日,他一大早就煎了羊肉饼子,还煮了清汤面,很丰盛地摆上桌。 林雄吃的挺高兴:“你今天倒是勤快了。” 投墨殷勤地给他多夹了一块羊肉馅饼,又掰开一块儿,放在那里凉着。 “我去叫小少爷起来。”说完,就跑去把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二狗子从被子里弄出来,一边替他穿衣裳,一边在他耳朵边念叨:“小少爷,快醒醒,今儿要出城去呢。” 二狗子吧嗒吧嗒嘴巴,有点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出城,去找老先生。” 投墨替他穿好鞋,让他自己站着,没一会儿,二狗子又栽倒在床上了。 “哎呦,快点吧,小少爷。”投墨无奈,只能再次上手,把二狗子扒拉起来:“待会儿人家不等咱们了,怎么办?” 二狗子终于醒了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可能,昨日那位章兄,并不像是那么勤勉的人啊。” 投墨才不听这个,让他把放得适口的羊肉馅饼吃掉,又给他倒了点好消化的面条汤,看着二狗子吃得肚子圆溜溜,放心地把人抱起来往外走。 二狗子被放在驴车上的时候,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很喜欢弩吗?” 投墨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也不是,只是从前听人家说过。” 他家少爷从前也在他耳朵边念叨过战场上的弩车,他这个爱听三国的,自然也对这些非常感兴趣了。 “等一会儿咱们在前头买些吃的,到那里好给人分一分。”投墨想得仔细,急着出门也是要置办东西的。 第253章 兄友弟恭 “我还担心你们来晚了呢。”章邰在城门口见到二狗子他们驾着驴车而来,松了口气,他昨日忘记约时间了。 二狗子扬了扬手里拿着的糖葫芦,大方地给他:“这是礼物。” 章邰有点感动地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没用早膳啊,还把你买的糖葫芦送给我。” 多么贴心的小弟弟啊,章邰觉得,他昨日邀人一起去看射弩的事情,是这样得正确。 投墨在别处悄悄翻了个白眼,他家小少爷最讨讨厌吃带酸味的果子,这才不是从他嘴巴里省出来的呢。 二狗子笑嘻嘻地招呼他上来:“这个可好吃啦,章兄,快来,一边走一边吃。” 章邰轻松跳上驴车,拿着根糖葫芦啃。 二狗子问他:“这么早去,其他人都会到吗?” 章邰点头,咽下口中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放心吧,等会儿你就跟在我身边,其他人不会为难你的。” 二狗子又贴心地递了个小甜瓜给他:“这个解渴。” 俩人在车厢里吃吃喝喝,很快就到了章邰指路的城郊。 “章兄,你那个弟弟今天没来吧?” 远远便听见这句话,二狗子拿着小甜瓜的手顿了顿,看向章邰。 章邰瞬间脸色涨红,瞪着眼睛,一副要冲出去为自己正名的样子。 二狗子轻轻咽下嘴巴里的东西,不自在地挪了两下。 当面听见别人被说坏话,真的很尴尬。 “他,估计在家读书吧。”外面传来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好像不太介意的样子。 “那就好。”能听见,不少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得:“他来了,我们可玩不成了。” 章邰猛地起身,就要去掀车帘。 二狗子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袖子。 章邰虽然生气,但对二狗子没什么仇,不想动作大了,把小孩子拽下去,只能停下动作,忍着气问他:“做什么?” 二狗子对他笑了一下,眨眨眼睛:“我先去看看。” 章邰还没反应过来,二狗子已经打开车帘,轻巧地爬出车厢。 他的后背堵在车厢口,章邰一时间不能动弹。 二狗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突然开口:“章兄!”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把其他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了。 看到二狗子稚嫩的小模样,众人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没听说,他们这群人,谁家还有这么小个娃娃。 被点名的章郓诧异地抬头看向小孩,神情间略微有些迷茫,他,好像不认识这个小娃娃啊。 二狗子很是自来熟地挥舞手臂,热情跟人家打招呼:“章兄!” 其他人看了看章郓:“你,你们世交家的孩子?” 章郓对着二狗子点了点头,随后说:“不认得,我去问问。” 不等他上前,二狗子已经从车厢上爬下来,乐呵呵地朝着大家走去。 章郓弯下腰,和二狗子平视:“你是,谁家的小孩?” 二狗子很是豪爽地施了一礼:“小子是章兄弟弟的至交。” 章邰在驴车车厢里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不知道二狗子到底在做什么,还有,他们才认识一天,没到至交的地步吧? 章郓有些信了,他那个弟弟本就不靠谱,把一个看起来刚断奶的小娃娃认作至交也是有的。 只是,“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不明白,他弟弟交的奇怪朋友,怎么会到这里,还表现得和他很熟的样子。 “章兄约我来看射弩,大兄,您看见章兄了吗?” 章郓一时间不知从何处说起,这是什么自来熟的称呼啊! 谁是他大兄? 不过他也不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只能好好和他说:“我弟弟今日不会过来的。” 二狗子笑得更加明媚:“可是,昨日章兄还说他会来的。” 其他人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纷纷上前:“那小子什么都不懂,让他来,哼!” “就是,那小子运气差得很,上回就是因为他,我们的床弩差点就坏了,这次再来,我们的床弩肯定保不住。” 芜湖~二狗子本来只是想出来看看形势,没想到真能吃到瓜。 看来章兄也不像他昨日表现的那般,胸有成竹啊。 他面上懵懂地看向章郓:“什么事运气差啊?” 章郓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就算不是那么喜欢章邰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也没有任人说闲话的道理。 只是,他们说的又是事实,一时间有些无法反驳。 看见二狗子懵懵懂懂的小模样,就说:“你先回去吧,他们和我玩笑呢。” 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无辜受辱吧? 二狗子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可是我和章兄说好了,他还说,要送我一个弩呢?” 章邰听得在车厢里坐立难安,这小孩简直就是信口胡说,他什么时候承诺要送一个弩给这小孩了? 章郓可不知道,他觉得,弟弟的不靠谱程度又加深了。 其他的人偷偷在旁边嗤笑,只是不敢大声,毕竟说一两句章邰也就算了,总要给章郓留些面子的。 章郓看着二狗子这样天真的样子,心说,总不能让弟弟在他的好友面前,成为失信之人,于是便从他们淘汰掉的几个手握弩里,挑了个最小的,递给二狗子:“拿去玩吧,别离这里太近,免得被伤到了。” 这弩早就坏了,完全用不了,他们也尝试修过,但几乎没什么用,只能丢弃。 现在拿给那个小娃娃玩,安全还不浪费。 其他人也无话可说,这里头大部分弩都是章郓托关系弄来的。 他们收敛了些,对着二狗子虚伪地笑了笑:“去玩吧,等你的章兄过来,你们一起玩这个弩啊。” 章郓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瞬间噤声。 等到章郓离开,他才敢小声和身边人说:“不都说那兄弟俩不和么,怎么咱们在他面前说章邰的坏话,他倒是挺不高兴的。” “那种大家子弟,总要在外面表现得兄友弟恭嘛,咱们随便说两句,可过分了,就打破了人家的心照不宣喽。” 二狗子撇了撇嘴,拿着那个破烂的手握弩,转身去驴车上,他可没感觉到人家兄弟之间有什么大矛盾。 第254章 兄的天赋 二狗子拿着手握弩回了驴车,投墨搞不太清楚状况:“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何?” 为何会如此的不客气,投墨想问这个,可是章邰还在车上呢,他倒是一时间不好明说。 二狗子晃了晃手里的手握弩:“挺好的,还送了我们一个。” 说完,他被投墨抱上车,指了指褚老头庄子的方向:“去拿点东西。” 投墨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二狗子一进车厢,便被章邰拉住:“你,你,我。” 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实在搞不明白,二狗子要干什么。 二狗子把手里拿着的弩递给他看:“你用过这个吗?” 章邰诚实地摇摇头:“没有,我还没碰过一个弩呢,他们不让我碰。” 只是前些时候,因着兄长的缘故,他还时常能跟着弩社的人一起玩,这次竟然会被这样羞辱,他也很不高兴。 二狗子问他:“那为什么他们会说,那个床弩,差点被你弄坏啊?” 章邰握了握拳头,不大高兴地说:“我不过是在他们用床弩的时候,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那床弩差点坏了,怎么能算在我的头上?” 他上次听到这话,只以为那些人是在同他玩笑,没想到私底下,那些人竟然真的这样编排他! 二狗子很同情地摸了摸他的脑壳,被章邰瞪了一眼。 他笑着收回手,总是自己被摸脑袋,摸别人脑袋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章邰叹气:“是我没有弄清楚,就邀请了你,害得你看不到射弩了。” 二狗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也没有这么糟糕嘛,我不是白得了一个弩吗?” 章邰看着他手里拿着的弩,目光有些复杂,半晌吐出一口气来:“这是我兄长拿给你玩的,是个坏的。” 二狗子不在乎地挥挥手:“坏的,可以修好喽。” 章邰叹气:“哪有这么容易,这手握弩都坏了好久了,你难道会修嘛?” 不是他小瞧人,实在是二狗子这个年纪,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二狗子摇头:“我不会,但你可以修啊。” 章邰气哼哼地,以为这小子在消遣自己:“我要是会修,还会被那些人,嘲笑么?” 他说的话断断续续的,不是特别乐意在新认识的小朋友面前承认自己是被排挤的。 二狗子很是神秘地凑近了些,用很小的声音,开始忽悠人:“你不知道。” “什么?”章邰被他带的也有点紧张。 二狗子又靠近了些:“我祖父曾是参过军的,他会修弩!”(阿爷:人在种田,天降技能。) 章邰完全相信了,有点兴奋地说:“那,那你能让你阿爷帮着看看吗?” 二狗子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可惜我阿爷去其他地方,看关于蝗虫的事情了,不然,他一定能帮我们。” 章邰顿时很失望,但还是安慰地拍了拍二狗子的小手臂。 “但是!”二狗子眨了眨眼睛,手指抬起,指向章邰:“章兄,你可以试试啊。” 章邰震惊:“我,我不行的。” 二狗子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很是不赞同这话。 他的小手凑上去,摸了摸人家的手腕,学着曾经看见过的神棍一般,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章兄,你就是我爷爷说的,大才啊!” 章邰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虽然是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但还是激动的脸都红了。 “真,真的么?” 二狗子很肯定地点头:“我爷爷曾经留下过一本写弩的书,学了那个,就能修好这个弩的。” 他拍了拍章邰的手:“章兄,我摸你的根骨,就是我爷爷曾说的,学弩的大才!” 嗯,他很想玩弩,也想帮帮章兄,自己出风头是不可能的,不然还得劳累老爹给他擦屁股,不如让章兄出个风头好了。 褚老头虽然不是他爷爷,但假借一下也可以的。 况且褚老头有一本书,就是写的关于制造弩的详情,他拿到的这个,正好在书里有特别详细的构造。 褚老头是不介意把这些书散给天下人看的,只要不让他亲自去教学就行。 所以,二狗子准备让章邰看看那本书,自己在找个机会,假装不小心地帮助一下,给章兄一个扬名的机会嘛。 章邰顿时容光焕发,整个人都精神了,他握着二狗子的手:“这书,我真的可以看吗?” “当然。”二狗子点头,这书褚老头早就送给他了,不过他怕带去府学给老爹添麻烦,就留在了庄子里。 “好!”章邰神色郑重:“我一定好好学!” 二狗子很欣慰,小伙子就要有这样的志气嘛。 想着,脸上露出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慈祥,看得人发笑。 驴车很快到了庄子,二狗子把人带到书房,翻开那页书,又给了他几只笔和纸:“好啦,章兄你在这儿好好学,我去外面看看。” 不知道褚老头离开这么长时间,纸坊怎么样了。 小孩子们很快围上来,对着他叽叽喳喳地讲话。 二狗子问薛大妹:“你说的鸡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被老先生带走了吗?” 大虎抢先说:“是村子里的人送来的,头一天你们刚走,就有人说了,多出来的几只鸡都是送给咱们的,后来又送了几回。” 二狗子有些惊奇,他还以为不丢鸡鸭鹅就是好运了,实在是太低估了大家的善意,现在已经不是为了几亩田,村民殴打外来人的时候了。 褚老头做自己想做的事,阴差阳错在这个地方树了威信,还蛮让人唏嘘的。 小花问他:“你要吃炒鸡肉,还是煮的,我娘去做。” 二狗子想了一下:“多煮几只,大家都能吃到。” 小花高兴地应下来,褚老头不在,他们都认二狗子是主事的人,自然听他的。 二狗子在外面说了会儿话,就准备去看看,那位章兄的书,读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学会修弩。 第255章 修好啦 “章兄!”二狗子三两步跳进屋子里,扒着桌子歪脑袋瞧他:“你看得如何,要不要拆开试试?” 章邰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放下书:“我,我看得不太明白。” 这里面的构造和数据都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虽然在家里也曾被逼着读过些书,但这些东西在他们家里绝对算是不务正业,绝对不会让他们看见的。 所以,他一时间,有点没有头绪。 二狗子看着他在纸上画的杂乱无章的线条,有些意外。 这位章兄,好像还真的挺有天赋的啊。 他画出来的好几个零件,简直和书上是等比例的。 “我们拆开看看吧。”二狗子决定,直接实践出真知。 章邰不是很敢动手:“拆坏了怎么办?” “那就丢了呗。”二狗子表现得很是潇洒:“别担心啦,如果拆坏了,就再去找大兄要一个。” 章邰不太接得上话,他和章郓的关系,去要,估计是没戏的。 但是,他看了一下信心十足的二狗子,或许,这小子过去,他兄长真的会再给一个,也说不定啊。 或许,可以试一试。 二狗子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手掌已经朝着弩的方向移动了。 他贴心地递了几个工具,准备做个安分的小朋友。 章邰运了运气,拿起二狗子不小心蹭到他手边的那个工具。 虽然没用过,但书上有比较清晰的解释,所以刚上手的时候还是很顺利的。 二狗子时不时碰到个东西,让他整个拆卸的过程都显得异常简单。 这个章邰带了了极大的自信,他不自觉地兴奋起来:“拆开了!”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如此有天分! 果然,从前他在读书上吃的苦难,都是有缘故的! 他,章邰,就是为了造弩而生的! 二狗子也觉得很有趣,章兄确实有天分啊,第一次上手就可以做得这样好,看来,自己竟成了发掘千里马的伯乐了。 两位都对自己非常满意,相视一笑,全然是少年意气风发。 投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可是全程旁观,把二狗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瞧着那位章邰,还在自鸣得意的样子,他就有点心累。 二狗子不知道投墨的小心思,还在那里怂恿鼓励章邰。 “你真的是天才啊!”他拍了拍章邰的手臂:“马上就可以帮我把弩修好了!” 嗯,这个弩怎么不算是他的呢? 章邰没听出来二狗子话里的意思,但整个人都充满了自信:“没错,马上就可修好了。” 他开始尝试对应书上的内容,摆弄手里零件。 二狗子看了一会儿,去找替纸坊修东西的木匠来,这里面有好几个零件断掉了,必须要重新做才行。 章邰这个大少爷,能看出来问题就不容易,就不指望他干木工活了。 他先去旁边的小屋子把需要的零件样式和尺寸画下来,才拿着图纸去找木匠。 这位木匠能在褚老头手底下干活,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听二狗子解释了两下,就弄明白了。 “放心吧,我一会儿就能做出来。”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比较简单的拼接零件么。 二狗子却说:“先等一下,等会儿有人要找你商量。” 他和木匠说,等会若是找他商量的人说的对的地方,他就使劲夸,若是做错的地方,就说你有不同的看法,商量着把这张图纸上的零件做出来。 木匠有点不太明白二狗子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点头同意了:“没问题,我这就去。” 二狗子背着手,溜溜达达走在他身后。 透过窗子,见他们俩人聊得很是投机,非常欣慰地点点头。 嗯,很好嘛。 投墨站在他旁边:“你干嘛不自己弄?” 二狗子摆摆手:“等章兄学会了,咱们就可以多找他做几个弩啊。” 投墨眼睛一亮,但还是不太明白,二狗子自己就会做,找章邰帮他做,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省力气了。 二狗子还想试着让章邰挡在他前头,看能不能自己造出来一个床弩呢。 章家长子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府城组建什么弩社,直接在城郊射弩,自然不怕担责任啦。 自己拿书给章邰看,借用一下势力帮帮忙也是可以的。 想着,就又去厨房转了一圈,嗯,等吃饱了饭,就带着章兄去大杀四方! 章邰和木匠越聊越兴奋,最后还上手和木匠学了点打磨零件的手艺。 等零件做完,他又用了大半个时辰,把弩拼好,端正地放在桌子上。 二狗子走进来,非常夸张地张大嘴巴。 章邰神情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还有点忐忑:“你来看看,这个是不是修好了?” 二狗子摆手:“我又不会做,你射一下,试试呗。” 章邰有些紧张,他看着从自己手下重生的弩,手指微微颤抖,有点拿不起来。 二狗子笑嘻嘻地和投墨说:“你要不要试试?” 投墨有点惊讶,但很快高兴起来:“真的,我来?” 章邰慌忙把手里的弩往他那里一塞:“这是弩,这是弩箭。” 投墨手足无措地拿着,吞了吞口水:“我真的试了啊。” 章邰连连点头:“找个空点的地方。” 投墨把弩箭装上,有些笨拙地举起来,用力地眨眨眼:“是这样吗?” 章邰上前给他纠正了点姿势,虽然他也没用过弩,但他看过好多次了,已经有些心得了。 二狗子站在投墨的旁边,也有点小兴奋,这可是弩哎,谁不想上手试试呢? 投墨稳住有点晃动的手臂:“你们站远一点啊。” “嗯,开始吧。”章邰紧张地双手交握,手心里的汗渍滑腻腻的,让人不安。 二狗子却很有信心,给投墨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投墨一狠心,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手指使劲一按,弩箭瞬时射了出去。 不过,却没有多远的距离。歪歪扭扭的,直接砸在了地上。 二狗子不觉得意外,这个手握弩本来就是很老的型式了,不然褚老头这个在军中没什么背景的家伙,也不能搞到它研究结构。 第256章 炫耀去啦 投墨有些小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支被射出去的箭矢。 章邰却很兴奋,整个人都激动地有些发抖:“我,我。” “修好啦!”二狗子肯定地对他点点头:“你试一下吧?” 章邰顺着他的话,接过投墨手里的弩,摆弄了一会儿,自己射了一箭。 虽然准头也很感人,但他不在乎,章邰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比一切的时候,都让他快活。 他把弩放在二狗子手里,很郑重地说:“这个是你的。” 二狗子笑了一下,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相对的冷静,这位章兄也不是看起来那样傻白甜嘛。 他毫无负担地收下了弩,开玩笑,这里面也有他的心血好不好? 拿着弩,也尝试了一下,三个人看着三只各有扭曲的路径,都掌不住笑了。 投墨也不觉得尴尬了,反正大家都一样喽。 二狗子拿着弩,和他们一起回去吃饭。 “你兄长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啊?”二狗子一边啃鸡腿一边问章邰。 “好像要三五天吧,他们开社的话,这几天就直接住在城郊了。” 二狗子点点头:“等会儿咱们也去那里射弩。” 章邰有些迟疑:“会不会?” 他怕再被人嘲弄,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他不想在刚认识的至交二狗子面前丢人。 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然觉得二狗子是他的知己了。 “去给他们看一下你修好的弩,说不定他们会再送我们几个坏掉的弩呢。” 二狗子想着,从头造一个弩,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里面有些零件的工序,不是画出图纸就能搞定的,想要做好,估计少不了褚老头的帮忙。 “对啊,这样说不定我也能有一个弩了。”章邰很快想到,这个弩送给了二狗子,若是他修好了一个,说不定也能得到一个自己的呢? 反正他是没有太大信心,短时间内自己造出来的。 二狗子给了他一个赞同的眼神,没错,他们就是去薅羊毛的。 顺便,帮着修一修坏掉的弩啦。 有了这样的想法,三个人快速吃完饭,就随便收拾了两下,驾着车再次来到弩社的地盘。 章郓他们正在用饭,看见早上那个瘦驴,又一次出现,都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又来了?” “难道是咱们给他的是个坏掉的弩,他发现不能用,找我们来要好的吗?” 章郓放下筷子,走了过去。 二狗子从车帘里钻出个脑袋,对着章郓笑得灿烂:“大兄!” 这是白送他们东西的好人啊,二狗子觉得,要让他的大金主感受到他的热情。 章郓确实感受到了,还有点受到惊吓。 这小孩,怎么有这么充沛的精力啊? 二狗子被投墨抱下来,直接掀开车帘,露出坐在里面的章邰。 章邰陡然面对他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僵硬地挪了两下腿。 章郓叹气,这小孩真是执着,自己来就算了,还把他弟弟给带来了。 “你们相看射弩,等会儿就站在那个台子上。”章郓也不能把这两个怎么样,只能给他们安排好:“不许乱跑,对了,要吃东西吗?” 二狗子摆手:“我们吃饱了,大兄,我们不是来看的,我们也要射弩!” 章郓皱眉,他虽然在弩社有着很大的话语权,但他和章邰的关系在外人看来确实有些难以解释。 故而,他也不太能直接跳过别人的意见,让他弟去射弩。 况且,他低头看了看二狗子,这个小萝卜头,能不能有力气拿起来弩都不一定呢。 “等过几日他们都回去了,再让你们试试。”章郓只能这样说。 这些弩大半是他拿出来的,但在府城保下这些弩的使用权,可不是靠他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所以,他们放弩的地方,钥匙都是几个人拿着的,他自己也不能随便用。 不过,也不是不能钻个空子,晚饭回去一会儿,让他们试试,也行。 章邰不敢置信地直视他的兄长,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竟然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只要开口,他的兄长就会让他试着碰弩吗? 还是说,是因为这话是这个小孩问的呢? 二狗子不知道这俩兄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经历了如此复杂的心路历程。 他晃了晃脑袋:“不用,不用,大兄早上不是给了我们一个弩吗,我们用那个就可以了。” 章郓有些头痛,他试图解释:“那是个坏掉的。” 他以为二狗子不懂:“就是,不能用的,看起来还行,但射不出弩箭了。” 二狗子乐呵呵地指着章邰:“没关系,章兄已经把弩修好了。” 章郓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反问。 但走到他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了:“小孩,你说什么呢?” “说谎话可是要被割鼻子的哦。” 投墨瞪了那人一眼,什么人啊,竟然这样跟小孩说话。 二狗子才不怕呢:“若是章兄真的修好了,怎么办?” 有个人走出来,人群隐隐分出两派。 一些人站在了章郓的身后,一些人,站在了走出来的那个,看起来有点像猴子的人的身后。 二狗子忍不住被他的招风耳吸引,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圆滚滚的耳朵呢。 那人被他看的有些得意,毕竟在很多面相上,招风耳都是有福的,他这双耳朵也是时常被夸赞的。 二狗子有些手痒,想去摸一摸人家的耳朵。 要是长毛毛就好了,二狗子忍不住想,这样就真的像个小猴子啦。 “要是真修好了,我就做主,把我上回得的那个弩,送给你。”招风耳很是嚣张,他根本不相信那个每次唯唯诺诺跟在章郓身后的小子,可以修好他们都弄不好的弩。 这小子连弩都没碰到过呢,竟然敢如此的大言不惭。 二狗子点头:“让我们瞧瞧你的弩,不然你要是反悔了怎么办啊?” 那人不屑地笑了:“我会骗你个小孩子?” 第257章 赢到了东西 二狗子扭过小脑袋,很是矜持地看向“小猴子”:“若是不够好,我们可是不要的。” 那人瞬间被激将,气哼哼地从带来的东西里扒拉出他的弩,打开牛皮袋,小心举起来,在二狗子面前晃了一圈:“怎么样?” 二狗子眼睛亮了,这绝对是最近才造出的新款式,他没在褚老头的书里见过。 立马点头,怕他反悔:“可以,可以,我们的弩给你试试,好不好?” 那人被二狗子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突然有些后悔,不会,真的能用了吧? “我来就我来。”他想了一会儿, 不能让其他人做手脚,这个弩弄过来,可是很不容易的。 二狗子大方地挥手,让章邰把他们的那个弩递给他:“给你。” 那人接过来,放在手里转了一圈,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弩的划痕和他们送出去的那个,绝对是一模一样的。 他在手里颠了颠,总觉得重了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但他现在完全就是骑虎难下了,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反悔吧? 其他人都起哄,让他赶紧试,然后他们好嘲笑章邰的白日做梦。 他举起弩,对准不远处的靶子,猛地用力,箭矢破空的声音在耳边拉长,呼啸飞过长空,直接扎在草靶上,颤巍巍地动了两下,又稳住了。 “真,真的。” 一时间,众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声带,发不出声响来。 那人拿着弩,在手里仔细端详,实在没办法相信。 这个他亲眼看着坏掉的弩,不论如何拆弄都搞不定的东西,竟然完全被修好了,而且它的准头还不逊色于他们现在用的。 不,是比他们现在用的更好! “这是原来的那个弩吗?”跟在他身后的人小心觑他的表情,一边虚张声势。 “就算真的是原来的弩,谁能说,这就是章邰修好的?” “就是,说不定他找了谁呢?” 章郓有些意外地看向人群里这个蠢得出奇的家伙,他们这些人,算是在府城玩弩最顶尖的那一批了。 连他们都找不到修弩的人,章邰和这个小孩子就能找到了? 圆圆耳朵却很快镇定下来,他看向喜滋滋的章邰和胸有成竹的二狗子, 把手里的弩还了回去。 周围有些安静,都在等他的动作。 没想到,他真的把牛皮袋一起,将那个新型号的弩送给了章邰。 章邰忍不住抬起眼看他,却发现他没有看自己。 “我叫顾荆,”他对着二狗子笑了:“你们,帮我们修几个弩呗。” 管他们身后有没有奇人呢,顾荆想着,有奇人才好,这样他们的弩可就不用担心报废的太多了。 就算不是章邰修好的又如何? 他能找到帮他的人,一样是他的能耐。 二狗子笑得好灿烂,没想到圆圆耳朵竟是个大好人,拍了一下正在发呆的章邰:“章兄!快去帮忙看看。” 转而看着顾荆:“我们章兄的报酬怎么算啊?” 顾荆觉得,章邰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的运气,竟然碰见了这么个小朋友。 他看了看章郓:“如何,大兄,不能小气吧?” 章郓也有些意外,看二狗子的动作,他弟弟好像还真有两下子,不怕在人前展示展示。 他点点头:“钱财的事,自然不缺。” 二狗子拽了拽章郓的裤腿:“大兄,好小气哦,修好了五个弩,送我们一个,如何?” 章郓和顾荆都被这小孩的大胃口气笑了:“你可真敢想!” 二狗子晃了晃脑袋:“我是小孩子嘛,不知道报酬应该是多少。” 哼,顾荆才不信呢,这小子不知道报酬应该是多少,但就是不接受银钱做报酬! 章郓想了一会儿:“修好五个,让你挑十个无法拼凑起来的零件,完好的零件。” 他们手里不仅有弩,还有一大堆从外地收来的零件。 一开始他们还有雄心壮志,想凭借这些零件自己做弩,可现在那些东西全都放在仓库落灰了。 二狗子立马答应了,有很多零件的技术含量太高了,现在能得到现成的,就不用麻烦褚老头再去做重复的东西了。 不然,他肯定要黑着脸念叨的。 这边商量报酬的事情,其乐融融,那边已经有一堆人围着章邰,递给他坏掉的弩,盯着他的手看。 章邰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他也不是个腼腆的性子,只是在这里被打压惯了。 现在他拿着的是和刚刚修好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弩,心中渐渐稳定下来,整个人的神情都舒展开了。 二狗子没兴趣在顾荆和章郓两个老狐狸面前被“扒皮”,一扭身,跑到章邰旁边:“拆开给他们看看。” 章邰点点头,沉稳地从身上摸出几个二狗子送他的工具,有条不紊地拆开这个要报废的弩。 二狗子看着他的动作,和第一次有些手忙脚乱,还需要他时不时帮个忙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若是不仔细看他手指的路线还有些僵硬,实在看不出来,这是第二次拆弩的人。 哎呀,章兄真的是个天才啦。 二狗子再次骄傲起来,他看人的眼光绝对是一顶一的。 背着手,挺起小肚皮,在章邰身边转了一圈,很是鼓励他般点点头:“不错。” 不明真相的其他人,都被逗笑了,这小孩装模作样的还挺好玩,好像他真的看得懂似得。 章邰也不知道二狗子真的会,但他很配合二狗子的动作,时不时拿起拆掉的零件给他检阅。 只有投墨,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地看着那边的闹剧。 他算是看出来了,小少爷这就是在逗人玩呢。 章邰很顺利地在众人围观下将弩拆开,并精准地挑出了坏掉的几个零件。 他敏锐的发现,这个弩坏掉的地方,和另外一个弩是差不多的。 难道,这几个地方,特别容易坏吗?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没有深思,只是把零件放在一堆:“这个需要木匠来帮忙重做或者修一下,我不会做木工。” 章郓点点头:“让下人去找家里的木匠来。” 第258章 一个苦力 看见过章邰拆弩的过程,大家对他的怀疑瞬间降到了最低。 没办法,这个手法实在过于丝滑,他们这些人也没办法做到。 章郓和顾荆又挑了几个相同型号的弩出来,让他继续拆,然后带着二狗子一起去旁边坐着吃东西。 只顾着和他们说话了,午饭还没吃完呢。 二狗子心安理得地坐在高台上喝了口凉津津的绿豆沙,眯着眼睛,半躺在温和的太阳下。 投墨坐在他旁边,时不时看一眼正在拆弩的章邰,满头的汗珠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为什么二狗子要让章邰以为,这些都是他自己搞定的了。 二狗子完全没有压榨人的负担,乐呵呵地吃了一块章郓递给他的糖霜饼,外面撒了细碎的糖霜,里面是咸口的酱肉,竟然意外地美味。 他揪掉一半分给投墨,小声和他说:“我还以为这个味道会特别怪呢。” 投墨接过来吃了一口,也很喜欢,听见二狗子的话,他一边吃一边说:“怎么会难吃呢,我以前还喜欢用大白馒头蘸白糖,配着烧得软烂的大肉,吸溜,那叫一个好吃!” 二狗子没尝过,想象无能:“下次我也试试。” 过了好一会儿,木匠过来了,他们也吃完了东西,收拾收拾,继续围观章邰和木匠比手画脚地说着,需要怎样的零件。 章郓落后了众人几步,靠近站在外围的二狗子旁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他:“不知家中有何高人?” 二狗子原本还在跳着看章邰累哼哼的样子,被这么一问,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条件反射般地仰起头,直接看见了章郓那张脸。 瞬间清醒过来:“是我的先生哦,他觉得章兄很有天赋,就给他看了书。” 嗯,虽然是假话,但也只是把真相换了几个顺序而已啦。 章郓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这小孩不会讲的。 二狗子却觉得没什么,褚老头在府城还是有些名声的,自己给他找了个这么好用的“弟子”,他定然高兴。 看看那个在人群中认真干活的男孩吧,谁能想到,他昨天还在茶楼随便扔瓜子呢。 吃苦耐劳,就是他和褚老头最好的伙伴。 只要不让褚老头亲身上阵教学,他绝对不介意扔几本书给章邰,然后让他干活的。 “不知何时有机会,家中父母去拜访一下先生。”章郓说得很客气啊:“补上拜师礼?” 二狗子摆摆手:“他去乡下看蝗虫的情况了,前些时候知府拜托他去的。” 再扯一个大旗,知府,拿来吧你! 章郓立刻想到一个人:“是前些日子,带着大家养鸡鸭鹅,抵抗蝗灾的老先生?” 他还以为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农人,因为懂得多了,才会想到养鸡鸭鹅来抗灾。 只是,这位褚老先生竟然对弩也很有研究,看来,是他小看了此人。 二狗子点头:“没错,夏日里乘凉用的扇车,也是他弄出来的。” 使劲给褚老头加筹码,让他会修弩的事情,不显得突兀。 章郓很是意外,没想到府城有了这样的奇人,他却不知情。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看了一会儿章邰努力干活的样子,章郓邀请二狗子一起去感受一下床弩。 二狗子愉快地答应了,带着投墨一起去欣赏床弩。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古代的大型冷兵器见面,围着床弩转了一圈,忍不住遗憾,这个大玩意儿他们根本没法做。 很多地方都需要金属,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根本没有可能弄到这么多的金属。 “如何,要不要我带你一起试试?”顾荆握住床弩,对二狗子抬抬眉毛。 二狗子从他胳膊底下钻进去,顺着他的手,使劲分开自己的小爪子,勉强可以握住一半。 他很是期待地抬头:“我要试!” 顾荆被他逗笑了,让他小心一点,整个人稳稳站在地面上,目光一定,轰然一声破空箭矢,直直向前冲去。 二狗子被撞得有些站不稳,还是章郓在后面扶了他一下。 “好厉害!”看着远处轰然倒塌的木屋,二狗子兴奋地拍手:“这个真有趣!” “当然了。”顾荆有些得意,他的那双圆耳朵都兴奋地充血发红了:“这可是近十年,最好的。” 说着,顿了顿,转而笑道:“这个坏了,章邰能不能修好?” 二狗子意犹未尽地收回手:“不行的。” 这东西他围着看这么一会儿,也没办法笃定,完全弄明白它的构造,更别说刚接触的章邰了。 章郓失笑:“若是真能修好,家中便不需要担心他了。” 有这个能耐,还缺前程么? 他们说笑了一会儿,二狗子跟着投墨一起跑过去看烂掉的小木屋。 投墨回头瞧了一眼:“他们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矛盾啊?” 刚才还有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突然间两位领头人就开始其乐融融了。 二狗子轻巧地拽了拽他的衣服,让投墨不要看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都是弩社的人,有什么大矛盾啊。”二狗子想,这种凭爱好组成的小团体,如果大家有太多的分歧,早就散了。 投墨点头认同他的说法:“也是,你看前面,那块大梁都摔断了!” 二狗子和投墨两个很没见识地欣赏了一番被打烂的小木屋,觉得回去一定要好好同林雄说说。 投墨拿了两块小碎木装进袖口:“给少爷看看。” 二狗子表示赞同:“要让叔父也身临其境!” 他们偷偷弄了点碎木沙石,这才往回走:“不知道章兄有没有弄好。” 等会儿他们就可以去挑零件啦,二狗子想到这儿,忙加快了脚步。 章郓一共给了六个弩,二狗子他们走到章邰旁边,看见他和木匠合作,已经弄好了四个。 “走吧。”章郓对他招手。 二狗子指了指自己:“去哪?” “带你去挑零件。”章郓伸出手,掌心正放着的是仓库的钥匙。 第259章 挑选 二狗子往章邰那边看了看:“等他一起吧?” 章郓摇头:“我回去的时候,顺便就能把他带走,你再不回城,可就要晚了。” 二狗子想起来,他和投墨被要求晚饭之前回去的。 也不磨蹭了,抓紧去挑吧。 “今天修了六个弩,可以选几个零件?” 章郓想了一下,把他和 顾荆商量好的数目说了:“十四个。” 二狗子有点意外,这比他们一开始商量的要多一些。 “去看看吧。”章郓把他带到旁边的庄子里,整齐的一排农田外围竖着几幢木头搭起来的高楼。 他们放零件的仓库就在其中一个木楼的二层,跟着章郓踩上台阶,投墨悄悄在身后护着他。 二狗子也不客气,进了屋子就开始挑起来。 大部分的零件都有各种小问题,但也有比较完美的,甚至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被使用过的全新一个。 他选了几个技术上有难度的零件,就被其中一个造型怪异的吸引了。 二狗子回想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在褚老头给的书里看到过这样的零件,甚至连类似的都没有。 他一时间没办法判断,这个零件的作用是什么、 章郓本来抱着胳膊看他挑选,看着看着,也有些惊诧。 看来这小孩真的是家学渊源了,这么小就能精准地找出质量过关的零件。 瞧见他拿着一个零件半天没有动作,也走上前来:“怎么,这个有问题?” 二狗子摇头:“这是做什么的?” 他带着几分期盼看向章郓,希望他能认出来。 章郓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没见过,可能是不小心混进来的吧。” 二狗子有点小失望,但他还是把这个收了起来,希望等褚老头回来他们一起看看,毕竟这方面褚老头比他专业多了。 很快就挑好了十四个零件,二狗子心满意足地让投墨帮他拿了一些,自己抱着个章郓友情提供的盒子,晃悠悠地朝着靶场走。 “能用这个做出新的弩吗?”章郓全程围观,看到他拿的几个零件,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几乎全都是完好的,但里面重复的太多了,想用它们拼凑,实在不是个容易的事。 二狗子摇摇头:“不能啊,我想拿回去给家里人瞧瞧,让他钻研一下。” 嗯,然后其他的零件都比较容易做出来就是了。 不过他又没有要组建什么违规武装队的想法,这些零件也就是拿回去备用,或者给褚老头做研究,看能不能有更好的设计。 临走前,二狗子专门跑去找章邰打了声招呼。 而且还把他最开始得到的那个弩和赢来的最新款的弩,都放在了章邰旁边:“你先拿着研究,等过几日我找你玩啊。” 说着,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带着投墨就往驴车的方向走。 反正章兄还要和自己打交道呢,二狗子正好把弩放在他那里,不用自己费心藏匿了。 投墨把他塞进车厢里,还有点小兴奋:“小少爷,你做出来的弩能不能送我一个?” 是的,经过今天一天的观察,投墨已经认定了,二狗子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做弩。 至于为什么二狗子可以做到,投墨觉得一点都不奇怪,这不就是褚老头教的吗,他们整日里混在一起,肯定有大把的时间研究这个。 二狗子却问他:“你要弩做什么,又没办法用。” 虽然挺好玩的,但这也算是凶器了,二狗子没想着让弩从自己手里传出去,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投墨思考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无用武之地,也就有时间的时候,到外头随便玩一下。 但是,他还是很想要一个弩,就算不能用,摆着也够他乐的了。 二狗子答应他,等过段时间,做一个威力很小的弩送给他,投墨一路上都很兴奋。 等俩人回到小院的时候,林雄他们正准备吃晚饭。 看见二狗子和投墨抱着的东西,林雄特兴奋地迎上来:“这是什么,人家真的送了你们一人一个弩?” 今天他们还真得到了两个弩,二狗子发散思维,林叔父有一点预言的潜质啊。 不过,投墨和他都默契得没有提他们真的拥有两个弩的事情,反而直接打开了手里的盒子:“是他们送的零件。” 林雄小心拿起一个,趁着黯淡的日光,仔细看了一会儿。 没看出什么名堂了,给他放了回去:“要这个做什么?” 二狗子想了一下:“褚老先生会做弩,这个拿回去给他瞧瞧。” 林雄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抓着二狗子的胳膊,不让他动:“真的假的,老先生会做弩?” 二狗子点头:“当然是真的了,他还写了一本书呢。” 林雄第一次感叹,褚老头不仅是行事怪异,他是真的有大才啊! 可惜这些年他都觉得,褚老头就是个孤僻的聪明小老头,会做点小东西,没想到啊,人家是有大才的! “我能看看那书吗?”林雄很激动,教人做弩的书,一听就是不传之秘啊! “就是看看。”想到这儿,他立刻找补了一下。 二狗子把手里的盒子递给老爹,终于解放路双手:“当然可以啦,如果叔父也学会做弩就好了。” 他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算盘,到时候免费的劳动力又多了一个,褚老头研究出来新的零件,就让他们反复做出来,反复拼接尝试! 林雄不知道二狗子“狠辣”的小心思,感动得泪眼汪汪:“曦儿!你真好!” 二狗子抖了一下,一个闪身,从他袭来的胳膊下钻了过去,逃掉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 李皓看了一会儿盒子里的零件,还挺有兴致地拿出来在手掌比划两下。 说来,他也没见过弩呢。 “你们试着射过吗?”秦僻跟他一起看了一会儿,实在搞不明白,就把注意力放回询问二狗子上。 “试了,试了,我还射了一箭呢。”投墨比二狗子兴奋多了,忙伸出手,在他家少爷面前比划:“就是歪歪扭扭,没打上靶子。” 第260章 底线 林雄顿时有些嫉妒地拍了一下他炫耀的手掌:“哼,我要去了,定然能一箭穿靶心。” 