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之风流人生》 第一章 谁会参加自己的葬礼 谁会静坐在车里等待参加自己的葬礼? 沈淮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透过寺前街古榆树荫洒下的太阳光斑,在阴影里斑驳有如琉璃,就像是死亡的沉眠,叫他看了心头空落落的。 后面的塔陵园,有民国时建造的三座佛塔,紧挨着千年古庙天宁寺。 这三座佛塔,原来是民国时东华市最大的民族资本家族,孙家所建的私家佛塔园,曾供金银玉三座观音像,在省内都闻名一时。 解放前夕,孙家携家属迁往海外定居,孙家的田宅家产以及这处佛塔园随后就充了公。 五十年代,佛塔园辟为人民公墓之后,附近的市民们大多将亲属的骨灰盒就寄存在塔陵园里。园子里粗过臂抱的大树随处可见,葱葱郁郁;水榭山石也满园皆是,要是不怕沾了死人的晦气,塔陵园倒是东华南郊最值得一观的景致。 塔陵园大门外有一座小广场,沈淮将车停在小广场的边上,停在苍翠欲滴的树荫下,看着一辆解放牌卡车缓缓的驶过来,停在塔陵园的大门前…… 沈淮看到多年好友,也是他在市钢厂的同事赵东停稳车后,就从驾驶位抢先下车来,快步绕到车右侧,打开车门—— 小妹捧着铅灰色的骨灰盒下车来,清丽的脸蛋上还挂泪水,眼睛哭得红肿,叫坐在车里的沈淮看了泪水刷刷直落,滴在方向盘上…… 随行送葬的亲戚、同友拿着花圈从后车厢陆续下来,挽联写有小妹娟秀的隶书:“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悼哥孙海文。” 三天时间过去了,最初的震惊跟混乱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此时看到小妹如此悲痛欲绝,沈淮的心里更清晰的是一阵阵的刺痛,他是多么想打开车门冲出去,大声告诉伤心过度的小妹: 小黎,我就是海文啊!我没有死啊,我还是你的哥哥啊…… 只可惜,他现在活在别人的躯体,小妹、亲戚以及昔日的同事,谁也不再认识他。 沈淮手死死抓紧方向盘,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也无痛觉: 他本应该死去,小妹所捧的骨灰盒里,装着他已死躯体火化后的灰烬,然而他的意识与灵魂,却活在别人的躯体里…… 有两个随车送葬的,是他身前的同事,他们没有进塔陵园,而是往这边走来,站在树荫下抽烟歇力,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的小车里还坐着人…… “海文就这么死了,真是太可惜了。早知道这个结局,还不如当初硬着头跟老熊一起调去市里呢……” “老熊去市里,是想将海文一起调走。只是当时厂里跟小日本合作搞技改,要搞连铸炉,厂里离不开海文……” “说到底也是海文心软,他当时一门心思的跟着老熊去市里,靠舔着市里领导尻眼上台的顾猴子,那时就能拦下他?你说说看,海文这些年屈不屈?他为什么活得这么屈,不就是家里没权没势吗?海文越是有才华,在顾猴子这种人手下,只会给打压得越厉害——说到底不就是怕海文最后骑到他头上去吗?海文这些年活得也真苦,这回考上燕大的博士生,本来可以不用再看顾猴子的脸色,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老天贼他娘不公平啊……” “海文死了;他妹妹小黎本来跟他相依为命,一下子变得孤苦零丁,其实心里最痛苦的还是她啊,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听着往日的同事,就站在车旁为自己打抱不平,沈淮心里五味陈杂:孙海文的人生,才是他的人生;说起他的人生经历,谁又能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八六年从省立大学毕业,之后分配进了市钢厂,凭借扎实的学科底子,只用一年多时间,就摸透市钢厂所有环节上的生产技术,成为厂里绝对的技术中坚。 即使没有背景,也颇受前市钢厂厂长熊文斌(也就是刚才同事所议论的老熊)的重视,两年时间就担任车间主任,几乎在全市三百多家国营企业里创造了记录。后来市钢厂在新津建分厂,熊文斌就提议让他去担任分厂长,其时他才进市钢厂不到三年的时间。 然而在熊文斌调离市钢厂、特别是熊文斌在市里很快给调到闲职部门之后,他没有背景的缺陷,就彻底暴露出来。 也许之前锋芒太盛,他过人的才华及技术底子,也使他受到加倍的排挤跟打压,这两年则彻底给踢到锅炉房…… 其实跟熊文斌去市里,境况也未必会更好。 熊文斌可以说是东华搞企业最有能力的几号人物之一,在八十年中后期,管理市钢厂里,曾创造出年缴利税过三亿的辉煌成绩。 熊文斌给调到市里最初是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兼企业办主任,大家都以为熊文斌会很快受到调拔,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 谁又知道,熊文斌的调离,只不过是市里有些人玩调虎离山之计,方便让其他人掌握市钢厂? 熊文斌到市里没过一年,就给踢到市委市政府政策研究室担任副主任,就仿佛成为东华官场的边缘人物,迄今也看不出有出头之日。 他跟熊文斌去市里,境况就能比在市钢厂好多少? 回想自己过往的人生,沈淮坐在车里,心里也直泛苦水。 他算是看透彻了,东华这种地方,经济不发达,出人头地的机会本来就少,还都缎带那些有背景、有权势的人所把持,就算他再有能力,再有才华,也难有大发展的机会。 特别是别人巧夺豪取,拍马溜顺,你的洁身自好,就是最致命的错误。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市钢厂,只是在东华这个地区,离开市钢厂,就没有多少能让他发挥一技之长的地方。 东华市有几家民营企业,看上去规模还算可以,但背地里不见得比国营企业干净,这些家族企业的管理也是都给裙带关系把持。 再一个,当时父亲已经去逝,而母亲又重病在身,小妹年纪还小,情势不容他离开东华,去别的地方发展——虽然在市钢厂活得憋屈,收入相当还算稳定,还算能独力将家给撑起来。 母亲一年前病重逝世,他成功考上燕大经济系的博士生。本以为这回是带着小妹一起跳出东华这个小圈子的机会,没想到三天前会发生意外事故。 当天是陈铭德副市长带队进市钢厂,视察近年来市钢厂最主要的技改成果,他给临时从锅炉房调出来充当技术讲解。 就在他爬上热电高炉,给陈铭德副市长一行人讲解市钢厂这些年来技术改造情况时,手下锈蚀的栏杆突然折断,叫他从二十米的高处坠落…… 坠落的时间很短,他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在坠地前,砸到陈铭德副市长秘书的左肩,之后就意识全无。 待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围在他身边的医生,以及其他看上去认得、陌生感却无法排除的人,都关切的看着他:“沈秘书,沈秘书,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他搞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具体的经过还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真是好险啊,那个工人几乎是擦着陈市长的鼻子尖摔下来,沈秘书你也是命大啊:只是给擦到左肩,除了脱臼外,就是擦伤比较严重,需要住院观察……” “……市钢厂也真该好好整顿了,这年头摔死一两个工人也就罢了,要是陈市长视察企业、却给工人砸到的消息传出去,叫东华的官员还有脸出去。” 仿佛在那一刻,本该是孙海文的他,莫名其妙的成了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沈淮…… 过了许久,他才大致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坠地时,他的意识已经脱离身体,本该彻底消散,与这个世界诀别;然而变故就发生他在坠地之前、砸中陈铭德副市长秘书左肩的瞬间。 砸中左肩的冲击力倒不算什么,而是突然间遭遇事故受到的惊吓,叫陈铭德的秘书在那一瞬间魂飞魄散。 如果意识是个有形的存在,在那一瞬间,陈铭德秘书的意识因强烈的惊吓而崩解,而他的意识则钻入陈铭德秘书的脑子里,得以幸存。 更通俗的说,陈铭德秘书在那一刻实际上已经给吓死了,而他则寄生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身体里…… 沈淮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在医院昏昏沉沉的渡过三天。今天医院里有一个年迈的病人逝世,其家人的哭声叫他惊醒起来,才陡然意识到,在他寄生别人身体、在震惊及混乱中适应新的身份之时,小妹一定在为他的“意外离世”悲痛欲绝,从此也将变成孤苦无依…… 沈淮惊醒过来,哪里管得上医生的劝阻?当即赶回市政府拿了一辆车,就往紧挨着市区东南郊的梅溪镇赶。 沈淮就这样的,从中午开始,亲眼目睹着他的小妹在亲友的帮忙下为自己举行葬礼,将他的尸体给送往火葬场火化,又亲眼看着骨灰盒给送到天宁寺塔陵园来寄存…… 眼睁睁的看着小妹悲痛欲绝,沈淮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小妹,以及他所熟悉的一个个亲朋好友,都视他为陌生人—— 若说一人一世界,从坠地相撞的一刻起,他就必须活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世界,而不能再返回孙海文的世界里…… 第二章 谁会让你割舍不去 这世界上有太多割舍不去的东西,要是在从高处坠下那一刻,就此死去,沈淮最割舍不去的,定然是从此之后就会孤苦零丁的妹妹小黎…… 将骨灰盒寄存到塔陵园里,送葬的人群很快就又走了出来。 再次远远看到小黎没有血色、白得透明的脸,哭得红肿得眼睛,沈淮的心也再次给狠狠的扎了一下。 多年的好友,也是市钢厂的同事赵东,开着那辆从厂里临里借出来的卡车,送小黎以及送葬的亲友返回梅溪镇。 沈淮放心不下,又没有接近的借口,只能开车远远的缀在卡车的后面,跟着去梅溪镇。 梅溪镇属于东华市下辖的霞浦县,不过在地理位置上紧挨着东华市区。 梅溪镇与东华市内,就隔着一条宽阔的梅溪河,有一座六零年代末修建的水泥桥,与市区相接。 沈淮只是跟到梅溪镇东首的老宅外,将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 他这时候,除了远远看着,又能做些什么? 回到梅溪,天差不多就已经黑了,亲友陆续离去,赵东也与几名同事开车返回市区。 沈淮坐在车里,看到其他人都离去,但堂嫂子还留下来陪伴小黎,才稍稍心安一些,放低车椅,就在车里和衣躺下,还是不放心离开。 也是这三天来,心绪都陷在混乱之中,身心俱疲,沈淮不知道何时睡去…… 寄生后,沈淮还保留着身体原主人大部分的记忆片段。 对沈淮来说,这些记忆片刻是生疏的,是之前那个沈淮的。 即使能像放电影一样,将这些记忆片段调入脑海,但那种陌生感无法消除,就像播放电影,播放别人的人生,他只是观众——正是这种陌生感,叫沈淮能十分的肯定,之前的沈淮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睡梦里,沈淮听到手机响,还只当是梦里的声音。 九三年,连只寻呼机在东华市都能吸引人的目光,何况手机呢? 手机“滴嗒滴”的响着,沈淮只是搂紧胳膊,想叫身体躺得更舒服一下,下意识的认为那手机声跟自己无关——大约有那么五六秒钟,沈淮陡然的惊醒,响到他从医院赶到市政府拿车出来,确实将一只手机与皮夹一起,都丢到仪表盘上…… 沈淮惊坐起来,拍着脑袋,暗暗告戒自己:想什么啊,你以后只能以沈淮的身份活着啊! 沈淮眯眼看了看太阳,没想到一觉睡到**点钟,老宅已经给人从外面反锁上,也不知道小黎一早去了哪里。 沈淮探身把手机拿起来,有些迟疑,但还是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沈淮听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之前的记忆,陌生则是沈淮自己清楚的知道,他是顶替着别人的身份而活着。 “沈秘书,你人在哪里?市政府除了市长们的用车,就三辆小车可以机动。你将那辆927开出去,一夜不归,有没有想过,政府办今天有人要急着用车怎么办?你的伤势要是无碍,就赶紧开车回市里来。” 对方的声音低涩而浑浊,沈淮脑海里闪过一张大肥鼻的圆脸,这是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的声音。 年过四十的葛永秋人倒是长得白净,但脸上有几粒白麻子,大家都在背地里喊他葛麻子。 总不能说他从医院出来,将车停在梅溪镇外面睡了一夜;沈淮声音生涩,避重就轻的回道:“我知道了,就回去……” 葛麻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沈淮也没有把葛麻子不咸不淡的质问放心里去。 官场往往由不同的圈子组成,你不属于这个圈子,就属于那个圈子,而每个圈子往往只有一个老板。 葛麻子是市长高天河的人,而沈淮是市委常委、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 沈淮的级别虽然差葛麻子一截,但属于不同圈子,跟着不同的老板,平日跟葛永秋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也不知道小黎一大早去了哪里,沈淮只能开车先回市里。 ************ 沈淮开车刚进市政府大院,就看到葛麻子站在市府大楼的台阶前等他。 只当葛麻子蹬鼻子上脸,逮到机会要训他,沈淮心里骂了一声,还是将车停过去,摇下车窗,问道:“葛秘书长,不会是专门站在这里等我吧?” 葛永秋脸色阴阴的,只当没有听出沈淮话里挑衅的语气,说道:“四天前在市钢厂发生的坠亡事故,已经有了初步结论,陈市长要我过去听一下汇报。你要是没什么事,陈市长让你跟我去一下,毕竟你也是受害人,知道当时的情况。” 东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区也有百十万人口。 作为东华市的支柱企业,市钢厂在市里一直都占有很大的分量,从五十年代办厂以来,就为市及属县输出了十多名市县领导。 市长高天河、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以及市委市政府政研室副主任熊文斌等人,都是从市钢厂出来的;而此时任市钢厂厂长的顾同,也是市长高天河的亲信。 这起坠亡事故也就是发生的陈铭德副市长的眼鼻子底子,市里才如此重视,不然的话,工厂摔死一两名工人,在东华市甚至连条小水花都掀不起来。 葛永秋还兼着市政府安全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职务,虽说这件事由他出面也是应该,但想到他与市钢厂的关系,沈淮掰着手指头也知道是和稀泥的可能居多,怎么可能追究市钢厂的责任? 沈淮有些不大愿这时候再走进市钢厂,无论是面论以往的人生,还是新的人生,他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葛永秋只当沈淮不会拒绝副市长陈铭德的指示,没敢沈淮答不答应,就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葛永秋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手机,眉头皱了皱: 他一个市政府秘书长要将“大哥大”换成新式的手机,申请报告还给压在陈铭德的办公桌,这个畜生倒人五人六的先用起手机来了…… 总不能将葛永秋赶下去,沈淮只能无奈的陪同葛永秋先去市钢厂,开始他真正意义上“新的一天”。 ***************** 市钢厂在城北铺陈两千多亩,开车进大门,还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到气派不凡的钢厂办公大楼前。 没见市钢厂厂长顾同出来迎接,沈淮与葛永秋就直接走进办公大楼,直奔厂长室而去。 经过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事故怎么发生的,周大嘴你心里清楚。你们怎么跟市里和稀泥、推御责任,由着你们去,我也管不到;但是要扣海文的赔偿金,你周大嘴摸摸自己的胸口,还有没有良心?” 这个是赵东的声音,沈淮没想到赶上赵东在生产安全处为自己争取赔偿金。 沈淮停下脚步来,看了葛永秋一眼: 赵东嘴里所说的周大嘴,好巧不巧,恰好是葛永秋的大舅子,也恰恰是仗着葛永秋的关系,才在市钢厂爬上生产安全处处长的位子。 “赵东,你不要血口喷人,事故性质及责任怎么定,是顾厂长带头做出的结论——孙海文为在市领导面前买弄,违规登高,才导致坠亡事故,这是在场几十号人亲眼所见。孙海文的丧事,厂里都出钱替他办了,他妹妹要顶替他进厂,可以;其他还要什么赔偿?”这是周大嘴的声音。 “周大嘴,你这是什么话啊,小黎才十六岁,难道不上学就进厂吗?就算顶替海文进厂,该有的赔偿,怎么可以少?” “赵东,你也是市钢厂的人,”这个声音沈淮听了比较陌生,或许是生产安全处的新员工,站出来给周大嘴帮腔,“什么厂子里什么状况,你也清楚。不要说现在拿不出太多的赔偿金,就算拿得出来——要是以后厂里死了人,家属都来厂里敲诈个十万八万,厂子还要不要办下去?” “废话说这么多干什么,把人赶出去,下回再来闹,直接报警……” 沈淮听到周大嘴似乎已经不再耐烦了,听他的话音没落,就看见办公室的门就给人从里面打开。 大清早不知所踪的小黎,给人从里面猛的推出来,衣衫袖子挂在门把手上,“哗”的给扯破一截,瘦弱的胳膊也给划出一道血痕…… 看到这一幕,沈淮心头邪火“蹭”的就窜了上来,一拳就朝站在门内往外推人的周大嘴脸上砸过去: “我操、你\妈的!老子亲眼看着扶手折断,叫人摔下来,这点的破事,到你嘴里还能颠倒黑白?” 周大嘴打开门推人出去,哪里想到会当面迎来一拳? 周大嘴鼻头剧痛,眼冒金星,踉跄后退。 只是沈淮没有想过打一拳就放过他,跟着追进来,左肩不好用力,右拳一下接一下的砸他脸上,直接到周大嘴跌倒在地,才换脚踹…… 这一幕叫站在旁边的葛永秋、赵东等人,都看傻了眼。旁边人过了好半天,才想起要将发飚的沈淮拦腰抱住。 第三章 难道从此就陌路 沈淮的左肩擦伤还没有好,无法用力,但右拳连着五六下、拳拳见肉的将周大嘴打倒在地,连着又用脚踹,等葛永秋、赵东等人回过神来,才有人将他拦腰抱住、拖开…… “胡闹!沈秘书,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当成流氓斗殴的地方?市政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葛永秋阴沉着脸,走进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里,手“砰砰”的拍着办公桌,厉声喝斥沈淮。 葛永秋是市钢厂出去的,又经常跟着市长高天河到市钢厂来视察,生产安全处的老员工,都认得他,不过他们大多数人,现在还搞不清楚情况: 冲进来殴打周大嘴的这个年轻人,是跟葛永秋一起过来的市政府秘书? 有人本来要打电话通知保安来抓人,这时也悄悄的把电话搁下来。 作为总师办生技科的科长,陈铭德副市长带队视察市钢厂时,赵东也在接待人员之列,坠亡事故发生时在现场,所以认得在坠亡事故中受轻伤的沈淮。 周大嘴颠倒黑白,将坠亡事故的责任都推到孙海文个人头上,还想借此赖掉应该给孙海文妹妹的赔偿金,赵东为此也快气炸了,恨不得要跟周大嘴干一架,但没想到陈铭德副市长的秘书沈淮突然出现,发飚将周大嘴痛殴了一顿…… 赵东一开始也蒙了,待惊醒过来,都觉得周大嘴给打得有些冤,下意识也是与其他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将沈淮拦腰死死抱住。 转眼间,赵东又后悔了,怎么也应该看着周大嘴再给狠狠的踹两脚,才叫痛快。 沈淮给赵东拦腰抱住,又叫葛永秋连声厉喝,也冷静下来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小黎似乎也给吓着,沈淮才想到刚才一言不发的闯进来,连着几拳将周大嘴打倒在地,又换脚踹,是有些疯狂。 说到底,也是这几天情绪压抑得厉害,而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为小黎能不能为他的“意外离世”撑过去而担忧。 当看到小黎给粗暴的推出来,衣袖给划破、手臂给划出血痕,对沈淮来说,就仿佛火星蹦进沸腾的油窝里,就算自控能力再强,想要克制住不爆发都没有可能。 “你松开手;再打这孙子,我都嫌手脏!” 沈淮语气恢复冷静的让赵东松开手,不过还是有其他安全处的员工挡在他与周大嘴之间;他这时才看到堂嫂陈丹站在办公室里,想来是陪小黎一起过来的。 不过,眼下不是接着去打周大嘴,而是要应付葛永秋。 虽说两人都跟着各自的老板,但那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潜规则。 葛永秋毕竟是市政府秘书长,是市政府的大管家,是市政府办所有人员的直接领导…… 沈淮当着葛永秋的面,在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里,突然发飚将他的小舅子、将市钢厂的中层干部痛殴了一顿,这事即使是葛永秋想息事宁人,都没有可能。 既然不能息事宁人,那气场上就不能弱了。 沈淮摸着隐隐作疼的右手,心想这身体的体力真差,再那么几下,都有些喘气了,拳头也软,真是一个给酒色淘空身体的公子哥啊;不像以前的身体,在车间里锻炼过,几百斤的小钢锭,也能搭手,跟普通工人搬上半天不觉得累。 沈淮没有理会葛永秋的喝斥,而是阴着脸走进办公室。 就在靠门的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封面打印着“东华市第一钢铁厂9.16连铸车间坠亡事故调查报告”的字样。 沈淮心想大概刚才周大嘴就是坐在这张办公桌后,跟赵东、小黎以及堂嫂陈丹谈事故赔偿金的事情。 沈淮把这几份文件拿起来,随手翻看了几页,报告里的内容,与刚才他与葛永秋站在门外听到的说辞一样。 “哼!”沈淮冷哼一声,拿着报告,气愤不平的抽着办公桌,说道:“坠亡事故,我与陈市长都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就算如此,市钢厂还是拿出这样的事故调查报告来,是想糊弄葛秘书长、糊弄陈市长,还是糊弄市委市政府?”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大帽子先扣出去,总不会错,沈淮看着报告打印有好几份,将其中一份递向葛永秋:“葛秘书长,你能接受这样的调查结论?” 葛永秋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喝问沈淮为什么打人,沈淮却反过来质问接不接受这样的事故调查结论。 葛永秋的脸阴出水来,脸上的那几白麻子也一跳一跳的。 他没有接报告,而是沉着声音,继续质问沈淮:“对调查结论有异议,我们可以要求市钢厂进一步调查,谁允许你动不动就打人的?这事我要跟陈市长汇报!” “葛秘书长,你为什么要偏袒市钢厂?”面对葛永秋的质问跟威胁,沈淮丝毫不示弱,眼睛凌厉的盯着他,好像动手打人对于他,根本就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熊文斌主任当厂长时,市钢厂一年盈利有三个亿;熊文斌主任调到市里才三年时间,市钢厂变成什么样的烂摊子?作为市里的支柱企业,陈市长对市钢厂的衰败之快,也一直不解。葛秘书长,你也是从市钢厂出来的,你能理解市钢厂为什么会衰败得这么快吗?看到这样的调查报告,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沈淮的一番话,仿佛一根钢矛直接扎中葛永秋的心脏,叫他胸口一阵阵的刺痛。 既是气,也是惊。 葛永秋没有想到沈淮对市钢厂的情况会这么了解,但他更担心沈淮说这番话的背后有其他复杂的因素…… *************** 这些话说出口,就是胸口塞了多年的那团茅草给吐了出来。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进入市钢厂,将人生最美好的七年青春都奉献在这座厂子里,看着这座厂子叫一群蛀虫把持后,由极盛迅速衰败,沈淮心头怎么不愤恨? 也不仅仅市钢厂,东华市属国营企业有三百余家,近年陷入亏损的企业多大**成,剩下的少数企业,也只是为微利而挣扎。 只可惜,他以前看到这样的事情,心里就算再愤恨,也没有发泄跟改变的机会。 反而因为没有背景跟权势,就算再有本事,还是要给顾猴子、周大嘴这些无能小辈骑在头上撒屎拉尿。 这时候以陈铭德常委副市长秘书的身份,说出来这番话来,虽然说也没有可能就立即改变市钢厂的现状,但凿实也发泄了不少,沈淮的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哪怕明天就给开除公职,能痛殴周大嘴一顿,还能这么痛快的这么说一顿,沈淮都觉得值得。 见葛永秋气得说不出话,沈淮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对他还是有威慑力的。 沈淮见气势上暂进将葛永秋震住,扭头见小黎与堂嫂还站在门口,楚楚可怜的看着这一切。 她的袖管半截给扯破,瘦弱的胳膊露出来,雪白的肌肤仿佛无瑕的白瓷,只是,肌肤越是白嫩,那道给门把子拉出来的血痕,越是刺眼。 沈淮心揪痛楚,瞪眼看着要站起来的周大嘴:“你大老爷们一个,有脸再打小女孩子……” 沈淮眼露凶光,叫周大嘴正要挣扎着站起来的一哆嗦,身子欠在那里没敢站起来。 这眨眼间的工夫,周大嘴的脸就肿胀起来,还糊了一脸血,看上去既滑稽,又恐怖。 沈淮怕小黎穿着破衣衫坐公交车回去,在路上会受人异样眼光。 此时的沈淮,看不得妹妹小黎再受半点的委屈,将外套脱下来,走过去递给她,说道:“发生你哥孙海文身上的事,市里还会进一步调查,你们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小黎仿佛受惊吓的小鹿,这些天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即使想坚强的面对这一切,还是不能够。 看着眼前这个大哥哥递来的外套,虽说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叫她熟悉又安心的关切,但她此时的心,敏感而易受伤,叫她不确定的看向站在旁边的赵东。 小黎的神情,叫沈淮心里刺痛,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喊:小黎,我是哥哥啊! “那我就送孙海文的妹妹跟堂嫂子先离开?”赵东也没有接沈淮递过来的外套,见沈淮没有其他表示,就先带小黎出去。 沈淮苦涩的收回手:的确,他就是一个无关的人,他想表达关心,甚至会给误认为是代表市里惺惺作态或居心不良。 “谢谢沈秘书。”倒是堂嫂陈丹离开时,欠着身道谢。 看着陈丹难掩憔悴的瓜子脸,以及转身离去窈窕的背影,沈淮心里更有一种从此陌路的苦涩;倒是小黎临出门时,转回头来投来那一瞥带有感激的眼神,叫他心里安慰不少: 小丫头就跟受了伤的小兽一样,变得十分的敏感,希望她能变得坚强起来,把这段日子撑过去…… 第四章 谁能不忍气吞声 葛永秋本想借着秘书长的官威,将沈淮压住,哪想到沈淮软的硬的都不吃,叫他拿这个刺头没有一点办法。 本来葛永秋可以直接跟陈铭德汇报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常委副市长陈铭德还能压住沈淮的,即使有偏袒,也不可能允许沈淮在市钢厂这么乱搞。 但是,葛永秋没有想到沈淮如此盛气凌人的,话锋之间,将矛头直指市钢厂的经营管理,这情势就容不得他不多想。 看着大舅子好半天才敢可怜巴巴的站起来,肿胀的脸上都糊满血,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葛永秋在极力克制着,但怒气在心里沸腾、翻涌,浑身发抖。 过了好半晌,葛永秋才想到让人将大舅子先送厂医务室救治去。 沈淮扫眼看了看办公室里其他生产安全处的员工,对葛永秋说道:“葛秘书长,要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市里了。”将一份调查报告捏在手里,就走了出去。 沈淮再留下来,也是塌自己的脸,葛永秋既然拿他无可奈何,自然也希望这畜生早点走。 葛永秋坐在那里,冷着脸,没有吭声,任沈淮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其他人更是给沈淮的气场震住,不敢言语一声,也不敢上前安慰葛永秋一声。 老员工都明白周大嘴跟葛永秋的关系,看着葛永秋颤抖的手,都能知道他处于随时都会爆发的边缘,谁没事去捅这个火药桶?要拍马屁也不是这时候。 “市钢厂的人都死哪里去了?”葛永秋发飚的将桌上一只玻璃杯摔了粉碎,事情发生这么久,市钢厂的厂领导没见一个,也叫他又羞又恼。 “顾厂长临时有去了新津,临走前还特地叫周处长先接待葛秘书长您,”有个老员人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又说道,“要不,我去看看徐厂长他们在不在家?”欠着身子就走出去,半天都没见人回来。 *************** 市钢厂虽然这几年给搞得一塌糊涂,但毕竟是东华市最大的工业企业,占地范围极大。 沈淮开车离开,在从办公楼到厂大门的林荫道上,追上赵东、小黎以及堂嫂陈丹他们。 “到车站还有段路呢,我送你们过去!”沈淮将车开过去,探出头来说道。 陈丹与小黎有些犹豫,但也不便拒绝;赵东不放心,也跟着上了车。 小黎仿佛受伤的小兽,一路上沉默不语,沈淮只是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偶尔望过来的眼神,陈丹也只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赵东也不知道该跟沈淮搭什么话题好,一路上都很沉默。 到回梅溪镇的九路车站,沈淮将车停下来,回头看向小黎以及堂嫂陈丹,说道:“市里和稀泥习惯了,这件事未必能有好的结果……” 沈淮不是之前那么什么都不知道的市政府秘书,这些年他对东华的根根脚脚都看透了,他今天殴打周大嘴一顿,顶多给陈铭德骂一通,更严重些,背个处分、做个检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市里也不大可能支持高额赔偿: “能争取多少赔偿,就争取多少;只要够小黎上大学就好了,其他就不要太坚持了;赵科长,你也不要因为这事跟厂里起什么冲突……” 沈淮从仪表盘上找到一支笔,将一包香烟拆散,将手机号码抄在纸上,他怕直接给小黎、陈丹,引起她们不好的想法,而是将纸条递给赵东:“赵科长,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看着赵东与小黎、陈丹他们下车,沈淮忍着内心的刺痛,开车离去: 也亏有赵东跟陈丹陪在小黎身边,叫他稍稍安心些,不然虚岁才十六、周岁还不满十五岁的小黎孤苦一人生活,怎么能叫他不牵肠挂肚? 陈丹将垂下来的乱发撩到耳后,她的脸蛋有些憔悴,不过有如从清水洗出来的容颜不减秀丽;虽说衣裳粗简,但不掩成熟丰腴的身姿,是此时容颜虽清丽,但身子瘦弱、没有长开的小黎所不及的。 陈丹没有注意到站台上等车的人都情不自禁的侧目看她,而是望着绝尘而去的小车出神,怅然的想:要是她的丈夫、小黎的堂哥,要有这么蛮横的魄力,也不会叫她跟小黎两个女流之辈到市钢厂来受欺负。 也亏市钢厂有赵东这些海文生前的同事帮忙照顾,不然她跟小黎,怕是连办公楼的门都进不去。 赵东捏着手里写有一串数字的纸条,有些苦涩的跟陈丹、小黎,说道:“沈秘书说的也是实情,可能最好的结果,就是帮小黎争取上大学的生活费;即使还不行,小黎也不用担心什么,海文虽然不幸走了,我,还是海鹏、周明他们,都还是你的哥哥,绝不会看你受委屈的……” 这么说,赵东也挺痛恨自己没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没有什么背景,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爬到总师办生产技术科科长的位子上,情势容不得他站出来跟顾同、周大嘴这些人抗争什么。 看着沈淮开车绝尘而去,赵东也是有着说不出的羡慕: 心想虽然他在市里看上去只是小小的秘书,但就敢在市钢厂里,敢将葛永秋的大舅子,将顾同的亲信、将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处长毫无忌惮的殴打了一顿,临了拍拍手,毫发不损的离开,这才叫他娘的有背景。 赵东这些年摸爬滚打,有些事情也看得透彻,虽然对这个沈淮不了解,但知道这个沈淮的背景不一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市政府秘书。 **************** 周大嘴虽然脸上给狠打了几拳,但一脸横肉,走起路来都乱颤,倒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刚才也是鼻血糊了一脸吓人,在医务室包扎过,就缓过劲来了。 与其说脸上给打伤,还不如说是当着下属的面,给市里的人狠打了一顿,叫他自尊心受挫更重:换了谁,能吞下这口气?吞下这口气,以后还不是成了全厂人的笑柄。 关键是他姐夫就站在边上,看着他给人痛殴,更是叫他快气疯了。 周大嘴半张脸给纱布包住,回来看到还有员工窝在办公室,脸上更挂不住,羞恼成怒,声音尖锐的骂道:“该干嘛去干嘛去,都窝在办公室里,等吃屎啊!”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葛永秋坐在办公室里,还没有顺过气来,看到大舅子这副模样回来,更是心烦。 “姐夫啊,这么畜生哪里是打我的脸,是打姐夫你的脸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葛永秋烦躁的说道,心想要是他有些骨气,哪怕当时跟沈淮扭打在一起,也叫他脸上好看一些,这个没用的货色,这时候知道脸难看了? “我哪有废话?这个畜生是你手下的秘书不?是不是当着你的面,把我揍了一顿,临了还拍拍屁股的走了?你说这事传出来,要叫别人笑多少年?姐夫,你不会连这么一条小鱼,都拍不死吧!” “你不懂什么就不要乱说,”葛永秋坐在大舅子的办公室里,心里的痛处给戳中,脸色更是难看,说道,“顾同临时去了新津,不在厂里,其他几个副厂长,有谁伸头来的?你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 见大舅子真顺着自己的语气追问,葛永秋恨不得在他脸上再抽一巴掌:真是猪脑子。 市钢厂与市里的关系很近,厂长顾同以及下面的几个副厂长,对市里的关系摸得门清。 谁都知道自己是高天河的人,而沈淮是陈铭德的秘书,沈淮在办公室里当着自己的面殴打他的大舅子——市钢厂的那几个副厂长,谁愿意这时候过来趟这个浑水? 葛永秋不得不耐心跟大舅子解释:“怕就怕陈铭德有意要这个畜生把事情搞大。” “陈铭德搞事情做什么?”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葛永秋对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嫖女人的大舅子,感到绝望,但要息事宁人,就要先安抚他的情绪,不然他跑到他姐姐那里乱说一起,自己家里就先鸡飞狗跳, “……陈铭德是省里直接下派到东华的,一过来就是市委常委,接着又担任副市长,负责经济工作——省里明显是要希望陈铭德来顶替高市长啊。” “啊?”周大嘴哪里想到背后有这么多道道,张嘴愣在那里,脸还火辣辣的痛,但也不敢吭声。 他有些明白了,知道高市长给顶下去,他姐夫就不会有好日子过,而他姐夫没好日子过,那他在市钢厂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也就到头了——这么想,周大嘴倒觉得给沈淮殴打一顿,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丢脸就丢脸吧,只要不丢位子就行。 见大舅安静下来,葛永秋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要知道,现在高市长一步棋都不能走错,不能让陈铭德找到借口来搞事。好吧,我要先跟高市长汇报这件事,你站边上不要吭声……” 第五章 豪门子弟之猜谜 葛永秋拿起电话,拨通市长高天河的专线,将刚才在市钢厂发生的事情,简略的汇报了一遍。 周大嘴坐在办公桌对面,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陡然拨高,显然是高天河听到这件事也十分的震怒。 市政府工作人员跑到企业斗殴,没有哪个市长听了会心情平静,周大嘴隐隐约约的听见,高天河在电话里很大声音的吩咐葛永秋:“这事你直接跟陈市长汇报,看他怎么处理!” 周大嘴也知道大局为重,但心头的恶气难消,听到高天河直接叫姐夫将事件捅给陈铭德,便巴望的看着姐夫。 高天河要葛永秋将这事直接捅到陈铭德那里,陈铭德自然也不可能公开包庇沈淮。 葛永秋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高市长乍听这事,一定也会怒火攻心,恐怕一时不会把事情往深里去想…… 等了有那么四五秒钟,等高天河在电话那头心情平复一些,葛永秋才又说道:“怕就怕陈市长借题发挥,拿这件事再做其他文章……” “……”周大嘴没有听清楚高天河在电话里说什么。 葛永秋继续说道:“沈淮这个不怎么有脑子的人,今天却在市钢厂说了许多怪话,矛头直指市钢厂这几年的经营失利。以沈淮的水淮,应该看不到这么深,怕是陈市长在背后研究市钢厂的问题。要是给陈市长拿坠亡事故调查为突破口,牵扯怕是会有些大……” 说到这里,葛永秋就停了下来;周大嘴半嘴也没有想到话筒里有什么声音传过来,想必是葛永秋的话,引起高天河的深思。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葛永秋才又出声,对着电话说道:“对,我也是这么想,沈淮在市钢厂惹事生非,说不定就是陈市长暗中唆使……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连说两声“我知道了”,葛永秋就把电话挂断。 “高市长怎么吩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就算为了大局,不去追究,但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揭过去,周大嘴心里也难接受:要没有一个说法,他以后在市钢厂还怎么见人? “不这么算了,你想怎么着?”葛永秋也是为要强忍下这口窝囊气而愤愤不平,竖眉看着不成器的舅子,说道,“就算背地里没有阴谋,把这事捅到陈铭德那里,你以为真的就能拿这个畜生怎么着了?” “怎么不能怎么着?”周大嘴心里恶气未消,听着姐夫又说这种软话,又忍不住来气,粗着嗓子嚷道,“沈淮就不是陈铭德身边的一条狗吗?这条狗跑出来乱咬人,陈铭德就算再袒护,也要抽两棍子,给大家一个交待吧!” “你这是什么口气?你冲我发火!”葛永秋厉声喝斥,压不住沈淮,还不信压不住舅子周大嘴,瞪眼看着他。 周大嘴还就怕葛永秋,葛永秋声音一粗,他的气势就戳破,驼着背窝坐在那里:“我能冲你发什么火?虽说是我的脸给打成这样子,到头来,丢的还不是姐夫你的面子?姐夫你在东华市,可没有给人这么欺负过。要是明里来不行,那我黑天找几个人,逮到机会把这个畜生套袋子里闷打一顿,总不能这么就算了。” “胡闹,你要这么乱搞,惹出事,小心没有人能保你。”葛永秋眼神凌厉的盯着舅子,又怕他背着自己乱来,忍着性子,跟他说,“这个沈淮,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 “陈铭德是省里空投到东华来的,我们不能不把他的底查清楚,”葛永秋说道,“沈淮是陈铭德从省里带到东华的,你说我们会不会把他漏掉?” “……”周大嘴闷声不吭,之前听葛永秋说陈铭德到东华来,很可能会威胁市长高天河的地位,高天河让人去查陈铭德的底,也正常得很。 他知道陈铭德应该有后台,但不明白,为什么陈铭德身边的一条狗也动不得? “陈铭德在来东华之前,是省计委(计划经济委员会)副主任,而沈淮则在省经济学院当了一年多的讲师。之前也不知道他从海外什么野鸡大学留学回来,总之是要能力没能力,要业务没业务,只在省经济学院混吃混喝。说是教书,其实也就那个样。就在他来东华之前,还把省经院的一个女学生肚子搞大,但又不想负责任,逼人家去堕胎,结果搞得人家割脉自死……” “妈的,果真不是什么好鸟!”周大嘴啐骂了一声,倒也没有想过拿面镜子照照自己。 “这件事在省经院闹得很大,甚至有好些教师罢课要求开除沈淮,但省经济学院最后也只是叫他停职反省。这件事没过两个月,沈淮就跟陈铭德到东华来了……”葛永秋把他了解的一些情况,跟舅子详说起来。 周大嘴咂咂嘴,他在市钢厂仗着他姐夫,都未必敢这么乱搞。 “沈淮调来东华没几个月,性子也不老实,”葛永秋本不愿意把压不住下属的事说出来,想到沈淮那张脸,就忍不住皱眉头,“他在市政府里就轻狂得很,甚至有个市辖局的老局长,到市里来找陈铭德批报告,因为鞋上沾了泥水进陈铭德的办公室,就给这个小畜生指着脸请出去擦鞋……” “谁啊?”周大嘴问道。 “是谁你不要乱打听,又不是涨脸的事情。知情者就那么几个,传出来会叫人恨,”葛永秋做了半辈子的官,比别人想象的要谨慎,不然也不会给市长高天河依为心腹,又说道,“这个小畜生平时也没有把我放眼里,甚至明里暗里对周裕还动着心思……” “周裕?那畜生还敢明着对周裕动心思,周裕不好歹是他的上司?”周大嘴张了张嘴,想到周裕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就忍不住想流口水。 “哼!” 葛永秋这一声哼里,饱含着不屑、羡慕及酸涩的诸多意味。 在这官场上,漂亮女人,特别是丈夫还因为车祸瘫痪在床的漂亮女人,很难避开是非,但周裕是一个例外。 跟周大嘴不同,市政府副秘书长周裕出身的周家,在东华市的人脉很广。 周家的长辈且不去说,周裕兄弟姐妹多人,要么经商,要么从政,在东华市皆有头脸,跟省里也有不浅的关系。 周裕本人很早就进市政府工作,后来又嫁入前市委书记家做儿媳,即使是个女人,在东华官场上也是官路亨通,人也好强,三十岁还都不到,就已经是市政府副秘书长。 不要说周家不容外人欺负;周裕的公公是前市委书记,虽说退下来,但影响力还在,谁会不开眼去打他儿媳妇的主意? 周大嘴没想到沈淮这个畜生,到东华市来,竟然明着将主意打到周裕的头上去。 当然,周大嘴再不开眼,也知道一个道理:所有狂妄的人,要没有给人踩死,那就意味着他还有接着狂妄的本钱。 周大嘴当下再不提找人背地里阴沈淮的事情,但也好奇这么畜生什么来头,说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底?” “组织部调来的档案资料,只写到他自小父母就离导,而母亲在他十二岁时就病逝,之后监护人是他的外祖父母,在燕京读过中学就直接出国,三年前回国。没有回燕京,倒在淮海游手好闲了大半年,后来才进入省经济学院做讲教师;说是应聘,背地也是有人在使劲……” “这小子今年多大?” “二十四。”葛永秋暗中关注沈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档案上的资料自然是随口说来,只是档案资料过于简陋,叫人看不出什么来。 “那也看不出有多强的背景啊,总不可能是中央大佬的子弟吧,”周大嘴自以为是的琢磨着,说道,“看陈铭德既然这么护着他,会不会有其他不能说的关系?” 葛永秋知道舅子没有脑子,没想到他还是能摸到一些门道,心想他在市钢厂做中层干部,还是有些锻炼的。 秘书历来是官场升迁捷径,接近权力的核心、容易得到升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作为领导的心腹亲信,能分享到他这个级别不该享有的权力: 就如沈淮,虽然他只是正科级干部,但能肆无忌惮的在葛永秋面前殴打周大嘴,说到底就是分享了本该是属于常委副市长陈铭德的权力跟威严。 正因为这些特殊性,故而权力机构的秘书职务,常常给一些有背景、同时又缺乏资历、需要锻炼的年轻人占据。 但不管怎么说,领导选择秘书时,都会选一个谨慎稳重,有办事能力、能够叫自己信任的人。 沈淮这么个乖张轻狂、惹事生非的性子不说,实际也是一个不学无术、没什么能力的人。 陈铭德是学者型官员,注重工作效率,对下属要求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但却能忍受沈淮这样的人在身边做秘书,实在叫人有些想不透。 市政府里的有些人,甚至暗地里说沈淮可能是陈铭德的私生子…… 可不是嘛?除了这层关系,实在不能解释陈铭德为什么要勉强用这个只会若事生非的小畜生做秘书。 细看陈铭德的覆历,差不多在沈淮离开燕京出国留学前,也一直在中央部委任职;后调到淮海,在进省计委之前,曾在省经济学院挂职过一段时间。 比较陈铭德与沈淮的档案履历,稍微细心一点,也能看出其中的蹊跷来…… 要说沈淮的背景硬到一定要陈铭德去忍受他的程度,除非沈淮是中央大佬家的子弟。 但中央大佬家的子弟,要入仕途,即使同样是秘书职务,除了国务院、军委、全国人大难进一点外,中央部委、省及直辖市,还不有大把的位子留给中央大佬家的子弟去锻炼,何苦来东华这么一个级别才地市级、又鸟不拉屎的地方? 第六章 坑爹的前世今生 沈淮将车停在桃坞路的树荫下。 他知道,他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对小黎以及陈丹表现得太关切、太亲热,只会适得其反,引起不必要的反感跟排斥。 只是,此时的他又无法放下对妹妹的关心:实在难以想象,小黎如何能经受住他“意外离世”的打击? 返回梅溪镇的公交车,会经过桃坞路,以往他去市钢厂都会走这条路,对此也熟悉不过,这时候对他来说,哪怕能多看小黎一眼,也会安心一些。 也不知道葛永秋有没有将这事捅到陈铭德那里去。 沈淮知道,这事真捅到陈铭德那里,就算陈铭德再护着他,至少也会当众臭骂他一顿,以示不会姑息此事;说不定还要背个处分,再去市钢厂向周大嘴赔礼道歉、消除影响。 沈淮心里想着,与其赶到市里,被动的等着挨训,还不如等陈铭德打电话骂过来…… 说到底,沈淮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进入别人的人生跟世界。 之前的那个沈淮,他的意识在坠亡事故发生的那一刻虽然消失了,但大多数记忆片段保留下来。 这些记忆片段,仿佛储存下来的影像资料一般,能随时调入脑海之中呈现出来,但毕竟是之前那个沈淮的记忆。 沈淮就仿佛在看一场电影,即使影像的画面再清晰,他心里也能清楚的知道,那记录的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世界。 虽然可以用新的身份去走进别人的人生跟世界,这种陌生感与疏离感却不是三四天里能消除掉的。 到东华大半年,沈淮跟葛永秋接触不多,故而在葛永秋面前表现不会有太多的生涩。 即使如此,他今天的表现,还是叫葛永秋又惊又疑,最终想歪到别处去了,但他要如何去面对更了解、更熟悉他的陈铭德? 旁人只晓沈淮在东华之前,在省经济学院工作了一年多时间,在省经院的风闻也不那么好,后随陈铭德调来东华进市政府做行政秘书。 然而在占据这具身体后,之前那个沈淮的复杂身世跟过往经历,却是叫他震惊不已。 旁人绝难把沈淮与国内屈指可数的政治豪门之一的宋家联系起来。 虽说宋家的老爷子宋华已经不再担任国家领导人的职务,但人还在活着,影响力还在那里。老爷子前后娶有两个妻子,为他生下四男三女共七个孩子,都在中央部委或国营超大型企业里担任要职。 宋家的个门生故吏,更是广布中央跟地方。 宋家这样的政治豪门,举国也说不出二十家来。 沈淮是宋家老爷子第三子宋炳生的独子,从母姓沈。 小时候父母因情感分裂而分开,因为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生活,故而在他的档案资料里,跟宋家的联系很少。 虽说宋家第二代子弟大多数还算安分守己,但到第三代,受改革开放风气的影响,就多少有些耐不住寂寞,堕落腐化的不少,变得良莠不齐起来,其中就以沈淮最为突出。 在沈淮看来,之前的沈淮,完全就是一个寄生在政治豪门之上的蛀虫;其品性之放纵及恶劣程度,是从小家教严格的他所无法想象的。 虽然之前那个沈淮在省经济学院玩弄女学生的行径,叫别人听了很是不耻,但比较他在燕京以及留学海外之后干的那些事,在省经院的行为都要算是品性端良的…… 沈淮在留学海外期间,一次酒后,甚至对他继母的女儿意图不轨。 就是这事,使他父亲宋炳生在震怒之极,也彻底对他绝望,将他召回国内之后,就放逐到淮海省来任他自生自灭。 还是他的嫡亲姑姑,怕他在外面还会惹祸闹事,暗中托付在淮海省工作的老同学陈铭德照料一二…… 陈铭德是宋家老爷子主持国家计委工作时的秘书,宋家老爷虽说退得早,但对陈铭德一直都很照顾,陈铭德的仕途因此一直很顺利。 陈铭德从国家计委的普通干部,到淮海省计委副主任,再到东华市常委副市长,一步一个台阶的走来,跟宋家在背后的影响力有着直接的关系。 沈淮说是宋家的弃子,但再怎么弃,也是宋家的子弟。 虽然沈淮的行径很叫人头痛,陈铭德还是用心照料,就算是到东华市任职,也将在省经院有如过街老鼠似的沈淮带在身边,不叫他有闯大祸的机会。 说起来,沈淮跟东华市也不是没有一点渊源。 在他十二岁时就病逝的母亲沈桂秀,就是解放前东华市民族资本家沈耀庭的外孙女。 解放前夕,孙耀庭携家人逃往国外定居,唯有次女及女婿携女儿沈桂秀留在国外。 留在国内的沈桂秀与她的父母,在六七十年代难免受到冲击,与当时受冲击下放的宋炳生,在偶尔的机会相识后,结合生下沈淮。 只是这段有实无名的婚姻没有维持多久,到七十年代中期,宋家老爷子就得到平反,返回中央工作。宋炳生为了前途,就离开沈淮母子返回了燕京。 沈淮一直跟母亲留在下放的农场里生活,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母亲染上恶疾,不治早逝。 沈淮认为母亲的早逝,跟父亲的抛妻弃子不无关系,虽说在母亲去逝后,给接回宋家,但从此就变得异样叛逆,在监护人的姓名,也从来都不肯填写宋家一个字…… 也许是沈淮打小在性格里就有自毁的因素——沈淮从十二岁起,似乎唯一的人生目的,就是叫他的父亲,以及随后嫁入宋家的继母人生从此变得不痛快。 当然,沈淮在宋氏整个大家族里也很不受欢迎。没有哪个家族会喜欢不学无术、品行恶劣、叛逆乖张的子弟。 其父宋炳生本身能力就相对平庸一些,又摊上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叛逆到随时都可能给宋家造祸的孽子,连累他在宋家的地位也给边缘化了。 宋炳生人到中年,也只捞到农业机械部人事局副局长的职务,远远谈不上人生得志,甚至及不上沈淮的三个姑母。 沈淮少年丧母的经历,叫他早在八十年代初,在丧女后就迁居海外的外祖父、外祖母格外心疼,即使知道这个外孙性情顽劣,在政策允许后,就把他接去海外。 沈淮到海外后,乖张的性情暴露得更彻底,赌博、斗殴等种种纨绔子弟该有的恶行,他几乎没有不沾的。 虽说沈家在海外三十多年背景也深厚,没有叫他留下什么案底,但他的恶劣行为也叫他年迈的外祖父、外祖母伤透心了。 在醉酒强侵一事发生后,沈淮的外祖父母,也最终放弃挽救这个外孙的希望,将他赶回国内,甚至还改写遗嘱,剥夺他的遗产继承权…… 沈淮额头无力的抵着方向盘,心里暗骂:尼玛的,这小子出身豪门,但年纪轻轻就能把自己毁成这样子,还搞得众叛亲离,也真他妈的有本事! 这次意外,叫沈淮一时间难以适从,开始还为从此能做豪门子弟而暗暗窃喜。 待整理过这具躯体原主人的记忆,就后悔不迭,真是老天弄人,偏偏叫他摊上这么个众叛亲离的主。 关键他还无法跟之前沈淮的人生割裂开来: 既然那一刻,他成了沈淮,其中的秘辛又无法跟外人道,那之前沈淮腐烂的人生,就是他必须要背负的烂摊子…… “去你、妈的,滚你、妈的,操、你……!” 沈淮发恨的砸了两下方向盘,放泄心里的郁气: 好吧,既然之前沈淮的人生腐烂透顶,还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但自己好歹还能借他的身体活了下来,实在没理由抱怨什么…… 就算退一万步说,有哪个平民子弟吊儿朗当的混个小三年,就能混上正而八经的正科级? 即使是宋家丢出去的弃子,也要比普通人好过百倍。 在那一刻,沈淮也想透了:不管怎么说,从今之后,他都必须以沈淮、以宋家子弟、以陈铭德秘书的身份活下去。 即使以往的人生再腐烂,再堕落,也不是没有重新走回正轨的机会:至少陈铭德念着宋家的栽培之情,还没有对他放弃希望…… 想透这一切,沈淮振作起精神来,暗暗告诫自己:该跟以往的人生告别了,从这一刻起,就好好做你的沈淮吧! ************* 就在沈淮整理那些属于别人的记忆片段之时,一辆公交车拐进桃坞路。 “咦,陈丹姐,你看那边!” 陈丹还在为刚才今天发生在钢厂的事情走神,听到小黎出声提醒她,抬头看去。 大中午的,回梅溪镇的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人,陈丹与小黎一前一后坐在车侧后的座位上,小黎将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看着外面。 陈丹跟着看过去,蓦然发现那辆沈淮送她们到车站的小车,就停在车边。通过车窗看过去,沈淮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就在公交车错身而过之时,沈淮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神撞上。 眼神措不及防的撞上,陈丹有着说不出的慌张。想着回一个微笑,但莫名慌乱的情绪,又叫她下意识的躲开沈淮的眼神——只是陈丹在转头之际,看到在沈淮停车的路边,有一家美容美发小店。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里,小店里有三五个衣着暴露的风情女郎,正对着门外骚首弄姿。 陈丹瞬间想到沈淮为什么将车停在这里,脸色微红,轻骂了一声:男人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丹撩了撩给风吹乱的发丝,不再去回头看那个沈淮。 “啊?”小黎心思单纯,并不知道那一家家美容美发小店是做什么的,见陈丹突然说这么一句话,诧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第七章 堂嫂陈丹的初见 沈淮并不知道对视的那一瞬间,竟然很冤枉的给陈丹留下那样的印象。 陈丹虽然是他的堂嫂,但年龄比“他”要小很多;就是跟此时的沈淮相比,也要小一岁。 陈丹与堂哥的结合,是颇为传统的托媒说亲。 第一次相亲,沈淮他也陪着过去,迄今都对当时的初见留有深刻的印象,或许说是为当时陈丹清涩的美所感染,就跟此时的小黎一样,给人很纯净无暇的感觉。 沈淮当时就觉得陈丹嫁给仗着有些家底,不求上进的堂哥,有些屈了她。 别人也笑着说这么漂亮的姑娘,非要嫁给他才算郎才女貌。 不过,世事就是如此,“好女嫁赖汉”才是现实,花好月圆、郎才女貌,那是电影里的故事。 沈淮虽说在厂里很不受待见,但活好水平高。 国企虽然说管理严重固化,有严重的官僚化倾向,但有一个好处,就明面上的规则,大家都不会轻易的去破坏。 沈淮的技术工资要比普通工人高两三倍,比市钢厂许多管理层都高。顾同、周大嘴他们再不待见沈淮,也不能明着压他的级别工资。 沈淮每个月,加上外面接点活,也有一千多、小两千的收入。而在九二年、九三年,东华市的地方财政收入陷入困境,连教师工资都发不齐,除了那些能贪能捞的官员外,普通政府工作人员,一个月也就三四百元的收入养家糊口。 只是当时父亲刚去逝不久,母亲又病重,他的收入看上去挺高,但还不够给母亲治病,加上妹妹还没有成年,他哪有心思成亲? 临到死,二十九岁的老光棍,连正经恋爱都没有谈过一回。 沈淮这时想过来,觉得自己真冤;俄而又哑然失笑:说起来,谁又能比他幸运,摔死了,还能寄生到别人的身体里再活一回? 这一刻,沈淮就觉得以前的人生得失,真的没有那么重要。过去就过去,关键要珍惜、把握住眼前的一切。 此时的自己,虽说是宋家的“弃子”,姥姥不疼,爹娘不爱,相对于其他豪门子弟来说的,境况真是很悲惨,连属于自己的一部小车都没有,但就放眼东华市三区六县,二十四岁的正科级,又能找出几个来? 真是没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公交车很快从桃坞路另一头拐出去,沈淮也收回眼神,默默的期望妹妹能撑过眼前这段艰难的时期;同时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堂嫂陈丹也多一丝挂念。 没想到这两年没怎么见面的陈丹,在脱去最初的清涩后,倒是浑身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魅力来;想到这里,沈淮摸了摸鼻头,心想:有些遗憾也只能藏在心里了吧? 也是这时,沈淮转头才注意到街边的美容美发小店;再联想陈丹在两人视线相错的怪诧神色,暗道:她莫非想岔了? 作为最早搞活开放的城市,东华市的经济虽然这些年没有什么起色,但社会风气早已靡靡,桃坞路的两边,仿佛一夜之间就开满了琳琅满目的美容美发小店。 看到有那么一辆小车在停路边,大半天都没有恩客光顾的女郎们早就个顶个的打起精神来。 这年头,娱乐场所还没有那么高档,路边小店里也不乏面容迷人的年轻女孩: 她们夸张的露出白皙而紧致的胳膊跟大腿,胸部浑圆而坚挺,沈淮看过去,暗道,这些女孩子,即使从事不堪的职业,仍掩不住她们身上青春的气息。 见小车里坐着的人不为所动,大胆的女郎们,甚至夸张的叉开大腿,叫绷紧的短裙里蕾丝内裤露出一角来,那黑油油的毛发若隐若现;又俯身让胸前规模不小的乳从领口荡下来,手指钩住嫣红而迷人的嘴唇,露出大胆而诱惑的眼神直钩钩的盯着外面…… 沈淮不为这些街边的流莺所动,只是双手搁在方向盘上,思考自己此时的处境。 等到这么久,都没有电话打进来,看起来葛永秋并没有将今天在市钢厂发生的事情,直接捅到陈铭德那里去。 沈淮一时间也不打算回市政府去直接面对陈铭德,他还需要再调整一下心态,做好更充分的心理准备。 沈淮打着方向盘,掉头就直接往市人民医院过去,他完全可以再借口左肩擦伤未愈,多住几天院,避免跟陈铭德过早见面…… ************** 沈淮回机关宿舍去补觉,葛永秋则整个上午都窝在市钢厂生产全安处的办公室里。 其他几个副厂长都借口溜出去了,死活都不肯露脸,叫他窝在肚子里的火,想找人发泄都不行。 等不及顾同从新津赶回来,周大嘴见姐夫窝在厂里生闷气也不是一个办法,腆着脸说:“要不我们去南园?我在英皇国际认识一对双胞胎姊妹,可以请她们一起过去吃饭。” 看着舅子那张肿胀的猪脸,葛永秋也心烦,但直接回市里也不好,要是在大院碰到沈淮那畜生,给冷脸不是,不给冷脸也不是,只会叫自己难堪。 英皇国际会所这种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地方,虽然以细致周到、花样常变常新的服务,在东华市极受赞誉,但葛永秋性子谨慎,不想大白天就过去宣、淫,万一给市里其他领导在那里撞到,影响不好。 不过,心想今天市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去南园耗一个下午,倒也是一个选择。 听舅子说要把在英皇国际认识的双胞胎姊妹带过去吃饭,葛永秋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在你姐跟前,嘴巴守紧点……” 葛永秋作为市政府秘书长,同时还是市政府招待处主任,作为市政府招待所的南园宾馆,归他直接分管。要是在别处看到什么合意的姑娘,葛永秋也习惯带到南园去玩弄。 赶到南园,南园宾馆经理,同时又是市招待副主任的彭勇,就赶过来汇报,说是常委副市长陈铭德,中午也刚回南园休息,要工作人员不要打扰他。 陈铭德到东华来赴任,没有带家属,而常委别墅楼又没有空下来的房子,陈铭德到东华大半年,就一直吃住在南园宾馆。 也不知道沈淮有没有拿市钢厂那份有问题的事故调查报告给陈铭德看,葛永秋这时候躲陈铭德还不来及,自然不会这时候去见他触霉头。 南园宾馆的前身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别墅群,解放后圈起来成立了市政府招待所。 虽说八十年代末建了东华迄今为止最高的二十层大楼,作为南园宾馆的主楼,但南园宾馆最精华的,还就是那十几栋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小楼。 这十几栋小楼,陆陆续续的就成了市领导专门用于迎来送往或临时休息的专属地盘。内部也习惯以一号楼、二号楼相称,以示这栋楼是属于书记,还是市长的地盘。 葛永秋虽不是市长,但作为招待处主任,自然也会为捞些好处,在南园有自己专属小楼也不足为奇。 葛永秋与舅子先进了十七号小楼,把在小楼里值班的工作人员都赶走,才再让市钢厂的司机去英皇国际,把那对双胞胎姊妹接过来…… 很快那对双胞胎给接过来,葛永秋才觉得舅子的眼光真是不错,相貌倒谈不上多标致,关键皮肤水灵,掐着就能出水似的。 葛永秋觉得自己已经过去那种看女人脸蛋的年龄,摸着水嫩的肌肤,感受年轻女孩将要蹦出来的青春活力,才能觉得自己的心没有老——这种感觉,对此时的葛永秋来说,更为重要。 吃饱喝足,还在房间里享受了那对双胞胎姊妹的全套服务;也差不多到这时候,上午所受的窝囊气稍稍减轻一些。 办过事,葛永秋又与舅子坐在一个房间里休息。 周大嘴脸上还裹着纱布,脸颊、眼窝子还青肿着,葛永秋也不能这时候就把他赶回去。万一要叫他的老婆知道自家弟弟给人殴打,而他站在旁边没有帮忙,家里指不定又鸡飞狗跳——葛永秋对老婆还是心存敬畏的。 那对双胞胎姊妹,不仅活好,还温柔体贴,全套服务下来,还有耐心站在后面替葛永秋、周大嘴二人捏着肩膀,手法还是十分的专业…… 葛永秋正享受间,咚咚咚的脚步声急着传进来,起身就看见南园宾馆经理彭勇一声招呼都不吭的就闯了进来:“陈市长他……”看到屋里还有两个只穿着裤衩、奶罩的女孩子,彭勇赶忙收住嘴。 葛永秋见彭勇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葛永秋还算镇定,叫舅子先带那对双胞胎离开,才让彭勇接着说发生什么事情。 听彭勇说起事情,葛永秋也是大惊失色,转念想了一会儿,吩咐道: “你先通知救护车过来,不管有用没用,不管来得及来不及,都叫人民医院派最好的医学专家到南园来参加抢救。市委市政府那边,由我来汇报,你不要管;西翠楼的值班人员,你也要立即控制起来,不要叫他们离开,更不要叫他们胡乱说……” 第八章 美女秘书长 沈淮作为常委副市长的秘书,本来好好的留院观察,昨天突然出院离开;今天又跑回来要求住院,医院方面自然也不说什么,给他再开一间病房就是。 沈淮在病房里大吃了一顿,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来。 虽说沈淮从内心深处还极力避免跟陈铭德过早见面,但到这时候,陈铭德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进来,还是叫他感到奇怪。 虽然从昨天下午起,自己就没有跟陈铭德主动汇报过行踪,但听葛永秋上午的口气,陈铭德应该是知道他昨天已经离开医院,今天也会跟葛永秋一起去市钢厂的。 陈铭德这时候都没有想着找他,也没有吩咐别人联系一下,这个就有些出乎寻常了。 越想越奇怪,沈淮在医院里就多少有些坐不住,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开车赶回市政府看看情况去,心想着:该面对的,总该要面对,躲着也不是办法;再说,他的人生要重新走回正轨,毕竟只能将希望寄在陈铭德的身上,躲着不见可不行。 不仅不能躲陈铭德,还要改变陈铭德对他的看法,之后才有可能跟宋家和解,在仕途发展上,去争取得宋家更大的支持…… 一路上,沈淮就在琢磨着怎么跟宋家和解的事情,心想着宋家这么强有力的支撑,一定是要利用的,这样自己才有可能做成以往不敢想的事情,才可能走到以往不敢想的高度。 开车刚进市委市政府大院,沈淮就远远的看见他的顶头上司,市政府副秘书长周裕正出大楼来。 周裕急躁躁的下台阶,胸前一颤一颤的,仿佛波浪有节奏的在颠动。 看到这种情形,沈淮就不难理解,为何之前的沈淮,对玩弄不到的周裕,有一种割舍不去的坚持…… 入秋的午后,天气已经凉爽下来,但周裕脸颊上、额头上都是汗珠子。 心浮气躁的她,白皙的脸上似敷了一层脂粉,红润润的,眼神也没有往日的从容,似乎发生了什么要命的大事。 “周秘书长,市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淮将车开过去,问道。 周裕乍看到沈淮那张浮白的脸,吓了一跳,也是下意识里皱了皱秀气的眉头。 虽说眼前这人脸形还算英俊,但有一种给酒色淘空的苍白,都叫人看了不舒服。特别沈淮那空洞无神的眼睛,还透着一种她说不出的邪气——这是大半年前沈淮刚来东华时,周裕对他的直接印象;直观印象就让她不喜欢沈淮这个人。 大半年时间里,沈淮明里暗里对她的骚扰不断,性子又显得暴躁、目中无人,更叫周裕打心底厌恶。 换作以往,周裕很可能只会冷漠的点一下头就走,这时候看到沈淮突然出现,则急躁躁的问:“你去了哪里,葛秘书长说你上午就回了市里?” “我从市钢厂回来,左肩又疼了起来,就又去了一趟医院,”沈淮胡编了一条理由,八真二假,也不怕别人去查他的行踪,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多问,你能开车,就陪我去南园。”周裕拉开车门,就要坐进来。 “周秘书长,周秘书长……” 后面有人喊周裕,沈淮探头过去,见是市长高天河的小车司机从大楼里追出来。 