投墨把手收回来,偷笑,他家少爷就没在这上面有啥天赋的,小时候学射箭,把老爷气得不行,这些年再也没提过一次教他射箭的事儿。 “对了。”二狗子拍了拍投墨的袖子:“我们还带了一些被床弩打烂的木屋的碎屑给你看。” 投墨这才想起来,忙拿出来,小心放在桌子上:“差点就忘了,小少爷不仅玩了弩,还是床弩呢。” 林雄看着碎屑,觉得不是特别感动:“我不信,曦儿这么小一个,能不能摸到床弩都是问题吧。” 二狗子气得把脑袋一转,不理他了。 投墨好不容易没再笑了:“是真的,这还是小少爷打碎的呢。” 林雄将信将疑地拿起碎木头:“看着威力可不小。” 投墨把他看见的床弩对着林雄大吹特吹了一番:“人家还让小少爷下回再去玩呢。” “嗯?”李皓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二狗子。 一群弩社的人,带着个小孩子玩,竟不觉得不耐烦么? 二狗子挠了挠头:“嗯,我把褚老先生的书拿给章兄看了看,章兄是个奇才,他一看,就会自己造弩了!” 事情经过差不多,就是有点夸大其词的地方,二狗子觉得,这是他为章兄正名! “真有这样的天才?”林雄总觉得不大相信,听二狗子昨天讲过,那位章兄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一看书就能搞明白怎么造弩? 这个投墨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但是为了小少爷承诺给他造的弩,还是决定帮他隐瞒一下:“没错,那位真是天纵奇才,不过看了一小会儿,就能把弩完整拆了下来。” 嗯,他也不算骗自家的少爷,就是中间省略了一点点的步骤而已。 二狗子对着他点头,没错,章兄这样的千里马,就应该大力宣传! 林雄一听便心生向往:“若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他想着,若是自己看一遍书,说不定也能学会,就是这个学造弩路上的前辈,不可不见啊。 李皓看了二狗子理直气壮的小模样好一会儿,又开始研究起手上的零件。 “你们什么时候再过去?”林雄又追问。 二狗子想了一下:“等褚老先生回来之后吧,我要先回去看一下沤的肥,现在要开始肥地了。” 一说到这个,林雄就不想聊天了,上回拿来的褚老头友情赠送的花肥,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不过二狗子是褚老头的弟子,他不在庄子里的时候,二狗子是有责任帮着照管的。 “你去吧,小心点,别掉进去了。”林雄想了一下:“把那书也拿回来给我看看呗。” 二狗子同意了:“等过几日叔父可以找章兄交流心得。” 临睡前,他把那些零件分了两份,一份留在院子里自己研究,另一份打包送到庄子里,等褚老头回来给他看。 李皓看他忙忙碌碌的,却并不上手帮忙,只是坐在床上,握着本书读。 二狗子觉得,他快要被对子洗脑了。 没错,老爹读的就是那本《对韵》,二狗子前几天拿着看的。 他不得不和老爹坦白:“我已经背下来了。” 就不要再洗脑式攻击啦! 李皓这才放下手里的书:“章邰和章郓两个人相处的如何?” 二狗子一整个大震惊,他猛然转过脑袋,直愣愣盯着老爹。 记得,他好像没有在说话的时候,说出这两位兄弟的名字吧? 一直,都是用章兄代替的。 李皓看他那个小傻样,笑了:“若是我不知是何人,怎么放心让你这么出去玩?” 二狗子皱了皱鼻子:“他们俩很出名吗?” 李皓想了一下:“是挺出名的,章家听闻是这两年从京中过来的,他家老爷子致仕了,带着两个孙子在身边照顾教养。” 二狗子有点不明白了:“那为什么要问他们的关系如何呀?” 李皓拍了拍旁边的小被子,示意他上来聊天。 二狗子踢掉鞋,手脚并用爬到老爹身边,仰着脑袋看他:“难道外面都有传闻说,兄弟二人不和吗?” 李皓点头:“没错,所以好奇问你,这两兄弟相处如何。” 二狗子回想了一下:“其实挺好的。” 怪不得那群弩社的人,会明目张胆地在章郓的面前诋毁章邰,原来这样的传闻竟然很广。 但是,二狗子还是不太明白,在古代,不是最讲究这些东西的么,兄弟不和的传闻,会影响到两个人的前途吧? 何况,他觉得不论是章邰和章郓都对对方没什么意见,相处起来也并非针锋相对的样子。 既然如此,干嘛还任由那样的传闻流传出去呢? 李皓却没有为他解惑,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自去玩吧。” 好像确认了这个,他就完全放心下来一样。 二狗子在他旁边拱来拱去,不乐意得很:“讲嘛!” 李皓不理会他,往被子一裹,控制住他乱动的手脚,便直接把蜡烛吹熄了:“睡吧,明日早上起来,将《对韵》的第一句写下来,不然,便不许去玩肥料。” 二狗子很想抗议,他根本不是去玩肥料的,他那是研究肥料,做研究的! 可是想到自己几天前还承诺每日都要背两页书,还要教投墨写字。 结果几天之后就丢到脑后,直接跑出去完了的行为,顿时有点心虚。 想着《对韵》的第一句话也没几个字,写一下就写一下吧,反正有字帖。 于是不再反抗,乖乖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太阳刚刚升起来,还带着几分清晨的凉意,他铺了纸在院子里,磨了一点点的墨,准备练字。 林雄路过,笑话他:“也太没有诚心了,这么一点墨,能写几个字?” 二狗子不看他:“我这是不浪费,节俭是最大的美德!” 才不是,不给老爹一丝让他重写几遍的机会呢! 他,今天只会写这几个字的,功课不能多做,是他的底线! 第261章 富丽堂皇 在李皓他们吃完早饭之前,二狗子终于写完了他那几个字。 放在桌子上端详了一下,嗯,只能算得上是端正,和写得好是完全不沾边的。 李皓拿了只笔,沾了些二狗子的朱砂颜料,在他写的字上比比划划。 二狗子还以为,这是老爹在给自己纠正写得不好的笔画呢。 谁知道,接过李皓递回来的纸后,他才发现,上面有好些圆圆的小红圈。 李皓拍了拍二狗子的小脑袋:“写得真好,尤其是这几个笔画,竟是比字帖上写得还有味道了。” 二狗子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挺起小胸膛,非常得自信了。 没错,他写得字就是这么好! 李皓看着他笑了一会儿,才摆摆手,和林雄他们离开。 二狗子斗志满满,把自己练字的纸收起来:\"看来每天练字也没什么难的嘛。\" 投墨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他嘀嘀咕咕的,有些好奇:“小少爷,你说什么呢?” 二狗子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他上去帮着投墨把吃早饭用的餐具都收拾到厨房里,因为投墨负责做饭,所以洗碗的活就顺理成章变成秦僻家的小厮的了。 他对投墨每日里跟着二狗子乱跑的事情,完全不能理解。 做完自己份内的事情,还要去找事干,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但他也不轻易说出这个观点,实在是他觉得自己在院子里,过于势单力薄了,说出来只会被驳斥。 投墨每天晚上跟他待在一个屋子里,自然知道一些他的想法。 但他挺乐意跟着二狗子出去的,每次都有新见识,还能光明正大出门玩,自然不会觉得是负担了。 二狗子要去出褚老头的庄子里看着田地施肥的事情,投墨换了件衣裳,也跟着一起驾车。 “你不要怕。”二狗子安慰他:“沤好的肥料,味道就没有那么重了。” 投墨被迫再次回忆起了那不可描述的味道,他对这话表示怀疑,褚老头上次送来的沤好的花肥,味道依旧可怕! 不过他又不下地干活,投墨想着,只是待在旁边看一看,应该也没这么遭罪。 二狗子和他顺利出了城门,却撞上了等在那里的章邰。 投墨最先看见的人,忙喊二狗子出来。 “章兄?”二狗子爬出车厢,坐在外面赶车的车板上,有点奇怪:“你怎么在这里啊?” 章邰看见他,忙从马车上跳下来,紧紧拽住二狗子的小手,但又有些支支吾吾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道是昨日的弩没有修好?”二狗子联想了一下,有点脑壳痛,他已经收了人家的报酬了啊,虽然那里面还有章邰的一半来着。 章邰忙摇头:“已经修的差不多了,只是,只是。” 他实在有些羞于启齿,想到昨日兄长和祖父和他说的话,又开始踌躇起来。 二狗子拽了他一下:“上车来说吧,我们等会儿还有事呢。” 干农活要趁早,去晚了怕是今天没办法在凉快点的时候弄完。 章邰顺势上了驴车,为他架马车的人,慢吞吞赶着马车跟在驴车后面。 “章兄,你是想看昨天得到的报酬吗?”二狗子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想着章兄昨天确实付出了很多的劳动,要是他真的想要的话,自己就分他,分他三分之一好啦。 章邰慌忙摇头:“我不要,那些都给你,就是。” 他闭着眼睛,一狠心:“不知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看昨日的,那本书?” 说完这话,他整张脸都红了,在快要入夏的时节,好像都能看到从他热腾腾的脸上冒出的白烟。 二狗子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件事:“当然可以啦。” 这可是他找来的“好帮手”,二狗子当然不吝啬将书给他看:“等会儿你就去书房看书好了。” 章邰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真,真的么?” 二狗子点头:“只要你认真学,等我先生回来,就让他看看你的资质。” 嗯,大概率情况褚老头不会收徒,但是指点一下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章兄真的很有潜力,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褚老头认知里的“蠢货”。 就是,需要章兄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了。 章邰像是被幸运击中了一般,实在难以相信,这竟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 但是,他突然想起来:“那书,不是你阿爷写的吗?” 二狗子眼神有点躲闪,他一开始就是想忽悠一下章兄,带着他一块去找章郓他们再骗几个弩来着。 没料到章兄真的有天赋,咳咳,所以那时候随口编了个瞎话。 但二狗子是不会承认的:“我家先生的年纪和我阿爷差不多啦,我有时候也喊他阿爷的。” 章邰顺利地接受了,他想着,这绝对是个老成持重的先生了! 他虽然没太有信心让先生收他做弟子,但像是阿爷说的,能得到一点指点也是好的。 “我一定会努力的!”他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被人欣赏和支持呢。 想着昨日阿爷和兄长的话,章邰愈发坚定了。 二狗子很是欣慰:“没错啦,就是要勤奋哦。” 在外面赶车的投墨,手一抖,差点把绳子扔出去。 小少爷,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 二狗子却觉得,自己也是很勤奋的,今天还练字了呢,比昨天的自己更加优秀! 三人驾着车一路来到庄子里,章邰的那辆马车依旧跟在后面。 投墨奇怪:“他怎么不回去?” 二狗子从驴车上被抱下来,看见驾马车的人也跳了下来,掀开车帘,里面满满一车厢的礼物。 全都用锦缎包裹,看起来实在是富丽堂皇。 投墨在京城跟着自家少爷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送礼的,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看见车厢里的东西,章邰也有点窘迫,他手足无措地摆手:“这,这些不是我准备的。” 一开始,他也没想着准备这样的礼物,祖父和兄长分别给他准备了几本书,都是比较稀奇的孤本,但是离开前,管家听说他要去拜师,特意在车厢里塞了这些东西。 “管家是我母亲特意派来照顾我的。”章邰看着二狗子,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下。 第262章 施肥 二狗子盯着看了一会儿,点头:“嗯,感受到你母亲的疼爱了。” 章邰的脸瞬间爆红,看向二狗子的眼神都不对了:“胡,胡说什么呢。” 他就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白的人。 可能,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没见过几个小孩的章邰,觉得自己实在不能暴露出短浅的见识:“你,你喜欢就好,送给你。” 二狗子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简单粗暴的礼物,他挥了挥手:“算了吧,要是带进庄子里,后面见到先生,你肯定要被赶出来。” 他让章邰吩咐车夫,只把几本书留下,剩下的赶紧弄回去,免得褚老头知道了,觉得被冒犯。 章邰应了一声,从车厢里抱了几本书下来,跟着二狗子往庄子里走。 “你去书房吧。”二狗子把他先带到褚老头的小院子里:“中午我们来带你去吃饭。” 章邰有些懵:“那你呢,要去哪里?” 二狗子替他把书找出来:“我们要去给田施肥,就在山下的地里,不远的。” 投墨对他笑了笑:“若是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同庄子里的小孩说一声就行,他们在不远的院子里读书呢。” 章邰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有人去施肥,有人在读书? “我,能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吗?”他有点小心翼翼地问。 二狗子想起初见,章兄还是非常自在的,昨天也没这么拘谨啊。 猜测是他家里交代了什么,表现好一点之类的,让人家孩子都变得胆小了。 怎么能如此腼腆呢?以后还要承受褚老头的狂风暴雨呢!、 二狗子就决定,把人带出去感受一下田园风光,说不定等一会儿就粗犷起来啦。 “等会儿让你感受一下!”二狗子很是大方:“让人给你拿一个锄头。” 他自己拿着个小花锄,召集了一个院子的大人:“先去把坑里的肥弄出来,剩下的人翻地。” 那些人听着,忍不住笑:“你也去种地吗?” 二狗子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们家可是种地世家!” 章邰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现在种田都有世家了,他还以为只有耕读世家呢。 大人们笑了一会儿,就开始准备起来。 大虎娘看了一会儿章邰:“你别去了吧,等会儿再哭出来。” 章邰瞬间扛起锄头,力气飞涨:“我才不会哭呢!” 二狗子非常满意,看看,现在脾气不就上来了吗? 他让投墨自己玩去,带着一代帮子人,浩浩荡荡往田里走。 虽然沤好的肥料没有那么大的味道了,但或许是夏日的缘故,总给人一种,热气将臭乎乎的味道蒸腾了起来,萦绕在身边,挥散不去的感觉。 章邰手脚僵硬地拿着锄头站在田里,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弄了个瓢,把粪水往田里倒。 他跟着其他人锄了两下地,实在忍不住,直接掉头跑了出去,对着旁边的田埂就是一顿狂吐。 小花爹离他最近,被吓了一跳:“哎呦,别是有病了吧?” 投墨赶紧从远处跑过来把人拉走,扶着章邰往院子里去。 二狗子追上来,有点傻眼地看着他接过投墨递来的水,颤巍巍漱了漱口。 不是吧,这么多人都接触过肥料,包括最抗拒的林雄,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二狗子实在没想到,章邰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看他吐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有点愧疚:“你在这儿歇歇读书吧,别出去了。” 说着拜托投墨帮忙照看一下,若是真的病了,便带他去城里看大夫,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到日头西斜,终于将肥料搞完,二狗子拖着自己的小花锄,回到了院子里。 整个人都有点臭烘烘的,不过其他人也差不多,谁都不嫌弃谁。 章邰看见他,突然跳开,离得有两米远,那眼神,却全都是佩服。 二狗子很想说,自己其实没干多少活,不用这么敬佩他。 但章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往屋子里跑。 投墨忙拉住二狗子:“先去洗澡吧。” 说着,把他往水房里带:“小祖宗,别招惹他了,人家是真的大少爷,今儿一天都没吃饭呢。” 二狗子有点小遗憾,看来褚老头是绝对没有可能再收这个弟子了:“先生要是知道了,定然要对他翻白眼。” 投墨失笑:“就褚老先生那双眼睛,能正经瞧见几个人呢?” 二狗子不得不赞同这话,只是,少了个全能的师弟哇,心痛痛。 投墨把人洗干净,抱着他去屋子里坐。 章邰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悄悄挪过来:“你真的不觉得,味道不太好吗?” 二狗子想逗他一下,一本正经地点头:“味道确实不太好,又不吃它,味道其实无所谓吧。” 章邰的脸都绿了,显然他联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嘴唇微微颤动,明显要吐。 二狗子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赶紧递了杯温水给他:“我开玩笑的,这就是正常的肥料,庄稼都靠它长大呢。” 章邰慢慢喝了口水:“都靠它,所有种出来的庄稼都要这个,这个吗?” 二狗子想点头,虽然有些田用不上,但能施肥的时候,农人会想尽一切办法施肥的。 但是看着章邰的脸色,他还是决定撒个善意的谎言:“也不是啦,贵一点的粮食和菜都不会用的。” 才不是!越贵的粮食和菜,越需要更多的肥料! 章邰脸色好了点,显然想起自家吃的粮食,大部分都是从庄子里送来的,想来,应该不会有这些污秽之物。 二狗子把人送给来迎章邰的车夫后,投墨还小声和他吐槽:“难道他知道他吃的粮食都需要肥料,以后就不吃饭了吗?” 二狗子摇头:“不会吧,章兄看着就是胸怀阔达之人,过几天可能就忘记啦。” 当然,为了章兄的心理健康,对于这样的真相,他还是越晚知道越好吧。 第263章 褚老头回归 “真的,那小子吐了?”林雄在院子里放声大笑,恨不能把一院子的人的耳朵都迫害了:“哈哈哈哈哈!” 他就说,自己才不是那个表现得最奇怪的人呢,就是身边的这群家伙,过于奇葩了! 听到章邰狂吐的事情,林雄觉得,这是他这几天听到的最有意思的消息了! “少爷。”投墨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笑得也太嚣张了,幸好人家章邰不在,不然真的很像是在欺负小孩。 林雄清了清嗓子:“嗯,我就是比较同情他。” 得了吧,投墨悄悄对着二狗子做了个鬼脸,这家伙就是在笑话人。 “那个,不知道老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们这肥都施下去了,他不来看看结果吗?”林雄匆忙改口,找了个话题。 二狗子也很想念褚老头了,他不回来,自己都不能顶着他的名头做事了。 “如果肥料的效果好,下次再去换一点淤泥来。”二狗子算了一下,只用河里的淤泥混着青草,时不时加一点动物骨头或者粪便做出来的肥料,真的很划算了。 “确实挺好的。”林雄不得不承认,那东西虽然味道惊人,但是却真的很有用,他养的一盆菊花,现在叶子长得就很旺盛,比一开始蔫了吧唧的样子好看多了。 “下回再留一点给咱们用。” 他刚说完话,其他人都用一种惊疑的眼神看着他。 林雄向后退了两步:“怎,怎么了,我这说的是实话啊,我可不像人家真的大少爷一样啊。” 秦僻摇摇头:“没想到你还是实用主义。” 说完揪着二狗子去画画:“把你看到的弩的样子画出来瞧瞧。” 二狗子今天第二次动笔,他觉得自己的手腕突然向下一沉。 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僻:“先生,我今天干活好累的。” 秦僻看着他那个自己弯下去的手腕,直接给他硬生生掰直了:“好了,现在可以画了。” 二狗子垂头叹气,只能在凶残的大人的压迫下,继续劳碌。 接下来好几天,他都躺在院子里无所事事。 章邰每日都去庄子里看书,他已经和纸坊里的人说了,给他留些吃的就行,所以并不用也跟过去坐着。 索性拿着几个零件在手里摆弄,倒是对着那个没见过的零件,好像看出了点门道。 十来日后,褚老头顺利归来。 二狗子早早收到信,在城门外和投墨一起接人。 “不知道‘冠军侯’有没有累瘦啊。”二狗子有点担忧地和投墨闲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危险,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本府蝗灾的影响很小,只有一对蝗虫过境,大部分都被百姓养的鸡鸭鹅吞掉了。 所以褚老头他们巡视了一番,却没有见到蝗虫。 “那是运气好,你不知道咱们临近的东宁府,那可是遭了大灾,今年的收成看起来是悬了。”投墨和他分享自己听少爷讲的消息:“听说,有不少百姓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往外走,成为流民了么?”二狗子还是第一次听说,很是惊诧。 距离蝗灾开始,还不到一个月,便是府衙县衙的粮仓再怎么不富裕,也不至于无法应对赈灾吧? “可不是。”投墨叹气:“真是吓人,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倒是见过几回流民,我们家还施粥呢。” 二狗子实在想不明白隔壁东宁发生了什么,能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将人逼成流民。 他记得知府好像还说过,曾经写信给东宁知府做过提醒,便是不相信,也会心生警惕,,总不会一点点的防备都没有吧? 他皱着眉头,看起来还有点小严肃。 褚老头远远就看见了,拍了拍“冠军侯”肥硕的大屁股:“去吧!” “冠军候”扑腾着翅膀从车板上下来,颠颠地朝着二狗子这里跑来。 二狗子看见它,瞬间笑开了,张开手臂给它抱了个满怀。 脸蛋塞进“冠军侯”柔软的小绒毛里,亲亲密密地凑在一起说话。 二狗子摸着它顺滑的脖子,小声念叨,大鹅“啊啊啊”地叫唤,像是在附和他。 投墨也把刚才聊的话题抛在脑后,笑着问二狗子:“前些天不是才吃过炖大鹅么?” 二狗子和“冠军侯”同时扭过头,盯着他看:“大鹅是大鹅,‘冠军侯’是‘冠军侯’啊。” 完全没有问题,大鹅是肥美的,“冠军侯”是他的小伙伴! 二狗子可是很能分的清楚的。 投墨有点理解不了,在他的认知里,小孩子养了个宠物,就会把这一类的动物都当成朋友,几乎没办法区别开来。 就像他家少爷小时候在笔洗里养鱼,就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吃鱼,即使那些大鱼和他养的鱼长相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褚老头的牛车很快进了城,远远看过去,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非常好,刚靠近,就弯腰伸手,直接把二狗子捞上了马车。 “阿大他们呢?”二狗子奇怪,怎么只有褚老头赶着车带着一群鸡鸭鹅回来了,还有薛成呢,怎么也不在? “他们还在医馆里呢。”褚老头对投墨颔首:“你先回去吧。” 投墨虽然有点担心,但不敢和褚老头唱反调,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少爷又被怪老头抓走了。 二狗子却很高兴地和褚老头分享这些日子的事情:“我帮您抓到一个有天赋做弩的人哦。” 褚老头不太相信:“多大了,有什么能耐?” “十一二岁吧,第一次就能把坏掉的弩修好哦。”二狗子给他讲了一下章兄的战绩:“怎么样,很不错吧?” “十一二岁,会修臂张黑漆弩?”褚老头哼了一声:“还成吧。” 二狗子忍不住点头,这对于褚老头来说,已经是个了不得地称赞了,看来章兄是有希望得到褚老头的指点的。 说完自己的事情,他才想起来问:“薛成他们为什么去医馆了,你们又捡到什么人了么?” 第264章 全家的希望 “没有,他们累得。”褚老头轻描淡写一句话,让二狗子无语半晌。 薛成可是个壮汉啊! 褚老头一点事都没有,那三个年轻人,竟然累得躺医馆里面去了? “哼哼。”褚老头还有些自得:“十来天走完这几个县,我都觉得慢了。” 下面的县整体状况都还行,虽然有各种贪污情状,但知府大人还是有余威在的,每个村子都留了些鸡鸭鹅,地里的蝗虫卵也差不多被消灭殆尽了。 再加上隔壁东宁府的蝗灾没有波及到,转一圈他们就回来了。 路上倒是遇到了一批飞来的蝗虫,很少,全都被“冠军侯”它们消灭掉了。 “听起来不是很累的样子。”二狗子想不明白,坐车上在外面兜一圈,他们是怎么累瘫的。 褚老头深以为然:“以后咱们俩出去,可不能带着一群累赘。” 为了照顾这群家伙,褚老头愣是放慢了速度。 “他们在哪个医馆啊,什么时候能进城?”二狗子想着阿大和阿二是知府的人,总不能直接丢下不管。 褚老头摆手:“睡醒了他们自己就回来了,咱们先去找一下知府。” 俩人和知府把情况说了一遍,知府听到那三位全都栽倒了,只有褚老头健壮如初,也很是无奈。 不过他把府城最近还剩下的一些鸡鸭鹅全都送给了褚老头,当作是带累他的赔偿。 褚老头收了这十来只鸡鸭鹅,让它们和“前辈”们挤在一起:“走,回去看看你弄到的那点子东西。” 二狗子却说:“还是先去吃饭吧,今日在府城休息一天,明日再回庄子里,章兄定然也会去,正好可以让您考一考他。” 虽然褚老头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问题,但是二狗子还是觉得,奔波了这么久,先休息一下,观察观察,免得真出了什么意外,在庄子里也不好找大夫呢。 褚老头对他的话,还是比较听劝的,于是决定把这一群鸡鸭鹅赶到自己在府学的小院子里,然后跟着他去吃饭。 投墨提前回来,便开始准备晚饭,他想着褚老头应该会来。 果然,二狗子和褚老头带着“冠军侯”一起回了小院。 “其他人都没回来?”投墨趁着褚老头坐在躺椅上的时候,和帮他剥蒜的二狗子小声嘀咕。 “他们都累病了。”二狗子朝着他挤眉弄眼:“只有老先生一个人完好地回来了。” 投墨不得不佩服,这老先生,虽然想一出是一出,但人家是真能干啊。 “不知道我到这个年纪,还能不能这么健壮?”他幻想了一下:“或许比这还强壮呢。” 二狗子觉得,人有梦想总是好的。 褚老头那身体,都不完全是锻炼出来的了,那绝对是天赋异禀好不好,薛成这样的人都比不过! 几人感慨了一番,褚老头此次行程的艰辛,虽然褚老头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但林雄还是坚持说出了这两个字。 吃完饭,褚老头陪着二狗子看他的那一份零件。 “这个,我看不太出来,但是很像是弓弰。”二狗子指着自己琢磨出来的地方给他瞧:“您认得么?” 褚老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仔细盯着木头的纹理看了一会儿:“嗯,应该是檀木做的弰。” “看起来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二狗子从没在褚老头的笔记里看到过这种形态的东西。 “我也拿不准。”只拿着一个零件,褚老头确实没办法下定义。 俩人有些发愁,他们手里的资源太少了,想找到它的完整形态,简直难如上青天。 谁知李皓却突然开口:“檀木做的弰?” 褚老头被打断思路,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他:“你认得?” 李皓招呼二狗子过来把水喝了,这才说:“好像在书中读到过,檿为身,檀为弰,铁为蹬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解索扎丝为弦。” 二狗子和褚老头顿时精神了,同时开口道:“是神臂弩!” 他们都看到过《宋会要辑稿》却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二狗子有点懊恼。 李皓笑了一下:“我只知道这些,也是照本宣科罢了。” 褚老头对他道谢,拿着东西研究起来。 二狗子喝完水,也凑过去:“若真是神臂弩,它可以穿透三百步之外的铁甲哎。” 这比很多床弩都要厉害了,还足够轻巧,不需要多人搬运和使用,绝对的利器。 褚老头看了一会儿,有些遗憾:“可惜咱们看到的《宋会要辑稿》都是删减过的,若是有图,或者更详尽的记载,也能做来一试。” 二狗子也扼腕:“不知道哪里能看到原版的书?” 褚老头突然想起来:“翰林院说不定可以看到。” 世上藏书,也就那里最多了。 他们俩同时看向李皓,视线里全都是满满的期待。 二狗子再次对老爹的上进之路有了很大的期盼,果然,老爹就是他们的希望! 只要他努力读书,考上翰林院,那自己和褚老头就能跟着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了! 李皓沉默了一会儿,避开了两双在黑夜里炯炯有神的眼睛。 二狗子决定跟他回去睡觉,不能因为自己打扰到老爹的休息,只有睡得好,才能学的好! 褚老头第一次对李皓读书科举之事,表示了赞同:“可见追名逐利,也不全是坏事,世间之事都有两面啊。” 他立刻告辞,让二狗子回去尽孝了。 二狗子今天表现得特别好,躺在床上的时候,还特意提醒老爹可以读一会儿《春秋》。 “读出声来也没关系的。”他鼓励地看着老爹,读出声来可以帮助记忆! 李皓看着他一副忍痛的小模样,当真拿出书,对着他读了起来。 二狗子听了个开头,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一边打瞌睡,一边说:“我,我听着呢。”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也不愿意直接睡过去。 努力眨巴眨巴眼睛,妄想瞪大一点,让老爹看见他眼睛里的支持与鼓励。 可惜周公过于想念他,迫不及待把小孩逮进梦里了。 李皓帮他掖了掖被子,吹熄蜡烛,也睡了过去。 第265章 夏日炎炎正好眠 天气渐热,二狗子换了薄衫,跟着褚老头时不时去田里转悠一圈。 施肥的田地,秧苗长得尤其茁壮,不过这种日子知府不会去找人去服役,他们想再弄一大批淤泥的愿望落空了。 二狗子仰头灌了一大杯的凉白开,砸吧砸吧嘴:“想吃冰。” 章邰满脑门都是汗,手里还拿着笔,在快速做着计算,看二狗子掀开衣服,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躺在他旁边的悠闲模样,颇有些怨念。 “你怎么不来帮我一下?”他算得手掌都快起火星子了! 自从褚老头回来,默认要教一点东西给章邰,就让他从数算开始学起。 章邰在这上面确实有些天赋,但他的天赋在褚老头面前实在不够看。 褚老头就觉得,既然不够聪慧,就要足够努力,每日都丢下一大堆需要计算的题目给他。 最近他和二狗子正根据从各个古籍里翻出来的记载,和从章郓仓库里找到的那个檀木做的弰,做各种假设,想着能不能搞出个神臂弩简易版,即使威力没有这么强。 因为天热,他们俩都不耐烦坐在屋子里,褚老头就顺理成章地把一部分计算任务丢给了章邰,美其名曰,带着他一起做研究。 章邰没觉得自己被重视了,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计算的长工。 二狗子在躺椅上晃了晃小脚丫:“我看不懂!” 说得非常理直气壮了,章邰对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什么纯良小兄弟,二狗子就是个小狐狸! 一开始他就是在逗自己玩,装得还可纯良心善了! “不要这样生气嘛。”二狗子又喝了半杯水,长舒一口气:“你要是累了,就去田里转转?” 章邰的脸瞬间黑了,那一日给他的冲击过于强烈,现在也没有恢复,一想到田地,就会联想到那挥之不去的臭气。 二狗子怕真的把人逗罢工了,这么好用的“工具人”可不是好找的。 “呐,”他从小荷包里掏出个糖果:“用薄荷叶熬得糖,吃不吃?” 这是他前几天跟那群小孩子在山里乱跑的时候摘得薄荷,熬了几块糖,他们几个小孩子都分了。 章邰还没吃过,接了过来,小心舔了一下,凉津津的。 “要是有冰就好了。”他吃完了糖,也开始抱怨起来:“寻常百姓也有在冬日挖地窖存冰,到夏日售卖的,怎的你们这么大个庄子,竟然没有存冰?” 二狗子也很郁闷:“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嘛,只是觉得在山中,夏日里必定是凉爽的。” 可惜今年夏天热得反常,连二狗子这种可以在烈日下乱跑的小孩也受不了了。 “不如去买一些回来。”章邰扔掉手里的笔,用一个浸在冷水里的布巾擦脸。 二狗子合上衣襟:“等会儿问问看,也许先生已经着人去买了。” “要是能吃到酥山就好了。”章邰洗完脸,继续干活,说着咽了咽口水:“冰冰凉凉的,上头浇一层蜜汁,再浇一层。” 话没说完,褚老头就推门进了,瞪了他一眼:“算好了吗?” 章邰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藏在书桌后,继续写写写。 二狗子偷偷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褚老头躺在他旁边的躺椅上,喝掉了他剩下的半杯水。 “扇车快要架起来了,咱们等会儿去山间小溪边吃饭。”他对二狗子说完,看了一会儿章邰:“这几天太热,你在家休息吧, 过几天再来。” 章邰被吓得一个激灵,忙说:“先生,我一点都不怕热!” 褚老头才不管他的想法:“把这些都带回去算,八月十五之后再回来。” 章邰看了看桌上厚厚一沓纸,瞬间没了被抛弃的感觉。 看看,先生是多么的倚重他啊,有这么多需要算的东西,定然不会对他不闻不问的。 如今已经七月初了,八月十五也不过再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他便安心接受了这个安排。 二狗子在躺椅上翻了个面,想爬到另外一边凉爽的地方去。 看着章邰兴奋的样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想吃饭。” 话说,马上就要过中秋了,他的生辰正好在中秋前后来着。 “那就吃两块甜瓜。”褚老头推了他一下:“别睡着了,免得晚上走了困。” 夏日炎炎,总让人打不起精神来。 二狗子勉强从躺椅上爬起来,跟着褚老头坐在山涧扇车下吃了午饭,俩人在这里消磨时间,琢磨着弄点好玩的东西出来。 可惜山风太轻快,二狗子又没忍住睡了一下午。 投墨今日趁着傍晚凉爽的时候来接他,一边赶车一边和他闲聊。 “今年的夏天这样热,总让人觉得古怪。” 驴车上的车厢都被拆开了,就怕二狗子在里面闷着。 睡了一下午,现在他可太有精神了,很是愿意和别人说话:“有什么古怪,这么热的天,倒是没有干旱。” 他们这边的大河溪水全都在正常水位,为这个炎热的夏日,带来了少有的舒心。 投墨一拍大腿:“正是呢,这么热的天,其他地方会不会大旱啊?” 二狗子想了一下:“从前没有这样热的天吗?” 他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不长,只能和前面两三年的境况做对比。 投墨也是最近这几年才来,也不是很清楚此地的气候变化:“要真是这样,咱们邻近的东宁府可要糟了,才经过蝗灾,又是大旱,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俩人只是随口闲聊,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二狗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实在过于精神,睁着眼睛睡不着。 李皓无奈:“下午又睡觉了?” 好些天了,这小子总是在夜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弄得他头皮发麻,也睡不着了。 二狗子点头:“下午好困啊。” 李皓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你晚上不睡,可不是白日要瞌睡么。” 想到去年这小子夏天可够活泼的,大太阳底下跟人知了猴,一点都不知道热。 或许,李皓不太确定,把人送回老家,是不是能精神点? 第266章 大旱 不过他这也只是想想,这么热的天,再给爹娘丢一个小孩回去,实在是太不孝了。 二狗子不知道老爹对他的腹诽,自己在一边偷偷把小褥子掀开,两只小脚从里面钻了出来,在空气里蹬了两下。 “爹爹,你说,今年会不会大旱?”他不想让老爹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再把脚给盖起来,就随便想了个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李皓微怔:“怎么,在城郊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吗?” 他每日都在城中读书,对今年的天气,还真没有太多感触。 只是觉得更热了一点,但府学的小池塘依旧清澈,并没有被晒干的迹象。 “是东宁府。”他把自己下午和投墨聊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们那边好像没有几条大河吧?” 二狗子在褚老头那里看到过比较粗制的地图,里面就有东宁府的地况,和他们这边有一条黄河流过不同,东宁府那边只有几条黄河分支流过,水域并不发达。 李皓被他问得有些没反应过来:“东宁府?” “对呀。”二狗子的谈性一下子上来了:“他们前些日子才经历过蝗灾,现在要是真的大旱了,要怎么办?” 说着,真的有些忧愁起来。 小脸皱皱巴巴,叹了口气。 李皓被他逗笑:“你是知府吗?” 二狗子转过去,盯着他的眼睛:“可是,听说他们那边的知府很不靠谱的样子啊。” 李皓拍了拍他,让他睡好:“你怎么知道的,听说过多少东宁知府的事情,便能下这样的定论?” 二狗子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见过人家东宁府的知府,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投墨对于林雄所得到的信息的转述。 竟然这样武断地就判定一个人,确实不好。 他点头:“没错,说不定那也是个负责任的好官呢。” 李皓不明地轻笑两声,用小褥子裹住他的脚掌:“快睡吧,明日带你去吃凉糕。” 后来几天,褚老头想接二狗子去山里住些日子。 扇车架起来后,山里凉快了很多,相反府学却因为在人群聚集的城里,越来越热的。 但是李皓不知为何,去订了冰块,让二狗子待在屋子里耍,不让他出门玩。 褚老头只能也跟着住在府学,白日里他们就和投墨一起,抱着个冰盆半睡半醒,消磨日子。 “中午他们都不回来,你们吃啥,我去买点回来好了。”投墨揉了揉眼睛,听着褚老头和二狗子一串一串数字从嘴巴里不间断地蹦出来,催眠效果非常强大。 “吃绿豆沙和过了井水的凉面。”二狗子抢先说:“我要半个鸡蛋,不要蒜。” 褚老头指了指他:“多加蒜。” 投墨拿了钱,就准备去府学旁边的街道上买东西,大夏天的在厨房做饭实在是太折磨了,他们这些日子几乎都是这么吃的。 二狗子想去买乌龟爱吃的梅花肉,这几天太热,没有去买肉,乌龟一直跟着他们胡乱吃东西。 “我去就行了,你在这儿待着吧。”投墨看了眼外面的太阳,不想带他出去,太热了。 二狗子却坚持要去,他这几天都在屋子里,实在闷坏了。 投墨拗不过他,只能拉着他一起出门:“带上你的小草帽。” 这是阿爷前几天托人送来的,小小的草帽正好贴合二狗子的小脑袋,在外面可买不到这么服帖的帽子。 同时送来的还有阿奶做的新衣裳,她觉得二狗子马上又要长大一岁了,去年夏日的衣裳定然穿不下,一早就准备好了。 二狗子的脸被草帽挡住,阳光被前沿的孔隙切割成细碎的光斑,照在他的嘴巴上。 他忍不住张大嘴巴,光斑又跑到他的舌头上了。 投墨看着好笑:“等会儿把你舌头烫到了。” 二狗子闭上嘴巴:“我要把太阳吞下去。” 真的好热啊,如果现在来个神仙强制带太阳去休假就好了。 二狗子抹掉额头上的汗珠:“不知道阿爷他们怎么样了?” 投墨安慰他:“不是说你们村子旁边也安上扇车了吗,肯定凉快。” 二狗子点头:“村子里有棵大树,在那里坐着也舒服。” 他们一边聊,一边来到肉铺旁,却发现今日肉铺的老板早早就收摊了,甚至连桌子都搬进去了。 二狗子抬起一点草帽,去往店里看,什么也没看见。 投墨问旁边打扇子的人:“今日生意这么好,肉卖完了?” “瞎。”那人打量了一眼投墨,知道他是府学里读书的少爷们的书童:“你好些天没出这条街了吧?” “是啊,这么热的天,出门也不舒服。”投墨不知道怎么突然开始闲聊了,但他也能接得上话。 “怪不得喽。”旁边坐着的几个大爷大娘都看过来:“这卖肉的摊主,两天没出摊了。” “这是为什么?”投墨不解,这个肉摊卖得肉,不仅新鲜,价格也公道,他时常就来这里买,知道摊主在这卖肉有十来年了,不能突然就走了吧? “还能为什么,肉进不来了呗。”旁边的大娘看着二狗子热得满头汗,忙给他打扇子:“你看看这个天,多遭罪哦。” 看投墨还是不明白,大爷就说:“咱们府城外面,乱了,不少难民都堵在门口呢,现在是出不去,进不来,哎呦呦。” 这卖肉的,每天需要去城外杀猪再带进来,现在没了肉源,生意也做不起来了。 二狗子张大嘴巴:“什么,难民?” “哦。”大爷打了下嘴:“看我这说的,还有个小娃娃呢。” 他对着投墨张开嘴巴,比划口型:“就是这样,你知道吧?” 投墨第一时间低头看二狗子,二狗子也非常震惊,才几天时间,他们府城城门外,竟然聚集了几千个灾民,现在全都堵在那里。 府城里的人不愿意让他们进来,这个时候,说不准有什么病。 要是瘟疫,这一城的人就别活了。 堵门的灾民又不得不进城,再在外面待着,这群人就要死光了,又热又晒,还没有吃的,撑不了几天,外头就要横遍野,人间惨剧了。 第267章 商量商量 二狗子也没有想到,他们不过是在院子里躲闲几日,外面竟然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回想起老爹这几天的态度,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是预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才让自己待在院子里不出门,还是只凭借一些细节和直觉,察觉到会有不太安稳的事情,让他待在院子里,即使没出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二狗子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他觉得,老爹的消息情报实在太过匮乏,即使智多近妖,也不能直接推断出这几日会有灾民围城。 他和投墨都没太有心情买东西了,虽然没有亲眼所见这样的凄惨情状,但是听人的复述,便觉得心里惴惴得,不安得很。 他们随便买了些吃的,拎着碗筷回到小院。 褚老头看着二狗子空空的一双手,有点奇怪:“没给乌龟买到肉吗?” 二狗子蔫蔫地点头:“外面城门被灾民堵住了,现在卖肉的摊主也没有新鲜的肉。” 褚老头瞪大眼睛,盯着俩人:“什么灾民?” 府城蝗灾的事情,他亲自参与全程,从褚老头自信,虽然不是没有一点损失, 但绝对不会闹成难民成灾,堵在府城城门口的地步。 况且,知府又不是个吃素的,他治下的县要是真能出这么多的灾民,他能把县令给弄死。 二狗子往嘴巴里塞了口面条,嚼得很慢:“不是咱们这里的,是隔壁东宁府的。” 褚老头坐下来,皱着眉头:“东宁府,因为什么啊?” 东宁虽然不如他们这边,也算得上比较重要的粮仓了,那里的知府竟然如此无能? 二狗子摇头:“可能是蝗灾,听说他们上个月就有人离家讨饭了。” 那时候还以为是很少一部分人,没想到,这么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有这么多人来到他们府城了。 “城外的百姓,要怎么办呢?”投墨也有些惶恐不安。 夏天最可怕的就是瘟疫,现在不让人进城,那些饿极了的人,会不会变成强盗,直接抢劫城外的百姓呢? 况且,就算他们不抢,只躺在外头等死,城外的百姓,会不会被传染上瘟疫呢?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惨剧,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 褚老头三两口把面吃完:“我去府城问问去。” 投墨却拦住他:“不如等少爷他们回来,问问他们再做决定。” 他虽然是伺候人的,但好歹在豪门大户长大,比二狗子和褚老头更知道这些人的虚伪矫饰。 知府和褚老头又没什么天大的交情,如果知府并不想赈灾,只想把人给逼走,或者逼死,现在去问,褚老头就是直接撕掉知府的面具。 