周裕一只脚已经伸了进来,身子还在车门,扭过身跟市长高天河的司机说:“你留下来吧,看高市长要不要用车,我坐沈秘书的车先去南园……” 如果有别的车能调,周裕是绝不会坐他的车的,沈淮越发肯定南园那里发生不得了的大事情,以致周裕顾不上厌恶自己。 也许是下意识的认为,市里发生再大的事情都是别人的事情,跟此时的他没有什么关系,沈淮也感觉不到特别的紧张,反而注意力给周裕自己的身姿吸引过去…… **************** 从沈淮的角度,恰好看到周裕一只脚踏进车里来,整个身子从髋部起反扭着;这个姿式,使她今日所穿的咖啡色、微带弹性的长裤,非常紧的绷在她的臂部上。 周裕几乎是直绷绷的,不起一丝皱的,将她丰满而浑圆的臀部,绷在沈淮的眼鼻子前——叫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蠢蠢欲动。 中国的女性虽说也讲究身材,但普遍都少运动,故而髋部会显得狭窄,从腰肢到髋部缺乏柔和而丰美的曲线。 这个缺点在周裕的身上,则完全的没有。 周裕上身穿着合体的雪白衬衫,由于身子还扭着站在车门外,孙沈能看到见她高高撑起的胸部的浑圆边缘,衬衫往下拉,束到腰间收紧,从腰肢再往下一直到髋部的曲线,则有着成熟女性丰盈的完美。 叫人用眼睛看着,也能明白:只要伸指头按过去,就一定能感受到那里会有十足的回弹力。 周裕虽说在着衣上一直都想体现出干练劲来,眼神有时也刻意的凌厉,甚至还刻意戴了一幅黑色的平光玳瑁眼镜,但她丰盈成熟的身材、明艳的脸蛋以及有如少女一般雪白香嫩的肌肤,都严重削弱她作为女性官员的形象。 沈淮心里想:之前的沈淮,虽然人生很混蛋,但挑女人的眼光真是没差。 周裕坐上车来,注意到沈淮在偷看自己,心里更是有些不耐烦,秀眉皱起来: 她的家世,叫她在官场上不用去敷衍那些男性官员的脸色,更不需要用身体去交换什么。 她也知道,那些个一本正经的官员们,脑子里都肮脏得很,眼神也淫邪。但不管他们脑子里再怎么想肮脏的事情,或者平时生活也远谈不上检点,但至少不会破坏一些规则,不敢明着来骚扰她。 唯有这个沈淮,恁是叫人讨厌,目中无人不说,甚至大胆到借打瞌睡摸自己的大腿,周裕才觉得自己有时候对这种无赖,还是有些没辙,只要他不太过份,也只是远远的躲着他。 毕竟陈铭德是省里空投来顶替市长高天河的三分,抓不住证据的骚扰,闹出去,只会叫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周裕催沈淮快开车去南园,有意不急着告诉他实情,心里暗想:叫你小子再对姑奶奶我动手动脚,看老娘不把你的小、鸡、鸡剁下来喂狗去…… *************************** 车到南园时,沈淮就看到市委一号车就比他们早半步拐进去。 一号车的车窗半开着,市委书记吴海峰阴沉的脸露出来,瞥过来的眼神异常凌厉的扫过沈淮的眼睛。 沈淮心神一凛,这时间下意识的想到南园里发生的大事,跟他有关;不然平时跟市政府工作人员没有什么瓜葛的市委书记,不会如此针对性的看他。 车到南园深处临翠湖的六号楼停下来,楼前停着一辆警车、一辆救护车,沈淮与周裕下车来,而先一步下车的市委书记吴海峰,就站在六号楼的台阶前等他们。 吴海峰是个大胖子,不过身材魁梧,本来皮肤就黑,这时黑着脸,加上暮色渐浓,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将要雷霆大作的样子。 吴海峰看着沈淮与周裕走过来,兜头逮住沈淮就大声训斥:“你们是怎么做秘书的?工作日要时时刻刻跟在领导身边,事情发生时,你人为什么不在南园?” 作为东华市的大老板,市委书记吴海峰虽说眼界甚高,但几个市委常委身边的人,还是认得的。 市钢厂作为东华市最大的国营企业,人际关系之复杂,不见得比市委市政府差半分,人生冷暖以及种种场,沈淮都有见识。 再者,之前的沈淮,也是目中无人的性子。家族的因素,也给他的眼光以极高的起点:见过中央领导发脾气骂人,就觉得市委书记骂人真是小儿科,能感觉到气场真的有很大的落差。 沈淮不至于就给吴海峰这兜头一顿骂吓住,他也有些发愣,不知道副市长陈铭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事情。 周裕虽然极不喜欢沈淮,但眼下发生的事情也不能将责任推沈淮头上去,这时候不替沈淮解释,事后叫吴海峰知道细情,反而叫他看出自己有意给沈淮下绊子。 周裕很好强,自然不想给市委书记吴海峰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擦着额头的汗,替沈淮解释道: “陈市长四天前带队视察市钢厂时,碰上市钢厂发生坠亡事故,沈秘书不巧给摔下来的工人砸到,受了点伤。陈市长特意沈秘书在医院观察几天,所以今天事情发生时,沈秘书不在陈市长身边。我也是刚刚找到沈秘书,南园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周裕也是长话短话,替沈淮开脱。 “哦。”吴海峰冷冷的哼了一声,老脸还是板着,就带着秘书先进了六号楼。 “……”沈淮有些迈不开步子。 周裕见沈淮僵在那里,压着声音的说道:“陈市长中午时回南园休息,心脏病发作,待发现时,已经错过抢救的时机……”说完这话,眼神在沈淮脸上扫了一下,便抬脚先进六号楼去。 沈淮仿佛给雷打了一下,他本身将人生走回正轨的希望寄托在陈铭德的身子,下午还在满脑子的想这事,哪里想到这么快就给他再来一次打击——陈铭德心脏病发作死了? 这尼玛算什么回事? 沈淮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周裕走到楼厅里回过头来,他才惊回神似的走进了六号楼。 第九章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 陈铭德到东华才大半年时间,家属留在省城没有跟过来,他就吃住在南园,倒是沈淮怕给陈铭德看得太紧,没有住进南园,反而“吃苦耐劳”的住进市政府机关宿舍…… 过道口站在两个市公安局的干警,楼厅里,站着两名穿白大褂的医生,以及南园宾馆专门指派在六号楼值班的两个年轻女孩——没有经历什么事情的她们,此时面无血色,似乎给发生的事情吓住了。 沈淮的内心也是十分的震惊,暗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说自己此时的处境吧。 上午还刚刚把葛永秋的舅子周大嘴痛殴了一顿,就白了就是仗着有陈铭德撑腰,能叫葛永秋跟他舅子不得不忍气吞声,没想到能给自己撑腰的陈铭德下午就因病猝世…… 这老天爷也太他娘的折腾人了吧! 沈淮跟在周裕后面上了楼,也无心再去看她抬脚时,给长裤绷得圆滚滚的臀。 二楼上去就是起居室,通过半面敞开的门,能看到陈铭德直挺挺的躺在卧室的床上,被单已经蒙到脸上,确实已经是逝世了。 此时的沈淮对陈铭德没有什么感情,但看到眼前的情形,还是很震惊。 昨天上午陈铭德还打电话询问他的伤势,没想到今天轮到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人生变化真是莫测。 市委书记吴海峰手叉腰,站在外间的起居室里,脸上布满阴云,一副暴风雨将来的情形,叫人下意识的想躲着他。 葛永秋以及南园宾馆经理彭勇,还有赶来急救的带队医生,都站在那里,向吴海峰汇报之前抢救的情况…… “你们是怎么照料领导生活的,陈市长中午回来休息,你们怎么就能不关心过问一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让我怎么跟省里交待?” 吴海峰训斥的声音不大,但仿佛低压的阴云里蕴含着威力无力的雷霆,他说话时,手指差点就戳到葛永秋、彭勇的脸上去, “还有,中午到底有谁进出过六号楼,你们一定要如实汇报,不得有半点含糊……” 葛永秋、彭勇作为市政府招待处的正副主任,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第一个追究他们的责任。 如今当领导的,脾气都大,吴海峰训人也很少手下留情。 “陈市长回来就特地吩咐不许别人打忧他,” 彭勇脸色很差,虽说他平日里也耀武扬威,就算有些说辞早就准备好,但在盛怒的大老板跟前,回话时还是忍不住战战兢兢, “到下午两点钟,我都没看见陈市长出来,就过来看一眼。是我的错,吴书记你怎么骂我都应该,只是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前也没有人提陈市长有心脏病的事。中午到底有没有人进出过六号楼楼,确实没有人在意到。白班负责六号楼的两个工作人员,开了小差,听到陈市长的吩咐,便跑出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没在六号楼……” “乱搞!你们先控制住消息不要传出来,不要叫外面有人乱嚼舌根子。”吴海峰盛怒的训骂了一句,手托着下巴,也没有再说什么。 市委书记与彭勇的对话,叫沈淮听出些蹊跷来。 他不是之前的沈淮,在市钢厂他也辉煌过,也给人踩在脚底下憋屈的过了好几年,短短数年时间,人生经历了很大的落差,使他对人生的思考,要比普通人深刻得多;看问题,比普通人要透彻得多。 沈淮与周裕站在门口,见别人也不正眼瞧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便侧着身子蹩进卧室里,揭开被单角去看陈铭德的尸体。 乍看一下,叫沈淮吓了一跳:面色青白、已经气绝的陈铭德在被单下,竟然是一件衣服都没有穿…… 沈淮震惊的站在那里:市委常委、副市长赤身**病瘁在宾馆房间里,这对东华市来说,该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新闻跟政治事件啊! 难怪吴海峰一脸阴沉的追问,在此之前有谁进出过六号楼。 “沈淮,你进去做什么?”吴海峰这时候才注意到沈淮进了卧室,声音陡然尖锐的喝止他,叫他出来。 沈淮能感觉到吴海峰对他强烈的不信任,众人的目光都聚过来,叫他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但在退出房间之前,注意到淋浴房墙角缝里有一小滩不那么明显的水渍,地板上也有些潮,心神一动:难道是陈铭德在冲凉时心脏病发作? 陈铭德有心脏病,又有冲凉水澡的坏习惯,医生提醒过他天冷冲凉水澡心脏容易受刺激,但他总不在意,要没有其他的疑点,这个无疑最能解释陈铭德为什么会光着身子死在房间里。 说起来,也是沈淮这个秘书,之前做得不够尽职: 既没有随时提醒陈铭德戒除冷天冲凉的习惯,也没有将陈铭德患心脏病的情况通报市里,更没有盯着叫南园随时给六号楼准备热水…… 不过在沈淮走出卧室时,瞥了一眼洗漱间,里面颇为整齐,心里又疑惑起来:莫非真是死在女人肚皮子上了? 不可能啊,他跟陈铭德到东华大半年,没见陈铭德跟哪个女的勾搭上啊!难道陈铭德觉得他不靠谱,有些事情瞒着他? ************* “你既然前几天在市钢厂里受了伤,那就好好养伤,陈市长的身后事你不要再掺和进来,市里会派专人负责……” 陈铭德作为省管干部,因病猝逝,死因又有些蹊跷,身后事的处理自然不会简单,省里也会第一时间派人来东华。 沈淮作为陈铭德的秘书,理应参与此事,但吴海峰对沈淮之前在省里以及之后在东华的作风,有所耳闻,对他是很不信任,当即拍板将他踢了出去。 这两天所经历的大惊大变,已经够多了,也叫沈淮的神经粗壮起来,听过吴海峰的话,不吭声就走了出去。 临下楼,周裕瞥过来一眼,那明亮的眸子里倒是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 这死娘们!沈淮肚子里暗骂了一声,下楼时,则有意缓下步子。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周裕的声音传出来:“也许是陈市长在洗澡时心脏病发作,想回房间拿药,没有来得及就……” “六号楼中午不供应热水,这个陈市长是知道的,就这事还给招待处提过两次意见,这个都有记录;我还打算过两天就专门给六号楼单独太阳能,没想到……”彭勇有意压低声音,但沈淮有意欠着身子站在楼梯间没有下去,还是将彭勇的话听了一清二楚。 沈淮心里一惊,彭勇的话叫他疑窦乍起: 要是陈铭德确实是心脏病发作而猝逝,那么洗澡时光着身子发病,这无疑是对大家都有利的解释。 彭勇最早进房间,就算他没有看到淋浴房外墙缝边的那滩水渍,但也不应该急着否认陈铭德有洗澡时发病的可能啊? 房间里就周裕与彭勇两人在说话,也就简单两句对话就停止了;吴海峰、葛永秋等人始终沉默着,仿佛暴雨将临前的死寂…… 换作之前的沈淮,绝对无法从周裕与彭勇的这两句对话里听出什么,但对此时的沈淮来说,从上楼起听了不多几句话,就已经能听出足够多的疑点了。 陈铭德光着身子,心脏病发作死在房间里,有多种解释。 最有可能的两种,一是洗澡时发病,来不及取药,猝然去世;另一个就要暧昧、肮脏得多…… 就算两种可能都没有什么有力证据支撑,从方便收拾局面的角度考虑,也应该尽可能的往第一可能性上靠: 陈铭德洗澡时心脏病发作而死,陈铭德的家属以及省里派员过来,按照程序办丧事、开追悼会就是,对东华来说,即使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留下来。 周裕也没有进卧室跟洗漱间,但她站在外面就直接猜测说陈铭德可能是洗澡时发病猝逝,可以说她虽是一个女子,还是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易不生是非”的官场规则。 彭勇说那一番话的意图,就太明显了,简直就是要直接否定掉陈铭德洗澡发病的可能。 要不是洗澡时发病,陈铭德在卧室里为什么会光着身子病逝? 这就太能引人遐想了。 沈淮打死都不会相信,彭勇说那番话,是单纯实事求是。 市钢厂作为大型国营企业,可以说是当代官场的一个缩影,该有的明争暗斗,该有的尔虞我诈,一个都不会少,沈淮也从此学够了人性的险恶——沈淮几乎是下意识的断定:彭勇这么说,是有意将水搅浑。 为什么彭勇要把水搅浑? 吴海峰为什么又保持沉默? 不要说根本就没有证据表明陈铭德的死跟桃色事件沾边,就算陈铭德真的死于桃色事件,作为东华市的市委书记,也应该极力掩饰才对。 换作之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沈淮,陈铭德死就死了,反正陈铭德死了,他也不能再留在东华,他管陈铭德是在洗澡时发病,还是在女人肚皮了发病? 陈铭德是老爷子的秘书,算是宋家一系的官员,他若真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对宋家的声誉以及宋家子弟及门生故吏的发展,都会有负面影响——要是之前的沈淮,甚至会巴不得如此。 只是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已换,此时的沈淮甚至还指望有机会得到宋家的谅解,还指望能在宋家这棵大树下好乘凉,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局面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吴海峰、彭勇他们是要做什么? 他们当然不会直接说陈铭德死在女人肚皮,毕竟有没有这么个女人,还未可知,也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他们只要坚持说陈铭德大中午在房间里光着身子因病猝逝,就足够了。 世人总是有不惮以最坏恶意去揣测别人的习惯,这就足以能将陈铭德身后的声誉毁掉。 但是,这么做,对彭勇、对吴海峰有什么好处? 第十章 不可告人的阴谋 虽说给市委书记踢出去,但沈淮也知道不能灰溜溜的真就离开了。哪怕死皮赖脸的留下来,继续关注事态的发展,也要比拍拍屁股离开好。 在市钢厂窝了几年,沈淮能深刻的知道,有时候过强的自尊心并无益处,去寻找事情的转机,才是最重要的。 那两个一起赶过来参加抢救的医生,与南园宾馆指定在六号楼值班的两个服务员,都还在一楼的楼厅里。 那两个女孩子,都长得眉清目秀,只是给今天发生的事情吓住了,到这会儿连坐都不敢坐,脸上吓得也没有血色。 沈淮坐过去,看她们噤若寒蝉的样子,想要让她们开口说话,便先安慰她们: “陈市长错过了抢救时机,很不幸。不过,也不能怪你们,陈市长休息的时候,我便是打电话过来,保不定也会给骂一顿,你们不要太难过了……” “对啊,是陈市长吩咐中午不打扰他的,我们中午就走开了片刻,哪里曾想会发生这些事?就算葛秘书长也在南园,等到通知救护车过来,还不是都晚了?” 扎马尾辫的女孩子说话脆生生的,她的话却叫沈淮心头一跳:陈铭德发病时,葛永秋在南园? 沈淮握了握拳头,不动声色的出了楼厅。 六号楼就挨着翠湖,隔着一片水杉;对面就是南园的主楼,此时夕阳正落在这座深咖啡色的船帆形高楼顶上,照得湖水波光荡漾、金碧辉煌,唯有南园主楼倒映在湖水里,仿佛一片阴云。 谁能想象,就在这看似温馨而静谧的黄昏里,隐藏着那样凶险的暗流。 沈淮暗自揣摩着,他起先不明白市招待处主任、南园宾馆经理彭勇为什么故意将水搅浑,但得知在陈铭德发病,葛永秋也在南园,倒有些想明白了。 ************ 沈淮没有去其他地方,转到小楼前的停车场,这时还只能坐到车里想问题。 到了九月下旬,日头就变短了,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就暗下来,很久都没见有人从六号楼里面走出来。 沈淮四五天来也是心力憔悴,疲惫不堪,坐着都觉得累得慌,便抱头躺到车后座里想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 沈淮刚想坐起身,就看见葛永秋的眼神扫进来,似乎在看车里有没有人。 葛永秋只是匆忙扫一眼看车前座有没有人,却没想到沈淮躺在后排座椅里。 葛永秋过分小心的神色叫沈淮多了一个心眼,便躺在那里没动,就看着葛永秋站在车外,拿出他那只有板砖大的“大哥大”,背抵着车门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就听见葛永秋跟电话那头的人汇报: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彭勇,没有其他工作人员,而陈铭德又确实是光着身子死在卧室里,衣服也都脱在外面。两个小姑娘随后也上了楼,但都慌了神,没有注意房间里的细节。洗漱间我已经过收拾,冲凉的痕迹看上去不那么明显。省里派人下来,这边只要咬准陈铭德对南园中午不供应热水很有意见——这个也确实有记录可查——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嗯,嗯……”葛永秋连“嗯”几声,又接着说,“南园还没有监控设备,六号楼中午时虽有值班的工作人员,但中午恰巧开了小差,走开约有一个小时。在中午时有无人员进出的这个问题上,能确定没有人能说清楚。关键还是吴书记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应该能看出什么来。他独自在小房间里向省里汇报此事,就怕他想大事化小……” “对对,您说的没错,吴书记想大事化小,应该会先统一口风。他没有这么做,看来他对省里把陈铭德空投到东华来,意见也很大。现在是不是就放出风声去?”葛永秋又连说几声好,“好…好,我们这边暂时按兵不动!” 沈淮陡然间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来。 葛永秋是在跟市委副书记、市长高天河通电话! 入秋后,天气已经凉爽下来,但沈淮躺在车里,觉得车里的空气又闷又热,几乎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刚才就想到葛永秋身上有问题,但亲耳听见葛永秋与市长高天河在陈铭德的死因做文章,还是叫他心里震惊不已。 虽说陈铭德的死跟高天河他们无关,但围绕陈铭德的死,所展开的肮脏阴谋,绝对不比他们直接谋杀陈铭德干净多少。 彭勇的那番话,完全是出于葛永秋的安排,他们甚至还对洗漱间动过手脚,让场面看上去像陈铭德就是光着身子死在房间里,去引发别人无尽的联想…… 他们是想谋杀陈铭德的身后名誉,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 葛永秋打过电话就又回六号楼了,沈淮也不敢再留在车里,怕叫葛永秋察觉到刚才那番话给他偷听了。 沈淮弯着腰下了车,一直走到东面的主楼前,确认无人看到他刚才在停车场,才松了一口气,但转念间又想:就算自己能置身事外,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从翠湖上吹来一阵凉风,沈淮打个寒颤,才发觉后背都汗湿了,强使自己冷静下,去思考背后的前因后果: 省里对东华这些年来的经济发展滞后相当不满,将陈铭德空投到东华来担任常委副市长,是希望东华这潭死水能有活络的可能。 陈铭德学问好,脾气臭,为人注意效率,与东华市里的机关作风格格不入,又持省里的尚方宝剑,一过来就大刀阔斧的整顿东华的经济工作,自然与地方势力有极大的利害冲突,大半年来也得罪了不少人。 陈铭德与以吴海峰、高天河为代表的地方派之间,矛盾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矛盾最深的,还是陈铭德与高天河之间的矛盾。 东华市里稍有眼力的人,几乎都能看到陈铭德到东华来,瞄准的是高天河市长的位子。 官场上,夺位之仇,大过杀父夺妻。 面对陈铭德的咄咄逼人,高天河一系人马,大半年时间都按兵不动。甚至沈淮今天在市钢厂大打出手,葛永秋还能忍气吞声,不把事情捅到陈铭德跟前。 说到底,他们就是怕有省里支持的陈铭德,找到他们的痛脚。 按说,陈铭德因病猝逝,对高天河市委副书记及市长地位的实际威胁已经消除了,他们本不应该再耍手段,冒险去毁掉陈铭德的身后名誉。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陈铭德因病猝逝,省里完全可以另派别的什么“张铭德”、“葛铭德”来东华,替代高天河全面掌握东华的经济工作。 高天河所面临的危机,不会因为陈铭德的死,就能安然渡过去。 高天河、葛永秋他们,在陈铭德的死上大做文章,暗中针对的是省委省政府。 ****************** 陈铭德的死,对外公开的定性,肯定是因公病逝,但真正掌握这个世界的,永远都是潜伏在阴影里的潜规则。 对陈铭德之死的隐性定性,才决定事件的本质。 对事件进行公开的定性,需要事实证据的支持;而隐性的定性,并不需要充足的证据,只需要让人相信某件事存在即可: 即使不存在什么女人,陈铭德大中午不在市委市政府办公,而光着身子死在宾馆的房间里,叫人怎么相信他是清白的? 省里为了掩饰这段给捏造出来的丑闻,甚至会刻意避免深挖下去,但陈铭德身上的污水则永远都洗不净…… 陈铭德的死跟桃色事件扯上关系,当初支持陈铭德到东华工作的省委领导,自然也会跟着脸上无光,甚至要为此承担举荐责任。 省委省政府以后还想强势的干预东华的事务,必须会顾虑重重;即使再派官员空投到东华来,这些官员也会变得束手束脚,难有什么大作为。 高天河、葛永秋他们目的,就是在这里:他们把东华视为自己的地盘经营,不愿意看到别人插手进来! 沈淮之前跟市长高天河没有怎么接触过,但想透其中一些关节,也为高天河的狠辣意寒:真是一个厉害而心狠手辣的人物啊! 本来吴海峰是东华市大老板,应该能在陈铭德的死因定性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沈淮相信,吴海峰应该能看出一些疑点,但照眼前的事态发展,吴海峰同样摆脱不了地方利益的牵绊,也同样对陈铭德,以及对省里过度干涉东华的事务不满。 吴海峰甚至有可能是故意给葛永秋、彭勇他们牵着鼻子走。 这才是肮脏的官场,这才是心狠手辣的官场。 跟这件事背后所藏的凶险暗流比起来,沈淮才觉得自己在市钢厂受到的打压,真有些小儿科了。 第十一章 弃子的待遇 陈铭德的死讯,就算在南园内部,消息还给严格控制着。 其他楼的工作人员,虽然知道六号楼发生了大事,但也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 沈淮走进南园的主楼,就有工作人员凑过来问:“沈秘书,后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瞎打听什么?”沈淮厉声堵住工作人员的嘴,又吩咐道,“你们给我开个房间,不要掺和这掺和那的。” 手机快没有电了,沈淮需要有个能冷静思考、能联络燕京的地方。 虽说高天河、葛永秋他们不是直接针对宋家,但陈铭德作为宋家老爷子宋华的秘书,作为宋家一系的官员,他的死跟桃色事件扯上关系,对宋家绝对是有伤害的。 就算为了自己,沈淮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在房间里,沈淮站在床头柜前盯电话看了一会儿,燕京的电话他记得几个,但犹豫着要不要打。 沈淮心想自己此时的处境,除了跟燕京求援,实在也想不出什么招来,拿起电话拔出那一串陌生的、跟他本没有任何关系的号码。 想到自己只是寄宿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过客,顶替别人的身份,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嘟…”声,沈淮禁不住还是有些心虚。 过了片刻,电话在那头给拿起来,传来一个温宛柔曼的声音:“喂,请问你找谁……” 仿佛记忆里储存的影像给调动出来,沈淮脑海里闪现一个相貌娟秀、气度雍容高贵的中年妇女形象。 电话那头,是他十二岁时就嫁入宋家的继母。 虽说之前的沈淮将这个女子视作不知廉耻的烂货,但认真的去评价,也是很漂亮的女子,不然当年也没有办法俘获沈淮父亲宋炳生的心。 虽说她已徐娘半老,但她的美貌,很好的遗传给随她一起嫁入宋家的女儿身上。 想想以往发生的那些烂事,沈淮就觉得嗓子干涩,艰难的开口说道:“阿姨,我是沈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电话接着就给干净利落的挂掉。 沈淮苦笑不已,也无法说什么。 之前的沈淮所犯之错,是不可给原谅的,实在不能怨对方连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 想来直接打电话给他的父亲,也多半是这个结果,但孙淮心里又不禁发苦:不能向宋家救援,自己怎么去逆转眼前的处境? 沈淮又拨起陈铭德在省城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接听,心想:陈铭德在省城的家人大概接到通知之后,已经在赶来东华的路上了吧。 这年头手机跟大哥大都还是稀罕物,除了生意人或公务需要,普通人还用不起。 沈淮和衣连鞋躺在床上,冷静的想了片刻,下决心给二伯打电话。 身为中组部副部长的宋乔生,是沈淮的二伯,也是宋家老爷子宋华指定在政治上的继承人,是宋家最有政治敏感性、也是目前在仕途上发展得最顺利的第二代领军人物。 这件事情的严肃性,沈淮相信二伯一定会看透,也一定会严肃对待。 电话拨过去,接通的是年轻的声音。 沈淮在燕京读过中学,就去海外留学,醉酒强侵之事发生后,就给丢到淮海来,差不多有五六年时间没有回燕京去。这五六年时间里,跟父亲见面的机会也只有三四次,跟宋家其他人几乎就没有怎么见过面,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弃子。 对方自称是宋乔生的秘书,沈淮全无印象。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声音传来:“东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处理,沈淮你在东华,不要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沈淮刚想将背地里的阴谋说出来,就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在唤宋乔生:“宋部长,淮海省的谭部长已经在去东华的路上了,他要跟你通话……” 没等沈淮说话,宋乔生就把电话搁在桌上走开了,任电话在那里空空的响着。 “喂,喂……”过了大半天,那头的电话始终没有人理会,显然那边已经忘了这边还有人在等电话。 沈淮恨得想将电话砸烂。 即使之前的人生再烂、行为再不端,如此给忽视、给轻视,依旧叫沈淮气愤,恨恨的骂道:你会处理,你根本就不清楚高天河他们在背地里玩什么阴谋,你会处理个屁! 沈淮又生气又为此时的处境感到无奈而无力,甚至自暴自弃的想: 即使事情搞得一团糟,即使宋家因此这事,从此给别人踩在脚下,与我又有何干? 难道我的处境还能更坏? 当然了,要说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那也是气话。 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叛逆,只想给宋家带去不痛快的沈淮了,背后的利害关系还是能权衡清楚。 虽说自己是宋家的弃子,给宋家边缘化了,但他年纪轻轻、不学无术,能随陈铭德到东华来,担任常委副市长的专职秘书,说到底,还不就是沾了宋家的光? 只要宋家这个大树不倒,自己就还有走回正轨的机会,再不济,也能受到余荫的庇护——不管怎么说,宋家的利益是必须要先维护的。 即使自己的行为一时间不能给理解,但维护宋家的利益,心思总不会白费…… 就算把宋家的利益割离出去不考虑,单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能袖手旁观。 要是省里认定陈铭德是在工作期间因病猝逝,他作为陈铭德的秘书,作为陈铭德在东华的唯一心腹亲信,至少会得到安慰性的安排;或许会有其他补偿也说不定。 要是陈铭德真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他作为陈铭德的秘书,还不给当成臭狗屎丢到一边去?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二伯办公室的那部电话,显然给忘挂了,叫沈淮暂时也无法再跟二伯联系上—— 他有如困兽,枯坐在房间里,看着夜色越来越深,却怎么想不出一个对策来。 想想枯坐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沈淮又下了楼,从南园西侧的水杉林绕到湖边,站在湖边的阴影里,把灯火通明的六号楼看得一清二楚。 向湖的窗户几乎都打开着,叫沈淮把楼里人脸上的神情,都看得纤毫不漏。 楼里的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此时站在湖边的小树偷窥。 市局的两名干警还守在楼道口,两名参加抢救的医生与两名工作人员,还守在底楼的楼厅里。能看出他们到现在,几乎没有挪过脚。 葛永秋、彭勇与那名带队赶来抢救的医学专家,还站在二楼的起居室里,彼此之间没有交流,似乎都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周裕不知去了哪里;市委书记吴海峰在一个小房间里踱着步子,似乎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急躁,即使打开门走回起居室,也显得有些急躁。 葛永秋看吴海峰的眼神,多少有些不确定跟担忧…… 这细微的神情,倒是叫沈淮明白,在给陈铭德死因定性问题上,葛永秋与吴海峰之间并没有默契。 细想想,这也很正常,葛永秋是市长高天河的人,一个地方上的市长跟市委书委,关系能融洽的,少之又少——想到这里,沈淮又觉得奇怪,其他常委、副书记不露面倒也罢了,怎么高天河还没有露面? 沈淮在疑惑间,在二楼,吴海峰也嗓门很大的质问葛永秋:“高市长怎么还没有过来?” 葛永秋回答的声音很小,沈淮听不清楚,但看得见吴海峰脸上的神情,颇有不满跟不耐烦。 “省里的谭部长就要到东华了,你打电话告诉高市长,不管什么事情,都暂时先放一面去。”高天河是军人出身,在东华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即使压着声音跟人说话,听着也像是大声训斥。 吴海峰坚持要高天河出面,沈淮能理解: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做文章,关系甚大,成功对地方势力来说,则有极大的好处;失败的话,政治风险也是不难想象。 吴海峰即使死,也想拉一个垫背的。 而很显然,高天河这时候还躲着不出来,他既是想把水搅了,又不想承担什么政治风险。 要是吴海峰知道从头到尾,都是高天河躲在背后遥控葛永秋、彭勇搅浑水,他会怎么想? 要是吴海峰知道他从头到尾,都给高天河牵着鼻子在走,他会怎么想? 沈淮豁然开朗起来,吴海峰与高天河虽然在对外立场上是一致的,但彼此之间都恨不得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来——国内绝大多数地方,市长与市委书长都不可能是融洽的。 让吴海峰与高天河狗咬狗,也许是唯一能抓住的转机。 第十二章 为何不破釜沉舟 过不了多久,六号楼另一侧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传来。 沈淮绕到湖畔水杉林的东边,看到两辆黑色尼桑驶过来,挂着“淮a”的车牌,由东华市局的警车在前面引导,停到六号楼前的停车场上。 陈铭德是省管干部,发生这种事情,省里第一时间派员与陈铭德的家属赶来是东华处理后事,是必然的。 东华与省城的高速公路还是建设中,走省道要绕两百四五十公里,能在这时候赶到东华,说明省里得到消息,反应还是极迅速的。 紧接着,沈淮又看到市长高天河的那辆黑色皇冠也跟着过来,刚好与省里来人前后脚进入南园,叫人怀疑高天河是不是一直都在大门外等着。 黑脸膛、中等身材的高天河,穿着深蓝色的西服,抢先下车,走到第一辆尼桑车前,热情的帮忙打开车门,迎着车里下来一个宽脸颊、左眉断了半截的中年人。 沈淮心想:打电话给二伯时,在电话里听到有人提到“谭部长”,应该就是这人吧? 也不清楚二伯与跟这个谭部长通电话时,有没有提到自己,但扭转局势的时机也就那么一瞬间,看到吴海峰从楼道里迎出来,沈淮也大步从湖边走过去…… 此时吴海峰对高天河迟迟不露面心存不满,沈淮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高天河与吴海峰取得默契之前,破釜沉舟、抢先出击,打乱他们的阵脚,让这两条老狗彼此生疑,相互厮咬…… 在踏出这一步之前,沈淮不是没有考虑过,彻底得罪高天河、吴海峰的后果。 开始是有些犹豫,但转念又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 以前的他,在市钢厂是个随便给人踩踏的小人物,不要说吴海峰、高天河这两头坐山虎了,便葛永秋、彭勇次一等的地头蛇,他半个都得罪不起。 沈淮清楚高天河、葛永秋这样的人物在东华的分量有多重,以前就算他把自己豁出去了,也不能不考虑家人事后不受报复。 自己现在是谁? 虽说众叛亲离,给放逐回不了燕京,但好歹也是宋家的子弟。 自己在市钢厂里,当着葛永秋的面,把他的舅子痛殴了一顿,还怕把高天河、葛永秋这些人得罪得更深吗? 他在东华,算是无牵无挂的光棍一个,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怕高天河、葛永秋他们能去报复宋家不成? ***************** 高天河给吴海峰逼得不能再躲起来,但露面的时机选择也极为恰当,恰好叫代表省委省政赶来东华的省组织部副部长看到他刚刚到南园宾馆,之前没有与市委书记吴海峰在一起。 高天河神色凝重的握住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的手,说道:“谭部长,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与海峰同志都深感悲痛;但是市里有一个极重要的招商活动,我也是拖到现在才能走开,感觉很愧对铭德同志……” 短短几句话里,把自己先从这件事里摘除出去。 多余的话,高天河也不再多说,只是用力握住谭启平的手,以示他内心揪痛。 谭启平脸上很平静,但内心不平静。 东华汇报陈铭德的死讯时含糊其辞,省委意识到事情的性质可能有些严重,才临时派他陪同陈铭德的家属赶来东华处理后事。 在谭启平赶往东华的路上,东华市委书记吴海峰又进一步向省里汇报了抢救细节——光着身子猝死在宾馆的房间,由不得人不往那种事情上想,叫谭启平在路上就深感到事情的复杂…… 陈铭德作为省委省政府下派东华的干部,牵涉桃色事件而猝死,将会让省里非常的被动。 当然,陈铭德作为宋华的秘书而给逐步在政坛崛起,一向给视为宋氏一系在淮海省的重要一支,要是牵涉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性、事件里,对宋家的打击也将极大。 谭启平的父亲与宋家老爷子宋华是多年的老战友。 虽说谭父在解放后就长期在广南省任职,七十年代受冲击又早早病逝,谭家后人与宋家的联络又不那么密切,但两家多少有些情分在。 谭启平虽然在路上跟宋乔生通过电话,交换过意见,但两人对这桩事都感到异样的棘手,并没有一个善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谭启平站在车门前,等着吴海峰下台阶来跟握手,看似与高天河寒暄,却暗自琢磨高天河的话:高天河把他撇干净,那接下来的事,只要说服吴海峰就成? 吴海峰听到高天河把自己摘干净的话,心里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往别处想,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葛永秋、彭勇,已经做了许多手脚,而不是单纯的往桃色事件上绕。 “铭德同志中午回南园宾馆休息,特意吩咐过值班人员不要打扰他,一直到下午两点钟,宾馆发现铭德同志都没有出房间,才上楼敲门。叫人痛惜的是,宾馆方面发现晚了,错过抢救的时机,铭德同志已经永远的离我们而去……” 谭启平是代表省里陪同陈铭德家属来东华处理后事的,高天河已经把自己摘除出去,那也只能由吴海峰亲自来向谭启平介绍陈铭德发病及抢救情况。 吴海峰斟字酌句,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意多说,指着身后彭勇等人,跟谭启平等人说道:“彭勇是东华市政府副秘书长,也是南园宾馆的经理,铭德同志不幸因病猝逝,是彭勇最先发现的,他也全程参与抢救,对情况最清楚。具体的情况,还是由他来跟谭部长汇报……” 从吴海峰缺乏感情的介绍里,谭启平听不出太多的消息,甚至比吴海峰在电话里向省委的汇报还要简略。 毕竟陈铭德的妻子就在旁边,陈铭德光着身子在房间猝死的事情,还是由她上楼后看过陈铭德的遗体自个发现为好。 从省里出来时,谭启平在车上,也没有告诉将陈铭德逝世前后的具体情况,告诉他爱人。 谭启平这时候才觉得这么做有些失策:要是陈铭德的爱人,上楼后看到光着身子的尸体,情绪失控,在这件事情上只会叫省里更加被动。 谭启平知道不第一个去看陈铭德的遗体,很有些失礼,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那就让彭经理先介绍一下具体的情况吧……”想着陈铭德的爱人,听别人介绍里了解到具体的情况,冲击力应该比直接看到光着身子的尸体要小一些。 大家都侧着身子,准备让谭启平与陈铭德的爱人先进楼,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喊:“陶姨,陶姨……” 谭启平转身看去,看见一个年轻人大步走来,他同时又注意到东华市委书记吴海峰看到这个青年时,眉头下意识的皱了一下。 “沈秘书,吴书记让你回去休息,你又跑过来做什么?”葛永秋看见沈淮去而复返,一脚踩在台阶上,回头问道。 沈淮没有理会葛永秋,看向谭启平,心想他应该就是从二伯电话那里听到的那个“谭部长”——以前还真是不学无术,对省里的人事关系不甚清楚,但这种事情,省里只会派一个高级官员来东华处置,沈淮倒不怕认错人。 沈淮看了谭启平一眼,又转眼看向吴海峰,说道:“我左肩虽然受了些伤,但陈市长因病猝逝,我怎么能安心休息?” 陈铭德的爱人猝受噩耗打击,也是伤心过度,在车上就哭晕过去几回,此时虚弱得快说不出话来。虽然她平时对沈淮这个青年印象很不好,这时沈淮却是她在东华唯一认识,也唯一能稍稍依赖的人,转过身下台阶来,声音嘶哑的问道:“小沈,老陈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淮豁出去了,对吴海峰竖起来的眉头,也视如不见,继续说道,“我现在很痛恨自己:陈市长要我养伤时,要是我能坚持留在陈市长身边,要是能照顾好陈市长,要是能提醒陈市长不能天冷冲凉,要是能提醒宾馆及时供应热水,要是能在陈市长是心脏病发作我留在他身边及时发现,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对不住陈市长,对不住离开省城时陶姨对我的嘱托!” 沈淮说这些话时,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了,眼泪、鼻涕都不顾形象、一抹水的流下来,一副悲痛自责、恨不得代陈铭德去死的模样。 沈淮说这些话看似无意,但他的这些话,仿佛一道闪电劈入众人的心头。 “你就是沈淮?”谭启平也不是简单人,从沈淮短短的几句话,他迅速理解出有关陈铭德死因的另一种说法:陈铭德中午冲凉水澡、心脏经不住刺激而发病逝世。 这个信息太关键了,这几乎是谭启平到这时唯一会抓住主动的机会。 谭启平也有些迟疑,宋乔生在电话联络时,提到他这个侄子,听上去似乎很不靠谱,但他这时也顾不得太多,分开众下,走下台阶,伸手按到沈淮的肩膀上,问道:“陈铭德市长心脏病发作时,你怎么会不在他身边?” 吴海峰看到沈淮闯出来时,蹙着眉头就要发作,但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有如两道闪电直接打在他的心头: 其一:沈淮的话,干净利落的指明,陈铭德是冲凉心脏受刺激而猝死; 其二,谭启平的动作,表明他与沈淮早有默契。 第十三章 官员都是囚徒 看到沈淮闯出来时,吴海峰蹙着眉头就要发作。 但是,事态的发展,斗转直下。 沈淮直接指明陈铭德的死因是冲凉水澡、心脏受刺激,这已经叫吴海峰有些措手不及。 接下来,省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手放在沈淮肩膀上的动作询问事情的经过,叫吴海峰看了,更是心脏像给狠狠的抽了一下似的,叫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在吴海峰的印象里,沈淮是一个不学无术,不怎么有脑子的小青年,陈铭德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才不得不将他留在身边照顾。 吴海峰不认为沈淮之前在二楼停留了一两分钟,就能看出什么疑点来,那沈淮此时闯出来,很可能就是谭启平与沈淮暗中串通好演的一出戏! 吴海峰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变得既窘迫,又凶险。 陈铭德的死,都是他通过电话向省里汇报,是他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辞。 既然谭启平暗中指使沈淮这时候跳出来搅局,那很可能就表明省里决意要将这件事压下去,而且不给东华地方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 吴海峰想不明白,省里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如果就这么服软了,省里必须会追究他在陈铭德死因上含糊其辞、意欲使省里陷入被动的责任。 这年头最大的罪名不是别的,而是你试图对抗我!手段还十分的卑劣。 要是给省里留下这样的印象,吴海峰知道他的政治生涯从此就到头了。 不能立即服软,那就只能咬定两点:一是陈铭德两次对宾馆中午不提供热水提出意见;二是洗漱间里看不出有冲凉的痕迹…… 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公开跟省里对立,逼着省里正式去调查这件事? 吴海峰开始就是认识到,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辞,是冒险的行为。 只是等沈淮的突然闯出来,真正将他逼到死角时,吴海峰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冒的险有多大。 沈淮的突然出现,以及沈淮与谭启平之时所表现出来的默契,也叫高天河、葛永秋、彭勇等人又惊又疑。 特别是葛永秋、彭勇二人,毕竟是做贼心虚,沈淮直指陈铭德的死是因为冲凉所致,更叫他们心慌,仿佛光天化日之下,给剥了干净…… “三天前,陈市长带队视察市钢厂。当天市钢厂发生了一起坠亡事故,我不幸给坠落的工人砸伤。虽说没有什么大碍,但陈市长坚持要我留在医院观察几天,所以这几天我就没有在陈市长身边,” 沈淮低头倾诉着,他这些天情绪也波动得厉害,眼泪说来就来,看上去情真意切,事实上,在谭启平将手放到他肩上时,他悬在嗓子眼的心就稍稍落了回去,不管二伯在背后说了什么话,但好歹跟这个谭启平提到过自己,这接下来的戏就要好唱一些。 沈淮拖着哭腔继续说道: “我现在很恨自己,都说轻伤不下火线,我却因为小小的肩伤,放弃了照料陈市长的重任,就连陈市长的死讯,也是葛秘书长通知我的……” 吴海峰刚想质问沈淮,质问他既然不在陈铭德身边,又怎么肯定陈铭德是因为冲凉时发病去世,但听到沈淮提到“葛秘书长”,吴海峰浑身的毛发都快要立起来。 吴海峰心里猛然烧起熊熊怒火,他没有看葛永秋,而是怒视高天河…… 沈淮无暇去观察别人的反应,正因吴海峰等人在陈铭德的死因含糊其辞只有一次机会一样,他也只有一次破釜沉舟,将水搅浑的机会: “……葛秘长跟我说,南园中午不供应热水,陈市长冲凉时心脏病发作,拿药时倒在房间里,没来得抢救,就……离开省城时,陶姨千叮咛万嘱咐,我要盯住陈市长改掉冲凉的习惯,我……” “葛秘书长?” 谭启平凌厉的眼神转向葛永秋,刚才吴海峰向谭启平介绍过葛永秋等人的职务,但他的视线只在葛永秋脸上停了一瞬,转身去看吴海峰、高天河两人……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话?”葛永秋气得吐血,没想到沈淮眼睛眨也不眨,就把一大盆脏水直接劈头盖脸的泼他脸上来。 “葛秘书长,在谭部长面前,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要推卸责任吗!”吴海峰厉声喝住葛永秋,他愤怒的眼神,简直就是要将葛永秋生吞活剥了。 吴海峰在市委书记的位子日久,官威也深沉,一声断喝,叫葛永秋魂惊魄移,愣在那里,半天不敢再为自己分辩。 这一刻,葛永秋也明白,市委书记吴海峰已经认定中了他们的套,他越争辩,只会叫吴海峰越愤怒。 沈淮突然闯出来,吴海峰只想到两种可能:一是谭启平与沈淮暗中串通好演这出戏,代表省里要这件事坚决的压下去;还有一个是高天河与葛永秋联合起来给自己下套,吴海峰越发肯定是后一种: 沈淮在六号楼里,就呆了一两分钟,要不是葛永秋告诉他实情,他怎么就能断定陈铭德是在冲凉时发病? 再者,省里不给东华讨价还价的机会,就要坚决的把这件事压下去,也不合常理。 另外,就是高天河的行迹太可疑了。 陈铭德是副市长,因病猝逝,高天河作为市政府班子的带队人,却左一个借口、右一个借口,拖着不肯露面;等到拖不过去,还候准时机,与谭启平前后脚赶到南园宾馆,而与谭启平的第一句话,也先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除出去。 要说高天河心里没有鬼,吴海峰能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葛永秋与彭勇都是高天河的人。 彭勇强调宾馆中午不提供热水让陈铭德对此很有意见,却绝口不提陈铭德有冲凉的习惯,这摆明了设下套子,引他往里钻。 洗漱间里看似整齐,但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葛永秋、彭勇出在现场的时机,比其他工作人员都早,也比赶来参加抢救的医生要早,他们都是高天河的人,有的做手脚的时间…… 吴海峰万万没有想到,早知道高天河盯他市委书记的位子有年头,偏偏还这么轻易的就钻进他设的套子里去。 这一刻,吴海峰看向高天河的眼神里,充满着被出卖的愤怒! 高天河也是脸色大变,既惊且疑,他想不明白葛永秋为什么会出卖他,他不明白葛永秋为什么会背着他跟沈淮吐露实情,偏偏谭启平在场,他没有机会揪住葛永秋问个清楚,更没有机会与吴海峰解释误会。 看吴海峰将要吃掉自己的样子,高天河就知道这个仇他不想结,也得结了。 就算这时候有机会跟吴海峰解释,吴海峰会信吗?怪只怪一开始就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反而着了痕迹,再一个,他本来对吴海峰就没有存什么好意。 沈淮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看到吴海峰恨不得想将高天河生吃下去,才断定这次是赌对了。 有人曾拿囚徒困境来解释官员之间的信任问题,越是高级别、越是直接竞争的官员之间,彼此信任程度越低。 在陈铭德死因上做手脚,跟桃色事件扯上关系,虽然同时符合高天河、吴海峰两人的利益,但想要高天河与吴海峰在这事上串通好,甚至有极好的默契,则不可能,毕竟谁都要防着给对方在背地里捅刀子。 谭启平在官场混迹已久,在路上特意理过一遍东华市的关系,以便能在处理陈铭德后事,抓回一些主动,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 谭启平虽说还不知道更具体的情况,但吴海峰、高天河等人的反应,也足以叫他看出许多端睨来…… “陈市长前些天还抱怨房间中午不供应热水……”彭勇反应最是迟钝,依旧想照着原定的计划,想帮葛永秋将沈淮的话驳回去。 “胡闹!”吴海峰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尖锐而突然,仿佛压抑不住的怒火在这一刻喷发出来,他甚至认为彭勇这时说这话,还是故意把他往歪路上引,内心的震怒是可想而知。 吴海峰兜住彭勇就骂: “铭德同志已经指出你们工作中的不足,你们却迟迟不改正。铭德同志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不得不冲凉水澡,以致心脏病发作,是谁的责任?铭德同志的不幸逝世,南园宾馆要负责任,负责指导南园宾馆工作的市政府要负责任!” 吴海峰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顿时将彭勇打蒙在那里,他哪里会想形势如此突发急转? 将陈铭德的死往桃色事件上扯,不是吴海峰默认的吗?怎么会因为沈淮这根搅屎棍突然闯进来,就改变口风呢? 陈铭德的爱人沉浸在伤心里,看着东华市的几个领导大发雷霆,只以为他们是为铭德的死而自责,忍不住又落泪来:“老陈就这个坏毛病,说了他多少回,他总是听不进去,只说冲凉能解乏……老陈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到这一刻,葛永秋才真正意识到大势已去,不敢再为自己辩解,他甚至不敢再反口去咬沈淮: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的手还放在沈淮的肩上呢。 葛永秋知道,越争辩、越挣扎,只会给自己带来越糟糕的后果,只是可怜巴巴的看向高天河,希望高天河能明白,自己没有出卖他,是沈淮这个狗杂种在信口雌黄。 第十四章 路转峰回 吴海峰的口风一转,甚至将矛头直接指到他头上来,高天河知道再做什么挽救也迟了,而且他也猜不透陈铭德的秘书沈淮与谭启平之间到底有什么默契,也就揣测不到省里压制这件事的决心有多大,他这时候只能弃车保帅。 再说他已经把自己撇清了,只要葛永秋、彭勇的口风紧,这件事只会叫吴海峰受重挫,而牵涉不到他头上来,又何苦去试探省里的底线? 面对吴海峰尖锐的指责,高天河就坡下驴,说道:“南园宾馆的工作存在严重不足,在铭德同志指出后,也没有及时整改,更是严重失责。我代表市府要承担责任,我要向市委、省委省政府做检讨……” 高天河说这番话时,眼神瞥了葛永秋一下,像刀子剐过去似的。 他这时对葛永秋也有些拿不准,但想来葛永秋不会出卖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葛永秋给高天河这一望,背脊寒意陡生,好似真给剐出一块肉…… 葛永秋这时候能猜到,很可能是在他跟高天河通电话时,给沈淮偷听了——但是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他能向吴海峰拿出证据,证明这不是他给下的套吗? 跟黄泥巴糊到裤裆里一样,有些事情是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对高天河的服软,吴海峰则毫不领情,他打心底恨不得这时候将高天河踩到脚底下捻死: 向省里汇报陈铭德死讯的是他,在陈铭德死因上含糊其辞的是他。 这件事情表面上是过去了,但省里对东华的清理、收拾绝不会停止,而且接下来收拾的第一个对象,不是会旁人,很可能就是他吴海峰! 想到自己的政治生涯,很可能会因为这一桩事而断送,想到自己的市委书记宝座给高天河夺去,吴海峰对他的恨意怎么可能会消? 对真正跳出来搅局的沈淮,吴海峰反倒没有什么恨意:在他看来,沈淮能在这时候跳出来忠心护主,品性就不能算坏,怪只怪自己刚才小看了他。 至于葛永秋,吴海峰也恨不得一脚将他踹死:刚才沈淮闯出来时,就是葛永秋抢着跟谭启平挑明,是他将沈淮赶出去的。 正是葛永秋的这句话,彻底堵死吴海峰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这叫吴海峰怎么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高天河与葛永秋给他设的陷阱? ************** 陈铭德的爱人进了卧室,看着被单蒙裹的尸体,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沈淮这回再没有给逐出去,事情如愿逆转,其中的凶险唯有他自己能体会。 至于事后会不会给吴海峰、高天河等人迁怒、憎恨,沈淮也管不了太多;他站在床前,就觉得汗湿的后背给通过窗户刮进来的湖风,吹得一阵阵发冷。 这几天发生了这多事,使他的心力交悴,连着几天都没睡好,体力也都严重透支,站在那里将要虚脱。 吴海峰、高天河变了口风,给死因定了性,参加抢救的医学专家,自然也知道见风使舵,站在卧室门前,向代表省委省政府的谭启平汇报: “这气温降下来了,冲凉水澡心脏容易受刺激,也是时下心脏病发作的罪魁祸首之一;我们没能将陈市长抢救过来,也辜负了组织的重托跟信任……” 这时候,洗漱间里叠放整齐的毛巾,大家都视如不见:毛巾叠放再整齐,也不能说明陈铭德没有冲凉。 虽然过去了几个小时,但房间地毯上以及洗漱间里,还能看到一些水渍残留的痕迹,这是葛永秋、彭勇就算做手脚,也没有办法彻底清除干净的。 只要陈铭德确实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谭启平也不想追究得太深;事情能有这样的结论,相信省里也不希望追查得过细,也怕没事查出别的什么事情来。 错过抢救的时机,怎么也不能怨晚一步接到通知的医生抢救不尽力? 谭启平握了握参加抢救医生的手,宽慰的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你们不用太自责……”事情能这么快、这么及时的逆转,也叫他暗地里大松了一口气。 他对从省计委直接调到东华的陈铭德并不熟悉,也不怎么关心陈铭德的生与死,他所关心的,就是不能因为陈铭德的死,使省里陷入被动,这样也算是对宋乔生能有一个好的交待…… 谭启平看见沈淮站在里面脸色苍白,额头还渗着冷汗,关心的问道:“沈秘书,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舒服?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 且不说沈淮是宋氏子弟、是宋乔生的侄子,就为他在事情逆转上起到一锤定音的关键作用,谭启平都不会忽视陈铭德生前的这个秘书。 不过,谭启平同时又觉得奇怪:这么年轻,处事就这么厉害,抓时机又抓得这么准,这么人物,宋家不重点培养,怎么舍得丢到东华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而宋乔生的电话里,对这个侄子,似乎也有些不待见…… “没什么,谢谢谭部长的关心,”沈淮振作精神,握了握还隐隐作痛的左肩,想叫别人误以为他还是因为左肩的伤才如此虚弱,见市委书记吴海峰也看过来,神情坚持的说道,“也谢谢吴书记的关心。陈市长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是我没尽到责任。我辜负了市委市政府对我的信任,没有认真遵从吴书记要我照顾好陈市长的吩咐,吴书记就是现在让我去休息,我也无法安心休息,希望吴书记能让我陪陈市长走完最后一程。” 吴海峰眉头微微一扬:自己一开始是将沈淮赶走,是不信任这个风闻不佳、作风不正的沈淮能办好事,但沈淮的话锋转了转,意思就完全不同了,他的话里似有为自己转圜的意思。 吴海峰心里疑窦骤生:这个沈淮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这还是陈铭德那个没脑子的秘书吗?还是说自己以前对他有偏见,偏听偏信把他给忽视了? 吴海峰这时也倾向认为是后者: 沈淮之前只是陈铭德从省里带来的秘书,小年轻人一个,自己是市委书记,平时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重视,那以前对他有什么好的坏的印象,自然是听别人嘴里传来,反而没有真正认识这个沈淮的机会…… 吴海峰知道整事件将给他带来的后遗症会多么严重。 吴海峰也能认识到沈淮此时的这番说辞是多么关键,这或多或少能叫谭启平相信:自己是出于关心,才会事前让沈淮回避;而不是出于恶意,才将沈淮赶走。 在这件事上,没有沈淮帮他解释,吴海峰是怎么都没法擦干净自己的屁股。 吴海峰脸色稍缓,不容置疑的说道:“沈秘书,你还是要回去休息,我作为东华班子的带头人,照顾好手下每一兵每一卒,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因为铭德同志的后事,就叫你的身体拖垮掉……这样,你先去休息,不可以太勉强自己;铭德同志的后事,你也要随时待命,听候市委市政府的调遣。” 吴海峰军人出身,相对说来弯弯肠子没有那么多,也是如此,才在之前给高天河、葛永秋他们牵着鼻子走,但不意味着沈淮将梯子架好,他还不知道就着梯子走下来。 谭启平心里也是疑惑不解: 在整个事件上,吴海峰明显是要承担最大责任。 特别是吴海峰一开始就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辞,这个问题的性质非常严重,省里几乎很难会再容忍吴海峰继续留在东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但听沈淮的话,似乎背后又有别的隐情。 谭启平一直都没有跟沈淮私下说话的机会,事件虽然逆转了,但对背后的暗流,还没有彻底的摸清楚,这时也知道不能过早下定论。 只是省里非常关注这件事,谭启平必须要尽快的向省里汇报此事的进展。 谭启平想一想,对吴海峰说道:“铭德同志的身后事,就以东华市委市政府为主,另外我要就此事尽快向省里做汇报。我对南园不熟悉,是不是让沈秘书休息之前,帮我们带一下路?” “好……”吴海峰见谭启平希望能与沈淮单独谈话,点头说好。 吴海峰也知道沈淮的说辞对他极为重要,特别是沈淮刚才的话锋明显对他有利,自然更不会阻挡。 吴海峰走过来,拍着沈淮的肩膀,说道,“你先送谭部长去一号楼休息,送过谭部长之后,你也就留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 “是,吴书记。”沈淮能感觉吴海峰落在他肩膀上的力度,这无疑代表一种暗示。 虽然沈淮这次把葛永秋狠狠的阴了一把,受挫最重的,却是直接向省里汇报的市委书记吴海峰。 吴海峰与高天河两人,沈淮都不喜欢,但吴海峰要是给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捋下来,叫高天河从中受益,也不是沈淮所喜欢希望看到的;故而沈淮试着替吴海峰说话,尽可能替他挽回影响,也算是卖个好。 再一个,高天河、吴海峰迟早会想明白今天的事情。 吴海峰一开始就给高天河、葛永秋他们牵着鼻子在走,也可以说高天河、葛永秋本来就对吴海峰没有怀什么好心——就算吴海峰把今天的事情想明白了,首先要对付的也是高天河、葛永秋他们。 要是叫吴海峰彻底的摔倒,明明叫高天河得到最大的好处,高天河也不可能感谢他——官场就是如此,不是施恩就能得报的,沈淮很清楚,叫高天河过分得势的话,反而也不利于自己留在东华。 第十五章 我要留在东华 接下来,吴海峰又以不可置疑的语气,跟高天河说道:“铭德同志因病猝逝,东华市委市政府要吸取深刻经验教训。彭勇要立即停职检查,葛永秋也要做深刻检讨;另外,南园宾馆存在严重的问题,我会指示市纪委进行彻查,南园宾馆的日常经营跟管理,也暂时由市委办公室督管……” 吴海峰此时还是一把手,就算日后会给省里捋去顶戴,他也不愿意看到高天河太痛快。就算他没有办法直接将棍子打到高天河的头上,也绝不会叫高天河跟前的小喽罗好过。 吴海峰只要一天还是市委书记,彭勇这种小喽罗,可以随脚踩。 彭勇跟死鱼似的瘫站在那里,吴海峰恨他入骨,沉着声音训斥道:“你先回家去,在家里要准备,随时做好接受市里的调查……”俨然就要直接将彭勇双规起来。 不过吴海峰想要彻查南园,甚至想顺藤摸瓜查出更多的问题,市纪委就未必会配合,其他几个副书记及常委们也会抵触。 沈淮听到葛永秋只摊上一个检讨,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葛永秋是市政府秘书长,是市政府党组成员,是市委委员,要撤他的职,吴海峰也要通过市常委会议。 就眼前的形势来看,除非是高天河抛弃葛永秋,不然其他常委成员很难支持吴海峰这个眼见着要挪位子的市委书记,撤消一名市委委员的职务。 想到葛永秋以后还有可能继续留在市里,沈淮就觉得头痛,但好歹把眼前这劫渡过去了,以后的事情也管不了太多。 就算葛永秋还留在市政府秘书长的位子上,还怕他把自己吃了不成。不过,要是吴海峰能扛过这次打击不倒,就算有高天河护住,葛永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吴海峰继续手叉着腰,说道:“第二个,铭德同志的冶丧事宜,我来牵个头,高市长你来负责具体的操办;三、铭德同志的爱人在东华市的一切,要找细心的工作人员全程照顾。小沈要参与,但不能给小沈肩上压太重的担子,我们要关心他的身体,我看就让市政府的周裕与小沈一起负责好了……”言语之间,对沈淮的称呼,已经从“沈秘书”亲切的变成“小沈”了。 吴海峰的话,高天河一一点头接受。 沈淮感觉打开始就沉默着的周裕在打量他,转过头去,周裕已经将视线移开,弯着腰劝陈铭德的爱人节哀。 周裕的鸦色秀发垂下来,遮住她柔美的脸颊,只是她弯腰时,鼓涨涨的胸同时也是坠下来,压在衬衫前襟上,仿佛托住一只沉重的木瓜,叫沈淮怀疑下一刻,衬衫扣子要给崩开来——胸形之完美不说,规模之大也远远盈出一握。 沈淮即使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还是觉得周裕这个女人身上有许多看不透的神秘感。 现在沈淮才知道,周裕刚才离开南园,是吴海峰让她到国道口迎接谭启平及陈铭德的爱人进东华市。 心想这么个漂亮女人,即使背后有强硬的背景,但她能在市政府这个男人为王的大染缸里挣扎着存活下来,而且活得还挺滋润,没有给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怎么说都不会是简单的女人。 不过以前的沈淮,精、虫上脑,对周裕的印象只有那满脑子的肥、臀丰乳,满心的想着她的丈夫瘫痪在床,她守着活寡,夜里一定会寂寞如火熬…… 沈淮突然发觉去挖掘之前的记忆片段,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倒惹得他一时情难自禁的去偷瞄周裕的胸跟臀,暗道她身上确实有最诱惑人的地方。 周裕也能感觉到沈淮的目光在窥她身体哪里,微微侧过去一些,心想这混帐这时候还不忘记偷看自己的奶、子,再想想他刚才又是眼泪又鼻涕的,果真是会演戏。 不过周裕心里同时又是诧异: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这混帐厉害的地方,还是说自己给对他的厌恶蒙蔽了眼睛? 周裕到南园之后,也看一些疑点,但看不透彻,她本不想看到市委书记吴海峰剑走偏锋,不过吴海峰的意志不是她所能转移。 之后,给吴海峰派去迎接陈铭德的家属,周裕也不知道漩涡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凶险,更没想到看上去如此复杂的局面,竟然叫沈淮三言两语、几把鼻涕、几把眼泪就肢解一个彻底;而堂堂的市委书记,也在他三言两语之间,给逼得没有退路,不得不转变口风…… 就算整件事是高天河暗中设套,再由葛永秋暗告实情,沈淮的表现也不容小窥;而在整件事定性之后,沈淮的口风也跟再转,更是叫周裕琢磨不透他的意图是什么。 这时周裕也有些后悔,要是打开始就能坚持住自己的意见,也许情况不会这么糟糕。 周裕相信以前是厌恶他才看走了眼。 心想,要是他大半年来,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心机就深了;这么想着,周裕打心里也感到一股寒意。 ****************** 谭启平及随行工作人员,都给安排在一号楼休息。 一号楼本是吴海峰在南园的专属接待区,此时让出来给谭启平及随行工作人员入住,除了有讨好的意思外,也是希望能与谭启平有私下沟通的机会。 谭启平跟吴海峰没有什么瓜葛,但他知道,在确认这件事会给吴海峰带来什么严重的后遗症之前,不宜与吴海峰私下接触过深。 