如果,知府真的想赈灾,那褚老头这样大喇喇地过去,就更像是逼问,让本来就忙的不行的知府更烦躁。 褚老头无官无职,他到底以什么身份过去呢? “等他们做什么?”褚老头不耐烦。 二狗子看投墨为难的样子,回想起知府平日里的行状,虽然觉得,知府大人定然会派人和褚老头交流,但褚老头还真不一定能参与进去。 府衙自有一套赈灾的流程,就算是知府,也不一定能在这上面做多少事情。 他便跟着劝:“等我爹爹和叔父他们回来,自然就有更大的话语权了,到时候让他们去问,不如咱们先想想,若是能赈灾,我们可以拿出多少东西捐出去呢?” 褚老头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放在我院子里的那群鸡鸭鹅都能宰了。” 他说的大气十足,二狗子想到自家的大鹅:“那可都是功臣哇。” 褚老头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冠军侯’留下吧,其他的都不能心软。” 二狗子保住了自家的小伙伴,对褚老头“狡兔死,走狗烹”的做法撒了两滴泪,很是无奈了。 投墨却想的更实际些:“那些人都饿了这么久,这些鸡鸭鹅的肉能有多大用处,倒是不如卖了,用钱去买粗粮煮粥分发出去。” 他们在京城的时候,也参与过赈灾,那时候大家发的都是很简单的食物。 二狗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吃肉虽然让人开心,但吃饱才是最实在的。” 褚老头点头:“那咱们现在开始杀鸡,出去卖?” 投墨没想到他这么着急:“这,这去哪里卖啊?” 二狗子想起了个好法子:“不如我们先不杀,赶着这一群鸡鸭鹅到集市,跟大家讲一讲‘此军’的战绩,然后拍卖掉这群鸡鸭鹅,价高者得。” 说不定有人就是对这种噱头很感兴趣呢,有钱人的事情,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买回去,人家说不定要带着这一群鸡鸭鹅去炫耀,并不是要吃它们,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 “对了,”二狗子继续出主意:“让阿大或者阿二给咱们站台,这样其他人更相信一点。” 阿大和阿二是知府大人的心腹小厮,人家看见他们,自然知道二狗子和褚老头赶着来的鸡鸭鹅不是诈骗了。 “很好。”褚老头觉得这个办法好,比杀了卖肉更能赚到钱,揉了一把二狗子的小脑瓜:“我去把鸡鸭鹅赶过来。” 二狗子和投墨一起准备湿帕子,准备等会儿给它们做个清洁,希望它们能以最好的面貌迎接新主人。 投墨一边搬水,一边叹气:“我们也不缺钱,何必把那群鸡鸭鹅卖了呢?” 他也觉得,那些都是“猛禽”,还立了大功,把它们好好养着就是了。 若是说赈灾的钱财,不说他家少爷和秦少爷,便是二狗子都能直接拿出几十两出来。 二狗子摇头:“现在褚老先生被困在这里,钱财大部分也不在身边,他想做些事情,才能安心。” 况且在褚老头的眼里,那群鸡鸭鹅无论如何,也无法比人命更加贵重了,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 永远看得见受苦的人民,二狗子觉得,他生在古代,便注定要格格不入的。 投墨叹了口气,也点点头:“你说的对,他确实挺古怪的。” 第268章 卖鸡鸭鹅 他们三个一起努力,把一百来只鸡鸭鹅全部擦了一遍,力求让这群鸡鸭鹅看起来都光鲜亮丽,让其他人一瞧就知道,此禽非等闲之辈。 当然二狗子的“冠军侯”运气就好多了,它被投墨关在柴房里,免得等会儿褚老头看见它,突发奇想,觉得它能卖到更多的钱。 褚老头过手一只大肥鸭,拍了拍它的肥屁股,很有些遗憾:“可惜咱们只吃了几只鸡,没来得及尝一尝鸭子的滋味。” 投墨和二狗子都很无奈:“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吧!” 褚老头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两个顽固不化的傻子:“没吃过,怎么给人说它的味道?” 二狗子抱着大鸭子:“人家买回去,也不一定是为了吃啊!” 就是想留它们一命,才想到这个法子好不好? 褚老头又拍了一下鸭子屁股:“人家一看,就知道我养得好。” 行吧,让他独自感慨去吧。 二狗子和投墨加快速度,把一百来只鸡鸭鹅都擦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像是新的一样。 褚老头不用棍子,在前面走,鸡鸭鹅就乖乖地跟在他的后面。 投墨再次感慨:“实在是可惜了,要是留着做种,也是好的。” 二狗子点头:“说不定真能养出一个鸡鸭鹅大军呢!” 可惜,他们要为了人类的大义牺牲掉了。 想着他的冠军侯,二狗子觉得功臣也要靠着“朝中有人”的,这种糟粕,连鸡鸭鹅都不能避免。 “把驴车赶着。”褚老头自己有个牛车,他带着这群鸡鸭鹅先去市场,投墨去找阿大和阿二。 市场上倒是有不少人,都是听说了外面灾民成堆的事情过来抢粮食的。 一看见褚老头拉着这么一车肥硕的鸡鸭鹅,立刻兴奋起来。 现在外面城门堵的这么严实,城内的鲜肉供应量就非常少,如今看见这么多肥鸡肥鸭,恨不能立刻就买回去。 不少人追着褚老头问:“你们这个鸡卖多少钱一只,我要两只!” “我家买十只鹅,不要你宰!” 褚老头的牛车被堵在半路,他有一瞬间的迷茫,毕竟没这么切身实地地做过生意。 二狗子站出来,扯着嗓子大声喊道:“等一等!” “小娃娃!”看见终于有个人站出来,大家更激动了:“你家的鸡鸭鹅是咋运进来的,城门开了吗?” “没有!”二狗子喊了一声:“这不是卖了吃肉的鸡鸭鹅,是咱们战斗过蝗灾的鸡鸭鹅!” 有人没听明白:“啥意思啊,不都是一样的鸡吗?” “你没听懂,这是吃蝗虫长大的,更肥美!”他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我最喜欢这种吃虫子长大的了,吸溜,那叫一个好吃啊。” 二狗子气短:“让一让,给我们让出个位子来。” 他气鼓鼓地戳了两下褚老头:“您也说句话啊。” 褚老头纠结:“没想到生意这么好做。” 二狗子被他逗笑了:“那咱们就要待价而沽了。” 投墨从府衙后门揪出来阿大,一路带着他跑到街上阿大很是震惊:“为什么突然要把那些鸡鸭鹅卖掉啊!” 投墨一边驾车,一边分神给他解释:“是褚老先生想用它们换钱赈灾,让你去站一站,跟人家说明这些鸡鸭鹅的身份。” 阿大叹气:“太可惜了。” 他也觉得,这些鸡鸭鹅如果养着,说不定十里八乡的人都要找褚老头配种买蛋呢。 “褚老先生嘛。”投墨这几个字一说出来,阿大就无话可说了,他跟着褚老头跑了这么长时间,对他的脾气再了解不过。 说要卖掉,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到了街上,好不容易才在一大堆围观的人里找到两个满头汗珠的人。 投墨给二狗子擦了擦汗:“这么多人都要买?” 二狗子累得喘粗气:“他们,他们都以为我们是在卖鸡鸭鹅的肉,想买回去杀着吃。” 投墨失笑,这一老一小的,到现在都没跟人家掰扯明白。 他大喊着:“诸位,诸位!” 很多人都看见了他,顿时更加高兴:“哎呀,总算来了个能掌事的了,这一老一少的,说啥都不卖鸡,你说说,哪有这个道理?” 投墨压了压手掌:“我们不是不卖,只是,不散卖!” 话音刚落,二狗子就把阿大推出来:“我们这些鸡鸭鹅,是知府大人认证过的,英雄鸡鸭鹅,全都是和蝗虫有过丰富斗争经验的!” 他指着阿大:“知府大人身边的小厮,可以作证。” 听见他话的前排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看见阿大,才冷静了些,这人,确实挺眼熟的哈。 “这就是传说中,去了好些下面村子帮忙的鸡鸭鹅?”有人想起来了,真有这么一批。 “真要卖了?”有个男人打量着这么一百来只,计算着自己能不能拿下来。 到时候等城里没肉吃,自己再把这些鸡鸭鹅拿出来卖,有着这么个噱头,肯定能卖不少钱。 二狗子点头:“价高者得,一口气能拿下这全部的鸡鸭鹅的人,来报价。” 顿时,人群静了一瞬,又轰然吵开。 这么卖,好多人都听出来了,不是卖给他们这些想吃肉的人的。 “我看看。” 一开始说话的人都有点退缩,谁家也没这个闲钱买这么多鸡鸭鹅供着。 倒是有不少有钱人,突然感兴趣起来,他们倒是不缺肉吃,但是能买这么一批鸡鸭鹅,开个宴会炫耀炫耀,多么有意思啊。 围观的人默契地让出一条道,几个一看就有钱的老爷晃悠悠走了进来。 “嗯,绝对是吃蝗虫长大的。” 他们围着鸡鸭鹅不住点头:“好像少了一个,那个最壮的鹅呢,卖不卖?” 二狗子摇头:“那个不卖,只有这些卖,你们准备出什么价?” “那个鹅最好,要是有那个鹅,我愿意翻一倍出价。” 投墨悄悄翻了个白眼:“那个鹅不卖,这些可都是追着蝗灾跑的,您买回去不亏的。” “可不是,”阿大已经进入了状态:“这些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绝对都是好样的!” 第269章 卖掉鸡鸭鹅 竞价的人不少,很多人不仅仅是看到了这群鸡鸭鹅,还有它们背后的关系。 “正常一只肉鸡150文。”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直视二狗子他们几个:“这里的鸡,我出500文一只,如何?” 话音刚落,便有旁边的人嗤笑:“你也知道那是平日里的价格,如今外头的鲜肉进不来,现在城里一只肉鸡的价格都已经涨到200文了。” 最开始想全包了,囤积卖肉的男人,也敢说话了:“这个价格,我也能出的起。” 第一个开口的人并不生气:“我起个头,咱们各凭本事嘛。” “我出700文一只鸡,800文一只鸭。”那人看了一圈:“这十只鹅,一只一两银子。” 二狗子在纸上写了大大的几个字,让投墨和阿大举起来:“现在的价格,请问还有更高的吗?” 其他人一看,这价格写得清晰明了,明晃晃的字在上面悬着,还真有点紧迫感。 “我,我要加价,每只各加100文!” “我加25文!” “你说个屁话,25文也好意思说!” 竞价的速度越来越快,二狗子写字的速度一直可以跟着他们喊价的速度持平。 其他人看着好玩,本来不想买的人也忍不住喊了两次价,就为了看二狗子不慌不忙地写字。 直到最后,一只鸡的价格,一文两文地往上加。 二狗子他们就知道,现在一两银子一只鸡的价格,几乎算得上是底线了。 算起来,应该有一百多两,二狗子想着,若是能在平日里买粮,也不算少了,但不知道现在的粮价如何。 “三百两。”有个看起来圆乎乎的,非常和气的男人,在最后关头喊了个价格:“全部包圆,我出三百两现银。” 二狗子当机立断,把所有的纸收起来,看向褚老头。 “可以。”最能拍板的人下了决定,这一百多只鸡鸭鹅的最终去向终于确定了。 褚老头当街收了人家的三百两银子,立刻拿着银子去买粮食。 阿大拦着他们:“现在先别去买。” 褚老头皱眉不解:“怎么?” 阿大小声说:“现在外头的什么价都乱着呢,知府大人这两天就会出手,过两天粮价就能降到比较能接受的程度了。” 二狗子好奇:“那你知道知府大人要如何对待外面的灾民吗?” “要把他们都聚起来管理,”阿大果然知道更多内情:“到时候会在城外给他们找个地方搭棚子,不会让他们继续堵门的。” 一旦城门放开,城里的物价想乱都乱不起来了,城外那么多人还要进来卖东西呢。 二狗子了然,看来知府大人还是很有计划的。 褚老头也松开紧皱的眉头:“不知道过几天会不会施粥?” “前几天就开始施粥了。”阿大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往外走:“你们别听那些街上的人乱传,他们连城门都没去过呢,能知道什么,都是瞎胡说的。” 他看向褚老头:“虽然外面每天也有死人,但没这么严重,咱们府衙的小吏都在外面支应着呢,不过,他们走了这么远过来,又吃不饱饭,病重了,大家也没办法。” 现在投墨才是真正放下心来,听见阿大说的如此有条理,就知道不假,知府只要出手,这一千多个灾民,在他们府城还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负担。 他看向褚老头:“现在您老不着急了吧?” 阿大也叹气:“我该早说的,这样就不用卖鸡鸭鹅了。” 褚老头挥挥手:“这一百两捐给府衙。” 他从三张银票里抽出一张:“你拿去吧,过两天我们也去施粥。” 阿大没有拒绝,本来这种赈灾,就不完全靠着府衙,很多城中富户都会出钱。 当然他们出钱的理由,可能没有褚老头那么纯粹,但在灾情面前,没人会计较这些。 “过几天城门打开,就会设粥棚,”阿大收了钱,继续和褚老头说:“您老要去,我替您留个位置?” 投墨忙说:“留两个,我们也要一个。” 阿大点头:“行,那些受灾的人,看来今年是能活下去了。” 二狗子歪了歪脑袋:“每天都要发粥吗?” 感觉就只是在吊着命的样子,他有些不确定,对古代的赈灾情况没太多了解。 阿大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他刚才说的话,都是听知府大人讲过的,现在这个问题,全然超出他的认知了:“我,我也不知道,应该吧?” 说着,看二狗子亮晶晶的眼睛,好像还有问题似得,忙不迭地告辞就走:“过几天再见哈。” 二狗子不明所以:“怎么这么着急,我们请他帮忙,还没有谢他呢。” 投墨揉了一把他的脑瓜:“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被你吓得。” 二狗子才不信,他这么可爱,怎么会吓到人呢? 晚上林雄他们回来,得知灾民的消息,全都很震惊。 林雄站起来,绕着石桌走了两圈:“奇怪,怎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府学周围都有消息,我们不出门就罢了,其他出门的人怎么也不知道?” 李皓放下手里整理的文章:“他们知道啊,只是先生不让乱传而已。”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你知道?” 李皓像是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一般,慢条斯理地点头:“当然。” 他露出一个微笑:“只是先生嘱咐过,不许乱说,免得府学的学生做出什么事来。” 知府做的举措,普通百姓不知道,但府学的先生是知道的。 他们不说,只是怕这些读书人一个上头,要闹事去,那时候才是捣乱呢。 至于李皓是如何在层层封锁中得知的,谁也不知道。 二狗子不禁要推翻自己的猜测,老爹真的是在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就让自己在院子里不出来的吗? 啊!不要想了,和老爹斗心眼,简直就是在自找苦吃! 二狗子直接放空大脑,管他是怎么想的呢,现在他只想看看他幸存的“冠军侯”,然后去睡觉! 第270章 谈论赈灾 林雄很郁闷,他悄悄问二狗子:“你爹有没有和你说?” “什么?”二狗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的冠军侯非常淡定,对于一下子失去这么多伙伴的事情,好像没有太多的情感。 林雄小心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就是出现灾民的事情?” 二狗子摇头,他一点点消息都没有听到过:“就是暗示都没有!” 林雄瞬间被安慰到了,他的郁闷消散了很多,看来李兄在遵守着对先生的承诺罢了,没看见他连儿子都没有透露么? “他有点过分,对吧?”林雄看见秦僻出来放东西,拉着他一起批判李兄。 二狗子狠狠点头:“不是一般的过分,咱们这么好的关系,竟然隐瞒至此!” 他觉得老爹绝对是有问题,不是单纯遵守承诺这么简单。 林雄拍了拍二狗子的小肩膀:“没错,我们便罢了,他竟然不告诉你,定然是还将你当作小孩子看的。” 他开始挑拨离间,准备看李兄的笑话。 虽然知道李兄并非有意隐瞒,但刚才那种真相揭开的感觉,实在给了他太大的冲击了,林雄觉得,给李兄找点麻烦也是好的。 秦僻摇摇头,不和他们俩一起玩。 二狗子却瞬间不气了,他本来就是傻傻的小朋友啊,嗯,没错,不和小朋友讲这些事情,是大人的责任。 林雄怎么也想不到,他遇到的这个小孩子,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他一点都不介意被当成个小娃娃,甚至乐在其中。 林雄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小孩子都想当大人,回去定然会和他爹吵架,于是挑拨完,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李皓坐在桌子前,想着今天晚上儿子定然又要难缠。 谁知道他竟然乖乖地自己脱了衣服,盖上他的小褥子,直接躺在了床上。 有些疑惑,李皓借着烛光,去看他。 二狗子露出个软乎乎的笑:“我要睡觉啦。” 李皓也笑了:“好吧,那我把蜡烛吹掉。” 嗯,突然得到一个乖宝宝,还挺好的。 过了几天,城门果然打开了。 李皓他们每人都拿了些钱,给投墨,拜托他去买粮食施粥。 投墨自然愿意做这事,在他看来,去施粥是积德的事情。 就连秦僻的小厮也不每天躺在屋子里睡觉了,他帮着投墨忙上忙下地搬东西,每天都很积极。 “我不能去吗?”二狗子跳起来,想帮忙拿盐。 投墨顺手从灶台上拿起来:“你就安心在院子里待着吧。” 他忙忙慌慌地继续运东西,还抽时间应付二狗子这个小孩:“你这么小,那些灾民看了,就想把你抓走,小心以后都吃不饱饭。” 谁知道外面人有什么病,去施粥可是近距离接触灾民。 他们这些大人就算了,小孩子最容易生病的。 在投墨看来,二狗子这个年纪,都还不算养住了呢。 二狗子根本不信,灾民闲得没事,去抓一个小孩干什么,带回去还要吃他们的饭,也太不划算了吧? “等过几天的。”投墨敷衍他:“过几天就带你一起去,小少爷,你这两天帮着我记账呗?” 他给二狗子想了个活计:“我不会写几个字,再把钱弄混了,这钱就给你记着。” 说完,就从身上把买东西人家店家给的收据全都拿了出来:“你还会算呢,帮我都算完,过几天带你一起去施粥。” 二狗子被迫接受了个记账的任务,只能郁闷地待在屋子里。 至于褚老头,他早就出城去了。 他觉得城外的粮食卖得更便宜,城门刚开就跑了。 二狗子无人支援,只能在屋子里待着。 记账这种事,对他来说很简单。 毕竟投墨只买了施粥要用的几个必需品,没有其他的任何支出和收益。 二狗子趴在桌上上思考,这次施粥大概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是等到他们愿意回去的时候吗? 但是回去做什么呢,二狗子想不到,今年的粮食几乎没有什么希望了,旱灾和蝗灾还不一样。 蝗灾过后,努力补苗,说不定还能有些收获,年底不至于饿死人。 但是旱灾,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下雨呢,如果一直没有水,就一直不能种庄稼。 那样,就一直没有饭吃,回去也是等死罢了。 他回到屋子里,翻了翻老爹收着的《汉书》之类的史书,里面倒是有好多次旱灾的记载,但大部分都是“民饥殍不可胜”、“人渴乏,因疫死者众”之类的文字,好像除了变成流民,就只能等死了。 对了,还有求雨、皇帝下罪己诏,实在活不下去,百姓就开始造反。 到了天下大旱,就皇朝末年了。 二狗子叹气,看这书只会让人丧气。 东宁府那边的赈灾也不给力,不然也不会有流民,想来灾后重建也不一定做的好,这些百姓还不知要何去何从。 知府,会让他们留在这里,直接成为他们这边的百姓吗? 二狗子不太确定,他又有点担心阿爷,不知道这些灾民,会不会波及到他们村子呢? 越想,他的眉毛皱的越紧。 林雄晚上看他,整个人都愁着一张脸,一听他开口说的话,全都是忧国忧民的事。 实在没办法理解,只能和秦僻吐槽:“果然不该把孩子给褚老先生养,去赈灾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李皓也只能和他讲,近百年来,东宁府都没有什么大的旱灾,他们那里是黄河支流流经的地方,现在黄河的水依旧足够使用,那边应该也不难恢复。 二狗子顿时被说服了,他觉得,这个比看书上那些丧气的例子有用多了。 果然,老爹还是实用派的。 林雄刚才还安慰他,说愿意找一队专门求雨的人的,送去东宁,让他们去帮忙求雨。 二狗子连忙拒绝,他不觉得跳来跳去的求雨有什么用,还是不要让本来无辜的人,再去深入灾区了。 李皓却说:“求雨不一定是为了真的求到雨,还可以稳定人心,对于赈灾前期是有效的。” 他觉得二狗子既然开始想这个问题了,那和他简单讨论一下关于一地父母官能做的事情,也挺好的,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嘛。 第271章 想办法帮忙 二狗子第二日起来,第一个去找投墨。 “小少爷?”投墨眯着眼睛,还不太清醒,看见二狗子站在床头,被吓了一跳。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起这么早?” 二狗子对他笑了一下:“有事情想问你。” 投墨隔空点了他一下:“等我起床。” 他三两下穿好衣裳,一边整理早上要用的食材,一边问二狗子:“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二狗子帮着他打了一瓢水,慢慢倒进淘米的盆里:“昨天施粥的人多不多啊?” 投墨以为他又开始对施粥感兴趣了,就想给他具体描述一下,免得过于好奇,又要跟着一起去。 “可多了,我们摊位旁边就是褚老先生的位置,他还弄了些腌菜带过去呢。” 二狗子想了一下:“那,这么多人在施粥,他们吃的完吗?” 投墨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认知里,那些灾民总是在一种非常饥饿的状态,给吃的就要,怎么会吃不完呢? 但回想到昨天的情形,他也想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情况。 比如,有些人一拿到粥就开始喝,还有些人,拿到粥却不着急喝,慢悠悠地往后面转了一圈才回来还碗。 二狗子又问:“有多少人在施粥啊。” 这个问题投墨答得出来:“府衙设了三个位子,府学有一个,城中大户加上咱们一共也得有三四十个了。” 越说,他的声音越小。 昨天光是他们摊位上发出去的粥,就大概有三四百碗了,更别说排队人数更多的府衙的摊位了。 外面的灾民才一千多个,再如何饿肚子,也吃不下这么多的东西啊! “那,那些多出去的粥呢?”投墨喃喃自语:“扔了?” 二狗子却说:“可能是存起来了吧,饿怕了的人总是喜欢存粮食的。” 投墨皱着脸:“这个天气,把煮好粥存起来?” 简直无法想象,那些食物会腐烂发臭成什么样子。 二狗子点头:“所以,只是施粥是没有用的。” 是的,在和老爹聊了一下关于灾后处理的事项之后,二狗子终于从老爹讲的众多事例中找到了一个有用的东西。 那就是,被各种穿越小说吹烂了的,以工代赈。 他发现,这种方法,在古代处理灾民问题上,也是有它们的身影的。 只是给粮食,很容易消磨人的斗志,每天喝着存不下来的粥,对于日后重新开始生活也没有一丁点的益处。 既然知府大人愿意帮助灾民,他们可以和知府合作一下嘛。 投墨听他讲了一大堆古代官员“以工代赈”的例子,听得头昏脑胀,特别是二狗子完全复述他爹讲的话,用词之生僻,让投墨觉得,好像是在听天书。 他忍不住问:“是不是,让他们干活,才能给饭吃,然后发给他们一点钱?” 这种方法,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实在是有点缺少人性了。 人家都遭灾被迫背井离乡了,还得到这边干活才能吃饱饭,直接给他们施粥,难道不更有善心么? “那他们以后怎么办呢?”二狗子反问他:“缩在城墙外,等着好心人施舍一点善意么?” 投墨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像确实有点道理,只是从前倒是没太见过有人这么干。 二狗子摇头,因为这么干,比直接施粥要麻烦得多啊。 只接给灾民一点吃的,就能获得称赞,干什么还要去想办法帮他们站起来呢? 不过,他觉得褚老头一定对这个主意感兴趣。 投墨被他说服了,答应带他去见褚老头,但是还是不许他到城门外看一看灾民的具体情况,只让他和秦僻的小厮待在茶楼里,自己去找褚老头过来。 二狗子和秦僻的小厮,一起坐在茶楼里,面面相觑。 “您吃这个?”秦僻的小厮给他递了个绿豆糕,二狗子下意识地道谢,他被吓了一跳,手一下子就缩回来了。 二狗子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地放了下去。 尴尬地喝了一口茶水,他的交际技能很长时间没有如此受挫了。 幸好褚老头来得很快,他是个完全看不懂空气的人,坐下来就直接问二狗子:“有什么事?” 二狗子瞬间回到了熟悉的氛围,放松了下来。 他把自己的想法给褚老头说了:“比如可以让他们去黄河里挖淤泥。” 对于他们肥料实验被迫中止的事情,二狗子还记忆尤深。 他们原来的想法是要把这种沤肥的方法推行开来,但是因为天气过热,去修河道的徭役停止了。 “这么热的天气。”褚老头有些迟疑:“徭役的人都不干活了。” 二狗子却说:“徭役是有每天必须完成规定的时间,但是现在灾民去干,只需要每天在最凉快的时候,去做很短的时间的活,应该没问题的。” 现在田地里的农活都还没停止呢,灾民大部分都是农民,他们每年夏天也习惯了要干活的。 褚老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我们可以花钱买淤泥,让知府带头,根据每个人干的活,发粮食还有其他的生活物品。” 二狗子顺势给他介绍了“工分”制度:“按照做事多少记载分数,根据分数换取需要的东西。” 不过,这需要的统筹工作可就复杂太多了。 知府需要接受其他所有人捐赠的钱财,做出正确的分配,购买物资,再根据灾民需要“换”给他们。 投墨突然插话:“还有个问题。” 褚老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问题,知府不愿意干活?” 看他的样子,好像知府要是不愿意干活,他能立刻撸袖子去跟知府干仗一样。 投墨缩了缩脖子,还是坚持说:“那些施粥的大户,很多都图名声,现在让他们把能宣扬名声的粥棚拆掉,直接把钱捐给知府,他们肯定不乐意的!” 没错,投墨比褚老头和二狗子更明白,那些城中富户的想法。 二狗子略微想了一下,笑得有些狡黠:“这个简单啦。” “你有什么办法?”褚老头催促他:“快说说。” 第272章 措手不及 “让知府大人写个文章夸一夸喽。”二狗子笑着说:“然后找个大石头刻下来,放在城门口,到时候看到的人更多,时间更长。” 投墨和秦僻的小厮都忍不住侧目,觉得二狗子这个主意过于赤裸。 “知府大人会为了这点小钱低头吗?”投墨不相信。 “怎么能是为了钱?”二狗子摆了摆手指:“这是为了大义,为了赈灾,为了纪念诸公的善行!” 多么得大义凛然! 二狗子觉得自己棒极了,古时候好多人当了官也会为了钱去给富户写什么墓志铭呢,现在可不是为了钱,知府大人一定会很乐意的! 秦僻的小厮自从听完二狗子说的话,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愣是要跟着褚老头坐在他的牛车上,不愿意同二狗子和投墨同乘一车。 褚老头对他很不耐烦:“你去那边坐。” 直接把秦僻的小厮赶走,把二狗子揪了过来:“你到这儿来。” 秦僻的小厮离二狗子八丈远,才松了口气:“我不去跟你们一起找知府大人了,我去咱们摊位上守着啊。” 投墨没有意见,和褚老头他们一起去府衙寻知府大人。 听到他们的来意,知府大人若有所思。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费这个力气。 在他的设想里,先稳住这些灾民,然后让隔壁东宁府的知府赶紧派几个人来把灾民弄回去,就可以结束了。 按照二狗子他们的设想,不仅要费时间花精力,写了这么一篇,赞扬他们府城的人花钱赈灾的文章,还很有可能被传播出去。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就可能在朝堂上被作为攻击东宁府知府的工具。 他和东宁府知府又没什么仇,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所以,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让灾民去干活,这,不太好吧,他们都这么惨了,何必如此折腾呢?” 投墨在早上和二狗子聊过之前,还是秉持着这个观点的。 但是,在和二狗子与褚老头聊过之后,他就发现,这种说法很偷懒。 所以,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悄悄抬起头,想要瞄一下知府大人的表情。 二狗子刚才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天衣无缝,颇有些自得,如今被人一口回绝,有些愣神。 褚老头最先发出声音,他直接冷哼一声,对着知府翻了个白眼。 知府大人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丁点变化,看着褚老头,就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孩童。 二狗子打了个抖,被自己刚才的比喻吓到了。 他忙拉了拉褚老头的袖子:“先生。” 褚老头忍住脾气,没有说话。 二狗子眨着清灵灵的大眼睛,看向知府:“大人真的觉得,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生存所需要东西还有金钱,是件残忍的事情吗?” 知府大人完美的面具,终于露出一道裂缝,他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视线却移开了,盯着花园里一朵开得正盛的茉莉花:“是啊,你没瞧见,那些灾民都瘦得很,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吃饱饭。” 褚老头又冷哼了一声,他甩开投墨死死拽着他袖子的手,想立马转身。 二狗子却很有礼貌地同知府道别,这才恭敬地离开。 一走到门外,他就突然失了在知府大人面前的精气神,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投墨把褚老头拽到牛车上,又把二狗子抱到自己的驴车上:“这个,不答应也是很正常的嘛。” 他想着,还是要安慰一下,毕竟这一老一小的,看起来都挺脆弱。 二狗子蔫头蔫脑地趴在他的后背上,声音轻轻的:“我还没开始发挥呢。” 他以为知府大人会在写文章这件事情上有所顾虑,准备了一大段的话,准备给他戴高帽子,准备说服他。 谁想到在最开始就不顺,直接被否定了。 投墨两只手背在后面,搂着他:“我觉得你的主意特别好!” 为了让二狗子看见自己支持他的决心,还狠狠点了两下头。 褚老头也说:“没错,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 二狗子心情好了一点,知府大人毕竟是陌生人,拒绝了自己,也没什么值得伤心的地方。 只是,他是为了城外的灾民忧心罢了。 投墨看着他兴致不高,就准备先带他回去。 褚老头也跟他们一起,决定在城里住一夜,看看明天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晚上二狗子被交到他爹手里,李皓捏了捏二狗子板着的小脸:“今天玩了什么?” 二狗子努力把自己的脸蛋揪出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老爹说了。 他有些不能说服自己的地方:“爹爹,难道知府大人不是想救人的吗?” 既然要救人,又为何会拒绝能够更好地救人的方法呢。 李皓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说道:“若是我,也不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做。” 二狗子瞪着他:“为什么,难道我出了个特别差的主意么?” 李皓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可以帮助别人。”二狗子觉得没什么需要思考的地方,直接就可以得到答案。 “然后呢?”李皓笑了一下:“之后呢?” 之后?之后那些灾民的生活就会变好了呀,他们有机会在这场灾难中生存下来,还能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然后,然后,知府大人几乎没有任何的收益。 二狗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李皓却说:“也不至于如此功利。” 他看到二狗子恍然又愤恨的小表情,安慰他道:“有些事,做了反而不如不做,这样才安全。” 李皓觉得,孩子在褚老头手里养的时间太长,有点沾染上他的习气了。 虽然他也不太想在小孩这么小的时候同他讲这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但是,孩子也不能养得太天真了不是? 二狗子若有所思:“哦,我知道了,这就是宁可不做事,也不要出事!” 他想起来了,以前听过这种奇奇怪怪的官场“潜规则”来着。 第273章 自己做 李皓只是看着他笑,并不是在嘲弄他,反而觉得他很可爱。 这么直白地情绪,也许只有小孩子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 哦,也或许是那种不容于世俗的,桀骜不驯的天才。 但李皓可以确定,二狗子和褚老头是截然不同的,他可以在自己的意见被拒绝后,依旧冷静地面对知府。 李皓想着,这里面,定然是有自己的一点功劳的。 “你打算怎么办呢?”李皓看着他倔强的小眉毛,就知道他没有轻易放弃。 二狗子有些心烦意乱,他不想半途而废,这种感觉对他而言非常不舒服。 “我觉得,即使没有知府,我们也可以继续这个计划。”他想着,一件事,还没有开始,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李皓对他的想法不置可否:“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 二狗子觉得他表现的很奇怪:“爹爹?” 李皓看着他:“怎么?” “难道你没有一点建议给我吗,比如,我应该怎么做之类的、”二狗子有点迷茫,他觉得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给他建议,说不定他真的可以直接接受。 李皓断然拒绝了:“没有什么建议,我觉得你做的就很好,如果你遇到真正的麻烦再来找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他不觉得崽子陷入了无解的局面,显然,有很多的选择,他身边也有很多可以帮忙的人。 二狗子郁闷地钻进老爹的被子里,在床上打了个滚,大部分的被子都被他卷起来裹在身上,然后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李皓不在意他的小脾气,趁着他没办法动的时候,从他身底下把他的专属小褥子抽出来,自己用了。 反正到了晚上,孩子一定会踢被子。 第二天二狗子醒来,早就忘记昨天晚上有点幼稚的小报复了,他掀开自己的小褥子,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投墨今天担心他心情不好,特意来瞧他。 “起来不?”看见二狗子还是呆呆的样子,他觉得昨天可能对孩子来说,打击太大了。 二狗子回过神,从床上跳下来,自己两三下套上衣衫:“我知道啦。” “什么?”投墨不解,看着他突然变得特别开心,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孩子的脸,六月的天。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投墨有点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突然又高兴起来了。 二狗子吃了饭和他分享了自己的想法:“知府不愿意帮忙,我们可以雇佣他们干活啊。” 那些逃难来的人虽然没有本地户籍,但本质上他们是自由的,所以直接雇佣他们做事,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只要保证他们不会走得太远,或者进城,就可以了。 投墨想了一下:“还是要雇佣他们去挖淤泥吗?” “对啊。”二狗子三两下收拾点东西:“咱们不是准备了一些钱准备施粥吗,现在他们的食物是足够的,我们可以把这些钱拿出来,雇佣他们干活!” 投墨带着他去找褚老头,俩人一边走一边说:“如果可以得到足够的钱,他们就有办法顾虑日后的生活啦。” 二狗子很坚持,他看了比较多的赈灾的例子,官府帮忙给钱的,真的几乎没有。 一场灾难,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消耗殆尽了。 褚老头没有半点迟疑地接受了二狗子的提议:“除了去挖淤泥,还可以去扒树皮,现在是可以扒树皮的时候。” 纸坊正需要树皮,其实现在有点晚,但褚老头觉得问题不是很大。 二狗子赞同:“这样我们得到了东西,也帮助了别人。” 其实就是提供工作岗位,但是褚老头和二狗子能提供给灾民的工作岗位是很有限的。 如果昨天知府大人答应了他的提议,局面定然要轻松不少。 投墨还是不同意带着二狗子一起去,只是让他坐在距离比较近的茶楼的三层,那里可以清晰地看见下面灾民的情形。 他没走,坐在二狗子身边陪着他一起。 褚老头回去找了薛成还有纸坊的几个男人女人一起过来,开始在下面鼓动那些坐在墙根发呆的人,一起去做工。 “有铜板挣,干啥在这儿待着?”几个纸坊的人,劝人的说法都很质朴,总结成一个字,就是钱! 有钱诱惑着,他们想着,应该能有不少人都愿意去干活。 知府今天出来看了一圈,一眼就看见了褚老头。 看着他在人群里穿梭,旁边的小吏比划着给他讲情况。 知府没想到褚老头竟然对这件事这么坚持,不对,也不是没想到,这个老爷子就是这么个性子。 他想看看,那个昨天试图说服他的小孩在没在,却有些诧异地发现,没看到他的身影,甚至连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厮都没有来,今日施粥的摊位是空着的。 难道是放弃了?知府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维,还是回家被家中长辈训斥了,不许他再出来? 想到昨日那个孩子圆鼓鼓的眼睛,他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又直接丢在脑后。 “算了,不必管他们。”知府让小吏走开:“只要不闹事,随他们这些人去吧。” 他管辖下的一个无功名的老头做出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褚老头几个人,在下面磨破了嘴皮子,愿意回应他们的人也没几个。 有个拖儿带女的男人,迟疑地问薛成:“兄弟,你说,要我们去干啥活,我们是良民,不卖身的。” 他不觉得,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雇他们去干活,大部分人都是对他们避之不及的。 薛成抹了一把汗:“就是去挖河里的淤泥,一筐淤泥给5文钱,只有凉快的时候开工。” 男人不大相信,哪有这种好事,一筐烂泥给5文钱,谁家这么闲? 薛成指着褚老头:“你看看,昨天那个老先生,不还是在前面施粥的吗,他就是觉得,施粥的人太多了,想换个法子帮你们。” 男人看见褚老头,他正蹲着,满脸是汗地劝一个少年跟他去扒树皮。 第274章 什么样的甜瓜最好吃 少年惊疑不定地看向眼前这个老头:“真,真的?” 他很想赚钱,非常,非常想赚钱! 他身后躺着虚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只靠每日施舍的粥,不能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跟他一样意动的都是少年人,他们看着褚老头,相信这个昨天还给他们施粥的老头,应该不是坏人。 褚老头他们的一点小动作,如果没有仔细看,是不会注意到的。 灾民都是聚集在一起的,一团一团,等闲人不会靠近,也没心思盯着人瞧。 褚老头和知府,在彼此沉默间,完成了这件事。 其实,整个过程有点违背二狗子的初衷,他们现在根本不是在以工代赈,而是纯粹地做慈善罢了。 “跟着我们走。”现在的时间还早,温度没升到最高的地步,褚老头和薛成他们几个带着人悄悄从灾民群里走出来。 跟着他们的大部分都是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少年,最多不超过十六岁,对了,还有最开始跟薛成打听问题的大汉,算是这里面唯一年长的人了。 很多人对褚老头的目的有担忧,也有很多人,根本想不到担忧这一层,反而觉得,躺在这里就有饭吃,干嘛还要去给人干活? 投墨驾着驴车,悄悄带着二狗子出了城。 知府看见那只很有特色的驴子,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确认是认识的人。 叹了口气,一甩袖子,直接回去了。 薛成带着一部分人去扒树皮,褚老头带着剩下一部分看起来没有那么瘦弱的人,在河边挖淤泥。 二狗子计算了一下,感慨这个肥料真的非常昂贵了,如果村人知道他们为了这个肥料花了多少钱,定然会敬而远之的。 但只要不说,这还是个物美价廉的宝贝。 等太阳升起来,就带着这群人割草,一筐子青草算1文钱。 他们干完了活,就回去蹭两碗发给灾民的粥。 那些小吏按照知府大人的吩咐,对于城门前的变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就不会管。 二狗子带着一顶小草帽,坐在薛成他们临时搭的凉亭下啃甜瓜。 用井水浸过的甜瓜吃起来凉津津的,他啃得非常欢快。 吃完甜瓜,洗干净手,又开始根据每个人的编号计算工作量和分铜钱。 人不多,这个活还挺好干的。 分出来的铜钱丢进对应的号码里,投墨用麻绳把它们串起来。 二狗子打了个哈欠:“等过几天人多了,还是要换个法子,用小木片代替铜钱,谁干了什么就发一个小木片,最后用它们来换钱。” 投墨点头:“现在估计还不能这么干。” “没错。”二狗子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现在大家还不信任我们,明晃晃的铜板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投墨拍了拍他:“去睡一会儿吧。” 二狗子这些天已经习惯了睡午觉,现在整个人都没太有精神。 但他也不想去睡觉,外面热得很,还总有小虫子,一不注意就咬人。 投墨拿了个扇子给他:“用这个赶虫子。” 二狗子和他闲聊:“要是你做知府,会不会同意我的建议?” 投墨被他的问题逗笑了:“知府,我?” 二狗子点头:“对啊,你成为了一个知府,有着好大好大的权利。” 投墨摇头:“我要是成了知府,估计就完蛋了。” “为什么?”二狗子不解。 “我什么也不会啊。”投墨很有自知之明:“我想不明白,这么干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坏处,一不小心就会完了。” 二狗子觉得他偏离了自己的想法:“不去考虑能不能继续做官这种事,只考虑能不能帮助人呢?” 投墨还是摇头:“那我肯定不同意。” 二狗子泄了气,坐回椅子上。 投墨看他:“我什么都不懂,当了知府,肯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敢做了。” 二狗子万分服气:“可见什么都懂的人和什么都不懂的人,都能当好知府。” 就他这种懂一点点东西的人,绝对当不好! 投墨安慰地拍了拍他:“说着玩的,若是我当了知府,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怎么样?” 二狗子想象了一下,总觉得很不对劲,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昏君配佞臣呢? 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起来,他和投墨开始在那里研究,如何让甜瓜变得更好吃。 褚老头巡视了几圈回来的时候,手里被塞了两个长长的棍子,每个棍子上插了一小块甜瓜。 他感觉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投墨和二狗子一起,有点心虚地低下头。 二狗子小声说:“这样吃起来,味道更好。” 褚老头将信将疑,一口咬掉一个棍子上的小甜瓜,嚼吧嚼吧,没觉得哪里有变化。 投墨和二狗子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他俩为了研究怎么吃甜瓜更美味,把大部分甜瓜都充作研究材料啦。 晚上回去的时候,二狗子在院子里绘声绘色地跟林雄他们讲了今天招工的事情。 林雄笑话他就是没事做,不如关在院子里读书。 二狗子反问他:“叔父今日文章做的如何啦?” 