谭启平让工作人员先出去,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指着身边的沙发,对沈淮说道:“你坐下吧,不用太拘束。我过来之前,跟宋部长通过电话,对东华的情况本来也很担忧,可是没想到你能把这事处理这么好……” 事情能有这样的结果,谭启平的心情大好,饶有兴趣的看着沈淮。 在谭启平的眼里,沈淮瘦而显高,脸色苍白,看上去还有些病容,眼睛也谈不上有神,身体也有些虚。相貌的美丑不论,或许要算得上英俊,但谭启平感觉沈淮的精气神就差了很多,属于那种不怎么会引起注目的颓废青年形象。 谭启平也想看看,这个沈淮身上到底有没有不凡的地方,刚才是他真的对人心及时机的判断有足够的把握,还是撞巧破了吴海峰与高天河的局。 沈淮心里苦笑一下,实在不难想象二伯宋乔生会在背后怎么跟谭启平说他,大概是叫谭启平防备他把事情搞砸吧? 沈淮在沙发上正襟坐下,正面对着谭启平: “陈市长死时,我确实不在他身边,也是事后才知道消息,赶到南园里,陈市长的脸上已经给蒙上被单,没能给抢救过来。看到陈市长在被单下光着身子时,我确实是吓了一跳,但听到葛、彭二人刻意强调南园中午不提供热水,还强调陈市长对此提了两次意见,心里就起了疑心。陈市长有冲凉习惯,彭勇不是不知道,当时就觉得他的话有问题……” “这么说,你也不确定陈市长是冲凉导致心脏病发作?”谭启平倾过身子来,兴趣更大,沈淮没有足够的把握,还闯出来搅局、破局,除了足够的聪明之外,还需要足够的勇气。 事实上情况也极险,要是吴海峰与高天河之间,彼此多一点默契跟信任,整个场面就很可能变成僵局,整个事态就很可能严重化。 “确定是确定的,只是没有什么得力的证据,” 沈淮并无意将他躲车里偷听及跟宋家求援的细节都告诉谭启平,避重就轻的说道, “葛永秋及彭勇中午都在南园,要做手脚,也只有他们能做手脚。吴书记要晚一些时间,差不多跟我与周裕副秘书长一起到南园。我一直就在想,葛永秋与彭勇算了高市长的人,吴书记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跟葛永秋、彭勇有什么串通。事实也表明就在谭部长您过来之前,吴书记还对高市长的迟迟不到心有不满,语气也很不耐烦。我就想啊,既然吴书记与高天河彼此不信任,也许这是我唯一能让陈市长不染污名的机会……” “哦,”谭启平也没有想到事情背后有这么多曲折,也没想到沈淮这么个青年,心计会如此厉害,还要超过刚才对他的判断。 当然,沈淮的行动力也叫谭启平赞赏:很多人,虽然有很好的脑子与思辩能力,能将事情的关窍想明白,但未必能做得恰到火侯。 谭启平了解过情况,又多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不打算离开东华?” 沈淮对谭启平不熟悉,之所以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也只是跟二伯通电话时,听电话那头有声音提到他。 见谭启平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沈淮也确知道谭启平在官场里浸淫了半辈子,还能坐到省组织部副部长的位子上,眼力之敏锐,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沈淮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谭启平的猜测。 谭启平倒没有追问沈淮为什么要坚持留在东华,事实上,他也很疑惑宋家怎么会把沈淮丢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要做秘书,全国那么多省部级机构,就没有给宋家子弟的锻炼岗位吗,非要跟陈铭德来东华? “另外,这件事怕不会搞太复杂,你要有心理准备。”谭启平说道。 沈淮点点头,知道谭启平这么说,是不想再让事态再复杂化、扩大化,大概省里的意图也是这个吧。 第十六章 宋家子弟 汇报过情况,沈淮就回房间休息。 说是回房间休息,不过这时候沈淮也没有办法闭上眼睛睡觉,在脑海子转的事情太多了。 沈淮能看出谭启平对他的欣赏,心里只是淡淡一笑,心想:他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之前的那个沈淮是什么鸟样,还会保持好的印象吗? 确实,他要留在东华,不仅要留在东华,最好还能调去梅溪镇。 唯有这样,他才能就近守护着小黎,叫她不受别人欺负;不这样,叫他如何忍心让小黎独自去面对“他突然离世”后的艰难时期? 为了能守在小黎的身边,沈淮即使在决定破釜沉舟,跳出来搅局时,也没有想过离开东华。 当然,陈铭德一死,他在东华的人脉关系就断了,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沈淮心想,自己此时众叛亲离,不可能得到宋家有力的支持,他本身的资历又浅,还坚持留在东华的话,从此之后多半也只会是一个坐冷板凳的主。 但细细想,就算不为了小黎留在东华,拍拍屁股离开东华,又能去哪里? 宋家、沈家都不会接受他,短时间里调回燕京或出国发展都没有可能;去其他城市也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漂泊、做一个过客,人生难有什么作为。 之前的沈淮在东华也是过客,随陈铭德到东华半年多时间,没有经营出什么人脉来,目中无人的性格,还叫他得罪了不少人。特别是眼下将东华的坐山虎高天河、葛永秋等一干人彻底得罪干净,说起来留在东华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但是,真正的“他”,在这个土地上生活了二十九年,熟悉这片土地上的山与水、江与海,熟悉这片土地上的人与事、草与木,他的意识跟灵魂,对这片土地,对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有着太多难以割舍的情感,也知道有哪些人是可以值得信任跟依赖的…… 要有一丝可能,沈淮宁愿还是留在东华发展。 但是在市钢厂数年憋屈的经历,叫沈淮不愿意再去忍受给别人踩在脚底下、不能挣扎的日子。 此时无法向宋家、沈家借力,至少从目前看来,在东华市他唯一能有的转机,就落在吴海峰的身上。 之前的沈淮,受家庭环境影响,也可以说从小就耳濡目染,对官场就多一分常人不及的见识跟敏感;只是性格使然,许多事情虽然心里清楚利害关系,但叛逆的心理常常使他拧着做人做事。 而沈淮真正的灵魂跟意识,已经在底层经历了够多的践踏跟磨砺,对人生早有所悟,才会在坠亡事故之前一心报考燕大的经济学博士,努力想着跳出东华的小圈子去求大的发展…… 沈淮明白,虽说整个事件都是高天河在幕后主导了这一切,但高天河一直都很好的隐藏在幕后,叫人无法指责他的不是。 而谭启平也明确告诉他,不想让事态再复杂化,那么,一直给牵着鼻子走的吴海峰,就要承担这个事件的后遗症,很有可能会为此彻底的断送政治生命。 沈淮和衣躺到床上,鞋子也懒得脱,就翘在床边的玻璃几上,暗暗感慨:官场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究是非黑白的地方。 他也不清楚谭启平具体会怎么跟省里汇报,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但只要不把吴海峰一棍子打死,吴海峰就应该要承他的情。 不要说刚才离开六号楼时,吴海峰手按过来给出的明显暗示,就算为了留在东华更轻松一些,沈淮都不希望吴海峰受到太致命的打击,希望他还有能力跟高天河狗咬狗…… 想到这里,沈淮又哑然失笑,都说人死鸟朝天,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就仿佛下好注,等着揭盅就是。 沈淮伸手摸了摸裤兜,空空如也,想起香烟、皮夹什么的,都还落在车里,便起身下楼去拿…… ************ 沈淮离开后,谭启平拿起电话,如实向省里汇报陈铭德病发身亡的初步结论。 说是“如实”,但说辞极有考究,该省略的,则一概不提,只说东华市委市政府经过进一步的确认跟核实,确定陈铭德是冲凉时心脏受刺激病发、抢救不及时逝世, 谭启平心里也清楚省里不会希望事态复杂化,能干脆利落的处理陈铭德的身后事、不给省里留什么后遗症,才是最要紧的;陈铭德冲凉时因病猝逝,才是省里最希望听到的消息。 沈淮推断葛永秋、彭勇二人,有可能在高天河的授意下,为搅浑水做过手脚,谭启平也相信有这个可能。 说起来,高天河等人的行径,要比仅仅是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辞的吴海峰,更下作、更恶劣。但这只是推断,没有证据支持。另外,要不想使事态复杂化,有些事就只能藏在心里不提。 谭启平与东华市地方没有什么纠葛,也不想在这么敏感的事情上捞什么好处,也不想牵涉太深,故而既没有偏向高天河的心思,也没有偏向吴海峰的心思,他首先是保证省里的意图能贯彻实施。 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吴海峰向省里汇报时含糊其辞,这个责任是他必然要背的,谭启平无法替他开脱什么。不过,其他事情,谭启平也就轻描淡写,甚至压根儿也不提吴海峰在事前将沈淮踢出去的细节,这么做,对吴海峰也很够意思了。 至于吴海峰能不能保住位子,还要看他自己如何去运作省里的关系了;至于省里会不会大力整顿东华的队伍,谭启平也不去多想。 向省里汇报过之后,谭启平又拨通燕京的号码。 **************** 在电话那头,宋乔生已经等了半夜。 宋乔生虽然年过五十,但精力充沛的他,并不因为熬到深夜不休息而有丝毫的倦意。 听到电话铃声,宋乔生比秘书更矫捷的拿起话筒:“嗯,老谭啊,我还没有休息,就等着你的电话呢……” “宋部长,宋家真是能人辈出啊……” 谭启平爽朗的声音从电话传过来,叫宋乔生绷了半天的神经为之一松,附合着一笑,说道:“老谭,我守电话守了半夜,你倒是有心情开我的玩笑,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如今宋乔生是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才五十岁,往前再进一步,到地方就是封疆大吏,留在中央也能执掌部委——谭启平与宋乔生虽说是世交,也有好些年没有见面,而自己的官职又低宋乔生一截,说话也会把握分寸,不会真的就以为彼此之间能平辈相交: “眼下这件事算是搞清楚了,铭德同志很可惜,中午冲凉水澡诱发心脏病,又错过抢救的时机,我刚刚跟省里汇报过。省里的意思是由我留在东华,与东华的同志一起主持铭德同志的身后事,宋部长你还有什么指示的……” “陈铭德是老爷子的秘书,品性我们都是清楚的,事情能这么处理就好,淮海省的事情,我能有什么好指示的?”宋乔生说话也有分寸,即使东华地方在陈铭德死后还给他身上泼脏水,这事叫他很气愤,也控制住不去插手淮海省的事,以免惹人厌恶,又说道,“沈淮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他本不想提到沈淮,但沈淮是陈铭德的秘书,谭启平在东华应该是已经跟沈淮有过接触,才会第一句话就说“宋家能人辈出”。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外人不知道沈淮是什么德性,宋乔生还是清楚的,心里想:那个只能惹是生非的混蛋,算什么能人啊? 谭启平说道:“老宋家的沈淮,真不简单啊,还是他及时站出来,破了这个局,叫事情这么快有了转机……” 谭启平对沈淮没有成见,沈淮在夜里的表现,滴水不漏的言语以及对时机的拿捏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所以他感受真切,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评价,不觉得有什么夸张。 只不是谭启平的话通过电话传过来,宋乔生听了却是另一番感受: 宋乔生只当谭启平不清楚沈淮的水底,只当沈淮是宋家子弟,刻意在电话里说几句夸赞的话,以能讨这边的喜欢。 宋乔生笑了笑,说道:“这个小子,只求他在外面安分守己一些,不要惹祸就谢天谢地了;没给老谭你添麻烦就好……”说过就不愿意再多提沈淮,话题转到其他方面去了。 谭启平能听从宋乔生对沈淮的冷淡来,开始有些疑惑,转念又释然:沈淮毕竟只是宋乔生的侄子,而宋乔生本身又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侄子再亲,怎么能比不上自家的儿子? 谭启平心想:也许宋家内部的关系要比表面上看去要复杂一些,大家族通常都有这种毛病…… 第十七章 夫妻矛盾 谭启平放下电话,还在琢磨宋乔生语气里对沈淮这个亲侄子的冷淡。 抬头看向窗外,赶巧看到沈淮穿着外套离开一号楼,往湖边的停车场走去,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 沈淮有意替吴海峰转圜,谭启平就猜测他还想留在东华,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 谭启平这时候才想起还没有问起沈淮的年龄,但看他的样子,顶多也就二十四五岁,还年轻得很,心想他这样的身世,最好是在中央部委厮混几年。 就算有志于仕途,等到三十岁左右升到正处级,再去考虑到地方上独挡一面,才是他们这种豪门子弟的正确选择。 陈铭德去世后,沈淮虽说为人处事都很老道,但毕竟还年轻,资历浅,现在就孤零零的留在东华,对他日后的发展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谭启平本来有心想跟沈淮往深里谈一谈,但转念想到刚才电话里宋乔生对沈淮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就又有些犹豫。 宋家老爷子今年也七十九了,宋家将来还是会以宋乔生为首。 沈淮要是不能讨宋乔生的喜欢,将来在宋家就很可能会给边缘化——谭启平不由的去想:要是自己太主动的去扶持一个给宋家边缘化的子弟,宋乔生会怎么看? ************* 高天河在六号楼还给吴海峰拖住一段时间,还假惺惺的跟陈铭德的爱人说了一大通安慰的话,才得以离开,回到他专属的二号楼。 南园主楼后的这十几栋小洋房,就仿佛一座座“行宫”矗立在静谧的夜色里。 高天河回到房间,将窗户关严实,合上窗帘,气呼呼的解开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的衣领子。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高天河沉着声音喝道:“进来!” 葛永秋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 高天河克制着,待葛永秋将门掩实,才拍着桌子,喝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葛永秋拖着哭腔说道:“确实是沈淮那小畜生在胡说八道啊。我压根半句话都没有跟他说,就算是从市政府过来,也还是周裕跟他一起过来;再说,上午发生的事情,高市长你也知道,他一拳拳简跟打在我的脸上没区别啊,我……” “借你几个胆子,我谅你了不敢,”高天河坐下来,背抵着圈椅,眯眼看着葛永秋,他也不认为葛永秋会出卖他,问道,“你想想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了漏子?” “我做事唯恐小心不够,”葛永秋倒是想到几个疑点,但他不会在高天河面前承认是自己做事疏乎——失去高天河的信任,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也许吴书记赶沈淮离开时,彭勇迫不及待的就想将陈铭德的死往那事上引,叫沈淮从只言片语里听出些蹊跷来……只是,沈淮不像那么有脑子的人啊!” 葛永秋边说心里边想:彭勇啊,彭勇,你反正死定了,就不要怪我落井下石啊。 “也许是以前小看这个沈淮了,”高天河蹙着眉头,揣测的说道,“也或许是周裕说了什么多余的话。” “要有什么多余的话,也只能是周裕跟他说的,”葛永秋顺着高天河的语气说道,“但周裕也没有可能知道详情啊……” “周裕是未必能看得透,”高天河眉头锁紧,叫葛永秋瞒住一点实情,就有很多关键处叫他想不透,“就算周裕看透了,也会提醒姓吴的多,不会反过来摆姓吴的一道……” “眼下怎么办才好?”葛永秋小心翼翼的问。 “未必就是坏事,”高天河蹙紧眉头说道,“整件事怎么处理,也扯不到我们头上来,毕竟是吴海峰对省里含糊其辞。即使叫吴海峰痛恨我们,也不关紧。关键还是要看省里怎么看待整件事……” 葛永秋细想了一下,说道:“对啊,省里要严肃处理这事,说不定真就会捋掉吴海峰市委书记的位子;只不过谭启平刚才的意思,似乎要向沈淮单独问说,就怕他们看出什么……” “就算沈淮脑子灵活,看出些珠丝马迹,但他又有什么好跟谭启平汇报的?而且省里不会希望事态进一步复杂化的,你们也不要担心什么,只要嘴给我堵结实了,”高天河摇了摇头,示意葛永秋不要太担心,又说道,“吴海峰虽然叫你做检讨,但还不能直接把你捋下去。彭勇那边,你也先替我安抚下,我以后对他会有安排,这事不能再出什么漏子了。” “那沈淮……” “先不要理会,等事件过去再说。”高天河说完,就挥手让葛永秋出去,陷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沈淮这么个人物,要是离开东华,也拿他没有办法;要是留在东华,暂时叫他坐几年冷板凳再说。毕竟还有些东西看不透,莽撞行事不是他的风格,这次要不是看到陈铭德急着对市钢厂下手,他也不会行险做这番手脚…… ************** 沈淮从车里拿了烟,走到湖边的水台上点了一根烟。 沈淮发现他站在这里,还是能给小楼里的人看到;他不喜欢站在能给别人观察到的明处,往东边水杉林里走了几步,蹲在湖边的阴影里,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树木沉在湖水里的暗影。 翠湖对面,就是东华的市中心。 除了电视塔给一串灯光勾勒出来,其他地方已大多陷入沉寂的黑夜之中,看不出半点繁华的气息。 不要说之前沈淮留在记忆片段里关于海外繁华都市的印象,就是他这些年全国各地也跑了不少地方,叫他对东华市的发展滞后极有感触。 说起来东华市也临江靠海,是最早对外开放的沿海城市。 三区六县有七百万人口,人力资源充足,教育资源也充足。 在八十年代中前期,东华的工业底子在全省还能排前三,还有几家从事钢铁冶炼、船舶、机械制造的支柱企业。 不过,进入九十年代,随着几家支柱国营企业快速衰落,而民营经济又没有活跃起来,东华的经济就相继给其他地市甩在后面。 市钢厂就是一个典型,效益好的时候,一年盈利超过三亿,差不多能抵当时东华市十分之一的地方财政;现在在顾同等人手里,却成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翠湖对岸,就有一座市钢厂投资建造的天衡大厦。 九零年项目启动时,市钢厂号称投资两个亿,要建造东华市第一座过百米的摩天大楼。只是没想到天衡大厦的地基刚打好,市钢厂就陷入经营困难,再也抽不出大量的资金来搞建设。 三年时间来,也是在市委市政府的多方催促下,天衡大厦才艰难的收了顶,但后续工程没有资金投入,停在那里差不多有大半年时间。 一入夜,天衡大厦就黑黢黢的一片,一点灯光都没有,仿佛东华市的市中心在那里缺了一块,就像是整座城市身上刺眼的大伤疤。 不仅仅是市钢厂,而东华的所有市属国营企业整体衰败以及经济发生的严重滞后,置身其中的沈淮,比谁看得都清楚,想得都透,迄今想来尤叫人觉得痛心。 “市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吴书记也搞得很被动,现在吴书记指定要我陪同陈市长的爱人,希望事情能有挽救的机会,再说市里也没有其他女同志,你叫我怎么做?” 沈淮看着夜色下的翠湖,正遐思迩想之际,突然间听见周裕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沈淮往树林外看去,看到周裕一边拿着只“大哥大”跟人通电话,一边大步的往湖边走来,看她的神情颇不耐烦,听着也像是跟丈夫在争吵什么:“请你不要无理取闹,我真的是在工作。你要是不相信,你到南园来看好了。你不是气你,你要我怎么跟你解释?” 沈淮心里想:难道周裕的丈夫怀疑她这么晚都不回家是在外面偷人? 想想也难怪,周裕的丈夫虽然瘫痪在病床,但防贼的心思没死,怎么会不明白周裕天值鲜花怒放之时,在别的男人眼里,会是何等鲜嫩的一块美、肉? 虽然周裕仗着自身的背景硬,不怕别人对她潜规则,但是谁能保证周裕熬得住守活寡的寂寞,不找个情人安慰一下自己的心灵? 沈淮本来要出声提醒周裕,听到她与丈夫争吵的私房话,反而犹豫着要不要叫周裕知道他在暗处。 没等沈淮有什么反应,跟丈夫在电话里争吵得心浮气躁的周裕,也往水杉林里走来,叫沈淮不吭声都不行。 “咳!”沈淮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周裕他在树林里。 不过周裕还在跟丈夫辩解为什么今夜不能回去,没有注意到沈淮的存在。 沈淮站起来跟周裕打招呼:“周秘书长,也出来透口气啊!” 周裕根本就没有想过水杉林里有人,为丈夫的疑神疑鬼跟过度敏感满心怒气,又不能叫别人听到看笑话,一心想着往林子里钻,能好好跟丈夫大吵一架,直冲到沈淮跟前,才冷不丁的意识到到一个黑影在跟前站起来,几乎就贴着她的鼻子尖。 “啊!”周裕尖叫之余,接着就把手里的“大哥大”,朝黑影脸上砸,脚上给一绊,身子就往前扑倒。 沈淮也是倒了八辈子霉,额头给吃了一记狠的,周裕摔倒时,手撑在他的胸口上,也叫他身子失衡,直直的往后摔倒。 沈淮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也只是抓住周裕撑在他胸口上的胳膊,带着周裕直接摔他怀里,两人打滚似的抱在一起。 第十八章 也是海外人才 周裕摔到怀里来的那一瞬间,沈淮能感受到她丰腴身子软弹到惊人,几乎感觉不到撞击的力量,而她的胸部挤在自己的怀里又是那样的饱满。 可是接下来的情形,就没有想象中那么香艳了。沈淮嘴里叨着的烟直接灌到他自己的领子里,等不得多回味周裕摔在他怀里的美妙滋味,烟头就已经烫得他直抽冷气。 沈淮忙不迭的将周裕推到一边,拉开束在裤腰里的衬衫,叫烟头落下来,脖子根上已经给烫得火燎燎的痛,额头也火辣辣的痛,摸了一下,湿漉漉,竟是一手血。 看着周裕从地上爬起来,沈淮苦笑道:“周秘书长,我不过跟你打声招呼,你不理我就罢了,何苦还给我来记狠的、叫别人听见,都不晓得我怎么着你了……” 周裕虽然厌恶沈淮,但这回是她冒失撞到沈淮,还用“大哥大”狠狠砸了他一下,站起来,捂着受惊吓的胸口,过意不去的说道:“真是没在意,冷不丁看到一个黑影站鼻子前,随手就砸了出去……” 看着沈淮额头真破了个口子,周裕心想老娘拖到今天才砸你一下狠的,算是便宜你了,但嘴巴上还是关切的问道,“你的头要不要紧,要不要找医生包一下?吴书记担心陈市长的爱人会出什么状况,特别让一院的张医生守在南园。” “嘀,嘀,嘀……”滚落到一边的大哥大,摔倒时意外挂断,这时又倔强的响了起来,周裕恨不得上去踹两脚,想到自己刚才跟丈夫的争吵都落到沈淮的耳边里,一时间又是恼怒,又是难堪。 沈淮抬脚就把“大哥大”踢湖里去了,就着在湖水里还沉闷的响了两声,就归于沉寂。 周裕见沈淮无缘无故的就把她的“大哥大”踢河里,心头也窜出一把火:不就是砸了你一下,需要闹这么大的脾气? 沈淮却笑道:“既然不想接电话,掉河里是最合理了。再一个,等别人听到周秘书长你的尖叫声过来,看到我的头给打成这样,也没办法说周秘书长怀恨在心,好不容易今天逮到机会来一下狠的——这凶器还是赶紧销尸灭迹的好。” 周裕眨了眨眼睛,借着从树梢间透过来的路灯光,瞅着沈淮,发现真是不认识他了:他额头上的血都快挂到眼角了,还有心思说这种风凉话?但想想沈淮也是一个二百五,一部“大哥大”,刚买时好歹也要小两万元,抬脚就踢水里去了?又觉得他操蛋的性子跟以前没两样。 “周秘书长,周秘书长,你没有什么事情吧?”果然有人听到周裕的惊呼声,赶到湖边来,但也不轻易往树林里闯。谁知道树林子里领导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希不希望她们看见? “没什么事情,周秘书长刚刚不小心跟我撞了一下,把‘大哥大’掉湖边里去了,”沈淮张嘴就胡扯,把那个走过来看周裕有没有出事的小姑娘喊过来,指着大哥大给踢下去的方位,“就在那里,你们去找人过来,帮周秘书长把‘大哥大’捞上来……” 小姑娘走回去喊人来捞大哥大,沈淮一屁股坐地上,转头对着周裕,问道:“你帮我看看,额头上血止了没有?” 周裕见沈淮破了头,不急着去包扎,反而有兴趣骗人来捞大哥大,心里对他也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这么一支老旧的“大哥大”掉湖里,说实话,周裕也没有什么心痛;不用去面对那叫自己难堪的电话声,更不能算是坏事。 说实话,电话响的那一瞬,周裕就犹豫着要不要把“大哥大”踢下河,没想到沈淮这混蛋,抢先下脚了。 这么想,倒觉得这混蛋没有以前叫人厌恶,再想他不急着离开去包扎,大概是怕她留在黑暗的水杉林里害怕吧…… 周裕俯过身子去,看沈淮额头上的伤口。 前额的骨头硬,也就是给砸破了皮,倒没有什么大碍,流出一些血,片刻就止住了。 周裕也有些过意不去,掏出干净的纸巾,说道:“血倒是止住了,要不我帮你先擦一擦,免得太难看?” 额头的血止出了,但沈淮下面快要出血了。 周裕刚开没有注意到在摔倒时,胸前两粒扣子绷掉。 中午天气较热,她就穿着一件衬衫,刚才站直了也没有在意,这时她俯过身子来,衬衣就在沈淮的眼睛前敞开大口子。 青色胸衣包不住的**,几乎就要挤出来,直勾勾的在沈淮眼前晃。即使光线再暗,那凝脂如玉的色泽还是那样的诱人,散发淡淡的香气。 沈淮下意识的撇过头去,轻咳了一声。 周裕这才注意到自己走光了,赶忙抓住衬衣,将丰满的走光部位遮起来,低头去找扣子;她再泼辣的性格,在别人面前走光,也会觉得脸烫,同时又心想:这畜生怎么变了性子,会提醒自己走光? 沈淮将外套脱下来,递给周裕:“这黑灯瞎火的,从哪里找扣子去?你先穿我的吧。”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喊到其他工作人员过来帮忙捞大哥大,沈淮就跟周裕说道:“我过去看一下陶姨,就不陪周秘书长在这里捞大哥大了!”撇下她们在湖边捞大哥大,他往六号楼走去。 周裕抓住外套,将自己裹紧了一些,她今天没有想过会在外面留很晚,衣服穿得很单薄,就算衬衣扣子不掉,也需要一件外套。 看着沈淮离开的背影,觉得他好奇怪,有种看不透他的感觉,真还是那个借机摸她大腿的混蛋吗?还是说之前的一切,真的都是他的伪装? ******************** 这一夜,对市委书记吴海峰来说,注定是煎熬的。 他让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去休息,他孤独的坐在楼厅里想着事情,连沈淮走进来都没有在意。 “吴书记,你怎么还不去休息,你的身子怎么能熬得住?”沈淮说道,这番话出口,他都觉得虚伪。 “哦,灵车明早会将陈市长的遗体接去宾殡馆,东华有守夜的习惯,”吴海峰抬起头来,说道,“我就留下来替陈市长守夜;小沈,你怎么去没有休息?” 官僚再威风,说白了也是他所居的官位所带给他的,很少有官员在身体能看到有折服人的政治家气度,说到头,还是贪婪又**的政客占了绝大多数。 在省里有明确的决定之前,谭启平是不会跟吴海峰私下接触过密。 沈淮心想吴海峰留在六号楼为陈铭德守夜,不管是给陈铭德的爱人看,还是给谭启平,还是给省里看,更重要的是要表个姿态。 吴海峰两鬓霜白,像犯了错似的坐在那里,也看着可怜,沈淮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还不够硬:要不是在吴海峰刚才抬头的瞬间,眼神有些凌厉,几乎就要同情他了。 这时,沈淮反复在心里强调:坐在面前,是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小沈,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吴海峰这才注意到沈淮的额头破了个口子。 沈淮说道:“虽然有些累,但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真就能休息?刚刚在湖边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周秘书长也过去打电话。黑灯瞎火的,她撞了我,我撞到树,就把头撞破了,过来找张医生包扎一下。” 沈淮轻描淡写的把刚才在湖边的事情简说了下,又说道:“我倒觉得翠湖周围要好好的做一下亮化工程,才能成为东华市民夜间休闲的好地方。这周边说是东华的市中心,但黑咕隆咚的,天黑就没有一个人影。这市中心的商业,夜间本是一个极重要的经营时间段,就差了这么一点,感觉就差好大一截。虽说这时候搞亮化工程,会给人说铺张浪费,但我觉得市里该投入的,也应该投入……”话闸子打开,就有意说多一些。 “小沈对经济也很有研究?”吴海峰吩咐工作人员去唤醒张医生过来给沈淮包扎,让他坐下来,饶有兴趣的想听他多谈一些。 以往除了吴海峰的亲信,谁能捞到在他跟前讨论经济问题的机会? 就算陈铭德不死,就凭沈淮是陈铭德的秘书,也根本没有资格叫吴海峰和颜悦色的听他谈东华的经济问题。 只是这时候吴海峰有如落水狗,有着将来失势的悲凉,而且他还将最后一根稻草寄托在沈淮的身上,对沈淮的态度自然是异样的和霭。 拉住沈淮说话,也是想从沈淮的只言片语里听到一个能安慰他心思的东西。 “我在法国读的是城市经济与商业,到省经济学院教书也与商业经营有关,算是半吊子,谈不上什么研究。”沈淮说道。 “哦,对了,你是省经济学院作为海外人才引进回国的,”吴海峰似乎想起些什么,“陈市长是学者型官员,能把你从省经济学院调出来,带到东华,显然是看中你的专业。年轻人不要过度谦虚……” 能让市委书记这么夸一下,谁都免不了会轻飘飘。 之前的沈淮,在海外虽然就读的是城市经济与商业专业,但他哪里好好有读过半天的书?说是作为海外人才引进省经济学院教书,不过一些暗箱操作罢了。 只不是这些年在海外生活的经历,烙印在记忆片段里,叫沈淮对海外的经济及社会现状,有一个直观的形象。 融合两个人的记忆,也是常人绝不可能有的感受,好像是他将另一人的人生吸食了。 沈淮真正的学术底子,一个是本科就读的冶金及工业技术,一个是在熊文斌支持下在职就读的工业管理硕士研究生。 到后期,熊文斌给调虎离山的架空起来,市钢厂落下顾同等人的控制之下,沈淮为报考燕大博士研究生的相关专业,苦心自学了两年应用经济学。 给吴海峰这么捧一下,沈淮也不会得意忘形的将专业知识大肆卖弄一番。 在张医生过来,帮他清洗了一下伤口之后,沈淮就市商业中心区域亮化工程与城市商业促进的关系,简略的说了一下。 这些在海外以及国内一类城市,都有成功的经验,谈不上什么过人的见识。 实际上,国内工业化及城市化才刚刚开始,而西方那些个发达国家,之此都经历过工业化的过程,留下很多宝贵的经验以及一些沉痛的教训。 只需要耐心跟虚心,从别人身上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说到市中心的亮化工程,沈淮还真是有过研究,也跟天衡大厦那栋烂尾楼有直接的关系。 还是八十年代末,市里就想建一座摩天大厦撑门面,任务就落在还是熊文斌主持的、市属企业里效益最好的市钢厂头上。 熊文斌无法抵、制市里的决定,就只能执行——沈淮当时刚给熊文斌调去当厂办主任,天衡大厦的前期筹备工作就是他主抓的,所以他对天衡大厦周边的商业环境,做过细致的研究。 等到熊文斌给调走,市钢厂给顾同等人把持,沈淮自然也就跟天衡大厦不再有半点关系。天衡大厦的动工兴建,也在那之后。 不过,也当时的参与,叫沈淮现在都还记得一些准确的调研数据,把一些看似平常的东西,让吴海峰听得津津有味。 有些问题,市规划局也有提过,但没有沈淮这么简明扼要的拎得透。 也许是城市规划归高天河分管,吴海峰对此不甚关心,这时候听沈淮把几个要点都说透,就觉得他的见识真是不凡,心里暗暗有些可惜:身边偏没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而这个沈淮又不能当作心腹来栽培。 特别是沈淮的记忆力好,很多数据是随手拈来,更加强了说服力。 吴海峰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周裕,问道:“周裕,你说说看,小沈的学问比东华大部分官员如何?” 沈淮这才注意到周裕站在楼厅我的过道口听了好一会儿,但接下来,又下意识的想:周裕跟吴海峰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他跟市委书记坐在这边讨论亮化工程的利弊,她一个市政府副秘书长,悄无声息的站在旁边听上半天,就有些不太讲规矩了。 第十九章 与市委书记的交易 周裕之前认定沈淮不学无术,这时候她披着沈淮给她的外套走进来,站在楼厅里听了他跟吴海峰坐在那里,讨论市中心亮化工程的利弊,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以前给厌恶的情绪所蒙蔽,真是小看这个人了。 时人喜欢讨论时政跟经济,什么时髦的词汇都会扯上几个,满口经济理论者也满街都是。 这些人,看上去见识很高深,其实腹中空空,不过有一张夸夸其谈的嘴罢了。落到执政上,就是拍脑子行为。 虽说沈淮在吴海峰面前谈的仅仅是市中心亮化工程这么一个很小的点,甚至只是烂尾楼天衡大厦周边的商业情况,但从他随口引用的诸多准确数据,就可知他对这个是真正的有过研究。 周裕穿着沈淮的外套,里面的衬衫前襟还开着,不能将外套脱下来还给沈淮,走进来,说道:“小沈是省经济学院引进的海外人才,见识、学问当然要比我们这些土包子强。这年头最吃香的,就是小沈这样的海外人才了。” 沈淮看着周裕看过来,忍着不去看吴海峰的脸,暗道周裕与吴海峰之间即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也不会喜欢别人看破的。 周裕前倾着身子,看了看沈淮额头包扎过的伤,问道:“头上没什么事吧?还疼吗?”脸挨得沈淮很近,胸贴得沈淮更近。 沈淮知道周裕的关心有些不由衷,但也不得不承认,让她这么“关心”的看着,挨过来,心里情不自禁的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舒服。 有些女人,确实有这样的天赋,柔和的眼神就能直接把人的心泡软了,而且周裕的容貌又是这么明艳迷人,几乎没有几个男的能抵住她的诱惑吧? 但也很显然,此时的周裕是在有意识的利用自己的天赋。 沈淮心想:周裕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跟吴海峰谈什么?周裕为什么要帮吴海峰软化自己?要不是吴海峰在跟前,借机摸两把倒不吃。 偶尔又觉得奇怪,这该是之前沈淮才会有的想法,难道融合他的记忆之后,还有负作用? 沈淮只是轻轻的摇了头,笑道:“能有什么事?就当走夜路给狐狸爪子挠了一下。” 沈淮的从容自如,反而叫周裕施展不开,转过头,跟吴海峰说道:“心武给我打电话,在湖边我跟小沈撞了一下,‘大哥大’都掉湖里去了,捞了半天才捞上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衣衫也都破了,还要跟小沈借外套穿……” “你还是再给心武回个电话,他刚才都直接打电话给我了。”吴海峰叫周裕去给丈夫回电话,显然也是知道周裕与丈夫之间的矛盾。 听着周裕与吴海峰之间的对话,沈淮心里更是觉得奇怪。 吴海峰似乎也看到沈淮的疑惑,待周裕起身去打电话,主动解释道:“小沈怕是不知道小裕是我的侄女吧?我打小家里就穷,给送到姓吴的人家寄养。周家出过国民党的军官,到六几年的时候,我要参军,没有办法,就不再跟人去提与周家的关系。这一断就断了小二十年,仿佛跟周家真没关系似的……” 沈淮不得不暗叹:之前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这层关系都没有摸清楚? 难怪周家在东华看上去这么根深蒂固?这种根深蒂固,显然不是周裕给前市委书记当儿媳妇就能奠定的。 有些时候透露秘密,也跟交易似的。 沈淮见吴海峰把周裕是自家侄女的事,当成秘密说出来,大概就是指望从他嘴里换一些秘密出来,也知道他想听什么,摸了摸鼻子,说道:“还真不知道周秘书长是吴书记您的侄女呢。哦,对了,刚刚跟谭部长谈过话,还没有跟吴书记您汇报呢……” “谭部长是代表省里找你谈话,不用跟我汇报什么。”吴海峰见沈淮如此知情识趣,心下稍稍放松,跟聪明人说话就省事,摸了摸毛发渐疏的头,身子往沙发后靠了靠,使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关紧这事。 “谭部长也算是我家里的长辈,只是之前没有怎么见过,一时见面还有陌生,谭部长拉我过去主要就是叙了叙旧。” 沈淮低头看着玻璃茶几,能看到吴海峰反射在上面的脸。 “你家里是?”吴海峰果然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又坐直起来。 他猜沈淮与谭启平之间有默契,可能是沈淮此前就陈铭德的死,已经联系上陈铭德的爱人,再通过陈铭德的爱人跟省里搭上线,没想到沈淮与谭启平之间有直接的关系。 “我爸是农机部人事局下面的普通干部,跟陈市长以及谭部长算是旧识。”沈淮也怕把牛皮吹破了,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下。 “哦……”吴海峰应了一声,笑道,“你倒不早说,这半年来东华也有许多事跑部委,早知道有你这层关系,就省力省事多了。” 农机部这两年可能就要给裁掉,农机部下属司局的一名普通干部,虽然级别很可能跟地方上的正县或地市副职看齐,但权势算不上太大;吴海峰也不会特别的重视。 不过也不能太小窥,地方到中央办事,部委有熟面孔,要方便得多;而且这些普通干部,只要有机会放到地方,立马就能翻身变实权派。 比如说陈铭德,之前也是中央计委的普通干部,放到淮海省,就任计委副主任,再放到东华市,就任常委副市长。要不是这次意外病逝,接下来很可能就是东华的副书记兼市长。 听沈淮无意多说,吴海峰也不细问,心想沈淮有这样的家庭背影,与谭启平认识,又能做陈铭德的秘书,倒是说得通。 沈淮知道二伯他们此时肯定不喜欢他在东华扛着宋家的牌子太招摇,他也怕谭启平听过他的旧闻后,从此对他不理不睬,在吴海峰跟前反而不好将戏演下去。 不过以后要留在东华发展,一点都不借宋家甚至谭启平的势,处境也会很艰难;关键是要有数,要有度。 要一点依仗都没有,就算吴海峰这次承他的情,做一个交易,但接下来,又凭什么叫吴海峰继续扶持他? 关键是吴海峰迟早会想透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要想吴海峰不憎恨他,就要让吴海峰知道憎恨他,不是对双方有利的事。 官场最根本的原则,只在于利益的交换。 吴海峰摸着脑门,说道:“对了,东华驻京办事处一直嚷嚷着说缺个熟悉燕京的副手,我还跟陈市长提过,还叫他推荐一个人,他倒是没舍得放你出去锻炼一下……” 东华驻京办事处副主任,好歹也是副处级。 沈淮这么年轻,还是随陈铭德到东华之后才提的正科,虽然头上顶着“海外人才”的光环,短短半年内再要提副处级的实缺,唯有扔到驻京办事处,才不会显眼。 吴海峰以为沈淮的父母家都在繁华的燕京,应该会喜欢这个美差,毕竟大小事有在中央部委当官员的父亲罩着,怎么也比孤零零的留在东华好。 沈淮知道这吴海峰抛出来的饵,要是没有小黎牵挂,他不会拒绝,只是他现在必须要留在东华。 “我爸让我随陈市长到地方,主要是叫我多积累些基层经验,说年轻人太浮躁了不好,就算陈市长要推荐我回燕京,我也不敢回去。甚至给陈市长当秘书,我家老头子也不乐意,巴不得我去乡镇吃点苦。陈市长前段时间,还说要让我去梅溪镇挂职两年,没想到……”说到这里,沈淮的话语哽咽起来。 “铭德同志就这么走了,叫人很是痛心,”吴海峰突然发现琢磨不透眼前这个青年的心思,只能顺着他的语气说,“铭德同志虽然走人,但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是希望看到你继续成长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谭部长也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说我要留在东华。”沈淮简明扼要的提出自己的要求,知道吴海峰会为此想不通,接着就转到正题上,“谭部长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接着要跟省里汇报陈市长的身后事,我就告辞离开谭部长的房间。照谭部长的意思,应该是不想事态再复杂下去……” 说过这些,沈淮就告辞上楼去看望陈铭德的爱人。 第二十章 给美人蛇盯上 周裕缝好扣子,便拿着沈淮的外套到楼厅来,只看叔叔吴海峰站在楼厅的角落里,望着外面的夜色出神。 “叔叔,”没有外人时,周裕还是拿家里的称呼唤吴海峰,走过去问道,“谭部长那里有没有说上话?” “还是说上话的,”吴海峰说道,“不过谭启平也不想担什么干系,整桩事从表面上来看,就会到此为止,不会再深入下去,但省里会有什么反应,不好说。也怪我这次太马虎大意,轻视了高天河,也小看了这个沈淮。” “叔,我……”周裕有些难过,但想不明白叔叔说“小看沈淮”时,为什么语气又额外的重,难道沈淮提出过分的要求? “不关你什么事,有些坑迈不过去,就是迈不过去。”吴海峰军人出身,也有愿赌服输的干脆劲。 吴海峰平时不会怎么关注到沈淮,之前对沈淮恶劣的印象,大多是周裕灌输的。对一个明里暗里敢动自家侄女心思的臭小子,吴海峰怎么会有好印象? 这也恰恰是他今夜两个最大的败招。 “……”周裕也默然无语,这时候她能说什么。 “哦,对了,”吴海峰问道,“陈市长身前有没有提过要让沈淮去梅溪镇挂职的事情?” “没有啊,谁没事去乡镇挂职啊,”周裕奇怪的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东华三区六县两百多个乡镇,梅溪镇属于霞浦县,但紧挨着东华市东南郊,市里一直想将梅溪镇划并到市区来,故而吴海峰与周裕对梅溪镇的情况都较为清楚。 沈淮都已经是正科,背后又有陈铭德的背景,再熬过三四年间,直接去县里挂副县长的职或直接担任副县长才是正理,陈铭德身前怎么会安排沈淮下乡镇? “哦,那就应该是沈淮自己想去梅溪镇。”吴海峰若有所思的说道。 “就算离开市政府,那也没有必要去乡镇啊。”周裕还是不解。 乡镇要直接面对农村,工作繁琐、复杂,困难重重。如今,对农民动粗的不行,来软的常遇到不讲理的,而市区县的压力又都堆到乡镇,乡镇干部实在是一点都不风光。 像周裕这种有背景的,又有志仕途的,一般都在市直机关熬资历,熬级别,有机会直接到区县或市局,没有谁会轻易下乡镇。 再一个,乡镇的起点太低了。陈铭德因病猝逝,沈淮在东华就失去靠山,就算早早提了正科,一旦下了乡镇,很可能就一辈子在各个乡镇之间轮着调。 要是这个要求是沈淮自己离出来,只是为了离开市政府的话,周裕只能认为他在政治上不成熟。 “那可能是沈淮在我面前说了一些实话。”吴海峰说道,他吃过这次大亏,其中最大的一个钉子就是沈淮扎下来,虽然说不上对沈淮有多憎恨,但也绝不可能去信任他。 “……”周裕不解。 “他家与陈市长以及谭部长,算是旧识。”吴海峰说道。 “……”周裕还是不解。 谭启平虽说是省组织部副部长,但在省委委员排名里,还要排在吴海峰的前面,既然跟谭启平有过硬的关系,沈淮应该跟着去省组织部,而不是孤零零的留在东华。 “你知道不知道,沈淮上午在市钢厂殴打葛永秋舅子的事情?”吴海峰问道。 周裕摇了摇头,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吴海峰将刚刚听人汇报的市钢厂殴人事件说给周裕听。 周裕下意识的想将手里的外套丢掉,仿佛拿着一张毒蛇刚褪下来的壳。 就在刚才,沈淮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的就说陈铭德猝逝的实事是葛永秋相告。那一刻,谁都没怀疑他。葛永秋当时相争辩,却给当时愤怒的吴海峰发火喝止,哪里想到整个背后都是沈淮胡说八道? “他搞这样的手脚,还敢留在东华?”周裕忍不住要嚷起来。 “……”吴海峰示意她按住情绪,嘴角抽了一下,说道,“整个套子是高天河下的不假,我也是中计想在陈铭德的死上做文章,沈淮如此反击,那我们就不能怨他——我跟你说这事,只是要你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是叫你去跟他作对。” 说是不怨,但吃这么大的亏,吴海峰心里怎么可能一点障碍都没有? “他要去梅溪镇挂职,你还帮他?”周裕问道。 “即使没有谭启平这个因素,交易还是交易。只是送他去梅溪镇,甚至还不能算是什么人情,”吴海峰说道,“小裕啊,你也从市政府出来吧。不知道省里什么对我做出决定,不过在那之前,想做一些事情还是能够的……” “他去梅溪,那我就去唐闸。”周裕倒是有些赌气的说道。 唐闸是东华市属三个区之一,与梅溪镇紧挨着。 市里这两年提出要将梅溪镇从霞浦县划出来,扩大唐闸区的范围。 周裕提到要调去唐闸区,摆明是要跟沈淮赌气:她一不甘心以前看走了眼,二不甘心叔叔吃了这么大的亏,最后还不得不跟这混蛋做交易。 也许细想想,是更不甘心看走了眼吧,叫周裕情不自禁的跟盯住沈淮。 吴海峰说不让周裕去跟沈淮斗,但听到周裕提出要去唐闸,看着她拿在手里的外套,还是点点头,说道:“好,那你就去唐闸……” 这时候,沈淮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下楼来,对站在楼厅角落里说话的吴海峰、周裕说道:“吴书记、周秘书长,陶姨坚持让我去休息,那我就先去谭部长那里了……” 其实周裕情不自禁大声说出来的那句话,沈淮还是听见了——他没有想到吴海峰坐着跟自己谈交易之前,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想透了,也吓了一身冷汗。 虽然说吴海峰今天中了圈套,给逼入死角,也许是他市委书记当得太久,天王老子感觉太好,才会掉以轻心,但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笨蛋。 沈淮暗感:也真是侥幸,也亏得在形势没分明之前,市钢厂的人没有敢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乱传,不然刚才的这场戏还真难演。 他也听到周裕要去唐闸的话,周裕要去唐闸,少说是个副区长,感觉后背凉凉的,仿佛给条美人蛇盯上似的。 沈淮也不回头看周裕是不是真的在看他,大步走出楼厅。 ******************** 事情仿佛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陈铭德的追悼会安排在他猝逝后的第五天。 陈铭德到东华来工作,几乎还没有怎么展开拳脚就去世了,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也就有限,冷冷清清的到下午三点钟就结束追悼会。 陈铭德的爱人,以及其随后从燕京赶来参加追悼会的女儿、女婿,就捧着骨灰盒回省城了。谭启平也要一同直接从殡仪馆出发返回省城去。 吴海峰、高天河等一干市领导,坚持要礼送谭启平及陈铭德的家属出境。 车子停在出市区的岔路口上,谭启平就不坚持不再让吴、高等人送行。 谭启平招手将沈淮喊过来,跟吴海峰、高天河等人笑着道:“沈淮还是要坚守在东华的岗位上,就要拜托吴书记、高市长你们多加严管,监督,帮助他成长……” 这可能对谭启平来说,只是顺水人情的几句话,对沈淮的意义就不同。 有谭启平这句话,他留在东华至少不用怕太给欺负——特别是想到吴海峰那天夜里在想明白那些关窍之后,还若无其事的跟自己谈交易,叫沈淮想想都有些后怕。 看葛永秋听到这句话,脸颊的肉微颤,就知道省委组织部副组织的话,不是什么小儿言;这叫他没有办法明里找回过节。 吴海峰与高天河皆和颜悦的听谭启平说话,看向沈淮的眼神满是和蔼亲切。 吴海峰还欣赏的拿手放在沈淮的肩膀上,说道:“这些天,小沈也十分的辛苦,老高,市政府是不是给他放个长假……” 听到吴海峰亲热的唤高天河“老高”,沈淮就感觉空气里刀光剑影,寒气逼人,而吴海峰压在他肩上的手掌有如石山,心里暗骂:都他狗日的笑里藏刀! 沈淮还是微欠身着,一脸笑的聆听教诲。 “吴书记、高市长,你们就不要送了;沈淮你再送我一下。”谭启平说道。 没有靠山,才知道靠山的好。 沈淮这几天看着毫发无损,但葛永秋不动声色的将他霸占的那辆公务车收了回去。要不是他有下乡镇的机会,他留在市政府就是一条死狗。 听着谭启平还有话跟自己说,沈淮忙朝吴海峰、高天河拜手,说道:“既然吴书记、高市长,都准了我的假,那我就不跟着回市里去了。”麻溜的先钻进小车里。 谭启平哑然失笑,他看出沈淮的狡猾来。 按规矩说,沈淮怎么也不能在他前面先上车;沈淮抢着上车,就是要在吴海峰、高天河面前表现出跟他的关系不一般。 谭启平随后上了车,也不管吴海峰、高天河他们坚持站在那里看他离开,就吩咐司机开车。 第二十一章 谁会渔翁得利 车子开动后,谭启平还隔着后车窗,挥手跟吴海峰、高天河告别,过了一会儿,才转回身来,跟沈淮说道: “省里今天上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东华市的班子调整问题……” “啊!”谭启平这一说,沈淮真是又惊又喜,他是压根都没有想到,最终得便宜的竟然是谭启平,侧着身子忙说道,“那我该恭喜谭叔叔了……” 谭启平只是省组织部副部长,省里讨论东华市新的班子,不需要跟他商量什么,除非是直接将谭启平安插进这个班子里来。 至于是什么位子,沈淮也不需要多问,谭启平到东华来,肯定是顶替吴海峰当市委书记一把手。谭启平是省委委员,排名已经在吴海峰的前面,只是没有掌握地方实权的机会罢了。 这么看来,省里有些人的眼睛,看得很清啊;沈淮此前还担心会便宜高天河呢。 这也说明,省里打开始派谭启平来东华处理这桩事,也是有所考虑的。不过,谭启平能如此利索的把这件事解决好,大概也是促进省里这么快就下决心的一个关键原因。 心里想:难怪谭启平前两天对自己冷冷淡淡的,今天又突然亲热起来,原来是自己立大功了。 谭启平见沈淮一点就透,悟性真是不错,很是欣赏的点了点头,说道:“东华市的情况很复杂啊,说实话处理过这桩事,对要不要来东华,我也有些犹豫啊,”又笑道,“不过你坚持要留在东华,对我来说,倒是一桩好消息,有没有兴趣做我的秘书?” 沈淮想了一会儿,说道:“谭叔叔,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下乡镇……” “为什么?” 沈淮之前就把将去梅溪镇任职的事情跟他说过,他当时不知道省里会派来东华当市委书记的安排。既然沈淮坚持要留在东华,去乡镇锻炼一下,离开市里这个是非圈,也是一个选择。 不过,既然他都要来东华任职,也明确希望沈淮帮他,就想不明白沈淮为什么还坚持下乡镇。 谭启平这几天跟沈淮接触下来,认识到他很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对他的决定觉得奇怪,还是耐心的听他解释。 “我猜省里对东华的人事调整不会太急,”沈淮说道,“等谭叔叔到东华时,我怕是已经下乡镇工作了,再突然调回市里,有些突兀。” 沈淮也暗感侥幸,所幸去梅溪镇的事情,早就谈妥了,不然还真难拒绝谭启平的建议。 “再一个,这段时间受陈市长的照顾,发现自己有很多地方有欠缺,脾气也有些急躁,做事也有些冲动,下乡镇磨砺一下,是我考虑过很久的,”沈淮脑袋飞快的转动,想能叫谭启平信服的理由,说道,“东华的情况比较复杂,站得太高,容易给一些人欺上瞒下,也许到基层能看得更清楚一些。谭叔叔要真的想我对你的工作有一些帮助,那我还是坚持下乡镇……” 虽说在谭启平身边蹭经验升级快,但沈淮需要的是做一番事业的感觉。 在沈淮看来,哪怕到梅溪镇起点再低,感觉也比伺候领导要好。 再者,真要取得宋家的谅解,就根本不用担心起点太低。 “好,”谭启平笑道,“我承认给你说服了,我支持你的决定。” 合格的秘书有时候不难找;陈铭德的遭遇,使谭启平对即将到东华的履职不得不小心翼翼。比起照顾自己的秘书,他更需要一个能看清东华复杂形势、甚至能帮助破局的助手。 虽说在市委书记秘书与下乡镇之间,沈淮选择下乡镇,在别人眼里是绝对的犯傻,但沈淮的一番话,叫谭启平认为他的想法成熟。 这时谭启平只想到沈淮对他有用,也完全忘了宋乔生对这个侄子的冷漠,想着沈淮真能老老实实在乡镇干上三年,到时候直接调他到市委办担任副主任,都不怕别人说闲话。 “这个,”沈淮腼腆的笑了笑,说道,“我打小,我爸,我二伯就说我是惹祸的主,我下了乡镇之后,要惹出什么事情,也就不怕直接牵累到谭叔叔您的身上来;不过,谭叔叔要打我板子的时候,还是要手下留情啊……” “你现在就跟我打预防针啊,”谭启平哈哈笑了起来,又觉得东华一潭死水,不用力的搅搅不行,没有想到沈淮是为将可能传到他耳朵里的传闻打预防针,拍着沈淮的肩膀,说道,“你好好闯闯祸吧,只要不把天给踹破了,都好商量。” 又扯了一些家常,谭启平心情大好,甚至把自己早年下基层的经验,也跟沈淮倾囊相告,临了,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帮我先做起来。” “嗯,谭叔叔,你说。” “东华的人事关系比较复杂,我站在省里也理不透。你到东华有大半年了,有些关系,你先帮我理一理。” 沈淮心里汗颜,之前的那个混蛋,大半年时间都他妈的白过了,连周裕跟市委书记吴海峰之间的关系都没有摸出来,其他的弯弯道道能知道多少? 心想,好在自己真正在东华土生土长了近三十年,就算是道听途说,知道的一些情况,还是要比初来乍到者要多。 沈淮点点头,认真的记下谭启平的嘱托。 ***************** 沈淮送谭启平到国道收费站就下了车,返回市区里,虽然有过路车可以搭乘,沈淮还选择步行。 融合两个人的记忆,这个感觉并不算坏,只是这个身体有些差劲,难叫沈淮满意。 过度的酒色及长期无规律的生活,叫沈淮小跑一千米,都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谭启平与他相处的这五天,也多次都叫他注意休息,明显也是对他这副病殃殃的样子不是很满意。 身体又没有疾病,只是处于亚健康的状态,多运动,合理饮食以及规律有节奏的生活,能将身体调整过来。 沈淮心想:那样才会有完全做回自己的感觉吧? 也许是这几天来压在心头的阴云一扫而空,心情格外畅快的原因,从国道收免费站到市政府机关宿舍有十五公里,沈淮走了三个小时,没觉得有多累,身体还有释放出什么的轻松感。 之前五天,沈淮只是匆忙回来的拿了一次换洗衣服,也没有宽裕的时间好好去感受一下这栋建于六十年代的老筒子楼。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狭窄的天井里,到处都是支伸出来的晾衣杆,衣服、被褥,将路灯光及房间里的灯光切割得零零碎碎,使得天井显得阴暗陈旧。曾经辉煌的机关大楼,此时早就没落了。 沈淮当初也是怕给陈铭德管太紧,才住进这栋筒子楼。 沈淮踩着满是缺口的台阶,走到三楼,刚要掏出钥匙开门,听着隔壁“啪啪啪”传来的棋子声。 说来也巧,隔壁住的不是旁边,恰是市钢厂前厂长、此时的政研室副主任熊文斌。 此时的沈淮,对熊文斌就太熟悉了,他进市钢厂就受熊文斌的大力栽培,虽然后来两人都受到额外的打击,但一直都保持密切的联系。 熊文斌境遇再差,好歹也是个老副处,也不至于沦落到住筒子楼的地步。 市里给熊文斌在新佳苑分了一套两居间的房子,赶着大女儿结婚要用房。老两口与小两口过不到一起去,再加上还有读大学的小女儿,也不能再跟姐姐同住一间屋。原来的房子也不够住了,熊文斌就将新佳苑的房子让给大女儿、大女婿住,他跟市里重新在筒子楼里要了一套简陋的两居室,与老伴及小女儿住过来。 听着隔壁传来落子声,沈淮倒不知道谁在熊文斌家做客。 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以及拍背的声音, 熊文斌的爱人在说话:“你这病都拖了小半个月,咳咳咳,都咳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看一下,你叫人怎么省心?” “就你废话多。”熊文斌好像火气很大,回爱人的话很冲。 “就是,就你废话多。”接着一个娇俏的少女声音传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沈淮一怔:黛玲这时候不是在省城读书吗,又不是周末,又不是什么假期,怎么回东华来了? “好,好,你们父女们非要联合着把我气死才甘心,”熊文斌爱人的语气听上去又好气又无奈,“你爸都病了十来天了,海文的葬礼,他要去,我本没有拦他。但他病了身子虚,走出门就一跟头摔了个狗吃屎,我就拦着没让他去。我哪里有错了?叫你这丫头回来,是让你劝你爸去看看病去,可不是让你回来联合着来给我沤气的。”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跟我说一声?”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跟说不出口的怨恼。 听到这里,沈淮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给击中,眼睛情不自禁的湿润起来。 之前的沈淮,虽说是豪门子弟出身,但何曾有人真心关心过他? 即使陈铭德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实际在内心里对他也是很冷淡——这也不能怪陈铭德,就他之前那操蛋的性子,能留在身边照顾他,就是对他格外的好了。 沈淮想着之前真实的自己,虽说在市钢厂没法子出人头地,但好歹有这么多真正关心他的师友。 “黛玲,这事大家都很伤心,白老师也怕你跟熊厂长去了徒增悲伤,”赵东的声音传出来,“白老师已经托我两回给小黎送钱过去了,不过小黎跟海文一样,倔。坚强让我把钱给白老师退回来,说厂里每个月能给她一百多的生活费,够用了……” 原来是赵东在跟熊文斌下棋,沈淮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吸了一口气,转身推开熊文斌家的门。 第二十二章 人生需要厚脸皮 “吱呀”一声,没有给合紧的门给人从外面推开。 熊文斌与赵东在下棋,熊黛玲站在他爸后面替他捶背,熊文斌的爱人白素梅老师手里拿着擀面杖,站在厨房门口说话。 他们看见沈淮门也不敲的就闯进来,都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沈秘书,有什么事吗?”白素梅疑惑的问道。 沈淮虽然也住在筒子楼里,但目中无人得很,白素梅刚开始碰到还跟这个青年点头打招呼,三四回给不理不睬,心里对这个青年也就反感了;而且这个青年生活不检点。 大半年都没有打过几次招呼,这时候见他突然推门进来,白素梅心里自然奇怪了。 熊文斌也奇怪,不过也只是侧过头看了沈淮一眼,还是不慌不忙的移子下棋。 赵东没有熊文斌这么平静,他们刚才还聊天陈铭德因病猝逝,以及沈淮之前在市钢厂动手打葛永秋舅子的事情。 这大概是这四五天来,东华市最惹人热议的事情。 赵东票夹里还有着沈淮抄给他的电话号码,不过他们也不清楚更详细的内情,但想到陈铭德因病猝逝,沈淮从此没有了靠山,要是不离开东华的,在市政府可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人不能孤零零的生存着,特别是做官,一定要自己的圈子。 沈淮不能坐等熊文斌、赵东他们来接受自己,知道他们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印象,要改变这个印象太难了,需要时间,所以他决定主动出击,闯进他们的圈子。 面对一屋子人的疑惑,沈淮笑道:“熊主任跟赵科长在下棋呢!”厚着脸皮就走过去,凑到棋盘前看了看,说道,“赵科长的棋势不乐观啊,你不是熊主任的对手,要不让我跟熊主任来一局?” 赵东对沈淮本来还有点好印象,听他这么一说,那点好印象也“啪”的破碎了。 他棋力比熊文斌差很多,他心里清楚。这整栋楼也没有谁能比熊文斌的棋力更好,他也是坐下来让熊文斌虐杀,过过棋瘾,但是沈淮一个不搭界的人闯进来,突然这么说,就太突兀,太没有礼貌了。 不过赵东是个性子谦和的人,即使心里不爽,也不会过分的表现出来,见沈淮要抢着跟熊文斌下棋,心想叫熊厂长杀杀他的威风也好,就站起来让座:“沈秘书要下棋啊,那好,你来……” 熊黛玲没有见过沈淮,也就刚刚听爸爸跟赵东说起这个事,心里对他的印象不好也不坏,见他这么没礼貌的将赵东赶下棋桌,心想:真是目中无人的家伙。 熊黛玲懒得再看棋,转身进厨房帮她妈做饭去。 沈淮的表现很叫人奇怪,但熊文斌一脸的温吞水,要重新摆棋。 “接着下吧,”沈淮笑道,“赵科长的棋也不是太弱,双车、双马都还在呢。” 狂妄!太狂妄了。 赵东心里都气笑了,他这盘棋虽然刚开局,但一小心已经给吃了一个炮,阵脚也给打乱,就算沈淮有海文那专业级的棋力,也很难扳回劣势来。 熊文斌也不吭声。 沈淮看了一会儿棋盘,拿起过河的马,往回跳了两格。 就这一步棋,就叫熊文斌暗暗动容,狂妄是狂妄了些,不过是有些狂妄的资格。 眨眼睛的工夫,不仅从棋势走向看出谁接下来先走棋,还迅速的想出对策,往回收缩调整处于下风的棋势,这一手就显示出他的棋力确实不弱。 沈淮与熊文斌落子都很快,车横马跳、卒行炮飞,转眼间就下到残局。 赵东看到沈淮能将他的臭棋开局,下到残局仅比熊文斌少一个卒,也暗感沈淮的棋力真是未必弱过老熊,狂妄有狂妄的资格。 赵东就是这么一个人,谁真的比他强,就算傲一点,也不会难以接受,拖了一把椅子,坐边上观棋也入了迷。 熊黛玲从厨房走出来,见沈淮抬头看过来,问她:“要吃饭了?”又转头跟他爸说,“这局棋我输了,等吃过饭,我跟熊主任再下一棋……”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熊黛玲这时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一眼,就是想着沈淮下完棋回去,她们好开饭,哪里想到沈淮也不谦辞一下,就直接把自己当客人了。 白素梅也没有见这么不要脸,但沈淮话都这么说了,也不能将人撵出去,只能走出来张罗:“先吃饭,吃过饭再下棋也有时间……” “我先回去一下,你们先摆起来。”沈淮站起来,就先回自己屋里去。 熊黛玲没好气的收拾棋子,压着声音问她爸他们:“见过这么不要脸没?” 大家都哑然失笑,真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但说不出的奇怪,也没有觉得特别的讨厌。沈淮的表现,就像接触了大半年的熟悉邻居一样,临时图方便在这边吃顿晚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熊黛玲撇着嘴,有些不高兴,赵东笑道:“怕是沈秘书从哪里打听到白老师做菜的手艺了!” 白素梅也只是一笑,让小女儿帮着端碗送碟出来。 沈淮很快就又过来,换了件外套,手里提了两瓶酒,说道:“我喝酒不行,不过听说熊主任跟赵科长是好酒量,也不知道我屋里就剩下这两瓶酒够不够……” 小女儿回来,再加上赵东上门做客,白素梅特地做了桌好菜,再擀一锅宽面条,也就是家常菜席。 之前也为沈淮还开玩笑说沈淮贪他家一顿饭的便宜,没想到沈淮手里提的是两瓶茅台,仅这酒钱可比菜金贵出许多去。 沈淮不管别人的发愣,拿着酒瓶就上桌,将袖管卷了两卷,先就把一瓶茅台打开,扑鼻的酒香就盈、满一室。 就连平时闻着酒味都晕的熊黛玲,也大赞道:“真是好酒咧!” 赵东以前也喝过两三回茅台,但没有见过这么浓郁酒香的茅台,好奇的接过酒瓶子看起来,跟普通茅台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问熊文斌:“熊厂长,你见过这种茅台不?” 熊文斌看了酒瓶子一眼,没有伸手接过来看,摇了摇头,说道:“倒是少见。” “也是陈市长上回去燕京,带回的几瓶特供酒;陈市长在戒酒,让我帮他藏着,我给偷喝了两瓶,没想到……”沈淮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伤感,说起来陈铭德对他真不能算差。 熊文斌他们对陈铭德的猝逝,没有什么感觉,但看在好酒的份上,也都跟着沉默一下。 沈淮又问赵东:“对了,赵科长,孙海文妹妹的事情,后来市钢厂有了结果没有?” 在过去四天时间里,他又偷偷去了一趟梅溪镇看望小黎,只是远远看着妹妹无恙,就返回市里,倒没有借口去问坠亡事故的处理情况。 陈铭德要是还活着,能直接责成市钢厂给予相应的赔偿。如今陈铭德因病猝逝,沈淮心想葛永秋与他舅子大概满心找自己报仇血耻吧,坠亡事故的调查自然就不了了之。 “也亏沈秘书你那天将调查结论给否了,后来熊厂长也帮着说了话,钢厂同意支付小黎一直到工作之前的生活费跟学费……”赵东说道。 压根儿就不差那点钱,所谓的生活费,每月也就一两百,沈淮更担心小黎跟堂嫂陈丹性子倔,为赔偿的事跟市钢厂纠缠下来,反而会吃亏。 听到事情经熊文斌插手,已经得到圆满解决,沈淮也就放下心来,说道:“这样就好……”倒没有立场向熊文斌表示感谢。 “真不如将小黎接到这里来住,”白素梅想到小姑娘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梅溪镇,说着话就抹眼泪,“黛玲读大学了就不会时常回来,就当多养了一个女儿……” “胡说什么,小黎在梅溪镇还有叔伯,犯得着你去当人家妈?”熊文斌冲老伴顶了一句,皱着眉头想了想,跟赵东说道,“你啥时候去看小黎,就问她要不要来市里上学。这样平时就可以住宿学校,周末什么的,可以回梅溪,也可以住这边来……” 赵东还没有接话,熊黛玲抢着说道:“要赵东去干嘛?我明天也不回学校,就去梅溪镇去看小黎去。我直接问她吧。” “对了,我明天也要去梅溪……”沈淮想着通过熊文斌、赵东他们,间接的跟小黎增加亲近,不会显得突兀,听到熊黛玲明天说要去看小黎,没多想就说要一起去。 “我可不敢劳沈秘书的大驾陪呢。”熊黛玲横了沈淮一眼,对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不以为意,这种热情她见得多了,也不差沈淮一个。 沈淮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人家小姑娘要去梅溪镇,他紧巴巴的跟着去凑热闹,不是存心惹人家多想吧。只能故作轻松的替自己解释,在明显愣一愣的熊文斌,说道:“我过段时间可能就要去梅溪镇工作,想着先去熟悉一下情况。谈这些事无宜,来来,先喝酒,喝过酒还要再跟熊主任切磋一盘棋。” 赵东听沈淮说要去梅溪镇工作,眼睛都瞪圆了,好奇心给勾了起来,但又不便细问。 两瓶茅台,也给熊文斌的爱人分一杯,三个人也就一人六两酒,很快喝完。 再摆了一局棋,沈淮很快在残局时把熊文斌的老帅将死,推着棋子站起来,笑道:“都这么晚了,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熊黛玲倒不掩饰的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示意都打扰这么晚了。 沈淮心里一笑,对熊黛玲斗气的神情视如不见,推门先走了出去。 沈淮走了出去,赵东压了一晚上的好奇心,才忍不住吐出来:“陈铭德刚病逝,市里对沈淮下手也太快了吧?” 沈淮下梅溪镇,赵东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给打击报复踢出市政府。 想想沈淮前几天在市钢厂拳殴周大嘴时的那威风样,赵东暗自乍舌,觉得这形势变得真贼娘的快—— “也许不是,”熊文斌摇了摇头,但细想又想不透,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他是随陈铭德来东华,按说能回省城去,他留在东华也蛮奇怪的……” 赵东对之前的沈淮不熟悉,他真正认识沈淮,还是从沈淮在市钢厂拳殴周大嘴开始。 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不是赵东的风格,但看到周大嘴给沈淮拳殴,还是觉得大快人心的,再说沈淮真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他对沈淮还是有好感的。 今天沈淮开始闯进来,脸皮厚到叫人很无语,但接下来的酒喝很热闹,除了熊黛玲有些小性子外,大家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快。 就算他们给沈淮占了顿饭的便宜,他们也喝到以前没机会喝到的好酒,还是占到大便宜,关键是熊文斌也过了一把棋瘾,想到这个,赵东又说道:“这个沈秘书的棋力真是不弱呢,好久没有看到熊厂长落败了;他要是留在市里,熊厂长倒能找到一个棋友……” 熊文斌哈哈一笑,下棋图痛快,倒不是图输赢。 熊文斌之前跟沈淮接触很少,听说他的作风不正,平时也就是屋檐下抬头低头碰见,确实是个目中无人的性格,但看他今天的热络,突然又觉得这个青年叫人看不清楚。 “别是打黛玲的主意?”白素梅对沈淮今天突然的热络,有些警惕,压着声音说,“再说这个沈秘书作风不是很正……”沈淮作风不正,倒不是白素梅听说,而好几回看到隔壁屋里有不正经的女孩子出入。 白素梅越想越觉得可疑,就怕沈淮把主意打到黛玲头上。沈淮平时都抬眼看他们一眼都懒,却是黛玲人今天回来,他表现得跟贼探路似的,刚才还明说要陪黛玲去梅溪镇。 “妈,你乱说什么?”熊黛玲见他们扯着话,扯到自己身上,不高兴起来,“他作风正不正,扯我身上干什么,我还看他不上眼呢。” “就你眼界高,”白素梅白了小女儿一眼,说道,“你给我记住,上学不许谈恋爱,毕业就回东华工作,不要以为翅膀长大了就能飞。” “谁说要谈恋爱了?”熊黛玲顶嘴道。 第二十三章 游泳也有艳遇 回到隔壁屋里,沈淮没去想熊文斌他们会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 屋里非常凌乱,积了厚厚的灰尘,很长时间也没有打扫过,屋角的垃圾篓里散发一股酝酿多日的霉变跟腐烂味——沈淮抿着嘴,站在房门口,看着日光灯下的脏乱,心想:也难怪之前的主不讨人喜欢。 沈淮也不知道还会在这里住多久,一旦组织关系转到霞浦县,葛永秋肯定会第一个过来把他扫地出门,把这房子收回去。 沈淮心里想:是不是早一些去梅溪镇租一套房子,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除了记忆片段里不那好的印象,沈淮对这间屋子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想到不能与熊文斌作邻居,很有些可惜。都说择邻而居,熊文斌这样的邻居,倒是可遇不可求的。 给谭启平在省城的家里打过电话问候之后,沈淮就手脚麻利的收拾屋子。他能忍受凌乱,但不能忍受灰尘堆积的肮脏以及酝酿发酵的霉腐味。 一间卧室,一间摆下冰箱与小房间就显得拥挤的餐厅兼客厅,洗漱间及厨房只能叫人转得开身来,也花了沈淮两个小时去收拾。 最终弄出六大塑料袋垃圾丢下楼去,整个房子就陡然清爽起来。 即使在别人眼里,之前的人生再腐烂,从此也应该做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模样。那些面目模糊的女人留下来的物品,沈淮都统统的作为垃圾丢掉。 房间里还剩下一台日立彩电,一只铝合金外壳的索尼随身听,客厅里还有一只矮柜冰箱,一张书桌,一张衣橱,衣橱里有四季皆全的男装——之前的沈淮也意识到要随陈铭德在东华住上很长的时间。 除了随身所带的手机、皮夹外,抽屉里还有两盒避孕套、五千多的现金以及其他零碎的杂物;抽屉还有一本业信银行的存折,上面还有五万元存款。 沈淮即使是众叛亲离,给家族抛弃,生活还是要远比绝大多数人优渥。 这座城市大多数家庭的存款,都超不过那本业信银行存折上的数字。五万元人民市,在东华市甚至能买一小套不错的商品房…… 外祖父、外祖母将他赶回国内,虽说伤心失望,甚至剥夺他的遗产继承权,但还是给了他三万美金,作为最后一笔生活费。 九三年,三万美金在国内能兑出二十五万人民币来。 也就两年稍多些时间,这笔钱就差点给之前的沈淮挥霍一空。 能剩下五万元来,倒也不是那个混蛋知道节约了,而是作为国内第一家国有股混合外资股的业信银行,在东华还没有开设分支机构。 九三年各大银行还没有实现通联通兑,这张折子上的存款,必须要去业信银行在省城的分行才能取出现款来。 想到自己以前在市钢厂,正而八经的工资也就五百,这在东华市已经算是不错的工作,沈淮无奈而苦涩的笑了笑,真可谓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会死”。 好歹这笔存款从今之后归他支配了,沈淮心理又平衡起来,想着是不是抽空去一趟省城,把这钱取出来。想想又算了,还有五千多现金,按月还从市里领着工资,也够他开销一段时间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沈淮也知道他此时不应急于享受。 之前的沈淮,还假模假样的在书桌摞了七八本城市经济与商业相关的专著,都是崭新的法文版。 看这一摞书上所积的灰尘,沈淮多少为它们有遗珠蒙尘之憾。 沈淮学过英语,也在市钢厂跟德国公司搞技术合作时,学习两年时间的德语,法语却没有一点基础。 即使是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沈淮去翻看这些法文书籍还是相当的吃力,心里暗骂:这个混蛋号称在法国留学四年,法文还这么烂,说不学无术真是一点都不夸张啊,竟然还能作为海外人才进入省经济学院教书! 东华市立图书馆以及几所高校的图书馆,建设水平都有些落后,藏书不丰富。 沈淮以往连英文版的经济学著作都很少读到,手里现在有一大摞法文专著,虽读起来很吃力,也不会轻易放过,想着明天去书店看看没有法文词典能买。 省里虽然明确要让谭启平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也不会过于匆促,不会太明显的让人看到是在陈铭德意外病逝后针对东华的安排。也许需要一两个月,也许更久的时间,谭启平才可能正式调过来,眼下连丁点消息都没有漏出来。 高天河许了长假,沈淮自然也不会再回市政府去看葛永秋的脸色。就等着市委组织部将他的关系转去霞浦县,就耐心的给自己定了一个长假计划。 第二天,天濛濛亮,沈淮就起床下楼坐在路边摊前,就着酸辣汤,吃下半斤油得糊嘴的锅贴,然后拿起背包,走路到离市政府不远的市游泳馆。 沈淮对此时的身体很不满意,感觉这不是他完全想要的身体,他需要一个更健康、精力更充沛、体力更强的身体;他想干一番事情,没有一个好身体可不行。而之前的沈淮,身体差点就给糜烂的生活所摧毁。 东华唯一的室内游泳馆,市游泳池馆的泳池没有恒温的,此时已经是九月下旬,天气有些凉,不过沈淮也不挑剔。 他有没有什么心脏病,不怕受凉水刺激,只要下水前活动开,不手脚抽筋就行,冷水还能促进血液循环。 沈淮换了泳装进游泳池,时间还很早,晨起的人才开始热闹起来。 泳池里只有一个女人,在另一头的泳道里游着标准的蛙泳。 看不见脸,但皮肤白皙,即使穿着保守的泳装,也能看出身材极好,胸膊浮在水下,但或浮或沉的臀,翘起来的曲线诱人,两条腿又白又长。 融合了两人的记忆,沈淮发现自己对漂亮的女人会忍不住关注起来,目光也较为放肆,只能克制着不去故意搭讪陌生的漂亮女人,只是在另一侧的泳道适应水温——真是透心凉。 那个女人也为这么早有人来游泳感到诧异,也许是给骚扰过,她停下来,盯着这边看,好像只要沈淮靠过去,她随时就会离开。 漂亮女人站在水里,脸给宽幅的泳镜遮住,只是嘴唇远远看上去嫣红,色泽十分的好看;高高鼓起来的胸脯,感觉能跟周裕相比;那女人戴关泳镜不摘下来,显然也无法看清沈淮的脸。 漂亮女人见沈淮没有贴过去的意思,也放下警惕心,没有离开,继续游了起来。 两人就在相距甚远的泳道里,无不干扰的游着泳。 沈淮打算在游泳耗一个上午,那个女人半小时后就爬出泳池,赤脚从泳池边往更衣室走去,不得不经过沈淮的眼前。 沈淮克制住不去放肆的盯着漂亮女人的大腿、胸跟屁股看,但从眼睛前走过的纤嫩雪足,还是让她心里赞叹:这一定是个极漂亮的女人;忍不住抬头去近看女人的脸。 这个女人正一脸惊噩的看着沈淮,万万没想到他也会这么早来游泳馆来健身。 “周秘书长,好巧!”沈淮笑了起来,没想到周裕也喜欢游泳,而且还这么早来游泳馆,大概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难怪身材会这么好。 周裕莫名的觉得自己在沈淮光着身子似的。她的泳装虽然保守,但再保守也要露出胳膊、大腿,湿漉漉的泳衣也紧紧的贴在身上,使她身体的曲线**的暴露出来。 周裕慌乱着要去更衣室,抬脚就是一滑,“啪”的一声,一屁股坐在贴着马赛克的泳池边,整个人接着滚下水来,打在沈淮身上。 听着那“啪”的摔声,沈淮心里都爽透了:就这一下,几天前在翠湖边给这娘们狠砸一下的怨气,顿时间烟消云散。 沈淮七手八脚的将周裕扶站起来,这次免不得肌肤相触,才觉得周裕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但肌肤的弹性及嫩滑,不差过青春少女。 沈淮也不多占周裕的便宜,把她扶站在水里就放手。只是他放手的瞬时,周裕身子又软下去。沈淮才意识到周裕那一跤摔得不轻,忙抱住她丰腴的身子,托着她紧致的大腿将她顶到泳池边,爬上去问道:“周秘书长,你没事吧!” 周裕蹲在那里,叫她痛得直抽气,话都说不出—— “我抱你趴长椅歇一下,先缓一缓;要不行就打120……”沈淮边说边征询周裕的意见。 周裕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偏偏在沈淮跟前,又要忍住不去摸感觉要断的尾脊骨。 沈淮将周裕抱起来,让她趴泳池边的长椅上,又跑回更衣室,将大浴巾拿过来。 在替周裕盖上之前,沈淮也不由得为她完美呈现在眼前的身材跟诱人的趴臀姿态所惑住。 腰肢纤细,塌下去,无力贴着长椅上,但那滚圆的丰、臀高高的翘隆起来。泳衣浸了水,从中间嵌进去,衬出两个浑圆的臀、瓣,又白又长的双腿并成一条直线,但就在根部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能看到那给泳衣湿贴出来的蝴蝶。 沈淮真正的灵魂都没有正而八经的谈过几回恋爱,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诱惑?身体也不受控制,气血情不自禁的往下涌,忙将大浴巾给周裕盖住。 周裕瞥眼看到沈淮下身的反应,又羞又怕: 羞是她知道自己的臀很诱人,还以这种羞人的姿势毫无遮挡的暴露在沈淮的眼里;怕是她担心沈淮起色心有不轨的动作,她这时都没有办法反抗,即使把外面的管理人喊进来,也只是徒惹一段风言风语。 官场上的女人,最怕的就是这个。 当看到沈淮慌手慌脚的把大浴巾给她盖上,又转过身去、弓着身子想要掩护他的丑态反应,周裕又觉得好笑:这还是那个色胆包天的沈淮吗?明明是个没有经历过女人的笨拙少年嘛。 周裕取得心理上的优势,心情就放松开来,也不觉得尾脊骨有那么痛了,反而有心情跟沈淮聊天:“沈秘书怎么也大清早的过来游泳啊,以前没见到过你啊?” 身体的反应一直消不去,看到周裕裸露出那雪腻无瑕的肌肤,似玉凝脂,沈淮都觉得自己那里都有些胀痛了。 尼玛的,自己就算在心理上也不是初哥啊,怎么就经不起诱惑呢? 沈淮蹲起来,掩饰身体的反应,尴尬的回周裕的话,说道:“是啊,到东华大半年都没有游泳,高市长放我长假,也没有地方打发时间,可不想周秘书长你会坚持游泳锻炼呢。” “打小就养出的习惯,每天游一下泳,整天就会觉得精神足一些;再说了,女人一过三十就老得快,不赶紧锻炼锻炼,到三十岁就没法见人了。” 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当沈淮表现出无害之时,周裕的气势就张扬起来。 沈淮看向周裕,她眉眼之间的皮肤光滑无比,仿佛新剥的煮鸡蛋,哪里半点有将老的痕迹? 周裕的脸蛋成熟丰艳,给湿漉漉的秀发衬着,娇媚艳丽仿佛出水芙蓉,鼻子小巧秀直,嘴唇有着健康的红润,特别是这么近细看着,更觉得这张脸是那样的诱人。 沈淮也忍不住去想:这么一个美人,却给一个瘫痪丈夫空锁在闺房里,也真是可惜。 第二十四章 我是周知白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屁股椎没有那么痛了,周裕很不好意思的伸手摸了摸,按按还痛,但也不难忍受。 “一大早政府办还有会议要准备,不能耽搁了。”周裕挣扎着要站起来,但站起来之时,又痛得只吸气,沈淮忙将她搀住。 入怀,那丰腴弹软的触感,就跟温热的火泉一般,直接就注入沈淮的心头。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迷乱。 周裕也顾不上要与沈淮半抱在一起,让他搀自己去更衣室,只是低头不去看他的脸,但看到他下身没有彻底平息下去的隆起,又莫名的心悸。 作为成熟的女人,周裕当然清楚身体的反应。 即使周裕知道沈淮不是好的情人对象,她真要出轨偷人,心想也不会选择沈淮,但是身体的反应不是脑子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也许真是寂寞太久了;这种寂寞,不是夜深人静时自己就彻能解决的。 沈淮要强忍着不再出丑,半抱着周裕半裸而丰腴的身体,简直就是在受罪: 谭启平不来东华也就罢了,谭启平来东华,将直接替代吴海峰,双方的关系将紧张到极点,而周裕与吴海峰又是叔侄女关系,自己就不能跟周裕沾什么瓜葛。 要不是把这么漂亮的女人丢下是不道德的,沈淮恨不得自己抽身逃离这叫他煎熬的诱惑:这时候就能体会:为什么有些人会死女人肚皮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男人,会飞蛾扑火的折在女人身上? 半抱着周裕一瘸一拐的挪到更衣室,女更衣室没有别人,沈淮对她说道:“周秘书长,我就站在墙后,你真有什么不对劲就喊我,我闭着眼睛进来……”走到女更衣室门口站定,才松了一口气的大吐一口气。 周裕见惯了如蜂涌来的男人,之前也认定沈淮是个逐色的混蛋,但看今天的沈淮面对她成熟诱人的身体,有如初男一般的笨拙,再听到他站在外面大松一口气的吐气声,只是觉得好笑。 陈铭德的死,周裕对沈淮的印象就颠覆了一次,沈淮所表现出来的心计,叫任何一个面对他的人都会感到心寒——小小一个市政府秘书,能将市委书记、市长、市政府秘书长都玩弄股掌之间,这心机有几个人能比? 此时周裕对沈淮的印象再次颠覆,莫名觉得他有那些一点可爱起来,心想自己在知道他会去梅溪镇后,有针对的要求调去唐闸,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周裕忍痛换好衣服,坐在长椅上整理湿漉漉的长发,等沈淮去换衣服,才给他搀扶着走出游泳馆——这一跤摔得极惨,屁股椎还一阵阵的痛得厉害,周裕也顾不得太多,虽然是给沈淮搀扶着,她整个人几乎是趴到他肩上。 “你在台阶上坐完,我去喊出租车。”沈淮说道,市常委别墅院虽说离这边很近,但照周裕这样子,显然没有办法走回去。这附近没有公交站台,这么早也不会有出租车打这里经过,只能到外面的大街上去拦车。 周裕这才想到沈淮所用的那辆车,还是她通知给收回来的。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游泳馆跟沈淮相遇的事情,有些事情传出去,嘴巴再多也说不清楚。周裕暗叹一声,这下好了,想偷偷摸摸的让沈淮送回去都不可能,真是自做孽不可活,问沈淮:“你手机有没有带在身边?” 沈淮心想也是,即使不调公务车,周裕想要用车,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情?从背包里拿出手机递给她。 周裕拨了一个电话,沈淮看她站在那里直蹙秀眉,知道还没有缓过劲来,将外套脱下来塞背包里,放台阶上,说道:“你坐这上面,会好一些。” 背包塞满衣服,坐上去软软的,屁股椎就不用受力,感觉比坐硬椅面好过多了,周裕心想沈淮竟也是一个温柔细心的男人呢,怎么会之前半点都没看出来? 这时沈淮才有余暇去看穿好衣裳的周裕。 也许是游过泳还要回家去换衣衫,周裕没有穿平时在办公室里那一套显得老气横秋的职业套装。 上身简单的洋红色罩衣,衣摆很长,将臀裹住,黑色的裹腿长裤将她秀长的双腿完美的呈现出来,湿漉漉的长发简单用根鞋带扎起来,毫无修饰的脸蛋,近乎无瑕,长睫毛下的眼眸子出奇的明亮——沈淮心想:这才是妙龄女子应有的气息。 说起来,沈淮的心理年龄要比周裕大,静下心来去看周裕,还是有心理年龄上的优势。 很快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轿车就疾驰而来,停在市游泳馆大门前。车里人似乎在打量这边,停了好几秒钟,车门才打开,下来一个穿白西装的青年男子,眉头扬着走过来,眼睛却一直盯着沈淮看。 沈淮看到穿白西装的男人,比看剪飞机头的小混混,心里还犯抽,但认真说来,这个青年还是相当的英俊,身材高大,唇红齿白的,一看就知道跟周裕是一母同胎。 “我是周知白!” 青年没有理会他姐姐,而是直接向沈淮伸出修长、经过修饬,显得过分干净的手。 沈淮看出他眼神里多少有些敌意,大概为周裕竟然跟自己这么个男人勾搭上很不值。 沈淮没有理会这个传说中东华四大公子之一的周知白,而是转头看向周裕,笑问道:“这是你弟弟?” 弟弟周知白一下就露出的敌意,周裕都能感受到,但叫她奇怪的是沈淮这时的变化。 就在刚才,沈淮就像一个笨拙跟温柔的小男人,但知白露出敌意来,沈淮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气势顿时将一向嚣张惯了的知白压下去,甚至连理会知白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把他摞在那里。 周知白悻悻的收回手,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他在东华就没有给人这么刻意的忽视过,心头的怒气值在暴涨。要不是在姐姐面前,要不是考虑到他跟姐姐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要不是考虑这见不得的关系不能见光,他都不能保证这拳会不会挥出去…… 周裕也不想弟弟在沈淮面前表现得跟着好斗的小公鸡似的,那样只会让外人看轻周家:“知白,礼貌点,小沈是我在市政府的同事,敢巧在游泳池里碰到;也幸亏有他在,不然我还真是要叫地不灵,呼天不应了……” 沈淮与周知白一左一右搀扶着周裕上车,看着奔驰车扬尘而去,突然发现能这么挫一挫传说中的东华四大公子,感觉真他娘的爽。 再细想想,要不是给家族当成弃子,不要说把所谓的东华四大公子踩在脚底下了,他在燕京公子圈里也应该是一号人物。 *************** 车拐上新虞路,周裕的视线才从后视镜里收回来,也注意到知白刚才在观察沈淮,问道:“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姐,我看你这次是瞎了眼,顾心武就算瘫在床上,也比这个小子强一百倍。”周知白没好气的说道,他为姐姐竟然选择这个男人做情夫,很是不解。 顾心武瘫床上,姐姐找情夫,周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不相信姐姐的眼光竟然会这么差;这事要传出去,周家的脸也会给丢尽了。 “你想哪里去了,小沈真的只是市政府里的同事,我摔在泳池边,他陪我半天,你脑子里怎么这么肮脏呢!”周裕又羞又急,她想叫弟弟判断沈淮这么人厉不厉害,没想到他想别的事情上了,又觉得怎么解释都不会清楚,训了知白几句就索性闭嘴不说话。 周知白见姐姐当他是傻子,也生气的冷哼一声,心想:市政府里的同事,又这么大清早的一起到游泳馆来游泳,说没有关系,当我是三岁小儿好骗? 姐弟俩冷战了半天,周知白开车送姐姐到常委别墅院,等保姆出来接人时,才打破平静说道:“这事我不会跟姐夫说,但姐姐你挑人要小心些,刚才那个小白脸,我看他配不是你。” 周裕见弟弟当她熬不住寂寞,找了个小白脸,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不理会他,说道:“你管好你的风流韵事就好了,还管到我头上来?” “妈妈,你怎么让小舅送回来了?”这时候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子闯出来,刚牙牙说语的她,说话声奶声奶气,小脸粉雕玉琢的。 她一出现,就将周裕跟弟弟之间僵硬的气氛打碎掉。 周裕这回缓过劲来了,还有些隐隐作痛,但骨头没有受伤,下了车,就让弟弟开车离去,理得他再啰里啰嗦…… 周知白显然不想这么就算了,将车子开出路口,拿起仪表盘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小周,是我,你们市政府办是不是有个姓沈的小子,二十四五岁左右……对,就是他,脸瘦瘦的,没什么血色,跟抽粉似的;好,好,我知道了……”说着话就放下手机,眉头蹙紧,他认定他姐终日抓雁这回却给雁啄瞎眼,只是想到要去干涉这事,想到他姐发飚时的样子,心头又有些犯忤…… 第二十五章 旧识与关系网 沈淮还不知道自己在莫名其妙间就得了一个便宜的“舅子”,这个便宜“舅子”还是传说中的东华四公子之一。 上午的计划给打乱,又不想再返回游泳池,沈淮便去了新华书店,没有看到中法词典,竟很幸运的找到一本英法词典。虽说去阅读那十几本法文专著,会更困难一些,但聊胜于无。 回到筒子楼,沈淮敲熊文斌家门,熊文斌的爱人白素梅打开门来,沈淮将街上买一尾“野白条”递过去,说道:“白老师,可是巧,东华市这些年也难见这么大的野白条吧?” 熊文斌在屋里看书,扶着眼镜走过来,看沈淮递过来的野白条脊鳞微微泛黄,虽说离水有一段时间,但鱼尾巴还有力的甩着,鱼身子看着就觉得漂亮。 野白条,这些年在渚江早绝迹了,渔船只有碰幸运才能捕到一些,到市场上很是抢手。这么一尾鱼有斤把重,怕要两三百块钱才够买下来。 “小尾街那边看到有人端个盆子卖这鱼,不买下来真就是可惜了,可掏过钱,发现我哪里会做鱼啊,就当我今天的伙食费,怎么样?”沈淮涎脸笑道。 “放我家也怕是会做糟糕了。”白素梅怕沈淮盯上黛玲,当下就要拒绝。 沈淮心里忍不住苦笑,总不能跟白素梅解释他只是盯上她老公了,这么解释更会叫人警惕。沈淮就这么给白素梅挡在门外,也不离开,要是这样小障碍都破不了,还想着做什么事情,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涎脸笑道:“白老师,你看看,要不昨天尝过你的手艺,我还不花这冤枉钱了,要不,你就试试,总不能把鱼放回渚江吧?” 白素梅虽说四十好几,徐娘半老,眉眼间还有丰韵,熊黛玲跟她姐姐的容颜就是得到白素梅的遗传,才出落得如此的水灵。 “我倒可以试试,”熊文斌这时候从门内主动伸手将鱼接过来,说道,“不过要处理好,中午怕是等不及……” “那晚上吧,到时候把赵科长再喊上,”沈淮说道,“中午白老师随便赏我一碗饭吃就行。” 看着丈夫把鱼接下来,白素梅虽然不愿,也不好说什么,关上门直埋怨:“你就不怕贼惦记家里的东西?” “家里有什么值钱的好惦记的,”熊文斌说道,“你把这鱼放清水先养着……” “你这是怎么了,上午出去转了一圈,心眼给什么蒙上了,这小子可盯着你闺女呢?你可愿意黛玲给这小子骗了……”白素梅没好气的说道。 “你想哪里去了,”熊文斌老脸有些挂不住,说道,“沈淮的心思不在黛玲身上,他有别的心思,这些你不懂。” “他有什么心思,他还能盯上你啊,难道还能巴望你给他官做?”白素梅说道,“他昨天两瓶茅台跟今天这条鱼,随便送谁嘴里去,都比送你嘴里强。你这几年都自身难保,能给他官什么做?” 熊文斌早年担任市钢厂厂长时,虽说持身颇正,但家里送礼的人还络驿不绝。熊文斌也知道这年头做事不能绝人情,只要不违背原则的人情往来,也不太拒绝,那时的家里也十分的热闹。 这两年给踢到政研室当副主任,虽说还是副处级干部,门庭却彻底冷落下来。东华的经济虽然不行,但处级官员,虽说不能跟住别墅的市领导相比,但有几个不是大四房、大三房的?也唯有熊文斌这些失势的官员,甚至都不能跟女儿、女婿同住一个屋檐下。 白素梅虽然再理解丈夫,再宽容,也难免有些怨气,这时候这种怨气就跟对沈淮的警惕以及对黛玲的保护心思混杂在一起,朝熊文斌发泄起来。 “你们妇女同志,优点是有,但有时候就是不可理喻。”熊文斌也不跟老伴治气,故意拿一本正经的语气教训她。 白素梅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还妇女同志呢?我上午出去买菜,听说市里人事调整,要把你调整去妇联,你可就如愿能整天跟妇女同志打交道了。你给我记住了,我跟你半辈了,没想着跟你享什么福,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三个拉扯着,你的裤腰带给我系紧些……” “说得好好,你扯哪里去了?”熊文斌落着脸,“合辄你真想我调去妇联?”又将妻子的肩扳过来,安慰道,“我上午是听到些消息,这个沈淮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我要是不想给踢到妇联、残联去,希望可能就寄托在他身上……” “他有什么能耐?你竟然指望他给你官做……”白素梅十分讶异,见丈夫不高兴解释,说道,“得,得,我不管你那摊事,我配合你就是。但不管怎么说,你想想当初我是怎么给你这个穷小子骗的,你不能把黛玲给卖了……” “说得好好的,你又胡说八道,”熊文斌又好气又好笑,“这家里,我除了宠你,就宠小的;我舍得吗?” “……”白素梅老脸一红,啐骂一句,“老没正经的。” ***************** 沈淮在熊文斌家吃过中饭,下午就看了二三十页书,感觉法文底子太差,难以为继,便借了辆自行车,在东华的大街小巷兜了一个多小时,再折回来找熊文斌下棋。 沈淮以前在市钢厂,给压在底层翻不了身,对东华市上层的关系网了解很少,也就知道东华四公子及周、顾、高、陈、赵、虞六大家一些众口相传的大众消息,但上流权贵之间更具体、更复杂的裙带关系,特别是他们如何利用官商的关系大发其财的事情,就不是很了解了。 而之前的沈淮目中无人,把鸟不拉屎的东华市地方权贵视作土包子,不屑了解,也不屑接触。 结果造成沈淮这时对东华地方上的关系网了解很浅。 谭启平将要来东华任职,不把这种种裙带牵扯的关系理清楚,就算手掌市委书记的权柄,要有什么大的举动,也会举步唯艰;陈铭德在东华的遭遇,就是教训。 谭启平将这个重任托负到他头上,沈淮想要较深的了解东华地方权贵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找熊文斌是最合适的。 熊文斌要不是太讲原则,他这时就是这圈子里的重量级人物。 要是东华的官场是正常的,不是病态的,以熊文斌经营市钢厂的能力跟成绩,这时候下去当个县委书记或直接副市长,都是正常的。 原则,原则……沈淮想到这个词,也是心里苦涩,要不是自己太讲原则,不愿意跟顾同他们同流合污,他怎么会给踩了这么年没能出头? 滚他妈的原则去! 沈淮心里发泄的唾骂着,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在即使换了身份,有些太下作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也不知道老熊坐了两三年的冷板凳,心思有没有变化,不过又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突破的。 沈淮回到筒子楼,看到赵东跟他未婚妻都已经过来了。 一尾斤把重的“野白条”,都不够大家塞牙缝的。 一向不喜欢热闹的熊文斌,这次却意外的要妻子索性办一桌宴,多请些人来凑热闹。 赵东今天不用上班,接到电话,下午很早就带着他的未婚妻肖明霞过来打下手。不过他人到了之后,只是坐着陪熊文斌聊天,将他女朋友打发进厨房帮忙。 肖明霞是市钢厂的一枝花,沈淮自然不陌生,心气高的赵东拖了小三十未结婚,看到肖明霞进厂,才努力花了一番心思追上手。虽说两人还没有结婚,但看肖明霞胸挺屁股圆的,也知道两人早在床上滚开了。 沈淮过来后,熊文斌拿出棋盘来,说他大女儿熊黛妮、女婿周明以及他之前在市钢厂的另一个旧部杨海鹏都要过来吃晚饭。 熊文斌的女婿周明,也是从市钢厂出去的;不过沈淮在市钢厂时,与杨海鹏、赵东关系更密切。 随着熊文斌的调离及随后的失势,沈淮与赵东继续留在市钢厂里,杨海鹏是个火爆脾气,受不了那份闲气,两年前主动下了岗,现在开了一家建材店。 周明与熊文斌的大女儿谈恋爱,熊文斌就利用手里剩余的那点能力,将他从市钢厂调到市计委。不过周明在市计委只是普通科员,熊文斌也没能再帮上忙,他与熊文斌的大女儿熊黛妮结婚,甚至连套房子都没能捞到。 杨海鹏与周明还要过会时间才过来,沈淮与熊文斌边下棋,边聊东华的风情世俗。 熊文斌对东华上层关系网的各种掌故也是十分的了解,拈手道来,站在旁边的赵东却是奇怪:老熊怎么换了一个人,这些嚼舌头的话题,以前从没见他聊得这么津津有味过? 沈淮对熊文武也是极熟悉,自然知道他的反应不同往常,很多话题他都故意就着自己往深里说,心里知道:老熊是看出什么来了。 但细想谭启平将到东华任职的消息不会这么早传开,而在陈铭德死因做文章的事情虽然会有一些传闻流出去,但真正能想透其中关窍的人不会太多,而且口风都不是松的,想来老熊应该是在其他方面看出珠丝马迹。 熊文斌的聪明跟敏锐,这个是无需置疑的;但熊文斌摆出来的姿态,叫沈淮心里微叹:老熊也免不了要向现实低头啊。 第二十六章 我为你驱花赶蝶 熊黛玲到黄昏时才从梅溪镇回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搞得,回家额头上亮晶晶的一层汗,脸红扑扑的直喘气,回到家就生气的抱怨:“下公交车就遇到一变态,开辆小车了不起,跟着人家走了一路,看我进了楼,还把车停在外面……” 沈淮抬起头来。 熊黛玲虽说才十九岁,但也长开了,穿着米黄色的开衫,苗条的身材显得修长挺拔;脸蛋甜美,有一种透明的白皙,唇红齿白,气质倒一点不给她此时气急败坏的样子所破坏,反而咬唇气苦,眼睛流露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怨气,看上去格外的可爱。 熊文斌家就在筒子楼大门的顶上,沈淮探头看了看窗外,街边还真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没有走,看不见人,应该是坐在车里,大概是以为熊黛玲只是进楼来躲他,想在那里堵门截人。 沈淮笑了笑,指着窗台上的花盆,跟熊黛玲说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端个花盆砸下去,立马清静……” 熊黛玲可不敢这么放肆,吐了吐舌头,看了看她爸:“要不要泼盆水下去?” 白素梅为女儿给登徒子纠缠上气愤,这大白天的就纠缠不休,要是晚上遇到还得了? 白素梅正想下去理论,把那個登徒子骂走,沈淮起身拿起窗台上一只花盆,抬手对着车顶就砸下去,也不看砸的效果如何,就把头缩回来,随手就把窗户关上,跟熊文斌笑道:“咱接着下棋……” 屋里人就听着“砰”的一声响,吓了一跳。哪里想到沈淮说砸就砸,也根本不怕砸到人。听着声响,那车子可是给砸得不轻……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骂街声:“谁他妈的不开眼,谁他妈砸的花盆,谁眼睛长屁股眼上了,谁敢他妈砸老子的车。你知道老子是谁?谁他妈的不站出来,老子要他好看……” 赵东他们几个心里忐忑不安,也不敢露头去看车子砸成什么样子:一辆轿车动辄几十万,砸了他们可赔不起。偏偏沈淮跟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移子下棋。熊文斌眼睛跳了跳,但见沈淮这副样子,也就当没事发生过,接着下棋。 外面骂声不绝,越骂越难听,最后也是气急败坏,威胁着要烧楼。 这句话一出,没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又是“啪”的一声,不知道谁把东西砸下去,接着听见骂街的那小子忙不迭的怪叫着躲开。 沈淮笑了,侧过头来跟憋了很久的赵东、熊黛玲以及肖明霞说道:“这小子也真是不开眼,威胁着要烧市政府的机关宿舍楼,这不是找砸吗?现在他激起众怒了,你们可以打开窗户放心砸几个鸡蛋下去,凑凑热闹!” 熊黛玲兴奋劲来了,真要给找鸡蛋,给她妈抬手拦住,想探头出去看究竟也不让,怕给人认出房间来。 白素梅还是有些担心,说道:“要是找上门来,可怎么好?” 熊文斌看了气定神闲的沈淮一眼,心想:他真是个敢惹事的主,也是个能惹事的主啊,东华这浑水潭里叫这么一条混江龙闯进来,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熊文斌见老伴还是担心,说道:“没什么事,市政府宿舍大楼没那么好欺负,就凭他威胁要烧楼那句话,警察来了也只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改革开放了,有钱人越来越多,社会风气也越来越邪,但这天下还是**的天下,谁能翻天?” 市政府机关宿舍,住着许多刚参加工作的未婚年轻人。 不要看这些年轻人刚进市委市政府机关工作,级别看上去不高,但个个心高气傲,何时怕惹过事,何时怕事惹到头上来? 就是那些给“遗忘”在这里的机关老干部,也不是受气的主,能叫人威胁烧楼还不吭声? 熊文斌话头刚落,就听见整栋筒子楼就有许多人找开窗子对着外面厉声训斥着有之,破口大骂有之,也有接着砸东西的:“你娘的,有种就派人烧楼,弄不死你,爷姓字倒着写,也不打听打听这边是不是你能惹事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那叫嚣的小子大概知道挑事挑错了地方,大概知道纠缠了不能纠缠的主,只能灰溜溜的开着那辆惨不成样的车子走了。 白素梅摇头只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也不知道她是纠缠她女儿的那小子,还是说肆无忌惮就砸花盆下去的沈淮。 熊黛玲心里有些怕怕的,但更多的则是兴奋,遇到这种事,就应该砸个花盆下去才能解决问题;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格外的鲜艳,对沈淮也是好感大增。 沈淮本来就想旁敲侧击的打听小黎的状况,就跟她多搭了几句俏皮话,逗得她咯咯直笑。 “黛玲,你过来帮我摘菜。”白素梅对沈淮则更是警惕,盯着客厅,看着情势稍有不对,就将熊黛喊到狭窄的厨房去,不叫沈淮有勾搭的机会。 沈淮倒是无语,心不在焉的下着棋,倒是竖着耳朵听熊黛玲在厨房跟她妈说去梅溪镇的事情。小黎的情况不算差,陈丹这些天一直都陪着她身边,连自个家都没有回一下,叫沈淮放心不小。 赵东也是暗自乍舌,虽说在市钢厂看到沈淮对周大嘴动手,但之前沈淮好歹依仗背后有陈铭德撑腰,如今看来,沈淮根本就是一个不怕惹事的主啊。 熊黛玲给她妈拉进厨房去,还在为刚才的事兴奋,叽叽喳喳的话说个不停,接着就听见她跟赵东的未婚妻肖明霞说道:“我看赵东就应该跟人家沈秘书学学,都住一起了,还管你们爸妈不同意,直接把证领了,看你爸妈还说什么……” 听着肖明霞在厨房里唉声叹气的回应,沈淮问赵东:“你们这是怎么了,都快结婚了,还唉声叹气……” 熊文斌对赵东的婚事也颇为关心,棋子拿起来又放下,等赵东说怎么回事。 “明霞她妈倒没说不同意,就是结婚一定要六万八彩礼。也说这钱她们一分都不要,给明霞放身边,就是不想看到明霞嫁给我后吃苦。还说怕明霞帮着我骗她,一定要见到钱才同意婚事。”赵东皱起的眉头都能挤出水来。 赵东在市钢厂虽然是总师办技术科科长,但市钢厂这三四年效益急剧滑坡,他的收入也就比普通工人稍好一些。 肖明霞本身就是市钢厂的一枝花,人长得俊俏。她的母亲在市人民医院妇产科医生,父亲是唐闸区建设局的中层干部,家庭条件在东华市要算优渥,她父母打心眼底就看不起赵东。 赵东也农村出身,没有什么家底,六点万八的彩礼,他不吃不喝,大概**年能凑齐。说白了就是肖明霞的父母不同意女儿跟赵东的婚事,想用软刀子逼着他们分手,想女儿攀个更好的人家。 “这么多啊,那敢情我妈把我姐卖太便宜了……”熊黛玲站在厨房间门口剥蒜头,听到赵东说到彩礼数目就直乍舌。 “谁把谁卖便宜了?”这时候一张姣好的脸蛋从门外探进来,是熊文斌的大女儿熊黛妮,她走进来,提着一只塑料袋。 熊黛妮婚后就没有怎么见过她,沈淮心想大半年不见,新婚生活倒使得之前偏瘦的她丰润了一些;脸蛋虽不如黛玲标致、甜美,也是难得的漂亮少妇。 “姐!”熊黛玲高兴的跑过去,“说赵东跟明霞的婚事呢,”小嘴巴很快的将赵东的为难事说了一遍,又道,“可是让姐夫占了大便宜,早知道这个,一定也要他包着大红包才把你给他……” 沈淮看到周明与杨海鹏就跟在后面,作为“第一次”见面,他客气的站起来,与周明、杨海鹏握手,让赵东帮他们介绍。 “对了,外面怎么乱七八糟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熊黛妮将提来的东西放下,问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叫筒子楼大门外乱糟糟的堆满了垃圾。 说到这个,熊黛玲又兴奋起来了,玫红的嘴唇飞快的扒拉着,将事情前后讲了痛快,到最后忍不住趴她姐怀里大笑。 “你们也真是的……”熊黛妮也不说好,也不说坏。 沈淮知道黛玲她姐的性格沉稳,甚至可以说是怕惹事的,不似熊黛玲的性子野,对这种事总是担忧多过痛快,也是笑一笑了之。 熊文斌的大女婿周明,早年在市钢厂给称为“秀才”,显然也不欣赏沈淮的风格,态度较为冷淡,只是关心的问赵东的婚事有没有进展,但不大搭沈淮。 沈淮心想他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在市钢厂对周大嘴大打出手、得罪葛永秋,而靠山陈铭德又倒掉的事情。 周明这人比较势利,什么人对他有用,什么人对他没用,他都分得很清楚。 沈淮对周明的势利也是知道,不以为意,对于趋炎附势的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巴结过来。 杨海鹏却是个直爽人,做人也不那么能忍气,换作他刚才在场,砸花盆这种混帐事不会做,车子砸了给人揪住真心是赔不起,但肯定会站出去把人赶走;这时候他对沈淮十分的热忱,欣赏沈淮的作为,没说几句话,就把沈淮视为知己,比赵东还容易熟络。 第二十七章 东华这谭水很深 熊文斌两居室的房间很小,客厅铺上大圆桌,就几乎站不开人,厨房同时站三个人进去,连转身都难。 沈淮便邀周明、赵东、杨海鹏以及熊文斌到他隔壁屋坐着聊天,将这边留给女人们准备晚饭。 “赵科长有没有想过离开市钢厂?”沈淮问道,“东华还有几家钢铁厂,有乡镇企业,有民营企业,我想他们都需要像赵科长这样既懂技术,又懂管理的人才。” 赵东不知道沈淮从哪里听说自己既懂技术又懂管理,但沈淮这么说,就觉得亲切;捧人的好话谁都愿意听。 “东华下面的乡镇,是还有几家钢铁企业,不过这两年效益也大滑坡了。民营企业是好一些,但说白了就是家族企业,高层的管理人员怎么可能用外人?”赵东不无悲观的说道,“也许人过去收入会稍高一点,但也就高一点。” 这个问题,沈淮在市钢厂时就跟赵东充分讨论过,赵东什么想法,他心里都清楚,但他这时作为一个“陌生人”,还是需要拿这个引出话题,更要说服赵东放弃以前的想法。 熊文斌见沈淮将话题扯到这上面,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见赵东不开窍,就帮着将意思点透:“沈秘书是说梅溪钢铁厂吧?” 熊文斌这么说,赵东眼睛倒是一亮,沈淮说过要去梅溪镇任职,这时又鼓动自己辞职,也就不联想到梅溪钢铁厂。 但想到梅溪钢铁厂的现状,赵东又忍不住苦笑,说道:“梅溪钢铁厂还比不上市钢厂呢。前几年大搞乡镇企业时,梅溪钢铁厂靠银行贷款,将产能撑到十万吨,在东华大大小小的乡镇企业也是一枝独秀。但实际上,要技术没技术,要人才没人才,管理上还混乱,生产主要产品,还是近年来逐渐给铝合金窗及塑钢窗淘汰的钢窗,都不知道能不能撑着再经营两年。” 屋里人都是市钢厂出身,对东华市的钢铁行业现状,都很清楚。 熊文斌能猜到沈淮提及此事有用意,但一时不好搭腔,有些话倒要沈淮说透,不然他也只是猜测。 杨海鹏、周明都知道赵东说的是实情,杨海鹏说话直接,说道:“沈秘书是要去梅溪任职吧,不过梅溪钢铁厂绝对是个屎坑,可轻易不要往里面跳……” 周明在后面轻轻的拉了一下杨海鹏,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他见沈淮年轻得很,即使受打击去梅溪镇任职,说不定心里正豪情壮志。 不仅说在市钢厂殴打周大嘴,就刚才砸花盆下去的举动,也说明他是一个轻浮而张扬的性格,周明心想着他满心要到梅溪镇大干一番事业,杨海鹏这么直接了截的泼冷水,定然会叫他不高兴。 杨海鹏的话可能听着不中意,但他这番话没有一点坏心,而且是一番诚心的好意;沈淮熟悉杨海鹏的性格,只是笑了一笑,对周明拉杨海鹏的小动作也视而不见。 他在梅溪镇土生土长,对梅溪钢铁厂所涉及到的复杂情况,怎么会不了解?说实话,要不是考虑到背后有谭启平的支持,他还真不敢去趟这个浑水。赵东站在他的立场上,婉拒他的拉拢,确实是有他的考虑。 东华的水很深,高天河就是担心陈铭德插手市钢厂,才会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做文章。沈淮暂时也不会去碰市钢厂,但连一个乡镇企业都摆不平,也不用在东华混下去了。 不过,沈淮等不得谭启平到东华赴任再去开展工作,有些准备工作,前期就必需开展起来。 这时候高天河、吴海峰等地方势力还放松着警惕,他这时候做什么手脚,反而更容易些。甚至高天河、吴海峰这些人会纵容他去做这些手脚,好等着看他的好戏。 沈淮靠着写字桌而站,看着屋里的熊文斌、赵东、杨海鹏以及周明,犹豫着是不是跟他们先露个底,又怕他们口风不紧。 “我看你还是出来吧。我们俩一起打天下,我们直接做钢材,就不信做不起来。”杨海鹏见沈淮沉默,以为他打退堂鼓了,但赵东的彩礼问题还没有解决,揽过他的肩膀,说道,“只要能做成一笔大单,你娶肖明霞的彩礼就有着落。” “东华的钢材销售,都由高小虎霸占着,谁没事进去插一脚,不怕半夜给人烧房子?”赵东听到杨海鹏打这个主意,更是打退堂鼓,不敢跟他去掺和做钢材贸易。 沈淮笑了起来,东华的水太深了,有些做法十分明目张胆。 高小虎是市长高天河的儿子,也是沈淮对东华纨绔子弟里了解最深的一个,因为高小虎就直接霸占着市钢厂对外的销售渠道。 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国内商品市场实行价格双轨制。 市钢厂生产的钢材,有一部分依从计委等有关部门指定的价格出售给需求单位,一部分则可以根据市场需求,灵活定价,自行组织销售。 这几年国内建设规模大,物资相对紧缺,直正要根据市场需求的灵活定价,要比计划价格高出一大截。 故而指标内、指标外的价差,就成了各人各显神通争食的肥肉。倒卖钢材等紧缺物资,成为一小撮人早期发家致富的手段。 熊文斌给调出市钢厂之后,市钢厂在计划指标之外生产的钢材销售,有相当大的比例,就给高小虎等人一手控制。 高小虎从市钢厂以计划价拿钢材,也不能说他违背法律;拿到钢材以市价在市场上脱手,也不能说违背法规。计划外的生产指标,本来是市钢厂最大的一块利润来源,如今却成了少数人嘴里肥肉。 市钢厂的上下职工都对高小虎恨透了,但没有办法。高小虎是市长高天河的儿子,而掌握市钢厂的管理层,又多是高天河的亲信心腹,也跟着在里面大捞特捞。 仅这一块,市钢厂每年要漏出好几千万的利润出去,再加上管理的混乱以及赵东等技术管理人才给压制,市钢厂怎么可能不衰败? 虽说现在的钢材市场价格进一步放开,但东华市的钢材贸易差不多已成垄断之势。没有足够的背景跟实力,谁敢插手这一块,就等着背后挨黑手,家破人亡都不难想象。 杨海鹏小打小闹的开建材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想做大,绝对需要能跟高小虎等人抗衡的靠山才行,赵东哪里敢随便跟着杨海鹏掺和进去? 赵东不但会劝杨海鹏不要去做钢材贸易,在杨海鹏把话说开之后,也觉得有必要跟沈淮再提醒一声:“沈秘书对市钢厂有所了解,不过梅溪钢铁厂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我与熊厂长甚至不认为梅溪钢铁厂能撑过两年。市钢厂的目标太明显了,毕竟是东华最大的国营企业,即使再半死不活,还没有人敢直接把主意打到市钢厂头上去。梅溪钢铁厂的目标就小多了,又是集体企业性质,有些人是想把梅溪钢铁厂弄得半死不活,然后吃下去连骨头渣都不吐出来……” “对了,”沈淮转了一个话题,问熊文斌,“熊主任今天听到市里有什么风声传出来?” “今天市里召开了常委会议,讨论了新的人事调动,”熊文斌在东华市是老资格,市常委会议讨论的内容倒很容易打听出来,“吴书记提出周裕调去唐闸任区委副书记,高市长推荐葛永秋去霞浦担任县委书记,这本身是两全齐美的事情,不过听说讨论有些不大愉快……” 赵东、杨海鹏、周明都有些奇怪了,以往熊文斌不会在他们面前说这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却为沈淮的一句话,破例的做了小道消息的二道贩子。 “葛永秋去霞浦担任县委书记,不会是针对沈秘书吧?”杨海鹏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沈淮挠了挠后脑勺,心想吴海峰、高天河下手还真快,对杨海鹏提出的这个问题,只是笑笑,说道:“我去梅溪镇,顶多是个镇党委副书记,要说他们想用县委书记这座大山来压我,那真是太看得我了……” 赵东也满脸忧心,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他对沈淮之前没有什么成见,短短接触过了两三次,倒对他很有好感。 他也猜测沈淮虽然有正科的级别摆在那里,但毕竟年轻太轻,去梅溪镇不可能担任正职,副书记加正科待遇,是最合理的安排。但只要沈淮做出成绩,转正就很简单,也正是如此,他更担心沈淮去梅溪镇之后急于干出成绩来。 熊文斌见沈淮不把事情说透,而赵东没有足够的的把握,就没有足够的勇气。 这两三年境遇,也叫他少了些耐心,熊文斌看沈淮对今天市常委会议的人事讨论不屑一顾,越发证实心里的猜测,对杨海鹏与周明说道:“你们两个去看看晚饭准备好没有?” 对岳父把他与杨海鹏先撵开,周明心里有所不满,但没有说什么,还是先出去了。 第二十八章 权力的基础 看着屋里就剩下赵东与熊文斌,沈淮从兜里掏出香烟来,给熊文斌、赵东分上,说道:“老熊是看出什么蹊跷来了啊。” “嗯,”熊文斌也不在意沈淮对他的称谓变了,接过香烟,也不管戒烟多年,凑过去点着火,说道,“高天河与吴海峰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但在常委会议公开闹矛盾的事情很少见。市里知道周裕是吴海峰侄女的人不多,但不是没有。吴海峰此时调周裕去唐闸担任区委副书记,级别上看似平调,但也也有些太着急了。从侧面也证实了吴海峰很可能要倒台的小道消息,我想应该是在处理陈市长的身后事上出了什么问题……” 沈淮是跟常委副市长陈铭德直接相关的,赵东以为陈铭德一死,沈淮就失去靠山,在东华的境遇就会极恶劣。 听沈淮与老熊互相打哑谜到现在,赵东也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老熊是厉害人啊,沈淮心里暗道,他要不是置身此事中,看问题很可能看的不如老熊这么透彻。 熊文斌接着说道:“吴海峰真要倒台了,高天河未必就能得利,或许省里还会派人来东华……” 赵东这时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问题就出在沈淮有恃无恐的心态上。 换作别人,靠山倒掉,自己又立马受打压,给踢到乡镇去,曾经得罪死的大对头,又恰将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谁还能有沈淮这么平和的心态? 不过赵东又有疑惑,问道:“既然省里还会派人来东华整顿这个烂摊子,那沈秘书留在市里,不是更好……” 言下之意,也是认为省里再派什么人来,跟沈淮还是有着关系。 “吴海峰也谈不上倒台,不过市委书记估计难做的。另外,去梅溪镇的是我主动要求的,”沈淮不急着把谜底揭开,但也证实了他们一部分的猜测,说道,“我随陈铭德副市长来东华有大半年的时间,以前有些不大懂事,陈副市长也把东华的复杂情况想简单了。我想我再留在市里,也不会有更多的好处,还不如下乡镇混两年,混出一身滚刀肉再说……” “……”熊文斌听沈淮这么说,就差不多把一些事理顺了,心想吴海峰哪怕调去做人大主任,哪里有市委书记这个草头王痛快? “我在市钢厂抽了葛永秋的脸,他自然要恨我入骨。海鹏刚才也说梅溪钢铁厂是个屎坑,葛永秋真要出任霞浦县的副书记或者书记,我直接跟他提要求说想主管梅溪的工业,他大概会很乐意我跳进这个屎坑里去,”沈淮又说道,“赵东,你愿意跟我去梅溪吗?” 沈淮故意不把话说透,就直截了当的向赵东提出邀请,也是想看他有没有闯一闯的勇气。 赵东也是犹豫,沈淮把话说得不尽不实,他能知道沈淮背景深厚,过江龙不怕坐山虎,但他一个小人物,踏出一步就万劫不复。 熊文斌轻轻咳了一声,赵东咬咬牙,说道:“在市钢厂也憋屈了这些年,早该有决断了,只可惜沈秘书你没有早点认识海文啊……” 听赵东这么说,沈淮心里也是一热,情动的拍了拍赵东的肩膀,对他们揭开谜底: “省里可能会派省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来东华担任市委书记。不过组织程序还没有开始走,现在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吴海峰必须要把市委书记的位子让出来,这也是吴海峰急着帮周裕调个好位置的原因。不过,这些消息暂时还是要绝对保密……” 熊文斌虽然对这些猜测,但听到沈淮真正揭开谜底,也是大吸一口凉气。 他才真正的认识到在陈铭德的死上出了大问题,不然省里没有理由直接将吴海峰从市委书记的位子拉下来后,还压住不让高天河上位,而是直接给东华硬塞一个市委书记来。 不过,同时熊文斌也知道自己剑走偏锋赌对了: 谭启平孤身来东华任职,面临的处境只能说比陈铭德好一些,市委书记毕竟大权在握,但好不了多少,孤家寡人一个,想做什么事都难。谭启平到东华后,要想破局,要想做什么事,只能拉拢他们这些早给边缘化的官员。 有权只是一方面,但想做事,一定要有自己的人。真正的权力,不仅仅来自于职务,还要依赖一整个圈子,才能将权力巩固起来。不仅谭启平到东华需要能用的人手,沈淮要在东华做一番事业,也必须要有自己的班子。 熊文斌这时候也能确认:虽然不知道沈淮跟谭启平是什么关系,但他如此信心十足的留在东华,那他就应该是谭启平留在东华的探路先锋;他们也必须要通过沈淮,才可能给推荐到谭启平的跟前…… ************** 三人在密室里烟雾缭绕商议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阴谋,紧闭的房门突然给人从外面推开。 “哈哈,老爹,你惨了,要让妈知道你破了烟戒,能唠叨你半年……”熊黛玲清脆的声音传进来。 沈淮转头看去,外面光线还亮堂些,熊黛玲窈窕的身子站在门口,挡住光线,周身仿佛蒙着一层毫光。 熊文斌尴尬的将半截烟捻灭;赵东好像也有些忤熊黛玲告状,连吸了两口烟,将烟头捻灭掉。 唯有沈淮悠哉游哉的抽着烟,看熊黛玲挥手驱着烟雾走进来,将对面的窗户打开通风。 “你们也真是的,抽烟就抽吧,还紧关着窗子,不怕多吸几口二手烟?”熊黛玲站在窗户前,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觉三个大老爷们关门闭户的抽烟很可不理谕。 沈淮想起刚进市钢厂时的情形,整天跟在熊文斌屁股后面,边学经验边跟着搞技改,整天累得不行,只能拿烟解乏。 那时的熊黛玲才十二岁,还住在市钢厂的宿舍楼里,每回给熊文斌的爱人派过来给大家送饭,看到有抽烟的,就会挨个会把大家嘴里的拨掉,一点都不留情面,没想她长成窈窕的大姑娘,倒不比以前“蛮横”了。 时间过了真快,当年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转眼间就长大成人,袖管挽起来,露出冰凝玉敷似的胳膊,扎着马尾辫露出修长的脖子,身材纤细而高挑,虽不如周裕那般成熟丰艳,却无不透露出青春少女的气息。 “沈秘书识得法语呢!这个是法语吧?”熊黛玲看到书桌旁的一摞书,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尖叫起来。 “人家沈秘书是省里引进的海外人才,都跟你似的好吃懒学?”熊文斌笑着将话题岔开,他对沈淮的印象很复杂,有太多把握不到的地方。即使沈淮刚刚向他们揭开这么重要的谜底,但心里对沈淮依旧保持着警惕的观察,说话也仔细分寸。 沈淮对熊文斌及赵东是太熟悉了,即使熊文斌与赵东不会立即就全无保留的信任他,守住口风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沈淮也压根儿不想在“海外人才”这个话题上多谈,熊黛玲在省城就读的就是省经济学院,要是聊着聊着,让熊黛玲联想到省经院那个声名狼藉的禽兽教师,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沈淮也头痛,之前那个混蛋,给他留下一大摊子烂事,要他挨个收拾,真他娘的辛苦啊。 没再多说什么“海外人才”的事,沈淮问熊黛玲:“是不是晚饭准备好了?” “那是,等你们半天不见出来,还不知道你们躲这里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呢。”熊黛玲说道。 赵东还是有些发蒙,想不明白沈淮为什么会找他,实际上对沈淮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但想不到沈淮有什么蒙骗他的理由。他还是相信老熊的判断,看老熊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即使心里有很多疑问,还是控制住不多问。 当然,疑惑之余,心里也有按不下的隐隐兴奋。倘若沈淮所言不假,倘若将来东华担任市委书记的谭启平真视沈淮为左膀右臂,他当然清楚这个机遇对他有多么重要。 走到熊文斌家的客厅,酒菜都已经摆上桌。 周明大概对未能与闻机密不满,也有对沈淮本人的不喜欢,席间沉默寡言。 杨海鹏没有太多的想法,就坐上桌,就直接偷偷的拉赵东问他们三个人在隔壁屋里说了什么。 熊黛玲坐他们旁边,听到他们说话,就直接问:“对啊,你们鬼鬼祟祟聊了啥?”屋子里这五个女人同样也很好奇。 “梅溪镇有一两家镇企业,过段时间要向社会公开招聘管理及技术人员,”沈淮看赵东尴尬,就直接代他回答,“我劝赵东从市钢厂主动下岗,去竞聘梅溪镇的企业管理人员。赵东要是当上厂长或者副厂长,有些事情我想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那赵东到梅溪镇,几个月能把六万八的彩礼钱挣回来?”熊黛玲心直口快的问道。 见熊黛玲直接问起赵东跟着去梅溪镇后的收入,沈淮笑了起来:“我还没有去梅溪镇工作,具体还要镇党委讨论吧,总之要比我们这些主要从事行政工作的人员,工资会高,而且也不会只高一点半点。” “你们当官的又不是靠死工资吃饭……” 熊黛玲刚顶了沈淮一句,就给她妈拿筷子往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呀”的叫了一口,又吐了吐舌头,自嘲道:“把我爸也兜进去,可的确像我爸这么当官的很稀有啊。” 沈淮莞尔一笑,吃过晚饭就先回隔壁,但是熊黛玲吐舌头的样子,始终在他脑子里晃。 第二十九章 宋家也有出力 沈淮毕竟要算陌生人,他一走,屋子里的人说话就放开了。 杨海鹏揪住赵东问:“梅溪钢铁厂就是屎坑,这个你心底清楚啊,怎么转头就答应跳下去?” 沈淮明确说了不能把谭启平的事情透露出去,赵东只能含糊的把球踢给熊文斌:“我还是相信老熊的判断……” “赵东去梅溪镇未尝不是机会,”熊文斌替赵东打圆场,说道,“梅铁钢铁厂看上去问题更严重,但处理起来相对灵活。而市钢厂是省重点国营企业,经营的自主权很差,甚于大大小小的管理人员都要通过市里任命,短时间里看到有解决问题的可能。赵东与其留在市钢厂煎熬着,还不如出去闯一闯。” 熊文斌的理由谈不上充分,但他在内在外的威信都高,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赵东的确应该考虑去梅溪镇。 倒是周明提到关键问题:“刚刚沈秘书都说,他到梅溪镇顶多就是镇党委副书记,不要说他的靠山已经倒了,就算靠山没倒,他一个镇党委副书记,初来乍到的,也很难直接干涉镇企业的人事安排吧?” 女人们聚到一些也是嘴碎,在厨房里做弄晚饭,便聊到沈淮失去了靠山,很快就会从市政府给踢到梅溪镇的事情。杨海鹏走过来,口快又将沈淮有意拉赵东进梅溪钢铁厂的事,跟这几个女人贩卖了一遍。 肖明霞倒是不反对赵东去梅溪镇。 她对梅溪钢铁厂的复杂情况又不了解,认为只要进到梅溪钢铁厂,哪怕梅铁钢铁厂是个远不能跟市钢厂相比的小厂,只要进去真能当上高层,怎么也要比留在市钢厂当一个谁都能捏的小科长强。 她以及其他人所担心,沈淮都自身难保了,还有没有能力将赵东送进梅溪钢铁厂去? “所以说是要竞聘,”赵东摸了摸鼻子,说道,“不过现在都是没打谱子的事,才说个头。去不去都还没有定,梅溪镇要不要我更没有影。” 他说话做事都有分寸,把这个话题给搪塞过去。 “我觉得这个沈淮不靠谱,他可能还有些背景,但就凭着他今天砸花盆这事,就怕他把你给坑了。”周明坚持不懈的劝赵东,也许是个人对沈淮的感观不好所致。 赵东笑了笑,神情间倒是更坚定了。 沈淮也只是说谭启平可能会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也没有说定、说死,官场上的事情,随时都会出变故,就跟陈铭德的意外病逝一样,但要是一点担当都没有,凭什么叫别人看重自己、顶自己上位? 说实话,赵东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沈淮为什么单单找上他,但既然沈淮在他的人生之前打开一道不同以往的大门,怎么也要走进去闯一闯。 熊文斌坐在那里没有说什么,有事情是必须要自己做决定的,赵东要真没有豁出去的勇气,凭什么叫沈淮顶上他位? 沈淮是个惹事的主,那只能说明他背景深厚,不怕惹事;市钢厂殴打周大嘴一事,熊文斌没有亲眼看见,不好评价,但就刚才沈淮砸花盆一事,还是能看到他拿捏分寸很准,是个聪明的主。 即有足够的背景,又有足够的聪明,这才是混江龙啊。 周明虽然是自己的女婿,熊文斌也希望他好,但也不敢将他强推到沈淮身上去。熊文斌看得出,沈淮这个人太聪明了,做什么小动作都很难瞒过他。周明能不能趁得势,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悟性;没有悟性,硬抬上去,反而不好。 “你在想什么?”杨海鹏问赵东。 “我在想,即便闯个头破血流,即使闯得在东华混不下去,也比继续窝在市钢厂里强……”赵东说道。 “对嘛,你早该这么想了,怕他个鸟,听你这句话,我支持你,”杨海鹏哈哈一笑,又黯然道,“就是海文太可惜了,他比我们都强,考上燕大的博士,本可以跳出东华这个圈子去海阔天空、鱼跃鸟飞,却摊上这倒霉子事。希望下辈子还能跟他做兄弟……” 沈淮并没有回屋,而是站在走廊前抽烟,朝着昏暗的天井抽烟。 别人的声音小,杨海鹏是个大嗓门,沈淮听他说下辈还做兄弟的话,会心一笑,抽过烟后,转身回屋去,翻书看了数十页,才洗漱睡去。 ************* 过了两天,沈淮接到谭启平在省城主动打过来的电话,进一步搞清楚了省委决定他来东华的细节,说起来宋家老爷子也是出了大力。 东华地方的官员竟然在陈铭德的死上做文章,用心又如上恶劣,这一点不仅省里不能忍,宋家也不能就这么忍下这口气。虽说事情妥善处理了,也恰恰是妥善处理,才更要秋后算帐。 这种歪风邪气不杀,省里及宋家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谭启平还在东华处置陈铭德后事,省委就考虑要大动东华的班子,不过那时谭启平只是考虑的对象之一。省委在向老同志征求意见时,淮海省前省委书记姬耀华直接推荐了谭启平,使这事一锤定音。 姬耀华与谭启平的父亲曾经是战友,又在宋家老爷子担任广南纵队参谋长时的部下。还没有等谭启平想到要找姬耀华说项呢,宋家老爷子在听到这件事后,相当镇怒,直接联络以前的姬耀华,说东华的盖子要揭。 沈淮心里悲叹:这几天来燕京城里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跟他打,这件事竟然还是通过谭启平转述才知道,显然之前的一两个电话以及所发生的整件事,都不能叫宋家人想起他还在东华。 虽然宋家对沈淮的态度很冷漠,这点叫谭启平疑惑,但宋家也不想家丑外扬,故而谭启平对沈淮的感观没有改变。 沈淮也向谭启平提到熊文斌;谭启平说在事情正式确定下来之后,可以私下先见一见。虽然没有承诺,但有谭启平的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多少有些平淡无奇。 高天河与吴海峰两人之间虽说矛盾不可化解,但也不会毫无顾忌的撕破脸。 市里很快就通过周裕担任唐闸区常委及常务副区长、葛永秋担任霞浦县委副书记代县长等多项人事任命。 按说葛永秋是可以直接担任霞浦县委书记的,但吴海峰不乐意看到高天河痛快,在市常委会议上阴阳怪气的强调:“陈副市长的不幸病逝,市政府招待办要承担责任,葛永秋不能第一天当众做检讨,第二天就高升。否则的话,以后还怎么开展惩前毖后的工作?”硬把葛永秋往下按了一头。 不过,周裕调去唐闸区,也没有直接挂副书记,两边算是抹平。 市里对这些人事调整议论纷纷。 知道市钢厂拳殴事件以及沈淮的组织关系将调到霞浦县的机关人员,都以为沈淮倒了靠山之后,报应这么快就降到头上。 他们都幻想着沈淮结结实实的落葛永秋手里,将是何等的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 沈淮期间回过几次市政府办,处理组织人事调动的程序,以往同僚与他的关系就极冷淡,这次更是躲瘟神似的绕着走。 知道更多一些内情的人,又知道沈淮在省里还有些关系,认为葛永秋至少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欺负沈淮;但见沈淮没有离开东华回省里,也认为他在省里的关系有限,不至于会让葛永秋太顾忌,他们打着看好戏的心思。 也是十月初,省委正式找吴海峰谈话,确定吴海峰直接进人大当主任,连平调出东华的机会也没有。九三年时,中央甚至有老同志建议把人大与群众团体并列,可见当时的人大地位有多低下。吴海峰虽然谈不上彻底失势,也将退居二线,离开权力的核心。 由于这时沈淮下乡镇的事情已定,高天河、吴海峰等人也给迷惑住,没有想到会是谭启平空降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 吴海峰做交易还算是有诺必遵,在市委组织部给沈淮的考评语里,就明确提及他有经济专长,宜分管经济工作。虽说组织关系于十月初调入霞浦县,名字也列到霞浦县乡镇党政机关干部的人事调整名单之列,不过沈淮不急着去霞浦县报道。 也不知道周裕是为适应新职务忙碌,还是刻意躲开自己,沈淮每天都坚持去市游泳馆游上小半天泳,但不管多早,都再也没有遇到周裕。 大半个月来,沈淮算是彻底在熊文斌家里入了伙。 好在熊黛玲早已经返校,没啥事也不会回东华,白素梅虽说防沈淮如防贼,但小女儿都去了省城,也就不介意沈淮蹭他家的饭菜。 或许是因为没能与闻机密心里闹不痛快,或许是本身看沈淮不顺眼,熊文斌的女婿周明,在那之后就一直没有回过筒子楼。 杨海鹏最终支持赵东去梅溪钢铁厂,也动起他的小心思来;筒子楼这边,他跑得比赵东还要勤快,三五天就自以为跟沈淮厮混熟了。 省里也是一直拖到十月十六日,看到陈铭德的死确实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才正式讨论东华市班子的调整问题。沈淮在当天中午就接到谭启平的电话,知道谭启平就任东华市委书记的组织程序马上就会启动,当即骑着熊文斌家那辆给他霸占下来的自行车,就直奔梅溪镇而来,准备他赴任的事情。 第三十章 再遇梅溪镇 梅溪大桥是六十年中期修成的水泥桥,经历近三十年的风风雨雨,桥面坑坑洼洼,桥桩上暴露出来的钢筋也锈迹斑驳,栏杆残缺不全,狭窄的桥面使得两辆大型卡车在桥面上会车都要小心翼翼…… 这座为梅溪河下游两岸民众默默服务了近三十年的梅溪大桥,这时候看上去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沈淮推着自行车,站在梅溪大桥上。 桥西的土地属于唐闸区,有由市级财政拨资修建的宽敞柏油路;桥东就是梅溪镇,砂石路尘土飞扬。 依靠梅溪河便捷廉价的河运,从桥下去,河两岸分布许多河运码头,分布着一些砂石店、木材店以及运输站。 只不过桥东属于梅溪镇的区域,由于硬件设施及管理都没有跟上,从河东岸到砂石路两边,都显得凌乱不堪,生活垃圾也随处可见。 