林雄默默回想了一下:“其实去做点实事挺好的。” 他开始夸赞二狗子:“真是个心善的小孩子。” 如果你要聊学习,那我觉得,其实干点什么都挺好的。 二狗子和林雄互相看看了,顿时觉得英雄惺惺相惜,一起去看林雄最新从京城买来的画本子。 秦僻抓着二狗子,不让他去接受艺术的熏陶,问他:“有一本写神臂弩的书,你要不要看?” 二狗子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来:“是什么,有图吗?” 秦僻摇头:“只记载了很少的一点,是我昨天无意间翻到的。” 说着,他就去屋子里给二狗子拿书。 林雄郁闷地趴在桌子上:“你说,褚老先生能不能做出来神臂弩?” 二狗子不确定:“现在知道的东西很少,不确定。” 他问二狗子:“你说,做出来后,我问老先生买一个,他愿不愿意?” 第275章 四岁啦 二狗子每天都和褚老头他们一起,偷偷摸摸地在灾民里面招人去干活。 他们给钱爽快,干的活也不多,很快就在灾民里积攒了不少的名声。 不过除了时不时关注他们一下子的知府大人,其他在外面施粥的倒是都没怎么发现。 “老先生,您这一趟运不完啊。”第一天那个唯一一个答应出来干活的壮汉,最是感激他们,这几天除了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完,还时不时去帮别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组织了几个中年男人,每天帮着褚老头他们运淤泥,还帮着他们拌青草,沤肥,一点也不惜力气。 褚老头看着堆积起来的装着淤泥的桶子,想了一下:“等会儿再来一趟吧。” 他让二狗子和投墨坐在这里分钱,顺便看着东西,自己带着人回了庄子那边。 投墨接了木牌,拿给二狗子看。 二狗子从篮子里拿出对应数量的铜钱,发给前面的人。 “嘿嘿。”拿到钱的人总是要放在手心掂两下,不是担心他们给的数目不对,而是看着这几个铜板就觉得高兴。 少年把铜钱擦得蹭亮,仔细塞进自己的怀里:“谢谢小少爷。” 二狗子无奈挥手,他都解释过好多次了,但这些人还是认为,他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褚老头是他家的管家,投墨是他的小厮。 “难道是我看起来就很不像劳动人民吗?”二狗子颠了颠自己肥肥的小肚子,有些郁闷。 投墨偷笑:“谁说的,你看着就特淳朴。” 二狗子才不相信,唉,自己给他们种田世家老李家丢人啦。 不过转念一想,老爹比他还不像是劳动人民,于是心安理得地把丢人的事情扔到老爹的头顶上。 这和他这个小朋友,有什么关系呢? “小少爷,你说,我们啥时候能回去?” 那些人虽然喊二狗子小少爷,却很喜欢找他说话。 二狗子一边分钱,一边想:“你们回去之后要做什么呢?” 被问到的人有些迷茫:“还能做什么,种田呗。” 他们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回去之后自然还是要种田了。 “但是现在大旱了啊。”二狗子提醒他们。 大家就愣住了,是啊,旱灾无水,回去也没办法种田了,他们要做什么呢? 二狗子就说:“不如在这里多挣些钱,等东宁的旱灾过去,再回去也不迟。” 那时候东宁定然人丁凋敝,不会缺田地给人种的。 想到这儿,他就默默叹息,为啥还没听到朝廷处置东宁的知府呢,都有这么多流民四散了。 那些人想了一下,觉得二狗子说的有道理:“但,也不能一直靠着你们发善心呐。” 他们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褚老头和二狗子现在纯粹是在帮他们走出困境。 但他们也不能这么无耻,想着一直占人家的便宜啊。 二狗子想了一下:“你们除了种田还会做什么?” 其实不进府城,也可以去其他地方赚点钱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就有点力气,啥都不会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二狗子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说自己回去想一想,如果找到了方法就告诉他们。 几日后,中秋愈发近了,叶落知秋,天气渐凉。 二狗子的生辰也要到了,褚老头今日没去城外,放了一天的假。 投墨一大早就去订了一只羊,从早上就剁了一大半,放在锅里煮着。 “哎呀。”今天刚从床上起来,二狗子就忍不住朝着窗户外嗅来嗅去:“是什么香味?” 投墨笑他:“是煮的羊肉,要不要尝尝?” 二狗子拿了个小碟子,跟在他的身后,等着他把煮熟的一小块羊肉夹出来。 他弄了点小蘸料,把骰子大的羊肉在蘸料里滚了一圈。 啊呜一口,仰头被他吞进嘴巴里,鲜嫩的羊肉在舌尖打了个滚,咸辣的香料掩盖住了羊肉的腥膻,嚼在嘴巴里,可满足了。 二狗子乐呵呵地吃掉一小块羊肉,看着今天架在院子里的小锅,有些奇怪:“为什么今天要吃这么丰盛啊?” “你的生辰,你都忘记啦?”林雄跟在他身后,也从锅里捞羊肉吃,被烫的呲牙咧嘴,听他问的这话,觉得有些好笑。 二狗子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之后,他就已经是四岁的大孩子了! “为什么只有我过生辰啊?”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他们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除了自己,没有听说别人过生辰的事情啊? 秦僻同他说,本朝有个传统,小孩子生辰过到五岁,之后便只能过大生辰了。 比如二十、三十,直到六十岁后,才每年都要庆祝生辰。 “所以你也没几次的生辰可以过了。”林雄又捞了一块羊肉,满足地塞进嘴巴里:“不过,你过生辰还挺好的,这样就有理由大吃一顿了。” 虽然平日里也是随时能吃到想吃的东西,但这种大块吃肉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快乐! 二狗子这才知道,还有这种奇怪的规矩,怪不得他没有给别人送过生辰礼物呢,话说,老爹明年就要及冠了,那时候要过生辰么? “当然了。”林雄点头:“不过,也不一定是在二十岁加冠。” 看着二狗子奇怪的眼神,他解释道:“他的生辰是在乡试之前,也许是乡试有了功名后再加冠。” 有些人家会这样做,双喜临门,也能请到分量更高的人为他加冠。 二狗子点头,老爹考完乡试,第二年才会去参加会试,在这中间,他们三个会一起去江南游学几个月,然后从江南出发去京城。 不知道他是不是能一路跟着呢,二狗子想象了一下,那可真是太快乐了。 说不定他能在外面玩小半年呢,到处都能去撒欢,肯定比在小院子里快乐。 林雄听到他憧憬的生活,笑得连筷子都拿不住了,随手往投墨手里一放,抱着二狗子揉了两下:“你真是个小福星,借你的吉言了,明年我们定然都能榜上有名。” 第276章 礼物物 二狗子得意地点头:“当然了,明年我们都能一起去江南玩!” 秦僻失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只是惦记着玩。 他们今日还要去读书,嘱咐投墨和秦僻的小厮帮着准备东西,不知晚上会有谁来。 虽然二狗子只是个小孩子,但他已经在外面有交际了,会上门庆贺的人还真是说不准。 投墨应下来,带着二狗子去买他喜欢吃的东西。 今年在外面卖山楂糖水的人依旧在摆摊,听说二狗子要过生辰,特意给他送了一碗:“是小寿星啊。” 二狗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分了两块糖,给随他摆摊子的小孙子。 那小孩有些怯怯得,接过二狗子的糖果,不好意思地躲到爷爷后面去吃了。 二狗子走在街上,注意着各种生意,他还记得答应灾民的事情呢。 投墨吗,买了不少熟食,又买了一些上好的面粉,这些是李皓嘱咐的,他今日还要给二狗子做长寿面。 回到小院的时候,褚老头已经坐在院子里等他了。 二狗子帮着投墨把东西放到厨房,才迫不及待地跑到褚老头旁边:“先生,你要送我什么呀?” 他已经看见褚老头怀里抱着的东西,真奇怪,褚老头可不是会给人惊喜的性子,怎么还掖掖藏藏的呢? 褚老头从怀里揪出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示意他自己看。 二狗子掀开盖着的一层布,惊喜地发现,是一个小巧的臂弩! 他往自己的手上比划了一下,发现正正好可以戴在手腕上。 二狗子有些兴奋地把臂弩绑在胳膊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褚老头:“这是神臂弩吗?” 褚老头摇头:“是上回你拿给我看的书,我从里面琢磨出来的,但是威力不大,比不上神臂弩的记载。” 二狗子还是很兴奋,他上次从秦僻那里得到的书,第一时间就给褚老头分享了。 没想到褚老头会在这么忙碌的日子,还能抽出时间给他做出来这个小小的臂弩来。 真的好喜欢呀! 他举着自己的胳膊,一溜烟地跑进厨房,在投墨面前晃来晃去。 投墨被他晃得头晕:“是什么啊,你别动,我瞧瞧。” 他拉住二狗子的手臂,一眼就瞧见了这个小巧的臂弩。 “哎呀!”他兴奋地摸了一下:“这是什么,是老先生送给你的吗,能用吗?” 二狗子显摆了一下:“是臂弩,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呢。” 投墨也顾不上做饭了,拉着他出了厨房:“快,你试试。” 二狗子有些迟疑,院子有点太小了。 褚老头喝了口茶水:“没事,这个射出的距离特别近,你对着那个柴火堆试试吧。” 他指挥好二狗子的站位,就松手,离开了。 投墨站在二狗子旁边,紧张地握了握手掌:“小少年,你能不能射的准啊?” 二狗子信心十足:“当然可以啦,你们都站远一点。” 虽然对自己非常有自信了,但这不是怕出意外么。 投墨有些担心地站远了些:“小心点,别弄到自己身上了。” 二狗子挥挥手:“不会的!” 他瞄准那个站了厨房半壁墙的柴火堆,手指用力,一股强大的冲劲,将箭矢弹出,直直射向前方。 只见一根有二狗子胳膊粗的木头,应声而断。 院子里的人,除了褚老头,都吃惊地张大嘴巴。 投墨看了一眼木头,又看了一眼二狗子:“小少爷,没想到你能瞄得这么准啊!” 二狗子有点小心虚,其实他瞄得是左边来着,不知道为啥这只箭射断了右边的一根棍子。 但只是一小会儿,他很快就挺起小胸膛:“没错,我就是练武奇才!” 嗯,就是可能,也许,没有那么天才。 他也没想到这个臂弩有这么大的威力,将它从手臂上取下来,免得等会儿不小心碰到了。 投墨赶紧接过他摘下的臂弩,小心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真厉害啊!” 他明显被这个臂弩给迷住了,接下来的时间,对褚老头非常殷勤。 褚老头完全没感觉到,他还把庄子里的小孩子给二狗子的生辰礼物拿了出来:“是他们抄的《千字文》,你拿着吧。” 二狗子看着十来本稚嫩字迹抄写的《千字文》,虽然后面很多字,都能看出来,不是学会了的人写的,但是想到大家竟然如此认真,他还是很高兴。 “这个礼物太好啦。”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辜负三岁这一年哎。 晚上等李皓他们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二狗子有些震惊地看着明显比其他人高出很多的程锦:“程叔父,大半年未见,竟然长高了这么多!” 他觉得,程锦的身高,简直是要奔着两米去长了! 这个身高,放在人群中,实在是非常的显眼。 程锦看见他,却非常的热情:“你竟然白了这么多,说,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东西?” 说着,艰难地动了两下腿,慢慢蹲下来,搂着二狗子摩挲他的脸蛋:“是不是用粉了?” 二狗子的小脸滑滑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程锦颇为嫉妒地揪了两下:“你吃了什么,怎么能突然变白?” 二狗子想了一下,他应该吃掉了他自己的勤劳,所以今年才会变白。 但这个都不重要,因为他发现了,程锦不是突然长高的,他穿了个巨高的木屐,整个人都被拔高了。 远远看上去,真的像是个巨人。 “程叔父,你去练习踩高跷了吗?”二狗子抬着脑袋问他:“为什么走路如此自然啊?” 要不是他突然蹲下来,二狗子还看不出来呢。 程锦炫耀地掀开自己衣服的下摆,将木屐露了出来,给二狗子仔细看的机会:“我穿上就会走,没有特别练习!” “那为什么要穿得,这么高?”二狗子觉得仰着脑袋实在太累了,他的脖子都快摊平了,于是给程锦拿了个椅子,希望他能坐下来。 程锦才不想坐呢,他穿这么厚的木屐,就是要让自己醒目的,一坐下去,可不就是变成正常高度了么? 第277章 木屐 二狗子看着程锦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炫耀,甚至弯着腰走进厨房,又弯着腰出来。 所有人都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瞧他,他却怡然自得。 二狗子转身,发现褚老头竟然也在盯着程锦的脚下看。 他有些不敢相信:“先生,你也喜欢这么高的鞋吗?” 褚老头摇头:“看起来很蠢。” 二狗子悄悄看了一下,程锦离得很远,幸好没有听见。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的木屐看?” 褚老头比划了一下:“这木头看着挺结实的,用来做箭感觉很合适。” 二狗子觉得他的话非常有道理,跑去问程锦,他这个木屐是什么材质的。 程锦一副了然的样子,笑得非常可怕。 二狗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怎,怎么了?” 他觉得背后的汗毛都快炸开了,难道他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吗? 程锦却很高兴,大笑着从自己的袍子底下,拿出一双看起来比他现在穿的,小了几倍的木屐。 “我就说嘛。”他拉过二狗子手:“你定然是喜欢这个木屐的!” 他“慈爱”地拍了拍二狗子的脑袋:“现在你不用打听它的材质,自己去定做一双了,我一早就给你准备好啦。” 在二狗子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里,他看向秦僻:“秦兄,你还说贤侄不会喜欢我送的生辰礼,这回,是你算错了吧。” 他得意洋洋地蹲下来,想给二狗子换上新鞋。 二狗子像是被烫到一样,两只脚疯狂乱跳,想要逃脱。 但是程锦想要跟他分享“美”的心情过于强烈了,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机会,三两下将二狗子的鞋丢掉,给他换上了新的木屐。 二狗子小心翼翼地扶着程锦,完全不敢走路。 “我不想穿这个!”他想蹲下来,找到自己的鞋,可惜实在没有踩高跷的经验,但凡乱动一下,就摇摇晃晃,马上便要栽倒了。 程锦却觉得他在口是心非:“怎么可能,你现在都这么白了,和我穿成一样的,多好看啊。” 二狗子理解不了这种审美,他伸出一只手,向褚老头求救。 褚老头嫌弃地把程锦放在二狗子后背的手扒拉开,帮着他重新穿上自己的鞋子。 再次以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二狗子赶紧把这个新收到的礼物,像是扔掉烫手山芋一样,丢给褚老头,三两下蹦跶开,不让程锦近他的身。 林雄在那边笑得张狂:“我看曦儿穿这个就很好,一下子就长大了!” 程锦看见褚老头拿着二狗子的木屐不放手地瞧,更加高兴了:“老先生,哎呀呀,没想到您这个年纪了,还有这样的眼光。” 褚老头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着:“可惜这个是我送给贤侄的礼物,老先生若是喜欢,我再给您新做一个!” 非常的大气,非常的豪爽了。 投墨突然出现,在褚老头开始嘲讽人之前,抢先为褚老头说话:“老先生不喜欢这个木屐,程少爷,您瞧瞧,老先生这么大年纪了,穿这么高,一不小心摔着了怎么是好?” 程锦想了一下,虽然他一直的信念是,追求“美”是不分年纪的,但这个安全隐患确实是存在的,于是他便不再强求:“你说的对。” 可惜地看了一下褚老头:“恨不相逢少年时啊!” 林雄本来拉着二狗子在旁边看热闹,还想围观一下褚老头骂人,没想到投墨会突然出现,打断即将发生的“好事”。 他低头看着二狗子:“为什么投墨突然和褚老先生关系这么好了?” 他可是知道的,投墨一直觉得褚老头是个怪老头,完全不能理解这位老先生的做法。 二狗子想了一下,决定不告诉他:“不知道啊,可能是投墨真心尊重老先生吧。” 他觉得,投墨定然是眼馋他新得到的臂弩,哼哼,刚才林叔父还在嘲笑他,二狗子不打算把这个东西给他看。 林雄一头雾水,难道是他们一起出去几天,投墨就突然欣赏起老先生的做派了? 二狗子看他想不明白,晃了两下小脑袋,从他身边跑开,去和褚老头说话。 褚老头研究了一会儿木头,对二狗子说:“这个不好,只是看起来坚硬,实则很脆,只要靠近热的地方,很容易就碎掉了。” 二狗子好奇地拿起木屐看了一会儿:“那这个岂不是只能在天气冷的时候穿?” 这种特性也是绝了,穿着木屐,即使套着厚袜子都会觉得冷,结果它还只能适应寒凉的气温。 褚老头点头:“想不想看看?” 二狗子奇怪:“看什么?” 褚老头指着,现在正站在厨房前同投墨讲话,给他安利木屐的程锦。 他左边那只木屐离灶台非常近,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橙红的火光舔舐着木屐,映在白色的袜子上,非常显眼。 程锦没有注意到,他正被院子里的两个人,盯着瞧,还在疯狂输出安利。 二狗子看了一会儿:“不会真的要裂开吧?” 他觉得,即使真的有这样的特性,程锦才在火边站了一小会儿,大概率不会出问题的,不然,这木屐的质量也太差了吧? 就在褚老头非常笃定,要带二狗子看热闹的时候,一声很小的“咔嚓”声,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二狗子和褚老头对视一眼,不敢置信,紧紧盯着程锦脚上的木屐。 程锦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觉得弯腰站在厨房那里,实在有点累,决定,走到院子里来。 就在他开始动作的时候,又是一声“咔嚓嚓”。 这回的声音有点大,站在他旁边的投墨明显听到了,他正抬着头,四处去看,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程锦依旧没发现,继续往前走。 二狗子刚想阻止他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只木屐就在眼前“咔嚓嚓咔嚓”,直接裂开了! 程锦的左脚失去支撑,大叫一声,朝着前面扑去。 第278章 讨好 千钧一发之际,投墨从他的身后伸出手,直接拽住了程锦的衣服,另一只手扒着门框,下了死力气,俩人才没有一起跌倒。 程锦被吓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二狗子反应得快,拿了个小板凳放在他的身后,林雄和秦僻俩人慢慢扶着他坐了下来。 烂掉的木屐再次受到冲击,直接粉身碎骨了。 林雄哭笑不得盯着他的脚:“你这木屐的质量也太差了吧?” 程锦完全不能接受:“我,我穿了十几天都没什么问题的啊?” 他不明白,这个木头看起来非常的结实,难道是自己的体重过分了,直接把木屐压碎了? 这个想法,让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二狗子赶忙安慰他:“不是的,是这个木头自己的材质问题。” 他想拉着褚老头来给他科普一下,结果发现褚老头看完热闹,又转过去坐着了,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无奈,他只能亲身上阵,把除老头刚才说的话给程锦解释了一下:“所以,你只要穿着这个木屐,不靠近火就行啦。” 程锦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没错,就是这样。” 可惜他的木屐还是坏掉了,林雄借了一双新鞋给他。 他再也没有在院子里乱逛的兴致,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 二狗子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就问:“程叔父,你这个木屐是在哪里买的,怎么看起来很结实,却这么容易碎,你要不要去找店家算账?” 程锦回想了一下:“是我在家里找木匠做的,外头的看起来都不是很结实的样子。” 他在家里千挑万选了一个木头,结果竟然没有外面卖得好,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二狗子看他越发难过,于是问:“你们家有很多不同的木头吗?” “这倒是。”程锦有了些精神:“我去木匠那儿看了,有那种木头像是铁一样,特别结实,千年不腐的。” 二狗子不太理解这句话,就现在的锻造工艺,铁也做不到千年不腐啊。 但是他不是为了质疑人的,是为了安慰他,于是接着他的话 问:“为什么不选那个木头做木屐呢?” 程锦叹了口气:“那木头是我祖父挑出来做棺材的。” 他看了一下周围,小声凑到二狗子耳边:“虽然是祖父吧,有些话不该说,但我还是觉得,其实不大吉利。” 二狗子被他逗笑了:“叔父竟然还相信这个。” “当然了。”程锦看他一会儿:“你想要那个木头么?” 二狗子想象了一下:“我想看看。” 他还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木头呢,如果这种木头磨出来的箭矢,能不能媲美用铁打造的呢? “行,”程锦很是大方:“等过几天我拿给你,你不嫌弃就行。” 说实话,那木头在他们家放了好多年了,没人想用它。 投墨听了一耳朵,好奇问二狗子:“小少爷,你想用它来做箭矢,用在那个臂弩上吗?” 他很兴奋地加入讨论:“ 要是做成了,定然比现在的厉害。”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程锦好奇:“什么臂弩?” 林雄直接冲过来:“你们做出臂弩了,在哪里?” 二狗子摇摇头:“没有臂弩,是以后做出臂弩后,再用这个做箭矢。” 林雄根本不信,他盯着投墨看。 投墨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啊,林雄肯定,他们绝对做出臂弩了! 二狗子没办法,只能把今天收到的礼物拿出来,放在石桌上。 程锦也不在乎他那个烂掉的木屐了,整个人都很兴奋,围着臂弩走来走去。 林雄隔空比划了一下,这个臂弩实在太小,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玩的。 他有点遗憾:“能不能做成大的,我可以买。” 说完,还放不下好奇心,拿起桌子上的臂弩,在手里转来转去:“这是神臂弩吗,怎么做出来的?” 二狗子摇摇头:“不是神臂弩,这个是老先生根据秦叔父那天给我的一本书的记载,琢磨出来的。” 秦僻笑了一下,理所当然地从林雄手里拿过臂弩,举起来欣赏。 林雄看了一下投墨,怪不得这小子刚刚还在讨好褚老先生! 他悄悄凑到二狗子旁边:“你用一下,给我看看呗。” 谁不想拥有一个臂弩呢,林雄眼馋地看着二狗子把它戴在手臂上,对准远方的柴火堆。 投墨非常高兴,在他身后说:“小少爷射得可准了。” 二狗子有点小心虚,他抬起手臂,在大家的注视下,尽量稳住,一只箭矢破空而去,嘭的一声,将程锦的另一只完好的木屐,直接射了个对穿。 二狗子收回盯着旁边柴火堆的视线,不自在地咳嗽两下。 程锦哭丧着脸:“你这么不喜欢木屐吗?” 他觉得,这实在太让人心痛了! 林雄安慰了他两下:“哎呀,射穿这个木屐,才能显示出这个臂弩的威力嘛,反正它都只剩一个了,你就当这个也被火给烧坏了吧。” 他拿起箭矢,连带着被射穿的木屐,给其他人看:“这也太厉害了,若是肉体凡胎,肯定也要见血。” 二狗子小心把臂弩脱下来,他觉得,知道他的力气可以承受的住臂弩的冲击力之后,再用它吧,不然他总在用力的时候,忍不住晃动胳膊。 李皓端着长寿面出来,就看见一院子的人,都围在褚老头的身边。 林雄给他端茶,投墨为他捶腿,程锦站在他的身旁,时不时妄想塞一块糕点进褚老头的嘴巴里,就连秦僻也拿着一本书,站在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看了看一脸不耐烦的褚老头,李皓转过头,去找儿子。 发现他坐得很远,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在玩。 “那边怎么了?”把面放在二狗子眼前的桌子上,李皓顺势坐了下来。 闻着热腾腾的羊肉面,二狗子拿起筷子,挑起一根:“他们想求老先生给他们也做一个臂弩。” 说着,把自己手边的臂弩往李皓眼前推了推:“就是这样子的,老先生今天送我的生辰礼啦。” 第279章 臂弩的图纸 李皓饶有兴致地拿起桌上的臂弩:“这是按照神臂弩的记载做出来的?” 二狗子点头:“威力很强的。” 他一边吃面,一边指着远处被射穿的木屐:“这可是我射的!” 李皓眉眼带笑,摸了摸二狗子的小脑袋:“不知曦儿何时,能为爹爹做一个呢?” 二狗子差点没被嘴里的面条呛住:“我,这个是褚老先生做出来的,不是我。” 他着重强调了一下,如果想要臂弩,可以去和那些人一样去讨好褚老头。 李皓却不为所动,只是含笑看他:“好吧,看来爹爹是没有机会得到这等神物了。” 二狗子往后躲了两下,还是没逃开被大手揉搓的命运。 别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帮你做! 二狗子偷偷想,如果爹爹像林雄他们讨好褚老头一样讨好一下自己,说不定他还真的会做一个呢。 直到他吃完一碗长寿面,褚老头才摆脱了那些过于热情的人。 他一边啃羊肉,一边和二狗子说:“我看这些人都疯了。” 二狗子笑出声,被众人盯着,赶紧摆手:“没事,没事。” 他和褚老头说悄悄话:“他们都想从您那得到定做的臂弩。” 褚老头诧异:“这倒是奇了,他们要这个干什么,又不上战场。” 二狗子静默一秒:“那您为什么会送我臂弩啊?” 总不会是想让他去上战场的吧? 褚老头理所当然地说:“你喜欢这个嘛,送给你,你难道不高兴?” 二狗子顿时感动极了,用油乎乎的小手抓了块最大的羊腿,放在褚老头的盘子上:“先生对我太好啦!” 能让这么个倔强的老头想办法送给他喜欢的东西,二狗子觉得,他们就是知己! 林雄看褚老头啃羊腿啃得开心,忙去拿另外一个羊腿要送他。 褚老头嫌弃得很:“我吃不完,你们赶紧吃吧。” 这小子,真是浪费。 二狗子给了林雄一个假假的微笑,他,才是褚老头心中最亲近的那个! 林雄郁闷地把羊腿拿到自己盘子里,用小刀切成薄片,递给二狗子:“你说,褚老先生会不会把臂弩的做法教给章邰?” 二狗子想了一下:“说不定呢。” 林雄小声和他说:“若是真的教给章邰,你给我通个风,我第一个去他那里订做。” 二狗子点头:“没问题。” 到时候章兄就可以接到很多订单了,真为他感到开心,就是不知道,不缺钱的章兄,会不会也一样的高兴呢? 褚老头今天十分吸引人的视线,他觉得很是不自在,这些人在他眼里都不是很乐意接近,全是汲汲名利之辈,也就投墨,在他心里还有一点点印象。 于是吃了饭,他就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去,二狗子和投墨拎了盏灯,一起去送他。 回来的时候,投墨趁着没人,问二狗子,能不能给他也做一个臂弩。 二狗子想了一下:“可以,不过要等几天。” 他前些时候还答应过投墨,要给他做一个,现在正好兑现诺言。 投墨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惹得林雄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以为刚才褚老头答应了他的请求,疑神疑鬼的。 过了几日,因为李皓他们中秋要去参加府学办的诗会,二狗子就和褚老头一起,回了庄子。 章邰拿着他那一沓厚厚的“作业”苦兮兮地回来了。 为了提高章兄的兴趣,二狗子把自己收到的臂弩拿出来,给章兄看了看。 章邰拿在手里,两眼放光,恨不能现在就立刻把臂弩给拆了,好研究它的内部构造。 二狗子赶紧把臂弩抢救回来:“这个不能拆,不过褚老先生有图纸,那个可以给你看一下。” 褚老头真的画了几个臂弩的图纸,但最后帮他总结的二狗子。 因为褚老头现在的精神虽好,但确实不比年轻的时候了。 用他的话说,年轻的时候自然有闲情逸致研究这些,才会写了一本讲解制弩的书,如今要不是二狗子感兴趣,他就不会在这上面花费过多的时间。 现在的他,更多的兴趣还是在推广新型肥料上。 二狗子画的图纸又不差,所以这项工作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给你,”他拿出几张纸,有些随意地交给章邰:“你有没有练习木工的技艺?” 做弩不光是要研究图纸和内部构造的,现在对工匠的分工很是粗糙,想深入研究,最好的办法,还是像褚老头一样,深度学习木工技巧。 庄子里养的木工,有很多地方都比不上褚老头呢。 章邰点头:“我祖父帮我请了几个木匠在家教我。” 说着,把手伸出来:“你瞧,上面全是伤口。” 二狗子同情地拍了他两下:“你家里人真的很严格啊。” 按理说,章邰这样的出身,就算读书不能成才,也能捐个官,或者在家中总管庶务之类的,不至于走上匠人的道路。 就算是个研究型人才,其实在这个时候,还是会被轻视为匠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家里人,竟然会倾力培养他学习造弩。 “你家里有人在军中吗?”二狗子好奇,难不成这是要走武将的路线。 章邰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我,我父亲曾在军中,只是很早就去世了。” 二狗子不好意思地道歉,他摆摆手:“虽然,他去世了,但我表哥现在也在军中,可能是祖父想让我去表哥帐下吧。” 他也想过自己前程的事情,走科举之路,实在艰难,不说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还有那些。 想到这儿,赶忙回神:“我去看这个图纸,看不明白的地方,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 二狗子点头:“好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见他不再推辞,章邰顿时精神一振:“别说一个条件,三个都行。” “那你学会了之后,帮我做几个臂弩呗?”二狗子想着大家一直都很照顾他:“做三个,可以吗?” 投墨的臂弩,他已经答应了要自己做,订下的这三个,分别送给林雄、秦僻和程锦,至于他老爹的嘛。 二狗子偷笑,自然有不一样的惊喜啦。 第280章 厉害的木工活 章邰一脸惊悚地看向二狗子:“你,你要做这么多臂弩干什么?” 他觉得,二狗子看起来也不太像是不法分子啊。 “我送人的。”二狗子无奈,别说在冷兵器的时代了,在现在一个人突然弄三个臂弩,也够让人猜疑的了。 “不是送给一个人,是送给三个人,每人一个。”二狗子把林雄、秦僻和程锦的名字说了一遍:“不用这么担心吧?” 章邰松了口气:“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这几个零件的制法。” 二狗子想起来了,这几个零件目前为止,只有褚老头会弄,他自己也搞不定。 “不着急,等过年的时候也可以,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惊喜吧。”他想着,如果褚老头有时间,就去请他帮个忙。 不过,送给老爹的那个,二狗子决定自己动手。 他拿了几个木匠的工具,开始瞎摆弄。 曾经做出过手摇超小扇的他,对自己的动手能力,是有着非常大的自信的。 章邰摇摇头,拿了张纸,又开始算起来。 褚老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二狗子手里一大堆歪七扭八的零件,奇怪道:“这是在做什么,又是你的爱好?” 想起二狗子曾经的作品,褚老头觉得,这几个零件,还是很符合这小孩的审美的。 二狗子疲惫地抬了抬眼睛:“不是,我在做臂弩。” 褚老头被逗笑了:“你这个手艺,还是要练练的。” 他对二狗子的木工手艺,没什么要求,只要脑子够用就行了。 二狗子只能先放下手里的东西,陪他出去,看外面的肥料。 褚老头忧心忡忡:“现在我们都知道这些肥料便宜好用,其他人却不知道,也不相信,这不就是明珠蒙尘了吗?” 二狗子看着他望向肥料的眼神,好像真的从心里将这些肥料视为明珠。 只是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帮忙,现在知府那里,他们也不好去了。 毕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正在搞刚被人家拒绝的雇佣灾民的计划,现在过去,两边都不好解释。 就算可以用一用知府大人的威信,强制农人去用这个肥料,估计效果也不咋地。 种田的人,最是保守,他们根本不会相信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也不会想让这个从来没用过的东西,贸贸然出现在自己的宝贝田地里。 褚老头和他的难题,就梗在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俩的声望不够高。 虽然褚老头在蝗灾上面帮了忙,但当时为了有足够的靠山让人信服,而且知府大人也出了不少力,所以大部分时候,宣扬出去的,是府衙的名声。 也就他们附近的一两个村子,知道褚老头做的事情,大家可能会在肥料上相信他。 “先从咱们附近的村子,试试?”二狗子给他出主意:“把我们的肥料送出去一些,说不定人家用着觉得好,就一传十十传百了呢。” 褚老头觉得,想靠着农人的口碑,将它宣传开,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多少人,一辈子都出不了几次村子啊。” 二狗子摊手:“先试试嘛,说不定过几天就有好办法啦。” 褚老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又不是个死等的人,最是个急性子,当下就决定明日要给旁边村子里的人送肥料。 二狗子本来是想帮他一起的,谁知第二日中秋过了,林雄他们约着李皓父子俩个一起去爬山。 “说不定重阳还要开诗会。”林雄疲累地趴在石桌上,有气无力地说。 二狗子想起去年,重阳节说好要去爬山,结果他病了,所以没去成。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吗?”他好奇地林雄。 “咱们去的山,有座寺庙,可以去那里吃素斋。”林雄想了一下:“听说很好吃,但是我也没去过。” 二狗子好奇:“那个寺庙是保佑什么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林雄想了一下,去叫来李皓:“你知不知道那个庙是求什么的?” 李皓想了一下:“是求学业的,听闻好些人乡试前都会去拜一拜。” 林雄顿时打起了精神:“那我们可一定要去了,今年拜一次,明年再拜一次,这可不算是临时拜佛脚了吧。” 他美滋滋地想着:“佛祖定然能看到我们的诚心,保佑我等的。” 二狗子觉得,佛祖可能会觉得,这几个来了两次的人很烦。 “除了保佑学业还会不会保佑其他的?”二狗子对这个寺庙的业务,不是很感兴趣,他学业这玩意儿,离他很远,或许他能替老爹求一求。 “这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李皓替他剥了个煮熟的栗子:“不过,若是能让佛祖佑一佑你的学业,倒是要谢他。” 二狗子冷酷地接过老爹手里的栗子,一口吞掉! 他可是每天在学习上非常努力的,早上的抄写练字,到现在都没有间断。 实在是老爹过于贪心,怎么能对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有这么高的要求呢? 佛祖听了这话,都要可怜他的! “明日咱们多准备点贡品。”林雄很是大方:“都求一求,包括投墨也让他一起求一求,说不定他也能多点慧根呢。” 投墨本来要把煮好的另外一盘栗子端过来,一听这话,立刻转身,悄悄溜走。 二狗子在黑暗里,准确和这位朋友对视,都为对方而“伤感”。 临睡前,李皓在烛光下给二狗子的小爪子上药:“怎么划了两道伤口?” 二狗子回想起白日的木工活,有点小心虚:“不小心弄到的。” 李皓摇头:“弄伤了手,明日怎么练字呢?” 二狗子气得把手抽回来,甩了甩涂好的药,想把它给甩掉。 李皓失笑:“那只能休息几天了。” 二狗子瞬间把手往老爹手里一塞:“我觉得您说的非常有道理,这个药还没涂好呢,您怎么就把我的手放开啦?” 看着这个耍赖的小孩,还能怎么办呢。 李皓重新拿着他的手,继续涂药:“过几日去买个蛇皮手套,听闻那个手套轻薄结实,用来做木工正好。” 第281章 唱念宝卷 二狗子,二狗子只能放空大脑,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涂完药,李皓让他把手放在被子外面睡觉:“你可以自己爬山吗?” 二狗子想了一下:“如果那个山不高的话。” 他转头看着老爹:“你会抱我吗?” 李皓给了他一个微笑,什么都没说。 二狗子觉得,这就是答应的意思,没有哪个老父亲,就拒绝抱他无能为力的儿子上山的,多么残忍啊! 第二日投墨还来问,要不要在山脚下租一个滑杆,如果要的话,现在去可能还来得及。 今天还在中秋假期,去爬山的人绝对不少。 “不用去租滑杆。”林雄觉得他大惊小怪:“如果曦儿爬不上去,咱们可以轮流抱着他上去的嘛。” 投墨看了一下二狗子圆鼓鼓的小脸蛋,又看了看自家少爷那个小身板,决定不说话了。 二狗子没有一点自觉,和林雄走在一起:“林叔父真的太好啦。” 林雄怜爱地揉了两下二狗子的小脸蛋:“当然啦,你帮我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二狗子想起来了:“我和章兄说了一下,但是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做出来,主要是木工技术不过关,里面有几个零件,除了褚老先生,其他人都做不出来。” 林雄奇怪:“这臂弩,不是研究出图纸就能做的啊?” 二狗子叹气,这就是隔行如隔山了,其他人看着这东西,只以为最难的是在动脑上,却直接忽略了手上的技艺。 “如果能找到更厉害的木匠,就很简单。”二狗子只能这么说,一时间是没办法解释清楚的。 林雄有点遗憾地点头:“说不定等过几日,你那位章兄就学会了褚老先生的木工手艺呢。” 他们一边说,一边隔着驴车车帘往外看。 中秋的节日氛围还没有过去,好些人趁着过节,出来做好事,站在门口,给灾民发些小东西。 或是旧衣裳,或是一点自家做的吃食,虽然不多,但都是心意。 二狗子看见,有几个在他们那里做工的人,也在排队领东西。 这几天褚老头给他们放假,让他们和家人一起过节。 没了事情做,自然就没了收入,大家这些日子赚到的钱,也舍不得拿出来去租个城外的房子之类的,还是缩在城门外的墙角,过一日是一日。 二狗子皱眉看着,心中思索,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们找点别的事情做。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儿女草留根。天留甘露生万物,佛留经典劝善人。” 二狗子他们只是爬山到了半道,左前方看得见一个大平台,平台后便是一座小寺庙。 只是不知为何,好多人都坐在寺庙前的平台上,听着高坐上方的僧人唱些什么。 二狗子留神去听,上面人唱的好似不是佛经,和尚每唱完一句,下面就会有很多人齐声唱一句:“阿弥陀佛。” “这是在做什么,传教吗?”二狗子不解,问站在他身后的老爹:“念的好似不是经卷。” 李皓点头:“是在唱念宝卷。” 他把二狗子抱起来,小心指了指前方,让他能看得更清楚些:“宝卷比起佛经更通俗易懂,大部分都是选自佛家的故事,所以很多时候,寺庙会为信众唱念宝卷,让大家都能听得明白,劝人向善。” 二狗子点头:“确实听得明白。” 就是有点缺乏感情,听着有点奇怪。 “这唱的是《香山宝卷》,”林雄听见他们的话,也凑过来给二狗子科普:“待会儿有僧人俗讲,会讲《观音卷》的故事,要不要在这儿听一会儿?” 二狗子看他:“叔父怎的知道?” “我从前在京中也听过。”林雄说:“你要听,咱们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李皓却说:“你们先去拜佛吧,我陪他一会儿,晚点进去。” 二狗子对唱念宝卷很感兴趣,就窝在老爹怀里,继续听。 台上的和尚唱了一会儿,便开始俗讲,说到“穷人死了没地埋,尸多陵里可葬身”的时候,好多人都在下面抹眼泪。 二狗子看着这些百姓,席地而坐的,大部分穿着粗布麻衣,身上还打着补丁,可见是真的贫苦人家出身。 却是能在这时候,抽出时间来礼佛,还对这经常会讲的故事,如此得投入。 或许,哭的不是书中人,而是座下客。 他心念一动,有了个想法。 李皓陪着他听完,这才从人群中挤入正门。 他买了一把线香,让二狗子拿着,点燃插在正殿前的香炉上。 “我们求什么啊?”二狗子两只手拿着香,转头询问老爹。 “求平安吧。”李皓只说了这个,并没有谈及学业的事。 二狗子也不多问,学着人家拜了两拜,将香插入香灰上。 迎面见到林雄,眉目含笑,神采飞扬。 “叔父怎么这么高兴?”二狗子歪着脑袋:“难道是佛祖应验了叔父的请求?” 他是在调侃人,现在还没开始乡试呢,佛祖如何应验? 林雄却说:“刚才我抽了个签,是上上签,解签的高僧说,我明年定然要高中的!” 他还拉过二狗子的手:“走,你也去求一个。” 说着,嫌弃地看了一眼秦僻:“他不肯求,真是胆怯。” 二狗子觉得,秦僻可能不是胆怯,他就是单纯地不想求而已。 “我也不去。”说着,二狗子摸了摸小肚子:“我饿了,叔父,我们先去吃饭吧?” 林雄有点丧气:“难道你们害怕求到不好的签不成?” 二狗子却说:“叔父求到了好签,我们肯定也会好运的,咱们都是住在一起的嘛。” 林雄瞬间觉得,这话非常对:“当然了,咱们已经是一荣俱荣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来的这个结论,但是可以去吃饭,二狗子就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第282章 寺庙惊心 素斋很好吃,二狗子舔掉嘴角的汤汁,满足地叹了口气:“寺庙如果改行去开店,肯定也是客来如云的。” 林雄笑他:“开寺庙可比开店赚钱多了,这座山都是这个庙的,还有周围那么多的田地呢。” 古代的寺庙竟然算得上是可以继承的产业,二狗子听得目瞪口呆:“所以,和尚不是不能成亲的吗?” 林雄自觉失言,不再给他讲这些怪里怪气的东西,忙转移话题:“哎呀,这个豆腐做出来的味道,比肉还好吃,下次有机会再来。” 二狗子似懂非懂地看向老爹,突然灵光一闪,是了,不结婚也可以有孩子的嘛。 林雄自觉差点带坏了小孩子,陪着二狗子在寺庙里逛,秦僻和李皓要去爬山,寺庙在半山腰,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林雄跟在二狗子身后,在寺庙里好似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的。 “找什么呢?”他不太明白地看着二狗子每个殿都进去看一眼,又直接走出来。 “怎么没有供奉财神呢?”二狗子把最后一个偏殿看完,笼着袖子,有些无聊。 林雄想了一下:“确实啊,不过那边有月老树,你要不要去求一求?” 路过的和尚正好听见他们俩的谈话,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一番鼓动小孩子去拜月老树的林雄。 “小孩子去拜,可不好。”秉持着良心,小沙弥劝了两句:“还是去拜一拜药王菩萨吧。” 林雄有点不好意思,逗小孩的话被人家听到了。 二狗子却来了精神,转身去问小沙弥:“小师傅,你们今天唱念宝卷的大师,是谁啊?” 小沙弥有些迟疑,但看着二狗子认真求问的神情,还是开口道:“是无意师叔。” 他不太明白:“你是喜欢听这个吗,明日清晨,师叔还会在前面唱念宝卷的。” 二狗子点头:“如果想学习的话,需要什么资格吗,比如,剃度之类的。” 林雄被他这话吓了一跳,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非常的紧张,就怕一不小心,这小子突发奇想,要去剃度出家了。 这可是李兄唯一的儿子啊!林雄心里直打颤,要是这娃去剃度了,他爹要怎么办呢? 想到李兄晚年,膝下凄凉,唯一的儿子也不能侍奉在面前的情景,林雄就觉得万分对不住他。 不行,他一个健步上前,就想把二狗子抓回来,赶紧给带走,不能让他就此远离红尘, 抛弃掉他的老父亲。 二狗子一脸懵地被林雄揪起来,两只小腿悬在半空中,控制不住地扑腾:“林叔父,怎么啦?” 林雄对着小沙弥礼貌笑笑:“小师傅,不劳烦您了,我们还有些事。” 