梅溪镇发展再滞后,看上去再脏乱,每次踏上这片土地,沈淮也都由心的感到亲切,虫鸣鸟飞,鸡走狗跳,以及那些个蹲在路边蹶着屁股撒尿的年幼小女孩,都提醒着沈淮的灵魂,他就是属于这片土地。 不管她这时候看上去多么破旧、多么滞后,不管生活在她之上的人们有善良、有正直、有邪恶、有贪婪、有勤劳、有懒惰、有上进,他都必须爱她。 “沈秘书!” 沈淮的遐思给一声娇脆的轻呼给打断,转头看过去。一辆公交车正从桥西头驶上大桥,错身而头,陈丹靠窗坐在公交车里,颇为意外的看着他。 虽说这些年梅溪河已经不再清澈,水浑且黄,但陈丹每回过桥,还是喜欢看那粼粼的河水。此时夕阳正斜,河面上散射着粼粼的金光,公交车上桥时,陈丹都在盯着远处的宽阔河面看,沈淮推着自行车站在桥头发愣的情形,突然间闯入她的视野,叫她有着蓦然相遇的惊喜。那一声娇呼,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 只是,转念又想到沈淮那天停车在那种小店前的情形,心想他是个贪色逐艳之人,就算他还没有对自己起了什么歪心思,也应该离他远远的,就又后悔出声跟他打招呼。 沈淮哪里知道陈丹心里所转的小心思,看到那张亲切而渗人心脾的白皙脸蛋,以及明媚躲闪的眼眸子,都叫他心头微漾起波澜来,嘴角翘起,给了一个回应而明确的微笑,就跨上车,跟在公交车的后面,往梅溪镇而来。 沈淮此前几次到梅溪镇看小黎,都是离得远远的,不敢去惊扰她们生活的平静,故而陈丹此前没有在梅溪镇见到过沈淮。 陈丹转过头,脸贴着车窗玻璃,看着沈淮骑了一辆破自行车跟着后面进梅溪镇。她不知道沈淮将到梅溪镇任职,也不知道副市长陈铭德意外逝世的事,这些事离她总是很遥运,看到沈淮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来梅溪镇,怎么能叫她心里不奇怪? 同时,陈丹又觉得他刚才那一笑,格外的亲切,仿佛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相遇而笑,是那么的自然,也叫人难以忘怀;怎么会对他有这个感觉? 陈丹有心不去理会沈淮,但想到人家帮过大忙,遇上也不理会,就有些太不近人情,看着公交车进站,便下车来等沈淮过来,想正式打一声招呼。 陈丹在玫红色薄呢子外套下穿着紧身牛仔裤,双腿显得修长挺拔,身姿卓立的站在站台上,她将鸦色秀发简单的束在肩后,在渐渐西沉的夕阳光辉照耀下,白皙脸蛋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柔媚,叫她有着不同寻常漂亮女人的气质。 沈淮远远的看到陈丹站在公交站台上,不过后面一辆卡车不耐烦按着喇叭声,他给赶到公交站台前才将卡车让过去。 这时他整个人几乎就跟陈丹挨着,抬头就看到她的眼睫毛,在夕阳光下微微颤抖,长且密,落下来的阴翳,叫她的眼眸子格外的深邃,一时间沈淮看了有些失神。 沈淮瞬时的失神,叫陈丹内心有一点点抑制不住的骄傲跟失望,将挎包放在身前,有些窘迫的轻声问道:“沈秘书怎么到梅溪镇来了?” “哦,下午无聊,骑车四处闲逛,不知不觉就骑过了桥,”沈淮欲盖弥彰的胡扯了一个理由,又问道,“你家住这边附近?” “还要往前再走一路,不过也不远了,前面拐过去就是。看到沈秘书,才想到海文赔偿的事情,还没有跟沈秘书好好的道谢呢……”扯开话题,陈丹倒落落大方起来。 “是吗?”沈淮大概能理解陈丹不想不尽人情,又不愿走得太近的复杂心情,对陈丹的撒谎只是一笑了之,说道,“我还要到镇上去,那就不耽搁了……” “沈秘书走好,海文的事情还要再说声谢谢了。今天赶巧有事,改天再请沈秘书到家里做客去。”陈丹甜甜一笑,自以为将沈淮打发走,微微鞠着身子看他骑车离开。 沈淮也有自知自明,陈丹是临镇鹤塘人,嫁到梅溪来,她又在镇招待所工作,进了镇子认识她的人很多。她要是跟一个“陌生”的男子并肩走在街上,再请到家里去做客,不晓得隔天会传出什么谣言谣语来。 沈淮往前骑了一段路,在一家五金店门口停下车来,看到陈丹果然往南拐进一条小岔道。 沈淮对梅溪镇熟悉得闭眼能走遍,知道陈丹所走的那条小岔道能拐上梅溪镇的老街,从老街穿过镇子,到镇东头去。 沈淮倒不是为陈丹骗他而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她的戒防心既然这么强,又何苦提前下公交车来多走两站路?现在避免跟自己同路,还要从老街那边绕。 沈淮本来是要拐到南面的梅溪钢铁厂去,现在怕跟陈丹在老街碰到叫她尴尬,到镇中心的十字街口便往北拐,在夕阳下推着自行车,边走边瞧。 沈淮作为土生土长的梅溪人,对镇子上的一草一木都如数家珍;这时再次走进梅溪镇,也许是眼光或观察的视角发生了变化,沈淮发现,以往许多给心不在焉所忽视的人与事,逐一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往北一直走到卫生所,想着陈丹应该已经回去了,不会在镇子里碰徒惹尴尬,沈淮才折返往南走。穿过老街,到镇南头才是梅溪钢铁厂。曾经是东华市下属乡镇首屈一指的集体企业,近年来跟市钢厂一样,迅速衰败下来,境况甚至比市钢厂还要糟糕。 只是还没有走到梅溪钢铁厂呢,沈淮就远远的看到学堂街与老街的交叉口围着一大群人,隐隐约约的看着有人在里面推搡、厮打。 沈淮凑热闹的走过去,就看见三五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将一个剃平头的青年按倒在地上,陈丹全不形象的拼命往里挤,想将那个倒地的青年护住,不叫别人对他拳打脚踢,嘴里喊道:“要罚款就罚款,把东西没收着都行,你们怎么可以打人?” 路牙上倒处都是散乱的零碎商品,还有张卷成一团的塑料布。 沈淮对梅溪的情况太熟悉了,眼前情形肯定是镇联防队暴力清理路边摊,可能是这青年撞到枪口上,给联防队的人当街清理。 陈丹虽说想挤进去保护那个青年,但力气小,叫人一把推了出来,满屁股坐地上,半天没能挣扎着起来。那个给按在地上打的青年,看到陈丹给欺负,吼得一声猛站起来,拦腰抱住推陈丹的那人,掼倒在地,也不管别人对他拳打脚踢,就认准那一个人猛的捅拳头。 这时沈淮才发现,那青年竟然是陈丹参军多年的弟弟陈桐:这小子退伍回来了?退伍应该有就业啊,怎么在路边上摆起小摊来,还跟镇联防队上的人起冲突? “住手!”沈淮挤进去,看到有一个人掏出短棍要往陈桐头上抽,一把抓过去,猛的拉出来,喝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把人往死打,打死人,你们谁兜得起?” “你妈谁啊,梅溪轮得到你个鸡耙货来管闲事?”那个给沈淮抓住短棍的人,看到同伴还给陈桐压在身上打,眼睛都打红,看到人站起来管闲气,腾出手就来揪沈淮的领子,眼睛瞪圆了,恨不得下一刻拳头就砸他脸上去。 “这是我的工作证。我不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们下手这么狠,要把人打死了,你们谁兜得起责任?”沈淮才不吃窝囊亏,挤进来的时候就把工作证拿在手里,及时亮在那人的拳头前。 那人愣了一下,将沈淮的工作证接过去。 “你妈谁啊?”人群里有个矮个儿青年,显然是管事的,看到有管闲事的人站出来,先指挥联防队员将陈桐拉开来按倒在地,先把自己人救出来,才手插在兜里走过来,斜着眼打量着沈淮,“联防队执法,整顿市容,这小子知法犯法,当街乱摆摊,还他妈的不服管教,先动手打伤我们队员。今儿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是我们自卫。你谁啊,敢到梅溪的地盘来管事?” 沈淮认得这个人,叫王刚,打小就是镇上的小混混,因为脸短而小,跟猫似的,脸色又整年腊黄,有个绰号叫“黄脸猫”。他妈是镇上的妇女、干部,不知怎的,前些年跟镇党委书记杜建滚上床。王刚从此穿上一身草绿色的治保服,就成了镇联防队的副队长,就越发的成为梅溪镇的小霸王。 从手下队员手里,王刚一把将沈淮的工作证抢过来摔脚下,他刚才站在人群里,看到沈淮推着自行车过来,打心里就没有瞧得起这个小白脸,厉言厉色的说道:“你他妈的什么货色,敢来梅溪镇充老大?” “你问我是谁?”沈淮一笑,“我谁也不是,就是路过这边。不过你们打死人,怕也不好交待吧?” “关你屁事,今天算你识抬举,不然连你也抓起来,”王刚恶形恶色的瞪了眼前这个刺头一眼,回头指着给按倒在地上的陈桐,吩咐手下队员,“把他绑起来,带到队里去,先关上两天,好好收拾一顿,看他能不能学老实……” 第三十一章 仗势欺姐弟 陈丹看着联防队的拿出细麻绳就要捆她弟弟,顾不得跟沈淮打招呼,又冲上去想将弟弟抢出来,知道真给绑到联防队去,少说也要脱一层皮才能出来。 “王刚,你个畜生,你敢动我弟弟一根指头,我烧你家房子。”陈丹撒起泼来,就浑不顾形象,冲上去就要抓王刚的脸。 沈淮忙将陈丹拉住,要是陈丹手里有把菜刀,还能将王刚吓住,她赤手空拳的扑上去能有什么用? 王刚瞥眼看陈丹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恶狠狠的说道:“你弟弟当街打伤联防队员,你找天王老子都没处说理去。你要是夜里来联防队,好好协助调查,或许还有个好说法。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不然就冲你刚才那句话,把你绑起来,你公爹想来捞人,也要看我的脸色。” “黄脸猫你个狗日的,你有种就打死我;今天打不死我,明天死的就是你!”陈桐给三个强壮的联队防员联手摁住,还拼命的挣扎着,眼睛恶狠狠的盯住王刚,为王刚对他姐刚才的威胁加下流暗示,愤怒得要烧起来。 “好,这话大家都听见了,这小子可是当街威胁咱们执法人员啊,”王刚哈哈一笑,朝着四周围观的人群一拱手,转身走到陈桐的跟前,抽了他一巴掌,又压着声音说道,“我不敢弄死你,你猜我敢不敢弄残你?” 他虽然压着声音,却恰好能让沈淮以及给沈淮拉住的陈丹听见,转脸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在陈丹的脸上贪婪的舔了一下。 沈淮见王刚明目张胆的打陈丹的主意,心想之前很可能是他故意找陈丹弟弟的渣,这畜生倒是对陈丹贪心不改。 沈淮也没有管地上的工作证,而转脸盯住那个看过他工作证的联防队员。 那个联防队员有些忤沈淮的眼神,也不敢把事情惹大了兜不住,连瞟着沈淮边凑到王刚耳边说:“工作证上写他是市政府秘书处的。” 王刚的心“咯噔”一跳,他虽然浑,但也只敢在梅溪镇作威作福,也知道天高地厚。 市政府哪怕扫厕所的大爷,也不是他能随便欺负的,王刚顿时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脸就讪在那里,想捡起那本给他摔在地上的绿皮子工作证印证一下,又挂不住脸来。 “市政府就了不起,谁知道真的假的,就算是市政府的,就能阻止联防队执法了?”王刚有些心虚的朝不识趣给他提醒的那个队员吼着。 陈丹这时候才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多傻、多冲动。要想阻止王刚把弟弟绑走,根本就不用去求谁,只要找眼前的沈淮就行。要是沈淮都不行,她找谁都没法把人从王刚手里捞出来。 倒是旁人有人认得陈丹姐弟,也看不过去,说道:“不能让他们把陈桐绑到联防队去,他们故意说你的下流话,陈桐才忍不住先打人的……” 漂亮女人就是是非多;沈淮也不等陈丹开口相求,看到她肩上粘着一枚枯黄的落叶,帮她取下来弹落,袖手看向那些个刚才如凶狼恶虎般的联防队员,冷着声音喝问: “你们梅溪镇的党委书记是不是杜建、副书记及镇长是不是何清社?我这就打电话问问他们二人,梅溪镇联防队有没有当街暴打民众、再将人拿绳子绑走的权力?有没有不接受市政府稽查处监督的权力?有没有当街朝我一个路人挥拳头威胁加骂娘的权力?” 沈淮也不去捡地上的工作证,转回身去扶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将公文包从车把子取下来。 看到沈淮打开公文包取出手机来,王刚心头一沉,才知道今天真是踢到铁板上了。 这年头镇上几个大老板,都还在用板砖一般的“大哥大”在人群面前炫耀,摩托罗拉的手机在东华一只要一万多。 王刚腰间只有一只杜建淘汰下来的中文寻呼机,就拽得跟二百五似的,哪里还敢再质疑沈淮的身份? 王刚僵站在那里,看着正拨打电话的沈淮,又看看给联防队员拿麻绳绑住的陈桐,又看到满脸期翼看着沈淮的陈丹,又看了看那本摔在地上绿得刺眼的工作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其他联防队员也都傻站在那里,不敢往前凑。 沈淮拨打电话,趁着等电话接通的空当,转脸看着王刚:“你叫王刚?今天梅溪镇联防员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负责人?你们上街整顿街容,怎么没有派出所的同志随同?镇综治办的负责人呢?” “我,我,”王刚给沈淮眼睛盯着,仿佛给毒蛇咬了一口,心脏只抽抽,“我”了两声,却没有能给自己说出一个辩解的理由来。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整顿街容的社会清理工作程序还是略知一二的,听沈淮每一句话都问在要害上,就怕事情闹大,他身边的这身皮就得给先剥下来,还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杜建。 王刚想到这里,额头的汗就冷嗖嗖的渗了出来,脸又烫又涨,弯着腰捡起那本绿皮子工作证,也不敢不知好歹的去验看,在衣服上狠擦了两下,双手捧着递过去,“真对不住,真…对不住,我刚刚真不知道大哥您是市里的同志……”心里怕沈淮不依不饶的要把事情弄大,吓得嘴也不利索起来。 杜建在梅溪镇是坐山虎,杜建也是看在他妈的面子,才会纵容他在镇上作威作福。 要是叫杜建知道这边把市里下来的人得罪了,指不定会狠狠的削他一顿。 市里那些人的作风,杜建不是仅有听闻,梅溪钢铁厂搞成那样,就有市里那些公子哥的功劳在。看着沈淮手里那只手机价值不菲,显然不是市政府里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指不定就是那位市领导的公子哥。 比起那些公子哥,王刚知道自己连屎都不是。不要说他了,就是杜建把市里的公子哥得罪了,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沈淮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谁知道他这个“市政府秘书”还能剩下多少面子?见王刚服软,他就见好就收,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小子。 沈淮将电话合上,接过工作证塞兜里,看向还给五花大绑的陈桐,问道:“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只看到你们对他拳打脚踢,要是有人给他先打伤了,大家可以去派出所解决、接受调查。不过,我可没有听说过联防队什么时候有绑人、羁押人的权力。”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在路边摆摊,影响到交通,我们也不能不管,”王刚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这小子给我们赶了几回,还是不听劝,要是继续纵容下来,我们的工作也就难做了……” “为什么别人能摆摊,我们就不能摆,不就是没有给你们交保护费吗?”陈桐给松了绑,扶着发麻的手臂,对王刚犹不服气。 “好了,你们乱摆摊,把街面搞得乱糟糟的,还有理了?”沈淮制止陈桐再纠缠下去。 陈桐再愣头三,也知道沈淮这时候在帮他,有些话到嗓子眼也硬憋回去,脸也涨得通红。 沈淮看陈桐还算知道分寸,便回头跟王刚说道,“整顿街容街貌,是你们的工作,我不多说什么,但你们也要记住遵守法纪。这么多群众看着,你们刚才成什么样子?我看这样吧,要没有什么谁伤得不能走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再闹也是丢梅溪镇的脸……” 王刚带人离开后,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一哄而散。 陈丹将给联防队员撒得到处都是的零碎小商品归拢起来,拿塑料布兜着,放三轮车后面。 看陈桐鼻青脸肿的,沈淮先陪陈丹姐弟一起去卫生所给陈桐上药。好在他身体结实,给拳打脚踢了好几下,也没有受什么重伤。在卫生所又跟王刚以及那几个联防队员遇上,看他们呲牙咧嘴的样子,便知道陈桐刚才在对殴里也没有吃亏,之前就是一个争强斗狠的角色,在部队里三年更是锻炼出好身体。 不过沈淮想到之前听说陈桐在部队里有转志愿兵的机会,不知道他怎么又退伍了,只是这些话他这个“陌生人”不方便问。 走出镇卫生所,天色已经黑了。 “要不是沈秘书,今天的事都不知道怎么收场,”站在卫生所的门口,陈丹万分感激,说道,“沈秘书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在镇上吃顿饭吧,也让我们有机会好好感谢你?” 沈淮倒是不介意陪陈丹吃顿饭,但陈丹不回去,小黎在家里可不是要等焦急了?笑道:“我前两天还遇到赵东赵科长,听他说你这些天一直都是你陪着孙海文他妹妹。你们快回去吧,不要让孙海文他妹妹担什么心。我没什么事,随便找个地方吃个饭,过会儿再回市里去。” “这怎么好意思?我家就住镇东头,”陈丹说到这里脸一红,不知道沈淮有没有意识自己刚才有在躲他,“要是沈秘书不讲究,那就去家里做客吧……”想着有弟弟在,特别是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请沈淮去老宅吃饭,也不怕给人说闲话。 沈淮正愁没有接近小黎的机会,就算知道有些不合适,也没有拒绝陈丹的邀请,说道:“那不如这样,就随便买些熟菜回去就成;我在市里也听说梅溪的王二胡子猪头肉很有名。” 听着沈淮这么随意,陈丹也松了一口气。 王刚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送沈淮及陈丹他们到卫生所门口才折回去看给打伤的联防队员,看到沈淮与陈丹在卫生所门口有说有笑,心头冰凉:这小子这么殷勤,八成是看上陈丹,那岂不是好事八辈子都轮不到他头上? 第三十二章 陈丹很担忧 “你也真是的,转业好不容易能进钢厂,好好的工作你不要,偏出来学人家摆摊,叫人怎么说你好?摆摊是你那么摆的吗?”陈丹就比她弟弟大一岁,回去路上,想到今天的事情直叫人后怕,又忍不住数落他。 “就钢厂那点死工资,猴年马月才能凑得起两万块钱?”陈桐不服气的说道,“我不会摆摊,还不会学吗?黄脸猫摆明了是欺负人,说我占的位置好,一定要收双份的钱,我不给,他手下人就说你的下流话挑事,我还能真怕了他们?” 陈丹脸发烫的瞅了沈淮一眼,怕他真联想到什么下流事上去了。见沈淮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推着车在月光下走,才又唬着脸跟他弟弟争:“你都知道王刚他们没事找事,你还能上当,你怎么就不能长些脑子呢?怎么就不能让我跟爸妈替你省省心?” “我怎么不让你省心了,黄脸猫摆明对你还有坏心思,孙勇是个该杀的孬货,我能不找机会教训黄脸猫一个狠?等我凑足两万块钱,还给姓孙的,姐你也就解脱了。”陈桐为自己的行为不受理解,而生气,倒显得他的女朋友跟沈淮是外人似的。 “那你说,我当时为啥跟孙家要两万块彩礼钱?”见弟弟还这么倔着不低头,陈丹气得都快哭出来。 沈淮抬头看了看东边树梢头红得像血、圆得像盘的月亮,除了街两边人家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外,街上已经昏黑一片。 听着陈丹跟弟弟赌气的话,沈淮心里也是为她感到心痛。 陈丹当初与不争气的堂哥孙勇相亲,在知道堂哥的人品后,就没有打算同意这门亲事。 只是赶着当时陈桐在学校跟社会上的小混混打架,不知轻重,打断对方的腿。对方家长非要陈桐赔上两万块才同意私了,陈丹不得已才收了他大伯家的两万钱彩礼定下这门婚事。 陈丹当时还只有十九岁,只是先订婚跟孙勇先处起来,过了二十岁再正式结婚;陈桐也是在那次事情之后,直接休学参了军。订婚之后,他大伯就托关系将陈丹调到梅溪镇招待站工作——这些事沈淮都清楚,也知道陈桐在部队里开始学好,甚至有转志愿兵甚至读军校的机会,没想到他竟然退伍回来又开始惹事。 不过他这次惹事,听他的意思,也是为了保护姐姐陈丹,沈淮倒觉得可以理解,只是时机没有掌握好,属于可以教导好的范围。 想起自己的堂哥,沈淮也是忍不住叹气:能不争气到他堂哥那份上,也是世间少有;好好一个如花美妻,跟着他也是给糟蹋了。 还在他堂哥跟陈丹正式结婚之前,也不知道他跟黄脸猫他们赌搏输狠了,还是其他什么事,给黄脸猫捏住把柄。陈丹当时已经给调到镇招待站工作,叫黄脸猫落在眼里,那回黄脸猫仗着酒劲,要他堂哥孙勇做局睡陈丹一夜,就把前面的账都抵掉,他堂哥竟然昏了头答应下来。 黄脸猫终究是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陈丹给他堂哥借口骗到宿舍里,看见情况不对,抢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把黄脸猫跟他堂哥劈头满街乱窜。黄脸猫见机快,那次没有受什么伤,他堂哥却给当时气疯了的陈丹砍了满身是血。 那次事闹得整个梅溪镇都沸沸扬扬,陈丹想退婚,但他大伯家的意思,退婚可以,两万块钱彩礼要退,还要加上利息。 陈丹拿不出这笔钱来,最终不得以还是跟他堂哥结了婚,嫁过来后,还继续留在梅溪镇招待站工作。 陈丹虽然这两年来越发的娇媚如花,但整个梅溪镇的人都知道她是一朵带刺的花,虽说全镇不少男的惦记着她,就是没有人敢下手。 有她陪在妹妹身边,沈淮才格外的放心。 沈淮看了看铅色的天,对还在赌气的陈桐说道: “这社会上有很多事情都不公平,会叫人很不服气、心里很不舒服。为什么联防员可以随意收摆摊的管理费,收多收少也由着他们随意定,为什么当官的可以仗势欺人,可以瞒上欺下,贪污**也没有人管?你生气,你愤怒,想要把这些破事都统统打碎掉。这些都不难理解,但你想想,你这么蛮横的横冲直撞,能起到什么作用?” “……”陈桐心里还堵着气,虽然他很感激沈淮今天帮他,年轻气盛的他,还是忍不住反驳,“总比受窝囊气强!”不过话说出口又觉得猛浪,缓了语气说道,“不过你的话也对,只是今天的事太恼人了。” 陈丹掐了弟弟一下,又觉得奇怪:陈桐平时说话从不主动服软的,在沈淮面前跟换了人似的? 沈淮对陈桐的话也不以为意,觉得陈桐有他二十岁时的影子,那时自己多心高气傲啊!笑了笑,也不会苦口婆心的劝说陈桐什么。 他知道陈桐这么年轻,气盛是一方面,但给别人强按住头,对暴力或者说权力,有着更直接的渴望,就打算先把他往“歪路”上引,说道: “有些人纯粹是为不公平而愤怒,有些人则是为自己不能去享受这些不公平而愤怒,也有些人是兼而有之……” “那有什么区别吗?”陈桐疑惑的问道。 “你看到我今天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将场面兜住,还逼得黄脸猫赔罪求饶,你说句实话,你心里羡慕不羡慕?”沈淮问道。 “羡慕。”陈桐没有办法不承认这点。 在给联防队员按在地上,陈桐脸贴着冰凉的路面。当简单的暴力不再有用的时候,他渴望有一种更强的力量将这些浑蛋都打趴在地。开始他不明白,看到沈淮站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平时不可一世的黄脸猫吓得面色如土,他知道那更强的力量就是权力。 这叫刚受到屈辱的他能不羡慕吗? “看你也有二十了吧?”沈淮问道,他当然知道陈丹今年二十二岁,她弟弟小她一岁。 “嗯,二十一了。”陈桐跟他姐姐沤气,但信服沈淮,也许更准确的说,是对权力的崇拜。 沈淮跟陈丹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梅溪镇不是随意乱逛的……” 陈丹心头一跳,就怕他这时候放肆的说出是为她而来的话,心想沈秘书应该是在赵东那里知道她住梅溪镇的。心头鹿撞,陈丹想岔开话题,但又不知道怎么去岔。 “我过几天会到梅溪镇担任党委副书记,组织关系刚刚调到县里,但还没有正式报道呢。今天我过来是想在梅溪镇找一处合适的房子租下来……”沈淮不知道陈丹在乱想什么,把他要来梅溪镇工作的事坦袒相告。 “啊!”陈丹有些吃惊的看着沈淮,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淮过几天就会来梅溪镇当官。 “真的……”陈桐却是又惊又喜,他都不知道姐姐跟眼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青年是什么关系,但此时对他有说不出来的好感,想着他来梅溪镇当官,至少能稍稍压制住黄脸猫这伙人的邪气,对梅溪镇的居民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陈丹在镇招待站工作,对官场上的一些规则还是清楚的。 在普通人的眼里,镇党委副书记已经是难得高官了,但说及风光,还远远不能跟市领导身边的秘书相提并论;她不明白,沈淮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会来梅溪镇当党委副书记。 再者说,梅溪镇跟东华市区离得也不远,每天坐公交车来回也就半个小时多些,想不通沈淮为什么不住在市里,还要另外在镇上找房子。 “你出来摆摊,钢厂那边的工作关系没丢吧?”沈淮问陈桐。 “敢丢了,我姐还不揍死我?”陈桐说道。 “你五大三粗,谁揍得过你?”陈丹脸红的顶了弟弟一句。 “工作关系都还在钢厂,那就好办。你现在就好好在钢厂工作吧,不要给你姐惹什么麻烦了,”沈淮说道,“等我过两天正式到梅溪镇工作之后,你继续留在钢厂或者想要进镇政府工作,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有些事情你要好好的想一想,不能遇到什么事都只有横冲直撞这一招……” 听沈淮这么说,陈桐有些喜不胜喜。 陈丹眼睛看着旁边的月光,她怕给弟弟心里泼凉水,但沈淮这么明目张胆的冲着自己来,这时候不拒绝了,就跟欠孙家两万块彩礼钱似的,以后怕是会越陷越深。 “对了,今天给这么一耽搁,我可能就没有时间在梅溪镇找房子了。陈桐要有工夫,就帮我这个忙,帮我在梅溪镇找处房子。我就图个安静,其他没有什么要求。”沈淮说道,心里想着把陈丹的弟弟当成小弟使唤,倒是蛮有趣的。 “姐,你不是说要接小黎一起住镇上吗?那老宅空着就空着了,”听着沈淮这么快就有事情给他做,陈桐兴奋起来,浑不顾脸上的伤还痛着,“不知道沈秘书嫌不嫌弃?” “我们这是不是就去那边?那等看过就知道嫌不嫌弃了。”沈淮笑道。 陈丹就觉得头皮要炸开了:弟弟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这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给你吃? 但弟弟一脸的期待,在夜色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淮,似乎沈淮每说的一句话,他都能听进耳朵里去,陈丹心里的坚持就有些动摇了。 想着弟弟要能有机会走上另一种人生道路,她做姐姐应该支持才对,想到这里,陈丹心里忍不住就有种说不出口的伤感,就想一切顺其自然,不再想借口婉拒沈淮租老宅以及安排弟弟工作的事情了。 第三十三章 人狗情未了 从公路下去不远,青砖墙围出的宅院有半亩大小,前面就紧挨着一座池塘,四下里分散着四五户人家,在静谧的夜里亮着七八盏灯,将远近景物的轮廓浅浅勾勒出来。 沈淮与陈丹姐弟走近宅子,突然间从黑暗里传出来一声狗叫,叫人认识到有条狗就伏在院门后。也许是听到脚步声没有停下来,院门的狗又猛烈的叫唤了两声,意图打消外人接近院子的企图。 陈丹见沈淮在前面停下步子,猜他是怕给狗咬了,解释道:“金子可胆小了,是海文生前从城里捉回来养的一只金毛狗。它听着陌生人的脚步声,也就敢叫唤两声,认识过可就温顺了。不过也奇怪了,海文死后,金子有大半个月不大叫唤了,整天就趴在院子门后面,盯着过路的人,好像在等海文回来……” 沈淮示探性的吹了一声口哨。 这一哨音在静寂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沉闷,但哨音传出来,就见从黑暗里窜出一条黑影来,猛的往沈淮身上扑过来。 陈丹吓了一大跳,以为金子发疯了要咬沈淮,但要挡都挡不及,就眼睁睁的看着金子扑到沈淮跟前才猛的的收往脚。 金子迟疑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又试探的凑过去嗅了嗅,似乎想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嗅出熟悉的味道来……那一声哨响是那么的熟悉,但眼前这人味道又是那么的陌生,金子迷茫了,似乎又不甘心那熟悉的哨音就此消失,呜咽般的低吼着。 陈桐也只当金子要咬沈淮,他哪里能让沈淮让狗咬了?跳下车来,抬脚就朝金子踢去,想将危险从沈淮踢开。 “不要!”看着陈桐抬脚就过来,沈淮挡不住,抬脚就跨过去,挡在金子跟前。陈桐抬脚踢狗也不知轻重,沈淮小腿上生生的挨了一脚,钻心的痛,忍不住回头冲着陈桐大声喝斥:“它只是不认识我,你为什么踢它?” 陈桐给沈淮吓住,陈丹也为突发的变故不知所措。 沈淮也知道陈桐刚才情急出脚是怕狗咬了他,只是这一刻他再抑不住心里的情绪,蹲下来将陷入迷茫中的金子抱住,无法控制的无声痛哭起来…… 金子给沈淮抱住的瞬间,还想挣扎,突然又觉得这样的搂抱是那么的熟悉,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人脸颊上大颗落下的泪水,虽然迷茫,还是凑过头去伸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两下,咸咸的泪水没什么好吃的,便没有挣扎着躲开,而是沉浸在这熟悉的搂抱里。 陈丹的警惕跟戒防,沈淮不会怪她,也觉得她是应该的,知道她是洁身自好的一个好女人,沈淮也控制着不过分唐突的去接近小黎跟陈丹。只是越理智的克制,那种亲人就在眼前而不能相认的复杂情绪就压抑得越厉害,竟然不经意间就这么崩溃掉。 金子还是认得自己!沈淮心情激动的想着,眼泪更是止不住,刷刷的下落,糊了满脸。 陈丹、陈桐姐弟都傻在那里,沈淮天黑前将“黄脸猫”王刚震住时是何等的威风,哪里想到他会抱着一只“陌生”的狗失声痛哭成这样子。好在是夜里,还不算是形象全毁,但也将陈丹姐弟俩吓住了,不知所措。 “哥?”院门里突然传来怯生生的一声喊。 “哦,是我们。”听着小黎在院子里喊,陈桐以为是喊他,这时才回过神来,回应道。 也是小黎的这声怯喊,仿佛灵魂里传来一记空灵的响声,叫沈淮失控的情感惊醒过来,转头看去,院子里的大灯亮了起来,灯光打在小黎那张清瘦白皙的脸上,看得出她眼睛似满是迷茫以及掩饰不住的失落:难道是小黎也听到他刚才情不自禁唤金子所吹的口哨? 金子有八个月大了,有着漂亮的皮毛,像浅金色的缎子似的,长有沈淮膝盖那么高,摆着尾巴,冲着站在院门里的小黎低吠了声音,似乎在告诉她:他就是哥哥啊。 小黎站在亮处,看不到沈淮脸上的泪水,看着陈丹、陈桐以及之前曾在市钢厂帮过她们的沈秘书站在路口上,只当刚才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口哨,是自己的幻觉。 小黎心里虽然失落,还是将院子门打开,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陈桐哥脸上是怎么回事?” 沈淮心里虽然揪痛,倒是清醒过来,抹着脸颊上的眼泪,跟吓傻的陈丹笑道:“我打小也有一条狗陪伴,金子长得太像它了。我打小在农场里,跟我妈相依为命,也没有什么玩伴,就那条狗陪着我们渡过最艰难的岁月。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妈生病去逝了,那条狗再陪我一年就老死了,然后我就孤零零的长到现在,连个朋友都没有……” 沈淮都哭成那样子,陈丹哪里会怀疑他半真半假的话,她对沈淮的警惕跟戒防,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心里有一处柔软的地方,给眼前这个人放纵出来的情感发泄所打动。 “陈桐,你先跟小黎先进去……”陈丹怕沈淮这样子给别人看到尴尬,要弟弟跟小黎先进院子去,她想陪沈淮在黑夜里再多站一会儿。 说也奇怪,金子也不理会小黎的叫唤,而是温顺的站在沈淮的身边,时不时的拿尾巴扫他的裤脚。 沈淮一屁股站路边的泥埂上,这时候才感觉到给陈桐踢了一脚,小腿骨隐隐作痛,卷起裤脚管来,看那边青了一块。 “陈桐这小子也真是不知轻重的,”光线很暗,陈丹要看沈淮腿给踢伤的地方,就能蹲到沈淮的眼前,身子凑过来看,伸手在那块颜色更深的皮肤上按了按,抬头问沈淮,“痛吗?” “陈桐怕我给金子咬了再抬脚,我也是一时情急才对他吼,你等会儿帮我跟他说一声。”沈淮故作轻松的说道。 他倒不介意陈桐那一脚,只是想尽快将情绪收拾好,感觉陈丹按在他小脚的手指凉凉的。陈丹是挨得那么近,她的脸蛋就像浮出黑暗水面的清莲,眼眸子是那么的澄澈,沈淮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激动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下来,心里暖暖的,克制想将她搂到怀里的冲动。 待情绪收拾好,沈淮才与陈丹进院子去,陈桐与小黎已经在里面准备起晚饭来。 陈丹与丈夫孙勇在婚后关系一直都不好,后来就索性住镇招待站楼上的单身宿舍里,还是最近要陪小黎,才临时住到老宅来。 老宅周围空荡荡的,是座小水塬子,三面环着池塘,一面有条土埂通到公路上,周围两三百米内没有其他人家。就两个人跟一条胆小如鼠的狗住这么一栋宅子,夜里是也挺渗人的。 就算沈淮不赶巧要在梅溪镇租房子,陈丹也想将小黎接到镇上去住,让老宅着;只是在乡下野惯了的金子,在镇招待站的宿舍里不好养,犹豫着打不定主意。 沈淮要把整栋宅子租下来,也答应金子放老宅里由他来照看,陈丹跟小黎随时可以过来看它,这个问题也就解决了。 小黎还不大关心事,再坚强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这些天也有些依赖陈丹的习惯,租房子的事情自然也全凭陈丹替她拿主意。 陈丹本欲不想跟沈淮走得太近,怕他对自己存什么心思,走得越近,将会陷得越深,但看到沈淮抱着金子痛哭,这一层顾虑跟戒防就陡然瓦解。 她知道,沈淮看上去风光无比,年轻有为,内心里一定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才会在不经意间,情感如此放纵的渲泄出来——虽然沈淮痛哭流泣时看上去挺丑,但这样的人让她觉得安心、真实。 想到沈淮刚才的模样,再看到整晚上,金子都赖在沈淮的脚边不走,十分写意的享受着他的抚摸,陈丹的心暖暖的在动,又怎么再会拒绝把老宅租给他? 租房子的事情定下来,陈丹跟小黎死活不要租金,沈淮把抵三个月租金的六百钱放桌上,说道: “我来梅溪镇是当干部的,要是白住房子不给租金,就说不过去了。这也是在梅溪镇,这么大一个院子,还加上外面这么些地都算上,每个月才两百块钱的租金,真算是便宜我了。租房子里的事情,你们帮我拟个租约,另外再通知村里一声。不要让左右的邻居看到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当贼给打了,那时候我可没处说冤去……” 沈淮的话总是有着不容拒绝的说服力;推辞不过,陈丹也就做主要小黎将租金收下来。虽然市钢厂答应在小黎参加工作前,都按月支付生活费跟学费,只是这年头物价涨得厉害,每个月才一百二十多块的生活费,其实生活上会很窘迫,陈丹她的工资也不高。 把老宅子租出去,每个月能多得两百块钱的租金,生活上也的确不用那么拮据了。 第三十四章 送上嘴的桃子 葛永秋、周裕都相继离开市里担任新的职务去了,虽然沈淮的组织关系也已经调去霞浦县,市里也没有谁赶着过来把沈淮的那套房子收回去。 接下来几天,沈淮把房间钥匙交给陈桐,要他跟赵东、杨海鹏一起,抽空将他屋里的物件都搬去梅溪镇去,他则去霞浦县委组织部报道。 梅溪镇紧挨着东华市区,镇子上的人有事情都习惯往东华市区跑;不过沈淮在霞浦县中读了三年高中,对离梅溪镇有二三十公里的县城不算陌生;当然,也谈不上有多少熟悉。 要接受县委组织部的任前谈话,沈淮在县城住了几天,也算是故地重游。 不管认识或不认识的,有仇的或有怨的,在家的县领导以及主要县直机关的负责人,沈淮也都由组织部的同志领着去认个脸熟。 之前的县长调到新津县任书记,葛永秋刚到霞浦县履职担任县委副书记、代县长。 十月十八日下午,沈淮由组织部的人领着推门进来,葛永秋正指挥县政府办的工作人员重新布置他的办公室。 “这边要摆一排书架,我喜欢色泽沉一些的家俱……”葛永秋指着侧窗的一面墙,手挥舞着,似乎在想用什么词汇跟眼前这个秃顶的中年人描绘这边放满一排书架是什么感觉。 他不能明确提要求摆红木一类的高档书架,只是用“色泽沉一些”的雅词暗示一下,要刚接触还不大熟悉的县政府办主任自行领悟。 县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陪沈淮进来,毕恭毕敬的跟葛永秋汇报:“葛县长,这位是新报到的梅溪镇党委副书记沈淮,过来认个门……” 葛永秋看着沈淮推门进来,脸就冷了下来。 要不是沈淮,县委书记都是他的囊中物。 作为在东华官场浸淫了有二十年的葛永秋,当然知道县委书记与县长之间的鸿沟有多深,当然知道国内有多少县长盯着县委书记的位子朝思暮想。虽说县长的位子也不差,但权力毕竟受到很大的限制,唯有作为一把手的县委书记才是真正只手遮天、无人能违拧的草头王。 不要说市钢厂的拳殴事件了,就是凭着因为沈淮而不能如愿一步到位担任县委书记这事,葛永秋都要把沈淮恨之入骨…… 沈淮倒是浑然不觉似的,接过组织部同志的话,笑着说:“我在市里就是葛县长手下的一个兵;现在到霞浦,还是葛县长手下的一个兵;葛县长常说我是那个孙猴子,只是怎么跳也跳不过葛县长的五指山……”转过身子,打量着葛永秋的新办公室,赞叹道,“葛秘书长在市里就是少有的学者型干部,当了县长还不忘读书,高市长的办公室也是这么布局吧?是不是靠窗台的位置还要摆上一盆富贵树?” 听沈淮的话越往下说越觉得不对劲,葛永秋忙截住他的话头:“哦,你总算是到霞浦县来报到了,我等你都有小半个月了。我们既然是老相识,就不忙着叙旧,你还是先去拜访陶书记吧……” “陶书记去鹤塘镇调研去,到下午才能回来。”组织部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不是葛永秋不恨沈淮,只是他跟高天河都看不透沈淮与谭启平有什么关系,也看不透沈淮与市委书记吴海峰之间存在什么交易,才会让吴海峰通过市委组织部直接要求霞浦县将沈淮定点投到梅溪镇担任分管经济的副书记。 在吴海峰还没有让出市委书记的宝座,以及他头衔上的“代”字去掉之前,他都不会轻举轻妄动,对沈淮有什么明的动作。 ***************** 到下午,县委书记陶继兴从鹤塘镇回来,沈淮接到通知赶去他的办公室接受谈话。 陶继兴对市钢厂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 陶继兴这回差点连县委书记的位子给葛永秋挤掉,要不是吴海峰强按着不让葛永秋出头,陶继兴最好的结果就是挪个窝、平调到新津或别的什么地方任书记。 要说陶继兴对葛永兴不警惕、防备,那是骗人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陶继兴对沈淮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也就忽视了他有些过分的年轻。 “上回到市里开会,吴书记就专门提到你,说你是省里引进的海外人才,专长又是经济,很有自己的想法,要我大胆的给年轻有能力的干部压担子,” 陶继兴的头发稀疏,梳得油光锃亮,肥大的鼻子在说话時,鼻翼会夸张的張开,坐在沉亮的办公桌后,很随意的跟沈淮说话, “说到梅溪镇的经济跟工业,也就梅溪钢铁厂占了很大的分量。怎么样,会不会怕担子太重?” 陶继兴的这次谈话,叫沈淮感到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次谈话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就是去梅溪镇担任党委副书记,明确分管工业及经济的职权,但能不能掌握到梅铁钢铁厂的实权,还要等他到梅溪镇之后再争。 沈淮没想到陶继兴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想直接将梅溪钢铁厂的位子给他挪出来,这个叫他有些意外…… 如果说陶继兴的安排是出于吴海峰的授意,相比较当初承诺的交易,吴海峰要多做出许多。 难道吴海峰已经听到谭启平将来东华任市委书记的风声? 难道说还是市钢铁拳殴周大嘴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梅溪钢铁厂的情况很复杂,问题很严重。 拿杨海鹏的话来说,梅溪钢铁厂就是一个屎坑,不要说去挽救梅溪钢铁厂即将败亡的命运了,跳进去能干净脱身的也没有几个。 沈淮打定主意,到梅溪镇之后就拿钢厂下手,打开局面,那是他因为就将有谭启平在背后支持,所以才有恃無恐。 不过陶继兴这时候主动将桃子递过来,沈淮不会单纯到认为他以及藏在他背后的吴海峰会是好意…… “陶书记如此重视,多沉的担子我都愿意先挑起来。” 不管陶继兴是好意还是歹意,既然桃子递过来,沈淮没有理由不先吃下来。 陶继兴见沈淮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眼睛微微收敛起来,笑了起来,说道: “好嘛,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魄力,有这个担当。你到县里来报道的时间不巧,梅溪镇的党委书记杜建前两天才刚刚过来,不然就可以把你们俩都喊到这边谈谈心。你到梅溪镇之后的分管工作,我已经跟杜建、何清社二人沟通过了,找你过来,就是再确认一下……” 梅溪钢铁厂虽然属于梅溪镇所辖的集体企业,一般说来,钢厂管理人员的任命,应由镇党政联席会议推荐。 不过,作为霞浦县少数几家总资产近亿的规模企业,又属于集体性质,想要县里不对厂管理人员的任命进行干涉,显然是不可能的。 多方平衡的结果就是,梅溪钢铁厂的管理人员由镇党政联席会议讨论推荐,但需经过县里考核批准,才能正式得以任命。在国内政治集权的传统之下,梅溪钢铁厂的人事任命权,实际上相当一部分就掌握到县里。 **************** 与陶继兴谈过话,调动的组织程序就算完成了,就等着直接到梅溪镇正式就职。 沈淮没有再留在县城,当天夜里就返回了市里,有些问题他还看不透,需要熊文斌、赵东替他参详一下。 “你九月中旬在市钢厂的事,市里差不多就传开了。现在很多人都说,要是陈副市长不意外病逝,市钢厂很可能就会给陈副市长第一个拿出来开刀;相信吴海峰、高天河他们这些市领导,也都有这个想法吧……” 熊文斌、赵东直接给沈淮拉到筒子楼背后的小树林里谈事。 在这边熊文斌也可以背着老婆白素梅抽几根烟过瘾,他也不认为吴海峰、陶继兴会无缘无故的直接顶沈淮去控制梅溪钢铁厂。 沈淮吐着烟圈,看着树林外浮着绿萍的小池塘,他之前就猜可能是拳殴周大嘴事件的后遗症,说道:“我是直接跟吴海峰暗示要去梅溪镇,无论是捞钱还是捞政绩,整个梅溪镇都没有比梅溪钢铁厂更好的目标。吴海峰应该是自认为看透我了,才主动做出这样的安排。他递出这个桃子,也不怕我不吃下去啊。” “要是陶继兴的安排出于吴海峰的授意,这个倒不难理解,”熊文斌继续说道,“东华钢铁行业这一块,还是由高天河的人控制着。倒不仅仅是市钢厂,市钢厂之外的钢材销售渠道,很多都给高天河的儿子高小虎直接控制着……” “梅溪钢厂,差不多有六七成的产量,都给高小虎控制的贸易公司直接吃下去,” 赵东坐在一截倒伏的树根上,他已经正式跟市钢厂交了辞职信,这些天他主要做几桩事,就是全方面的打听梅溪钢铁厂原料进购、技术生产以及产品销售的情况, “梅溪钢厂的职工对此很抵触,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从杜建往下,钢厂那些个管理人,只要自己能捞到好处,也不介意跟高小虎、周知白这些人狼狈为奸。我猜啊,吴海峰通过陶继兴把你直接安插到梅溪钢厂,一是猜测到你有插手钢铁厂的心思,二就是顺水推舟让你跟高小虎他们闹事去,第三就是方便他们顺利脱身……” 近一个月来,沈淮大半时间都跟熊文斌、赵东他们厮混在一起。除此自己的家世外,陈铭德意外病逝前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跟他二人说了,以便他们能帮着更准确的分析局面。 沈淮点点头,认同熊文斌、赵东的判断,说道:“往坏处想,梅溪钢铁厂这两年眼看着是要撑不下去,但真正到关停清算时,总要找一两个替罪羊出来,不然没有办法给各方面交待。这时候把我架上去,让他们的人安全退下来,確實可能是吴海峰、陶继兴的一个目的。” 梅溪钢铁厂的厂长,不是别人,正是镇党委书记杜建兼任。 在经济发展滞后的东华市,乡镇及县干部能捞钱的手段不多,掌握一家资产规模近亿、就算陷入经营困难的乡镇企业,实际能捞的油水比普通的县领导还要肥美得多。 要没有陶国兴强力插手,杜建怎么可能轻易将梅溪钢厂厂子的位子让出来? 这段时间,沈淮与熊文斌以及赵东三人,差不多将梅溪钢厂的情况研究透了。 梅溪钢厂本身在生产环节上的贪、腐情况,不算特别的严重,最严重的是外围一个个咬在梅溪钢厂身上的吸血鬼。 梅溪钢厂的钢材销售,给以市长高天河之子高小虎等多家钢贸公司低价控制。 而专门向梅溪钢厂供应炉料的物资公司,背后不是旁人,正是周家控制的贸易公司,当然背后还有陶继兴之侄等许多东华市及霞浦县官员亲属的入股。 梅溪钢厂采用的短流程工艺,即往炼炉里投入废铁废钢,熔成铁水炼出钢锭,再生产成型的钢材产品。不管生产管理水平如何,炉料价格给人为的抬高,而产品价格又给刻意的压低,还能给厂子剩下多少利润空间? 梅溪钢厂从八七、八八年开始,就一直都在亏损经营。 由于幕后有吴海峰、陶继兴等实权派官员支持,加上全国都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大背景,梅溪钢厂即使亏损,还是能从银行源源不断的得到贷款维持运营。 沈淮以往不了解周家跟市委书记吴海峰之间的关系,这时候倒能理解吴海峰为什么会在**年的时候,支持梅溪钢厂在亏损的情况,还通过银行贷款把产能扩大到十万吨。 实际上,就是为了让外围的关联吸血企业,能更大口的从梅溪钢厂身上吸食血色利润。 去年,中央及国务院收紧各大银行的银根,强力整顿银行系统,而淮海省又率先在全国进行分税制改革试点,通过贷款维持企业运营的方式不能再维持下去,梅溪钢厂就顿时陷入连工资也发不出的困境。 梅溪钢厂眼前已经是无血可吸,就要被迫关停,而吴海峰想见着要失势,陶继兴这次也差点给调出霞浦县,对他们来说,眼下安全撤出已经成了第一位。 不然真等到梅溪钢厂关停的那一天,万一有人促使有关部门介入调查,他们就将没有足够的权势去捂盖子、掩护自己的罪行。 第三十五章 赴任前夕 在正式到梅溪镇就职前,沈淮专程陪同熊文斌到省城拜访了谭启平。 东华的情况太复杂了,陷阱重重,陈铭德差点给污身后之名,就是前车之鉴。 沈淮坚持要下乡镇,谭启平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需要一个有对东华局势了解、又能信任的助手;沈淮推荐了熊文斌。 熊文斌本是市计委普通干部,八十年代初期给调入市钢厂担任副厂长、厂长,**年给调回市里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像这种有管理能力,又做出很大成绩的官员,本应该得到重用,但是熊文斌在市政府副秘书长的位子上只干了一年,就给调到市委市政府政研室副主任的位子闲置至今。 光看熊文斌的履历,一点问题都没有:有能力,又熟悉东华的情况,在冷板凳上坐了两三年时间,应该跟东华此时的当权派没有太深的瓜葛,本身的心态也应该更平和,一旦提拔他出任要职,应该能为己所用。 谭启平也是谨慎的性格,虽说沈淮表现出过人的能力,但毕竟还是年轻,不大放心就用他推荐的人。 想着到东华后再深入接触熊文斌,动静会有些大,谭启平就要沈淮在他正式赴任之前,带熊文斌到省城来走一趟。 这个熊文斌能不能用,谭启平需要在赴任之前就确定下来。 熊文斌为此也准备了许久,这次见面宾主皆欢。 本来只是下午在谭启平的办公室里安排见面,沈淮还跟熊文斌准备好夜里回东华的车票。不过聊得投机,谭启平就把夜里一次不重要的席请推掉,在酒店里摆了一桌酒宴请熊文斌、沈淮,吃过饭,才让小车司机专程送沈淮与熊文斌回东华。 赶回东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把谭启平的司机安排住进南园,沈淮才与熊文斌回筒子楼。 赵东与杨海鹏还守在他房里,大件都已经搬去梅溪镇了,这边的房子就剩下一张大床跟几件换洗的衣裳。 沈淮推开门,看到他们就盘腿坐在他夜里睡觉的那张大床上下棋,笑着问:“都这个点了,你们还熬在这里干什么?” 杨海鹏摸了摸脑袋说道:“你明天去梅溪镇赴任,赵东说怎么也要替你庆祝一下,哪想到你跟老熊今天去省城了。我都打瞌睡困死了,刚跟赵东去泡过脚,想着你们未必能赶回来,就想回去睡觉。偏偏赵东邪门了,还说要再等等,还真让他等着了。对了,这么晚,你们怎么有车回来的?” 杨海鹏知道老熊现在没有能力从市里调车,省城也没有十二点左右抵达东华的客车。 “省里有小车送我们回来,明天跟县里约好去梅溪镇正式报道,总不能第一天去梅溪镇工作就翘班。”沈淮笑道,将随身所带的背包丢地上。 赵东知道他们去省城见谭启平的事情,他坐立不安到现在,守着嘴巴没有跟杨海鹏透露细情,看到沈淮与熊文斌连夜赶回来,有些琢磨不透结果是好是坏,问道:“怎么样?有结果吗?” “没结果就不会这么晚回来了,”沈淮哈哈一笑,说道,“少不了老熊一个市委副秘书长的位子。” “什么,老熊要当市委副秘书长?”杨海鹏只知道沈淮拉赵东去梅溪镇的事情,却完全不知道这背后还有熊文斌的好事。听沈淮这么说,他吃惊的直接站在床上,头磕到垂下来的电灯罩,打得他“嗷嗷”直叫。 从省城回来,熊文斌一路也是陷在兴奋里难以自拔。 虽说有些事他开始就有所猜测,但真正确认好事会轮到自己的头上,还是叫他难抑兴奋,虽然夜已深,但哪有半点睡意?故作矜持的说道:“还是没影的事情呢……”房间里的桌椅已经搬走,他走在床边坐下来,要杨海鹏不要太毛躁。 “嗬,市委副秘书长还不够,一步到位把你抬上市委秘书长的位子,这个动静就有些大了。”沈淮开玩笑的打趣熊文斌。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上去就像我一个人给蒙在鼓里?”杨海鹏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老熊脸上的兴奋就差点直接写明他要升官了。 他知道沈淮所说的市委秘书长是开玩笑,除非后台是省委书记、副书记,不然熊文斌没可能一步登天、直接担任常委成员的市委秘书长。但是,就算是市委副秘书长,对坐了小三年冷板凳的熊文斌来说,也非可小可。 白素梅听着动静,穿着睡衣推门探头看过来,睡眼朦胧的说:“不是说**点钟就能回来吗,怎么拖这么晚?黛玲下午打电话回来,知道你们今天去省城,等到十点钟宿舍熄灯,都没见你打电话去找她,又打电话过来埋怨了一通……” 沈淮能想象熊黛玲娇怨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在省经济学院是声名狼藉,没事不会去省经院找不痛快,再说今天时间紧,还真没有空陪熊文斌去找女儿。不过熊文斌则是太兴奋,完全把小女儿忘在脑袋后,不然在回来的路上,还是可以拿他的手机打一通电话。 “好了,好了,我跟县组织部的陈科长约好一早在梅溪镇碰头呢,再不睡,明天没精打采的,就太影响形象了。”沈淮站起来,把熊文斌、赵东、杨海鹏他们往外赶, 杨海鹏心里直是奇怪,老熊这回真要是遇到贵人,能当上市委副秘书长,岂不是能更好的支持沈淮在梅溪镇的工作?沈淮不拉着老熊多联络感情,怎么还把他们往外赶? 不过看老熊也没有半点意见,乐呵呵的就给赶了出来,杨海鹏知道有些事情他还给蒙在鼓里,只能强忍住好奇心给赶出来。 赵东还是知道官场规则的。 谭启平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会组成自己的圈子,沈淮以及熊文斌他们,都将是属于这个圈子里的人物。在这个圈子里,谭启平无疑是绝对的核心,但其他人地位的高下,取决于他们与谭启平的关系疏密,而不取决个人的级别。 熊文斌真能如愿担任市委副秘书长,级别会很快调到正处,成为东华市的实权人物,但他毕竟是沈淮推荐给谭启平的,在这个圈子,至少暂时是处于沈淮之下的。 再者说,沈淮这么年轻就能得到谭启平信任,在东华担任谭的开路先锋,除了他本身很有能力外,背后必然也有着他们所不知道、叫谭启平看重的过硬背景。 赵东走到门口,回头问沈淮:“明天你去梅溪,要不要让海鹏找部车送你过去?” “不用,没那么娇惯,我就骑自行车过去,”沈淮摇了摇头,又说道,“明天也是梅溪镇召开这个月党政联席会议的时间,梅溪钢厂的人事变动应该能定下来。你明天下午就到梅溪镇来找我吧,时间不能再往后拖了。往后拖一个月,梅溪钢厂就要多损失数十万、上百万的资金……” 杨海鹏这才肯定他这一个多月来,虽然跟沈淮走得也很亲近,但实际上更多的事情都没能参与进来。梅海鹏不好直接追问沈淮,也急于出去揪住赵东问个详细。 *************** 沈淮已经能从容的应对当前的生活,把熊文斌他们赶出去,洗漱过,很快就入眠,也没有睡几个小时,天濛濛亮就起来,照着之前的生活作息,跑步到市游泳馆,不过今天游了半小时泳就回来了。 照着之前的惯例,沈淮还是在熊文斌家吃早饭,看着白素梅帮着端稀饭过来,拿着桌上的油条就塞嘴里,腆着脸笑道:“这一个月就在白老师您家蹭吃蹭喝了,这往后也不用白老师你赶了……” “还怕你把我家吃穷不成?”白素梅哈哈一笑,她这些天来也给沈淮那牛皮糖似的性格粘得软乎了,除了担心他对小女儿打主意,倒没有其他反感,蹭吃蹭喝也不多他一个人。 特别在知道丈夫昨天给沈淮带去省城跟将到东华赴任的新市委书记见面后,白素梅对沈淮则更是亲切了。 即使所谓的“市委副秘书长”也没有说实,但在新市委书记赴任之前,就能私下见上面,白素梅也知道这里面意义非同小可。 熊文斌这时候也才刚起来,眼睛里都有血丝,想来赵东、杨海鹏离开后他整宿都没有睡踏实。 沈淮要赶着去梅溪镇报道,谭启平的司机住在南园就没办法照顾周全,就着油条、煮鸡蛋,喝过一碗白粥就骑着自行车奔梅溪镇去了。 熊文斌也不拿捏身份,把送谭启平司机的事揽下来。他知道昨天才是第一步,要想赢得谭启平更深的信任,谭启平身边的人都不能怠慢了;现在也不是他拿捏身份的时候。 不过想想也有些悲喜交加:谭启平今年五十岁,已经是地市一把手,而他比谭启平就小两岁,还为刚扒上一个正级的实权位子而雀跃无比。 不过这种念头在熊文斌脑海里一闪而过,现实已经叫他变得更务实,而不是单纯的对那些不公平去愤懑什么?相比较他来说,东华市那些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机关干部比比皆是,难道真的就个个能力不如别人? 第三十六~八章 赴任 沈淮骑车赶到梅溪镇时,镇上已经是车水马龙。 镇政府位于学堂街中段,斜对面就是镇上的菜市场。 清晨八点钟前后,太阳刚升到树梢头,上学的、买菜的、上班的,人流、车流交织在,个个争先恐后,互不相让。九零年才修的学堂街倒是柏油路面,两侧还有人行道,但沿街店铺又恨不得将铺棚撑到路中央来,打游击的小摊贩、以及随意停放的自行车、摩托车,都使得学堂街在菜市场前后这一段路格外的拥堵。行人、自行车、摩托车在汽车之间自由穿插,想从空隙里抢一点速度出来,往往给堵得更结实。 喇叭声、打铃声、骂街声、嘈杂声交汇成一片。 一部县区牌照的桑塔那给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不耐烦的拼命按着喇叭,只是没有人理会他们,该堵照样堵在那里。沈淮骑自行车倒是方便,靠过去,看到里面恰是坐着约好今天到镇政府碰面的县委组织部工作人员。 “陈科长早啊!”沈淮弯过身子,敲了敲车窗,跟车里的人打招呼。 为了配合沈淮的时间,陈宽和还特意起了早,求爷爷告奶奶从县里找了部闲车,直奔梅溪镇过来,离镇政府就差三四百米,给堵在这边前后动弹不得,正心烦气躁,听着敲窗声。 见是沈淮骑着自行车贴过来,陈宽和压下几乎要爆出嗓子眼的那声骂,摇下车窗,回应道:“沈书记也不晚啊……” 陈宽和到四十岁才混上一个副科,看到沈淮这张胡子都没有转青、发硬的小白脸,论级别凿凿实实要压过自己一头,打心里就有感到不舒服。没有办法,几个副部长都不愿意陪同沈淮到梅溪来上任,就成了他这个人事科长逃不脱的事。 沈淮可不管陈宽和心里舒不舒服,直接说道:“看情形还要堵上一会儿,镇政府就在前面,陈科长跟我走着去镇政府吧……” 陈宽和对沈淮的背景也打听清楚了,也没有特别敷衍他的意思。听沈淮提议走去镇政府,陈宽和也觉得给堵得心慌,打开车门来与沈淮往梅溪镇的镇政府大楼走去。 镇政府是座三层小楼,用白灰墙围出一个院子来,门朝西临学堂街,党政合在一起办公。 沈淮与陈宽和刚走进镇政府大院,就有一个中年人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过来,拍着陈宽和的肩膀,打招呼:“老陈来得倒不晚啊!”又打量了沈淮两眼,仿佛恍然大悟的想起沈淮是谁来,伸出手,“你就是新调过来的沈淮沈书记吧?我说陈宽和怎么没事跑到梅溪镇来了,原来是给你保驾护航啊。我是何清社。” “哦,何镇长,你好。”沈淮伸手握过来,感觉何清社手掌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所谓“保驾护航”的话,沈淮也只是一笑了之。他是正科级,陈宽和是副科级,哪有副科给正科保驾护航的道理?这正从侧面说明,不管县委书记陶继兴表面如何,县里是没有多少官员欢迎他到霞浦来搅局的。 沈淮心里淡淡一笑:就没有想过要跟这群官僚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何清社四十岁上下,黢黑的脸,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皱纹来,穿着深色的夹克衫,虽然骑着自行车来上班,一双皮鞋却擦得锃亮。 在梅溪镇,党委书记杜建一手遮天,何清社虽然是副书记、镇长,却给架空了没有多少实权。何清社名义上全面主持镇政府工作,实际能插得上手的,也就计生、农税以及农地承包费征收等几项难以开展的工作。 除何清社之外,镇政府几个副镇长以及财务所、经管站、教育办、土地所、工商所、企业办等几个关键部门以及梅溪钢铁厂等镇属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大多是书记杜建的亲信。 沈淮赶着点到镇政府,不过整栋大楼里还没有多少工作人员上班;按时上班显然不是政府部门的优良作风。 何清社招呼沈淮与陈宽和到他办公室里坐下,用热水瓶接到一壶水拿热得快插上,又亲自拿着三只瓷茶杯去洗…… 沈淮不清楚何清社会怎么看待他来梅溪镇担任分管经济的党委副书记,还直接接替杜建出任梅溪钢铁厂的厂长,对他似热似冷的态度,也只是冷眼旁观着。 差不多等热水将沸腾之时,有一种梳着中分发型的男人头探进来问何清社:“何镇长你现在有没有空,杜书记让你去一趟?”他问过这句话后,才看到沈淮与陈宽和坐在房间里,愣了愣。 “哦,这位是党政办的主任黄新良,”何清社坐在位子没有动弹,指着探头进来的黄新良跟沈淮、陈宽和介绍,又招手让黄新良进来,介绍沈淮说道,“这是新到的沈书记,你来认识一下;还有县组织部的陈科长,你以前也见过。” 跟县级以上的党政机关分政府办、党委办不同,乡镇只有一个党政办。 办公室主任黄新良是党委书记杜建的亲信,从他随意探头进来就出声唤何清社出去,便可知道何清社在梅溪镇是什么地位? 黄新良的眼神在沈淮的脸犹豫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似的,推门进来,用一种陡然拔高而显得突兀的热情,握住沈淮的手:“沈书记,你好你好。杜书记昨天还吩咐我给你准备办公室呢。看你都过来上任了,我还糊里糊涂的,还害得何镇长亲自给你跟陈科长沏茶,真是罪过罪过……” 看着旁边的热水瓶“扑扑”往外直冒热汽,黄新良赶忙过去拔掉“热得快”,看着桌上的瓷茶杯,拿到窗户下细看了一遍,又问何清社, “何镇长,这茶杯洗过没,要不要再洗一遍?” 黄新良热切的帮沈淮他们沏好茶之后,才跟何清社说道:“杜书记找你也为沈书记今天上任的事情,倒没想到沈书记已经在你办公室里坐着了。要不,我过去先跟杜书记说一声?” “不了,我跟沈书记还有陈科长这就过去,”何清社站起来,询问沈淮,说道,“我们这就过去?” “好啊。”沈淮人畜无害的与陈宽和站起来,往同层楼最东首的办公室走过去。 走到杜建的办公室前,听见他在里面训人。 “我今天到政府来,学堂街又堵得水泄不通,你们综治办是怎么干的?要是缺人手,可以让联防员配合你,总之你们要次序整理出来,”办公室的门掩着,但里面人的声音很洪亮,能想像其人叉腰挥指江山的气慨,“你们要知道,学堂街每天乱糟糟的,有人看了不满,嘴里就都操、我杜建的祖宗先人。你们再干不好,不把社会上这种你争一寸地、他争一寸地的歪风邪气打下去,我就操你们的祖宗先人。” “杜书记指示工作,总是这么高屋建翎。”何清社跟沈淮笑了笑,才敲了两下门。 “有什么事等会儿过来。”屋里的人听到敲门事,不想训话给干扰,直接出声,要将站在办公室外面的人先打发走。 何清社在沈淮面前有些尴尬,一个镇长连书记的办公室都进不了,都要给撵走,实在是有些掉架子。当然从中也看得出党委书记杜建站在万人之人的工作作风。 “杜书记,”黄新良帮上去敲门,替何清社化解尴尬,“是何镇长带着新报到的沈书记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从里面给打开,开门的不是旁人,恰恰是前些天带队围殴陈桐的“黄脸猫”王刚。 王刚也没有想到新来的副书记会前些管闲事的“市政府秘书”,把着门把手,瞠目结舌的堵在门口,一时间忘了要让开,心里想:新来的书记怎么是他?他要帮着陈桐那小子找自己的不痛快,该怎么才好?但转念又想,新来的书记背景再牛,也只是副书记,他干爹才是梅溪镇的天王老子。 沈淮看着王刚堵在门口忘了要让开,笑着说道:“王副队长在给杜书记汇报工作呢?” “沈书记认得王刚?”何清社有些奇怪,他可以指望沈淮过来跟杜建斗的,要是杜建与新来的沈淮再串通一气,那梅溪镇真就没有他的活路了。 “哦,谈不上认识,前几天就在学堂街南段,看到王副队长整治街道路面,方法有那么一点过激些,我纠正了他们一下。”沈淮轻描淡写的说道。 沈淮的话,叫何清社以及站在屋里的杜建心里都一缩:沈淮在上任前,就到梅溪镇来私访过了? 何清社在进杜建办公室之前,又打量了沈淮两眼: 何清社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沈淮的靠山意外病逝,才在市里搏得同情分,下乡镇来就能当上分管经济的党委副书记,也算是难得的少年得志。但也听说了沈淮在市政府,与新到霞浦县担任代县长的葛永秋矛盾极深,原想他到梅溪镇会收敛一下锋芒,没想到他更张扬得厉害。 知道沈淮在到梅溪赴任之前,就悄悄的考察过梅溪镇,又想到沈淮到梅溪镇之后的分管工作,何清社心想:怕是有好戏看了…… 杜建的办公室,要比何清社的阔绰多了。 木地板、不知真假的红木办公家俱,碧翠欲滴的盆栽树刚洒过水,叶尖还有水滴挂下来,窗台都用石材包砌。 杜建是书记、何清社是副书记、是镇长。一般说来,就算再怎么把镇长架空,不叫他抓住实权,但在表面上书记与县长之间的待遇不应该相差太大。 眼前的事实,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杜建在梅溪镇张扬跋扈,明目张胆的一人高高在上当霸王,甚至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 有些事情,沈淮之前也是听说,但真正走进镇政府看到这些细节处,才对一些传闻有更深刻的感受:杜建才是梅溪镇的地头蛇。 沈淮借着参观杜建办公室的空当,心里琢磨:陶继兴强行要杜建将梅溪钢铁厂的位子让出来,他大概正满腹的怨气吧!心里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将杜建这条地头蛇的气焰给压下去。 说实话,杜建打心底就不甘心将梅溪钢铁厂的位子让出来。 钢铁再亏损,经营再一糟糊涂,但是生产规模在那里,能叫他捞钱的地方比比皆是。 放在东华地区,乡镇一级还有哪个位子有这个肥?杜建宁可不当这鬼捞子的镇党委书记,也想永远霸占着梅溪钢铁厂厂长的位子。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脚,有人通过县委书记陶继兴直接变更人事任命;作为给陶继兴扶上来的人,杜建又有多少反抗的余地?他甚至就搞不清楚陶继兴的心思是什么。 杜建虽然顺从了陶继兴的安排,但眼睁睁的将这么一块肥肉丢到别人嘴里,心里的怨气还是无法渲泄。 杜建听到沈淮站在门口与何月莲儿子王刚所说话,心头更是有一股邪火要往上涌,暗道:好啊,你这小子心倒是不浅,还没有正式上任呢,就过来摸钢厂的情况。 杜建稍稍退后半步,靠在办公桌上,打量着随何清社进他办公室来的沈淮。 一个多月来,沈淮每天都坚持长时间的锻炼,身体恢复过来,体重还增加了不少。体形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减少的脂肪体积大、增加的肌**积小,沈淮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有些单薄,远谈不上魁梧。 不过健康的身体以及充沛的精力,也许是沈淮站在办公室前那些并无意掩饰的话,叫他的眼睛看上去既深邃又锐利。 沈淮走进办公室来,与杜建之间,还隔着镇综治办及联防队的几个人。沈淮没有急着挤过去跟杜建握手,视线都不急于放到杜建的身上,而是往门左侧迈出一步,看似将黄新良、何清社让出去,却是站在更开阔的地方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沈淮不急着上前跟杜建握手,以及不屑跟镇综治办及联防队的普通工作人员混站的姿态,可以说是透露出不加掩饰的傲慢。 杜建长期担任乡镇一把手,养出天王老子的脾气来,看谁不顺手轻则臭骂一顿,有时候还控制不说拳脚相加,但这种脾气只能在比他地位的人跟前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看着眼前站着更天王老子的沈淮,杜建心里恼归恼,怒火也将沸腾,还是能强按耐住火爆的脾气,沉着脸,叫综治办及联防队的人先出去。 “我还刚想找何镇长商量是不是将党政联席会议安排到下午,等沈书记过来后再召开呢,”杜建说道,“没想沈书记来得不晚……” “以前在市政府,不比在乡镇,要是落在领导后面上班,免不了会挨一顿臭骂,就养了按时上班的习惯。”沈淮脸上挂着浅笑来,说出来的话却叫站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人,听上去觉得空气里冷嗖嗖的。 何清社本来还想说沈淮几句好话,让气氛变得更融洽一些,哪里想来沈淮第二句话就直接暗指镇政府工作作风散漫,矛头毫无遮掩的就露出来,叫杜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何清社没有吭声说什么,他虽然给杜建架空,但毕竟不畏惧他,在沈淮过来之前,他甚至想过跟新来的副书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对抗杜建,没想到沈淮竟是如此的年轻气盛、锋芒毕露。 何清社也不喜欢仗着有点背景就不知收敛的年轻人,看到沈淮一上来就露出跟杜建对抗的姿态,他就打着站在旁边看好戏的主意,见杜建脸黑下来,心想他当众发作是不可能的,但不知道他背后会动什么手脚收拾这个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副书记…… “黄新良,你领沈书记去办公室,党政联席会议的事情跟沈书记好好介绍一下。”杜建克制着不发作,但也不想再跟沈淮寒喧什么,直接让党政办主任将沈淮领走。 “那没有什么事,我也会回办公室去了。”何清社说了一句,就跟着走了出去。 综治办及联防队的人不能说走就走,还留下来接着挨训。杜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昨夜剩下的冷茶,但心头的邪火怎么也压不下去,“啪”的就将手里茶杯摔出去,指着眼前缩治办及联防队的一干人,劈头就骂:“明天叫老子还看到学堂街堵在这鸡耙样,都他妈的滚回家抱孩子……” ************** 听着杜建在办公室里摔茶杯跟骂娘的动静,沈淮恍然无觉,跟领他去办公室的黄新良说道:“杜书记的工作作风还真是硬朗啊!” 黄新良堆着难看的笑,说道:“杜书记就是这个脾气,对工作的要求有些太严格了。” “哦,是嘛?”沈淮接过黄新良的话头,说道,“既然你对杜书记的意见这么大,我等会儿碰到杜书记,跟他提提……” 黄新良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肚子里把沈淮十八代祖宗都操上了,又真怕沈淮到杜建那边都搬弄是非。他沈淮不怕什么,黄新良刚才听到杜建在办公室里摔杯子,心头却是咯噔一跳。 何清社听着沈淮出声戏弄杜建的心腹黄新良,心想他对梅溪镇的情况还是真有过了解,但见沈淮太不知收敛,也觉得他这人是危险分子,决定跟他保持距离。 何清社这么想着,便招呼陈宽和进他的办公室叙旧。陈宽和听说过沈淮在市政府里目中无人的作风,没想到他刚到梅溪镇上任,就能搞得阴云密布,本想中午留下来蹭顿饭,这时候也完全打消了心思,跟何清社胡扯几句,就早早的坐车回县里。 书记、镇长办公室都在三楼。 党政办这边也早就将沈淮的办公室准备好,在何清社办公室的西面,中间隔着党政办的文印室。 办公室虽说不如杜建的那间阔绰,但也是实木办公桌椅,地砖光可鉴人,角落里还搁着一盆富贵竹。打开窗户,隔着院墙过去,就是梅溪中学的操场,此时满满当当一千多人在操场上出操。操场条件有些差,再加上好几天没有下雨,上千人跑起到起,尘土飞扬。 沈淮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小黎的身影。 梅溪镇不是小镇。 在九二年之前,东华地区的县与乡镇之间,还有区一级的编制。梅溪镇当时属于下梅区。 与市属城区不同,县属区不能算是正式的区域行政编制,仅仅是作为县委派出机构,以便更好的管理乡镇,但也促使当时下梅区的资源往中心镇梅溪镇集中。 下梅区在九零年就作为东华地区的试点,第一个给撤消了,乡镇归由县里直辖,不过梅溪镇的格局在那之前就大体形成,也拥有霞浦县西南片唯一的一所全学制中学,还有接待站这类的编制。 沈淮从小读书好,高中是在县城读的,但小黎初三赶着母亲病危去世,学习受到很大的影响,中考成绩较差,只能够上梅溪中学。 黄新良下意识的讨厌这个新来的副书记,但他没资格把脸色摆出来,甚至还要敷衍他,见沈淮打开窗户,看着对面梅溪中学的操场出神,以为他嫌躁音嘈杂、灰尘大,说道:“对中学的操场问题,杜书记也提出几回意见,不过目前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一是没地,二是没钱。” 沈淮点点头表示知道,坐到办公桌后,指着靠墙的椅子,要黄新良拖一把坐过来,说道:“我今天算是正式到梅溪工作,不过对镇上的情况还不了解,黄主任你来给我说说……” 黄新良就站在沈淮的办公桌前,说道:“九点钟就是党政联席会议,几个副书记、副镇长都在家,等会儿我再给沈书记你挨个介绍。镇上就五部小车,除了杜书记跟何镇长有专车外,其他领导都是有需要时给党政办吩咐一声。车不够用,可以再从企业里借调。何镇长本来建议给沈书记你准备一部专车,不过杜书记说沈书记接下来就要兼任钢厂的厂长,钢厂的车比政府的车要好……” 沈淮由于资历太浅,不能直接担任正职,但正而八经是个正科级,位子在其他副书记、副镇长的前面。所以杜建与何清社都有专车、而其他副书记、副镇长都没有专车的话,沈淮配不配专车,都无不可。 沈淮只是一笑,按照规定,乡镇党政干部是禁止配专车的,但这一条并没有给很好的执行,东华只要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乡镇,一把手都普遍配有专车。当然,也由于乡镇财力的有限,即使配有专车,也多为桑塔那、捷达一类的合资车。 党政会议九点钟开始,党政办主任黄新良特地提前过来提醒沈淮一起去二楼的会议室。 杜建、何清社已经在会议室里就坐。 也许是杜建亲自主持的会议,没有人敢怠慢,屋里已经坐了十来人。在沈淮推门进去之前,这些人都齐刷刷的都看了过来,神色各异。 “这是新来的沈书记,”杜建刚才一直埋头在看文件,这时候抬起头来,扫了沈淮一眼,拿手指敲着桌子,似乎提醒别人看着他说话,“黄主任给沈书记介绍一下大家;还有,你记得提醒沈书记一声,以后凡是有我参加的会议,大家都需要提前一刻钟到场,这是老早些年定下来的规矩。” 杜建的话火药味浓得似乎窜点火星进来,就能把整个会议室炸掉。 何清社听着杜建的话,心里一笑:早上摔杯子的事情早传开去了,这时候给下马威,未免有些晚,也未免有些急了…… 他没有跟着杜建真将沈淮给黄新良来介绍给大家认识,笑呵呵的站起来,拍着身边的椅子,说道:“沈书记,你坐这边来,”又转头看向会议室里的人,说道,“沈书记可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高才生,在省经济学院当过两年讲师,很有学问。之后就调到东华工作,是我们这个穷乡僻壤难得引进的高级知识分子,市委组织部以及县里都推荐沈书记到梅溪分管经济。梅溪这两年的经济增涨有些滞后了,我跟杜书记一样,都期待沈书记能带着梅溪的经济干出一番新的景象……” 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何清社这一番话说出来,杜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何清社挨个指着人头给沈淮介绍镇上的主要干部以及分管工作。 由于杜建打开头就将调子定下来,而早上摔杯子的动静也不小,各人给介绍到头上,也都点头跟沈淮打个招呼,没有人凑过来跟他握手。 还是在半个小时之后,黄新良给沈淮送来一张纸,简单的写了今天会讨论的议题。 沈淮只来得及把议题大体看过去,了解不深,整个党政会议前半段就差不多跟他无关,眯眼坐在何清社的旁边听着别人讨论。 何清社的话也不多,偶尔插几句话。在讨论一个村合股开办砖窑的债务问题时,何清社建议财政所派人帮着去审查账目,杜建就直接打断他:“这个问题你不懂,就让黄副镇长直接去负责这件事……” 看到何清社老脸给搁在那里,沈淮暗道:一过来就刺杜建一下,还真是没错。不然成了软杮子,不仅杜建会踩会捏,他身边几条狗也会肆无忌惮的咬过来。 会议到下半段,便是讨论沈淮分管工作以及钢厂人事的调整问题。 “梅溪钢铁厂这两年没有起色,经营还陷入困境,我要承担绝大部分责任,”杜建脸色很难看,即使他不想提到这个议题,但也由不得他做主,说话时,眼睛也不看坐在何清社边上的沈淮, “我已经向县里提出辞去梅溪钢铁厂厂长的请求,县里原则同意了,并推荐沈书记接替我担任梅溪钢铁厂厂长。沈书记是海外归来的留学生,虽然有些年轻,但年轻有年轻的好处,至少有干劲;虽说缺乏实际工作的经验,但又有学识。我相信能将钢厂经营得更好。接下来,我希望大家接受我辞去梅溪钢铁厂的请求,任命沈书记担任梅溪钢铁厂厂长……” “梅溪钢厂这两年效益是有些下滑了,但责任不能都由杜书记你来背,”杜建的话刚落,就有站出来打抱不平,“这两年市里就不再支持乡镇企业,梅溪钢厂这两年得到的贷款,都不足以前的五分之一。没有资金,就没有办法进行技术改造,没有办法扩大规模,成本就降不下来。杜书记为跑贷款,头发都白了不少,要是别人还要把责任归到您头上,就太不公平了……” “这是黄小磊黄镇长?”沈淮压着声音问何清社。 何清社点点头。 沈淮翻开压在手下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黄新良早上给他的政府工作人员名单,他在“黄小磊”的名字打了个勾。再回过头去看黄小磊在前半段会议上的踊跃表现以及他分管的几个部门,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杜建的铁杆心腹。 副镇长黄小磊的话没有停,财政所所长韩兴权就清着嗓子发言: “国家这两年又拿淮海省做第一个分税制试点。以往增值税归地方,企业经营困难还可以请求减免税收,企业再差也至少能混个温饱。分税之后,增值税大部分都归了中央。这生产出来的产品还没有卖出去呢,能不能盈利还是未知数,中央就直接拿走13个点的税。要说市场行情好,中央拿走13个点的税还情有可缘,偏偏市场行情不好,中央不说把以前征的税退一些回来,还一点都没减免。我倒不是说沈书记不行,客观的困难摆在面前,我看换谁都没有办法将钢厂经营好……” “沈书记从海外留学归来,又有在大学教书的经历,我想沈书记做学问一定没有问题,但钢厂的经营管理千头万绪,沈书记没有什么经验,县里的推荐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又有人站出来当杜建的炮手打沈淮。 沈淮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杜建这时候搞反击,有些迟了吧?是市委书记吴海峰背后的人安全撤出重要,是市委书记吴海峰以及县委书陶继兴的意志重要,还是杜建你镇党委书记的意志重要? 即使杜建有胆子违拧陶继兴的意志,沈淮心想他大不了多等上一个月,让陶继兴将杜建调走。 确实,杜建此时还不敢违拧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意志,他知道违背组织意图会有什么下场,但他也不是好捏的软杮子,叫这么多人站出来唱反腔,就是要沈淮知道,就算沈淮如愿以偿担任钢厂厂长,把他逼急了,他还是能通过党政会议撤换钢厂厂长。 会议召开到最后,倒好像是杜建求着大家通过沈淮钢厂厂长的任命。 临了,杜建又说道:“临时增加一个议题,这段时间来镇子上时有钢厂职工参与斗殴事件发生,钢厂的治保工作需要加强,我提议撤消王刚联防队副队长的职务,任命他担任钢铁治保处处长。另外,以后召开的党政会议,要根据议题的不同,让相关人士参与进来,加强集体决策。打个比方说,议题跟钢厂有关,除了沈书记代表钢厂外,其他几个副厂长也应该喊过来一起进行决策……” 对杜建的这番话,沈淮只是冷冷一笑,心想不把这家伙彻底踩翻掉,这事还没有消停了。 东华在下属乡镇推动党政联席会议制,目的是为了防止乡镇干部专权,没想到到杜建手里,却成了架空别人的工具。 要是钢铁厂大大小小的管理层人事任命都要得到党政会议讨论通过,钢铁厂较大一些的事务,都要经过党政会议讨论,还叫副厂子有临时参加党政会议的权力,沈淮即使如愿当上钢厂的厂长,也只是给架空起来的摆饰。钢铁厂实际大权,必然还将继续掌握在杜建手里。 这难道是吴海峰、陶继兴他们的目的,把他推到前面当替罪羊,他们继续咬在钢厂身上吸血?还是说仅仅是杜建他个人不愿意放权? “我保留意见,现在从上到下,都在强调要加强企业的经营自主权,经理厂长负责制也提了好些年,梅溪镇没有必要开倒退车。”何清社跟沈淮保持距离,但跟杜建绝尿不到一坑里去,他是希望自己能躲在后面看沈淮跟杜建相斗的好戏,但要是沈淮第一天就给杜建架空,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现在强调的未必就是正确的,以前的办法也不见得完全错误,关键是我们要勇于纠正错误。在钢厂的经营上,实际看来我们是犯了一些错误,不过正是如此,更要勇于纠正,”杜建沉着声音,阴阴的看着何清社,继而又将视线转到沈淮的身上,“何镇长保留意见了;沈书记,你呢?” “会议记录呢……”沈淮抬头看向负责会议记录的黄新良,伸过手去,要翻看会议记录。 黄新良无奈的将会议记录本递过来,沈淮把记录本翻到前面,手指着记录本盯着杜建的心腹黄新良追问:“钢厂陷入今天的经营困境,杜书记也承认他要承担大部分责任,这条怎么没有记录?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杜书记,还有没有将杜书记的话听到耳朵里去?” 沈淮当即不客气的将会议记录本丢回到黄新良的面前。 沈淮这句话一出,很多人耳朵边都是“嗡”的一声响:这就翻牌了!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吧,难道记录上这一句话就能将杜建扳倒? “把我的每一句话都记上,”杜建气得老脸发白,心头邪火又发泄不出去,指着黄新良让他补记录的手指都发抖起来,“将来出了问题,我杜建来背。” 何清社看着党政办主任黄新良的脸都绿了,再看看与会的其他人,噤声不再敢言,心想沈淮的目标还是要打狗给狗看吧? 何清社打开始认为沈淮是个不知收敛、态度傲慢的人,这时候想法倒有些转变了,猜想沈淮很可能早就决定好要对杜建摆出强硬的姿态…… “既然杜书记这么说,那我就保留意见好了。”沈淮冷冷的应了一声,看也不看杜建,他知道现在阻止不了杜建通过党政会议实施他的意图,浪费口舌反对没有用,但他的姿态绝不能软了。 要是连一群乡镇干部都斗不过,何谈重新给宋家接受?那简直是给宋家脸上抹黑。 第三十九章 午餐禁酒令 镇上召开党政联席会议,照例当天要到镇接待站会餐,只是今天的气氛压抑得厉害。 陈丹站在装饰石板铺面的收银台里,看到以黄小磊为首的几个副镇长进门来,脸阴阴的,看到接待站里的小姑娘,也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板着脸就奔小宴会厅过去。 党政办主任黄新良在进门前,把嘴里的烟屁股丢掉,脚踩上去用力的捻着,似乎要将烟屁股捻得连渣子不剩;走进来也不问中午酒席的准备情况…… 陈丹知道今天沈淮正式到梅溪镇工作,看着眼前的情形,莫名的忐忑不安起来,探头看了看外面,半天没见沈淮的身影露出来。 “不得了啊,上午的会议,新来的书记差点跟杜老虎打起来,听说杜老虎上午差点把办公室都拆了。那几个镇长在里面都摆着一副臭脸,小何刚刚给黄鼠狼倒水,不小心泼出几滴水,就挨了一顿臭骂,眼泪‘啪’的飚出来,” 餐饮部的领班钱云手捂着胸口小跑过来,凑到陈丹的耳边,咬着耳朵说道,“姑奶奶我还要去安慰人家小姑娘去。陈丹,你帮我进去顶一个,那个气氛压抑得嘞,我有些受不住啊!” 陈丹知道钱云说话喜欢带着点夸张,但看几个进来的副镇长的脸色,也知道上午镇上准没有发生什么好事。 她虽然对沈淮没有那么排斥,但从市钢厂那一幕,也能看出他的性子,虽说年纪轻轻就有着普通人不及的权位,但做事起来,比弟弟陈桐还横冲直撞。 所以,钱云说沈淮跟杜老虎起冲突的事,陈丹还是信的,心里有些焦急,怕沈淮刚过来不知道杜老虎他们的深浅,冒冒失失的起冲突会吃暗亏。 陈丹本来不管接待的事情,这时候也没有拒绝,说道:“好吧,我先进去帮你看着点……” “小陈,”就在这时候,镇长何清社与沈淮前后脚走进来,看着陈丹要进宴会厅去,何清社喊住她,说道:“这是新来的沈书记,你来认识一下;何经理她人呢?” “何经理刚刚接到电话去政府了,没跟何镇长你们遇到吗?”陈丹走过来,向沈淮伸出手,“沈书记你好,我是接待站的小陈,以后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 看着陈丹眸子里藏着狡黠的神色,沈淮知道她不想在别人面前跟自己显得很熟络,伸手跟她握了握,入手绵软,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便点点头放开,打量着接待站的餐饮部前堂。 接待站虽然不能跟南园宾馆相比,但放在梅溪镇还是颇为富丽堂皇。 何清社不知道沈淮与陈丹早就认识,见沈淮的眼神在陈丹脸上只停了一瞬,注意力就移到前堂的装饰上,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梅溪镇这朵带刺的玫瑰还入不了他的眼? “接待站是九零年建的,当时镇上财政收入状况还好。当时都说要并入唐闸区,镇上有些余钱,就赶紧建了这栋楼,临街的这半片楼作了接待站,往里是文化站,”何清社担心沈淮对梅溪的情况了解不深,就主动的当起解说员的角色,“到去年年初,全省实行分税制试点,镇上的财政收入一下子恶化了,所以看接待站跟现在的梅溪镇有些不大匹配……” 沈淮垂耳恭听,不过他对梅溪镇财政情况的了解,并不在何清社之下。 梅溪不是小镇,九零年时全镇工业增值高达三千万,在东华地方所属二百多个乡镇里,名列前茅。问题就出在分税制试点上,九二年开始,地方新增加的工业增值税,其中四分之三就必须上缴中央,另四分之一,归入市级财政。 分税制试点之后,就限制了地方依靠扩大生产规模增加收入的途径。 因为扩大生产规模,而企业效益不增,增加的工业增值税都给中央拿去了,地方上一点好处都没有,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干这样事。 沈淮点点头,说道:“我到东华后,对分税的问题,看到市里也有过充分的讨论:认为地方财政不能光靠扩大生产规模,关键还是要看企业效益。跟企业效益有关的所得税、营业税等等,还是归入地方财政的。再说了,照着分税制试点的设计,只是九二年之后增涨的部分收上去,以九一年税收实数为基数,这一部分工业增值税还是全部返回地方的。梅溪的财政增涨可能短期内会停滞不前,但也不应该恶化啊……” “这个就要跟梅溪镇这几年来的划分问题有关系了,” 何清社见沈淮将问题提到关键点,知道他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索性将问题给他说透, “市里一直想将梅溪镇从霞浦县划出来。在这个问题上,县里没有主导权。不过,对要割出去的地盘,县里自然不会再拿县级财政进行补贴建设。梅溪大桥本来规划是九一年就要重建,下梅公路也计划同时铺柏油路面的。就是因为梅溪镇要划入唐闸区,县里就直接把梅溪大桥及下梅公路的建设资金抽走。县里不再补贴梅溪镇也就算了,还在本来要返还梅溪镇的增值税基数里割去一大块肉。去年的镇财政,比起九零年来,非但没有增加,还锐减了两百六十万……” 九三年,梅溪镇公职人员的正式工资一年也只有四千元。 二百六十万元,看上去不多,却足以支付梅溪全镇中小学教职工以及政府人员一年的工资。财政收入在短短两年内就锐减两百六十万,对梅溪镇的打击自然是格外的惨重。 “当时唐闸区想将梅溪镇并过去,就是看到梅溪的财政状况好,如今一看这个情况,把梅溪镇并过去非但没有好处,还要立即贴出近一千万来重造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何清社轻叹一口气,说道,“当然了,梅溪镇的工业,主要还是靠钢厂撑着。钢厂效益好,镇上就好过一些。这以后就要看沈书记你大显神通了。” 沈淮刚要再跟何清社扯几句,这时候看到杜建跟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女走进来。 他虽然是在梅溪镇土生土长,但全镇近五万人,他也只认得少数。 不过,从陈丹与何清社的眼神里,沈淮能认出这个中年妇女就是杜建的情妇,也是镇接待站的经理何月莲,同时是刚刚给杜建经党政会议任命为钢厂治保处处长王刚的母亲。 按说何月莲就算没有四十,也差不过两三岁,但看她面皮白皙,眼眸角只有淡淡的皱纹,并不显年纪。腰细臂肥,丰腴的体态叫她看上去确有几分风韵,关键是身上没有乡村妇女的土气,化着淡淡的妆容,确有几分姿容。 要是将何月莲跟陈丹放一起,自然逊色一些,但熟女自有熟女的味道,沈淮心里想:难怪她能将杜建的心给绑住? 杜建看到沈淮,脸就黑下来。 何月莲却是眼皮子一撩,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直扑沈淮身上来,笑道:“这是新来的沈书记吧?我赶着去政府向沈书记你报到工作呢,没想到错过去,叫你跟何镇长先过来等了……”糯柔的声音也是好听。 “何经理是吧?”沈淮接过何月莲白嫩嫩不显糙的手握了握,笑道,“杜书记就分配我负责钢厂的工作,何经理可没有什么工作好跟我汇报的……” “我可是找沈书记您汇报钢厂的接待工作呢,”何月莲显然不想轻易的放过沈淮,身子贴过来,说道,“沈书记要是觉得我跟你汇报工作不合适,那你看接待站这边谁合适?” 镇上的财政再恶化,每年几十万的招待费用还是少不了;钢厂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何月莲不再干镇上的计生工作,占着政府编制不放的同时,承包镇接待站后,靠着这两块,就能吃个肥水溜圆。 杜建看到沈淮心里本就不喜,再看到何月莲跟见到腥苍蝇似的贴上去,心里更是不欢,沉着脸说道:“哪有那么多话说,都什么点了,还叫人吃不吃饭了?” 陈丹站边的旁边不凑上去,看杜建杜老虎的脸色,就知道上午沈淮跟他是真起冲突了。 何月莲巧笑露媚的邀着杜建、何清社、沈淮三人入内。 不能跟南园宾馆相比,接待站的小宴会厅摆下三张圆桌,倒还有很大的宽敞,米色纹路的仿石地砖以及壁纸、灯饰都显得富丽堂皇,看得出来梅溪镇在两年前财政是真宽裕。 “这接待站承包出去,每年的承包费可不少钱吧?”沈淮坐在杜建的对面,侧着直接问何清社。 何清社还在桌底下拿手比了一个数。 沈淮抿着嘴没有说话,八万一年的承包费,都不够这些装潢折旧的。 何清社又说了一句:“三年一承包,今年就到期了。” 这时候陈丹捧了一箱酒进来,沈淮抬眼看了一眼,说道:“市里三申五令,工作日政府机关人员中午禁酒;酒拿出去!” 陈丹有些发蒙,捧着那箱酒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几个馋酒的人站起来正要去分酒,听到沈淮这话也都愣在那里,一齐往杜建看去。 “娘的巴子!”杜建手拍着桌子就站起来,震得桌上碗碟颤跳,眼睛瞪着沈淮,怒火就要喷出去。 “杜书记,怎么了?”沈淮坐在椅子上,手搁在桌面岿然不动,抬头看杜建的同时,脸上还挂着笑,“关于工作日中午禁酒的事,我觉得县里也应该是发文了,我们党员总不能带头违反政策吧……” 陈丹这一刻担心杜老虎真扑上去对沈淮就拳打脚踢。 杜建脾气爆躁,这些年在梅溪当惯了山大王,对政府人员动辄臭骂,也曾有副镇子挨过他耳刮子的事情发生。 杜建脸上的肉跳了跳,甩着袖子将凳子踢翻到一边,骂道:“这饭老子不吃了。” “噔噔噔”就走出去,差点还把堵在门口的陈丹撞倒。其他人知道沈淮是个狠角色,上午会议上能当杜建的面抽黄新良的脸,他们心里再恼,也不敢破口相骂跟这个新来的书记直接结仇,但也移凳离桌,跟着杜建后面就走了出去。 陈丹这才知道,何云刚才跟她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张啊:这个沈淮啊,就是一条混江龙,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啊。 第四十章 不欢而散的筵席 “这饭看来是吃不成了,也好,今天我死去的老娘散祭,能赶回去磕个头。” 何清社看着沈淮第一天过来跟杜建势成水火,杜建已经给撩得跟火药桶似的,随时都会爆炸,他有心帮沈淮,但也怕兜不住事,闹大发把自己搭进去,想着还是暂时抽身站出去为妙,当下就找了借口,也不留在接待站陪沈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月莲拍着大腿,看着突然间走得空荡荡的宴会厅,也有些发蒙。她刚才进门时见杜建对沈淮那样子,还以为他肚量小,容不下新过来跟他抢权的新书记,哪里想得新来的书记,会如此的不近人情,会如此的肆无忌惮的伸手往杜建脸上抽。 沈淮跟没事人似的站起来,看着宴会厅中央空荡荡的三张圆桌,说道:“别人都走了,我还是要找地方吃中饭。这里太空旷,何经理给我换个小包间……” 何月莲看着沈淮那张白净的脸,恨不得想上去抓两把:叫你小白脸嚣张,叫你小白脸猖狂! 心里怒火再沸腾,何月莲也清楚杜建能忍着气甩手而走,眼前这小子一定有些能量,不是她能惹的。 这年头能这么嚣张而不给人乱脚踩死的,那一定是有他嚣张的本钱。 不过何月莲也忍不住心头的恶气,寒着气对陈丹说:“你给沈书记换个包间……”“噔噔噔”的扭着屁股就走了,其他服务员也摒息宁神的溜了出去,就仿佛这边有只大老虎似的。 “刚才对你的语气冲了些,没生气吧?”沈淮笑着问陈丹,“跟你说对不起了。” 搬酒进来沈淮那一声质问,陈丹心里是有些不痛快,但想到他是借题对杜建发难,也就想开了,没想到他还有心道歉,心底有些发热,笑了笑,说道:“我能生你气?不过,这样子,真的合适吗?” “是啊,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真的合适吗?”沈淮顺着陈丹的语气又自问了一句,“对了,换着房间说话吧,这边空荡荡的,感觉怪怪的……” “你说你,这三桌菜怎么才好?”陈丹看着三大桌已经摆了半满的碗碟发愣。 “何月莲每年能捞不少了,浪费三桌菜也赔不死她,”沈淮笑了说道,“你直接帮从这里端两盘菜过来,不过要盯紧一点,不要叫姓何的有机会往里吐口水……” “你也真是的,谁没事干这缺德事?”不过话出口,陈丹她的脸先红了,好像干的坏事给沈淮窥破一样。 陈丹先领着沈淮进二楼的包厢,包厢临街,隔着窗子能看到黄新良跟何月莲站在接待站外面说话。杜建以及其他镇领导已经离开,不知道到哪里吃中饭去了。 陈丹拿着漆盘子挑了几样小菜端上来,沈淮看只有一副碗筷,问道:“怎么只有一副碗筷?” “你还有朋友要过来吗?”陈丹故作糊涂的问道,她知道要是今天跟沈淮一个桌子吃饭,谣言乱传不说了,还一定会给何月莲挤兑死。 “我约了赵东下午来梅溪,”沈淮也只是调戏陈丹一下,见她聪明的避开,也就言止于此,见她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也不退出去,问道,“你进来坐坐没有关系吧?” “我今天是包厢服务员咧……”陈丹嫣笑而笑,就站在门口跟沈淮说话。 “得,帮我盛饭。” 沈淮将碗伸出来,陈丹便走进来帮他把饭盛好。 沈淮扒了两口饭,就把碗放下来,将皮夹掏出去,递给陈丹,说道:“你去帮我把账结了……” “你是副书记呢,签个字挂账就是,何月莲再给你脸色,也不会真叫你拿现钱付账。”陈丹站在门口不动弹。 “要说一点招待费都不批,那是不近人情,”沈淮说道,“关于接待费的使用,有两个方式:一是个人在接待用餐时先行垫付,然后拿票到财务部门说明理由实报实销,每个月给相应级别的干部一个报销上限。一个就是直接签字挂账,由接待站到年尾跟财务部门核帐。你说接待站这边希望哪种方式?” “那当然是后一种啊,”陈丹说道,“就算不设报销额度,也是后一种签字挂帐好啊。签字挂账,就方便镇上的干部不管公事私事,都来接待站吃喝。何经理又不怕政府会赖账,自然是希望镇上的干部吃得越多越好,喝得越多越好……” “但对政府,对钢厂呢?我来梅溪之前,就把情况打听清楚了,镇上跟钢厂一年在接待站吃喝将近九十万,够全镇机关人员发一年工资加福利了,” 沈淮说道,“绝对杜绝吃喝不可能,在国内办事不外乎人情,我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但什么事都要有度。这个费用要降下来,降到相对合理的水平,要严格控制财务费用,采用第一种方式就很合适。不过,真要采用第一种方式,也必然会叫那些已经习惯了签字挂账、混吃混喝的干部在背后骂娘!你看,不管怎么样,我过来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何不打开始就把大家都得罪干净了?” 陈丹睁大眼看着沈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解释这些,但心里还是有些高兴,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压着声音说道:“也没有必要一开始就光着膀子上啊,工作再难,也可以慢慢开展啊。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了,你今天才第一天到梅溪,还没有站稳脚呢;杜老虎可是条很厉害的地头蛇,黄鼠狼、黄新良他们,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杜建在梅溪镇是头老虎,但他在县里呢,还不乖顺得跟条狗似的,”沈淮笑了笑,“在市钢厂,你看到我是什么作风,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已经调任霞浦县副书记、代县长,葛永秋的脸,我都敢抽,在杜建面前叫他涨气焰?” “……”陈丹抿着嘴不说话。 “不过,你说的也对,”沈淮说道,“我打开始不应该这么冲动,到梅溪后应该先按兵不动,先熟悉梅溪镇的情况。镇上那么多干部,也不可能个个都跟杜老虎一条心,何清社就跟杜建尿不到一个坑里去。有个半年时间,在梅溪站稳脚,再跟何清社等干部联手,那时候对抗杜建就更有把握;再有半年时间,也足够去争钢厂的控制权——对了,你知道我上午刚刚给任命作钢厂的钢厂吧?” “刚听说。下面都说杜老虎把你架空了,才叫你反应这么大,”陈丹说道,“不过钢厂的人差不多真都是杜老虎的亲信,你真要管理钢厂,还真要花上一年半载的水磨工夫才可能成功。” “如果我是一个老成的政客,就不应该操之过急,”沈淮自嘲的一笑,说道,“但是钢厂等不及啊。我与赵东分析过,梅溪钢厂的情况要是再这么拖上半年,怕真没救了,还不如关停清算得了。” “是嘛?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陈丹睁大眼睛看着沈淮。 她只是因为海文赔偿的事情托付过赵东,之后跟赵东也没有什么联络,倒是陈桐帮着沈淮搬家,跟赵东见过两面,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沈淮怎么会跟赵东跑得这么熟络。 “说实话,我耐心再等上半个月,就算不能叫杜建离开梅溪,也能叫他把钢厂的实权交出来,但梅溪及钢厂一潭死水的局面不会很快得到改善,”沈淮说道,“时间不等人啊。拖上三五个月再去下猛药整顿钢厂,上千口人的饭碗可能就要砸了。你说我能拖吗?你说能跟这些只吃干饭、不干事的人磨上三五个月吗?我就是要把杜建变我手里的搅屎棍,先把这潭死水搅动起来。” 陈丹却是一笑,说道:“刚才你真不怕杜老虎动手?” “他敢?”沈淮笑道,“他要敢动手,他今天的官帽子就得给摘掉。我拿话挑他,就是要他露出最直接能把他一脚踢开的破绽出来。说实话,在国内,要做事,想做事,就不要指望别人会喜欢你。你看看我们身边,有哪个官员不喜欢嘻嘻哈哈的一起发财?我不需要别人喜欢,也不想讨别人的喜欢。要是在市县,我或许还要蜷着、屈着,但是在乡镇做事,首先是要让别人畏惧你……杜建这些年在梅溪称王称霸,打人骂娘的事时有发生,你见过有多少人敢当面啐他?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什么,乡镇干部说到底还是喜欢能给他们带来实惠的人,现在抽他们两鞭子,改天往他们嘴里塞两根骨头,他们照样把尾巴给我摇起来。” “这个我就更不懂了。”陈丹探头看了看窗外的黄新良还没有走,想象他摇尾巴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涨红了脸,眼睛水汪汪的看了沈淮一眼,又低下头去。也许是这张脸给她惹来太多的麻烦,也许是自己挣扎着保护自己太心累,她尤其觉得沈淮这种横冲直撞的蛮横风格更叫她心安。 “你知道什么叫鲶鱼效应吗?”沈淮见陈丹红起脸来,眼睛里流出来的都媚气,看了叫他心浮气紧,心想真有些女人是专门勾人魂的,赶忙换过话题问道。 “人家好歹是中专毕业,”陈丹娇嗔道,“不就是说沙丁鱼喜欢安静,放水桶里运输会因为缺乏游动而使水缺氧闷死吗?丢一条好动的鲶鱼进去,把水搅动起来,又强迫着沙丁鱼跟着一起游动,水就会活起来,鱼也不会死了……” 说到这里,陈丹又好奇的抬起头来,盯着沈淮看:“你把你自己比作这条鲶鱼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要管理钢厂的话,不是应该把其他有活力、上进心的员工拿出来当鲶鱼吗,哪有自己去当鲶鱼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希望我当鲶鱼?”沈淮笑着问,他知道陈丹是老中专生毕业,还在读函授,比绝大多数漂亮女人靠着自己的脸蛋吃饭,要好强得多。只可惜这个社会只给她的容貌吸引。 “啊,谁啊?”陈丹好奇的问。 “过些天你会知道的。”沈淮心想谭启平赴任的消息这两天应该就会传到东华吧,有陈铭德的前车之鉴,谭启平到东华后不会轻举妄动。 谭启平在市里不轻举妄动,他要再在梅溪在耐着性子按兵不动,这他娘的僵局何时才有可能打破?沈淮也知道谭启平是乐意看到他跳头当条鲶鱼把东华的死水撑活一起,只要闹出来的局面是他市委书记所能够控制的就行。 见沈淮不说背后有人作靠山,陈丹也不好奇,相反,沈淮今天跟她说得话,已经是够多了,何况这些话本不该说给她听的——陈丹觉得很奇怪,觉得沈淮的心似乎很孤单似的,再想到他前些天抱着金子痛哭的情形,心想,或许他只是要找个人说说话吧。 第四十一章 地盘 吃过饭,沈淮也没有立即回镇政府,而是在镇上溜跶起来。 接待站是九零年新建的楼,可以说是除了钢厂之外,梅溪镇最为标志性的建筑。 楼临街高三层,往西逐级抬高到五层,半弧形结构,线条很流畅,外立面贴满白色间缀蓝花的马赛克,仿佛一道涌来的白色海浪。 临街的半片楼作为镇接待站使用,除了餐饮之外,还有客房部。不过梅溪镇挨着东华市区很近,对住宿要求稍苛刻一些的客人,都会住到东华市区去,接待站的客房部,经营状况谈不上理想,唯有餐饮部依靠政府跟钢厂的吃喝过得特别的滋润。 从接待站南面的庭园绕进去,就是跟接待站同一栋楼的文化站。 说是文化站,其实也早承包出去了。 进门底楼的大厅里就摆放了一圈游戏机,大中午的,里面拥挤了不少社会青年以及梅溪中学的学生,在角落里还有一群人围着赌游戏币的两台老虎机,没有人在意沈淮走进来。 从转角扶梯走上去,二楼是镇上的录像放映厅。门口挂着一张黑板,用红白粉笔写有今天下午要播放的录像。 《卿本佳人》的影片名上,还大大的标注着“香港艳、情大作”六个字。 三楼是舞厅,里面光线暗暗的,还没有到营业的时间,看不到有人在。四楼才是镇文化站在这栋楼里唯一保留的设施,镇图书室。图书室的门虚掩着,也看不到有人在。 五楼是办公室,大中午也看不见有人在,再上就是天台。 天台上有对情侣躲在角落里对吃舌头,穿着梅溪中学的校服,看到沈淮上天台来,才分开来,故作镇定的转头看向外面。 除了钢厂的高炉、自来水厂的水塔,梅溪镇就没有比这栋楼还高的建筑了。 沈淮站在天台上,视野开阔,极目远眺,往南能看到钢厂的高炉跟空中钢廊,往西能看到梅溪河粼粼的波光,往北、往东则是成片的田野。下梅公路、学堂街、梅溪老街、钢厂路以及一些乡村土路,将梅溪镇分割成参差不齐的数十片。 远眺景色壮美,然而将视线收回来,满眼则是梅溪的穷困跟破旧。 不要说更远的乡村地区,镇上也皆是鳞次栉比的青砖瓦房,间或有茅草屋顶,曲曲折折的小巷显得陈旧、杂乱。 从文化站大楼以及新铺柏油路面的学堂街,能看出梅溪镇在九零年前后财政还比较可观,只可惜甜蜜期过于短暂,文化站大楼与镇政府大院之间的梅溪中学,主要还是解放前一直留下来的校舍以及日军侵华时建造的马棚。 除葱葱郁郁的树木之外,梅溪中学显得陈旧不堪,操场也是一片土黄。 不要奢望什么塑胶跑道、草皮了,沈淮上午在办公室看到教育办递上来的一张关于梅溪中学跳远沙坑需用两吨沙的用款申请单,便略见梅溪中学的教育用款窘迫到什么程度了。 在文化站的北面,是镇敬老院,两排六七十年代建的平房。沈淮居高望下,能看到南栋平房的屋顶给大风揭掉一片瓦,临时用茅草跟地膜槊料遮在上去。敬老院的大院子,有七八名孤寡老人打瞌睡,还十几只散养的鸡满院子的追逐。 学堂街西的镇菜市场是一片彩钢棚。去年冬天大雪,彩钢棚积雪太厚给压塌,现在还能看到彩钢棚屋顶上有塌折的痕迹。 也许是以前从没有站到这个角度去看梅溪镇,对梅溪镇的经济滞后跟破旧,没有此时这么深刻而鲜明的感触。 远不要说跟欧美的乡村小镇相比了,就跟渚江南岸的平江市乡镇比,梅溪镇也落后太多了。 “你在看什么?” 沈淮转回头,见陈丹从另一头铁扶梯爬上天台,侧着身子依着栏杆,说道:“没想到站在这里看梅溪镇的风景这么好……” “你是刚刚走上来巡视自己的地盘呢,那赶情是觉得站上来看风景好。要是多上来两次,你就会看到梅溪落后的地方,南面的钢厂以及梅溪河污染都很严重……”陈丹说道。 这会是自己的地盘吗?沈淮心里自问。 他之前决定留在东华,一是要照顾好小黎,再一个想着做一番成绩,以改变宋家对他的看法,但真正的去审视这片叫他魂牵梦绕的土地,他内心抑不住涌出来的一股冲动: 唯有让这片土地变得更美好,更富足,才真正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情。 “你跟小黎住哪里?”沈淮平静的看着陈丹。 “诺,那片平房就是镇上的宿舍,”陈丹指着文化站西边的一条狭窄巷子,说道,“沈书记你要是不住老宅,接待站有客房可以住,也可以跟镇上要间宿舍住;或许可以直接住进钢厂的宿舍楼前……” 陈丹指着南面钢厂背后两排灰白色的小楼。 梅溪钢厂的年产钢材量大约不到市钢厂的十分之一,但拥有近八百名职工,在远近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厂。 “你过来是找我的?”沈淮又问。 “啊,”陈丹这才想到上天台是为哪般了。 她刚才走上来,看到沈淮望着远处出神,给他线条俊朗的侧脸以及专注的神情所吸引,就把这事给岔开了。 陈丹粉脸微红,说道:“赵东过来了,赶巧到接待站借电话要联系你。我看着你转脚进文化站了,想着你会在天台,就过来喊你了……” 沈淮跟陈丹下楼来,赵东跟杨海鹏就在接待站外等着,也不晓得他们俩从哪里搞来一辆桑塔那,就停在路边。 沈淮看着杨海鹏,问道:“赵东从市钢厂辞职了,现在无所事事,你怎么也不管你的建材店了?” “嗨,店里能有多大的事?今天是沈书记你新官上任,怎么也要过来凑个热闹。沈书记你不会不欢迎我过来吧?”杨海鹏摸着跟刺猬似的寸头,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热情的称呼着沈淮的新官名。 沈淮笑着在杨海鹏肩膀上拍了一掌,说道:“不要喊生分了,我在东华也没有什么朋友,愿意交你跟赵东两个朋友。” 杨海鹏眼巴巴的缠着赵东一起赶到梅溪镇来,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也担心心思太明了,会叫沈淮不喜欢;这时候叫他这一掌打得心头一热。 “进去找个地说话吧……”沈淮邀着赵东、杨海鹏往接待站里走。 中午的会餐叫他搅了局,接待站这时冷冷清清的,也不知何月莲去了哪里,陈丹领着他们上二楼的包厢,沏来茶水,还是站在包厢门口,也不进去,也不离开,好像真是随时听候吩咐的服务员。 沈淮拿起茶壶,给赵东、杨海鹏分茶,说道,“今天的情况有些复杂呢,我上午就跟杜老虎闹翻了。按说他下午应该带我直接到钢厂宣布任命,不过照眼前来看,他可能躲起来不理会我。” “任命通过没有?”赵东问。 “杜老虎也就在梅溪镇算是头虎,但还没有胆子违拧县里的意志,任命倒是通过,”沈淮笑道,“既然任命都通过,他们拖着不宣布任命,也没有意义,大概是中午给我气歪了,拿这事压压消气呢……” “你能帮杜老虎气成什么样子?”杨海鹏问道。 就在梅溪大桥以南的沿河地区,有一片紧挨河运码头的建材店。河西岸属于唐闸区,河东岸属于梅溪镇,杨海鹏的建材店就在河西岸,但对梅溪镇的情况比较了解。 在知道沈淮昨天领老熊去省城所为何事之后,杨海鹏也就不担心有新市委书记撑腰的沈淮会吃不下杜建,但也好奇沈淮第一天会怎么样跟杜建闹翻脸。 “诺,这事你们问陈丹……”沈淮笑道。 “又挨着我什么事?”陈丹站在门口娇嗔道,“我就管端茶递水了,别的事可不知道。” 杨海鹏嘿嘿一笑,他也打心眼里认定沈淮租孙海文留给他妹的老宅,就奔这娇滴滴的明艳陈丹过去的。因为跟孙海文的关系好,虽说没有怎么跟陈丹见过面,也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这世界就是男欢女爱,沈淮年少权重,风流倜傥,就算身边花花草草一大堆,在杨海鹏眼里也根本就不算什么缺点。 他看着陈丹跟沈淮眉来眼前,心想着,莫非是勾搭上了? 赵东的心思没有杨海鹏那么复杂,还想着沈淮头一天就跟镇党委书记闹翻的事情,说道:“梅溪钢厂的副总工程师徐溪亭是市钢厂出去的,跟我、海鹏都认识,本来早就想找机会一起吃个饭,但徐溪亭是个谨慎的性子,想着事情定下来再见面。要是杜建拖着不带你去钢厂宣布任命,是不是晚上就找徐溪亭出来一起吃顿饭?” “也行。”沈淮点点头,杜建上午一系列手段,无非就是想把他架空,而他想掌握实权,无非也就拉到足够多能听他话的人。 沈淮对徐溪亭不陌生,他进市钢厂里,徐溪亭还指导他技术,算是市钢厂技术比较强的人物之一。梅溪钢铁厂**年引进英式短流程电炉进行扩张,特意从市钢厂将徐溪亭聘请过去主持该项目。 徐溪亭工程师出身,性子又有些软,空有一身技术,到梅溪钢铁厂这种地方,也不可能得到发挥的机会。说实话徐溪亭能一直呆在梅溪钢铁厂而没有给踢出来,还要算他性子有韧性。 第四十二章 谁比谁冷艳 差不多到下午上班时间,沈淮就直接把赵东、杨海鹏带到办公室去。 杜建要是拖着不带去他钢厂宣布任命,他在政府大院也是无事可做,还不如拉赵东、杨海鹏讨论怎么调整钢厂的生产规划。 赵东自不用说;杨海鹏跳出市钢厂也才两年时间,离开后又是从事建材贸易,还能算是半个专家。当然了,杨海鹏这两年自由惯了,沈淮也知道没可能再把他拉到钢厂做管理工作。 一直到下午三点钟,都没见杜建回政府大院;而其他干部,都视沈淮如瘟神,不敢惹,也是躲得远远的。 沈淮倒也不焦急,杜建拖延着不宣布任命,只是叫他留下的把柄越多,到时候越可以叫他直接滚蛋。 谭启平到东华来,就算再按兵不动,调一下乡镇书记也是轻而易举的。而吴海峰、陶继兴已经有安全撤出的念头,也不会希望看到矛盾的焦点集中在梅溪镇来个大爆发。 墙壁上的挂钟刚报过时,就见何清社就心急慌忙的从外面走过来,说道:“沈书记,钢厂那边发生些事情,杜书记让你马上过去……” 妈的,半天不见人,钢厂出事了倒想他才是新任命的厂长,沈淮心里把杜建他娘、他媳妇、他女儿操了一遍,才拿起外套问何清社:“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清社这才看到沈淮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人,心里想前因后果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见沈淮不避讳,他就直接解释道: “钢厂签给万虎贸易公司代理的钢材经销价太低,另找了经销商代理钢材销售。新的经销商今天派车来厂里拉钢材,没想给万虎公司的人知道了消息,派了好几辆车将钢厂的几个门都堵死,不让钢材出厂。厂里的职工情绪控制不住,要砸车,杜书记知道消息已经赶过去劝阻,还要沈书记你也赶紧过去……” “许是有人通风报信给我难看吧?”沈淮说道。 “通风报信可能是万虎公司在厂子里的眼线,”何清社怕沈淮将矛头又引到杜建的头上,这时候只能先替杜建开脱一下,“眼下就怕那帮不知好歹的职工,真把万虎公司的车砸了。问题要是闹大了,谁都兜不了啊!沈书记,你是从市里下来的,市里的情况,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沈淮心里冷笑:万虎公司后面不就是高天河的儿子,都能把你们吓出尿来?但想到何清社是目前他在梅溪镇唯一能团结的对象,就没有把心里的鄙视摆到脸上;在官僚化严重的东华市,不是谁都有胆气跟市长公子对抗的。 沈淮走到门口,将门掩上,问何清社:“职工闹起来,我赶过去也是一个烂摊子,何镇长,你给我一句实话,杜老虎在背后到底有没有捣鬼?” 何清社看到沈淮第一天到梅溪镇,就能杜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说实话这时候也摸不清他的底了。 只见沈淮脸色沉毅,没有让步的意思,给逼得没办法,何清社只得吐露一些实情:“另找新的经销商应该是杜书记决定的,在此之前也只有他有拍板的权力。也许是杜书记在离任之前,想给钢厂的职工留个好。至于其他,我真是不知道……” “这就对了。至于另找新经销商会留下什么烂摊子,会不会得罪市长的公子,都是我沈淮的事情,跟他杜老虎没有半点关系,”沈淮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水,倒是不焦急了,说道,“杜老虎没想到的是,我第一天过来就没有给他台阶下。他中午拍着桌就走,没脸面得很。他要急着讨回脸面去,除了暗中给高小虎通风报信,提前把这事闹开来、能给我一个下马威外,他还能直接扑上来抽我的脸不成。何镇长,你说这个解释说得通不通?” 何清社也怀疑杜建在背后捣鬼,但这话不该由他来挑明来说,这时候还是以镇上的大局为重,只是劝沈淮,说道:“怎么会?不会的。职工闹起事来,对杜书记哪有半点好处?杜书记这会儿火烧火燎的去灭火呢。” “怎么不会,杜老虎想点火烧我的屁股,只是没想到把整个屋子都烧起来了,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沈淮冷冷一笑,“杜老虎自己把事惹出来,想着我去帮他擦屁股?他当厂长这些年,不能把事情弄妥当了,我一个初来乍到的,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事情闹大了,把钢厂关停掉,对谁都没有好处啊。”何清社真怕沈淮袖手旁观,说道,“钢厂职工那边,杜书记努力在做工作,但万虎公司那边,沈书记是不是认得人?哪怕是今天叫万虎公司把车从钢厂门口撤走,叫职工先把情绪缓下来,也好过立下闹翻脸啊!”他想着沈淮既然是从市里下来的,在市长高天河的儿子跟前也应该能说得上话。 “好吧,去看看也好,总不能真叫钢厂闹关停了……”沈淮将外套拿起来穿上,带着赵东、杨海鹏一起坐何清社的车赶到镇南首的钢厂。 *************** 学堂街往南到头,就是钢厂的大门,横向的一条水泥路都是钢厂的附属建筑,镇上人习惯称钢厂路。这时候街头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让司机将车停在外面,何清社与沈淮他们走上前去。 其实这边也没有闹出多大动静,也可能是局面给先一步赶过来的杜建给控制住了。 厂门口横行停着一辆黑色奔驰、一辆蓝色的别克商务车,车里没有人,但就是堵在门口不挪走,有两辆满载钢材的卡车给卡在大门里出不来。 一大群穿着蓝色工服的青年职工挤在厂门内,杜建叉腰就站在厂门前,将这些要闹事的青年职工气焰压住: “你们是要造反不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议着解决?你们过去把车掀翻了,你们以为就胜利了?车子磕了碰了,还不是要厂里、镇上出钱赔。万虎公司出价低,但也没有伸手来抢。我们要换经销商,这是正常的要求。既然是正常的要求,就可以通过正常的渠道去沟通、去谈。你们是要闹哪门妖蛾子?” “什么叫正常渠道?正常的渠道就是派车堵我们钢厂的大门吗?我们还有没有经营自主权?”有个青年职工不服杜建,站出来要往外闯,“不就是高天河的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杜厂长你要保你的官位,不敢动车子,可以理解,那请你站边去;我们不怕!” “胡志刚,你给我滚回去。你鸡耙大了**想朝天还是怎的,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杜建当厂长多年,平时就是粗暴性子,发起火也能镇住人,瞪眼看着这个跳出来的青年,张嘴就骂,当真就将他喝停,“人家把车停在厂门外,又没有停在厂门里,你找谁说理去?这部车往少说也要一百万,磕坏一块漆补一下就要八千、一万,你把你娘卖了去赔?就算要换经销商,一切也都要照规矩去谈,哪有你们这么胡搞的?国家法纪是摆饰?” “还好,还好,还好杜书记能压住场面;这些混帐,也只有杜书记的脾气能镇住这些刺头……”何清社见场面大体控制下来,就松了一口气。 沈淮听着杜建的喊话,倒是先已把自己撇清了,便大步往厂门口走去;何清社也紧跟过去。 杜建看着沈淮大步走过来,有些意外,但也压着声音跟他解释当前的情况:“场面大体是控制下来了,职工的情绪还是要安抚。万虎公司那边还要去协调,最好还是能让万虎公司那里做些让步……” 沈淮没有理会杜建,看着厂门内给杜建压制住的一大群青年职工,大声说道:“我叫沈淮,也是梅溪镇新上任的党委副书记。镇党政会议今天上午刚刚通过我担任梅溪钢铁厂厂长的任命,想必你们之前还不知道。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了事情?” 新厂长的任命,钢厂还只有管理层知道,聚集在厂门口的青年职工哪里晓得?但见杜建以及镇长都在,也都没有否认,当然也知道沈淮的话不假。不过,沈淮年轻得很,聚在厂门口“闹事”的这一大群青年职工,倒有半数比他年轻还大。如此年轻的厂长加镇党委副书记,自然没有办法一开始就赢得众人的信服。 沈淮的问话,半天没有人回应,只是拿迟疑跟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杜建压着声音、但神情严厉的质问沈淮。他猜不透沈淮的意图,职工的情绪本身给强压下去,沈淮站出来搞这么一出,职工的情绪又涌动起来,要是失控,问题会进一步搞复杂了。 现在新旧厂长交接,真要闹出什么事,自然也是他杜建担大责任。 杜建怕沈淮居心不良。 沈淮没有理会杜建,看厂门内的青年职工交头接耳,就指着那个给杜建骂回去的胡志刚:“你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厂里钢材出货,万虎公司无理派车堵车,想逼厂里将钢材都低价交给万虎公司代理……”胡志刚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给点了名,不管这新来的鸟厂长有用没用,有担当没担当,当下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万虎公司的司机呢?”沈淮问道。 “把车停下来,人就走了。” “你们报过警没有?”沈淮问道。 “报过,镇上的办出所、县里、市里都报过警,没给理会。”胡志刚回答道。 “你们都散开,这事交给我来处理。”沈淮说道。 沈淮这话一出,厂门口的职工都以为他跟杜建一个调调,想将他们闹事的职工先赶散开,顿时又众情沸腾起来,没有一个人退缩,都往厂门口涌过来。 沈淮不管这些工人,直接挤到厂门里;杜建跟何清社以及镇上干部都厂门口要拦住工人;这时候哪里还拦得住,给冲得七倒八歪。赵东与杨海鹏还搞不清楚沈淮的意图,他们又不是梅溪镇上的干部,只能暂时站在外面旁观。 沈淮爬上卡车,指着坐在车里观望形势的司机,也不知道他是车里的司机还是新经销商派来拉货的司机,指着他说道:“你下去。” 司机给沈淮的气势吓住,头蒙蒙的真就下了车,车钥匙也没有拔。 沈淮坐定,直接打上火,按了一下喇叭。 刺耳的重卡汽笛声就一瓢冷水浇沸油锅里,厂门口闹哄哄的职工给这么近的汽笛声刺得耳朵生痛,吓了一大跳,转回头才看到门里那辆装满钢材的重卡这时候“嘟嘟嘟”发动起来。 沈淮又连按两下喇叭,才探身指着站在厂门口犯愣不知道让开的工人,说道:“哪他妈那么多废话,都给我滚开!” 钢厂的青年职工,多为附近入厂的劳动力,文化层次不一,温和的脾气根本就搞不好生产管理,破口大骂甚至要用上暴力,才更有可能叫这些职工服气。 厂门口的工人们这才都明白过来沈淮的意图,忙不迭的给他让道。 何清社、杜建两人面无血色:这混蛋啊,哪能这么乱搞?这是高家的奔驰啊!要能砸,他们还不躲起来就让工人们去砸啊? 看着何清社、杜建挡在厂门口前不让,沈淮坐回驾驶室里,缓缓启动重卡,连着两声喇叭,将他二人吓退,就缓缓踩下油门,直接朝那辆看上去最冷艳昂贵的黑色奔驰轧过去…… 第四十三章 事情闹大了 何清社忙不溜的避开,就看着装满钢材的卡车从眼鼻前擦过,他巴望着沈淮这混蛋只是装腔作势。可是他的幻想在下一刻就成空,就听见咔嚓一声,就看见半身高的特宽卡车车胎直接扒着黑色奔驰的车头轧了上去。 军绿色的卡车装满钢材将有五十吨重,沈淮开车就用左侧的前车轮对准奔驰的车头。 奔驰的车架子再硬,也经不住近五十吨满载重卡碾轧,就听着“咔嚓嚓”的一阵响,那辆冷艳高贵的黑色奔驰就在众人的眼鼻子底下给压成一块大铁饼。 何清社脸色苍白,沈淮刚到梅溪镇上任就跟杜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他知道沈淮在市里有些背景,不然也可能跟当时是市政府秘书长的葛永秋闹矛盾,但他万万没想到沈淮一言不和,真敢开着重卡将万虎公司的奔驰压成铁饼。 何清社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下子事情闹大了,没办法收拾了…… 卡车过去,何清社看到让开到路对面的杜建,看到他的脸黑得跟煤饼一样,显然也不知道要如何收拾眼前的局面。 钢厂的职工们虽然刚才情绪激动,也要动手上去砸车,但真正看到新来的厂长,开着重卡,就直接把那辆奔驰给轧成铁饼,也吃惊的站在那里,突然间有些发蒙:这是怎么了? 站在旁边,还没有来得及凑上去赶热闹的赵东苦笑的看着眼前一切,暗道这个沈淮就算是下乡镇,还真是风格不改啊,也真就不难想象他为何第一天上任就跟镇党委书记起冲突了。沈淮就是一条混江龙,就算是担任副职,又哪里会甘心给地头蛇压住一头? 杨海鹏却嫌事不够大,兴奋的拍大腿叫嚷起来:“就该轧他娘的!” “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赵东无奈苦笑。 “矛盾激化有激化的好处,与其扯牛皮,还不索性把这些破事都捅开来。”杨海鹏说道。 “真要去轧车,去砸车,换我上去也比他强啊。”赵东也知道有些矛盾必须捅开来,但他不主张沈淮亲自上去冲锋陷阵来干这么事,容易将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他也不跟杨海鹏争论什么,从拥挤的钢厂职工以及围观群众间挤到前面去。 沈淮将黑色奔驰压成铁饼,显然不过瘾,又打着方向盘,把右侧的后车轮对准那辆蓝色的别克商务车倒车轧过去。 别克商务车的车尾高,给重卡右轮推着直往前哧溜的推着走,直到厂门前的一个矮水泥墩子前给顶住,才给重卡的右轮爬上来…… 这时候钢厂职工们才醒悟过来,突然间人群里爆出大声惊天动地的呼欢声。 他们才不管什么后果不后果,从给万虎公司派车堵门,钢材无法从厂里正常出货开始,他们的情绪就给猛烈的挑燃起来。 冰动三尺,非一日之寒,钢厂的经营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减半发放工资已经有三个月了。每个月只能拿一两百块钱养家糊口的职工层,从上到下就怨声载道,对万虎公司刻意压低钢材经销价的事情也都大体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算今天不是因为堵门事而爆发,这样的民怨积累下去,得不到发泄,也会有爆发的一天。特别是青年职工,天不怕地不怕,做事没有顾忌,一个个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万虎公司堵门就是车间里的青年职工先站出来,吓得钢厂的管理层不敢露面弹压,只能紧急通知杜建过来控制场面。 杜建在钢厂还是有些余威的,及时赶过来,将情绪激动的职工强行镇住,想通过沈淮跟万虎公司背后的高小虎沟通一下,将这件事暂时化解掉。 杜建万万没想到沈淮是个更不怕事大的,废话一句没有,直接开着重卡就将万虎公司堵门的小车压在两块铁饼。 职工们正给压制着得不到发泄,这时候看到新来的厂长,开着重卡将堵门的两辆小车压成铁饼,压成一堆废铁,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快,有关说不出的解气、解恨。 欢呼、怒吼,看着沈淮倒车再去轧那辆蓝色别克,许多青年就冲上去跟车走,恨不得能跟着往蓝色别克上踩上两脚才解气。 沈淮停下车,打开车门,扶着车门探身站出来,看着围在卡车周围的职工。 虽然职工们在发泄的狂呼,杜建还是冲上去,劈头就朝沈淮骂:“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知道你这是公然破坏私人财物,是犯罪行为吗?你身上还有没有党纪国法?你这是在发动职工造反!” “我是新上任的厂长,只要我一天是钢厂的厂长,所有敢公然勒索钢厂、敢损害钢厂利益的行为跟人,在我面前的下场就只有这个!”面对杜建色厉内荏的指责,沈淮指着卡车车轮下已成废铁的蓝色别克,声色俱励的回应杜建。 何清社给裹在人群里,想到上前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不没有上前;其他赶过来控制局面的镇领导以及钢厂主要负责人,也是措手不及、茫然无策,他们从来都没有遇到像沈淮这么敢蛮干、真蛮干的副书记。 当沈淮指着车轮下的废铁,痛斥那些损害钢厂利益的行为跟人时,他们背脊都在发寒。 杜建脸色铁青,要上去将沈淮拉下车来,却不想后面有个青年职工上前攥住他的后衣领,就猛的把他扯下来,大声叽笑他:“杜老虎,杜老虎,我看你就是一只纸老虎,当了厂长,不敢维护钢厂的利益,还尽他妈的吃里扒外……” “够了,谁都不许动手打人!”沈淮严厉的制止那个要动手打杜建的职工,事情不能闹大,失控就麻烦了。 沈淮跳上车头,严厉的眼神让周围骚动起来的职工暂时安静下来,大声说道:“我是新上任的厂长,我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跟大家见面,当然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跟大家见面。既然事情发生了,我刚才也说过,这事,我兜下来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请各车间主任、生产组长即刻把手下职工都领回去。下午各车间全面停炉、停车,组织进行生产学习。我的话就在这里,要是大家都放心将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请立即返回车间去,不到下班时间,不得随意乱走动……” “都回去,听新厂长的!” “都回去,听新厂长的!” “有新厂长在,不怕什么纸老虎、万老虎敢再吸钢厂的血了!” 钢厂的基层管理人员,也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看着局面受控,也都纷纷站出来,把手下职工从人数里喊出来,纷纷返回车间。 眨眼间的工夫,闹哄哄、人群拥堵的厂门前就散走大半,就剩下附近围观的群众以及钢厂到这里才敢走出来的厂领导、各科室负责以及镇上的干部。 何清社看着车轮下的两砣废铁,知道这个事要处理好很棘手,但情绪激动的职工已经返回车间,局面就不会再恶化,走到前面来,跟杜建说道:“杜书记,轧车的事情,是不是镇上出面跟万虎公司沟通……” 他的意思是既然胳膊拧不过大腿,那就尽可能的想着把大事化小,想着万虎公司从钢厂吸走的利泣远不止一辆奔驰,要是还想继续从钢厂赚钱,应该不会一点转寰的余地都不给。 “关我他妈的屁事!”杜建压不住心头的邪火,见何清社还想镇上出面帮沈淮把这事兜下来,朝着他就喷一口唾沫。 杜建给钢厂职工攥住后衣领拉下来,差点挨两拳头,也是沈淮及时喝止冲动的职工,他才避免给一顿打,但他浑身气得发抖。以前他才是梅溪镇、才是钢厂的坐山虎,哪里想转眼间,这些兔崽子跳出来要造他的反?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但也不得不容忍下来,他怎么可能同意由镇上出面把这事兜下来? “谁拉的屎,谁吃下去,”杜建脸气得发绿,盯着沈淮恶狠狠的说道,“你现在是钢厂的厂长,钢厂的事就由着你做主,我不插手你,但你也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对着身后的镇干部吼道,“看鸡耙看,政府不用办公啊!” 沈淮看着杜建大步走后,身子还一颤一颤的发抖,想来是气坏了,其他镇干部灰溜溜的跟在杜建后面,看都没敢看这边一眼。 何清社给杜建的唾沫喷了一脸不打紧,但眼前的局面叫他难办了: 沈淮开着重卡轧奔驰的时候,他既是担心又是兴奋,说实话,他打心底也认为,梅溪镇要打开局面,确实需要沈淮这样的猛劲跟蛮横劲才行,但是这事情闹大发了。 高小虎在东华横行多年,哪里是他们这些小小的镇党委副书记、镇长能惹得起的? 何清社想跟沈淮站在一起,但又怕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他四十岁,好不容易爬到正科级,熬出那么多的辛苦,丢掉那么的尊严,想到一朝有可能会付之流水,谁心里会不怕、不恐惧? 他跟年纪轻轻的沈淮不同,沈淮还年轻,有冲劲,有学习能力,家里多少有些背景跟后台,就算在东华混不下去,一样可以出去闯天地,但是他四十岁了,做了有二十年的村干部、乡镇干部,除了会做官外,还会做什么? 沈淮看得出何清社内心的挣扎,实际何清社能有现在的表现,甚至建议杜建由镇上出面把这事兜下来,他的表现就已经出乎意料了。 “何镇长,镇上还有事情,你先回去吧,”沈淮平静的说道,“我是钢厂的厂长,多大的事,是我闯出来的,也该由我兜下来,中午没喝成酒,晚上找个地方一起喝酒。” 何清社咬了咬牙,扭头就走,心里却感到无法自欺欺人的耻辱…… 第四十四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啪!” 城南鹏悦高尔夫球练习场,周知白看着高小虎接了一通电话,就“啪”的将手机摔出去。那只崭新的摩托罗拉手机在包砌饰面石的廊柱上摔成一堆零件,叫人看到暗暗心痛。 周知白坐在蒙皮的圈椅上,拿布擦着钛合金的球杆,眯眼看着球场周围的高网,高网外晴空万里,似乎对高小虎的反应视如无睹。 高天河身材魁梧,高小虎却相当瘦小,黝黑的脸,这时候黑得更像是锅底,周知白心里想:是什么事叫这个太岁爷恼成这样子? “操\他妈的蛋,”高小虎想想也生气,不可遏制,又将够得着的手机零件从眼前踢开。要不是周知白在场,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东西都砸一遍,好发泄心中的怒火。 “多大的事情,叫你这样?”周知白站起来握住球杆,微屈起膝盖,用力的挥击,将球打出,才不经意的问高小虎发生什么事情。 白色的球像闪电般击出,落点不是很好,直接打在练习球场正面的尼龙高网上。高网给球弹打得晃动起来,可以看出周知白挥出这一击的力量很足。 “还不是为梅溪钢铁厂那点破事,” 高小虎拉过一张圈椅坐下来,极力克制着,想叫自己平静下来,但心里的怒火是越烧越旺,根本没有熄灭的可能,臭着脸,说话鼻子喘着粗气,恨不得要将得罪他的人拉过来生吃掉, “梅溪钢铁厂想绕过我们,将钢材交给其他经销商卖。我也不是非要霸住这个坑,也不是不跟这些龟儿子讲道理。这些龟儿子,他妈的不吭一声,今天就直接找别家运钢材出厂。我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还他妈的以后还怎么在东华混下去?我就派了几辆车去堵梅铁钢厂的大门,想给他们一点教训,没想这些龟孙子,直接开了一辆装钢材的重卡,把我派去堵门的车给轧成铁饼……” 高小虎越说越气,越说越恼,眼睛眦睁欲裂,脸也绷得铁青。 在周知白面前,高小虎也没有好意思提被轧的两辆车其中一辆,还是他刚托关系买进来的黑色奔驰。这种型号的奔驰,东华市只有两辆,一辆是周知白的座驾,一辆是他高小虎的。 高小虎有脸说他的奔驰在梅溪镇给一个副鸡耙镇副书记开重卡给轧成铁饼吗? 周知白附和道:“现在下面的乡镇企业,也真是太不懂规矩了……” 周家早年是做废旧物资收购发家的,在不知内情人的眼里,就是一个捡破烂的。那些知道吴海峰跟周家关系的人,甚至认为吴海峰是个不为亲兄弟谋好处的廉官,也使得吴海峰在东华的名声要比高天河好一些。 实际上,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东华的钢铁产业,就大力发展短流程炼钢。所谓的短流程炼钢,不使用铁矿石,而是将废钢旧铁投入炼炉溶炼成钢坯,再去生产各型钢材。 周家早年就控制东华市的废旧钢材收购,又逐步向周边地市渗透,周知白从英国留学回来后,更是打通引进海外废旧钢材的渠道,一跃成为东华短流程炼钢产业的主要炉料供应商。 周知白管理的鹏悦炉料贸易公司,每年要向梅溪钢铁厂供应两千多万的破旧钢铁,平时对梅溪镇的情况也颇为关注,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过在高小虎跟前,周知白也不便打电话找人打听更详细的情况。 “妈的,都气糊涂了,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打几个电话,”高小虎也不想回休息大厅去打电话,借过周知白的手机,拨通电话,“宋局,是我,借周公子的手机给你打电话。