小沙弥看着林雄的眼神有些不对,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和小孩子,好像是认识的,但明显不是至亲! 他一边靠近,一边想办法要把二狗子给救下来:“施主,这位小施主的问话,小僧正巧知道,不如去偏房喝些茶水,小僧与这位小施主讲一讲。” 这话听在林雄的耳朵里,就是这个小沙弥,要给二狗子传经授道,诱惑他们家小孩子呀! “不劳烦小师傅了。”他抱着二狗子就要走。 二狗子却高声喊了两句:“叔父,叔父,我有事情要和这位师傅请教!” 林雄两只瘦杆一样的胳膊,根本保不住一个在他怀里疯狂挣扎的圆球,为了不让他摔下去,只能放手。 “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林雄警惕地看了看眼前的小沙弥。 小沙弥也警惕地看着他,两人互相都觉得,对方不是个好人。 “要问唱念宝卷的事情。”二狗子不理解地看向林雄,他刚才已经说过一遍啦。 林雄站在他的身后,表明态度,绝对不跟小沙弥去什么偏房,去喝什么茶。 小沙弥看他不再动作,也放下些心来。 也许这位施主并非是恶人,阿弥陀佛。 他和颜悦色地蹲下,和二狗子说:“如果想学唱念宝卷,不仅需要剃度入我佛门,还要在寺中修行超过十年的时间,才会被传授。” 二狗子有些失望:“如果不学宝卷的内容,只是学一下,唱的技巧呢?” 小沙弥大惊失色:“这怎么可以!” 他看着二狗子的眼神,带着些许的谴责:“唱念宝卷,是神圣的事,怎能用如此侮辱?” 二狗子叹气,这也太保守了吧。 “多谢小师傅,我知道了。” 林雄带着他往远处走,离开小沙弥有段距离了,才松了口气,收回盯着人家的视线。 他看二狗子有些垂头丧气:“怎么了,难道你真的对唱念宝卷这么感兴趣?” 二狗子摇头:“我就是觉得,这种方法很新奇,大家都听得懂,也乐意听,好些没读过书的人,也很容易接受其中的故事和道理。” 林雄看他的样子,好像确实对于学习唱念宝卷,没什么兴趣。 于是安慰他:“这个其实挺无聊的,大家喜闻乐见的方法有很多嘛,除了这个,还有说书的,唱戏的更有甚者,还有唱小曲的,那个大家更喜欢听。” 二狗子精神一震,看向林雄:“叔父,你有听过唱小曲的吗,都是怎么唱的,难不难学?” 林雄觉得,他今天应该再求一只签的,或许能提前知道,今日的自己,必然要祸从口出了。 “我,我知道一点,这个难不难学,我是不太了解的。”他支支吾吾地讲了两句:“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他有些奇怪地低下头,看二狗子:“你觉得这种唱来唱去的,很有意思,要不,你唱两句试试看?” 二狗子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想让其他人学一下,您说,若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唱小曲的人,能在短时间内学出来吗?” 他想起来,从前在书上看到过,有很多民间的小调,都是从劳动中脱胎出来的,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所以,他想着,或许,有一个办法,既能帮助那些灾民,又能帮着褚老头搞他的肥料计划。 第283章 离谱的月老树 听完了二狗子的想法,林雄觉得,确实有些意思。 只是,“你想让那些人,在短时间内学会唱小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要他们去记住那些词,这就更难了。” 林雄想了个具体的例子:“你教过投墨识字,那种感觉,没有忘记吧?” 二狗子打了个寒颤,他觉得,林雄说的非常有道理。 “所以,我可以雇一个人专门唱小曲,其他的人,在后面表演撒肥种田。”二狗子在这种恐惧的压迫下,思路瞬间打开:“这样更能让人快速接受。” 他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去训练那些灾民,他们本来就是种田人家,对这些事非常娴熟。 或许可以挑一两句话分给他们,不用太多,就是聊田地里的事情,记起来非常容易。 “不错。”林雄对他这个说法,展开了联想,瞬间觉得,这个方法听起来很有意思,如果有机会,自己都想看一看了。 二狗子总结了一下,先要写一个本子出来,内容是宣传褚老头和自己弄得沤肥法,然后雇几个唱曲的人,由他们在前面唱,灾民在后面演。 到时候,先在府城和县城之类的地方唱个一段时间,既能够收到钱,还能多练习一段时间。 熟练了之后,可以去乡下大集上唱,有宣传作用。 更何况,按照他在村子里住的短暂的经验。 虽然村里人不一定拿得出钱来打赏,但很有可能会那些吃食之类的东西,到时候也算得上是一份收入,是靠着自己在挣钱了。 如果,灾民里有人学习能力强,就更好了,可以让他们学会唱,完全能够省下雇唱曲的人的钱。 他看向林雄:“叔父,如果去雇一个唱曲的人,贵不贵啊?” 林雄语塞,他对这个也没什么研究啊。 “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林雄安抚他:“不用担心,应该不算贵,况且还是你自己写词,应该能省下不少钱。” 写词?二狗子有些愣住了,他把最主要的事情忘记了,如果没有写好的“宣传”稿,这个计划就根本不能推行下去啊。 “我,我不会啊。”二狗子有点慌,加上前世那么多年,他进行文学创作的经验简直算得上稀少,也就是写过一些作文,还是因为格式标准,所以每次都能拿到还不错的分数。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写一个故事啊。 总不能,写一篇关于沤肥的论文,直接让人唱出来吧? 林雄坏笑:“那可没办法了,要找人写词,花的钱可不少。” 二狗子把脑袋转向他的方向:“叔父。” 林雄忙推手:“我是想帮你,但我写得肯定不行。” “为什么呀?”二狗子不解,林雄怎么说也是靠着文采考上的秀才吧,平日里还经常做文章写诗词的,不至于对此比如蛇蝎吧。 林雄叹气:“我根本搞不明白你们那个肥料的好处,更何况我连田都没种过,你觉得,我写出来的东西,人家看了,能信服吗?” 二狗子沉默,没有感情,确实难以打动别人。 “可以问问你爹。”林雄给他出主意:“他既会写文章,还种过田呢。 ” 二狗子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但也不太靠谱。 谁知道老爹会不会心血来潮,非要教会他写文章的技巧,让他自己写呢? 俩人慢慢走到月老树下,红色的飘带划过二狗子的鼻尖,惹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施主,你没事吧?”从月老树的后面,突然冒出一个光脑壳。 二狗子往后跳了两下,才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小师傅,你怎么在这儿?” 小沙弥本来看着林雄带着二狗子往远处走,就想回去的,但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便远远跟在他们俩的身后。 瞧着二人相谈甚欢,便略微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多管闲事了。 谁知道,就是这个男人,他竟然带着一个小娃娃,径直走到月老树下! 小沙弥怒从心头起,一个猛冲,跑到树下,直接躲在后面,想听那个男人要干什么。 不过他来的晚了点,二狗子和林雄的谈话刚刚结束。 小沙弥拉着二狗子的手:“小施主,你是跟着这位施主,两个人一起来的吗?” 二狗子不太明白他要问什么,但是没感受到恶意,便实话实说:“还有我父亲和另外两位朋友。” “那你爹去哪了?”小沙弥看着林雄,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 可惜林雄也觉得很懵,不知道这个小沙弥怎么这么坚持,非要跟着他们,难道是看到了曦儿的慧根,想诱骗他出家不成? “他们登山去了,小师傅,您还有什么事吗?”二狗子处于风暴的中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沙弥看了林雄一会儿,对着二狗子说:“等会儿住持要讲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一听。” 他决定,等这个小孩的爹回来,再亲手把小孩交给他爹,才能放心。 心中对着林雄嘀嘀咕咕,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情况,他们寺庙里也有好些师兄弟,是被熟人偷着卖掉,被方丈救下,才入了寺庙的。 这个小孩看着就不安全,白白胖胖的,人贩子最喜欢了。 二狗子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我们想在寺庙里逛逛呢。” 他听不太明白那些玄而又玄的讲经,现在心里还惦记着事情,更是静不下心来。 小沙弥点头:“好啊,那我陪着你们一起在这里转转吧,你想不想去后面玩,有野果子,我摘给你吃。” 他哄小朋友一样,哄着二狗子。 这种情况,心再大的人也发觉不对劲了。 二狗子看了一下林雄,再看一下月老树,最后看向小沙弥。 他的心里冒出个哭笑不得的答案:“小师傅,我们刚才聊天太着迷,不小心走到这里的。” 二狗子觉得,林叔父的名声,还是要维护一下的,瞧瞧,好好一个文弱书生,竟然被当成了骗小孩的坏蛋。 小沙弥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去后面吃野果吧?” 第284章 喜欢唱 林雄也听明白了小沙弥的暗示,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怎么会被别人怀疑到那个方向去。 “我,不是,小师傅。”他试图去解释,结果小沙弥根本不买账。 二狗子无奈,又不好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小沙弥起争执。 毕竟这位小师傅也是好心,想要帮他,不如在老爹来之前,跟着他一起逛一逛寺庙好了。 林雄气得想要马上自证清白,却被二狗子拉住:“叔父,我们去摘果子吧,待会儿爹爹来了,送给他吃。” 林雄看他一脸天真的模样,觉得不能辜负小孩子的孝心,只能捏着鼻子答应,等李兄他们回来之后,定然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绕开前面几座大殿,后面的厢房显得非常幽静,只有几个年纪小的小沙弥,在那里一边扫地,一边玩闹。 二狗子的耳朵动了两下,他转头,看向蹲在角落里,揪草的小男孩。 “人留儿女防老老,草留枯根等逢春。” 唱腔悠长,轻巧,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快乐。 小沙弥看着他不走了,有些奇怪:“累了吗?” 二狗子指了指那个蹲在旁边,小声唱的男孩子。 小沙弥仔细听了一会儿,脸色古怪,面颊泛红。 “他,他。”刚刚自己还和这位小施主说,需要剃度后拜佛十年才能学唱念宝卷,谁知这个不满七岁的师弟,就在这里躲着人瞎唱。 但是他第一时间不是去责怪师弟,反而是看向没太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林雄。 “施主,我的这位师弟,他有点痴傻,平日里不会说话,只会唱两句的。”小沙弥低着头,不太敢看林雄。 林雄听了,有些可怜地看向那个蹲着的小男孩:“是个苦命人。” 话音刚落,那个本来蹲着的小男孩突然起身,好像刚发现他的师兄也在一般:“师兄,你在做什么?” 顿时,现场一阵静谧。 小沙弥绷着脸,已经在想,他完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不仅撒谎,还被来上香的施主听见了! 二狗子最先反应过来:“哎呀,我好想吃果子。” 他抱着林雄的胳膊:“叔父,我们快去摘果子吧。” 林雄也不想在这个尴尬的氛围里继续沉沦,马上反应过来,拉着二狗子往前走:“没错,没错,我也好想吃果子啊。” 两个人对于山上野果,发表了一下深刻的见解。 小沙弥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师弟:“你,刚刚在干什么!” 他的师弟缩了缩脖子:“师兄,我,我就是不小心哼了两下。” 小沙弥并没有对二狗子说谎话,他们的寺庙对于唱念宝卷,确实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如果被人发现,随意唱出来,定然会被责罚的! 可是他这个师弟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事情的时候,总喜欢嘴巴里哼两下,不论怎么管束,都没有用。 他的师弟因为这件事,已经被抓到好几次了,上回师叔说,若是他再乱唱,就要把他赶庙去。 “师兄,”小沙弥的师弟苦着脸:“我不想去扫山门了。” 扫山门,就是从山脚下一直到大殿前,所有需要打扫的地方,都要被打扫一遍。 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严酷的惩戒了。 小沙弥叹气:“圆梵,你怎么就非要唱出来呢?” 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一次次被罚,还要坚持唱。 圆梵低头,也觉得很迷茫,他也不明白,总是闲不住,想哼两句。 小沙弥点了他的光脑壳一下:“跟上,咱们一起去帮忙摘点野果子。” 说不定刚才那位施主,就可以直接当作没有听见,放过他们了。 圆梵点点头:“听师兄的。” 说着,俩人大步赶上林雄他们。 二狗子老是想看一下身边乖乖走路的圆梵,时不时就要抬起脑袋。 圆梵也注意到了他,对着二狗子笑了笑,摘掉一颗黑色的小果子在衣服上擦了两下,递给他:“吃吧,可甜了。” 二狗子从他手里接过,扔进嘴巴里,果子的一层薄薄的外皮被小米牙戳破,汁水在口中溅出,带着几分涩意的甜蜜味道。 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吃,二狗子自己也摘了一颗,递给林雄:“叔父,这个好吃的。” 说完,就走到旁边,和圆梵讲话:“小师傅,你为什么会来寺庙出家呀?” 圆梵对人没什么防备心,对这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就更没有顾忌了:“听说我是被卖了,师父在街上救了我,就把我带到寺庙里出家了呗。” 二狗子点头,怪不得小沙弥这么帮助自己,原来是他见得多了,有警惕心。 “那你喜欢在这里,想一直当和尚吗?”二狗子的问题其实有点怪,他年纪太小了,乍一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好奇,更像是年长者的问话。 但是圆梵没有什么感觉,他挠了挠头:“除了这儿,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啊。” 说着有些失落:“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在寺庙里待着呢。” 二狗子奇怪:“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刚才唱的吗?” 他的敏锐没有吓到圆梵,圆梵这家伙足够迟钝,根本感受不到。 有些丧气地点头:“对啊,师叔说,再抓到我一次,就把我赶出去的。” 他看着二狗子,是个极小的孩子,就有些忍不住,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唱两句,师叔说这不是我这种小孩子可以唱的,佛祖听了要生气的。” 二狗子有些了然,或许这是个天生喜爱音乐的人,总是想要唱歌,偏偏他人生中最接近音乐的机会就是唱念宝卷。 小沙弥注意到,二狗子和圆梵聊得很是欢快,他有些迟疑,看着旁边正认真摘野果的林雄,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 第285章 收小弟? 林雄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异样,除了时不时看一眼二狗子,其他的时候的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摘野果上了。 他少有这样子的机会,玩得有些不亦乐乎。 二狗子在一边和圆梵说话,俩人胡乱聊天。 二狗子问他,有没有听过山下唱小曲的,会不会唱呢。 圆梵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山,山下也有人会唱,像是师叔那样唱吗?” 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好像被这句话,打破了什么认知一样。 在寺庙里,唱念宝卷的事,万分神圣,不是他们这些小沙弥可以沾染的。 二狗子想了一下,虽然他从来没有听过人家如何唱小曲的,但是能肯定的是,和刚才在庙前听的,绝对是不一样的。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唱腔,”二狗子讲了一下自己对这方面,比较粗浅的认知:“除了唱小曲的,还有唱戏的,你要不要去听?” 圆梵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紧紧闭着,略微有些颤抖:“真,真的,他们唱那些东西,会挨打吗?” 二狗子有些震惊:“难道你唱这个,会被打吗?”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只要听一下圆梵唱的东西,就能发现他有多么高的天赋,为什么寺庙不着重培养他做接班人,反而要打他呢? 圆梵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师叔说了,要等到了年纪才能学,现在学,是要招灾的。” 二狗子有一点点可以理解了,这种唱念宝卷的传承,估计也类似于唱戏之类的训练,师父之于徒弟,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师父需要用各种条款,树立起自己的权威,以保障自己的利益。 “你想下山去看看吗?”二狗子这一次问得认真了些。 圆梵喏喏地张开嘴,发出两声无意义的声音。 他该拒绝的,他从小就在寺里长大,剃度出家,不应该想去外面看一看的。 他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圆梵想,但是,即使是吃不上饭了,他也想去看一看,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唱曲,又是如何唱戏的! 二狗子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不远处,李皓、秦僻和投墨一起向这边走来。 林雄高兴地招手:“快来,这里的果子挺好吃的,我摘了好多呢。” 投墨忙几步跑上前,将林雄手中黑色的野果接过来。 李皓和秦僻两人,随意拿了一颗,投墨又忙去拿帕子给他家少爷擦手。 野果的汁液沾在了手指上,林雄的掌心黑乎乎的一片,瞧着有点吓人。 二狗子光顾着和圆梵讲话了,果子没摘到几颗,全都被他吃了。 于是凑到投墨旁边,去蹭林雄摘的果子吃。 小沙弥一瞧,便能看得出来,李皓同二狗子长得很像,定然是父子了。 又看见林雄和他们的关系很自然,便放下心来。 李皓问二狗子:“怎么到这边来了?” 他们下山的时候,没看见人,还有些奇怪呢。 二狗子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着重说了小沙弥想要帮助他的事。 李皓很认真地同小沙弥道谢:“不知小师傅法号,实在多谢顾念犬子。” 小沙弥有些脸热,小拇指控制不住地挠了挠脸颊:“小僧圆弥,是小僧误会了。” 林雄终于得到了清白,拍了拍圆弥的肩膀:“嗐,多大的事儿,你也是好心嘛。” 几人说着话,一边绕开前面的大殿,朝门外走去。 李皓他们刚想告别,圆弥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拽了一下圆梵。 “师弟!”他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决。 圆梵回过头,从自己的思考中脱离出来:“师兄?” “你想不想走?”圆弥看向他,内心纠结,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圆梵的眼睛倏地瞪大,控制不住地问:“师兄,你怎么知道,我想下山去的?” 圆弥无奈,把这小子送出去,真的是好事吗? 但是如果任由他继续在寺庙中,无法控制自己,日后也是被仓惶赶出去的下场。 “你,愿意跟着那个小孩吗?”圆弥直视着圆梵的眼睛:“去给他当小厮,当下人?” 圆梵有些懵懂:“什么是小厮?” 圆弥指了指投墨:“就像他一样,做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 圆梵呆头呆脑的:“我现在也在做这些活呀。” 他们这些小沙弥,除了有客人来了要端茶倒水,还要替师叔师伯,甚至师兄们干活,日子过得清贫,实在不比小厮下人好到哪里去。 之所以大家都不走,是因为,不知道离开之后能做什么。 但圆弥觉得,他的师弟,离开之后一定能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留在这里,反而是要被困死其中了! 他毅然拽着圆梵走向前,扑通一声,跪在二狗子面前。 二狗子被这动静搞得有些头晕:“这,这是怎么了?” 李皓弯腰,直接把他抱起来,垂眸看向跪着的两个小和尚,眼神淡淡的,没有开口说话。 圆弥磕了个头:“小少爷,你把我师弟带走吧,让他给你签十年的卖身契,给你做小厮,伺候你。” 二狗子吞了一下口水,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他又不是什么“龙傲天”,走到哪都有人要给他做小弟! 李皓没让他说话,打量了一下圆梵:“为什么?” 圆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寒颤,但他还是开口,把自己的所有心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我想着,小少爷是个心善的人,带他出去了,十年之后他就能靠着唱曲养活自己,总比这个年纪被寺庙赶出去,更有机会活下去。” 他对圆梵这个呆瓜小师弟,有着很深的感情,或许有一部分,是自身的投射吧,但是现在都不重要了。 圆梵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我什么活都能干,只要小少爷愿意让我去学唱曲,我,我肯定好好干活。” 二狗子回过神来,趴在老爹耳边,将他打算找人唱曲,宣传褚老头的沤肥的事情,说了一遍:“不如让他跟着我们一起走吧,说不定他能很快就学会唱曲,到时候就不用单独去请人一起去乡下了!” 他不需要一个小厮,但是很需要一个会唱歌的天才啊! 李皓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只是让跪着的两个人起身,向偏僻些的地方走去。 在这人来人往的寺庙门口,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第286章 带人下山 找了个偏僻的墙角,李皓再次审视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小和尚。 二狗子拽了拽他的袖子,有点想开口,却被李皓按住了手。 “可以签五年的契书,五年之后,随他去留。” 二狗子有些奇怪,他根本没有想过让圆梵去给自己当什么小厮,只是想让他去唱小曲,帮忙做宣传的。 圆弥听了李皓的话,松了口气:“好,师弟,你跟他们走吧。” 圆梵有些愣愣的,一时间没办法挪动脚步。 秦僻突兀地问道:“不去和你们师父道别吗,你们寺庙愿意放人离开吗?” 圆弥看了圆梵一眼:“师父早些日子就说,要把他送出去,因为师叔不喜欢圆梵,很早就放话说,要将他赶出去的。” 把圆梵送到寺庙外面去,不是圆弥心血来潮,看见二狗子就突然想到的。 寺庙对于很多和圆弥一样,看不见来路,也没什么太大的天分的小孩子来说,算的是个好地方。 有房子睡,有饭吃,还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即使将来长大了要还俗,住持和师父都不会太过阻止。 虽然这里算不上什么世外桃源,几岁的小孩子就要承担繁重的劳动,还会被师父师叔打骂,但是,住在寺庙边上的,那些乡下的小孩子,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些小孩子还是被父母养着的呢,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也和他们过得没什么差别。 圆弥是知足的,他年纪大了些,跟着师父下上出去化过缘,见过不少事,寺庙的日子比起外面,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只是,他们这些小沙弥之所以过得安稳,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牵涉,按部就班地长大,前程也能够一眼看到底。 圆梵却不一样,他像是一个异类。 呆头呆脑,自从听了师叔唱念宝卷,就忍不住偷偷的学。 他根本不在师叔收徒的打算里面,更何况,他唱得很好,甚至不比师叔差。 师叔也没想过要对付这个小孩,他不需要怎么对付这个没什么根基的小傻子,只需要把他赶出去就行了。 没有太多人会阻止,也没必要为了圆梵去得罪师叔。 但是,圆弥知道,他被赶出去后,真的不一定能活下去的。 给人当小厮不是什么好的活路,从一个良民变成签了契书的下人,命运更加没办法预料。 但是,这也比猝不及防地被赶下山,被冻死、饿死或者被人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要好。 他看了一下二狗子,至少,是跟这个小娃娃签契书,过了十年,这小娃娃也才十四五岁,想要脱身,肯定比跟着大人要强得多了。 圆弥松开拉着圆梵的手:“去吧,师父那儿我说一声就行,你也没什么东西,今天就跟着小少爷走吧。” 圆梵懵懂地点头:“师兄,我下回来看你。” 圆弥只是笑笑,倒没当真。 二狗子整个人窝在老爹的怀里,看着老爹写了个契书。 也不知道投墨为什么爬山还带着一沓纸和笔墨,他在那里两眼放空,发散思维。 李皓拽着他的手指,沾了印泥,按了个手印:“好了,过几日去府衙找人见证一下,就行了。” 二狗子看着圆梵,弄不懂,这小孩怎么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他都签了卖身契了,竟然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前程担心。 下山的时候,圆梵听见他小声的问话。 有些奇怪:“不担心,师兄说了,跟着你就行,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二狗子打量了他一会儿,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行吧,你就跟着我一块儿,我找人教你唱曲。” 圆梵听了,特别高兴,围着二狗子转来转去:“真的,我也能学唱曲?” “当然了。”二狗子给他画大饼:“等你学会了,我就带着你到处去唱,那时候,肯定有很多人都来听的,光是唱曲你就能养活自己,赚大钱!” 圆梵傻笑:“那我就把钱给师兄,师兄也没有钱。” “那就随便你啦。”二狗子想到圆弥刚才为圆梵的一番打算:“反正是你自己的钱,想给谁就给谁喽。” 突然带回来一个小孩,住的地方就有些挤了,投墨和秦僻的小厮互相看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让圆梵睡在他俩那个大床中间。 圆梵在寺庙里干活干习惯了,跟在投墨后面,追着他帮忙。 投墨哭笑不得:“你这是来给小少爷当小厮的 ,还是来给我当小厮的啊。” 他就没见过这种人,到了新的地方,不去抓紧时间在主子面前刷一刷存在感,跑到另外一个小厮身后,追着要干活。 二狗子打了个哈欠:“他是来帮忙唱曲的。” 投墨被追得没办法,只能放下手里的扫把,递给圆梵,让他去扫地,自己坐在二狗子旁边和他聊天:“什么唱曲的?” 难不成小少爷这个年纪,就要自己在家养人唱曲了吗? 投墨不确定地四处瞄了两眼:“你要干啥呀?” 二狗子把自己的计划和投墨讲了一遍:“他就是专业人才,我们宣传部的未来支柱。” 投墨听得半懂不懂:“什么宣传,宣传部的,不明白。” 但是他听懂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小少爷,你要自己写书啊?” 一边问,一边稀奇地打量他:“真是了不得,这个年纪就能自己写书了。” 说着,投墨还跟他凑近乎:“写完了,能不能给我先看看啊?” 二狗子被戳到了痛点,突然跳了起来:“我去找外援!” 说着,就往屋子里跑。 投墨被他一惊一乍得吓了一跳,转过头正好看见圆梵,那家伙正拿着个大扫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扫地上。 得了,这也不是个正常的,你家小少爷都跑了,还扫地呢! 二狗子跑进屋,去找老爹求助:“爹!” 李皓好以整暇地坐在桌前,听他说完了一整个“宏伟”的计划,抬抬眉毛:“所以,你想让我先让出桌子,你要先用吗?” 二狗子顿时被噎住了:“我不要!” 他有自己的小桌子好不好,就在旁边,装得跟真看不见一样! 第287章 读书之乐 “我不会写。”李皓承认地非常果断:“明天带你去听一听那些唱曲的,还有唱戏的,如何?” 二狗子是想去听一听人家都是怎么唱的,做个参考。 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太多能力,承担编剧的重任。 李皓抽了一本诗集和一本词集:“先读一读,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讲。” 说完,笑了一下:“这两本是我儿时读过的,好些年都没看过来,正好和你一起再读一次。” 二狗子没奈何,自己想了个大计划,现在还从寺庙里带出个小和尚,压力简直巨大。 只能认命地拿起一本诗集,摊开坐在他的小桌椅前,慢慢读。 除了上学的时候,做诗词理解,其他时候他还真没怎么读过古诗词,主要是兴趣爱好不在于此,也没多少时间。 他看了一会儿,就指着一个从没见过的典故去问老爹。 李皓看了一下,从书架中抽出两本书,翻到对应的页面,慢慢跟他讲。 投墨本来还奇怪,二狗子突然跑掉是要做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出来。 就想敲门去问一下,要不要出来吃柿子。 突然,他停住脚步,眼睛瞪得老大,震惊地看着屋子里的景象。 林雄从屋子里出来,发现他像是被人点了穴似得,站在那里盯着李皓的屋子看。 就走到他旁边,拍了一下投墨的后背:“干什么呢?” 投墨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叫出声来。 看见是林雄,他忙指着李皓屋子里的西洋景让林雄看:“小少爷在读书啊!” 一个啊被他说得一波三折,当真是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林雄张着嘴巴,和他对视一眼:“曦儿,这么乖?” 看着二狗子坐在灯下,皱着小眉毛,慢慢翻书,时不时还要请教一下在他旁边抄写的李皓,父子俩悠然自得。 就好像,在月下读书,是这样自然的事情一般。 “他被李兄打了?”林雄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这个,想着自己小时候突然“爱上”读书,都是在被削了一顿之后,决定发奋,要让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不过,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很容易地便放弃了。 投墨摇头:“我看不像,少爷你看他们相处得多好。” 完全没有挨打之后的别扭气氛,看样子,倒真有几分书香世家的味道了。 圆梵扫完了地,找了半圈,小跑到投墨旁边,问他扫帚放到哪里去。 林雄突然看见他,觉得奇怪:“怎么还不去睡觉?” 投墨小声跟他说了圆梵的表现,逗得林雄发笑:“这小孩跟着曦儿正好。” 圆梵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朝着屋子里看。 二狗子想起身去拿点水喝,一抬头,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掉。 “小心。”李皓的手掌托了一下二狗子:“怎么了?” 二狗子指着窗户外面,手指抖了抖。 李皓顺着看过去,那三个人正踮着脚尖往他们屋子里瞧呢。 “叔父!”二狗子突然大喊一声,惊起一树飞鸟。 还不等他跑出门去,林雄和投墨早就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只留下拿着扫帚的圆梵,傻傻地站在原地。 二狗子带着他去放了扫帚:“去休息吧,明天带你出门去。” 看着圆梵乖乖回屋,他才晃了晃脑袋,继续回去看书。 李皓嘴角含笑,看着他:“吾儿也算初尝读书之乐了。” 二狗子叹气,他没感觉的读书有什么快乐的,只感受到了,自己读书,使其他人快乐! 二狗子昨日读了半夜的诗词,总觉得装了半肚子的酸水,早上吃饭都觉得没胃口。 投墨给他拿了个外面买的大肉饼,他只吃了一半,剩下的全被圆梵给乐呵呵地消灭了。 话说,这个小和尚才还俗第一天,竟然就能这么毫不顾忌地吃肉啊。 二狗子有的好奇:“你以前吃素,现在吃肉,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吗?” 圆梵迷茫地看向他:“什么是吃肉,什么是吃素?” “哈?”二狗子都被他问傻了。 经过大家的盘问,终于弄明白了,这小傻子没下过山,根本没有吃素和吃肉的概念,在他心里都是吃饭而已。 “小少爷家的饭特别好吃。”在所有人一言难尽的眼神里,圆梵很认真地称赞了一下投墨今天爬起来去买的肉饼。 “你可真行。”投墨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吃了饭,李皓便带着二狗子和圆梵出门去。 茶楼小摊上,总有唱小曲的。 并不成调,也不讲究什么韵律,荒腔走板,全靠着嗓子够亮,吼上两句,得几个围观的客人。 二狗子听得有趣,这可比他想象的好写多了,编故事嘛,虽然不擅长,但是至少比直接让他按照什么规格啊,韵律啊之类的,写些诗词曲调强多了。 圆梵却很认真,他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这样的唱腔和唱调,好似信手拈来,随意挥洒,同庙中师叔种种条款限制全然不一样。 有些人好奇,以为他是偷跑出来玩的小和尚,指着他说些闲话。 突然,一声悠长的语调从他稚嫩的嗓子里跑了出来,最开始还有些胆怯般的微微颤抖,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快乐。 路过的人都有些愣住了,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他唱的是刚才我唱的那句?”站在街头唱小曲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圆梵,他从来不知道,还能这么唱,唱得这样的好听。 一句未了,圆梵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用眼神焦急地去找二狗子。 发现他站在不远处,对着他连连点头。 声音停下,围观的人才回过神来,周围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好家伙,这是来了个踢馆的!” “唱得真好,怎么不继续了,哪里给赏钱啊?” 大家都想看看,是谁在唱,圆梵被围在中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二狗子带着他,轻巧地从人群中跑出去,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人,便迫不及待地对着圆梵大夸特夸:“你唱得太好啦,天助我也,没想到去爬山竟然真的捡到宝了,昨天上香的时候,难不成坐镇的是财神爷?” 第288章 关于天才 圆梵被二狗子的话说的有些懵,但是他还是很认真的回了一句:“我们寺庙里没有供奉财神呀。” 狗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得,这就是个小傻子。 李皓被俩人的话逗笑了:“走吧,带你们去戏楼。” 二狗子想了想:“还是等事情结束了,再去听戏吧。” 他看着圆梵:“你想不想学唱曲?” 圆梵对其他的事情,都半懂不懂的,唯独对这事,万分的上心:“当然想!” 他没有半分的迟疑:“小少爷,我,我想像那些人一样,在街上唱。 刚才那一瞬间,他能感受到,那种被框架解绑的快乐。 二狗子点头:“那就要给你找个师傅了。” 圆梵再有天赋,也不能任由他在街上东一榔锤西一棒子地乱学。 或许这种唱法,在几十年之后,可以成为一代经典。 但那不知道要走多少的弯路,现在打基础,比他乱唱几句强得多。 更何况,二狗子还需要他帮忙呢。 圆梵点头:“嗯,听小少爷的。” 这时候,他倒是乖巧又明白了。 “要去找一个可以教你唱曲的人。”二狗子坐在茶楼,一边听下面说书的故事,一边琢磨。 李皓带他过来,显然是想丰富一下二狗子比较浅显的写作经验。 “你有什么想法吗?”他拿了两块切开的石榴分给二狗子和圆梵。 圆梵又变得有些呆呆的,拿着石榴,整个要往嘴巴里塞。 李皓适时地阻止了他,给小和尚做了示范:“一整个塞进嘴巴里,味道可不会太好。” 二狗子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一个他的“朋友圈”里,可能和唱曲人有关联的家伙:“可以先去问问程叔父!” 李皓点头:“明日府学便开始读书了,午饭后我带你去找他。” 他没有提出要直接帮忙,二狗子已经有些习惯了。 “我要先去找一下褚老先生。”二狗子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请别人帮忙,得先投其所好。 虽然没有东西程锦大概率也会帮忙,但是送礼是人之常情嘛。 他要去褚老头那里看看,章兄关于臂弩的事情,研究的怎么样了。 李皓颔首:“等会儿我送你过去。” 他看了一下圆梵:“你也跟着去玩一玩吧。” 圆梵正非常认真地剥石榴,一颗一颗红色的石榴被揪下来,堆积在白色的瓷碗中。 好像完全没听见李皓的话,剥完石榴,就小心翼翼地把瓷碗往二狗子手底下一推:“小少爷,你吃。” 二狗子顺手抓了一把,对着他张大嘴巴:“啊。” 圆梵不受控制地,跟着他一起,张着嘴巴,“啊”了一声。 二狗子直接把石榴塞进他的嘴里:“甜吗?” 圆梵努力嚼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石榴籽都吞下去了:“好甜的。” 李皓摇摇头,却觉得有这么个小孩子陪二狗子玩挺好的,多消磨消磨孩子的精力,晚上就不闹腾了不是? 三个人随便在街上吃了饭,李皓便驾着驴车把二狗子和圆梵送到了城郊庄子上。 褚老头一看见二狗子来了,就挥手让李皓赶紧回去。 听说他明天还有事要做,很不耐烦:“我知道了,明天我再把他送回去。” 李皓只能嘱咐了两句,自己离开了。 好一会儿,不见了驴车的踪迹,褚老头想带着二狗子去田里看看。 冷不丁转身看见圆梵这个小光头,在太阳下十分刺眼。 吓了一跳:“你爹落下东西了!” “什么?”二狗子不明就里:“没有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呆呆站在那里的圆梵。 二狗子顿了一下:“他是我带来的。” 褚老头整个人都炸毛了,像是遇到了什么天敌一样,恨不能马上离圆梵八米远:“你带这么个人过来干什么?” 二狗子被他的态度搞糊涂了:“先生,你见过他吗?” 实在想象不到,褚老头还会去寺庙里拜佛? 褚老头语速很快:“没有见过,这是谁,干什么让他离我这么近?” 圆梵回过神来,手足无措:“我,我。” 他想解释一下,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无助地看向二狗子。 二狗子看着他呆呆的模样,有些发愣的眼神,福灵心致,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 他试探地问:“先生,你为什么看他不舒服啊,你是不是觉得,他有点不聪明?” 褚老头反应非常大:“这绝对是个蠢货!” 二狗子扶额,圆梵在很多事情上表现得都不太像有智慧的样子,但人家也是天才好不好? 就是这个天才点亮的技能,和褚老头不太一样罢了。 “他是很重要的人。”二狗子没让圆梵离开,拉着褚老头的手臂,带着他往庄子的方向走。 “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别人都知道咱们那种制作肥料的过程。”二狗子一边走,一边安抚褚老头:“他是很重要的一环,而且他不蠢!” 褚老头明显不太相信:“我能看得出来,他绝对是。” 二狗子无奈,示意圆梵赶紧开个腔,给褚老头展示一下。 圆梵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现在的情况,眼前的老头虽然看起来很生气,但他没感觉到什么危险的气息。 所以他现在依旧安然地跟在二狗子和褚老头的身后,还有心情探头探脑,朝着各处看。 他接收到二狗子的话,忙张了张嘴,很随意地唱了句白天听到的。 唱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小声哼着曲子,自得其乐。 褚老头被声音吸引,慢慢站住了 。 他看了一会儿在那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的小孩,转过头和二狗子小声说:“我看走眼了,这不是个蠢的。” 二狗子笑了:“他叫圆梵,会成为我们的大功臣的。” 褚老头倒是能放得下身段,他觉得,圆梵在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很不舒服,但唱歌的时候,却让他有一种沉浸在熟悉领域的放松感。 所以在他小声哼唱的时候,拍了拍圆梵的肩膀:“不错。” 圆梵被他打断了,也不气恼,抬着头对着他傻乐。 褚老头瞬间收回手,跳到一米开外:“嗯,行,咱们回去说。” 第289章 臂弩作画 褚老头带着两个小孩回到院子里,很多来干活的灾民看见二狗子乐呵呵地同他打招呼,问他去哪玩了,好久都没见了。 褚老头摆手:“才出去两天!” 二狗子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当个爱笑的吉祥物,没有把自己的打算散播出去。 等回到褚老头的小院子,看见章邰正拿着块木头比划来比划去的,手上一道长长的划痕,非常显眼。 二狗子跑到他身边:“章兄,你怎么负伤了?” 章邰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抬起头:“你怎么突然就走了,我有问题想问你都找不到人。” 他还有些委屈,褚老头的性格大部分时间都不是特别好相处,更别说问他问题了。 一句话说不对,他就冷哼一声,丢下人就走。 二狗子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会儿和你聊啊,章兄,你也休息休息,手都受伤了还练习呢。” 章邰看了眼手上那条上过药的划痕,不是很在乎:“不疼,你先忙去吧,待会儿别突然又走了。” 二狗子应了一声,和褚老头他们一起进了屋子。 这里没什么人,二狗子终于把自己的计划打算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根据我的观察,很多平日里没什么消遣机会的村民,都很喜欢听寺庙前的唱念宝卷,所以,这种形式很可能会非常吸引人,也能让村民降低抵触心,潜移默化地接受咱们的沤肥方法。” 褚老头听他说的有理有据,点头赞同:“确实可以试试,你说要弄一个弩去送人,找人帮忙?” 二狗子看他的意思,好像是要亲自动手,忙说:“对的,对的,想找程叔父,就是上次那个穿着高高木屐的那位。” 褚老头瞬间回忆起来,他有些不太确定:“找他帮忙?” 二狗子看得出他的不相信:“人都有长处嘛,程叔父就很擅长这种事情。” 褚老头对此持有保留意见,但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赞同了这个计划。 他走出院子,想再做一个臂弩出来。 正在院子里努力的章邰瞧见了,忙起身走到二狗子身边向他打听:“老先生这是又弄出什么新东西了吗?” “不是,”二狗子也小声说:“是准备再做一个臂弩,用来送礼。” 