梅溪镇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吧?那就好,就看市局怎么给我一个交待了。我高小虎的脸还没有给别人这么削过,他妈一个破镇副书记,今天骑老子头上撒尿,要是我今天忍了,他明天不是要把屎拉我嘴里?好,我等着宋局你来处理这件事……” 听着高小虎在打电话,周知白心里一惊:难道是那个跟二叔谈条件调去梅溪镇的沈淮? 高小虎又拨了几个电话,才跟周知白说道:“娘稀匹的,老子活了三十岁,就没有受过这鸟气!不行,我得去梅溪镇盯着,防止宋三河那鸟货嘴里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给我捣糨糊。”把手机丢桌上还给周知白,转身带着司机、保镖离开鹏悦高尔夫球练习场。 周知白看着高小虎气冲冲的离去,拿起手机直接拨给他姐周裕:“姐,你对你在市政府的同事,就是那个害二叔中高天河圈套,又要求调去梅溪镇的沈淮有印象吗?” 在二叔及他姐跟前,周知白不只一回的听到“沈淮”这个名字,但他还没有将这个沈淮,跟那天在市游泳馆跟他姐一起晨泳的小白脸“小沈”联系起来。 周裕刚到唐闸区上任,手里一摊子事,弟弟知白好几天不见一个电话,突然打电话过来就提到沈淮,叫她心里吃了一惊。 周裕刻意没有跟弟弟明说沈淮就是那天他在市游泳馆遇到那个“小白脸”,就是怕她爸跟她二叔也跟着都误会了她跟沈淮是情人关系,非为这事闹翻天不可。 “怎……怎么……了,沈淮是我在市政府的同事,又害二叔丢了位子,我哪里会忘了他啊,”周裕还当弟弟知白跟沈淮遇到,识破了他的身份,舌头都有些打结的问道,“你不是跟高小虎在鹏悦打高尔夫球联络感情,怎么到梅溪镇吃喝嫖赌去了……” 吴海峰给高天河牵着鼻子走,才在处置陈铭德的猝逝一事栽了大跟头,对高天河自然是恨之入骨,也在葛永秋的任命问题横加阻挠,但现实的问题也摆在他面前:他即将从市委书记的位子给赶下来,而高天河夷然无损,那周家的产业说起来也不是特别的干净,要如何才能避免成为别人眼里的肥肉? 没有永恒的恩怨,只有永恒的利益。 残酷的现实,叫吴海峰不得不放下恩怨,去主动缓和跟高天河之间的关系。 吴海峰还搁不下脸来主动去跟高天河示好;作为周家的继承人,吴海峰的侄子周知白就承担这个重任。 吴海峰恨高天河是当然的,但高天河对吴海峰警惕之心有之,但面对吴海峰丢掉市委书记的位子,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同时,高天河也晓得吴海峰即使退居二线,他与周家的影响力也不会太弱,暂时还没有侵夺周家产业的心思,也倾向于缓和双方的紧张关系。 周知白跟高小虎同是东华四公子人物,但没有什么交情,这半个月经他人的搓和,打了三回球,关系至少从表面上看,是熟络起来了。 周知白打心底还是不屑跟高小虎这个土太岁为伍,听姐姐猜他跟高小虎到梅溪镇吃喝嫖赌去了,心里不满,说道:“你想哪里去了?高小虎派车堵梅溪钢铁厂的大门,想继续垄断梅溪钢铁的钢材销售,不想叫沈淮给轧了。高小虎刚气冲冲的赶去梅溪镇讨回过节呢……” “轧了?”周裕一时想像不出“轧了”应该是怎样的场景。 周裕倒是知道沈淮应该是今天去梅溪镇赴任,没想他第一天就能把高小虎挑逗起来,心想还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主。 沈淮当初直接暗示要去梅溪镇,周裕与她二叔吴海峰左思右想,除了梅溪钢铁厂外,实在想不明白梅溪镇还有什么是值得沈淮及他背后势力下手的。 对于交易,吴海峰还是遵守承诺的,特别知道沈淮跟谭启平的关系以及沈淮的父母在中央部委任职,则主动将梅溪钢铁厂的人事任命,也直接包括在交易的范围之内。 从另一方面,吴海峰也希望看到在争夺梅溪钢铁厂利益的同时,沈淮能跟高天河的儿子高小虎厮斗搏杀,从而使他及周家更安全些。 “二叔通过陶继兴,直接将沈淮调去梅溪镇,就是想看沈淮是不是条过江龙,没想到这一个沈淮第一天就上任,戏就这么精彩,”周知白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幸灾乐祸的说,“姐,我不方便赶到梅溪镇去看戏,要不你找个借口去凑一下热闹?” “我去看什么热闹?”周裕说道,但转念想她们知道沈淮跟谭启平有直接的关系,知道沈淮的父亲在中央部委任职,高天河他们却不知道这些。高小虎要是来了脾气乱搞,倒是有可能直接指使人对沈淮下黑手。 想到这里,周裕莫名的有些替沈淮担心起来。 周裕随手翻着办公桌上的文件,有一份关于整治梅溪河下游河道的文件跟梅溪镇有关,她对弟弟知白说道:“你把这事跟二叔说一下,我还是去梅溪镇看一下热闹……” 周裕又拨了梅溪镇政府的电话,说道:“我是唐闸区的周裕,梅溪镇下游整治工程的文件,我刚刚看过,要是梅溪镇下午能安排出人来,我过来当面谈一下……” 放下电话,周裕便喊司机送她去梅溪镇。 第四十五章 总有人幸灾乐祸 周裕坐车还没过梅溪大桥,就接到二叔吴海峰的电话。 “梅溪镇的事情,知白打电话告诉我了,你不要去凑什么热闹了……” 吴海峰在电话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明确要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退下,门庭一下子冷落下来,还没有真正退居二线,人情冷暖就体现出来,这小半月来,吴海峰心里的落差以及不舒服也就不难而知,但发生这事,他不能就不闻不问。 “高小虎是个猪脑子,又正在气头上,万一做出什么混帐事,把天给捅破了,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周裕心想二叔在陈铭德的猝逝上已经糊涂过一回,不想看到他再糊涂,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沈淮就凭着背后谭启平的关系,真要是在梅溪镇有个三长两短,东华的盖子就很难再捂下去了。 这已经不再是看高天河他们好戏的问题,要是从梅溪钢铁厂彻查下去,吴海峰及周家在盖子下也还没来及把裤子穿好。 “我知道,”吴海峰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很平静,说道,“就算高小虎他不知道沈淮跟谭启平的关系,也不敢对组织干部,对一个正科级的镇党委副书记乱来。高小虎想通过市公安局去抓人,市局的警车已经出发了,你就不要去凑什么热闹了。我也想看看,这个沈淮背后是不是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能量。” 这时候有四辆警车前后超过去,上了梅溪大桥。 周裕让司机将停下来,看着消失在梅溪大桥那头的警车,心想高小虎还真是看得起沈淮啊,调了四车警察去抓人啊。 想起沈淮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周裕咬着嘴唇又想,也许沈淮前脚刚给抓进市公安局去,谭启平或者其他什么人的电话就会紧接着打进高天河的办公室吧,得,还是看他们狗咬狗有趣…… 周裕又拨通梅溪镇政府的电话,说临时有事要回区里,取消临时会面的事,就让司机打道回府。 *************** 何清社回到镇政府就接到周裕的电话,听说她要过来谈梅溪河下游河道整治的事情,也没有想别处去,只以为这个新上任的美女副区长急于做出一番成绩,所以才如此积极主张。 虽然梅溪镇会不会划给唐闸区、何时会划给唐闸区,都是没影的事,但对周裕的到来,梅溪镇这边还不能怠慢。 何清社不得不暂时将钢厂的事搁之脑后,强忍住对杜建的厌恶,过来找他商议接待周裕的事情;杜建同样不敢怠慢周裕,特别叫党政办主任黄新良重新布置了一下会议室,换过桌布,摆上几盆新鲜的绿植盆栽,还将梅溪河下游河道的资料找来翻看。 没想到眨眼间,周裕又打电话过来取消见面。 何清社、杜建两人肚子腹诽了一通,也不能脸上表示什么,彼此间正相互厌恨,也就冷着脸各自回了办公室。 何清社终究是牵挂钢厂的事情。 作为在梅溪镇工作了近十年的老人,也曾经担任过梅溪钢铁厂的副厂长,何清社对东华太岁高小虎的禀性再了解不过,高小虎绝对不是一个给别人这么打脸而能忍气吞声的主。而且高小虎脾气上来,发起疯来,什么黑手都敢下。 何清社虽然也是第一天接触沈淮,知道这个人有脾气,不容易接触,但沈淮作为梅溪镇新上任的副书记以及钢厂新上任的厂长,要是给高小虎疯狂报复,对梅溪镇及钢厂的伤害也是极大。 何清社犹豫再三,拿起电话,拨打县委书记陶继兴的办公室电话,心想杜建巴不得看到沈淮给高小虎狠狠的教训,好出他心头的恶气,但陶继兴总不该对这事袖手旁观。 何清社不曾想他打电话之前,陶继兴就接到吴海峰的电话,放下电话转身就带着秘书去视察霞浦县最偏远的新联乡去了。 何清社连着几通电话,都没有找到陶继兴的人,只知道他在赶往新联乡的路,随身没有带“大哥大”或手机。 这时候党政办主任黄新良探头进来:“派出所刚接到市局的电话通知,说是钢厂大门前轧车的事情刚接到报警,市局要求镇上办出所配合出警抓人。市局已经派了四辆警车在赶来梅溪的路上,杜书记叫我知会你一声……” 何清社这些年虽然养成小翼的性子,但多少也有些脾气,听到市公安局要过来抓人,还他妈的出动四辆警,心头怒火蹭的就烧了起来:泥菩萨还有土性子呢,沈淮再怎么不讨人喜欢,也是梅溪镇的人,高小虎竟然从市公安局调动四部警车过来拘人,何清社怎么可能不恼怒? 何清社抓起来外套披上,没有理会黄新良,直接闯进杜建的办公室,说道:“市公安局要来抓沈书记,这事镇上不能袖手旁观……” “你要我怎么办?”杜建眯眼而笑,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幸灾乐祸,说道,“沈书记故意轧毁私人财物,现在人家向市公安局报警,又能怎么着?虽说我们要维护梅溪镇、要维护钢厂,但国法党纪在前,我们不能违背啊……” “沈淮好歹是镇党委副书记,即使有什么错事,市局怎么可以不通过县里,就直接来抓人?”何清社争辩道。 “陶书记那边联系不上,其他几个在家的副书记都说遵纪守法,要不你再打电话联系陶书记试试?”杜建现在是心情大好。 杜建乍听高小虎指使市公安局来抓人,他也吃了一惊,怕事情牵涉到自己的头上来,赶忙给县委书记陶继兴打了电话,在得知陶继兴“恰好”离开办公室临时去新联乡视察之后,杜建也就明白陶继兴“纵容事态恶化”的态度。 不用担心自己会担责任,杜建心里就剩下恶气大出的快感,他现在巴不得市局的人将沈淮铐走先暴打一顿再说。 说实话,杜建也不想错过沈淮给市局派来的人铐走的精彩场面,说道:“市局的人马上就会赶到,我们去钢厂看看去,不能再叫有乱子给捅出来……” 何清社指甲掐进肉里,恨不得上去抽杜建两巴掌,但想想自己对这样的场面也袖手无策,想想也不悲凉,说道:“镇上还有事情,我就不去钢厂那边了……” 看着兔死狐悲的何清社转身离开办公室,杜建冷笑一下:“看你们一个个龟孙子,还他妈的妄想跟老子斗?” 虽说最终的场面出乎他最初的预料,但对沈淮即将给市局铐走的结局,杜建是一点都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觉得今天所受的所有窝囊气,都得到充分的发泄。 **************** 钢厂这边还不知道市局的四辆警车正在赶来梅溪镇的路上。 几个副厂长虽然知道万虎公司背后的高小虎不会就这么算了,但也给沈淮开重卡轧车的气势给吓住。 不管以后高小虎会如此打击报复沈淮或者通过他老子的关系,直接将沈淮从梅溪镇调走再蹂躏,至少在此之前,几个副厂长没有胆量跟沈淮正面起冲突。 沈淮当众宣布赵东是他从市钢厂请过来的生产助理,就带着赵东直接进了厂办大楼,开始他在梅溪钢铁厂第一天的上任。 杨海鹏没有理由跟着进去,看到陈丹、陈桐姐弟也在围观的人群里,走过去,拍着陈桐的肩膀,问道:“你怎么在外面?” “钢厂这边给堵门,车间里的工人就闹了起来,我看着事情不大对,就换了衣服直接绕出来去找沈书记,”陈桐说道,“没想到你们先坐车过来了,我溜得再快,也赶不上你们小车,赶着我姐也担心沈书记,我们就冒充起围观群众了。沈书记真他娘的牛啊,这车轧得人热血沸腾……” 陈桐刚才目睹了沈淮开重卡连着轧扁两辆轿车的一幕,这时候说话还兴奋着舌音打颤,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杨海鹏捶了陈桐一拳,笑道:“你小子倒是机灵,不过没能帮上什么忙,我也就站在旁边看好戏了;得,我们先回接待站去,说不定沈书记新官上任,还要在钢厂里再烧一把火呢……” 陈丹虽然对万虎公司不了解,但听到说万虎公司的幕后老板是市长高天河的公子,掰着脚趾头想也能知道:这种人物怎么可能会吃这种亏? 陈丹是真认为沈淮这次把事捅大了,不可能再轻易兜下来。虽说跟沈淮接触没有几次,陈丹甚至还担心沈淮对她不怀好意,这时候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担心。 杨海鹏要拉陈桐去接待站,陈丹拦住他们,吩咐弟弟道:“陈桐,你还是先回厂里去,沈书记在下班之前应该不会离开钢厂,下班后你记住就跟着沈书记,不要叫他落了单……” 杨海鹏拍了拍脑袋,说道:“也对,高小虎那只疯狗,疯起来指不定真会乱咬人,这两天是要提醒沈书记小心些。得,离下班也没有多少时间,我也不去接待站了,陈桐也别回厂里去,一回车间就不自由,我们就坐车里等着……” 杨海鹏为今天过来跟赵东一起过来见沈淮,特意跟朋友借了一辆桑塔那,就停在厂外东边的树荫下,与陈丹、陈桐姐弟一起坐进车里等沈淮、赵东出来。 没过多少时间,就听见警笛“呼啦啦”的一路呼啸而来,眼看见四辆警车从学堂街后面直扑钢厂大门而来;差不多同一时间,杜建也坐车从镇政府赶过来,与镇派出所的民警,跟市公安局的警察汇合…… 第四十六章 公器私用 “操娘的!”杨海鹏也没想到幕后的高小虎会直接指使市公安局过来抓人,一下子也傻了眼。 从四辆警车下来有小二十号警察,正跟厂门卫出示证据,要进去拘人。杨海鹏也知道这不是他跟陈桐两个人能制止不了,问陈丹,“这附近哪里有电话?” 杨海鹏无法跟进厂的沈淮、赵东联系上,就算联系上也没有用,他只能先打电话给老熊。 陈丹也是花容惨淡,吓得不轻,直说道:“那边有公用电话……”指着路北面的杂货店,有着公用电话标志竖在外面。 熊文斌又没有手机、大哥大,哪里说能正好就在电话边上?杨海鹏打电话到市政研室,得知熊文斌下午去计委,杨海鹏打电话到市计委找周明,才知道熊文斌跟周明刚离开,说晚上要跟老伴去女婿周明家吃晚饭。 熊文斌之前住新佳苑那套房子,市里是给装了电话的。 熊文斌后来将那套房子让给女儿熊黛妮跟周明结婚用,他跟妻子搬到筒子楼住,市里就将那部电话迁到筒子楼,还给熊文斌用。 周明的级别还没有到市里给按电话的程度,九三年就是在市区,私人装一部电话也不便宜。新佳苑那房子里的电话给移走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装一部电话。 杨海鹏直接开车去新佳苑找熊文斌去,陈丹、陈桐也没有去处,留下来也没有什么作用,便跟着杨海鹏直接去市里。 好在新佳苑就在梅溪大桥过去两三公里,熊文斌也恰好在女婿家里,给杨海鹏、陈丹、陈桐他们堵了结实。 “我们赶过来时,小二十个警察已经进厂了。老熊,你动作要快点啊,总不能真叫沈淮给市局的人抓走。”杨海鹏三言五语将事情的来龙前脉跟熊文斌讲一遍。 熊文斌皱紧眉头,考虑对策。 白素梅刚才在厨房跟大女儿摘菜准备晚饭,听着杨海鹏的话,心里也是直捉急,说道:“这好端端上任第一天,怎么就闹出这么多事呢?” “高天河应该还没有离开市政府,”熊文斌说道,“海鹏,你开车送我去市政府,不能真让沈淮给市局的人抓走。” 周明跟熊黛妮听了沈淮新官上任第一次就能闹出这么大的事,也暗自乍舌,见岳父要去闯市长高天河的宫,说道:“沈淮轧的就是高天河儿子的车,市局去抓人,指不定就是高天河下的指示。爸,你这时候找高天河,不是找不痛快吗?” 岳父已经在研究室副主任的位子冷坐了小三年,但还算平稳,即使不再掌握实权,但副处级该有的待遇也不怎么落下,周明觉得岳父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去得罪高天河,不值得…… “这事你不懂,”熊文斌没心思跟女婿细说什么,他把外套刚才脱卧室里,转身进去拿,又跟陈丹、陈桐说道,“你们要不先留在这里?只要把利害关系跟高市长说透,他们应该不会乱来……” 周明见给岳父轻视,心里忍不住有些恼,还是尽力劝阻:“沈淮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市局要沈淮回去配合调查,也占着理啊!他总不能跑一趟市局都觉得受委屈吧?” “什么叫配合调查?下午梅溪钢铁厂的事,归市局管辖吗?这还不是明摆着受人指使打击报复?沈淮是梅溪镇新上任的党委副书记、是梅溪钢铁厂新上任的厂子,他要是叫市公安局公然拿着铐子从钢厂带走,这会造成什么影响?” 熊文斌见女婿周明因对沈淮有所偏见,而看不透问题的实质,也有些动气,忍不住声音就大起来,“沈淮今天砸掉万虎公司堵门的车,是符合钢厂职工强烈意愿的,就算有些出格,万虎公司也只能认了。这时候市公安局冲进厂抓人,不考虑钢厂职工的情绪,万一职工再闹起来,起了骚乱,这个责任谁去担?” 周明见岳父为沈淮大动干戈,心里很是不满,心想:就算梅溪钢铁厂闹翻天,又关他们什么事? “是不是跟谭书记打个电话,让他联系高市长?”白素梅建议道。 “现在从哪里找电话去,也未必就能找到人,还不如去找高天河。”熊文斌说道,也不再跟女婿周明解释什么,急冲冲就与杨海鹏出了门。 周明愣了半饷,才问岳母:“妈,你刚才跟爸说什么谭书记?” 白素梅没想那么多,有些事本来也打算吃晚饭时跟周明提起,说道:“是省委组织部的谭副部长要来东华当市委书记,昨天沈淮跟你爸特地去省城见这个谭书记,听他们回来的口气,说是你爸这回能当市委副秘书长……” 周明仿佛给打了一记闷棍,他当然知道岳父跟省委组织部什么谭副部长八杆子都打不着什么关系,但就应该沈淮跟即将来东华赴任的新市委书记有关系,突然觉得刚才说那番话真蠢。 ************** 虽说沈淮下午时强行将职工都打发回车间组织生产学习,但职工们刚经历这样的事,人心躁动,短时间里很难安定下来。 市公安局四部警车在厂门前停下来,门卫首先把消息传到各车间。 听到市公安局要来将新厂长抓走,职工的情绪轰的又点燃起来,什么生产学习都不顾了,一窝蜂的跑出车间,就往厂办这边涌来。 杜建也是前脚刚刚走进三层楼、侧墙爬满爬山虎的厂办,他没想到市公安局竟然是宋三河副局长带队。 九三年,公安局的地位还没有提上来,市局副局长也就是副处级干部,但也要比杜建这个镇党委副书记风光一些。 杜建跟宋三河同席吃过几次饭,也算熟人。 杜建巴不得沈淮给市局的人立马带走、双开之后再吃几年牢饭,但作为梅溪镇的党委书记,表面上也表示一下阻拦抓人的姿态,说道: “下午的事,虽说沈书记有些冲动了,但也是事出有因,市公安局不能这么就将人抓走。再一个,市公安局要抓人,也要先通知霞浦县委……”心里却在咆哮:快抓人、快抓人,当我的话是在放屁! “我们不是过来拘捕谁,接到报警,请当事人到市公安局协助调查,也是正常的程序。要是梅溪镇阻挠我们执法,那就只能说对不起了……”宋三河这时候板着脸,不给杜建留情面。 正常你妈,协助调查需要调四部警车二十个警察?杜建暗中腹诽,脸上堆笑道:“也是,也是,协助调查是应该的……” 宋三河是个体重有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平时动一动就一身汗。这事不仅仅是高小虎的车被砸,叫他献殷勤来跑这一趟,更关键的是万虎贸易公司里有他宋三河的股份在里面。 万虎贸易经销梅溪钢铁厂的钢材,一年少说能赚四五百万的利润。这嘴边的肥肉竟然要因为这个新来的镇党委副书记而丢掉,叫宋三河怎么不生气? 宋三河是下定决心要将梅溪镇的气焰狠狠的打下去。 沈淮也是刚将钢厂的几个副厂长及各科室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会没多久,市公安局的人就破门而入,看着为首的大胖子几乎要将那一身警服撑爆掉,从会议室狭窄的门挤进来,气势嚣张的盯着会议室里一群人问道:“谁是沈淮?” “我就是。”沈淮转过身来,看着随后进入会议室的几名警察,瞬间想明白高小虎直接指使市公安局的人过来抓他。 东华市地方势力盘根错节,警察力量也是公器私用,一点不叫人感到奇怪。 “我们接到报警,说你故意损毁私人财物,当众开卡车轧毁高档奔驰车及别克商务车各一部,请你跟我们回市局协助调查。”宋三河说道。 “第一,我可以跟你们去镇派出所协助调查,把前因后果说清楚。第二,一定要我去市局协助调查的,你们可以把我铐走!”沈淮平静的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手腕来叫宋三河方便上铐子。 “你妈,不吃敬酒吃罚酒,你一个乡镇干部,跟老子鸟?”宋三河当惯了官,自然就有官脾气,他见沈淮不过一个镇党委副书记,还拿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当即火气就冒了上来,兜头就骂,没有上去抽两巴掌,也算是给党面子,冷着脸吩咐身边的警察,“把他铐起来,带回局里协助调查!” “宋局长,这个不合适吧?”给宋三河命令的警察却不愿意配合。 “不合适你妈巴子,这边是你做主还是老子做主?”宋三河火头给挑起来,见到手下竟然有当面抗命,更是怒不可遏,“别他妈的废话,叫你铐就铐。” “没有手续,直接铐人的责任,我背不起。”这警察也是硬骨头,直接走到一边,叫宋三河憋在那里,淫威没处发挥。 “你妈,回去弄不死你。出什么事情,老子兜着。”宋三河给手下当众打脸,差点就气炸了,嘴里动着老子的叫嚣着。好歹他身边亲信也不缺,当即有两人掏出铐子来,“咔嗒”一声,就将沈淮的手腕给铐上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市公安局就可以随便抓人吗?”赵东看到警察真给沈淮上了铐,也急了起来。 赵东在刚才的会议上刚给任命为生产助理,坐在会议桌的东南侧,离得比较远,冲上来要阻止警察抓人,却给从后门进来的两名警察反扭住胳膊,按在会议桌上动弹不得。 钢厂的几个副厂长以及给召集起来开会的各科室负责,跟杜建一样,对万虎公司的背景多少有些了解,知道高小虎不是好惹的角色。 看到市公安局十几号人冲进来抓人,会议室里的众人虽然很震惊,但也都忙闪到一边旁观,不妨碍警察抓人。 宋三河见轻轻松松的把沈淮铐起来,颇为得意的甩了一下头,说道:“我们走……”只是刚走出会议室,还没有出厂办大楼,就看到大门前黑压压的挤满了工人,愤怒的眼神似要将他们撕碎。 沈淮今天干了大快人心的事情,一下子就将全厂职工的心都捋过来,这会儿市公安局为下午的事过来抓人,职工们怎么可能不愤怒? 万虎公司在钢厂身上吸食那么的血跟肉,逼得钢厂要关停,职工们连养家糊口都难,万虎公司非但不受惩罚,反而阻止万虎再强占钢厂销售渠道、叫职工们情绪得到强烈发泄的沈淮,却要给公安局抓走,叫钢厂职工怎么不愤怒? 第四十七章 官场到处都是坑 “凭什么抓我们沈厂长?” “贪官,你们不抓;奸商,你们不抓;沈厂长要拯救钢厂,你们却跑过来抓,这是什么道理?你们还是不是人民警察,政府还是不是人民的政府?” “狗腿子滚开,放下我们的沈厂长。” 堵在厂办大楼外的职工们,愤怒的情绪点燃起来,质问声像炮弹一样发射过来,连成一片,就成狂澜,一阵高过一阵。 宋三河看到这情形,脸都绿了。他赶过来抓人时,怒气冲头,可没有考虑过此举会激怒钢厂职工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 看到职工围堵在外,宋三河心头的怒火更盛,但他也干过多年的副局长,知道群众事件处理要小心,真闹出什么问题,不是他一个副局长能兜下来的。 宋三河不敢带人押着沈淮强冲出去,知道那会激怒围楼的职工,赶忙先退到会议室来,想对策。 杜建倒不用宋三河吩咐,直接堵在厂办大楼门前,仗着余威,将要冲进来的职工挡住:“你们要干什么?市局请沈书记回去协助调查,就是要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围攻厂办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杜建在钢厂的声望还没有完全倒塌。他点名指姓的喊出几个冲上来要闹事的职工名字,当即连轰带赶的把他们赶下台阶去,暂时将场面控制住,又点名指着几个副厂长及科室负责人出去安抚职工的情绪。 很快,何清社等人也再次紧急赶过来维持次序。已经不是旁观看别人的好戏了,真要闹出骚乱,镇上的领导谁都逃不了责任…… ************* 高天河是在出政府大楼时,给熊文斌堵住。 高天河任计委主任时,熊文斌就是计委的普通干部,熊文斌到钢厂工作,也是主要由于高天河的推荐。 八十年代中后期,市钢厂在熊文斌主持下,业绩热火朝天,不到十亿的销售收入,能做出近三亿的利税来,也曾给高天河视为手下的得力干将。 不过,问题出在高小虎参军回来之后。 高小虎没有工作,看到当时国内进行物资倒卖的人都发了财,想插手市钢厂的钢材销售,给熊文斌强硬的挡回去。这才有后续高天河将熊文斌调出市钢厂,再将他踢到政研室坐冷板凳一系列事…… 市委市政府政研室,隶属市委,也在这栋大楼里办公。以往熊文斌看到高天河都是绕着走,彼此之间连点头招呼的交情都不存在。 高天河刚出楼,看到熊文斌迎面走过来,心里还有些诧异,站在那里看熊文斌是绕过去还是继续走过来。 “高市长,有件事,我找你汇报……” “是吗,老熊你已经有两年没找我汇报工作了啊!”高天河眯起眼睛,看了熊文斌身后的青年一眼,又向目光放在熊文斌的身上,他其实还是颇为期待看到熊文斌向他低头的。 高天河就站在市政府大楼前听熊文斌汇报事情,除了司机跟秘书外,其他正从大楼下班的机关干部,看到这一幕都从旁边绕着走。 “梅溪钢铁厂今天发生些事,我要跟高市长你汇报,”熊文斌看高天河的表情,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将今天梅溪镇所发生的事情略讲了一遍,说道,“请高市长立即下指示,制止市公安局到梅铁溪钢铁厂胡乱抓人的错误行为。” 听着万虎公司的车给那个沈淮轧成铁饼,高天河心头也是怒火横生,眼睛眯得更细,目光似寒芒,盯着熊文斌的脸似舔上去,声音冰冷的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市局请沈淮回去协助调查,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梅溪钢铁厂的钢材经销问题上,钢厂职工的意见很大,万虎公司派车堵门,无理阻挡钢厂自行组织钢材销售,矛盾就已经有激化的倾向。市局再蛮横行动,只会激化矛盾,刺激钢厂职工的情绪,这不是正确的处置方式,”熊文斌寸步不让,说道,“在谭书记到东华上任之前,我想高市长也不想东华发生什么恶性\事件。高市长若认为市局去抓人,没有什么不对的,那我就去找吴书记汇报这件事……” “什么谭书记?”高天河这话刚脱口,脑子就像给无形的鞭子狠抽了一下: 谭启平!是谭启平!将要来东华代替吴海峰担任市委书记的人是省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 沈淮去梅溪镇,是谭启平的安排,这一切都是谭启平给他高天河下的套! 操娘的!高天河瞬间自以为把一切都想透彻,在脑子里把谭启平全家操遍,但心里再怎么诅咒,也挡不住打屁股椎就有一股寒气窜上来,转身就对秘书吼道:“打电话给高小虎,他要敢给我胡来,老子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高天河从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身边的秘书跟司机也都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掏出“大哥大”联系高小虎。 梅溪钢铁厂真要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恶性\事件,看上去沈淮会为此受影响,但谭启平借机要彻查下去,梅溪钢铁厂以及万虎公司的盖子绝对捂不住。 谭启平好狠的心计啊!把一个小小的镇党委副书记丢出来作饵,没正式赴任就想把他这个东华的坐山虎市长给扳倒。 吴海峰知不知道这件事,吴海峰有没有参与合谋? 沈淮去梅溪镇是吴海峰直接指示陶继兴做的安排——难怪陈铭德的事件发生后,吴海峰还能担任市人大主任,没有给从市委书记的位子直接捋下去。 再一个,谭启平将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的事,连熊文斌都晓得,偏偏他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这背后意味着什么,还不够清楚吗? 高天河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心惊,没想到在沈淮到梅溪镇赴任的背后,藏着如此凶狠的针对他的这种阴谋! 但是熊文斌为什么又要过来把厉害关系挑透,为什么要在他将要掉进陷阱之前提醒一声?高天河脑子在飞速的转动,有些想不通透,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不管熊文斌是好意还是歹意,有谭启平跟吴海峰联手站在沈淮身后,他就绝不能看到有任何恶性\事件在沈淮身上发生! 熊文斌看着高天河脸色清一阵白一阵,知道他已经想透其中的厉害关系。 在这件事上,在谭启平到东华赴任前夕,熊文斌相信高天河是绝对不敢看到有能把他高家直接拖进去的恶性\事件发生。 到时候不要说谭启平会借机掀盖子,说不定吴海峰也会凑过来痛打落水狗。 “高市长,小虎的手机打不通。”秘书凑过来汇报道,高小虎的手机在高夫尔练习球场砸成一堆零件,哪里还能联系上? “联系宋三河,”高天河虽然心里直打颤,不过还能冷静的分析事情,知道儿子要指使市公安局去抓人,多半会通过副局长宋三河,又指着司机说,“你立即去把车开过来,我们这就去梅溪镇。”万一联系不上人,高天河只能亲自赶到梅溪钢铁厂,阻止事态恶化。 “这件事,我还要找吴书记汇报一下。”熊文斌说道。 高天河没有办法阻拦熊文斌去跟吴海峰汇报这件事,再一个让熊文斌去跟吴海峰,吴海峰也就没有办法隔岸观火…… 高天河点点头,说道:“你过来汇报很及时,你去跟吴书记汇报,看吴书记有什么指示……” *********** 高天河在市政府大楼前给熊文斌截住,吴海峰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得一清二楚。 吴海峰还不清楚熊文斌是什么角色,但从高天河的反应,能猜到事情不寻常,认为可能跟梅溪钢铁厂有关,但也不能肯定。 吴海峰让秘书将熊文斌请到办公室。 听到熊文斌说谭启平将来东华接替他担任市委书记,吴海峰也是吃了一惊,转念又释然:这才正常啊,省里上回派谭启平到东华来处理陈铭德的后事,就应该有一层的考虑。 不正常的是省里这次把消息捂得太严实了。 看来在陈铭德事件发生后,省里对东华地方已经是失望透顶,不然不会到正式组织程序都开始启动之后,也不会叫东华一二把手都不知道新市委书记的人选。 这么想,沈淮要求去梅溪镇的疑惑也能得到解释:原来是沈淮以及沈淮背后的谭启平,早就把盯上梅溪钢铁厂了。 再联想沈淮在中央部委任职的父母,吴海峰暗道:梅溪钢铁厂这种看上去已经陷入困境,但还有些优良资产、规模也颇为可观的乡镇钢厂,在这些中央部委干部的子弟眼里,的确是一块很好的肥肉…… 吴海峰打心眼底就没有认为沈淮是老老实实下去做乡镇干部的。 想透这一切,吴海峰也不能再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当着熊文斌的面,就拿起电话:“给我接市公安局的阚书记,”过了片刻,电话通过秘书接到市公安局,吴海峰虎着脸,声音低沉的质问,“你们局党组是怎么回事?有人跑我办公室来告状,说市局的宋三河不经过霞浦县委,也不跟市组织、政法委、纪委通知一声,就直接调了四部警车、带了二十名干警,去逮捕梅溪镇党委副书记。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组织纪律!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组织程序?谁给你们市公安局随便逮捕党的干部的权力。你不清楚情况,你平时是怎么做你的局长的!我限你半个小时,把情况搞清楚,跟我汇报!” 吴海峰放下电话,平静的跟熊文斌说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就拜托你代表市委,跟高市长到梅溪镇走一趟,我的意见是尽可能将事态化小,消除恶劣影响……” 第四十八章 闷棍打自家狗 宋三河先接到局党组书记阚学涛的电话,还仗着有高天河在后面仗腰,还想着强硬的只要把人带回市局,什么事都好解决。 待接到高天河几经转折,最后直接打到梅溪钢铁厂厂办会议室的电话,听着高天河在电话里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宋三河才给一记闷棍打傻在那里。 高天河在电话里的咆哮声是那样的高亢跟激动,会议室的众人也听得清楚: “宋三河,你无视组织纪律,无视法律法规,不经过组织程序,擅自调动市局警力出警,你要为此承担一切责任。你必须立即纠正错误行为,用一切手段制止事态进一步恶化,等我过来处理……” 杜建就看着宋三河站在那里脸色由青转白,他的一颗心也仿佛石头似的,“咕隆隆”的直往下沉——高天河的语气之严厉,叫他们这些个乡镇干部听了心里就直打颤,也无怪乎宋三河听了脚发软,要扶住桌角才站得住。 看着手腕上戴着亮闪闪手铐、平静的坐在会议桌旁边的沈淮,杜建的后背像浸在冰冷的湖水里去,透心的寒:他背后到底有什么人物在顶他? 沈淮的目光虽然平静,但在杜建看来跟刀子似的,一下一下的将他的心切割得七零八落,他最后一点胆气也在这眨眼间的工夫里泄之一尽。 职工堵住厂办大楼,情绪激动的要阻挠市局强行抓人。 眼看着要闹大乱子,何清社跟镇上的干部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只能再赶到厂里来,跟厂里的领导一起安抚职工的情绪,防止恶性\事件发生。 何清社赶到时,宋三河的态度还没有软化,要求镇上想一切办法驱散围堵的职工,或者另找通道让他们带人出去。 何清社也是气得没有办法,宋三河代表市里,他们这些乡镇干部只能惟命是从。更何况有杜建以及镇派出所都配合宋三河,钢厂以及镇上的副镇长、副书记、副厂长,都倾向帮助宋三河把人先带走…… 这边正要采取行为,没想到市公安局党组书记阚学涛以及市长高天河的电话先前脚打进来,而且态度及意见出奇的一致跟严厉,就是要制止宋三河抓人,防止事态恶化…… 何清社也有些发蒙: 沈淮今天轧的是高天河儿子高小虎的车,宋三河是替高天河的儿子高小虎出头来抓人;高天河这个电话打进来,除了保住沈淮不说,更是一棍子将宋三河打死…… 高天河在电话里对宋三河如此严厉的斥责,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最后真要给宋三河今天的行为这么定性的话,他身上的这身警服非要给扒掉不可。 这是怎么了,局势为什么发生这样的逆转? 沈淮背后到底有怎样的强力人物,才能强迫在东华有如坐山虎一般的高天河低头?甚至强迫高天河连他儿子的脸面一点都顾不上,甚至还要把自己的走狗痛打一顿来平息事态。 看着杜建以及那一个个厂领导、镇干部,也犯傻的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的不敢直接这逆转的局面,何清社也暗自庆幸:幸亏他今天没有犯糊涂给杜建牵着鼻子走…… “沈,沈书记,今天似乎有些误会……”宋三河再浑,也知道沈淮背后有他惹不起、也能叫高天河低头的强硬人物,他现在只有尽可能的缓解事态,等高天河过来处理后续事宜,他走到沈淮跟前,努力的堆起笑容,舌头打结的打招呼,抬手要帮沈淮手腕上的铐子解开。 沈淮手往边上挪了挪,看都没有看宋三河一眼。 铐上容易,解铐还能那么容易? 宋三河看上去又胖又蠢,但心里不糊涂,高天河在电话里训斥得再严厉,也不可能真对他怎么样。关键是局党组书记阚学涛也在赶来梅溪的路上,要是沈淮戴手铐的样子叫阚学涛看到,他这身警服真就保不住了。 宋三河实在不敢去想象这身警服给扒掉之后的下场。 “沈书记、沈书记,你就让我把这铐子解了,要让你抽我两巴掌……”宋三河身上的汗水潺潺的渗出来。 沈淮没有理会宋三河,站起来转身往角落走去,抱头蹲下来,手铐明晃晃的抱在后脑勺上,就是不让宋三河帮他将手铐解下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叫赵东也是气愤到极点。 虽说看到宋三河给挤兑得眼泪快飚出来,而沈淮的意思也是坚决要逼高天河将宋三河身上这身警服扒下来,赵东心里是很痛快,但也忍不住感到悲哀。 要不是沈淮背后有谭启平这个比高天河更强硬的靠山,即使钢厂职工强行阻拦市局抓人成功,接下来沈淮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三河看了看会议室里的部下,想叫他们上去强行将沈淮手上的铐子解下来,又怕进一步激怒沈淮,只得拖一把椅子,绝望的坐在会议室里,等高天河他们过来收拾这局面…… *********** 高天河与市局党组书记、局长阚学涛在梅溪大桥汇合后,前后脚进了钢厂,停在厂办大楼前说了几句安抚职工情绪的话,就进了楼。 刚进会议室就看到沈淮戴着手铐蹲角落,高天河恶从胆边生,将手里随手拿着的一份文件就直接朝宋三河的脸砸去,咆哮道:“谁给你的权力铐党的干部?” 宋三河肥脸给文件纸割得生疼,没敢让一分。 熊文斌看着沈淮身上没有什么异样,应该是做样子逼高天河痛打自家的狗。 市公安局党组书记阚学涛,是靠自己在公安干线扎扎实实的实干了三十年,才爬到今天的位子上,有关系也是跟省厅更密切些,对高天河、吴海峰两边都不靠,平时也尽可能的不沾染两边的人跟事。 阚学涛看到眼前这情形,也怒不可遏的训斥宋三河:“胡闹,太胡闹!”瞪眼看着其他随宋三河出警的干警,叫这些刚才耀武扬威的警察一个个都埋下头,不敢跟他正目对视。 高天河知道沈淮蹲在地上是什么心思,要想摆平事态,没有一点表示跟台阶,是不可能叫这个小畜生满意的。 他严厉的盯着宋三河,心里也正是愤怒到极点,这些没脑子的家伙,为什么非要把一件件事都搞砸了?彭勇如此,宋三河又是如此,还都要他来擦屁股。有心不管,但真要有个差池,叫把柄落到对手的手里,他也要跟着万劫不复。 越是这么想,高天河越是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转身对阚学涛说道:“我代表市政府,要求市公安局解除宋三河的一切职务;你们市公安局也要从中总结教训、做出深刻的检讨。我问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人民的警察?怎么可以目无法纪犯这种错误?” 宋三河听高天河当即要解除他一切职务,面如死灰,但给高天河严厉的眼神盯着,身上都是汗,不敢为自己争辩什么,也知道今天多重的板子,他都得先挨下来。 “梅溪镇的负责人在不在这里?”高天河又看向会议室里的众人,问道。 “我是梅溪镇的党委书记杜建,”杜建硬着头皮站出来,又将何清社拉出来垫背,“他是镇长何清社。” “好,你们与市委的熊主任,出去跟外面的职工把问题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市公安局某些干警无视组织纪律,市委市政府一定会严肃处理,还小沈书记一个公道。你们出去,把刚才我对宋三河的处理意见,也跟职工传达一下。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让大家先下班去,不要耽搁大家回家吃晚饭,”高天河说道,“市局由阚书记留下来跟我处理后续事宜,由镇派出所配合,其他警力也会立即撤出去……” 高天河能当上市长,自有他的能耐,处理事情也是干脆果断,知道化解矛盾及将局势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要点是什么。 事情到这一步,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化险为夷了,杜建已经无暇、也没有胆气去考虑以后的事情了,高天河儿子的黑色奔驰也白给轧了,他又能有什么脾气? 杜建有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熊文斌、何清社二人先出去劝离围堵厂办的职工。 市公安局党组书记阚学涛从一名警察手里接过钥匙,走到还蹲在会议室角落里的沈淮跟前,说道:“吴书记已经严厉的批评了市局无组织纪律的错误作风,我代表市局,向小沈你道谦。” 阚学涛也是很能下架子的人,知道宋三河没能在他们赶来之前,将眼前这个年轻人手上的手铐解开,就说明他不是好惹的角色。为求事态尽快平息下来,他当即鞠躬弯下身子来道歉。 阚学涛对沈淮并不熟悉,他是接到吴海峰的电话后直接赶到梅溪镇跟高天河、熊文斌汇合的,也还不知道新市委书记的事。既然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当众毁掉高天河儿子的两辆车,还能叫高天河有苦不能吐,反而要痛打自家的狗以平息事态,阚学涛也就不难想象沈淮背后的关系有多硬了。 阚学涛这次鞠躬,无疑坐实了其他不知真相者的猜测。 特别镇上的副书记、副镇长以及钢厂的副厂长们,这一刻都明确的知道,新上任党委副书记、新上任的钢厂厂长沈淮,背景硬到能逼市长高天河低头! 特别出警最积极配合市局抓人的镇派出所所长,身上冷汗一个劲的往外冒。 他们才知道今天跟着杜建,得罪了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 这一刻他们都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抽巴掌:人家年纪轻轻就是正科级,就到梅溪镇来担任副书记、担任钢厂厂长,哪可能是关系浅的?偏偏他们跟在杜建后面瞎了眼,竟然妄想跟这种混江龙斗! 沈淮也是见好就收,没必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干净,他站起来让阚学涛帮他将手铐打开,说道:“闹成这样子,还要麻烦阚局长大老远过来,是我做事不周全……” 第四十九章 无非就是交易 给铐了有两个小时,沈淮的手腕都磨得红紫,站在那里揉着手腕。 阚学涛对沈淮不熟悉,只求先平息事态,语气诚挚的先把责任担下来,说道:“这次是市局犯了错误,局里的一些干警,没组织,没纪律。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们,”说到这里,又转身指着贴会议室里那几名干警的鼻子,瞪眼训斥,“等回去再好好收拾你们!” “也不全是如此,我相信警队里的人大部分还是纯洁的,”沈淮也打起官腔,他也无意扩大矛盾,市公安局这边只要将宋三河咬死就够了,没必要再招人嫌,随后沈淮指向那个起初抵触宋三河,给宋三河指着鼻子骂的警察,说道,“市局的这位同志,就有提醒宋局长按规矩办事,还因为不同意给我上铐给宋局长骂娘。” 阚学涛对市公安局的人事还是极熟悉的,扭头看过去,便给沈淮介绍起那名警察:“哦,刘成国可是我们市局治安科的骨干,是个讲原则的警察;但是其他干警,太给‘人民警察’四个字丢人了。市公安局存在问题,我当党组书记、局长的,也不能回避……” 阚学涛朝刘成国嘉许的点点头,似乎是很欣赏他这次给市局挽回了些颜面。 沈淮见刘成国也有三十三四岁了,方脸有棱角,眼睛不大,但很有神,个子不是很高,但穿上一身警服显然十分的精悍。 阚学涛只说刘成国是治安科的骨干,没有介绍他的职务,那显然是刘成国在市局没有担任什么职务。 刘成国已经不再是愣头青的年纪,在刚才的情况下还能站出来抵触宋三河的命令,是个能坚持原则的人。只可惜在这个社会里,讲原则常常是脑子不开窍的代名词,即使能力再强,也常常给踢到角落里不给重用;同流合污才是情商高的表现。 不要看刘成国今天给市局挽回了些颜面,不要看宋三河要为今天的事情承担责任,甚至身上的警服也会给扒下来,但今天到梅溪镇近二十名市局干警,不可能个个都清理出警队,那刘成国回去注定还是要被孤立…… 沈淮走过来,朝刘成国伸出手,说道,“梅溪镇要是能你这样有担当的好警察,那今天的事情就不用高市长跟阚局长出面了……” 阚学涛下意识的看了高天河一眼,见高天河脸色平静,似乎没有把沈淮的这句话听见耳朵里去。 “其他人都回局里去,到局里都给我停职,好好反思。谁反思不彻底、不深刻,别怪我回去把你们从警队里彻底清除出去,”阚学涛虎着脸骂这些给他丢人现眼的干警,又对刘成国说道,“小刘,你留下来协助我处理后续事宜……” 虽说不用停职反思,但刘成国也没有什么得意,他也不知道留下来是祸是福。所谓法不责众,要是跟大家一起给停职反思,在治安科还能继续混下去,这下可好,免不得会给加倍孤立。不过他敢当面顶触宋三河,也不会太在乎其他事。 沈淮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但刘成国知道他就算想调到梅溪镇派出所来,也好像不是他跟眼前这个镇党委副书记能决定的事情。 刘成国没有往深里想,沈淮刚才的话,实际就是跟高天河开出的条件之一。 配合市局捉人最出力的梅溪镇派出所所长,这时候跟死了爹娘似的。虽然他也有一肚子苦水,但也知道第一天上任就将梅溪镇搅得天翻地覆的镇党委书记,是明确要把他踢出局了,哭丧着脸,给打蒙在那里。 高天河脸色平静,心里却是阴云翻滚,但这时候只能看着沈淮在那里开条件。他不怕沈淮提条件,就怕沈淮不提条件。 戴手铐容易,解开难,也亏得高小虎急于报复,留下大得露出光屁股的程序漏洞。沈淮还不想把天捅破,但不跟高天河开些条件,也太对不住戴两小时手铐了。 沈淮揉着给勒磨了发红的手腕,眼神特意在几个厂、镇干部脸上扫过去,才对高天河说道:“也亏得高市长过来给我主持公道。我的做法也有冲动的地方,但是,梅溪钢铁厂已经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我既然得到县、镇领导以及全厂职工的信任,担任钢厂的厂长,这个担子我就必须要挑起来,还请高市长能给我支持……” “梅溪钢铁厂的情况,我也有些了解。梅溪钢铁厂有经营自主权,万虎公司派车堵门,这是有违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精神,我会要求市工商部门严肃处理这件事,”高天河眼皮子敛起来,露出来的目光又冷又硬,要想将事态控制在他能掌握的范围之内,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将板子打在自家头上。 高天河说话的语气平静,好像当真是在说勉励沈淮的话:“小沈,你有文化、有能力,是市里要重点培训的年轻干部,谭部长、吴书记都看好你。你要放开手脚整顿梅溪钢铁厂,要把梅溪钢铁厂拉回到腾飞的轨道,市里没理由不支持你……” “有高市长这句话,我就有底气了。”沈淮说道。 这几句话,叫站在旁边的杨海鹏、赵东他们听了直抓狂,要不是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内幕,还以为沈淮是高天河的得意门生呢。 太他妈的虚伪了,好像高天河的儿子压根儿跟这件事无关似的。 吴书记?市委书记吴海峰?听着沈淮与市长高天河之间的对话,叫刚刚转身又返回会议室的镇党委书记杜建听了,脑子里嗡嗡直响。他哪里想到,沈淮到梅溪镇来接管梅溪钢铁厂,竟然是出自市委书记吴海峰的授意? 那谭部长是谁?高天河提这个谭部长时,故意放在吴海峰的前头,说明是比吴海峰更重要的人——杜建这一刻只觉得脚下跟踩在棉花堆里似的,没有站立的力气。 看到杜建、何清社还有熊文斌这么快就去而复返,高天河问道:“工人们都散了?” “工人们提出要亲眼见过沈厂长没事才肯散掉。”熊文斌说道,看了沈淮一眼,心想沈淮今天的行为虽说有些冒险,但能这么快就在职工心目中建立威望跟威信,这为迅速打开梅溪钢铁厂的局面,开了一个好局。 熊文斌也暗感沈淮做事,真是有他们不及的魄力跟闯劲。 何清社把杜建似爹娘死掉的神情看在眼底,看着镇上以及钢厂的干部个个噤若寒蝉,也不得不承认沈淮这个有他嚣张狂傲的底气,想来杜建受这次打击,就算不给调出梅溪镇,以后也不会有压制沈淮的勇气了吧? “小沈,你是不是出面去安抚一下职工?”高天河亲切的唤沈淮为“小沈”,但心里似乎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的确,高家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有高天河刚才这番话,整个事件的定性就清晰了。 板子都打在万虎公司的头上,堵门的两辆车白给轧了不说,工商部门还要继续追究万虎公司破坏梅溪钢铁厂经营自主权的责任。出警的责任,也要由宋三河全背下来,少不得要把身上这身警服扒下来——当然了,高天河做出这些让步,也是为了将事态的发展控制在他手里。 虽说未必没有将高天河一击打倒的机会,但真正就这事纠缠下去,对东华当前的局面未必就有利。 就拿梅溪钢铁厂来说,真要彻查下去,必能查出一堆问题,但是钢厂这状况,拖不起时间啊。 沈淮此时的作风,看上去强硬无比,做事也横冲直撞,那是他知道某些事情的底限在哪里,他骨子里还是务实的。 眼前梅溪钢铁厂最紧要的,不是顺藤摸瓜,惩处那些个贪官污史来;整顿生产,重新理出经营的头绪,让八百余钢厂职工能够养家糊口,才最为关键。 沈淮这一次的目的,就是要将梅溪钢铁厂的实际控制权抓在手里,暂时不会去考虑太多的事情。 沈淮也知道,谭启平也未必希望在赴任之前,东华官场就给搅得天翻地覆。国内的官员太习惯于稳定了,特别是县市以上,大家都围着潜规则转,谭启平也不能例外,倒是乡镇干部偶尔有一言不和就拳脚相加的场面,作风很是硬朗。 沈淮推开门,走出厂办大楼的前厅,看着聚集在楼前,为了他不肯离去的数百职工,还有些闻讯赶来的职工家属,百感交集,大声说道: “今天所发生的事,终将成为钢厂要揭过去的历史。钢厂在过去几年里,陷入经营上的困境,很多职工连养家糊口都难。造成这种情况,有很多的困素,我们要反思,但我们更要往前看。我很年轻,也没有经验,但有一点,要明确的告诉大家,那就是,我敢想,也敢做,有困难像头老虎横在面前,我也敢上去拳打脚踢,将老虎赶跑。高市长支持我,我在这里也请广大职工干部支持我。我,沈淮,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围在厂办前的职工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高天河藏在阴影下的脸则变得更阴暗。 第五十章 顺势而来的就职演讲 沈淮不想简单说几句就把职工解散,今天职工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也是为彻底对钢厂整顿进行动员的最好时机,也有意把眼前的情形当下发表就职演讲的最好时机。 “我看厂里的职工,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虽然没有准备,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尽叫人愉快,但不妨把眼前当成我跟大家的初步见面,当成我的入职演讲,”沈淮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没有话筒,就尽量提高声调,叫在场的所有职工都能听到他的讲话, “我初来乍到,对钢厂的情况也谈不上了解,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职工干部,对钢厂的了解跟感情,都比我深,比我厚。相信在场的每一个职工干部,也都明白钢厂到了必须要进行彻底整顿才能拯救的地步。高市长代表市里,杜书记代表镇里,也明确表示坚决的支持钢厂开展整顿生产经营的活动……” 杜建身子缩在前厅的阴影里,心里想:尼玛,老子什么时候说过支持你整顿钢厂?心里腹诽归腹诽,杜建这时候可没有跳出来的勇气,他甚至不知道这事过后会给沈淮怎么收拾他。 熊文斌与赵东、杨海鹏站在后面,他们还没有看到沈淮管理一座大规模钢铁工厂的能力,但不得不承认,沈淮的演讲很有感染力;也知道这是身为领导者的基本素质。 如俗话所说:上位者要能压得住场子。 沈淮把他绑架上,为他的入职演讲背书,高天河也只是脸色平静,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阚学涛却颇为欣赏的看着在党员干部队伍里显得有些过分年轻的沈淮,即使还搞不清他背后有什么后台,但想到他敢对高天河父子使出这么强硬的手段,也确是有些过人之处。 阚学涛又心想,他这么年轻,应该没有结婚吧? 当然,在市里局势明确下来之前,阚学涛也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沈淮,不会露出特别欣赏的眼神。 “我没有在钢铁行为任职的经历,也很年轻,很多方面都经验不足,”沈淮无暇去顾及身后众人的感受,“但我相信只要认真听取广大职工干部的意见,认真的把工作做到细处、实处,把我们应该做、需要做的每一项工作、每一个环节,都做到位,钢厂绝对可以在我跟大家的手里焕发新生。所以我在这里,请求大家,请求各个职工干部在回去之后,为钢厂将来的命运认真的思考:钢厂有哪些毛病跟缺点,是必须要立即改正的,有哪些薄弱环节是必须要立即得到加强的?所有这些意见,请各班组先进行讨论,然后在车间进行总结汇总到厂办,最后在职工大会上进行表决。我们选择出最紧要、最迫切需要改正一百条的问题,作为今后一年的全厂目标。一年之后,再看我们能做到什么样子……” “我在这里说一下,我个人对钢厂最不满的第一条意见,”沈淮顿了顿,手指着台下脸熟的一名青年职工,“我记得你,你叫胡志刚,下午时,你带着大家要冲出厂门,给杜书记拦住。我想问你,你上个月全部的工资收入是多少……” “二百三十六元,”胡志刚站出来,也大声回应沈淮的问话,“都不够带女朋友买几件衣服。不过,就这收入,还是我们班组最高的……” 大家哄然而笑,当满怀希望时,倒不觉得这么点工资可怜了。 沈淮知道梅溪钢铁厂减半发工资有三个月,看来这个胡志刚不单是个有威信、能带头闹事的主,也确实有些能耐,不然像他这么一个刺头,很难拿到比大多数普工都高的工资。 “我个人对钢厂最不满的地方,就是这里。大部分职工如此辛勤的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给女朋友买几件衣服,一个月都吃不起几顿肉;我还了解到,有些职工的子女要上学,几百块钱的学费都还要跟亲戚借。我给大家承诺一点,我就是求爷爷告奶奶,在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之前,首先会把厂里拖欠大家的工资给补上。以后厂里有了效益,也会第一时间增加大家的收入……” 职工们说到底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收入,听沈淮如此承诺,哗然又雷雨般的掌声。 换作别人,全厂职工也许会认为这只是一些漂亮话,但沈淮今天开着重卡将堵门轿车的形象,已经深深的印在职工的脑海,竟是一点都不怀疑他能说到做到,只是还以热烈的掌声。 “当然,有些丑话,我也说在前面。我主张职工之间拉开收入上的差距,主张让有才能、有技术、懂管理以及能认真努力工作的职工干部,获得更高的收入,”沈淮待掌声渐息,继续说道,“很多人会疑惑,这不是公然支持给管理干部涨工资吗?这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大锅饭早就喊着要打破,优秀的职工为什么不能拿更高的收入?只要是有助于增加钢厂整体效益的行为,我们都要敢于尝试。我也知道很多职工对钢厂的有些干部很有意见,认为他们的管理水平不够、技术水平不管,却窃居高位,要是再给他们涨工资,还有天理了?我在这里给大家承诺一点,也是市里、镇上支持我的。在接下来要召开的职工大会上,管理层及各科室负责人,必须每个人都站出来做与其职务相关的陈述,当众接受全厂职工对其职务能力的质询,以示能胜任其职。不合格的,一律下岗去当普通工人。有能力的职工,自认为有管理水平、有技术水平,能比现有的管理干部做得更好,我支持你们在职工大会上站出来打擂台……” 沈淮指着台阶下的胡志刚,说道:“我对你印象很深,你也吹嘘你的工资收入在班组里最高,想来你也是有技术、懂管理的人才。在接下来的全厂职工大会上,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当然,你要是觉得比我更有资格当厂长,希望你能提前两三天告诉我一下,要让我好提前做些准备……” 职工又是哗然大笑。 胡志刚给沈淮当众点将,心里热血沸腾,脸上因激动涨得通红,平时胆大敢闯的他,这时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沈淮继续说道:“我的意见就在这里,无能又没有责任心的管理干部一定要从管理职位清除出去,懒散而不遵守工作纪律的职工,也必须要进行严厉的教育跟纠正。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已经拖了很晚,也耽搁了吃晚饭的时间,现在解散吧……” 沈淮演讲完毕,职工掌声久久不息,围在厂办大楼前,不愿意离去。 沈淮转回身,对着身后的高天河、阚学涛、熊文斌等人说道:“刚才那番话,叫高市长、阚局长、熊主任你们见笑了……” 熊文斌见沈淮对职工的心态以及钢厂的问题把握很准备,再说有今天这么好的开局,接下来对钢厂动大手术,阻力也荡然无存,才深刻的认识到,谭启平用沈淮在东华当开路先锋,不是没有缘故了。 熊文斌猜测,也许沈淮本身并没有过硬的背景,而是纯以过人的才能折服了谭启平也说不定,只是很奇怪他跟陈铭德在东华大半年,倒没有特别耀眼的表现。 高天河脸色阴晴不定,沈淮表现越出色,只意味着他将来遇到的麻烦更大,实在不可能有什么好心情。 高天河只是点点头,表示赞许的态度,心里却懒得再跟沈淮说半句话:不就是为了拿走梅溪钢铁厂的控制权吗?给你们就是。 当然,沈淮刚才的那一番话,更是叫钢铁的管理层心如死灰,没想到沈淮在接下来的职工大会上,就要直接将他们架到炭火上去烤,他们偏偏还不敢有半点的挣扎跟反对。 沈淮朝赵东点点头,说道:“赵东,你也要好好准备一下,虽说在刚才的会议上,我点名聘任你担任我的特别助理,但同样要在职工大会接受检验。你要是给赶下来,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赵东知道沈淮这番话是警告钢厂的其他管理人员,说道:“钢厂真有人比我更适合生产技术助理的职位,我愿意下车间当工人。” 沈淮笑了笑,转过头跟杜建、何清社说道:“虽然我也是镇党委副书记,但看来我有一段时间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钢厂了,我分管的工作,就要何镇长替我多分担些了……” 杜建心里暗骂道:尼玛的,你在镇上根本就没有分管工作好不好?也知道沈淮说这话,是为了抬何清社出位。 何清社到这时听沈淮说这句话,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虽然不知道沈淮背后有什么人,或许是因为太年轻,资历不足,没有办法直接担任乡镇一把手,才以正科级屈居副书记之位吧?想来杜建以后是再不敢跟沈淮针锋相对了——再看旁边一个个噤若寒蝉的镇上干部,大概打心里底正苦思着如何改善跟沈副书记的关系吧? 到这时,何清社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心想:站位真是太重要了,要是他今天稍软弱一些,给杜建完全牵着鼻子走,将来的下场未必就会比杜建好多少。 职工差不多都离厂去了,葛永秋代表县委县政府才姗姗来迟。 高天河对葛永秋也是兜头一顿臭骂,最后吩咐道:“虽然这次的错误,是万虎公司跟市公安局造成的,但你们霞浦县委县政府也要好好的反思……”他不想再留下来受气,想着把后续的一摊子烂事都丢给葛永秋处理,也叫人放心,便邀阚学涛先回市里去了。 毕竟梅溪镇隶属于霞浦,葛永秋既然赶了过来,市里退出也是当然了。不过事件又涉及到市公安局,市委书记又有明确的指示,熊文斌以及刘成国便留下协助处理后续事宜…… 第五十一章 蠢总是有缘故的 高天河坐车返回市里,过梅溪大桥就与阚学涛分了路,这时候后面有几部车赶上来。 看着是儿子高小虎以前所用的旧车,高天河叫司机停下来。 高天河看着儿子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转过头来还满脸的不服气,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蠢货!” “那辆奔驰小两百万呢,再说有钱也要批条,真就这么算了?”高小虎一早就赶到梅溪镇,但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他也没有露面的机会,后来还是从给逐出厂的宋三河那里,知道局势给逆转的情形,“爸,我的车叫人毁了,你不管,不帮我,胳膊肘怎么也不能往外拐吧?” “蠢货,终有一天我会给你活生生的气死不可,”高天河克制住抽儿子一巴掌的冲动,恼火的训斥道,“我平时反复跟你说,这社会有大把的人是你得罪不起的;这社会有太多的事,是你老子我也遮不住的。你以为你老子当个破市长,你就真可以在东华当天王老子、无法无天了?” “……”高小虎给兜头一顿臭骂,嗫嗫的问道,“沈淮这小子是什么来头?” “你在惹事之前,能这么想一下,就好了。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就不会把刀子塞到别人手里,让别人拿来捅你老子的胸口,”高天河气得胸口绞痛,皱紧眉头,说道,“你什么时候能长些脑子啊!” “爸,你别急,我错了还不成,”高小虎看着他爸心脏病要发作,也慌了神,赶忙安慰他爸,“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高天河平复心情,等脑口的绞痛劲过去,才舒了一下眉头,语重心长的跟儿子,说道:“你是不是要看到你老子的位子给人捋下来,你就满意了,你就痛快了?你以为你老子,真就心甘情愿的,跑到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王八蛋面前,低声下气?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啊,形势比人强啊……” 高小虎没想到事情严重到关乎他老子的官位,他当然知道他老子的官位对他是何等的重要,当下塌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不能惹?” “熊文斌要是没骗我的话,东华新的市委书记将是省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见儿子眼睛里有着不确定的神情,高天河说道,“对,就是上回到东华来处理陈铭德后事的谭启平。沈淮应该一早就知道谭启平要来东华任职,甚至还将熊文斌推荐给谭启平;今天就是熊文斌过来找我把事挑明的。而在谭启平到东华任职前夕,沈淮主动要求去梅溪镇,在这件事,吴海峰又是主动配合之。你也三十好几了,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大概不用我跟你解释什么吧?” 高小虎哪里想到牵涉这么深,打心底窜出一股寒气,但想到另外一件事,又忍不住生出一股邪火,恶狠狠的骂道:“操、他妈的周知白,我下午就跟他在一起,他压根儿就是看着我往火坑里跳……” “你都快三十了,还不知道人心险恶?自己眼瞎栽进屎坑里,就不要怨别人心狠手辣,”高天河说道,“希望你吃这一次亏,能长些教训……” “他们会这么放手?”高小虎又担忧的问,“万一叫他们掌握梅溪钢铁厂,再查出什么问题来……” “千里做官为发财,拼个你死我活,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高天河对这个倒不是特别的担心,而且他也能看出,沈淮的目的就在于掌握梅溪钢铁厂,说道,“不过,你要给我记住了,以后遇到什么事,记住不要动不动就把问题闹大。你暂时也不要管万虎公司的事情了,中央也三番五次的要求党政干部子女严禁经商,你至少要从表面上,跟万虎公司脱离关系。我看你暂时就不要留在东华了……” “我不再乱来,还不行吗?”听着他爸把他从东华赶来,高小虎也慌了神,求饶道,“公司的事,我不再管了,就在家里呆着。” “你啊,”高天河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性子,要不是万不得已,我怎么放心让你离开东华?只是谭启平担任新市委书记的事,我还是今天从熊文斌嘴里知道,想必吴海峰也没有提前知道消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高小虎也不是完全没有悟性,今天掉进坑里,也是他在东华横行惯了,一下子给撩到基点上,脑子叫怒火填满,这时候才能冷静的考虑问题。 “省里对东华已经失望透顶了,以致没有人愿意或者就有胆提前跟我们透露消息,”高天河知道什么都不重要,失去省里的信任才是最致命的,也就意味着谭启平以后想在东华搞谁,很可能都会得到省里的支持,说道,“我要你离开东华,不是去别的地方,是去省城。你到省城后,千万不要再给我惹事了,但要舍得花钱。现在多少钱,都要舍得花出去。几百万、上千万,几千万,都给我往外砸出去,不要心痛。怎么花钱,对谁花钱,大概不用我再教你吧?也唯有你在省城花的钱越多,我们才有可能拿回主动权……” “我懂。”高小虎说道。 “你懂就好。”高天河疲惫的闭上眼睛,让司机停车让儿子下车去。 ************* 陶继兴早一步去了新联乡,再一个事情又关乎高天河及万虎公司,葛永秋即使有一千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代表县里,到梅溪镇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好在围聚的职工已经散去,高天河、阚涛对万虎公司堵门以及宋三河擅自带队出警的行为已经定了性。除了要面对沈淮这张臭脸,也没有特别为难的事情丢给葛永秋处理。 高天河在离开之前,也大体将事情的经过跟葛永秋交待清楚了,要他过来,主要就是防止事态再有起复。 简单的在钢厂食堂里吃过晚饭,葛永秋就借着钢厂的会议室,把梅溪镇及钢厂主要负责人召集起来召开会议,商议后续事宜的处理以及明确钢厂整顿诸多问题。 “钢厂要整顿,高市长已经定下调子,沈书记对职工干部的演讲,我没有听到,有些可惜,但县里的态度,是坚定支持的。” 