章邰神色一变:“送谁?” 二狗子转头看他:“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要送给三个人的其中一个。” 章邰有些着急:“我正要找你说呢,这东西不能乱送的。” 二狗子想了一下:“你是说?” 章邰拉过他站在一边,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上次我回家把这事说了,我,我哥说,你拿着的那个臂弩太小,就算追查到,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如果是大人用的,可就要糟了。” 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轻重,平日里见得多了,就丧失了些警惕心:“我哥他们的弩也都是报备过的,他们弩社和军中有联系,我,我家也有些关系,所以手里能有这几个弩。” 二狗子点头,对了他一开始也是很警惕的,但后来接触的多了,这种警惕心被淡忘了:“那我送出去,就是害了程叔父。” “可以做个不能用的。”章邰给他出主意:“做个看起来就很华而不实的东西,别人就不会怀疑。” 二狗子了然,就是做个模型,这模型最好还是看起来非常之显眼,非常之符合程锦审美的,这样,大家都安全。 谁也不会觉得,一个人拿着个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弩,是要去行凶的。 二狗子觉得,又到了他发挥艺术创造的时候了! 褚老头听从了他的建议,准备帮忙做出一个班几乎无法使用的臂弩出来:“这个简单,明天就能给你。” 章邰期期艾艾地站在旁边看褚老头的动作,两只手不停地比划。 第二天早上,褚老头就完成了作品,交到二狗子手里,还专门把他和圆梵送回来府学。 二狗子把臂弩模型摆在桌子上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在投墨痛心疾首的眼神里拿出了他的颜料,对着臂弩开始作画。 投墨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大笔挥舞:“哎呦,这个就挺好的,怎么还要画呀?” 他看着这个臂弩的时候,眼睛都快要粘在上面了,连连追问之下,才知道这是二狗子准备送给程锦的礼物。 虽然二狗子强调了一下,这个臂弩无法使用,但光看它的造型,就足够让人心动了。 二狗子头也不抬:“我这是给它造个伪装,免得程叔父被我送的礼物给害了。” 投墨小声抽气:“这,这么多红色,画出来得是什么样子啊?” 他对二狗子的绘画水平还是有了解的,当初那幅美人图,可是足够惊心动魄。 但是对于二狗子的艺术创造水平,投墨觉得,实在有些无法形容。 二狗子小心沾了些金粉,屏住呼吸,又把装金粉的盒子盖上:“你放心吧,这个做出来是要送人的,又不是留给我自己欣赏,定然要送到人的心坎上才行。” 投墨小声嘀咕,当初做的那个花盆,不也说是送给李少爷的礼物嘛。 二狗子不知道他的小腹诽,画起来非常的认真。 投墨渐渐地不说话了,盯着那个臂弩有些呆愣。 直到半个时辰后,二狗子丢下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揉着脖子,一边问投墨:“怎么样,还可以吧?” 投墨张了张嘴巴,看着眼前这个被加工过的臂弩。 大朵大朵鲜艳的红色花朵在其上绽放,像是燃着了的火焰,要耗尽最后一丝生机般,绚烂而又绝望。 这是投墨从来没有见过的花,就像是从地狱烈火中生长出来,被人间不小心窥伺到的一般,让人望之心惊。 这花丛中可见一只金粉描出的振翅之鸟,半边翅羽凋零,却又似浴火新生,震撼非常。 “这,这。”投墨一时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内心的感受,呆呆地看着那个臂弩。 第290章 先念经吧 “嗯哼。”二狗子仰着脑袋,小手背在身后,围着桌子绕了一圈,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看着投墨不敢置信的样子,露出了个矜持的微笑。 投墨福灵心致,对着二狗子猛吹彩虹屁。 “丹青妙手!惟妙惟肖!” 他在脑袋里疯狂思索,曾经在自家少爷口中听到的夸赞人画画好的句子,一股脑地往二狗子身上丢,仿佛这个时候,他已经为了二狗子的才华所折服了。 “嗯哼!”二狗子对着他微微点头,带着几分赞许。 圆梵拿着个柿子饼在旁边啃,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小少爷,你是不是去过地狱呀?” 二狗子被他这话噎住了,虽然,在物理层面上,他算得上从地狱里走过一遭,但是他没有真的见识过传说中的地狱啊! “怎么说话呢!”投墨拍了拍他的光脑壳,这小子真是百无禁忌。 圆梵咽下嘴里的柿饼:“我以前听师父说过,地狱就是这种样子的。” 投墨还想拍他,被二狗子拦住了。 画这个,其实没什么目的,就是他想搞得高大上一点,让人一看就觉得,这玩意儿非比寻常,但又华而不实。 既满足程锦平日里想要炫耀,为了鹤立鸡群,可以长时间穿高高的木屐的性格,又不能给他添麻烦来着。 看看上面矜贵的金粉吧,要是多摸两下,这画立刻就要斑驳了,多么好的证据啊。 为了这个,可是浪费了他不少好颜料。 要调出这样的红色,不是简单的朱砂一抹就了事的。 他从阿爷今年送来的用来装生辰礼物的竹编盒子里挑了个大小正好的,小心将晾干的臂弩装了进去。 投墨看着眼馋:“真要送出去啊,不就是找唱曲的人来教小圆嘛,你把这个送给少爷,定然能马上给你买回来十个八个的。” 这东西到了他家少爷手里,他还能有机会跟着看看呢,送出去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谁知道小少爷后面还愿不愿意帮忙画画,按照二狗子的靠谱和不靠谱的概率推测,说不定下回他真的给画个地狱情状出来,上面全是恶鬼。 二狗子摇头:“那可不一样,在某一方面有着追求的名气的人,不是轻易可以见到的。” 所以他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去做东西,要给程锦送礼。 二狗子希望圆梵在最开始接受到的系统的学习,可以给他打下比较坚实的基础。 毕竟圆梵不是一辈子就帮着他和褚老头做宣传了,日后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呀。 圆梵快速吃掉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柿饼:“我不叫小圆。” 投墨敷衍地拍了一下他的肚皮:“马上就是了。” 小和尚自从来了之后,就没停下过吃东西的嘴巴。 谁见到这个小光头,都爱投喂一下,这小子吃东西的样子可有趣的,对食物非常虔诚,每吃一口都是万分的满足。 光是看着他吃东西,就让人忍不住跟着胃口大开。 二狗子觉得,这也是个天赋,要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摆个小摊子,让圆梵坐在摊位上大吃特吃,定然能招揽非常多的食客。 “真的要送出去?”投墨还是觉得可惜,恋恋不舍地看着竹盒叹气。 二狗子安慰他:“等过些时候,章兄可以独当一面,制造出这种不太能够使用的臂弩了,我再画几个。” 他还很大方地说:“你的那份臂弩,包在我身上了。” 嗯,他一开始跟章兄预定的就是三个,准备自己做给投墨。 但现在除去程锦的一份,自然又多出了一个,完全可以把那一份提前给了投墨。 毕竟,对于自己的木工手艺,二狗子实在有些夸不下海口。 投墨点头:“唉,真是求人送重礼。” 程锦等在府学的一个亭子里,听闻二狗子要送他东西,求他办事,还有些惊奇。 实在想不到一个小孩子能送什么东西给他,又有什么麻烦是他爹解决不了的,用得上自己。 昨天听李皓说完之后,思来想去,自认为找到了答案。 前几天过生辰的时候,他俩还聊过,那个万年不腐的木头,肯定是那小孩想要这个了。 于是,冒着被家里发现,痛打一顿的风险,程锦偷偷把自家祖父做棺材剩下来的木料揣在怀里弄了出来。 他没敢拿太多,现在那块黑漆漆的木条正放在桌子上。 二狗子和圆梵被李皓带着,很快就要到亭子里了。 程锦远远看见了圆梵的光头和戒疤,心里顿时安定了下来。 起身就去拉二狗子的小手:“贤侄,你想的太周到了。” 说完,在二狗子清澈无辜的眼神里,猛然回头抓住圆梵的胳膊:“大师,您走慢点,来,来,就是这边,您要不要先念几句经再进去?” “好啊。”圆梵对于念经简直不要太熟悉了,瞬间变得非常专业:“施主要做什么法事?” “等等!”二狗子看着前面相处得十分自然的两个人,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好几集的剧情,怎么完全听不明白他们两个在讲什么呢? 程锦看他没动,对着他大幅度地上下点头,一边说,一边又小跑回来:“没错,没错。” 说着,也不靠近二狗子,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张折好的黄纸,隔着老远递给二狗子:“贤侄,你拿着,这个给你爹,等放好了咱们再一起进去。” 二狗子不是很懂,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是符箓啊。”程锦理所当然地说:“这是我从前在道观里求来的,很灵的,你看我都戴好了。” 说着拉开衣襟,从胸口处抽出一个荷包,打开展示给二狗子看:“你们也快戴上吧,让这位小师傅先念经,咱们再一起进去!” 第291章 付钱 难道,他知道我要送他什么东西了? 二狗子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老爹,有些不确定,不会吧,我可没有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就算老爹真的可以猜出来,他要送臂弩,难道也能猜出来,自己要画的是什么画吗? 况且,那画真的没啥用意啊,就是提升逼格的,让臂弩看起来高大上而已啊! 二狗子试探性地问:“叔父不喜欢我送你的东西?” 程锦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俩对视一会儿,终于发现,好像这么一大会儿,两位都是在鸡同鸭讲,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程锦先开口:“你不是想要那块木头嘛,我给你带来了,不需要你送我什么礼。” 二狗子反应过来,是上回随口一说的事,竟然全是误会。 他把东西递给程锦:“叔父,我不是来找你来要木头的,我是想请你帮我找个愿意带徒弟的唱曲师傅。” 程锦被塞了一个竹盒,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并没有要走近的意愿的李皓,又看了看二狗子,声音都变了,直接提高了好几个档:“你要学唱曲,你爹同意了!” 根本不敢相信,程锦盯着二狗子大量,这小子怎么如此的幸运,他小时候想学唱曲,可是连提都不敢提的,这小子竟然没有被打断腿! “不是我。”二狗子决定快刀斩乱麻,不让误会再次发酵:“咱们先去亭子里说呗。” 这边虽然没有多少人,但是程锦这个精神状态,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自己要欺负他呢。 程锦勉强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强烈要求圆梵念一念经文。 圆梵从善如流,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念,但是应程锦的强烈要求,还是背了一遍。 二狗子这才被允许进入亭子,他坐好后,看着那块木头,还有点眼馋。 但是现在办正事要紧,于是将圆梵拉过来:“我要给他找唱曲先生教他,他前些日子还俗了,现在是在我身边求学的。” 程锦有些不确定:“这,还俗了的和尚,念的经文还有效吗?” 二狗子摇头:“肯定没有效果了,小圆这几天吃的肉,早就够他叛出佛门的了。” 圆梵抬着头傻笑,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程锦叹气,整个人都松松垮垮地靠在亭柱上:“好吧,看来这是个有追求的小和尚,想学唱曲。” 这真是一入红尘,就栽进红尘深渊里去了 ,也不知道图什么。 但是他在这方面确实是有些人脉的:“我认识专门教那些,咳咳,小姑娘唱曲的人,是从江南回乡的咳咳,一个娘子。” 他说话断断续续,实在不好意思在二狗子面前把话说完整了。 “就是,唱得很好,要想去学,我替你引荐一下,不过这个花销可不小。” “要多少钱?”二狗子追问。 程锦想了一下:“每半年五两银子,去学的都是专门被挑出来以后。” 话未说完,猛然停住:“反正就是这样啦。” 二狗子算了一下:“能不能先学一两个月?” 程锦点头:“可以的,不过这钱要提前收,先生还特别严厉,学不好是会揍人的。” 他打量了一下圆梵,这个小和尚,看起来也不是个细皮嫩肉受不得苦的:“你有没有唱过啊,那个人要先考教一番,有天分,才会同意人进门。” 二狗子在这个事情上面,还是很有信心的:“绝对可以,我们小圆在唱曲上的天分,绝对无人能敌!” 程锦很容易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就像是在吹牛的话:“那行,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人。” 谈完了话,他才有心思看自己手里的东西:“你看看你,这种小事,何必要送礼呢。” 一边说,一边掀开竹盒:“我总不能收你小孩子的东西吧,这个礼你还是。” 竹盒打开,暗红色的大朵艳花直冲眼帘,程锦顿了顿,小心从竹盒里拿出臂弩,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这,这是?” 二狗子指了指他手上的东西:“这虽然看起来是臂弩,但是几乎不能使用,叔父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拿回去吧。” 程锦瞬间把东西往盒子里一放,小心盖上竹盒的盖子,用自己的袖子堪堪笼住:“那个,这个礼物真的太好了,贤侄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好了!” 说着,小心觑了下站在亭子外的李皓:“你爹知道你送的东西吗?” 其实不知道,二狗子没来得及和他说。 但是这个弩是褚老头做的,画是二狗子画的,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没事啦,这个不是我爹弄的,是我和褚老先生一起做好,专门送给叔父的。” 程锦想到褚老头,那不是和自己相见恨晚的老先生嘛。 哎呀,他就说,那天晚上,老先生还是太矜持了,现在看来,老先生还是很喜欢他的。 妥善地收好礼物,程锦拍了拍圆梵的肩膀:“小圆大师,明天中午我来找你,你准备准备啊。”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将桌子上的那根木棍往二狗子的方向推了推:“贤侄,这个送给你了。” 二狗子从善如流地收下了这个木料,他准备拿回去给褚老头研究一番。 “叔父,我们先走了。”很有礼貌地带着圆梵起身。 程锦乐呵呵地同他们告别:“去吧,去吧,明天见。” 看见李皓站在不远处,程锦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还是坚决转身,没有和他寒暄两句。 这可是没经过李兄的眼的,为了安全起见,程锦决定先带着他的臂弩回去藏起来,再和李兄叙一叙兄弟情义。 李皓倒是没有多问二狗子刚才事情的经过,只是得知已经谈妥了,就点头:“那就好,钱的话,需要我出吗?” 二狗子摇头:“我来付钱吧。” 他手里的钱其实还不少呢,现在也没什么机会花。 圆梵有些不安:“可是,可是,我要怎么才能把钱还给你呢,我没有钱啊。” 他短短的人生中,没有经手过什么钱,下山的时候,几乎算得上是孑然一身了。 第292章 胡编乱造 “等你学会了,就可以赚钱还我了。”二狗子没有说,自己可以帮他付钱的话。 圆梵认真点头:“我肯定好好帮你。” 程锦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但替二狗子帮忙这件事,却做得很认真。 他带着圆梵去了学唱曲的地方,却没让二狗子跟着去。 按他的原话是:“你还是过几年再去吧,别这么着急。” 投墨听着,偷偷翻了个大白眼,觉得这人不安好心。 什么过几天再去,要不是为了圆梵,小少爷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学唱曲的地方,是需要住宿的。 出乎意料,听程锦的话说,那里除了女孩子,也有很多男孩子在学,所以住的地方不用担心,只要交够钱就行。 二狗子下意识地屏蔽掉这些话,他拿了钱给圆梵,安慰他,等学完了,就一定去接他回来。 圆梵精神倒是很好:“小少爷,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学。” 他拿着二狗子给的五两银子,这里面包括他的学费、住宿费和零用钱,就握在掌心,觉得沉甸甸的。 圆梵走了好些天,二狗子拿着老爹给的一本诗集和一本词集,继续在院子里读。 投墨听他念叨得昏昏欲睡:“小少爷,人家读书,都摇头晃脑,可有意思了,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都是一个音调。” 他打了个哈欠:“这个词,不是要唱出来的吗,你会不会唱?” 二狗子把书往桌子上一放:“你当是听故事呢?” 投墨笑道:“可不是听故事,这也太无趣,我是听不太明白,什么风啊月啊、云啊雨啊的,一听就让人想睡觉。” 他从躺椅上坐起身:“小少爷,你要写个这么样的故事让小圆唱,肯定没多少人愿意听。” 二狗子当然知道了,他又不是要进行什么严肃的文学创作,他是要写宣传故事的,自然是越贴近生活越好了。 “我已经有想法了。”二狗子也不再读诗词,坐到投墨旁边跟他分享:“这个故事是为了宣传沤肥的方法的。” “是啊。”虽然投墨根本搞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宣传这个,但是,褚老头的主意嘛,他觉得,自己想不明白是很正常的。 “这个故事自然是要讲给穷苦人家的,比如你。”二狗子指了指投墨:“要是我给你讲个故事,最后大肆宣传沤肥的事情,你会注意到吗?” “不会。”投墨摇头,他根本不种田,对沤肥的方法也没有丝毫的兴趣。 “所以,在开头要设计个比较惨的农户,”二狗子思考了一下:“比如,一个生活平淡,却很幸福的农家,家主阿爷说,今年努努力,他们家就能再买到一块田了,到时候,几个儿子分家,便每人可以分到五亩地。”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强买田地的恶霸,想要低价买他们家的田,为的是自己新买的几大块田产,可以连在一起去。” 投墨有些紧张:“这,这不能卖吧,别说低价了,就是原价,这种熟田卖了,想买到好的,可不容易了。” 二狗子点头:“家里的人都不同意卖田,过了几天,恶霸使了个阴招,在他们家的水田里,埋了块废铁,阿爷下地拔草的时候,废铁划破了阿爷的腿,顿时血流成河,他的腿几乎被废铁块划掉了半块肉,被家里老少哭着抬回去,到了晚上就发烧了。” 投墨听进去了,忍不住追问:“这要治病,得花多少钱,他们家拿得出来吗?” 二狗子揉了揉脸蛋:“拿不出来呗,后面自然是很悲惨的,我还没想好呢。” 投墨气鼓鼓地瞪着他:“怎么能说了个开头就不说了?” 二狗子一摊手:“我就是随口一说,也不外乎就是那些套路嘛。” 先来个有希望的平常人家,然后再来个恶霸破坏掉这种寻常的幸福,各种不幸接踵而至,平民百姓走投无路,最后遇到了奇迹,重新燃起希望。 投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套路,把敲开壳的松子仁往自己这边一收:“说书钱你别想要了。” 二狗子伸手去够:“怎么可以如此,我不是讲了个开头吗,这也是要付费才能听到的!” 他特别喜欢油润的松子仁嚼开后的特殊味道,今天的这份还没吃到嘴巴里呢。 投墨把松子仁往自己嘴里一倒,快速嚼吧嚼吧咽下去:“吃完了。” 二狗子欲哭无泪,不就是故事没讲完嘛,怎么这么生气呢? 投墨盯着他:“还讲不讲?” 二狗子看着他手里端着的小半碗松子仁,咽了咽口水:“过几天再讲。” 投墨不太相信地看着他:“真的?” 二狗子点头:“当然了,这个故事我总要写出来的嘛,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 投墨将信将疑,但还是把松子仁给了他:“吃了我的报酬,就不能抵赖了。” 二狗子一边嚼东西,一边认真点头。 第二天就跟着褚老头往庄子上去住了,临走前还对着投墨笑得一脸温良:“过几天我就回来啦。” 投墨看着牛车远去,恨恨地摆手:“赶紧走了好。” 褚老头也听了二狗子讲的故事,他觉得挺有趣,对里头的恶霸表示强烈谴责:“其实还可以加点东西进去。” 二狗子很乐意听取意见,主要是他的灵感不太多,没什么实际生活经验。 褚老头指着在纸坊工作的人们:“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一群被逼迫的可怜人,最后买了地,用到了新的肥料,有了新的生活。” 二狗子深以为然,他自己胡诌出来的恶霸,还没有县衙的小吏坏呢。 这个可以加上去,但是二狗子坚持要以一个家庭为主角,按照他的话来说,这样方便大家带入真情实感,毕竟现在还处于小农经济时期,大家的劳动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 “让这个家里的人,走投无路上山,然后被山民救了。”他思考了一下:“山民和被迫害的百姓互帮互助,听起来真的好励志啊。” 第293章 戏本子 虽然这话越说越离谱,没有让人感受到多么励志,倒是越讲越觉得有森森寒意透骨,但是二狗子还是坚持,这是一个大团圆的故事,主要是为了宣传沤肥。 没有人规定,讲底层生活的悲惨,就得深刻嘛。 褚老头对他的这段话,不发表任何的言论。 看样子就是非常的不支持的,按照他的性格,恨不能把这个故事编得惨绝人寰,到处批判。 可惜执笔人是二狗子,他也无可奈何,毕竟,作为一个“理科”大佬,没经受过作文教育的洗礼,他写东西的能力还不如二狗子呢。 章邰从纸堆里抬起头,用眼神控诉二狗子多日不见,竟然又消失了。 褚老头把两个孩子往屋子里一扔,自己琢磨事情去了。 二狗子拿着他给的书,坐在章邰身旁,一边看一边问他:“章兄,你的木匠手艺,学得如何了?” 章邰把捆成粽子的左手举起来,在二狗子眼前晃了晃:“这样了。” “可以啊。”二狗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章兄,‘锥刺股’啊,这种境界,可不是凡人能够达到的。” 章邰被他气得要打人,可惜受了伤,动作大一点就会扯着他的左手,那叫一个钻心之痛 。 二狗子还是很有良心的小孩子,乖乖坐在他旁边:“章兄,何必如此着急,等你好了,咱们再切磋。” 说着话,还不忘左右晃动,不让章邰的右手,可以攻击到自己。 章邰累得气喘吁吁,终于放弃:“幸灾乐祸,小心我不帮你做臂弩了。” 二狗子顿时放下手里的书,拉着章邰完好的右手:“章兄,我实在心痛哇。” 看着这小子拼命想挤出几滴眼泪,章邰摆手:“得了,收收你无处安放的良心吧。” 二狗子瞬间放开他的手,坐了回去:“你有什么问题要请教我的吗?” 章邰跟不上他这跳脱的思维,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着自己的几个图,要问他这里面的关系。 二狗子有事情拜托人家做,讲解起来,自然非常认真,章邰终于遇到了个愿意好好讲话,不是讲两句题,就翻脸不理人的褚老头了,求知若渴,对二狗子态度也非常的好。 褚老头回来巡视一下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氛围很是和谐,满意地点点头,走了。 他的得意弟子一来,这小子就不吵闹了,也不枉费他这么大早赶车去接人。 二狗子讲完课,靠在椅子上喝水。 章邰收拾着东西,突然想起来:“我哥想买这个臂弩的图纸。” 二狗子不是很感兴趣:“这个臂弩又没有神臂弩好,干嘛要买,买去自己用?” 冒险卖这东西,褚老头又不缺这点钱。 章邰忙给他解释:“神臂弩虽然好,但是会做的人太少了,那个工艺更加繁杂,一般人还真做出不来,这个臂弩的各个零件都简化了很多,定然会有很多人想要的。” 二狗子还是懒洋洋地翻着书:“你家能造了臂弩来卖?” “不能。”章邰很诚实:“但是可以把图纸送到军营里去。” 他们家在军中有人脉,这东西不是用来赚钱的,是用来刷脸的。 “那你和先生商量吧。”二狗子对这事没太大的兴趣,他觉得,褚老头也没什么兴趣。 章邰咬咬牙:“我不敢去说。” 二狗子放下书,看着他:“你觉得,先生会卖吗?” “不会。”沉默了一会儿,章邰有些不甘心地说。 二狗子安慰他:“那些大人的事情,咱们小孩子就不要参与啦,如果你哥真想买,让他自己和老先生说呗。” 章邰不服气:“你是小孩子,我可不是。” “那你自己去说。”二狗子笑着再次捧起书:“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解决,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 章邰拿他没办法,就算说出去,为难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也显得非常无理。 他只能叹气认输:“还是让我哥来谈吧。” 下午二狗子和褚老头凑在一起,完善他编的故事。 褚老头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本戏本子,想和二狗子一起参考一下。 “看看啊,你能写成这样的不?”褚老头觉得自己是没什么能耐了,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们这里唯一一个,拥有文学造诣的人身上。 二狗子临危受命,抱着戏本子看了好一会儿:“这故事可真有意思啊。” “什么?”褚老头看了个开头,就忍不住在一旁打瞌睡。 “三个男人的故事。”二狗子的语气非常沧桑,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先生,你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褚老头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强忍着困意,翻开戏本子看了一会儿,整张脸都绿了。 他把这本来就皱巴巴的戏本子直接团起来往怀里一塞:“这是何等邪物!” 二狗子笑得不行,他还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挺长见识的。 褚老头觉得,小孩今天受到了很大的委屈,就带着他去村子里买了只村民养的走地鸡,准备给他补一补。 二狗子带着他的“冠军侯”跟着褚老头在村子里闲逛,大鹅难得出来一趟,走在路上,挺着大胸脯,气宇轩昂,,路过熟悉的人家,仰天长啸,惹得不少孩子都跑出门来看它。 “看来,你过得还挺好的。”二狗子带着“冠军侯”晃了回去,很是为它没有被同伴的消失而打击到的顽强心态而开怀:“希望那些鸡鸭鹅也能好好活着。” 褚老头给他撕了个大鸡腿:“估计没啥可能。” 章邰却难得在褚老头面前说了一长串话:“我前几天还听说,有人造了个小园子,专门用来租出去,那园子里最有意思的,就是一百来只勇健非常的鸡鸭鹅们。” 二狗子啃着鸡腿,追问他:“是在哪里,怎么能去看看呢?” 章邰给他说了个地址:“好些人租那地方宴客,大部分都是好新鲜的纨绔子弟,在那里开宴会挺有面子的。” 说着还有些遗憾:“可惜我没时间,不然去那里玩玩肯定有趣。” 第294章 深情 褚老头看了他一眼:“你去玩呗,整日里待在屋子里做什么?” 最近又没有需要这家伙计算的东西,褚老头搞不明白:“也没让你新学什么,这些天在看什么书呢?” 他难得关心一下这个好像是跟在自己身后学东西的小孩,对他的学习进度表示好奇。 章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看向二狗子:“我,我。” 二狗子好心地帮他答话:“章兄最近在研究老先生前段时间做出来的臂弩啊,他说学会了帮我做几个呢。” 褚老头对此表示震惊:“还在看那个?”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不可思议地看了一会儿章邰。 章邰觉得,虽然他没说出口,但一定没什么好话! 二狗子搞不明白,这两位整日待在一个庄子里,怎么还需要他这个时不时过来玩的人传话啊。 怪不得章兄想买图纸的事情,提都不敢跟褚老头提,敢情是这俩人几乎都不交流的。 看着章兄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二狗子安慰他:“要不你歇一歇,出去玩玩吧。” 刚见面的时候还是个在茶楼听书的小纨绔,这才多长时间啊,竟然已经深陷学习的陷阱,如此之深了。 阿弥陀佛,二狗子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章邰有些焦虑:“我学的还是太慢了,老先生现在对我都不满意了。” 二狗子觉得他实在多虑了,褚老头不是因为感觉他学的太慢不满意,他只是习惯性地震惊一下而已。 说实话,沉默以对,已经是褚老头难得的礼貌了。 “如果我学不好,日后的前程怎么办呢?”章邰有些神经质地抬起右手,咬着食指,整个人都很不安。 二狗子打量了他一会儿:“章兄,你今年才十二三岁吧?” 章邰点头:“十三。” 二狗子奇怪:“在学习造弩之前,你考虑过自己的前程的事情吗?” 章邰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很诚实地回答:“没有,我以前也没什么想法,浑浑噩噩的。” 他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丧:“你不知道,以前看不见前程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想,现在到处都是人聚在我身边为我描画未来,却觉得还没有以前过得安稳呢。” 二狗子有些迷茫:“那你喜欢学造弩吗?” 章邰点头:“我喜欢,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一直过来啊。” 他看着二狗子不解的小眼神,笑着在他的脑袋上呼噜一把:“看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直到二狗子回府学去,章邰也没有休息,他的左手好的很快,不太痛的时候,又捡起了木工活。 二狗子在院子里完善他的故事,投墨剥着花生,在旁边监视他。 “小少爷,张嘴。”他拿了两个花生,塞给二狗子,自己也吃掉一颗:“快写啊,怎么又不动笔了?” 二狗子吃着花生叹气:“你干嘛要盯着我看?” 投墨理所当然的点了点桌子上铺的纸:“前些日子你就说要把这故事写完,现在还只开了个头。” 害得他在院子里等了好久,竟然只等到一个忘了的回答。 投墨觉得,他剥的松子仁都错付了。 二狗子只能在他的炯炯目光下提起笔,继续写:“谁能想到,我还会有这一劫啊。” 他觉得发善心什么的,真的不适合他 ,非常之消耗精神。 过了大概十来天,天气转凉,阴雨阵阵,二狗子的故事写了大半,只有结尾还没想明白。 投墨一早来找他,二狗子赖在床上,死死抱着被子:“我被绑架啦!” “什么?” “被子绑匪说,如果不给它和我亲密相爱的时间,就要把我这个负心汉撕票啦!”二狗子两只小短腿钳住被子,脸蛋埋在枕头里,闭着眼睛,仰着脖子,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 投墨被他逗笑了:“从哪听来的浑话?” 二狗子想了一下,这是褚老头那个戏本子给他的灵感,让他终于发现,自己今生的真爱,竟然是他的被子。 感天动地! 投墨隔着被子拍了他一下:“我不是来叫你写东西的。” 二狗子不是很信任,露出一个眼睛,盯着他瞧。 投墨坐到一边:“天气愈发凉了,我想着要给小圆送几件衣裳还有其他的东西,是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的。” 他站起身:“现在看来,小少爷应该是不想去了。” 二狗子一把掀开被子,拉过旁边的衣裳就往身上套:“我也去,我和被子已经没什么感情了。” 他飞快地抛弃掉自己的真爱,决定出去玩。 投墨也只是逗他,这几天都待在院子里苦思冥想的,瞧着二狗子的那个圆鼓鼓的小脸蛋都愁得消瘦了,他想着今天带他出去逛逛,顺便再去瞧瞧圆梵。 二狗子一溜烟地跑出房去洗漱,投墨在屋子里把被可怜抛弃的“绑架犯”整理了一下,端端正正铺在床上。 街上没什么行人,天气不好,大家都懒怠出门。 二狗子和投墨找了个成衣店,准备帮他买棉服。 俩人转了一圈,心里都有些拿不准:“要不要买大一号的?” 陪在身边的伙计忙凑上来搭话:“这是要买给小孩的,小孩那可是一天一个样,这衣服都是买大不买小的。” 二狗子点头:“小圆这么爱吃,说不定这几天又把自己吃胖了一圈。” 投墨听了这话,不再迟疑:“给我们拿这两件,大了你们这儿能给改不?” 伙计手脚麻利地取来两件大红袄子,用一块没染色的粗布小心包了:“您放心吧,哪穿着不好,都能拿来改,等小孩大了,这衣裳您再卖回来,咱们店里出的钱,保管比当铺要划算。” 投墨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衣裳小了就不穿了呗,拿回了卖掉也没几个钱。 二狗子还专门去糕点铺子买了些桂花糕,现在正是深秋,这家铺子的桂花糕可香了。 “小圆一定喜欢吃。”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要不要再买点肉干给他送过去啊?” 第295章 夸我好看 投墨带着他转了好几个店铺,买了好些吃食,两个人都快拿不下了。 终于绕到圆梵学唱曲的地方,这是投墨提前跟他家少爷打听过,知道是个清静的地方,才带着二狗子过来的。 两人刚一入巷子,便看见一个门户紧闭的人家,外头守着个七八岁的小厮,正蹲在门口,百无聊赖。 投墨走近了些:“这里是,学唱曲的地方吗?” 那小男孩抬头,眼珠子一转,看见投墨手里拿着的东西,身后又跟这个小孩:“你也是来拜师的?” 投墨拿了块柿饼给他:“我不拜师,是来找人的。” 小孩一把拿过柿饼,塞进嘴巴里,大吃大嚼:“你等着,我去问问。” 说着,敲了敲门,大门开了一条缝,小孩从缝隙里溜了进去。 旁边邻居家有个小女孩正坐在门口和她阿奶学针线,悄悄歪着脑袋,去看二狗子。 她奶一把拉过她:“看什么呢,那都是要被卖了的。” 投墨耳朵尖,听见了这句话,直接瞪了回去。 二狗子却没生气,趁着那小姑娘的奶奶不注意,拿了块桂花糕,朝着小女孩晃了晃。 那小姑娘眼睛盯着糕点,头跟着二狗子的动作摆动,吞了吞口水。 二狗子朝她招招手,她立马丢下手里的东西,跑到眼前。 两只手背在身后,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脚。 二狗子把糕点给那个小姑娘:“你有没有看见这里的小孩,有一个长得圆圆的,是个小光头?” 小女孩吃着糕点,想了一会儿:“没见过,这里的不是好人家,我阿奶不让我和这家的小孩说话。”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投墨:“你,是不是也要被卖了?” 二狗子不解:“我是来找人的。” 小姑娘露出些同情,一口吃掉糕点,拍拍手,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好些人都是这样,以为自己被带来找人,其实就是被骗了,这里头可吓人了,听说里面住着个老妖婆,最喜欢吃小孩。” 二狗子失笑,可能是学唱曲的人家,说出去名声不好,四邻便编出个故事,吓唬小孩子,不让他们靠近。 “我真是来找人的。”二狗子看她不信,也不解释了,又拿了个肉干给她:“谢谢你了,回去吧。” 小姑娘没接他的肉干,含着手指头,看了他一会儿,趁着阿奶不注意,又跑回去了。 投墨摇头:“我应该把小圆接出来的,带你来这儿还是不好。” 还没说完话,大门被推开一小半,方才那个小男孩对着他们招招手:“进来吧,姑姑要见你们呢。” 投墨一只手拿着东西,一只手拽着二狗子,不让他乱走:“跟着我。” 俩人进了门,把偷偷瞧人的目光挡在了大门外。 小男孩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到了大厅,却没看到圆梵,只有个年长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坐在正堂上,垂眸喝茶。 还没靠的太近,那女人立刻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直直看向二狗子,少顷,满意地点点头。 投墨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顺着女人的示意,坐了下来:“您就是教唱曲的先生?” 女人的看了他一眼,开口的声音却有些和外表不相符,很清脆,带着几分无法磨灭的少年灵性。 二狗子觉得很神奇,看外表,这人好像有三四十岁的样子,听声音却觉得此人也不过十几二十岁。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听到我的名声的。” 女人说话的时候,盯着的是投墨,余光却看向二狗子:“我今年本是不会招人了的。” 投墨一整个大茫然,没反应过来。 在女人看来,就是因为自己的这话,有些慌张了。 她不紧不慢地看向二狗子:“不过,这小孩的资质瞧着还可,我便勉强收了。” 投墨大惊失色:“什,什么?” 二狗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我还没开嗓,您怎么知道我的资质不错?” 他看出来了,好像是刚才看门的小男孩传错了话,她以为投墨是送自己来学唱曲的。 二狗子心下好笑,他就没有一丁点音乐天赋,唱歌难听到小学音乐课老师都同意他在别人学习的时候写试卷。 突然被人评价有资质,还挺新鲜的。 女人抬了抬眼皮,波澜不惊:“皮囊不错。” 投墨整张脸都涨红了,猛地站起身,把剩下两人吓了一跳。 女人不快地扫了他一眼:“做什么?” 投墨把二狗子一揽,往身后一藏,声音僵硬:“我家小少爷不是来,来求学的,我们是来找前些日子过来学唱曲的小孩,圆梵的。” 女人有些意外:“来找圆梵,那个小光头?” 二狗子从投墨身后钻出个脑袋,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是的,我们是圆梵的好朋友,帮他送衣裳来的。” 女人看着他,突然也笑了,冰雪消融,瞧着有些刻板的穿着打扮都显得不相称了。 她唤来一个小姑娘:“去后头把圆梵带过来,就说有人来找他。” 小姑娘应声下去,投墨这才放松了一些,但还是不让二狗子从他背后出来,坚决不给这个女人靠近小少爷的机会。 二狗子想让他别这么紧张,女人对着俩人摇摇头:“说完了话就走吧。” 说着,便径直离开了。 投墨这才把二狗子放出来,对着他的脑门点了一下:“你还笑,差点被卖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二狗子摇头晃脑,把自己的脸蛋往投墨眼前凑:“她夸我好看啊。” 投墨看着他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十分嚣张,也掌不住笑了:“是,夸你长得好看,日后也是个美男子。” 二狗子很是得意,没错,他就是这么的貌美! “小少爷?”一声细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倒是很熟悉,二狗子抬头去看,想知道是谁来了。 谁知刚看到门口来人,就惊呆了:“你,你是谁?” 投墨也看过去,差点被口水呛到:“谁,谁啊,小圆,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两人惊疑不定地盯着门口的人,不是很明白。 第296章 感同身受 远远看着,圆梵穿着的还是带来的衣裳,却在寒风中空荡荡的,显得异常宽大。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二狗子小跑到他身前,绕着圆梵转了两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这和他与投墨来时的猜测不一样啊,他们俩还以为圆梵定然呢胖了一大圈,专门给他买了大号的袄子呢。 圆梵的嘴巴一瘪,差点哭出声来:“小少爷,这里吃不饱饭。” 二狗子可怜地摸了摸他瘦得看得见骨头的手腕:“你不会是被人欺负了吧?” 他们交的钱可不少,就算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也不至于饿着人吧? 圆梵平日里也不挑食,极其好养活,给什么就吃什么,就算这里的饭菜整日都是无盐无油版本的,也能吃得很香啊。 想着,二狗子就从纸包里拿了块柿饼给他:“先别急着说,吃点东西吧。” 圆梵拿着柿饼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他虔诚地盯着柿饼看了好一会儿,颤巍巍地两只手举着,硬是一口塞下半块,整个脸蛋都鼓起来了。 投墨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定然是被人欺负了,小圆这么笨,人家欺负了他,他都不一定能发觉。” 二狗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口气瘦下来这么多 ,不仅看着吓人,对身体也不好。 说不定是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有人抢他的东西吃。 圆梵平日里呆呆的,估计连告状都不太会。 投墨的余光瞥见外头有个人,他细细看过去,是方才守在门口的那个小男孩,就抬手朝他招了招:“过来,有事问你。” 那小男孩看着投墨面前摆着的吃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见他招手,忙跑过来。 投墨挑了个肉干,递给他:“我问你,这里是不是有人欺负圆梵,你知不知道是谁?” 小男孩咬着肉干,说话不太清楚,他舍不得咽下去,就摇摇头。 投墨皱眉:“真没有,那小圆怎么这么瘦?” 小男孩终于把一小块肉干吃完了,舔了舔手指头:“咱们这里都是这样的,姑姑说了必须得瘦下来才行,不然光会唱曲有什么用,谁也不愿意听。” “什么?”二狗子不大理解,在他的认知里,唱歌可是个力气活,不吃饱饭,唱出来的调子都是虚的吧? 那小男孩歪着脑袋:“一开始唱得气虚,后头习惯了就好了。” 他指了指圆梵:“姑姑说了,他一看长得就很一般,还这么胖,以后多的是苦头吃呢。” 二狗子大为震撼:“难道就是这样,所以就不给小圆饭吃吗?” 小男孩摇头:“给饭吃,就是给的少了点,你没瞧见,咱们院子里好些人,都瘦得一把骨头了,他跟人家站一块,就是人家的两倍大呢。” 二狗子的视线落在圆梵的身上,他的脸蛋看起来没有太多孩子气,虽然才七八岁的年纪,但也许是因为前些年过得不好,本应圆乎乎的脸蛋,被陡然发育的颌角割开,皮肤有些黑,但也称不上是难看。 就是瞧着有些成熟的周正小朋友,怎么要受这样饿肚子的苦呢? 二狗子问那个小男孩:“我们小圆以后不靠脸吃饭,能不能跟那个姑姑说一声,给他吃饱点啊。” 现在瘦了这么多,还被嫌弃胖,等学完回去的时候,岂不是要瘦成人干了。 想着他为小圆规划的全府“巡演”二狗子就觉得眼前一黑,怕不是唱两天就要没气了。 小男孩摇头:“姑姑说的话,谁来求情都没用,否管是为了啥。” 他看向在一边往嘴里塞桂花糕的圆梵,眼睛里有些羡慕,又看到他的那个脸蛋,心说,这个模样,还想靠脸吃饭呢,那实在不容易。 投墨发愁:“去问问也不成么?” 前些日子圆梵在家里的时候过得多滋润啊,谁见了他都爱给他喂东西,现在竟然被生生饿成了这样。 小男孩疯狂摇头:“不成的,要是你去说了,姑姑说不定就要把他赶走的。” 他接过二狗子送来的一块麦芽糖,小心收在自己的袖子里,没舍得吃:“你们要还是想在这学唱曲,最好别去找姑姑说这事儿。” 圆梵忙把嘴巴里的糕点咽下去,有些着急地拽着投墨的袖子:“我不想走,我还没学完呢。”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一狠心,一闭眼:“小少爷,你们把这个拿回去吧,我不吃了,等我学成了,再回去吃。” 二狗子知道他的坚持,只能和投墨收拾了剩下的零嘴。 投墨把买来的棉衣展开在圆梵身前比划两下:“这个大的太多了,得拿回去改。” 小男孩看着他们带来的衣裳,隔空摸了摸,又倏地收回手:“没事,咱们这儿有专门帮着改衣裳的婆婆,你留下来,等过几天让他自己去找婆婆就行了。” 来这儿的好些小孩,都被姑姑勒令瘦身,衣裳很快就不贴身了,所以专门有个针线上的婆婆,替小孩子收拾衣裳。 临走前,二狗子摸了几个买零嘴剩下的铜板塞给圆梵:“你悄悄收着,有机会就多偷吃点东西啊。” 圆梵眼泪汪汪:“小少爷,偷吃是不好的。” 投墨把剩下的零嘴全都给了小男孩:“这个你拿着吧,要是有机会,就塞给小圆一口吃的,剩下的都是你的。” 小男孩拿了,答应他们肯定找时间给小圆投喂,投墨这才带着二狗子离开。 刚出院门,二狗子就听见咻的一声,隔壁那个小姑娘的脑袋从门框里探了出来。 看见二狗子被投墨拉着出了门,眼睛里满是震惊。 她没想到这个小孩说的竟然是真的,他们手里的东西没了,小孩子却出来了。 这确实不是被卖进去了,是真的来看人的。 她还想跑过来问点什么,被她身后的阿奶揪住领口,直接拽了回去。 二狗子和投墨对视一眼,垂头叹气。 “总感觉,好饿啊。”投墨摸了摸肚子。 二狗子点头:“看见小圆瘦了这么多,就好像自己也好久没吃饭了呢。” 投墨很是认真又有文采地感慨了一句:“这就是感同身受吧。” 二狗子满眼赞同:“那,咱们去吃炖大鹅吧,上回我爹带我去吃的,配着北边来的大米,可香了。” 第297章 总导演 两人十分满足地吃了一回炖大鹅,懒洋洋地坐在桌子旁喝水。 二狗子长长叹了口气:“吃饱饭才是最高兴的事情。” 投墨十分簪头他的话:“小圆实在可怜,等过两天我再去瞧瞧他。” 多好的孩子啊,可不能让那个什么不知名的姑姑给饿坏了。 晚上回去之后,投墨和二狗子都没什么胃口,捧着吃撑了的肚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粥。 林雄用怀疑的眼光,时不时扫视他们:“你们是不是去吃什么好的了?” 二狗子摇了摇头,忍不住打了个嗝。 林雄哼了一声:“还要瞒着。” “我们替小圆吃东西去了。”二狗子把圆梵最近的生活状态讲了一遍,很是同情他:“现在小圆瘦了一大圈,看着比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还可怜呢。” 林雄嗤笑:“圆梵可能不会太感激你们帮他去吃东西。” 他看向投墨:“明儿我也要吃炖大鹅。” 投墨有什么办法,这是真主子,只能点头:“明儿下午我就去买。” 林雄这才满意了:“等圆梵回来,咱们去买只羊来吃,上回吃的那种小山羊就挺好。” 二狗子想象一下,觉得可行,到时候换着花样给圆梵吃肉,定然能在他去全府“巡演”前,给喂得胖胖的,免得撑不住这高强度的表演。 过了几天,他终于把故事写了个结尾,着重强调了一下肥料的好处,但是对于把它改变成曲调,是没有一丁点信心的。 只能再次找上老爹,寻求帮助。 李皓拿着他的故事翻了一遍:“字写得越发好了,故事写得也有趣。” 二狗子看他的模样,特意端了碗买来的甜汤,殷勤地要给老爹尽孝:“这个里头的白果可好吃了。” 李皓顺势吃了他喂得一口甜汤,将纸铺平放在桌子上:“我帮你填个曲,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找谁来弹琴呢?” 这唱小曲的,就算在外头摆摊子卖艺,最少也能自弹自唱,圆梵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学不会一件乐器。 二狗子被老爹问住,反应过来,他确实没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不过,现在能把填词的事儿丢出去,可算是松了口气。 他决定先给自己放个假,大不了过几天真花钱去雇个琴师,让他和圆梵合作好了。 按他这些日子打听过的,一个琴师的工钱算不上高,他们也不需要技艺多高明的,只要应个景就成。 投墨见他不再闷头窝在屋子里写东西,就问他怎么出来了。 二狗子对这个“监工”真是服气了,他指了指屋子:“我爹答应帮忙填词曲,我不用干活啦。” 投墨摇头:“没听说过李少爷去听什么唱戏小曲的,他能填好吗?” 二狗子对老爹有十足的信心:“我觉得,肯定没问题。” 他把事情一丢,自然闲来无事,又开始一身轻得招猫逗狗,时不时和投墨一块儿找时间去看圆梵。 看门的小男孩跟他们俩个混熟了,悄悄把圆梵叫出来,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吃东西。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圆梵整个人胖了一圈,脸上的肉肉也回来了,完全不见前些日子消瘦可怜的模样。 这个样子,根本瞒不过教他们唱曲的姑姑。 投墨心惊胆战,不敢再去给圆梵送吃的,又过了十几天,才悄悄去寻他。 谁知再见面,圆梵整个人都像是发起来的面团一般,胖的不是一星半点。 二狗子啧啧称奇:“你怎么突然就胖了?” 圆梵傻笑:“姑姑觉得我胖了之后,唱的曲子更好听,就不拦着我吃饭了。” 其实主要是,那个姑姑知道了圆梵的事情,还有二狗子他们经常来送吃食。 发现圆梵并不是像院子里那些孩子一般,日后是有其他营生的,就懒得据着他吃饭的事情。 姑姑又不是什么心理变态虐待狂,既然这个小孩不需要瘦下来,收的那笔钱里也不缺他这口饭吃。 圆梵在里头学的更高兴,要不是投墨他们是偷偷的来的,好歹也要亮一亮歌喉。 二狗子问他:“有没有识字?” 圆梵摇头:“不识字,只是听人家怎么唱,我就怎么唱。” 他看二狗子有点失望,忙说:“我听一遍就记住了,真的。” “听人家唱一遍,词就记住了?”二狗子迟疑,难不成这也是个过耳不忘、 圆梵认真点头:“只要是唱出来的,便是很长的曲子,听个两三遍我都能记住。” “那要是读出来,不是唱的呢?” 圆梵摸了摸脑袋:“那就记不得了。” 二狗子无奈,又是一个麻烦出现了,他还以为自己搞定故事就可以准备搭台子唱戏了呢。 谁知道自己竟然拿的是个总导演的位置,什么事都需要过问。 “回去就把老爹写好的东西拿来,每天给小圆读一遍。”二狗子在离开之后,和投墨一起吐槽:“谁知道这件事能不能赚到钱,帮助那些逃荒的人继续生存下去呢,现在就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投墨深以为然:“要是别人听了,只喜欢故事,对沤肥的事情不关心,可不是白干一场了。” 二狗子只能安慰自己:“也不算是白干活,好歹让小圆去做喜欢的事情了。” 投墨不是很赞同,花了这么多钱给圆梵学唱曲,要是最后结果不好,这多浪费啊。 他俩的思维,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在投墨的心里,就是再亲近,圆梵也是写了卖身契,给二狗子当小厮的。 不过二狗子从来不纠结这些事情,自从来了古代,他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无师自通,学会了给人生做减法,整个人都轻松了。 过了几天,褚老头来问事情的进展,二狗子把他目前的烦恼说了一遍:“琴师倒是好找,花点钱就行,可是圆梵不知道多久才能记住写好的词呢。” 褚老头看了一遍经过李皓之手润色过的词曲,虽然表现的平平,但对这件事,明显上心了好多。 这些天紧急找了几个在他们庄子上做活的灾民,在地里尝试排练了一下。 第298章 找人谱曲 大部分的灾民都被褚老头搞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即使褚老头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好些人也懵懵懂懂,只是听说,让他们在那边站着,演出个施肥的样子。 正好看见二狗子路过,这些人忙喊:“小少爷!” 二狗子跟着褚老头来验收成果,他感觉自己是个总导演,现在褚老头变成拍其他场次的副导演了。 “小少爷,你可来了。”见到二狗子,好些人都挺高兴。 在他们的认知里,二狗子还是小少爷,褚老头还是他的管家,即使纸坊的人跟他们说了些褚老头的事情,大部分人也想不到太多。 有些在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就是这样,他只能接受自己最初逻辑认定下的事物,一旦超过,就直接无视。 他们争相来和二狗子说话:“这也不知道是干啥子呢,要我们在空地里做样子。” 人挤着人,全是茫然的表情:“还说让我们装成种田、撒肥的样子,这不是闹呢么,咱们都是能干活的,为啥要装样子啊?” 二狗子清了清嗓子:“诸位。” 他开口,大家就不太说话了,都听着。 现在来干活的人稳定下来了,也就七八个少年人和五六个青壮,全是男人,因为男人力气大些,他们觉得不能糊弄好心帮忙的小少爷。 二狗子数了一下,在心中想着,若是这几个人到全府“巡演”还是很合适的,主要是看着就不好惹,轻易不会被人害了去。 “你们来了这么久也看见了,我们地里用的肥,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这话一出,就有人忍不住点头:“可不是,俺还是第一次知道,河里的泥都能当肥呢。” 褚老头接着二狗子的话说:“这个肥虽然好,但知道的人不多,我们想着让更多的人能知道这种沤肥的法子,就需要你们帮忙。” 听的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咋,咋说,就直接告诉人家吗?” 二狗子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其实还是很好理解的,那些人听了,面露疑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褚老头叹气,跟这些人解释一遍,能减寿三年。 “干啥要告诉人啊?”这话有些轻,一时间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下面的人,大部分都是一副赞同的样子。 这种好东西,自己留着就是了,再不济,还能沤肥卖给别人,河里的淤泥地里的草,都不要钱,多划算的买卖啊。 褚老头额角抽痛,咬着牙哼了一声。 二狗子也没办法解释,他和褚老头就像是神经病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义务,成天不知道在瞎忙活些什么。 在他纠结的时候,褚老头很是强势地吼了一句:“别问为什么,干活就行了!” 几个活跃的少年人缩了缩脖子,点头继续去“演练”了。 二狗子长出一口气,转而问褚老头:“咱们为什么不能开给沤肥的场子呢?” 虽然他们现在这个“绿肥”的制作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难度,但是需要去河底挑淤泥,还需要挖坑和观测时间。 这可不是一般的废功夫,如果只要花很少的钱,甚至不需要钱,以物易物,这个卖肥料的“场子”还是能开的起来的。 褚老头听了他的想法,点了点头:“先宣传一下,然后等他们回来,看能不能弄个肥料的场子出来。” 他觉得二狗子为灾民找的这个工作,比去演戏靠谱多了。 说实话,这些人现在还能游刃有余,对着空气装作是种田的样子,谁知道上了台,被一大群人围观的时候,还抬不抬得起胳膊。 过了些日子,二狗子谈妥了一个琴师,就是专门在街上卖艺的,有一顿没一顿地过日子。 听说二狗子要花钱长期雇他,连磕巴都没打,立刻就答应了,这稳定的买卖,可比卖艺强多了。 至于要全府“巡演”,在他看来就不算什么事,他们这种街上卖艺的,谁不是到处去跑,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新鲜感也就没了。 找到了琴师,二狗子开始计划,找个人帮忙谱曲子。 “你想找那个什么姑姑帮你?”投墨觉得不是很靠谱,他们第一回见的那个女人,态度一直挺差的,完全不像是会帮忙的样子。 他觉得二狗子是在给自己增加难度:“像是找个琴师这样,随便花钱找个人不好吗?” 二狗子把手里的纸展了展:“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投墨不知道他的自信心从哪里来:“难道是去找程少爷帮忙?” 二狗子摇头,他觉得要是去找程锦,才是棋差一招,走了弯路。 他决定自己上门去拜访,整个人斗志昂扬,看得投墨都被他的自信心感染了,积极主动地要帮忙。 二狗子先是从纸坊那里弄了一刀美人纸笺,然后去求他爹帮忙。 “要我帮你在这上面抄写一遍?”李皓点了两下崭新的纸笺:“你的字现如今也很好,不如自己试试?” 二狗子连连摇头,他那笔字,看着只能说得上是工整,和他;老爹的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悄悄说:“不用您平日里写给其他人看的字,用另一种字体呗。” 还记得他俩第一次在老家小院卧室相处的时候,二狗子就发觉了老爹字体上的变化。 如今写给人看的字,越发工整端庄,往着台阁体上一去不复返。 私底下练字时,却锋芒毕露,望之生寒。 李皓这些年和儿子几乎形影不离,对他说的话也不觉得奇怪。 “想利用风雅达成目的,那种字体可帮不了多少忙。”他展开纸笺,随手写了两个字。 墨迹未干,秀丽颀长、亦浓亦纤,垂露收笔处牵丝若无,几分清雅,几分风骨。 二狗子张了张嘴巴,殷勤地拿着墨条帮忙:“劳烦爹爹啦。” 说着,还接过他手里的笔,帮忙蘸好墨汁,递到他的手中。 第299章 曲调歌词 有了李皓的助攻,二狗子拿着装订好的曲词心中更有了几分信心。 褚老头友情赠送了一本早些年收到的一本谱子,他俩研究了一下,发现根本搞不明白。 但是拿给林雄和秦僻他们看过,都说这谱子不是常见之物,送的出手。 二狗子便带着投墨一起,再次去拜访“姑姑”。 他们这次来不是为了偷偷投喂圆梵,便在门前正式站了一站。 看门的小男孩同他们混熟了,一看二狗子和投墨过来,便想去里头找圆梵。 二狗子忙喊他:“我们是来拜访‘姑姑’的。” 小男孩不解:“怎么突然要见姑姑,上回你不是说,不拜师么?” “不是来拜师的。”二狗子上前了几步:“是有事相求,麻烦你去帮忙说一声。” 小男孩这些日子没少收他们送来的吃食,自然不会拒绝:“行,你们先在外头等一会儿。” 说着,一路小跑进了院子。 隔壁的小女孩又悄悄冒出头,她奶奶不在,只有她一个人在门口坐着分线,弄了一会儿便没耐心了。 看二狗子他们站在不远处,就跑来同他说话:“这院子里是做什么的?” 二狗子有些不解,圆梵他们可是来学唱曲的,怎么左邻右舍好像是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一样。 每天吊嗓子的时候,难道不会扰民吗? “你没听见什么声音?”他问那个小姑娘。 小女孩想了一下:“有声音。” 她的眼珠儿转了几转,悄悄凑近说:“我阿奶讲,那是不好的,不许我们听,其实,其实。” 看二狗子的表情很平和,小女孩支吾了两声,还是说了:“其实我觉得挺好听的,我还学了两句呢。” 投墨听他们小孩子说话,笑了:“还是别学了。” 他从兜里拿了两块姜糖递给小女孩:“听你阿奶的话,那里头正是有吃人的妖怪呢。” 小女孩被他说的话吓到了,连糖都没接,转身就跑回自家的院子里了。 投墨摇摇头:“这学堂若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会害人了。” 二狗子拿了一块姜糖咬着:“那样学堂里的人可就要危险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有坏人光顾呢?” 投墨也吃掉另一块糖:“也是。” 他从前听人家说,那种专门养瘦马的人家,也大都住在寻常巷子里,这可真是作孽了,左邻右舍谁家没有小孩的。 等了好一会儿,小男孩终于从院子里跑出来了:“姑姑叫你们进去呢。” 说着,还是只开了小半扇门。 小男孩带他们到了大堂,那位穿着严谨,瞧着就不太好相处的姑姑,已然坐好,等了他们一会儿了。 二狗子礼数周全的上前拜访,这回投墨没说话,略微落后一步,站在二狗子的后面,跟着他的动作而动作。 姑姑抬起头来,看见二狗子,朝他招招手。 二狗子上前几步,被她拉过去,捏了捏脸蛋。 满意地感受着肉乎乎的手感,姑姑心情很好:“来求我什么事,给你们家那个胖子加餐?” 想到她这里唯一一个成日里放开吃喝的小孩,就觉得脑袋痛。 一开始还没感觉有什么,如今每天看见一个比别人大了好几圈的团子,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现在她这里的小孩有好些都松懈了,有这么个胖团儿在这里杵着,谁都觉得,自己足够瘦了。 圆梵只是有一点点胖而已!二狗子很不认同她的话,但也只能在心里腹诽一下。 “是来请姑姑帮忙谱曲子的。”现实情况是,有事相求。 他在心中默念,小圆,先委屈你一下了。 投墨适时送上东西,是二狗子准备的一本谱子和一本装订好的,由李皓亲手抄写的词。 姑姑看他小小一个,板着个脸蛋,很严肃的样子。 就笑着拿起东西,随手翻开:“有什么曲子来找我写,我看是你们小孩子玩闹。” 美人纸笺一入手,心中有些诧异。 这种纸笺在府城很受追捧,能用美人纸笺写的词,让她提起了些兴致。 二狗子和投墨都没有打扰她,只是坐在旁边等着。 过了小半炷香的功夫,姑姑长出了一口气。 目光灼灼地盯着二狗子:“这词与字是出自何人之手?” 不等他开口,姑姑站了起来,拿着装订好的本子在手中反复翻动:“写的真好,尤其是这词填的不空洞,故事虽写农家,却又不俗,好些年没遇到这样好的词了。” 二狗子默默喝了口水,这才开口:“您愿意帮忙填词吗?” 姑姑小心放下手中的东西,喝了口茶水,压了压气息:“这是你家中长辈作的?” 投墨替二狗子开口道:“还请您谅解,写词之人不方便出面。” 姑姑年轻时是在扬州醉金枕银处应酬过的,这话如何听不明白。 很快转了个话头:“这曲子我帮你谱可以,不知要给谁来唱?” 二狗子理所当然地说:“是圆梵,姑姑觉得他可能唱好?” 姑姑顿了顿,眉头微皱,转而垂眸:“若是再年长几岁,必定能唱出其中精髓,可惜。” 可惜年岁太小,姑姑只觉得这孩子唱不出其中的滋味来。 她接触过有天赋的孩子太多了,圆梵算得上是其中佼佼,只是学的时间短,看起来也软乎乎的,到不像是有过什么经历,能与其中酸楚之处共情的。 不过她也看出来,二狗子他们之所以让圆梵来学唱曲,应该就是为了这个曲子而来的。 二狗子却觉得,圆梵经常在寺庙里听宝卷里唱的世俗凄苦,命途多舛,和这个曲子肯定有共鸣。 而且他们不是来参加歌唱比赛的,而是去做宣传的。 “给我些时日,”姑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我谱好了曲子,再教他唱几日,可否?” 她实在不忍心这样的词蒙尘,决心给要演唱的圆梵开个小灶。 二狗子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那就劳烦姑姑,小圆便交给姑姑调理啦。” 姑姑深吸一口气:“你先走吧,等教会了他,我让人去找你,这些日子,便别来让他分心了。” 二狗子留下了褚老头的地址,带着投墨离开了。 第300章 新的演员 秋风萧瑟,平添几分凄惶。 在褚老头那里做工的流民这些时日有点心慌,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却还没有一个能安稳下来的住所。 现在他们在城郊搭了些草棚还勉强能过活,只是到了冬天,这样的房子几乎难以御寒。 “听说小少爷那里还招人做活呢。”几个最开始给褚老头干活的少年人心思活络,聚在一起啃窝头。 “咱们上个月不还被叫过去,是让人在个台子上演戏。”有人应声,挠了挠头:“弄得跟真的似的,好像是小少爷他们下定了决心要把沤肥的法子传出去。” 几个人聊着聊着,都觉得好奇,便打算过了午后去瞧瞧,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二狗子背着手看台子上那些勉强控制四肢的几个人胡乱挥舞臂膀,力气大到像是要把地砸出个窟窿似的。 “哎。”他晃了晃脑袋叹气,头上的两个小辫子都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 褚老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转而对着台上翻了个白眼:“让我看这个,我是不相信这种肥料有用的。” 明儿圆梵便要出师了,二狗子他们这个“戏台子”到现在都没搭起来。 “小少爷,咱们站这儿就别扭的很,要不,要不。”台子上的人你推我搡,终于派了个代表下来。 扭扭捏捏半天,还是说出心里话:“要不您找其他人来试试吧?” 平心而论,褚老头他们开的条件非常好,只要是愿意上台来演,每天包三餐不说,还送个粗粮大饼子让拿回家去吃,而且还承诺,若是演出得到的打赏,每人都有份。 他们几个最开始想着,不过是拉下脸来,就能有这样的待遇,那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结果自己站在台子上才知道,人能吃多少饭,那真是老天爷一开始就定好的。 他们在上面练了三四天,只能面无表情扛着锄头锄地,完全没办法做到二狗子和褚老头的要求。 还要被一群人时不时来围观,那日子,别提了。 实在是干不下去了,他们就是有心,也使不上力气。 二狗子爬上一块大石头,力求让自己的视野变得更高,他拽了一下裤子,雄纠纠气昂昂:“破釜沉舟!卧薪尝胆!大饼咬了一口就要吃完!” 说完,用一种坚定的目光与大家目光相汇,这些都是他们最后能找到的希望了,前几批人都跑光了。 虽然搞不明白这几句话是怎么如此顺畅的连在一起的,褚老头还是决定帮帮忙,越过那些懵懵的眼神,坚定地和二狗子对视。 风萧萧兮,有人喊。 “小少爷,我们愿意吃大饼,他们不演,我们来演!” 二狗子虽然挺感动,但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劲,他可不是画大饼的黑心老板,他们是真的会发大饼子工资的! 他向着不远处望去,一群大娘拽着几个年轻人大步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那个大娘把她旁边的小伙子扯得跌跌撞撞,直接把下台的那一批人给隔开了。 “我们几个来演,成不成?” “女人上台去?” 大娘双目一瞪,眉毛一竖,张口就骂:“****,你的***,谁家的女人不种地,我怎么不能演?” 褚老头点头,他觉得这话没错,乡下地头好些乞讨唱小调的都是女人,况且这些大娘又是自告奋勇,说不定真能演好。 二狗子从石头上爬下来:“今天就开始练!” 谁管男人女人,能用的就是好人! 作为“总导演”,二狗子觉得就是要有这样的决心。 于是,第二天,投墨带着二狗子往姑姑家去接要出师的圆梵,他总想回头看,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大娘走得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跟在她们身边的小少年们像鹌鹑似的,缩着脑袋时不时露出个无辜的眼神。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真的把她们都带去啊?” 二狗子挺着小肚子,下巴快要戳到天上去了:“当然啦,她们都是小圆未来的合作伙伴,带过去给姑姑看看。”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厉害啦,竟然一下子就发掘出了如此多的天才演员,昨天不过训练了半天,竟然就演得有模有样,毫不露怯,就是台子边上站满了围观的人,也别想得到大娘们的一个眼神! 这就是信念啊! 投墨不觉得那个坐在深深深深的庭院里的,装扮古板的姑姑会想见这群人,不过他也不想打击二狗子的积极性,边走边想,要怎么找个借口,把这几个人支开。 想得太投入,一不小心就走进了小巷子,一转弯,二狗子就和看门的小孩说上话了。 那个小孩显然记得今日是圆梵离开的日子,刚瞧见二狗子就迎上来:“你们接人来啦,快跟我进去,吧。” 小孩嘴巴张的溜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说话结结巴巴的:“这,这些都是,小,小圆的亲戚吗?” 接人这么大的阵仗,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呢,从前那些来接人的,恨不得做贼似的。 就算小圆和他们不一样,也不至于,如此,如此有排场吧? 二狗子点头,挥了挥手,很是自信:“这些就是以后和小圆一起演出的朋友们了,今天带来给姑姑过过目。” 投墨赶忙上前:“不如小哥你先去里头通报一声,看姑姑能不能抽出时间。” 小孩这才从冲击中反应过来,慌忙点头:“好,好的,我先进去问问,你们等我一会儿。” 说完转身就往里头跑,飞速关上门,头也不回得消失了。 二狗子后知后觉:“怎么这么着急啊?” 投墨松了口气,又开始琢磨在姑姑拒绝帮助掌眼后,怎么劝二狗子不要伤心,他脑袋转得飞快:“说不定是人家里头今天有什么大事要做呢,要不,咱们先想想等小圆出来了,带他去哪里接风洗尘?” “对哦。”二狗子狠狠点头:“小圆这些日子定然受苦了,咱们找个馆子好好吃一顿,就当是庆祝团队终于合体好啦。” 第301章 见面 “先去咱们常去的那家馆子,让小圆感受被肉包围的快乐!”二狗子很快下定决心,准备拿出自己的小金库请客。 投墨松了口气,眼神朝着身后晃了晃:“那家店的位置可不好定,不如让他们几个先去占个桌子,在那儿吃点小食等着咱们?” 总之,先把人支走再说。 身后的大娘却不愿意:“咱们怎么能先去吃,把小少爷丢下来呢?” 说完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投墨,这小厮也真够不靠谱的,她们这些乡下老婆子都知道,谁掏钱的谁就是大爷,再小的娃娃,那也是能给她们发大饼子的! 几人坚决不同意丢下老板,独自去享受的提议,还怂恿二狗子:“瞧着这小哥瘦巴巴的,说不定饿了,小少爷让他先去吃着等咱们呗。” 投墨不露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不自信,他这几个月跟在小少爷身边可没少吃啊,前儿少爷还说他胖了呢。 突然,有点反应过来。 这感觉咋这么熟悉呢,离开了林府,竟然还能遇到这种勾心斗角? 想着,瞬间神情严肃,双脚并拢,站得笔直,牢牢守在二狗子身旁,不给其他人一点可乘之机。 二狗子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的职场恶性竞争,好心地从小荷包里抠出十来个铜板递给跟过来的几个少年人。 “你们去街口一个阿奶的摊子那儿买点绿豆糕来。” 少年人迟疑地接了铜板:“现在去?” 还不等二狗子说话,为首的那个大娘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让你去就赶快去!” 投墨看着看着,总觉得自己后脑勺也凉飕飕的。 等几个人吃完绿豆糕,看门的小孩才从院子里挪了出来,脚步轻飘飘的,眼神都散了。 投墨敲了敲他的手背:“怎么了,姑姑说什么了?” 小孩声音飘忽:“姑姑说,说让你们都进去。” “所有人?”投墨不敢置信。 小孩点点头:“所有人都进去。” 二狗子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姑姑很喜欢小圆的,她肯定也想看看小圆以后一起工作的伙伴是什么样的。” 投墨还是感觉不太真实,但看着二狗子自信的小脸蛋,终于还是把想要反问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竹林间隐着一条小道,绕开几重门,才进了正厅。 姑姑端坐在上首,一如二狗子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模样。 “过来。”她对着二狗子招手:“叫我瞧瞧。” 二狗子颠颠地跑到她身前,仰着脑袋,露出个甜甜的笑脸:“姑姑,你要不要看看我给小圆找的伙伴啊?” 姑姑伸手揪了下他的脸蛋,肉乎乎的,手感好的不得了:“叫他出来也瞧瞧,能不能合得来。” 二狗子深以为然:“表演,就是一种缘分啊。” 这些日子选演员的事,可把他这个“总导演”给折磨坏了。 小圆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又在姑姑手底下受训,早就脱胎换骨了,如今在这么些人面前毫不怯场,张口便唱。 音调昂扬,整个人都透着精神。 二狗子看得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拍得通红:“小圆唱得真好!” 姑姑满意地点点头,她也没想到,小圆的天赋有些超出她的预期了。 不过,能在自己的手底下出来这么个小天才,还是挺让人欣慰的。 让小圆唱了一小段,姑姑便叫停了:“你们先叙叙旧,待会儿到后头台子上试演一段我瞧瞧。” 说完,对着二狗子身后的几人点点头,转身便往厅堂后面走。 小圆脸蛋红扑扑的,见到二狗子他们很是兴奋:“我终于学会唱啦。” 投墨也为他高兴:“可算是没白吃苦,我看你这唱得,比外头那些专门唱戏的还要强呢。” 旁边帮着上茶水的小丫鬟瞥了他一眼,努了努嘴,就这样还算吃苦呢,那后院的一帮子人,都是活在火坑里了。 二狗子拉着小圆给他介绍带来的几位重要人物,因为姑姑这里的地方特殊,他们请的那个琴师是个成年男人,就没好一起过来。 “她们演得可好了,等会儿你就在前面唱,让她们在后面做动作,咱们这台子就算搭起来了。”二狗子很高兴:“等你们唱出名气,咱们的肥料厂子,说不定也能建起来呢。” 小圆点头:“我肯定好好唱,到时候赚的钱都给你开,开那个厂子。” 虽然不知道那厂子是做什么的,但圆梵却很愿意帮着二狗子实现这个愿望,因为,他的小少爷,一直在帮他实现愿望呀。 两个人畅想了一下未来,二狗子就开始组织人手练习。 显然,这些天的经验给了二狗子很大的帮助,无论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都能够面不改色地沉着应对。 这些满心都是大饼子吃饱饭的大娘,和在大娘威压下战战兢兢的少年们,也远比前面一批人配合多了,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圆梵的唱词就能和这些人的动作对上了 。 “啪啪!”二狗子拍手,很有气势地坐在投墨怀里和众人平视:“不错,不错。” 圆溜溜的眼睛努力眯起半边,做出一副威严的模样:“有没有信心?” “有!”大娘扯着嗓子嚎了一声,震得竹林萧萧,落叶满地。 圆梵都被吓了一跳,他盯着几个大娘的嗓子,升起几分敬意,这是学唱的好嗓子啊! 二狗子领着一群信心满满的人到了后院,有个圆弧状的台子,姑姑领着一群小孩坐在台子下,静悄悄地看着他们走过来。 投墨看着那一双双墨色沉沉的眼睛,有点心慌,上前几步拽上二狗子的袖子。 姑姑对他们两个抬抬眼:“让他们上去,咱们坐在下面一起看。” 投墨看着姑姑旁边空下来的两个椅子,不是很想坐下。 二狗子却很快活地对他的演员们摆摆手,快乐地坐到姑姑旁边,抓起桌子上的一根手指长的酥糖,对着台上挥了挥:“按照咱们在家里练的来,让姑姑瞧瞧我们的能耐!” 第302章 一次台上台下 投墨闭了闭眼睛,顶着身后森森的目光坐了下来。 他小心凑到二狗子身边,挡住他的小身板。 不过这完全是他的心理作用,身后的那些孩子们根本没有人在看他。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兴奋于难得一见的热闹。 圆梵显然已经很熟悉这个台子了,他帮着自己的小伙伴们排好站位,有些紧张地动了动脖子。 二狗子对他挤了挤鼻子,逗得圆梵忍不住要笑。 姑姑揪了一下二狗子的小辫子:“我看你还是多带他练练再上台,这么容易被台下的人影响到。” 二狗子摇了摇脑袋:“小圆最棒啦!” 他举起两个肉乎乎的胳膊,晃悠悠地给他们加油打气:“开始,开始!” 台上的大娘们比圆梵还淡定,二狗子一做手势,她们就立马进入了状态,弯着腰,空荡荡的手心握着看不见的镰刀锄头,挥洒有力地耕种收割,秋日的太阳穿透无云的晴空,洒在她们被劳动侵染的朴实而又无言沉闷的面孔,汗珠从额角划过眼睑,又滴落唇边。 台下的人就那样坐着,透过甜甜的酥糖营造的观赏台,仿若可以闻到泥土的气息,苦涩的希望中又带着绝望的味道。 姑姑的腰挺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台上的人。 圆梵站定开嗓:“二月浸种四月秧,咱种地的谁人不知?定九月盼煞斗满仓,土地神佑丰收。” 只唱了前面开始的一段,大家配合得倒也算合拍。 姑姑打量着二狗子,突然笑了,如春花初绽:“若是有机会,我倒是也想陪你们走一遭。” 声音很轻,倏尔消失在空气中。 圆梵脸蛋红扑扑的,小跑着下台。 投墨给他递了一碗温茶水:“唱得真不错,这些日子可没白受罪。” 二狗子歪着脑袋,拍了拍小圆,一副大人的模样:“姑姑把他教的这样好,要是有时间,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表演。” 姑姑摇了摇头,没有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只是带着身后的一群少年们静悄悄地往后面去了。 有七八岁的小男孩领着二狗子他们,向门外离开。 出了大门,却没见到看门的小孩子,二狗子他们还有点遗憾,没办法当面道别。 投墨领着大家去了他们最常去的小店,点了两份水盆羊肉,汤头清淡奶白,不大正宗,醇厚的浓汤压过羊肉轻微的膻气,吹开汤面上浮着的一层薄薄的油花,入口就是一段暖流划过喉咙。 店家拿了一摞圆烧饼堆在桌子上,烧饼烘烤地酥酥的,圆梵咬开一块表皮的小鼓包,“咔嚓”一口,全是麦子和炭火的香气。 投墨帮二狗子掰开烧饼,夹了两块炖的烂烂的羊肉和清爽的腌萝卜条,递给他:“大家快吃。” 圆梵“呜呜”地点头,吃得脑袋都要栽到盆里去了。 那些个跟过来的人也不客气,撸起袖子就去夹肉,能好好吃顿饭,谁耐烦讲话作秀。 等几个人吃完了圆梵的接风宴,二狗子便让他们先回去,明儿几人在城外见,继续练习。 圆梵自然和二狗子他们一起走,回书院的路上,他还抱着个大饼子,一边啃一边笑。 林雄瞧见他们几个悠闲地逛过来,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什么味道啊,这么香?” 他们明年才乡试,先生们却像是明天就要把他们押送考场了一样,拼了命地布置任务。 前些日子还算悠闲,现在下了学,连说话的力气都要耗尽了。 看见二狗子还这样四处撒欢,林雄眼睛都红了,恨不能泪洒当场。 投墨很是狗腿地跑到林雄身边,敞开袍襟,拿出油纸包,里头是特意留好的三个羊肉烧饼。 “少爷,这可是我们特意带回来给你做宵夜的,读书辛苦,要多吃点啊。”他笑得一脸憨厚:“是小的花了月钱买来的。” 二狗子扒拉着脸蛋羞他,投墨斜过眼睛不瞧。 林雄拿了个饼子吃着,指挥投墨把剩下的两个给秦僻和李皓分了去:“算你还记得少爷我,一边待着去。” 说完,拉着二狗子坐下:“怎么样,你们的大戏排好了吗,要不先演给我们瞧瞧?” 二狗子拿着他分的一块烧饼,懒懒散散地趴在林雄的胳膊上磨牙:“没练好,过些日子才能演。” 林雄对圆梵招手:“我看小圆是瘦了好多,厨房还有晚上特意留的甜米酿小圆子,应该还温着,你再去吃点吧。” 圆梵眼睛亮亮的,猛点头:“我还能吃一碗。”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厨房。 二狗子看着他矫健的身手,感慨着:“果然还是小圆啊。” 看着他就有一种特别想投喂的感觉,真的很神奇。 林雄转过头,突发奇想,要拉着二狗子,背书给他听:“反正你也没事干,我把今天写的文章背给你听吧?” 二狗子的脑袋瞬间从他的胳膊上弹起来,慌忙摇头:“不要!” 他苦着脸,仰头指着天上:“今天,嗯,月亮这么好,你知道代表什么吗?” 林雄好奇:“今天是什么民间的节日吗?” 二狗子一本正经地摇头晃脑:“非也,非也,这月亮上明显写着四个字呢。” 林雄好奇,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字。 “从来没听说过,月亮上还有字的,难不成是嫦娥姐姐太无聊,借月传书?” 二狗子的小肉手举起来,踮着脚尖,艰难地点了一下林雄的眉心:“哎,你还没有了悟啊,这上面分明写着,不宜读书!” 说完,没忍住,哈哈大笑着往自己屋里跑。 林雄呆愣了一下,气得追在他身后,挥着手臂想抓住这个皮猴子:“胡说八道,快站住。” 二狗子一溜烟跑进屋,拽着他爹的袍子勉强刹住车,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无比张狂。 李皓把小孩从地上拔起来,顺手放在一边的小凳子上,面前的书桌正摊着本诗集,二狗子喘匀了气,低头一看,全是写月亮的诗词。 第303章 败家子啊 他抬起头,看向这个“背叛者”。 林雄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眼就看见他面前摊开的书本,瞬间叉着腰,笑得一脸嚣张:“我看这月亮上,分明写着,今晚,最宜读书!” 他拿起那本诗集,在二狗子眼睛地下晃来晃去:“你听我背书,还是自己读书?” 二狗子捂着耳朵,把脑袋塞进李皓的怀里,装模作样地张大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好困啊。” 李皓揉了揉他的脑袋,把小辫子捏得七扭八歪,在林雄的灼灼目光下,抱着这个小胖子去洗漱了。 二狗子从他爹的臂膀里挤出个大脸蛋,对着林雄吐了吐舌头,又打了个老夸张的哈欠。 林雄摇头:“真是的,慈父多败儿。” 圆梵满足地吃完一碗甜米酿小圆子,摸着鼓鼓的肚子从厨房出来,发现院子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他挠了挠刚长出发茬的脑袋,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被出来倒水的投墨瞧见,忙把他拎回屋了。 霜冷露重,秋日里一天冷似一天,褚老头的小院子却越来越热闹。 里头唱念做打,总惹得好奇的人想停下来,扒着墙往里面瞧。 那些读书的小孩子,最是耐不住,下了学就往这边跑,仰着脑袋盯着台上,时不时学上两句唱腔,又嘻嘻地笑开了。 “这倒是唱得好,咱们种地的,可不就是盼着丰收么。”做纸的那批人下了工,也愿意停下来听一会儿。 “哎,就算丰收了,也吃不饱饭,我看那大娘的样子,就跟我老娘一样,一碗杂粥都舍不得喝,还得顾着底下的小娃娃。” 说着就有人抹眼泪:“那沤肥的法子是真的好啊,就是那地主烂了心肝了,抢了他们家的方子,还把人腿打断了,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他们看得最真情实感,每天都得来哭一会儿,眼泪淌得能汇成河。 新凑过来的,瞅瞅台上又瞅瞅台下,全都是热闹。 也不知道是在哭台子上的人,还是哭看不见的自己。 二狗子穿着一件薄袄子,被投墨拘在椅子上,捧着热茶指挥大家的行动。 要不是人太多,屋子里摆弄不开,投墨非得劝他们到房子里演去,天气这么冷,连看戏的滋味都少了几分。 不过其他人倒没这么想,总是捡个时间就往这凑,又热闹又有意思,抓个窝头边吃边和别人闲聊。 这戏还没到外面开演,他们的人倒是先看了个尽兴。 多听了几回唱词,就有周围村子的人来打听,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好肥料,从哪能弄到呢? 歪打正着,他们肥料的名声先宣传出去了。 褚老头带着一群还没着落的难民,在庄子边上租了点地,搭了个棚子,正经开始沤肥,里头成天烧柴火,味道虽然不好,却暖和得紧。 在这边做活的大人。白日里就带着小孩一块儿过来,让他们在外面蹲着玩,热气透过薄薄的墙,烘得外面的小孩也不觉得冷了,甚至晚上还想在这儿睡觉呢。 沤肥需要的原材料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没有成本,只要支付人工费用就行,褚老头第一批生产出来的肥料售价非常便宜,很快就被周围村子里的人抢购一空。 他们这边虽没有南方暖和,每年也要种冬小麦,这批肥料正好用上。 这些天总有人揣着手,往褚老头的庄子上凑,想打听还有没有多的肥料能卖。 “听说隔壁王家村用干菜和烂泥就跟你们换到肥了,怎么轮到咱们村,就没有了呢?”远一点的村子听到风声晚些,二里坡子的里正老头骑着小毛驴赶过来的时候,一点肥料都没换到。 他追着在沤肥房里干活的人问:“你们不能一点都不留吧,我用鸡蛋跟你换一点,成不?” 被堵在路上的几个人左躲右闪,实在没办法了:“您瞧瞧我们,都是逃难过来的,连一亩旱地都没有,留着那些肥,有啥用?” 里正老头将信将疑:“你们穿的比我还暖和呢,真是逃难出来的?” 几个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裳,抿嘴笑:“这是褚老爷有善心,让我们在这儿做活,才租了几件厚衣裳。” 当然了,这些衣裳干活的时候是不会穿的,他们现在正准备去看圆梵他们的表演,这才套上了好衣服。 “真一点都没有?”里正老头还是不死心:“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咋就不留点呢。” 几个人被缠得不行,恰巧撞上来沤肥房算账目的小管事,这家伙是褚老头从家里小厮里挑出来的,几根草都别想从他手里漏掉了。 他们带着里正老头去找管事:“人家真想换,还说要用鸡蛋呢。” 小管事点点头,对里正老头说:“要不你在这儿住两天,过两天就有新的一批肥料沤熟了。” 他指了指沤肥房旁边的屋子:“那边是看屋子的人住的,您先将就两日?” 里正老头想了想:“那我在这儿等几天。” 安排好里正老头,小管事喜气洋洋地朝庄子里跑,见了褚老头就笑:“老爷,您这个法子可真妙啊,现在咱们的肥料的名声打出去了!” 谁能想到,褚家有名的败家子,这把年纪了,还能在商界闯出一片天地呢? 小管事觉得,他真是赶上好时候了,这事干成,绝对能在褚家坐上一个大管事的位置! 褚老头点头:“嗯,这倒是很不错,等过几天就让人把沤肥的法子散出去吧。” 小管事干瞪着眼,不敢置信:“散,散出去?” 这么好的法子,为啥要散出去啊? 褚老头才不理会他的想法,只觉得二狗子出的主意非常好,准备找他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 大步流星,往外面走去。 留下小管事站在原地,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他的事业才刚开始,怎么就要被迫结束了呢。 他在小院子里转着圈念叨:“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人家都说,褚老头是个败家子,原来不是瞎说的啊。 第304章 生存和朋友 “要不,再等等?” 褚老头找到二狗子,商量要广泛宣传沤肥法的事情。 投墨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迟疑地说了一句。 说完,缩了缩脑袋,眼神躲闪,有点不太敢和褚老头对视。 二狗子问投墨:“等什么呀?” 他们一开始的打算,就是为了广泛地宣传新的沤肥方法,现在不正是好时候么? 投墨和他说话的时候,顺畅了很多:“你们那个沤肥房子才建起来没多久,现在所有的熟肥料都卖出去了,一丁点剩余都没有。” 他指了指地上随处可见的落叶:“这沤肥的法子简单,人家知道了,就是事情繁琐一点,也能纠集几家人一起做出来。” 要是能直接便宜换到肥料,或许也有些人就懒得做了,现在二狗子他们这个肥料房还没成规模,很快就会被那些学会了的人抢占市场。 到时候人家对外出售肥料了,他们这里的肥料房顷刻间就要完蛋。 褚老头皱眉:“完蛋就完蛋呗。” 肥料房没了又能怎么样,反正他也没打算做这个生意。 二狗子却反应过来,现在肥料房已经不是他和褚老头两个人的生意了,这里还有被雇来干活的工人,他们身边依附的是一家老小的命。 要是能顺利打起他们肥料房的招牌,这生意自然做得下去。 现在小农经济,每家的劳动力是有限的,就算老百姓想要精耕细作种出更多的粮食,但受限于人手,很可能没办法完成所有的工作。 这也是他们肥料房能卖出和换出肥料的原因,价格便宜,省下一部分劳动力,这笔账算起来不难。 二狗子想了想:“要不,老先生干脆像开纸坊一样,直接把肥料房做起来好了,待名声传出去,咱们再把沤肥的法子宣扬开来。” 他指了指站在那边认真看表演的人:“到时候愿意自己沤肥的,自然可以省点钱,不愿意的,也可以从这边买,大家也都有了营生,就算实在没办法回原籍,也能慢慢在这边安顿下来。” 褚老头脑袋足够聪明,他向来对旁人的话不屑理会,倒是二狗子说的话,他愿意去想一想,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有所指。 他也不纠结:“那得找个得力的人看着,纸坊的事我也是全都交出去了的。” 刚在旁边小院发泄完情绪的小管事路过,正好听见这话,身子一抖,整个个人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一般,精神昂扬,走路带风:“老爷,小的刚从肥料房那边出来,账目还没同您细说呢。” 人选?他就是现城的人选啊! 褚老头看了他一眼:“你以后专门管肥料房的事,账目别和我说,直接去和大管事讲去。” 那小管事低头哈腰,脸上是收不住的笑意。 他能不知道,就他家老爷的性子,哪里耐烦听什么账目,这不是提醒一下老爷,自己就是个能管事的么? 简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刚才还在惋惜自己的事业就要这样凋零了,不过片刻功夫,又焕发新生。 管他为啥改变主意,小管事一边离开一边美滋滋得想,只要有个活干,总是好的么。 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小管事就带着人把肥料房扩建了一倍大,又多招了十来个难民,热火朝天地开展起抢占肥料市场的工作。 秋风凛冽,也阻挡不住大家赚钱的心思,跟他干活的人全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只是冷风终究还是阻挡住了二狗子出门撒欢的脚步,因为前几天在台子下面坐的时间久了一点,被风一吹,有点流鼻涕。 大家都觉得这时节正是小孩子要被按在房子里养膘的好日子,便都同意把他留在书院的房子里,不让他在每日往城外褚老头的庄子上跑。 二狗子看着圆梵每日带着个暖呼呼的,能把整个脸蛋包裹起来的帽子出门,羡慕坏了。 “他们排戏,怎么能少了我的帮助呢?” 他巴拉着在笔洗里晒壳的乌龟:“九州啊,九州啊,啊啊啊啊啊啊。” 多好的名字哇,怎么不保佑它的主人,天天能出门玩呢。 投墨甩着手里刚洗干净的毛笔,分给他一个眼神:“你不流鼻涕啦?” 二狗子仰着脑袋,圆润的小鼻头抬-起-头给他瞧:“我早就好啦。” 投墨看了一眼:“那也不能出去。” 瞧他不高兴,就把手里一堆洗干净的毛笔放在石桌上:“你看,这是什么?” 二狗子把装乌龟的笔洗往旁边拽了拽:“林叔叔用坏的毛笔,你把这些拿出来做什么呀?” 他有些好奇地拿起一只,笔头根-部墨渣太多,肯定是用的时候没有好好清洗,现在泡在清水里再久,也没办法把里面的墨渣清理干净,笔尖直接开叉,没法用了。 没想到投墨会把这些东西留下来,还以为用坏的毛笔都直接丢掉了呢。 投墨看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也乐得带他说话:“这些笔的问题大部分都出在笔毫,笔斗和笔管都是好的,我想着把笔毫换了,还能继续用。” 二狗子打量着他,有些惊奇:“你竟然想练字了?” 没想到哇,小伙伴只是在家里陪他一起被关了几天,就神志不清了! 可见禁锢人的自由,是多么大的罪孽! 投墨忙摆手:“你才想练字了呢,我是想把这些笔弄好了,送给你的。” 太残忍了吧,二狗子只觉得自己已经见识到了最险恶的人世,如今大家的背叛,竟是这样不遮掩了么? 投墨看他苦着脸蛋,看他一副看负心人的模样,乐得不行,也不逗他玩了:“你不是念叨着要送些笔给褚老先生那边念书的小孩子们么,买新的毛笔破费,现成有这些,不正好用来练字么?” 二狗子这才想起来,他前些日子准备动用小金库买笔的事,只是因为圆梵和肥料的事情耽搁了,没想到投墨竟然一直记得,还专门收集了林雄用坏的毛笔。 他扁着嘴巴,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投墨的手背:“谢谢投墨啦。” 第305章 修毛笔 “起来坐好吧。” 二狗子挑了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毛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个笔尖散了,应该不用换笔头吧?” 投墨顺着他举起的手瞧:“要不剪一下?” 他也不确定,虽然他名义上是林雄的书童,但林家在子弟读书上面一向慷慨大方,从来也没有人想过要培训书童学习修复旧毛笔的技能。 秦僻的小厮被俩人的动静吸引,走出门悄悄地观察,看他们拿着一堆旧毛笔,才走近了些:““这些笔是不是打算扔掉?其实有不少书铺会收购这种旧物呢,你们不如拿去卖了换点钱。”” 二狗子和投墨同时看向他,秦僻的小厮明显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少爷……少爷他们用的毛笔,材质都是很好的,那些书铺的老板们都抢着要呢,拿回去稍微加工一下就能转手卖掉,还能赚不少差价。我,我之前的确是卖过我家少爷的毛笔,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再也不敢了呀!” 投墨也不去探究他话里的漏洞,这些下人想法子弄些钱的勾当,在豪门大院里屡见不鲜,实在没必要摆到台面上去讲。 秦僻的小厮却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胡乱应付两声,转头就回屋去了。 投墨收回眼神,转而对上一双炯炯的大眼睛,纤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似的,看得人心痒痒。 “干嘛?” 冷不丁被这么看着,真让人浑身不自在。 二狗子弯着眼角,笑得好似秋日里最甜的那一粒小石榴。 “我们一起去找人帮忙修毛笔吧?” 不能出城,能出门也好哇。 “不行。”投墨非常冷酷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你等我一会儿,咱们自己先把能修整的弄好再说。” 二狗子气呼呼地看他朝睡觉的房间里去,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又自信满满地出来。 他先是从厨房兑了五六碗温水,依次摆在石桌上。 嘱咐二狗子,先用温水浸湿毛笔,把里面能洗掉的墨汁先洗掉。 “我出门去借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指了指二狗子身后,秦僻的小厮正倚门坐在个小马扎上,盯着他。 二狗子看他直接开门就出去了,忍不住又戳了两下乌龟:“我又不是犯人,干嘛看我看的这么紧。” 九州纹丝不动,完全不理会二狗子的小脾气。 没办法,他只能拿起一支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开叉毛笔,用温水浸湿笔头。 黏在笔根处的墨块渐渐融散在温水中,有一条细细的浓墨从笔头滑入碗里。 他找了个单独的笔架,在笔架下面垫块石头,正好可以让毛笔自己悬挂在碗里,笔尖沾水,一点一点将里头的墨汁流干净。 等他在石桌上悬满了毛笔,投墨这才抱着一堆东西跑回来。 “你借了什么工具?”二狗子没忍住好奇,丢下手里的笔杆,蹦蹦跳跳地伸手去接。 投墨挑了个小玩意递给他:“你拿着这个。” 二狗子看着手里像个大勺子的东西,摸了摸它下面平整的底部,有点不确定地问:“是熨斗吗?” “是啊。”投墨把手里的东西放好,拿起二狗子的那个熨斗:“等会儿装上热水,在炸毛的毛笔上一烫,不就直接变平整了么?” 又拿了个磨刀石,展示给二狗子:“这个用来磨笔尖!” 听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这些东西和毛笔一点联系都没有吧? 投墨朝他身后指了指:“放心,这些都是经验之谈。” 二狗子转头,只来得及看见秦僻的小厮的衣角,对了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小马扎上的一大堆旧毛笔。 投墨把那些毛笔也拿了过来:“这是他送咱们的。” 封口费么?二狗子默默地想,论迹不论心,没必要这么在背后说别人。 不过他还是把这些毛笔单独放在了一个小篮子里,准备等秦僻回来了,问过他之后再做处置。 投墨带着二狗子,热火朝天得在院子里忙了一整天,终于修整出来十来支笔,晾干后看它外表,还真有几分样子。 他一边扫地上剪下来的毛,一边看二狗子挑了支笔准备舔墨试写。 “怎么样,用起来还顺手吧?” 二狗子写了几个笔划:“还挺好用的。” 他小心把手里的毛笔洗干净:“其他这些实在没办法弄的,只能请人帮忙换笔头了么?” 看他这么期待出门,投墨只能打哈哈:“等晚上问了少爷们才知道呢,你先去歇歇,我把这边打扫干净,就陪你一起把笔装起来。” 二狗子却没觉得累,跟在他身后,也拿着个比他还高的扫把,艰难地划拉地板。 李皓他们一进门,便看见小孩勤快得不得了。 “太乖了吧。”林雄举着胳膊,直朝着二狗子冲来:“是谁家的乖小孩?” 二狗子挥舞着大扫帚,踉踉跄跄,躲避林雄的围追堵截。 李皓忙把扫帚从他手里抽出来,一只胳膊劫住小孩。 二狗子的视线被抬高,安稳地坐在老爹怀里。 秦僻却看见了石桌上放着的毛笔:“怎么,今日作画了么?” 好久没见二狗子这样勤奋了,竟然拿了这么多笔摆出来。 果然,把小孩留在家里,就会激发他们学习的热情! 二狗子却直接打碎这些邪恶的成年人的幻想:“毛笔都是林叔父要丢掉的旧物,我和投墨一起修整,想把它们送出去呢。” 林雄这才发现,那些毛笔确实有点眼熟:“真是我的旧毛笔!” 他顺手拿了一支,递给秦僻和李皓看:“我都是用坏了才丢的,怎么还能修复成这般模样?” 秦僻用指腹试了试笔尖:“不算太规整,但拿了练大字却也够了。” 李皓在这方面比他们俩有经验,从前他也是一支毛笔用到烂,自己摸索着修修补补。 现在拿着儿子修复好的旧毛笔,却另有一番意味。 他笑着把笔还回去:“有了这门手艺,哪里还怕缺练字的笔?” 二狗子想到自己那些宛然如新的毛笔们,一阵心虚,就是说,缺一缺,也没什么啦。 第306章 最喜欢的小动物 李皓为了表现对儿子的支持,把自己从前做的笔头贡献了出来,并且手把手的教小孩怎么换掉旧的笔头。 二狗子摸了摸有些颜色不均的笔头:“这是什么毛做的?” 李皓看了一眼,小心地用刻刀削掉笔头上不平的地方:“是鼠毛。” 语气淡淡的,好似完全不明白二狗子为什么突然肢体僵硬,颤颤巍巍把那玩意儿丢到桌子上了一样。 “老鼠吗?”二狗子不死心,手指尖距离那个笔头稍微近了些,悬空笔划,发誓如果他爹否认了这炸裂的答案,他一定会迅速把笔头拿起来,绝对没有半分嫌弃的! 李皓却直接打断了小孩的幻想:“咱们家里时有社君,你阿爷没同你讲过么,是他喂熟了村里的野猫之后,才慢慢见不到了的。” 社君者,鼠也。 社菌?二狗子显然没有读过抱朴子,听得模模糊糊:“猫猫还喜欢吃蘑菇吗?” 李皓拿起那个笔头,在他鼻头上挠了一下:“是啊,家里墙根时常有菇子在雨后冒出来,你阿奶想摘,却抢不过狸奴,所以才不许阿爷养猫的。” 二狗子捂住小嘴巴,小声地问:“这是可以说的吗?” 奶奶、猫猫和爷爷的三角关系,是小孩子可以知道的吗? 李皓由着他作怪,压低嗓音,配合地凑到二狗子的耳边,修长的手指遮住儿子的小胖脸蛋,在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营造出说悄悄话的氛围:“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二狗子不服气地往后撤身:“我最会保守秘密了!” 李皓坐起来,揉了一把软乎乎的头毛:“这支笔留给你以后用,怎么样?” 他把换上鼠毛笔头的毛笔放到二狗子的手里:“笔锋带着几分韧劲,写出的字以柔带钢,用墨也少,还适合画山水画。” 对于以前需要节省的他来说,鼠毛加上鼠须做出来的笔头,意外合适,所以这些笔头里,用鼠毛做的占大多数。 二狗子总觉得哪里不对,赶紧拒绝:“我有这么多笔了,这些还是给那些小孩子留着吧。” 李皓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好吧,日后若是需要,爹爹也可以帮你寻一支来。” 二狗子睡前裹紧了小被子,在黑暗里睁大眼睛盯着他爹瞧。 李皓被他可以穿透被褥的视线扰得睡不着,伸手一捞,崽子就进了他的被窝。 “你喜欢养猫吗?”二狗子琢磨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老爹对什么动物有着明显的喜爱。 便是他,也养了一只乌龟做宠物。 “挺喜欢的。”李皓想到小孩以前说过,日后出去了,两人在外面住的时候想要养猫,毫不犹豫地给了个答案。 二狗子继续追问:“那爹爹最喜欢什么小动物,以前有没有养过呢?” 李皓这次的回答慢了半拍,好似深思熟虑过了,认真回答:“我已经养了一个最喜欢的了。” “嗯?”二狗子等了半天,已经撑不住困意,迷迷糊糊才听到了这句话。 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疑问声,小孩瞬间睡死过去。 第二日清晨,天气突然回暖,二狗子从大被子里艰难挣扎出来,一睁眼就看见了一本书敞开在桌子上。 好奇宝宝忍不住诱惑,想要看看老爹大早上看到忘记收拾的书是什么,随手裹了件衣裳,扶着椅子探头去看。 只见上面被红笔标注出的那句话,十分显眼:“子曰称社君者,鼠也。” \"啊!\" 一道响亮而短促的声音,从房舍里钻了出来。 其凄惨,让人闻之,无不动容。 投墨赶紧丢下手里的活往这边跑:“小少爷,你掉下来了吗?” 圆梵比他的速度还快,本来正在厨房扒饭,瞬间丢下汤匙,风一样冲进了二狗子的屋子。 “呜呜。”二狗子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喉咙,指了指桌子上那支极其显眼的毛笔,两只手在半空中连比带画,又一脸愤恨地指着桌子上的那本书,鼻子都气歪了。 圆梵看他好好地坐在那儿,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就放下了心。两个眼珠随着他的动作上下左右地转悠,差点把自己转晕了,也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挠了挠脑袋:“小少爷,我不识字啊。” 二狗子觉得,必须要让别人知道,他爹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大人,不顾嗓子疼,大声控诉:“这是老鼠,老鼠!” 圆梵更迷糊了:“哪里有老鼠,老鼠把书给咬了?” 投墨一进门就听见这话,紧张地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靠近二狗子:“又有老鼠啦?” 他们屋子里自从上次捉过鼠之后,就没再看见老鼠了,难道又旧态复萌了么? 二狗子用书把笔扒拉过来,放到投墨面前:“这是老鼠毛做的笔。” 投墨听他的声音不太对,忙从旁边桌子上倒了杯温水递到二狗子嘴边,顺着他的话敷衍:“老鼠毛啊,真挺吓人的哈。” 二狗子愤恨地喝了水,再想说话,直接被投墨捏住了嘴巴。 “你安静地歇一会儿,伤着嗓子了可不好。”投墨把他抱出屋子:“等会儿我去找大夫来看看,怎么喊了一下就这样了呢?” 说着让圆梵今天先别去排戏,在院子里盯着二狗子,不许他讲话。 “找了大夫我就回来,伤了嗓子可不是好玩的。” 说着拿了些钱,便开门出去了。 二狗子伸着胳膊想把他喊回来,告诉投墨自己完全没事,嗓子也一点都不疼。 可惜有个圆梵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刚想张嘴,圆梵二话不说就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力求把投墨的命令贯彻到底。 他看见二狗子郁闷的样子,认真劝道:“小少爷,嗓子伤了就不能唱了,我们所有人都要保护嗓子!” 圆梵比他们家那头瘦驴还犟,二狗子完全没法逃脱他的监管,只能作罢。 心里忍不住吐槽老爹,全都是他的错,拿老鼠毛吓唬他就算了,还用假八卦害人。 罪不可恕,罪加一等! 绝对,绝对要判刑! 第306章 老鼠娶亲的阴谋 投墨请了书院不远处的大夫来,开门见二狗子乖乖坐着,松了口气:“就是这个小孩,他一大早把嗓子给喊破了。” 二狗子瞳孔地震,不敢置信,他只是惊叹了一声,怎么就把嗓子喊破了呢? 大夫让他张嘴:“我看看,小孩惊魂,被吓到了,突然惊叫又突然安静,不太对劲啊。” 二狗子啊了一声,张大嘴巴,他要证明,自己很健康。 大夫借着光亮看了一会儿他的喉咙,很快就明白了,这又是一个被大人过度紧张的小孩。 看他的喉咙有点发红,但问题不大,如果放着不管,一会儿就好了,要不是投墨请大夫太及时,他看到的就是个完好无损的小孩了。 不过大夫对付这种紧张过度的大人很有经验,这时候跟他们讲等一会儿就没事了,绝对是无用的。 就点了点头,深沉一会儿,写了个清热泻火的方子:“照着这方子抓两副药,吃完就好了。” 秋天最受欢迎的就是羊肉,这小孩看着圆滚滚的,一看就不缺吃的。 提前泄泻火气,没有坏处的。 投墨点头,收了方子,殷勤地送大夫出门,还特意追问有没有忌口:“是不是这几天只能喝粥啊?” 大夫刚想答话,就看见二狗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给了小孩一个安心的眼神:“不用这么小心,只要少吃点烤饼那种坚硬的东西就行,肉也少吃些,生冷油腻忌个口。” 二狗子给了大夫一个坚定的眼神,真是一个好人哇。 大夫满意地捋了捋胡须,今天又帮助了一个小孩,掂量着投墨塞来的铜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需要的药材都是比较普遍的,投墨这边有林家专门给林雄备着的,完全够二狗子用的份量。 先让小孩去吃早饭,他去厨房熬药:“待会儿吃了饭,过一阵子再喝。” 二狗子闻着药材的苦味,吃饭都感觉不香了。 这么倒霉,全都是老爹的错! 他决定今天不当乖孩子,要让老爹感受到和他一样的痛苦。 刚想发表一下今天的作恶计划,圆梵的手就像会读心一样,啪唧一下捂了上去。 “呜呜呜呜。” 二狗子伸手去拽圆梵的手指:“啊啊啊啊。” 圆梵松开手:“小少爷,今天不能讲话。” 二狗子被他气得跳脚,可惜没办法,只能自己生闷气,这小子一点脸色都看不懂。 他郁闷地回屋拿了张纸,准备开始艺术创作。 投墨熬了药送来,看他正认真作画,很是欣慰。 看来嗓子哑一会儿也不是坏事,没看见小少爷都开始用功了么? 呸呸呸,他马上把这个想法驱逐出自己的脑子,怎么能这么想呢,神仙莫怪,神仙莫怪,都是他乱说的,千万别当真。 二狗子吨吨吨喝完了药,安静地坐下来继续画画。 投墨瞧他这么配合,就留了圆梵在屋子里照顾二狗子,自己在院子里忙活别的事情。 圆梵对于这个任务很认真,一动不动地坐在二狗子边上。 二狗子先找了一张画册里的图,照着临了一会儿,上面是老鼠娶亲的年画。 他学着老鼠的画法,开始自己的创作。 上下两排老鼠,立着两只脚,打头的手里提着鸡鸭鹅,后面跟着两个老鼠鼓腮吹唢呐,热热闹闹护送着轿子中端坐的老鼠新娘去嫁人。 最前面趴着只肥猫,带着个新郎官的帽子,瞪圆了眼睛,正等着入洞房。 第二幅画更有意思,两个戴着大红花的老鼠扶着鼠新娘,乐颠颠地把它送肥猫。 肥猫张着嘴巴,用爪子撩开半个红盖头,里面却是个站着的毒蘑菇。 二狗子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大作,举起来左思右想,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他拿给圆梵看,没敢说话,实在是不想再被捂嘴了。 圆梵看得直乐呵:“把老鼠嫁给猫,猫最喜欢老鼠啦。” 二狗子不太满意,指着没画东西的边角,比划着让他看看,是不是还缺一点东西。 圆梵没看懂他的手势,却特别喜欢这两幅画,看一遍乐一会儿,笑得脖子都红了。 二狗子无奈,只能自己琢磨。 老鼠,和老爹! 他想起来了,这位才是罪魁祸首! 下笔如有神,二狗子迅速在两幅画的左下角加了个穿长袍的小人,用他练过素描的功底,把他爹的模样描摹了八九分。 第二幅猫猫看见老鼠变蘑菇的角落里,是他爹掐着腰十分嚣张地大笑。 二狗子确信,大家看见这里,就能明白,这一切的阴谋,都是他老爹做的恶事! 没错,他就是这样心机深沉,连猫都骗的人! 用功了一会儿,二狗子就有点撑不住了,天气太好,阳光照在身上懒洋洋的,他收拾了笔墨,爬到床上直接裹上小被子。 圆梵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直接就这样睡着了。 投墨因觉得二狗子今日病了,便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午饭没叫他起来吃。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二狗子突然被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惊醒。 他猛地坐起来,外头阳光洒在书案上,脑袋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 圆梵还坐在凳子上,正看那两幅画出神,想笑却不敢笑出声,怕扰了他睡觉。 二狗子起床的时候,发出了一点动静,圆梵听到了才转身:“小少爷你醒啦,我给你唱个娶亲的小调吧?” 他在姑姑那里听别人唱过,觉得是很有意思的调子,就跟着学了一点。 看见二狗子这两幅画,想着若是演出来,定然更有意思,到时候他可以跟着唱曲子,这小调就很合适嘛。 二狗子懵懵地点头,他睡得太久了,有点反应不过来。 圆梵直接一嗓子把他彻底惊醒,昂扬又欢快的唱腔充斥着他的大脑,直接把人从睡梦中带到了婚礼现场,身边围着的,全是世俗的热闹。 投墨听得高兴,忙过来夸他:“这个唱得好,从前怎么不见你唱,不比那愁死人的调子舒服吗?” 就二狗子排的那个戏,圆梵每天都要唱,唱得投墨都快愁肠满结了。 第308章 傍晚活动 二狗子跳下椅子,拉着投墨的手围着圆梵转着圈儿蹦跶。 圆梵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声音都升高了几度,清亮的嗓音裹挟着笑声,惹得九州都慢慢探出脑袋,想看热闹。 “好了好了。”投墨先站住脚,一把抱住还在大笑的二狗子:“小少爷你嗓子还没好呢,别又笑严重了。” 他的警觉性比这两个小孩子强,在书院里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若是其他人找来了就坏事了。 二狗子被他拍着小胸脯抚平呼吸,忍不住咳嗽了两下:“真好玩,咱们剪皮影戏来玩吧。” 他还记得林雄以前给他展示的三国的皮影戏,现在看着自己的画,又听到了圆梵唱的小曲,突然冒出了个想法。 投墨忙问:“怎么剪,你会做吗?” 他也喜欢看皮影戏,眼馋他家少爷那套三国珍藏好久了。 可惜少爷太爱惜了,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眼馋。 二狗子摇头:“可以不剪那么灵活的关节,只剪个模样,胡乱玩嘛。” 反正夜里没事他爹还要给他念书,二狗子觉得,不如和圆梵在小院里表演一下,让大家都放松一点。 当然,也少不了要曝光一下他老爹的可恶。 投墨举手支持:“我去找纸,少爷有那种厚一些的纸,可以用来剪。” 二狗子赞同:“那我和小圆研究怎么配乐,待会儿我在纸上画图,大家一起来剪。” 他们三个分工合作,终于在晚饭前把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没有找到放在最前面的那一块布。 投墨从箱子里抽出一块细白纱,拿给二狗子看:“这个行不行?” 那块布造型有点奇特,二狗子好奇揪了一下旁边的长带子:“这是做什么用的布?” 投墨啪的一声把布展开:“是我家少爷小时候穿的肚兜。” 说完,还往二狗子身上比划:“嗯,你穿着肯定大,我记得是十一二岁时候做的吧。” 二狗子忙收回手:“肚,肚兜?” 这么贴身的衣服,拿出来给他们糟蹋,真的好吗? 投墨却不大在乎,这玩意儿都是好久之前的了,要不是老夫人说带着,早就被扔掉了。 现在他家少爷也穿不下了,拿来用一用也没什么嘛。 二狗子对此表示赞同:“希望林叔父能够喜欢今天的表演。” 从院子外的竹林里拔了几段竹竿,三个人齐心协力,把演皮影戏所需工具全都准备好了。 二狗子还专门从他老爹做到鼠毛笔头上揪了几根毛下来,贴在老鼠剪纸上做胡须,力求让他爹拥有足够的参与感。 晚饭过后,林雄他们才说笑着回来。 这些日子天气冷,他们三人都是在学院的饭堂吃完饭再回小院的。 推门进来,就发现院子里突兀地扯了一块大白布,迎风飘扬。 林雄总觉得,那玩意儿看起来挺眼熟的。 “这是做什么呢?”想到二狗子出不了门,定然是他又想出来什么好玩的主意了。 林雄主动去找人:“投墨,在哪儿啊?” 二狗子他们三个正坐在厨房吃晚饭,听到声音,投墨忙跑出去:“少爷回来了,您快坐这儿,歇歇脚。” 林雄笑着骂他:“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事。” 投墨不敢像拉扯他家少爷一样,去拉秦僻和李皓,机灵地端了三杯热茶放在石桌上:“少爷们请用茶。” 说完,就忙去厨房看二狗子他们吃完饭了没,他一个人在外头,实在顶不住啦。 二狗子很讲义气嗷呜吃掉自己的最后一口馒头,挺着小肚子出去指挥纪律。 “不要再讲话了喽。”他站在白布前面,像个小老师一样,两个胳膊艰难地背过去,踱着小脚丫,慢悠悠地转圈:“马上就有皮影戏的演出,现在请大家买票吧。” 林雄最积极,摸了半天才从袖子里摸到了一个东西,看都没看就递给二狗子:“我先买票,今天演什么戏,三国吗?” 二狗子接过来,一边摇头,一边拆他给的那个小纸条:“非也,非也,今天演娶亲的戏。” 林雄有点失望:“不会是猪八戒娶媳妇吧?” 这戏可挺多人演的,它热闹嘛,可看多了也没意思啊。 二狗子对着光去看纸条上的字,漫不经心地应付他的“顾客”:“今天的娶亲主角,可有意思啦。” 突然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林雄正和他聊着天呢,看到他表情变化,眼神也聚焦到二狗子手里拿的东西上。 “快还给我!”林雄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伸手就去抓二狗子。 二狗子灵活着呢,扭着小胖肚子,刺溜一声就窜远了。 “别跑,快把那个给我!” 二狗子挥舞着手里的纸条,转着圈对他做鬼脸,左躲右闪,就是不让他拿到。 秦僻一把拽住二狗子的衣服,顺势把小孩往腿上一放:“这么黑,跌一跤怎么办?” 李皓趁他没反应过来,从二狗子的小爪子里拽出小纸条,转身便递给追过来的林雄。 秦僻却突然伸手拦住,自己拿了过来。 他打开纸条看了两眼,笑着递给李皓:“是首打油诗。” 这家伙读书也不认真,竟然给教他们作诗的先生取了个外号,还专门给他写打油诗。 想到先生那愈发稀少的毛发,两人相视一笑。 二狗子扭着屁股要下来,他怕林雄真的要打人,他爹定然要帮着摁住自己,就想赶紧跑路。 俩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小孩子呢。 忙收敛笑容,秦僻把纸条还给林雄,给他使了个眼色:“这般不尊师重道,若是先生发现了,定然要打你板子的。” 林雄才不怕被他们两个发现,只是不想破坏二狗子心里自己光辉正大的形象而已。 这会儿已经晚了,但还是跟着秦僻说:“我知道了,以后绝不会写这种东西了。” 说完,偷偷用余光去瞟二狗子,想看小孩是不是依旧认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风亮节的叔父。 二狗子人在秦僻怀里,自然也顺着他的话,做个乖巧小孩:“我也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这样的。” 第309章 快乐的演出 看到两个人在他面前乖乖和好,秦僻生出了几分满足,揉着二狗子的小软毛很是公正:“你们都是好孩子。” 林雄猛地抬起头,呲牙咧嘴,悄悄对他做了个鬼脸。 秦僻丝毫不受影响,从袖子里拿了一颗松子糖塞进二狗子的嘴巴里:“这是我的买票钱。” 二狗子满足地砸吧砸吧嘴:“很好。” 李皓对着儿子灼灼的目光,也只能翻出一根小木牌递给他:“这是我的。” 二狗子拿到手,翻看了下,没看出来这是什么。 很自然地向秦僻求助:“这是不是我爹的厕筹啊?” 这坑爹的崽! 秦僻被他逗笑,但为了自己好友的清誉,还是认真同二狗子解释了一下:“这是先生给文章做的好的学生的奖励,月底可用这个在先生那里换到他们的藏书看。” 二狗子点头,一点都不为自己刚刚对老爹的怀疑而感到愧疚,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个“无用”的玩意儿。 圆梵终于啃完了他的两个大馒头,状态超好地走出来。 投墨看二狗子稳住了局面,在后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好啦,现在我们要开始表演了哦。”二狗子从自己的人工靠椅上跳下来,像模像样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后便一脸自信地走向走到白布后面:“老鼠娶亲,经典曲目,即将开始。” 大家都很给面子,跨擦跨擦地开始鼓掌。 二狗子和投墨兴奋地举起剪纸小老鼠,圆梵则配合着欢快的小调,让小老鼠们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蹦蹦跳跳地送新娘去成亲。 林雄看着得趣,圆梵用嗓子配出类似唢呐的声音,立马高声叫好:“唱得好!” 突然,娶亲队伍前,毫无征兆地跳出一只圆滚滚的大肥猫。 肥猫带着新郎帽,趴在角落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老鼠的娶亲队伍瞧。 “嘀嘀嘀哒哒。”配乐愈发欢快,空气里充斥着欢乐又匆忙的歌声,好像所有老鼠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高高兴兴地把他们的新娘子送给肥猫去成亲。 突然,画风突变,一阵阴惨惨的音乐从背后响起,角落里慢慢升起一个高大的人影。 林雄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瞧,这人影看着却像是个书生。 “发生了什么啊?”他也看过老鼠娶亲的年画,从来没有看到过谁在这种年画上画个人的。 那书生显然是个重要角色,比起肢体僵硬的老鼠,能看到他还拥有两条可以晃动的胳膊。 虽然,那胳膊有点晃得吓人,荡悠悠软趴趴的,像是两根没有骨头的绳子。 二狗子在圆梵阴森的音乐里,艰难控制小人举起胳膊,做出一个摸了摸下巴的动作,手臂一放下来,那小人嘴巴的地方被贴上了一道弧线,模仿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圆梵配合地奸笑两声。 “这是个鬼么?”林雄拽了下秦僻的袖子:“还是老鼠妖?” 秦僻打掉他的手爪子:“是人。” “叮叮哒哒。”配乐随着人影站立起来,变得急促又欢快,肥猫慢慢靠近老鼠新娘,嘭嘭嘭的声音好似要掀盖头之前的激动。 “哗啦啦。” 盖头掀开,里面是个毒蘑菇! 一阵奸笑响起,角落里的人影被二狗子抖动着,好似在得意大笑。 林雄一阵无语:“这是什么,耗子捉弄猫?” 秦僻琢磨了一下:“应该是说,这个人给老鼠出了坏主意,要去害那只大肥猫。” 家学渊源,秦僻说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唯有李皓哭笑不得,谁能想到,崽子竟然这么记仇,不过是昨晚的玩笑话,竟然还弄了个皮影戏来丑化他的形象。 “那个人为什么要帮老鼠啊?”林雄觉得,小孩子真是天马行空,难不成他觉得老鼠才是正义的一方,要帮助老鼠除掉肥猫。 秦僻听到他的推断,看林雄的眼神一言难尽:“这人明显是邪恶的一方,你没听到小圆配的曲调吗?” 多么明显的大反派,不过,这大反派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啊? 林雄不想和他说话,从凳子上起身,想凑近点看看他们折腾出来的东西。 谁知越走近,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什么东西?” 他伸长手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下白布,那熟悉的柔软的感觉。 忽然,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在个布是,是什么?” 投墨缩着脑袋:“这是少爷以前的衣裳,现在小了,才拿出来用一下的,” 说完就想逃跑,还不等他转过身。 林雄刷的一声扯掉白布,气势汹汹,指尖用力一扯,拽着投墨的耳朵就往屋里去。 “什么衣裳啊,你说,这是什么衣裳?” 幕布被扯开,二狗子和他的小人儿俏生生立在寒风之中,无辜地看向台下没来得及离开的两位观众。 秦僻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看清楚了那个被剪出来的小人的模样,转头看向李皓。 却看见见他嘴角还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忍不住抖了抖,忙起身离开。 走前还不忘拽了一下圆梵,带着这个小傻子,远离是非之地。 李皓上前走了两步,蹲下来和二狗子视线平齐。 “咕咚。”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二狗子努力挺直腰杆,想要表现出自己的无所畏惧。 他才是对的,欺骗小孩子的大人,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过,他爹是不是看得太久了,难道他脸上有什么吗? 他可是最好看的崽,黑夜里也要维护好自己的形象。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二狗子就想赶紧溜掉,他才不是怕了呢,他是要做一个美美的小孩! “你要去哪里?\"李皓搂着崽子的小肚皮,把人举起来,轻而易举地把那个剪出来的小纸人拿到了自己的手里。 ”我,我要去睡觉啦。“二狗子只觉自己在劫难逃,却还是不忘挣扎:”我困了。“ 说着,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好困哦,再不睡觉,就要晕倒啦。“ 大眼睛一眨眨,慢慢闭上,又偷偷露出一条缝来,忍不住看他爹的表情。 第310章 绕院子跑 李皓感觉手里抱着的小孩跟个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似的,慢慢蹲下来,让他双脚站好。 二狗子猛地一转,直接挣脱了老爹的禁锢,刺溜一声,就钻进了房间,两只脚一蹬,鞋子飞出门外,整个人扑到床上,扯着被子,从头盖到脚。 九州仰着脖子往他这边看,觉得遇到同类了,全是缩壳小乌龟。 李皓捡起地上的小纸人,对着月光看了半晌,笑着收进袖子里。 他进了房间,没有理会躲在床上的小孩,自己在那里静静地收拾被二狗子弄乱的桌子。 他们下午做手工的时候,剪下来的废纸片全都堆在书桌上。 二狗子悄悄从被子里冒出头,发现老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身上。 有点小庆幸,又有点不甘心。 他伸出蠢蠢欲动的小爪子,拉了一下被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李皓还是没有转身看他,二狗子用了点力气,摩擦声更大了。 他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却一直没有得到关注。 就当他准备一鼓作气,掀起被子跑下床的时候,突然出现两只大手,直接把小孩提溜出了被子。 “衣服是干净的吗?” 二狗子有点懵,没想明白怎么突然就进入了这个话题。 “挺,挺干净的。” 他一整天都被圆梵看管着,完全没有机会在泥里打滚。 “今天你盖这个大被子吧。”李皓把崽子放到地上:“你的小被子归我了。” 二狗子看着床上被自己折腾了一通的被子,有点语塞。 不会吧,真的有爹爹会嫌自己的崽子脏吗? 李皓拿出袖子里的小纸人,放到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上。 二狗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动,有点小心虚:“我是担心爹爹盖小被子会冷到。” 没错,他就是这般的贴心崽。 “那你去替爹爹换一下被罩吧。”李皓直接从箱子里拿出干净的被罩:“现在就不用担心啦。” 二狗子被那个小纸人注视着,虽然觉得自己只是报复一下罪魁祸首,却不由自主地接过被罩,开始惨兮兮地童工生涯。 李皓逗他玩了一会儿,看二狗子累得满头是汗,还没有把就被罩换下来,这才上手去帮忙。 父子俩齐心协力地换了新的被罩和床单,二狗子累得抱着杯凉白开在旁边大口地灌。 李皓怕他喝多了晚上要起夜,只给他倒了一杯,就准备带小孩去洗漱。 看他还在时不时瞟一眼自己,便蹲下来替他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今夜的皮影戏很有趣。” 二狗子惯常打直球:“爹爹不生气吗?” 李皓摇头:“在你心里,爹爹是这么厉害的人,有什么可生气的?” 二狗子无语,他的本意才不是夸奖老爹呢。 不过,崽子的危机很容易通过,其他人的却不一定了。 二狗子的团伙,昨日的大贡献者,投墨先生,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色惨白地在院子里飘来飘去。 二狗子被他转得头都晕了:“你都这么困了,不如去睡觉吧。” 好怕他马上就晕倒在地了,他一个小朋友,怎么把投墨搬回去呢? 投墨有气无力地摇头:“少爷让我在院子里绕一百圈,才能休息。” 昨天拿着林雄的肚兜做幕布,被拎着训了大半夜,今天还被体罚,人生简直惨淡。 二狗子很同情他:“反正是满一百圈的总数,先歇够了再跑就是了。” 投墨喘着粗气摇头:“不行,不行,我得先跑完了,要是停下来,等会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吧。”二狗子看他这么惨,有点小愧疚,也不再坐着,忙上忙下地帮着倒水擦汗,还举着小帕子追着他加油。 投墨累得头晕眼花,完全没觉得被鼓励到,只感觉耳边嗡嗡的,吵得他脑袋愈发疼了,想要立刻跑完,能自己静静地躺一会儿。 等他终于结束这次的惩罚,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看见二狗子伸出小胳膊想扶自己,投墨还是坚强地稳住了身体,踉踉跄跄地走回了房间。 直接往床上一躺,身体僵硬,灵魂出窍。 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投墨勉强分出几分精神,对二狗子嘱咐:“今天你要自己照顾一下自己啊。” 说完,脑袋一歪,睡死过去了。 秦僻的小厮今天一早就出门去了,圆梵也出城去排练,小院里清醒的人类只有二狗子这个小娃娃了。 今日一大早,李皓就给小孩吃饱了饭,还帮他熬了药。 二狗子为了不让投墨担心,在他跑步的时候,已经把药喝掉了。 虽然他也没搞懂,自己这个健康小孩,为什么非要吃药。 只是,现在差不多快到中午时间了,他想去饭堂买点吃的,顺便帮投墨也买点粥回来。 拿着自己装满铜板的小钱包,二狗子猛地拉动大门,却发现大门晃了两下,依旧牢牢地停在原地。 “门被锁了?”他不信邪,扒着门缝往外看,外面正挂着一个锁好的黄铜大锁。 不知道是谁出门的时候,直接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也许是觉得院子里有投墨,有厨房,还有食物,完全不会饿到两个人。 却没算到,投墨直接被体罚累趴下了,二狗子一个小豆丁,根本没有能力在灶台上挥斥方遒。 “喵喵。”两只黑色的小猫懒洋洋地趴在墙头,看二狗子和门的狼狈战斗。 两只爪子揣着,任由阳光晒在身上。 二狗子看它们这样悠闲,就哒哒哒地跑进厨房拿了两个晒好的小鱼干,举过头顶,想把小猫吸引下来。 大一点的黑猫嗅了嗅鼻子,显然对二狗子手里的小鱼干有点感兴趣。 小一点的猫猫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朝着二狗子喵喵喵喵喊了几嗓子,明显是在召唤愚蠢的人类,赶紧来为猫主子上供。 二狗子却不着急,把小鱼干挂在昨天立起来的竹竿上,好意整暇地与猫猫对视,完全没有一点要为猫猫神献上小鱼干的意思。 他晃了晃竹竿,力求让猫猫能更好地闻到小鱼干的香味。 第311章 喵情世故 看他竟然如此不懂喵情事故,两只黑猫有些悠闲不下去了。 小的那只试探着站起来,发现二狗子没有动作。 它伸了个懒腰,又装模作样地舔了舔后腿,二狗子依然和小鱼干一起待在院子里。 “喵呜。” 小黑猫轻巧地跳下墙头,三两下跑到二狗子脚边。 “想吃小鱼干吗?”二狗子晃了晃手里的竹竿。 小黑猫的脑袋随着小鱼干的摇摆而上下左右晃动:“喵呜。” “那你帮我一个忙吧。”二狗子想和它做个交易:“你认不认识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 他蹲下来,慢慢把手凑到猫猫鼻尖下,看它小心闻了闻自己的手指:“你去帮我找到他们其中一个,我就把小鱼干给你。” 小黑猫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上前两步,用耳朵蹭了蹭二狗子的手背,呼噜噜卧在他的脚下,露出黑乎乎的肥肚皮,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二狗子没忍住,揉了揉猫猫的肚子,小手陷在了温暖的毛毛里。 “好可爱呀。”他把小鱼干从竹竿上拿下来,在小猫面前晃来晃去。 小黑猫自觉已经拿下了这个人类幼崽,看那小鱼干早已是囊中之物,就等着二狗子来喂它了。 不过,二狗子绝对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字,给猫猫近距离看了两眼小鱼干,立刻就又挂回竹竿上去了。 小黑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相信有人能如此轻易地逃脱猫猫大人的诱惑。 二狗子是个意志力坚定的小朋友,主要是现在肚子饿了,他不想啃小鱼干,只想出去买饭吃。 “你帮我把这个纸条交给院子里出现过的人,我就把小鱼干给你。”说完,他还特意去书桌上拿了那个小纸人给猫猫看:“就是他,能找到吗?” 小黑猫气得甩开他的手,不让他享受抚摸毛毛的快乐了。 大黑猫看他们俩个在下面折腾了好一会儿,发现二狗子没有什么威胁性,飞快跳下墙头,蹦跶到他的身前。 “喵呜。” “你要帮我忙吗?”二狗子立马放弃和小黑猫的沟通,这只大黑猫可是他们这一片最聪明,最恶霸的小猫了。 “喵呜。” 大黑仰起脖子,对他叫了一声。 二狗子立刻理会它的意思,把小纸条用绳子穿了,松松地系在猫猫的脖子上。 “拜托你啦,只要找到人就可以了。”他对大黑作了个揖:“去吧,小鱼干在等你呢。” 大黑一掌拍在那边装死的小黑脑袋上,带着他的小弟,踩着墙头,唰唰唰地飞快跑走了。 二狗子有点羡慕地看着,如果他也能飞檐走壁就好了,遇到现在这种情况,直接自己就可以跑出去,完全不用求助猫猫了。 可惜只能幻想一下,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完全没有什么轻功之类的消息,看来这是个普通的世界。 二狗子盯着小鱼干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等会儿自己拿到钥匙,就能一个人出门啦。 这比跟着投墨出去,还要自由哎。 二狗子有点怀念在村子里撒欢的日子,那时候还没有人天天盯着自己呢。 还以为跟在老爹身边能看到不同的风景,结果却一直待在府城。 哎,要是老爹明年乡试考不上举人,他一定要回村子里去住,等什么时候老爹去游学了,他再来做小挂件好了。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二狗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他在小纸条上写的是让老爹他们把钥匙交给猫猫带回来,难道大黑猫已经聪明到了如此地步,可以持钥开门了? 还没等他跑到门口,就有个书院里干活的小厮抱着个食盒进来了。 看院子里有人,笑着把门关上:“小少爷,这是你爹让我给你送的饭。” 二狗子看到他手上拿着的钥匙,上面那根红色的编绳,明显是阿奶给爹爹在庙里求的。 他的自由! 郁闷地接过食盒,二狗子还是非常有礼貌的,和帮忙跑腿的小厮说了两句话,这才把人送了出去。 哐当一声,大门再次被从外面锁上了。 大黑灵活地踩着石桌,飞身叼起竹竿上的小鱼干,带着小黑扬长而去。 徒留二狗子和他的大食盒,孤零零地散发着香气。 算了,先吃饭好了。 虽然饭堂的菜味道不太好,但二狗子作为一个不浪费食物的好宝宝,还是乖乖填饱了肚子,剩下的一份放在厨房,准备留给睡醒的投墨吃。 天意如此,他也只能待在院子里独自消沉啦。 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二狗子惆怅地看向地上的落叶,秋天啊,想吃肉! 小孩被关在家里好几天,整个人都蔫哒哒的,李皓瞧着天气有些回暖,趁着阳光正好,便在休沐这天,带着二狗子一起去城郊。 林雄他们也不耐烦在院子里做文章,就打算一起去玩。 “我们还没看过一场完整的戏呢。”他让圆梵先别走:“待会儿你们好好演一遍,我帮你们指点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秦僻从他身边经过:“那你是专业的。” 林雄才不理会他的挖苦:“你可不能拒绝我啊。” 他拉着圆梵给他塞柿饼:“你们那天做的皮影戏,可是牺牲了我才换来的欢声笑语!” 他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啊,肚兜就这么水灵灵地挂在天地间,就算都是男人也不行! 林雄突然觉得手有点痒痒,果然,让投墨在院子里跑圈也难解他的愤恨。 投墨这几天可不敢惹他,虽然不会挨打,但天天跑圈也受不住啊。 “褚老先生说,等明儿就让我们去各个村子里演,秋收已经过了,现在大家都没事做,正好去宣扬肥料的名声。”圆梵乖巧地报备行程:“再过些时候要下雪,天气就太冷了。” 那时候村子里的人更闲,但他们也不太方便到处去跑。 林雄点头:“既然这样,更要展示一遍了,你们的小少爷还没看呢,怎么能先去外边演?” 二狗子被他推到前面,林雄拉着小孩的手:“你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