葛永秋坐在会议桌的一端;梅溪镇跟钢厂的主要负责人,分坐两边;熊文斌代表市委,坐在葛永秋的旁边;沈淮作为钢厂厂长,则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多少有些跟葛永秋分庭抗礼的意味。 镇党委书记杜建,整个人跟溺死鬼似的。趁着食堂吃饭的空当,他犹不甘心的试图联系县委书记陶继兴。这回倒是联系上了,是陶继兴的秘书接的电话,称陶继兴到新联后就得了感冒,此时已经睡下了,不宜打扰。 才八点钟不到,睡觉?睡女人吧?杜建心里绝望的咆哮着,他就是一个蠢蛋,也知道他给陶继兴抛弃了,他已经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命运。 “整顿的问题,我是对全厂的职工干部喊了几句高调子,说不合格的管理干部统统都下车间当工人,”沈淮低头看着还有着红印子的手腕,说道,“这么说主要是为了提振职工的士气,但也不能一点行为都没有。要是有人觉得没有办法应付这个局面,可以现在就提出来,我想县里或者镇上还是可以安排一些干部职务的……” 梅溪钢铁厂作为霞浦县少有的几家规模企业,虽说是乡镇企业性质,除了之前由镇党委书记杜建直接兼任钢厂厂长外,还有多名主要负责人,都是镇党委委员的身份,论及级别,都是副科长。 沈淮也没有办法让这些人真下车间当普工,那就只能请他们离开钢厂。 葛永秋点点头,说道:“这个问题,县里会认真考虑,尽快就给你们明确的答复。”这都是高天河答应给沈淮的条件,不把一些人踢走,会妨碍到沈淮控制整个钢厂;葛永秋也只能尽量替高天河擦屁股,也不知道县里陶继兴会不会拖后腿。 坐在会议桌一边的几名副厂长以及各科室的负责人,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沈淮好歹是给他们留了条生路。能回县里或镇上,即使从此给丢到冷板凳上去干坐着,至少编制不用丢,也不用真给丢下车间当工人…… “我听说熊主任以前担任过市钢厂的厂长,”沈淮又把话题转到熊文斌的头上,说道,“梅溪钢铁厂要怎么整顿,才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走回正轨,还要熊主任指点工作……” “我那一套已经过时了,”熊文斌哈哈一笑,说道,“再者市钢厂现在这样子,说明我以前的办法也不是长治久安之策……”在葛永秋面前,不愿意说太多的话。 葛永秋看沈淮不顺眼,当然看到熊文斌这张脸也很不舒服。 葛永秋知道,要是熊文斌愿意服软,高天河还是会用这个曾经的得力大将。也正因为如此,葛永秋才始终都努力的要熊文斌踩在脚底下。说到底,葛永秋就是怕熊文斌在高天河跟前取代他的位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熊文斌能迂回通过沈淮跟即将到东华赴任的新市委书记谭启平接触上,更没想到沈淮到梅溪镇来,是出自谭启平的安排,更没有想到吴海峰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跟谭启平有默契…… 钢厂的事态,暂时算是平息下去,作为平息事态的交易条件,就是放手钢厂交给沈淮整顿。就算钢厂给整顿成姓沈的、姓谭的,大家也都要捏着鼻子认下来。 葛永秋认为这样也好,谭启平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总不能一点油水不给他捞。只要吃相不要太难看,只要不把他们吃下去的肥肉抠出来,也就没有大不了。这年头总要讲究一个利益均沾,吃独食的往往没有好下场…… 夜里的会议,就是在高天河定的基调下,将钢厂整顿的细节确定得更具体、更有操作性,也将由县里出个文,从政策层面扫清沈淮大力整顿梅溪钢铁厂的阻障。 第五十二章 弹冠相庆总有时 会议一直开到十一点钟才结束。 梅溪镇党委书记杜建完全蔫下去;副书记、镇长何清社跃跃欲试,一副愿意配合沈淮的样子;而其他镇领导、钢厂的管理层,也都看不出有再敢搞鬼的迹象;钢厂的产能释放不足,也没有安排夜班,除了必要的值守工人外,职工干部也都各自散去——看情形大体如此,葛永秋也无意再留在梅溪镇,连夜返回县里。 杜建、何清社等镇领导以及钢厂科室负责人及副厂长都相继离开;市局的刘卫国留下联络方式后,也开着警车先返回市里。 今天一天对沈淮来说,多少显得漫长而曲折,虽然人很疲惫,精神还是亢奋。 “好端端,把老熊你也惊动不得安生,”沈淮搓着手,对最后还留下来的熊文斌、赵东、杨海鹏三人,笑着说道,“对着葛永秋,大概也没有咽下几口饭。镇上应该还有馆子没有歇下来,我们先找个地方填下肚子!” 杨海鹏跟着熊文斌的身边,冒充市委的工作人员,得以参加后续的事情。 杨海鹏问沈淮:“这就放过万虎公司?真正要从梅溪钢铁厂挖下去,应该能把高天河父子连筋带骨的挖出来……”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未必啊,万虎公司毕竟是跟钢厂签了经销合约的,要查就必须雷厉风行的封存万虎公司的帐目,我们没有这个时间啊。再一个,要是直接想查高天河的话,则必然要得到省里的首肯,没那么容易。我们还是要往前行,死揪住历史包袱不放,未必就有好处……” “沈淮说得对啊,”熊文斌有感而叹,“矛盾过于尖锐,对开展工作并不是总是有利,斗争还是要讲些迂回的艺术……” 熊文斌还是不能完全确定沈淮的意图:是没有私心的拯救梅溪钢铁厂,做出成绩、做出政绩,以便在仕途上有更好的发展;还是控制梅溪钢铁厂牟求私人的利益。 熊文斌也没有把话说太透,这些年来的教训,也叫他明白,太讲原则是行不通的。 四人离开钢厂,开车沿学堂街往北走。 过了十一点,沿街店铺早都关门闭户,灯盏也没有亮几处。 沿街又没有路灯,虽有淡淡的星辉洒下来,路上还是黑漆漆的,倒是接待站还意外的亮着灯。 车停过去,陈丹等人一窝蜂从接待站里走出来,不单周明在等他们,连赵东的女朋友肖明霞也在接待站里。 沈淮搓着手,笑道:“合辄着你们就没有事做,在这儿等着过夜啊!” “今天发生这么多事,连高市长都惊动了,我们又哪里能坐得住?”周明热切的走过来,说道,“小肖是赶来等赵东的,怎么样,赵东的副厂长落实了?小肖可是在等着庆祝啊。” “还没到弹冠相庆的时候,”沈淮并不知道杨海鹏去找熊文斌求救时,周明的态度,不过也早就知道他的世故,哪怕仅是出于熊文斌的关系,也不会冷落了他,自嘲的笑道,“赵东先帮我整顿钢厂的生产,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担任副厂长……”看到陈丹与陈桐姐弟站在后面,问陈桐,“今天怎么在钢厂没看到你的人?”问过这句话,目光便落到陈丹的脸上。 陈丹亮晶晶的眸子,背后着接待站门内射出来的光,沉邃而迷人,但也能看她眼睛里关切的神情,叫沈淮看了心里暖意洋洋。 陈桐把他通风报信没截到人,又跟杨海鹏赶到新佳苑求援的事情,简略了说了一遍。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也亏得你们跟海鹏见识快,找老熊搬救兵,不然我真要给铐到市局去过夜了……” “怎么会?全厂职工能答应市公安局把你人抓走?”陈桐说道。 沈淮笑了笑,没有解释太多:群众事件是个双面刃,真闹到钢厂职工跟市局干警起冲突,就算把他截下来,对他以后的仕途发展也不能算有利。 再一个,他也不希望钢厂职工闹骚乱,那样只会叫事态恶化、失控。 “小黎呢?”沈淮最关心的还是小黎,怕大家都关注着他的事情,把小黎忽视掉了,还是金子还在老宅,他走到接待站门口,问陈丹。 “本来说是下午去老宅帮你整理床铺的,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陈丹不敢再看沈淮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目光格外的灼热,略低着头,说道,“小黎放学后,就带着金子住到镇上来了,明天还有课,这会儿早就睡下了。老宅那边也没有准备好,沈书记你夜里就睡接待站的客房吧……” “我都随便。”沈淮说道,看到接待站的经理何月莲站在柜台后欠身欲迎还休,点点头,算是招呼过。 沈淮这段时间来,对自己不能算成功的前半生有过认真的反思,将世事总结到“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上来。他的前半生太讲原则,有些恃才傲物,也是前期太顺利,才使得后期接二连三的受挫折,再细想,有些原则不能放弃,但有些时候也不能太讲原则。 镇上那么多工作还是要做下去,关系及神经也不能一直都绷那么紧。 拿杨海鹏来说,他这段时间来跟前跟后的跑腿,说到底有他的心思,就是想做钢材经销,说起来心思不特别单纯。但也没有什么不好,钢材的经销总是要找人来做,也未必会损害钢厂的利益。 何月莲对厂办会议室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很清楚,杜建也臭着脸不敢多说一句话,但这件事最终由市长出面解决,她再傻,也知道她这条小胳膊,也拧过沈淮的大腿。 何月莲有着说不出的心虚,脸色也不好看,勉强的堆笑着说:“想着沈书记工作到深夜,跟朋友肚子一定会饿,接待站要负责起接待的责任。那接下来的事,我就交给小陈了……”说过几句话,也就夹着尾巴先离开了。 沈淮站在接待站门口,等杨海鹏走过来,揽过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要一直想做钢贸,梅溪钢铁厂的钢材外销,你要是想参与进来,我可以给你些方便。不过,梅溪钢铁厂的钢材外销,我打算只跟经销商做现款交易。现在的三角债的问题很麻烦,钢铁没有那个资本实力,拖缠不起。你能做多大的规模,就看你能筹到多大规模的资金。当然,梅溪钢铁厂的钢材外销,你也不用担心万虎公司敢对之有太明显的市场打压……” 杨海鹏又喜又愁,他做建材才两年时间,能攒下多少积蓄?就算把房子抵押出去,也就能筹十几二十万的资金。 当然,东华地区的钢材贸易,处于万虎等少数几家贸易公司的垄断之下,利润极高。如今梅溪钢铁厂打开一道缝隙,对很多人来说,就是难得的机会。 更为关键,其他钢铁厂,想要绕过万虎公司出货,还要权衡能不能得罪起市长公司,而梅溪钢铁厂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万虎公司至少不会在市场太过明目张胆的打击梅溪钢铁厂的钢材销售——这对在东华地区代理销售梅溪钢铁厂的经销商来说,是眼下最关键的一个有利条件。 “说实话,梅溪河沿岸想做钢贸的小老板,也有好些人,但都没有胆子到去万虎公司嘴里去争食,”杨海鹏说道,“今天这一闹,我想或许有可能把他们中一些人联合起来,拿梅溪钢材厂的经销权……” “具体什么方式你去考虑,有需要我跟赵东帮忙的地方,说一声,不过,你不能光想着占钢厂的便宜。”沈淮笑道,知道杨海鹏以前是市钢厂的骨干,又做了两年的建材,对里面的门路应该摸得比他们透彻,关键是必需时再提供些支持。 周明看到杨海鹏鞍前马后的跑了这么一通,立马就得到能看得见的好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羡慕,但是心里也疑惑: 沈淮以前是跟陈铭德从省里到东华的,即使在省里跟谭启平认识,关系也不应该特别的密切才对,至少没有跟陈铭德那么亲密,谭启平怎么就对他这么信任?还是说谭启平以为到东华初来乍到,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手帮他打开局面? 周明这么想也没有错,沈淮都没有脸把宋家的招牌扛出来,谁又能知道他是宋家的子弟呢。 他也的确是谭启平到东华来处理陈铭德的身后事,才正式跟谭启平接触的,之所以能迅速得到谭启平的信任,除了他帮谭启平顺利解决了陈铭德的死因纠纷,更为关键的,还是因为他宋家子弟的身份。 说起来也好笑,明明是作为宋家的弃子给丢到淮海省来,但宋家的影响力又不时给他提供普通人绝享受不到的好处。 看着陈桐满脸期待,走到接待站里,沈淮与熊文斌等人围桌而坐,要陈桐坐到自己身边来,说道: “我可以立即把你调到我身边工作,不过我细想想,这对你并没有好处。我还是希望你暂时留在车间里,从最基层参与钢厂的生产整顿,这样你才有可能扎扎实实的学到一些东西。像海鹏、赵东他们,大学毕业进钢厂,都给老熊扔到车间里工作了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所以才有今天的能耐。你要不信,你就问问老熊,看我有没有骗你……” 熊文斌只当这些事是杨海鹏或者赵东跟沈淮提起的,说道:“提起这个,还是海文当年在车间耐着性子学习的时间最长,也把钢厂的技术摸得最透。要是我能一直留在钢厂,要选一个接班人,海文是首选,赵东其次,海鹏跟周明要放在后面……” 看到沈淮对陈丹的弟弟陈桐颇为重视,熊文斌也便以长辈的身份教导他,“沈淮说的话很有道理,也不仅仅是学技术的问题,你耐着性子在车间当一年的普通工人,你能学到你以后人生所无法学到的很多东西。” 陈桐略有些失望,还是点头答应下来,说道:“好,赵东哥他们也是从基层做起的,我也应该从基层做起……” 沈淮笑了笑,说道:“那你给我立即回厂宿舍去,明天给我打起精神来上班去……” “嗯……”陈桐对沈淮也最是信服,捞不到夜宵吃也不气妥,当即就回宿舍睡觉去。 第五十三章 夜深情迷时 简单在接待站吃过些东西,沈淮就让杨海鹏开车送熊文斌、赵东他们回市里去。看车上了下梅公路,沈淮与陈丹才往回走。 “沈书记回客房休息吧;这会儿不知道小钱还有没有留着门……”陈丹说道。 “我还是先送你回宿舍吧,等会儿我自个回来敲客房部的门。”沈淮问陈丹,他知道接待站的客房几乎没有什么人入住,陈丹可以挑一间客房睡下,但他不放心小黎一个人睡宿舍,说起来也是莫名其妙的瞎操心,想着先送陈丹回宿舍去。 镇上的宿舍,是在临近钢厂的破旧街区里面,夜深人静的,镇上连个路灯都没有,沈淮不能叫陈丹独自走夜路回去。 “镇上的宿舍,还有空的房子,也算整齐,床铺被褥什么,也是现成的,之前是个挂职的副镇长住过一段时间。沈书记要不嫌弃,睡那里也可以的。”陈丹说道。 “那行,我就凑合的睡一晚上。”沈淮说道。 夜深人静,有淡淡的星辉洒下来,巷子的两边房舍皆黑灯瞎火,只有很少的人家这时候还没歇下、亮着灯。 居民区的巷道狭窄,沈淮与陈丹走过去,引起犬鸣猫咽此起彼伏,也惊起无数人家的美梦。 路上铺了煤渣子,走上去还有些硌脚,但要比乡村的泥路要好得多。 梅溪镇是周边少有的大镇,全镇有近五万人口,镇上的居民也有上万人,主要集中住在梅溪老街与下梅横河之间,分两个居委会管辖,多是有些年头的平砖瓦房,仅有少数人家拆旧建成崭新的楼房。 镇上宿舍房,也是六七十年代在梅溪老街南面建的一批砖瓦房,陆陆续续的分配来镇上工作的干部居住。有干部从梅溪调走,房子就收回来,留给接下来到梅溪工作的干部。 整体的居住条件算不上多好,但镇上多少会投入资金修缮房屋、巷道,倒也干净整洁。由于多是镇上干部居住,周围的卫生环境以及治安,比别处都要好一些。 陈丹在前面停下来;沈淮心里想着事,没收住脚,贴到陈丹的身上,才发现到地方上。 突然的贴近,叫陈丹心里一悸。 这种突如其来的心悸,仿佛是从未曾熟悉过的情愫,叫她莫名的心慌,像只猫似的跳开来,心脏砰砰的跳起来。 沈淮还没有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陈丹就受惊的跳开来,还以为她误会自己想占她便宜。 鼻尖还有余香,那碰触的柔软也叫人回味,沈淮心知陈丹是个叫人心醉的女子,也怕吓到她了,解释道:“都到地方了?我还在想事情呢……” 陈丹低头“嗯”了,脸莫名的烫得厉害,突如其来的慌乱,是她活到现在都没有过的经历,跟少女敏感的心思一般,叫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担心沈淮误会了自己的举动,但又不能跟他解释不是讨厌他才跳开,只是低声说道,“沈书记,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拿钥匙还有洗漱用的热水……” 陈丹心慌慌的拿钥匙开门,好几次都插不进孔;进了屋,身子抵在门后,摸着胸口还砰砰的乱跳,心里暗骂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撞了一下吗? “陈丹姐?”小黎在里屋打开灯,探询的问道。 “嗯,是我,”陈丹回应道,金子从黑暗的角落里窜出来,舔、她的手。陈丹这才打开外屋的灯,跟里屋的小黎说道,“你睡吧,沈书记今天要住隔壁的房子,我过来拿钥匙,再给他拿瓶热水过去……” 她这一转身,金子抬起爪子去压门把手,拨开门,就撒欢的溜到沈淮身边。 灯光泄出去,陈丹才看到沈淮坐在门前水泥台阶上,看着南面一片错落的房子,这时候叉开手,让金子钻到他腋下撒欢,脸夸张的让到一边,不让金子死皮赖脸的去、舔、他。 “贱金子,回来!”陈丹娇嗔的要把金子唤回来,金子从沈淮的腋下收回头来,歪着狗头看了站在门口的陈丹两眼,摇了两下尾巴,便在小巷子兜着圈跑开来…… 沈淮转头去,看到陈丹背光站在门口,她的身材没有周裕那么饱满,但婷婷玉立,窈窕多姿,穿着半截绣裳、收腿长裤,衣裳下摆就留到胯上,使得腰胯之间的曲线似掩还露,站在那里有着说不出的娴静气息。 “好了吗?”沈淮问道。 “啊,”陈丹这才意识到她刚才站门后平息心慌的时间有些长,吐了吐舌头,说道,“沈书记,你再等会儿……” 看着陈丹吐舌头、难得在人面露出来的可爱样子,沈淮才想起陈丹今年才二十二岁,心想她要是家境好一些,说不定还在大学校园享受悠闲的青春时光。 也是陈丹的遭遇,叫沈淮越发的不敢将小黎丢下不管。 倾耳听着陈丹在屋里跟睡意未除的小黎咕哝着说话,一会儿陈丹进了里屋,看不见她身影,沈淮转回身来,随金子在小巷子里撒欢,他抬头看着前面的一片屋舍。 镇宿舍前面,就是分布于钢厂路两边的钢厂职工住宅区。 梅溪钢铁厂的历史要追溯到大炼钢铁的六十年代初期,不到八十年代中期之前,钢厂都是小打小闹,每年的产能也就几百几千吨钢材,是传统的高能耗小厂。不过早期也给梅溪镇打下一定的工业基础,攒下些底子。 八十年代中期,中央支持乡镇企业发展。梅溪钢铁厂,得到县市及银行的支持,规模才得到迅速的扩张,职工人数也从一二百人扩张的八百多人。 如此用工规模,即使放在东华地区也要算规模企业。 只可惜梅溪钢铁厂的规模可以说是完全用银行贷款撑出来的,特别是大规模扩张以来,盈利的月数屈指可数。 梅溪钢铁厂没有资金能力为所有的职工解决住房问题。 虽然在八十年代末在钢厂路南面建了两栋三层职工楼,除了厂领导有分配外,额外也只有二十间挤出来,给青年职工当集体宿舍。很多职工都是附近的农民,不过早期有一百多职工,也是梅溪镇最早的居民户,大多在钢厂路两侧建房安家。三十年来,钢厂也在钢厂路的两边见缝插针的建了些住宅,分配给一些干部。 整体上,就在沈淮眼前铺开的钢厂职工住宅区,显得凌乱破旧,比城北市钢厂周围的棚户区好不上多少。 “沈书记,好了,”陈丹带上门,手里提着热水瓶,还有洗漱的毛巾跟脸盆,抱怨的说道,“也没有准备新毛巾,沈书记要是不是嫌弃就用我的吧……” 屋里的灯没有关,隔着薄窗帘透出来,沈淮看着陈丹水汪汪的大眼睛,想着能通过毛巾的间接接触,心里也有着旖旎的情思,将热水瓶接过来,说道:“我没有那么娇贵……” 似乎能猜到沈淮的心思,陈丹脸发烫起来,想着沈淮用过的毛巾一定要丢掉,为了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说道:“陈桐的事,还没有谢沈书记呢?” “有什么好谢的,我还是让陈桐做普通工人,我还以为你会怨我呢?”沈淮笑道。 “我哪有那么不知好歹,”陈丹抬头看着沈淮有微弱光线下线条明俊的侧脸,心想他这张脸也应该能迷倒不少女孩子,又奇怪,初次见面也没有他有迷人的地方?又低下头来,看着脚尖,说道,“陈桐他的性子还没有定下来,做事很不踏实,所以更需要在车间里锻炼。沈书记你是真心替陈桐想,才会这么安排……” “过早或者过容易的得到权力,只会叫人迷失。东华市里那些个横行霸道的公子哥们,无不是如此。他们如此嚣张,如此不知收敛,只会为自己掘下更深的坟墓。不论是公义也好,还是潜伏的对手,只要谁抓住机会,给他们兜头一棍子,就能将他们永远下打趴下去,” 沈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虽然可以直接将陈桐调到我身边工作,让他的工作跟生活立即变得光彩起来,但真正想让他的人生发展更有利,这么做很不好。我可是把小黎跟陈桐当成自己的妹妹跟弟弟……” 沈淮嘴滑说出最后一句,便后悔了,他是真心实意的这么说,但也知道这话在别人耳朵听上去轻浮得很:你跟小黎、陈桐见过几面,有什么资格把他们当成弟弟妹妹看? 沈淮见陈丹在一旁把头低得更厉害,就知道她想岔了,还不能解释。 陈丹见沈淮说得这么露骨,偏偏还生不出讨厌的感觉,心里暗问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个沾花惹草的人,怎么还给他的话迷惑?又心想,或许是因为权力啊,正如他所说,权力总是容易叫人迷失。 权力除了能带来很多实惠以及高人一等的地位之外,陈丹也知道,权力也能带给她一直都渴望的安全感。今天在替沈淮的命运担忧时,当得知市长都被迫替沈淮解围时,自己不是也突然的感到那难以克制的兴奋? 看到那一个个平时耀武扬威的镇领导,跟霜打茄子似的,内心不是也那样的解气跟畅快。 都说权力有如毒品,一旦沾上,叫让人欲仙欲死的同时,也无法戒除。 陈丹如此剖析自己的内心,又觉得自己的内心是那么的不堪,帮沈淮打开房门,将毛巾放桌上,神情有些黯然的离去。 沈淮不知道陈丹转着怎样的心思,看她离开时有些不高兴,只当他的话唐突了她,也暗暗告诫自己:即使想下手,也应该多花些心思,太露骨的话,大概会叫人家以为只是玩弄她…… 拿起桌上的两块毛巾,果断有着跟陈丹身上一样的香气,不过接下来又头痛了,忘了问陈丹哪块是脸布,哪块是脚布…… 第五十四章 整頓(一) 沈淮刚要关门,金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沈淮对追过来,要将金子强拉走的陈丹笑道:“没事,反正住老宅也得是我养着它,现在就算是培养感情……” “也真是奇怪了,看来金子也真是跟沈书记投缘了。”陈丹听沈淮说要跟条狗培养感情,嫣然而笑,脸又莫名的烫起来,看着金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要舔她的手,抬手在它的头上轻拍了一下,也就懒得理这条性子活泛的狗。 看着沈淮摸着金子皮毛光滑的脖子,转身一起进了屋,陈丹心里还是奇怪,对陌生人都胆小如鼠的金子,怎么会就一下子跟沈淮这么亲近?难道真是投缘? 百思不得其解,陈丹揉了揉发胀的脑门子,也转回屋洗漱睡下。 陈丹平日难得这么晚才睡,本该是困乏倦惫到极点,然而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叫她换了睡衣,跟小黎挤一个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发生的一幕幕以及刚才沈淮给她的心悸跟慌乱,跑灯马似的在她脑海里一幕幕的回放。 迷迷糊糊之间陷入睡梦之中,而沈淮的脸时隐时现的浮现,有些模糊,意识却很清晰,待听到金子在门外叫唤时,陈丹才陡然醒来…… 窗外已天光大亮,陈丹拿起梳妆台上的梅花表一看,都六点半了,欠着身子再想回想做过什么梦,沈淮在梦里对她做过什么事,却彻底遗忘了;只是这梦境叫人身心瘫软,又有说不出的舒服。 陈丹赶忙将还睡得死沉的小黎推醒,听着金子在门外呜咽似的叫唤,打开门就看见沈淮跟金子坐在屋前的水泥台阶上,一起吃肉包子。 金子大概不满意沈淮掰给它的半只包子,只有包子皮,没有包子馅,在那里呜咽着抗议。 秋凉天气,沈淮只穿了一件单衫,后背印出汗渍的,棱条形状的背肌隐隐约约的露出来,很是好看,看来是刚带着金子跑步回来。 这时候陈丹才注意门把手上挂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包子、油条、豆浆等早点。她原本打算给沈淮准备早点的,没想到睡过了头。 沈淮跟金子吃包子吃得欢,她也忍不住抿嘴而笑,靠在门口看着他们。 沈淮听到外面的动静,见陈丹脸上还着刚睡醒起来的慵散劲儿,白嫩嫩的脸,一点尘埃不沾,只是睡衣太保守,胸前虽然尖尖的顶起来,但一点都不走光,睡衣在腰间有些短,露出一小截腰肉,白生生的跟玉似的。 沈淮说道:“小黎该要起床上学了吧?对了,那间屋子,镇上要没有别的用处,就给我留着吧,这段时间我大概每天会在钢厂里耗很长的时间,回这边歇息也方便。” “好咧,你是书记,我这样的小毛鱼,总是要听你的指示就是……”陈丹笑道,脸柔和而甜美。 沈淮又问道:“镇接待站隶属于党政办,你的编制还在党政办?” “嗯,”陈丹歪着头,问道,“怎么了?” 沈淮说道:“接待站属于承包出去的实体,你,还有何月莲,可能还有其他人,都占着镇上的编制,接下来要清理这一块。跟你提前说一声,你要是骂我,现在骂我两声解解气;你也知道,乡镇这一块要做成什么事,就是要翻脸不认人,”又开玩笑道,“你要是担心没饭吃,只要你吃得没有金子多……” “去,”陈丹娇嗔道,“不占镇上的编制,我自个就不能吃饭了?” 陈丹一点都不为会给清理出编制而担心,似嗔还喜,神情间多了些媚气,叫沈淮看了心旌有些晃荡,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头,说道:“你等下要是有空,就帮我去老宅拿几套换洗衣服过来——海鹏跟陈桐他们,应该把我的东西都搬到老宅了。” 陈丹将早餐拿到手里,嫣然而笑,也不说就要给从镇上的编制清理出去,就不再算镇上工作人员,神情里有着以往没有的温柔。 金子在沈淮这边吃不到包子馅,又跳过来拱到陈丹身边,头要探到塑料袋里去,叫陈丹忙不迭的躲进屋里去。 沈淮歪头觉得奇怪:昨天还敏感的跳开,今儿怎么又跟没事人似的?觉得女人就是叫人看不懂。 听着陈丹跟小黎在里面说话,金子摇着尾巴进去,沈淮便回宿舍跟谭启平通电话。 昨天事情结束,夜已深;但拖太晚跟谭启平汇报这事,或者说叫谭启平从其他渠道先了解到这事,就很不合适了。 谭启平是个醉心工作、精力充沛的人,有起早在书房就开始工作的习惯。沈淮打电话过去,将昨天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的汇报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谭启平说道,“我大概还要过半个月,才能去东华,你跟熊文斌先把这个局面打开,也是好的……” 乡镇的层次毕竟要低一些,即使捅出什么乱子,也不会直接到暴露到省里。谭启平就不担心东华会因为发生什么事情,而使他失去省里的支持,而沈淮在梅溪镇的强硬姿态,也恰恰能帮他将东华的盖子撬开一条缝。 对熊文斌的处理,谭启平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眼下他还没有正式到东华赴任,不要万不得已,没有必要跟高天河或吴海峰正式交锋。 谭启平目前对沈淮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要说有担心,就是担心沈淮能不能管理好一座上规模钢铁企业的能力。不过也没有太担心,梅溪钢铁厂已经那样了,再差不过就是关停,这点事,谭启平还自信能替沈淮兜下来。 跟谭启平汇报过,沈淮就换好衣服去钢厂。 这会儿沿街已经是车水马龙,到菜市场买菜的、送小孩去上学的、起早赶远路别地工厂上班以及早起锻炼的,叫学堂街往南一小段路上也人声鼎沸。 从镇宿舍往南到钢厂一段路,沿街的住户多为钢厂的职工,包括昨天围观的民众,也多为职工家属。 在经历昨天的事件之后,他们也都认识梅溪钢铁厂的新厂长。他们大部分心思单纯一些,不知道那么多的内幕,以为最后市长高天河出面平息事端,是人民政府站出来主持公道,但他们打心里也接受了这位新厂长,满心期待着他能给钢厂带来腾飞的希望;路上看到沈淮,都频频打招呼。 虽然离上班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但沈淮大早赶去工厂,消息便迅速在职工住宅区传开。沈淮走到钢厂的正门,也就是位于学堂街与钢厂路丁字路口的北门,已有十几名职工穿着工作服赶过来,想要在沈淮跟前表现更好一些。 其中就有昨天表现很活跃,叫沈淮印象深刻的胡志刚。 沈淮站在厂门口,拉住胡志刚,说道:“哦,我等会儿就要进生产区,还没有工作服跟安全帽,我看你跟我身材差不多,帮我一个忙,借一套送厂办来……” 胡志刚二话不说,骑着自行车转身就回家去帮沈淮拿工作服去。 沈淮到厂办,赵东跟市钢厂出来、给聘为梅溪钢铁厂副总工程师的徐溪亭已经从市区赶过来,比他还要早;几个副厂长以及各科室的负责人,倒没有见有人过来。 沈淮对徐溪亭很熟悉,他当年刚进市钢厂工作,熊文斌就指定徐溪亭作他的师傅。 徐溪亭这人技术水平很高,就是性子有些软。 在钢铁企业,车间里的职工,大多是粗糙汉子,性格不强硬的人,是很难胜任生产管理职务的。这也是徐溪亭在市钢厂虽然两边都不得罪人,但也一直都升不上去的一个原因。 徐溪亭到梅溪钢铁厂后,也没能将他的技术优势发挥出来,涉及到的因素就更复杂了。 要真叫徐溪亭的技术水平发挥出来,再带出一批合格的工程师来,梅溪钢铁厂的十万吨年设计产能,也不会连四成都发挥不出来。 “徐工,你好,你好,”沈淮看到徐溪亭跟赵东站在厂办楼前,快步走过去,握住徐溪亭的手,说道,“赵东一直都建议我们会个面,不过之前虽说我来梅溪镇当副书记的事定了下来,但钢厂的事还没有影,所以就一直拖着没跟徐工你见面。昨天说了很多场面话,今天算是正式认识……” 徐溪亭忙不迭的握沈淮的手。 虽然赵东多次提及在沈淮正式入职之前,彼此见个面沟通一下,但徐溪亭一直推托,他就怕沈淮到梅溪镇后不能掌握钢厂的局面,把他也带到坑里去。 徐溪亭昨天见识过沈淮叫市长都要低头的强硬姿态之后,整夜都翻来覆去睡不觉,担忧沈淮对他心有芥蒂,会把他跟其他钢厂管理层一起清洗掉。 这一刻,见沈淮把之前没能见面的责任主动揽过去了,徐溪亭心头也是发热,之前的担忧也就荡然无存。 说句实话,赵东也担心沈淮会对徐溪亭有意见,不重视他的技术水平,但见沈淮主动消除徐溪亭对自己的紧张跟担忧,就知道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对梅溪钢铁厂存在的问题,徐工跟赵东说了很多,赵东也如实反应给我听,” 沈淮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办公室在哪里,昨天下午到晚上,就一直坐在厂办底楼的会议室里,就与徐溪亭、赵东先进会议室坐着谈事情,说道, “昨天的话,我不是说说而已,召开职工大会时,徐工你也要上去打擂台。当然,我相信徐工的水平,赵东与熊主任都很看重你的技术,我相信他们的判断力。在情况摸清楚之前,就立即召开职工大会也不合适。在此之前,我想先委任徐工你暂代总工程师的职务,由赵东暂时兼任你的助理。你们先把钢厂的技术底子再摸一遍,看我们有多少潜能可以挖,为接下来的生产整顿确立一个明确的目标……” 按说徐溪亭并不是极佳的总工程师人选,但目前又没有人能比徐溪亭更合适的,赵东技术不差,比徐溪亭更适合管理工作,但毕竟还不熟悉钢厂。 梅溪钢铁厂的技术力量很薄弱,自己培养需要相当长的周期,最便捷的就是通过赵东直接从市钢厂挖人——在赵东的技术跟能力,在得到钢厂职工认可之前,沈淮也不打算将他一下子提拔到位,以免钢厂的管理层以后分割成梅钢跟市钢两派。 徐溪亭还在为自己的建议有可能给否定,而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没想到沈淮脱口直接就抓住生产整顿的重点,直指要害。 徐溪亭不认为沈淮有管理钢厂的经验,只当是沈淮在此之前就听从赵东的意见,心想,既然新厂长对赵东这么信任,似乎真的能展开手脚做些事情,便连着说好。 第五十五章 整頓(二)做事要有班子 沈淮又问徐溪亭:“昨天有个叫胡志刚的工人,表现相当活跃,徐工对他有什么看法?” “哦,是电炉钢车间的骨干职工,是板坯连铸段的副组长”徐溪亭担心沈淮对钢铁行业的技术名词不熟悉,沈淮只是点着头,要他继续往下说, “胡志刚虽然才是中专毕业,不过是个很愿意用脑子去做事的人,就是闯劲有些太足了,跟车间里的管理层有些合不大来,不然直接担任连铸段的组长也没有多大问题。”徐溪亭谨慎的评价胡志刚,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要整顿生产,说到底还是要有人能用,之前的管理层能留下来的不多,大部分都要汰换掉,沈淮这时候手边最缺乏的就是人,缺乏有能力、有闯劲的人。 徐溪亭对胡志刚的评价,有什么潜台词,沈淮自然听得出来,但他从不认为有闯劲、不受领导喜欢的刺头职工,真就不好。 胡志刚这种职工,恰恰是沈淮需要的能把水搅活的鲶鱼,做事肯动脑子,那是再好不过。 九三年中专学历,凭自身的能力做上相当市钢厂车间副工段长的位子,说明各方面的水平都在水准之上;昨天带头闹事,说明在普通职工中也有威信;实在有什么不足,以后还可以加强。 至于徐溪亭对胡志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喜欢,沈淮也不以为意。 徐溪亭今年四十五岁,是六十年中期毕业于淮海矿大的大学生。 他人长得瘦小,看上去其貌不扬,七十年代给错误的批斗过,性子保守、谨慎。他显然不会喜欢闯劲太足、锋芒毕呈的年轻人,沈淮心里想:说不定徐溪亭对他昨天的作为也相当不认同吧? 胡志刚很快就拿着一套洗净的工作服跟安全帽到厂办来,都一群大老爷们,沈淮就直接在会议室里将工作服换上,略觉得有些肥大。 沈淮个子跟胡志刚一般高,但身材没有胡志刚魁梧,将安全帽戴上,对徐溪亭、赵东说道: “我们这就直接进厂区,边看边说。” 沈淮又对要离开的胡志刚说道, “我目前要从钢厂目前两个车间及各科室各挑一到两名优秀的青年职工,临时担任我的特别助理。徐工刚才说到电炉钢车间,推荐了你。你愿不愿意担任我的特别助理?当然,这个只是临时的职务,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工资。” 胡志刚一时间不能理解“特别助理”是怎么一个职务,但想想也知道“厂长特别助理”,哪怕是临时的,即使没有额外的工资,也都不可能是什么坏差使。 全厂就三条主要生产线,共五百名一线工人,只有三到六个特别助理的名额,可以说是跟车间主任一样稀缺。 胡志刚带头领着班组职工闹事,是对钢厂现状的不满跟愤怒,但不意味他不愿意参与进来一起去改变钢厂的现状。 昨天听了沈淮鼓舞人心、直接点他将的话,胡志刚也是兴奋了半宿没睡踏实,没想到今天起早赶到工厂,跟沈淮碰上,就当即获得这么重要的机遇,真可谓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下来。 “行,那我们就直接去电炉钢车间……”沈淮说道。 沈淮不能立即将管理层都踢走,在摸透钢厂的底细之前,也不能仓促的召开职工大会,故而现有管理层还要暂时使用。 不过,为了保证现有的管理层不暗中使绊子或给他故意的消极怠工,沈淮打算从基层及各科室,挑选一批在职工干部里有威信、有能力又有闯劲的优秀职工,形成一个由“厂长特别助理”构成的临时的准管理层,以确保钢厂在过渡期能平稳的运营下去,也为新的管理层成型,做好准备。 在去生产区的路上,沈淮将他的想法,跟徐溪亭以及赵东沟通了一下: “这个临时的特别助理团队,我会直接领导,不过要徐工你替我把关,赵东你要在里面发挥核心作用——我会让人在宿舍楼给你们二人准备宿舍,这段时间,就要你们二个人,像钉子一样,钉在厂里。嫂夫人跟明霞对此要有什么意见,你们替我打声招呼……” 徐溪亭跟赵东都是笑了笑。 胡志刚跟着后面,听了心里也热血沸腾。 要说拖到职工大会上通过打擂台的方式再对管理层进行换血,显然有些不现实。即将成立的临时特别助理团队,将发挥什么作用,以及对于能进入这个团队的人,意义是何等的重要,胡志刚到这时已经能是完全能理解…… 沈淮又跟赵东说道:“市钢厂,你推荐那两名工程师,如果他们没有改变主意,你请他们过来给徐工面试一下。要没有问题,也直接先从特别助理做起,先摸钢厂的底子。其他市钢厂愿意到梅溪来工作的人员,确实有能力,又有水平的,可以没有办法一下子放到重要岗位上去,但过来的工资,我可以承诺在市钢厂的基础上加一倍……” 赵东笑道:“之前徐闻刀跟潘成,是有些犹豫,不过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后,就连夜摸上我家的门,也跟徐工见过面了……” “徐工都跟他们见过了啊,”沈淮对赵东推荐的徐闻刀跟潘成都很熟悉,但又不能表现得跟他们很熟悉,还是装作尊重徐溪亭的样子,问道,“徐工认为他们能否胜利特别助理的角色……” “他们都是熊文斌当厂长时,带出来的大学生,有能力,有水平,在市钢厂也是基层骨干。”徐溪亭虽说不清楚沈淮为什么对赵东这么信任,倒也不得不承认,沈淮挑人非常精准,包括赵东在内,徐闻刀、潘成都是市钢厂基层最有潜力的人才,只可惜他们在市钢厂得不到重用。 “徐工认可,那就行,”沈淮转头就吩咐赵东,“你等会儿就通知他们两人直接到厂办来见我……” 赵东、徐闻刀、潘成等人,作为国内八十年的大学生,有技术、懂管理,又有丰富的基层经验,但在市钢厂得不到重用,可以说跟他们性格耿直、讲原则、不妥协有关。 在社会上,这些人可以说不够圆滑,不通人情世俗。 不过,一座现代化的大型企业,真正的适合做生产管理的,也只有这些在品格上有坚持、不妥协的人。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把管理一丝不苟的做起来,才能为企业真正的创造有价值的贡献。 现在东华市的整体环境不行,使得这些人才难得出头之日,也没有管理上水平的外资或合资企业等就业渠道供他们流入——这样也好,沈淮想到把他们拉到梅溪来,阻力还能小一些,不然凭梅溪这么一座破厂,凭什么把一流的人才请进来? 也是在这一刻,徐溪亭才更深刻的认识沈淮做决断的果断。 当然这个也跟沈淮昨天逼得市长都低头的强硬姿态有直接的关系。 他现在要是不怕钢厂崩溃掉,就是把钢厂的整个管理层清洗掉,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何况他现在只是从市钢厂请三个真正有能力的人进来加入准管理层? 什么样的狮子带领出什么样的团队。 徐溪亭即使是个保守谨慎的人,这一刻也有着做一番事业的热血往外涌。 ************* 沈淮与徐溪亭、赵东、胡志刚去的电炉钢车间,是梅溪钢铁厂眼下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生产线。 很可惜,这条线的运行非常差。 由于技术力量缺乏跟管理上的严重滞后跟僵化,这条线几乎七成的产能潜力都没能发挥出来。 以两座四十五吨级电弧炉为核心,加上前置处理、精炼炉、板坯连铸机等工序设备设置在内,加上前中后三段的炉料、钢坯以及钢材仓储场地,整条生产线铺陈开来有一里多地。 站在生产区的二道门前,看着连接生产钢铁长廊以及高高耸起的炼炉,现代钢铁工业的魄力尽情的展现在眼前。 可惜的是,这只图有其表,内中尽是败絮。 当年梅溪钢铁厂引进电弧炉连铸生产线时,正是国内乡镇企业发生的高\潮期。受种种刺激,县镇,包括东华市,也不管能不能消化,就拍脑袋决定上马国外八十年代初才成熟起来的先进技术。 市县在贷款上都给了有力的支持,一次就从多家银行贷出近五千万元的资金来。在九零年之前,东华市对乡镇级的企业,就没有这么大的支持力度,在全省来说,也极为罕见。 沈淮当初就作为技术骨干,给梅溪钢铁厂借调过来,参加为期三个月的设备安装调试,对这条线的情况很清楚。 即使过去三年了,这条生产线的技术水平,在国内还是一流的。 只可惜,神兵利器再锋利,没有会使刀的人,也白瞎。 这条生产线,需要一百二十到两百名培训合格的专业工人,就能运行起来,达到人均年产三百吨钢的高生产率水平。 而如今,梅溪钢铁厂在这条线投入的一线工人接近三百人,但真正懂技术的专业工程师,就徐溪亭寥寥几人,生产安全的管理也相当的滞后。 在严峻的生产安全压力面前,以徐溪亭谨慎的性子,也根本就不敢把产能开足。 沈淮在厂办跟徐溪亭、赵东谈了许久,这会儿到生产区,离上班时间也很近,一线工人也陆陆续续的到岗。 经历昨天的事,一线工人情绪很高,但情绪高未必就能把事情做正确。 沈淮走进板坯连铸工段,现在生产线还没有运转,二三十名工人,能照规章穿戴好工作服、劳保鞋、安全帽的工人不足半数。有人甚至穿着棉拖鞋站在扎机前,还有烟头堂而皇之的躺在地面上;板材及器械堆放混乱,地面上到处都是油污。 徐溪亭能感觉到沈淮精于生产管理,因为他锁着眉,虽然不吭声,但目光每扫一处,都是生产管理上所存在的严重缺陷——徐溪亭虽然不负责生产方面的管理工作,但作为副总工程师,也将要给沈淮提拔为全厂技术的总负责人,无形之间还有一股压力叫他难以喘气。 几个副厂长也是赶到厂办后,知道沈淮早上进厂有一段时间了,不敢马虎,还彼此检查有无漏洞,赶到电炉钢车间跟沈淮汇合。 看着几个副厂长进工段,沈淮站在那轧机前,看着他们走过来,对着当中一人说道:“作为管理者,首先要一丝不苟的遵循生产规章制度,你,去把辞职报告交到我办公室来……” 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谁敢在沈淮面前再马虎? 他们进厂区之前,还彼此检查过,确保没有毛病可以给沈淮挑刺才过来,哪里想到刚见沈淮,就给指责不遵生产规章制,给强令辞职? 给沈淮当众拎出来强迫辞职的副厂长,当即傻在那里,脸涨得通红,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犯错了。 过了半饷,才有人看出来,扯着他的衣袖,指他的鞋:他进厂区之前,没有把皮鞋换成劳保鞋。 第五十六章 整顿(三)任重而道远 整整一天,沈淮在徐溪亭、赵东以及几位副厂长的陪同,一个工段一个工段的摸过去。 别人是杀鸡给猴看,沈淮是杀猴给鸡看——当郭姓副厂长因为进生产区没换劳保鞋给当众责令辞职的消息传出去,走到下面的工段,至少就看不到上班穿拖鞋、不加掩饰在车间抽烟或躲在仓库赌搏、车间看不到工人的现象。 高压虽然能叫生产状况有所改观,但没有办法从根本上改善钢厂的局面,根子差太多了。 钢厂的职工,绝大多数都来自于梅溪镇各个村,高中、中考以上学历的职工比例不高,大多数是初中左右学历,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职工连小学都没有毕业。 沈淮可以把管理层都清理出去,但没有办法把学历低的一线工人都清理掉。 “培训,不管投入多大的资源,也要对一线工人进行充分的培训,” 沈淮趁着在食堂吃晚饭的当儿,将徐溪亭、赵东、胡志刚以及几个副厂长、科室及车间负责人,召集起来谈事情, “生产不能停,就利用夜间进行培训。徐工跟赵东明天就要把一些培训材料准备好,也可以暂时就直接使用市钢厂的培训材料。我们先从劳动纪律、生产安全开始,岗位技能培训压后些。以两个月为期,考核合格的正式上岗。所有夜间参加培训并通过考核的职工,培训时间,一律以双倍工时计算加班工资,并且上调两级工资。考核不通过的,都撤下来。厂区、镇上,都需要清洁工,我想打扫工作,总是能胜任的……” 对普通职工,要用大棒加糖果来调动积极性。 到下班时间,普通职工以及基层班组长,差不多都照常上下班。 那些打算离开钢厂、有门路调回县职能部门的,以及自以为是杜建的铁杆心腹、必然会给清洗掉的管理人员,打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主意,不敢跟沈淮起冲突,但也不会特别畏惧沈淮,下班时间一到,也正常走人。 那些不甘心给清理出去,或者即使给踢出钢厂,也只能回到镇政府看沈淮脸色的人,就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也指望这时候服个软,即使能力不行,还能寄希望沈淮手软,在清理他们的时候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留。 包括还能坚持咬牙留下来的原管理层,加上胡志刚等陆续从班组及各科室推荐上来的特别助理,以及经赵东、徐溪亭推荐,下午就正式给召来就岗的徐闻刀跟潘成两个工程师,整个临时组织起来的管理团队,有二十六人。 吃过晚饭,沈淮把大家都召集到厂办公议室,坐会议桌一端,看着围坐成两圈的众人,说道: “昨天跟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是我不想的,但大家也都知道,我的心不狠、下手不锋利,谈什么整顿,谈什么拯救?” 徐溪亭、赵东坐在会议桌,都看着眼前的记录本,他们对梅溪钢铁厂盘根错节的问题很了解,对这种情况越了解,就越知道铁腕治厂的重要性。 没有快刀斩乱麻的狠劲,梅溪钢铁厂很难有逆转的机会。 也恰恰是知道这点,也恰恰知道沈淮身上这种铁腕治厂的狠劲,是他们所不具备的,故而也是越发的钦佩沈淮。 “我昨天跟今天,说了很多严厉的话,大家都会担心:我的能力有欠缺啊,怎么办?”沈淮接着说道,“在座的人,有个别只有初中学历,大概心里都很担心会不会给沈淮这家伙踢出去。其实,大家都不需要这么担心,我现在对大家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认真做事,二是愿意学习。只要做到这两点,即使不能胜任目前的职位,我想钢厂与镇上,能叫你们做的事情,也不会没有。俗话说得好,再不行,就去当官嘛……” 很多人绷紧的神经,这时候也稍稍松驰一些,听到沈淮竟然也会说玩笑话,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面对管理混乱的企业,强硬的铁腕政策往往有直接的效果,但一味的铁腕高压,没有一定的弹性,显然又不合适。 要是一家纯粹的私营企业,不需要承担这那么多的社会责任,按章纳税即可。不过,梅溪钢铁厂是集体性质的镇属企业,在发展之初,就直接近乎无偿的占用了大量的公共资源,所以不能把一些必须要承担的社会责任推御掉。 能力上有些欠缺的管理人员,以及学历、技能有些低的一线工人,都是钢厂必须要消化的问题,而不能将这些问题都推给镇上。 “昨天,我说我很年轻,没有什么经验,”沈淮接着说道,“当然,这个谦虚的说法。我以为大家都欣赏比较谦虚的人,不过今天到各个工段,实际走了一走,我觉得不能太谦虚。太谦虚的结果,只会让大家误以为我的要求跟标准很低……” 大家又跟着笑了起来,昨天大家都坐在办公室里,沈淮只是表现出他强硬的姿态。到底有多少管理上的经验跟水平,绝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的。 今天大家跟着沈淮在各个工段上,跑得小腿酸胀,他们即使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沈淮有没有管理钢厂的能力,从他与一线职工干部交流的细节处,是完全能看出来的。 徐溪亭也不得不承认,沈淮对炼钢过程及工业管理的精通,甚至还在赵东之上。只用两天的工夫,徐溪亭便能确认,以沈淮的铁腕手段以及对钢厂管理的精通,想要让梅溪钢铁厂走出泥淖,走上腾飞的轨道,是完全有可能的。 叫徐溪亭心里疑惑不解的是:这世人真有所谓的天才吗? 其他人知道沈淮有海外留学的经历后,心里倒坦然些:海归人才真是不一样啊! 会议室,没有投影仪之类的先进设备,只在墙壁上有块挂板,。 沈淮站起来,拿起粉笔在挂板上写“58”这个数: “这个数字,相信在位的各位大家都很熟悉。这就是我们厂的人均年产吨钢数。也就是说,梅溪钢铁厂,平均到每个干部职工头上,每年每人只生产58吨钢,这个是最直接衡量钢厂生产效率的指标,”沈淮转过身,看向会议室里的众人,又问道,“这个数字高不高呢?” 沈淮转回身,继续在黑板上错落有致的写下几个数。 “第二个数字,149,是市钢厂去年的人均年产吨钢数……” “第三个数字,238,是市钢厂历史上的最佳数据;这个数字,恰好也是去年国内效益排前十的钢铁企业平均值……” “第四个数字,262,是全球钢铁产业的人均年产吨钢数;至于国际一流钢铁企业的人均年产吨钢数,还是不写出吧,那个目标太遥远了些……” 写这几个数之后,沈淮又飞快的用彩色粉笔将四个数字串起来,在黑板上画出一副标准的吨钢数曲线图来。 “挂板就这么大,吨钢能耗指标、钢坯成材率等指标图也不够画,但差距有多大,大家心里都应该有数,”沈淮说道,“即使有些人心里没有数,也不打紧;我的要求,是大家从今天之后,要认真工作,认真学习。” 徐溪亭等人的脸滚烫滚烫的。 梅溪钢铁厂所引进的生产线,可以说是国外八十年代初才成熟起来的技术,至少在技术水平上一点都不落后,但发挥出来的生产效率,甚至还不到国内一流钢企及国际钢企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 造成这个局面的情况是多方面: 人浮于事,脱产职工人数几乎与一线工人相等,这个就直接将人均吨钢产量拉低了近一半; 采购环节出面严重问题,炉料质量差; 工业配套环境差,电力、运力供应不足; 技术力量极端薄弱,全厂八百余职工,即使初级职称包括在内,合格的专业人员不到三十人; 生产管理严重滞后,职工职业素养差,劳动纪律涣散,造成大小生产事故频发,生产浪费现象严重; 管理层官僚作风严重,钢厂里的裙带关系错综复杂,从上到下几乎每个环节都有人在吃里扒外…… 几乎国内公有制企业所能有的种种弊端,在梅溪钢铁厂身上都得到集中体现。 虽然有种种借口,但作为全厂技术的实际负责人,也将给沈淮正式任命为全厂技术的总负责人,徐溪亭心里是有愧的。 包括那些还有着羞耻心的前管理层人员,也都羞愧不能跟沈淮直接相对。 “我会把我的主要精力都投在钢厂,但也要负责一部分镇上的工作,”沈淮说道,“梅溪钢铁厂能走到哪一步,实际上更多还要依赖于在座的各位。我已经通知工会,给你们每个不住在厂附近的人,都准备好宿舍。各位,任重而道远啊……” 在整个生产环节所出现的问题,沈淮相信赵东、徐溪亭以及徐闻刀、潘成他们都能发现,都能提出相应的整顿方案,也许更重要的,是让他们跟现有的管理员更好的融合起来。 沈淮看了看表,夜深已经过九点钟,他还要跟何清社碰个头,便将剩下的时间留给赵东、徐溪亭他们,临走前还特地吩咐了一声:“也不要太慢,最好不要超过十二点;明天早上七点半,我还要跟大家在这里准时碰头……” 第五十七章 大人物都有司机 把徐溪亭、赵东他们留在会议室继续讨论整顿方案,沈淮上楼走进他还很陌生的厂长办公室。 柚木地板、看上去就知道高档的办公家俱,金钱树盆栽,还真是有前厂长杜建的风格。 杜建的私人物品都已经拿走,档案柜里的文件也还算整齐,但从表面是看不出有无缺失的。交接表就摆在办公桌上,沈淮今天也没有时间看一眼,也不大关心,毕竟负责交接的厂办主任就是杜建的亲信。 “沈厂长……” 沈淮放下交接表,转回头,见面孔是杜建的司机,只是半天没想起他的名字来,应该是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问道:“你是?” “我是邵征,以前是杜厂长的司机,”邵征将手里的钥匙递过来,说道,“这是帕萨特的车钥匙,杜主任说要交给你。小车班还有两名司机在值班,沈厂长你看到挑谁当你的专职司机,或许等明天人齐了再说?” 沈淮看着邵征手里的车钥匙,邵征嘴里所说的杜主任是厂办主任杜贵,是杜建的堂弟,也是杜建在钢厂的铁杆心腹。 大概是自认会给遭到清洗,所以杜贵也不鸟沈淮,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下班时间一到,就直接走人,不在目前的二十六人临时管理团队之列。包括昨天在党政会议上给任命为治保处处长的王刚,今天就压根儿没敢过来报道、找不痛快。 钢厂效益再差,管理层该有的享受倒是一点都不落后。 包括进口的帕萨特在内,小车就有八部,厂办还专门下设了一个小车司机班,编有八名小车司机。 帕萨特平时是杜建的座驾,但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今天上午,杜建就把车连着司机以及另一部给镇里占用的桑塔那还了回来。 作为钢厂最好的小车,从上到下,也都认为帕萨特该是沈淮使用,故而厂办主任虽然早就下班,还是安排邵征留下来等沈淮。 “都不早了,你怎么没下班去,车钥匙让其他司机交给我就行?”沈淮问邵征。 乡镇干部按照严格规定的话,不管书记还是镇长,都不应该配备专职司机。不过只要财务允许,像杜建这样,将司机编制挂相关单位,享受专职司机待遇的情况普遍。 邵征既然是杜建的专职司机,自然也应该是受杜建信任的人,而且这年头会开小车的人不多,即使离开钢厂,即使杜建不帮他安排工作,他也不应该愁找不到碗饭吃。 沈淮对邵征留下来,感到有些奇怪,见他三十五六岁左右,皮肤黢黑,中等人身材,人看上去很结实,或许是退伍军人,只是这时候也不便去翻看人事档案。 “我是钱文惠的爱人,等她一起下班呢。”邵征尴尬的笑了笑,沈淮的问话能叫他听出强烈的不信任。 “哦。”沈淮恍然的“哦”了一声。 钱文惠是财务科长,是位小个子、长相清秀的女人,此时正在楼下的会议室里继续参与整顿生产的讨论。 沈淮没想到杜建的前司机跟财务科长竟然是夫妻关系。 钢厂的裙带关系复杂,沈淮前期主要关注附在钢厂身上吸血的外围关系网,在短时间里还没有办法把钢厂内部的所有关系都摸透。 徐溪亭在此之前,也没有就财务问题刻意的经赵东提醒这边。 一般说来,杜建要掌握钢厂,厂办主任、专职司机以及财务科长,都应该用亲信才对。 在知道邵征跟钱文惠是夫妻后,沈淮心头的疑惑更深了,钱文惠、邵征夫妇,怎么就没有识相点、主动离职的念头? “我要去镇政府,你开车送我过去。”沈淮也没有立即提出就换司机,反正他也有驾证,有些私密的事情不让邵征参与就是。情况没有摸清楚之前,也就没有必要一下子就把他跟钱文惠踢出去。 “那我就先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邵征也不多话,就先下楼去了。 沈淮看着文件柜有一叠档案,白天都在工段,还没有机会正式接触钢厂的正式资料。他本打算先看人事档案,给邵征岔开来,决定先看财务资料,将厚厚的文件袋拿在手里,就下了楼。 钢厂的财务情况,也是必须要第一时间掌握的。 时间太紧,赶到镇政府也就三五分钟的事情,沈淮坐到车里,还是见缝插针的看起材料来。 邵征开车也是真有一把料,在路面有些拱波的学堂街,叫沈淮几乎感觉不到车在行进。 沈淮翻随手翻看了几页,又翻到最后,确定有钱文惠的签章。但就这份财务报告来看,做得非常有水平,几乎看不出财务上有什么漏洞,这大概是整个市钢厂唯一叫沈淮看到的亮点。 当然,沈淮也知道,帐目做得越漂亮,财务上的漏洞也可能会给掩盖得越彻底。 “看财务报告,钱科长应该是科班出身吧?”沈淮将文件随手合上,问邵征。 听到沈淮夸赞自己的爱人,邵征在后视镜里露出微笑,说道:“都说文惠是梅溪镇的第一位注册会计师呢……” 沈淮点点头,梅溪钢铁厂作为产值在亿元左右徘徊的规模企业,曾受市县的高度关注,能有徐溪亭、钱文惠这样的专业人才,也不足为怪。 只是这些专业人才数量足不足够,能不能发挥出作用,才最关键。 很快就到镇政府,三层小楼,整个镇领导所在的三楼,除何清社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外,其他几个副书记、副镇长的办公室也都亮着灯。 三楼熄灯的房间,一是档案文印室,一是黄新良的党政办,一是杜建的书记办公室。 沈淮心里一笑:今天又没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镇上这些人还真是好耐性。 沈淮让邵征直接回钢厂继续值班,他就随手拿着文件袋上了楼。 *************** 昨天的事件,对梅溪镇的影响是极深刻的,昨天几乎所有的镇上干部,都给调去维持钢厂轶序,副镇长以上人员,都进入厂办大楼,都看到局势逆转的前后变化。 沈淮虽然只是副书记,却是正科级干部,地位本来就在其他副书记、副镇长之上。而昨天的情形,稍了解些官场规则的人,都能猜到沈淮背后站着能强迫市长高天河低头的大后台。 谁吃饱了撑死、谁嫌头硬,一定要去撞沈淮这块大石头? 杜建的失势也是显而易见。 曾经是杜建的后台、县委书记陶继兴在昨天的事情上没有任何的表态,而代县长葛永秋又明确将钢厂经营困难的责任归到杜建头上,支持沈淮彻底清洗钢厂的管理层。 今天大白天,镇上的干部都在猜测:书记杜建到底是会给直接撤职呢,还是说给调到其他哪个旮旯里去?或者下场会更惨重,直接进大狱? 这时候,镇上的干部是唯恐跟党委书记杜建撇不清关系,除了已经给捆在一起绳子上的那几只蚂蚱外,谁还敢跟他走得太近? 昨天在钢厂的会议室里,沈淮也明确表示要抬何清社上位,主持镇上的工作,那几个副书记、副镇长,即使觉得沈淮不容易亲近,从此之后,跟何清社站到一起,也就显而易见成了明智的选择。 杜建完全没能从昨天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今天两个会议,是何清社主持,也叫他领会到从来没有过的、大局在握的感觉。 不过何清社没有给喜悦冲昏头脑,他很清醒的知道这种变化是谁带来的,所以上午跟下午都主动找沈淮联络。 只是沈淮给钢厂的事情缠住,他夜里也留在办公室等沈淮过来碰头,一点不觉得过九点了,时间很晚。那几个想要好好表现,想要跟杜建划清界线的副职,也知道老老实实的守在办公室里。 沈淮直接上了三楼,没有理会还守在政府里的副镇长、副书记、党委委员,直接就敲门进了何清社的办公室。 沈淮也只是赶过来,跟何清社碰一下面,他这时候根本就没有精力太多的去过问镇上的事情。 今天下午镇上两个比较重要的会议,他也都请假缺席,甚至还没有机会跟下面的村干部见面。 沈淮只是想知道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镇上的状况有没有改变。 乡镇工作繁琐而复杂,计生、农税、土地承包、河渠水利建设、宅基违建、中小学教育以及工商税收、乡镇治安卫生综合治理,都要直接面对农民及镇上居民,会遇到各种难缠的事。 沈淮没有三头六臂,即使眼下有机会能把梅溪镇所有的权柄都抓过来,他也没有能力,把这么多千头万绪的事情都抓到自己身上来。 所以在政府这头,沈淮目前也只能支持何清社掌控局面。 第五十八章 权力分赃 何清社在里面打开门,让沈淮进来,抓了一撮茶叶,给他沏茶,说道:“今天是沈书记第一天全面主持钢厂,工作到这么晚,还要多注意身体啊……” 不管何清社的出发点,是顾全大局,避免叫镇上陷入被动,还是因为兔死狐悲,不想叫他给杜建践踏得太厉害,昨天发生那么多事,镇上真正有心站出来想阻止事态恶化的,只有何清社一人——就凭着这一点,何清社就是值得亲近的。 沈淮接过何清社递来的茶水杯,说道:“今天摸了一下钢厂的情况,问题有些复杂。不像颗钉子一样扎在那里不成啊,我年轻,身体还能扛得住,不过镇上的工作,以后就要推给何镇长你们来承担了……” “大家都是为群众服务,各有侧重,也就不分彼此,” 何清社拉着一把椅子,在沈淮斜侧面坐下,笑着说道, “不过,今天镇上开会,分管工作又进行了些调整。几个书记跟镇长合计过,沈书记你既然是来梅溪负责工业跟经济的,企业办、经济管理站、财政所等跟工商财政相关的部门,还得要沈书记你亲自来抓。杜书记的意见也是这个,这些责任可就没人能替沈书记你分担啊……” 沈淮摸了摸后脑勺,靠着椅背而坐,没想到镇上的风向变得真快,这也反应出官场上极世绘、现实的地方。 想当初杜建得县委书记陶继兴支持,在梅溪镇只手遮天,叫何清社这个副书记、镇长成为摆饰,也没有人敢说杜建的不是。下面的副书记、副镇长,都唯杜建耳提面命,都一起将何清社挤兑到一边。 如今风水转了,何清社有机会将杜建架空起来,也绝不会手软。 当然,何清社也是现实跟世故的,知道他这个盟友的重要性跟关键性,故而将企业办、经管站以及财政所等镇上经济财政大权都让出来。 沈淮倒没有觉得何清社的现实跟世俗没有什么不好,既然要混官场,痛打落水狗、对落水狗不留情是最基本的素养,只是没想到他下手还挺快。 不过,何清社没有鼓动自己将杜建挤兑走的意思,说明他对人心的把握还是有一套的——沈淮确实不想急着将杜建踢走。 他刚来梅溪担任副书记,就算立即把杜建踢走,他也不能没当两天副书记就立即上位。与其让县里另派一个人插足梅溪镇,还不如让杜建留下来。 谭启平再过半个月就会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沈淮也不怕杜建在梅溪镇能翻身;他与何清社联合起来,也有足够的把握控制住梅溪镇的局面,这无疑是此时较为有利的局面。 不过,沈淮没想把太多的事揽身上来。 说起来,财政权是与人事权并重。 梅溪镇的工作秩序恢复正常,财政就应该由镇长掌握。此时何清社将财政所跟其他部门一起划出来,交给沈淮分管,不能不说他的讨好意图很明显。这也说明,九三年乡镇的分工有些混乱。 何清社是个比较有原则的官员,但也是现实跟世故的,眼下显然是把沈淮当成交易跟合作的对象。 不过,梅溪镇一年能支配的财政收入,也就不到六百万,而且中小学教职工及政府机关职员的工资福利,就占掉其中的大半。 其他相应的教育、交通、计生、农水、防讯等投入,每年也都有固定的数目要支出。 把这些扣除出去,真正能给镇上灵活机动掌握的钱款,也就几十万的样子。 就算再心黑,也没有谁敢将几十万的款子直接装自己的口袋里去。沈淮眼睛再浅,也没有浅到去争每年才几十万款项的控制权。 “我到梅溪镇,才两天时间,但知道何镇长你是个能交心的人,”沈淮语气诚挚的跟何清社说道,“我决定从市里下来,到乡镇上任职,还是想做些事情。这个也是叫家里的长辈,能看到我也是会做事的人。不过,要把这么多担子,都压我肩上来,我是真扛不住啊……” 沈淮的话也是半真半假,有些话需要何清社自个慢慢去琢磨。 “比如说,镇上有些款子,是急等着等批复的。要是财政所给我分管,我每天忙完钢厂的事,再到镇上来研究用款的事情,多半会耽误事情,”沈淮边说边思考事,“这样吧,我在钢厂也是整顿经营生产,跟企业办的工作较为类同,可以触类旁通,这个担子我就担起来,做得不好,还可以跟何镇长你们请教。至于经管站、财政所,何镇长你千万不要来为难我……” 沈淮的态度很明确: 镇属企业原则上归企业办管理,他分管经济,抓企业办、抓镇属企业的整顿跟振兴,名正言顺;财政所跟经管站属于财政块,则坚决的推给何清社去管。 何清社见沈淮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含糊的地方,心想他真要捞钱,控制钢厂的原料采购跟钢材外销,每年上百万都轻松得很,的确不需要盯着镇财政以及由经管站监督的村级财务跟土地承包费那点油水,也就没有往别处想。 何清社说道:“钢厂那边的担子也的确重,企业办的担子也该是你担着;这样吧,财政上的事,那就由我跟你商议来办……” 沈淮只是告饶的拱拱手,把钢厂的情况跟何清社简单的交流了一下,又问道:“钢厂财务科长钱文惠与杜书记在钢厂时的司机邵征是夫妻——这个情况,何镇长你清楚吗?” 沈淮知道何清社这时候应该最警惕杜建跟他的铁杆心腹,钱文惠及邵征的事,倒不担心他会有什么隐瞒。 “钱文惠原先是县财政、局的干部。八八年钢厂搞扩改,当时的县长,也就是现在调市体委担主任的陈兵,觉得钢厂的财务状况需要改观,就指定钱文惠进钢厂担任财务科长。她丈夫是转业的志愿兵,还是去年给杜书记调到钢厂当小车司机的。实际上,钢厂有好几个小车司机,杜书记有时候用邵征开车,有时候让小何负责接送,也不固定。”何清社把大体情况跟沈淮介绍了一下。 沈淮也是暗自侥幸,心想要不是直接问何清社这一下,说不定真就将钱文惠跟邵征踢到一边去了。 这也从一方面,反应出梅溪钢铁厂的人事关系错综复杂。 沈淮之前只想到杜建不会让财务科长这么关键的职务,落到心腹之外人的手里,没想到这还涉及到前县长陈兵跟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明争暗斗,没想到钱文惠会是前县长陈兵指派到钢厂任职的干部。 沈淮对前县长陈兵不熟悉,心想他从县长位子上,给踢到市里去负责体育工作,权势就大不如以前,要是他晚些天再到梅溪来任职,说不定钱文惠就已经给杜建他们从财务科长的位子上踢走了。 这么看来,钱文惠不应该是杜建的人;杜建之所以要将钱文惠的丈夫邵征拉进钢厂当小车司机,应该是有拉拢钱文惠的意图在里面。 沈淮再细想想,厂办主任杜贵,特意叫邵征留下来交车钥匙,说不定有就恶意误他的心思,心里也暗暗着恼:没想到杜建跟他的心腹,到这一步,都还有心玩阴招…… 沈淮看了看手表,都夜里十点半,准备起身跟何清社告辞。 何清社说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沈书记你说……” “什么事?”沈淮问道。 何清社拿起来办公桌上的电话,拔了个电话,对电话那头说道:“沈书记在我办公室呢,你过来跟沈书记作检讨……” 沈淮不知道何清社葫芦里卖什么药,便坐下来看什么人要过来跟他做检讨。 过了片刻,有人敲门进来,沈淮看着脸熟,过半天才想到是今天早上给他责令辞职的那个副厂长,只记得他姓郭。 “沈……”郭姓厂长有些胆怯的走到沈淮面前,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该喊沈淮“书记”还是“厂长”。 “你就是从钢厂辞职,也还是镇里的人,你就喊我沈书记吧。”沈淮说道,既然何清社帮着求情,也说明他不是杜建的人,也不想太严厉了。 “郭全之前在钢厂分管财务,劳动纪律上很散漫,今儿给沈书记你赶了出来,他过来跟我做了检讨,我觉得他认识不深刻啊,所以让沈书记你再教育教育他。”何清社说道。 沈淮说道:“郭厂长既然在钢厂负责财务,想来对厂区的情况也不太熟悉,看来是我上午过于严厉了。” “不,不,”郭全说道,“沈书记要整顿钢厂生产,严格要求是应该的,是我太散漫,认识不够深刻,给何镇长批评一顿,又有了些更深刻的认识,想跟沈书记你当面汇报……” 沈淮笑了起来,指着墙角边的一张椅子,说道:“坐着说话吧,你总不能逼着我跟你道歉吧?” 沈淮看郭全差不多三十四五岁,人长得倒白净,既然有何清社居中转圜,还不能真把当孙子训,又侧过头跟何清社说道:“我来梅溪,一是初来乍到,二是年轻气盛,工作里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老何你一定要帮我指出来……”沈淮对何清社改了称谓,叫彼此看上去更熟络一些。 何清社也呶呶嘴,让郭全搬椅子过来坐着说话。 第五十九章 给错杀的猴 沈淮跟郭全了解钢厂的一些财务情况,郭全应答如流,对业务掌握是很熟悉。沈淮这时候才确认,因为钢厂有郭全跟钱文惠这些人在,所以财务工作倒成为钢厂的唯一亮点,今天真是错杀郭全了。 沈淮跟何清社说道:“我既然把老郭踢给镇里了,想挽回也怕老郭心里对我有意见。那老郭在镇上的工作,还是何镇长你来安排吧。” 错杀就错杀了,沈淮还不会第一天就打自己的脸,再让郭全回去当副厂长;不让郭全回钢厂,就让何清社在镇上给他安排工作,也算是补偿。 何清社也知道沈淮不大可能让郭全再回钢厂,不然他在钢厂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何清社笑道:“郭全回钢厂不合适了,不过他还算有些能力,沈书记你看你有别的地方能用上去,就叫他发挥些作用……” 梅溪钢铁厂是镇属企业,虽然没有行政定级,但由于厂长长期由镇上一把手兼任,所以钢厂副厂长的地位实际不比一般的副镇长、镇党委委员稍差。 郭全是沈淮当众踢出钢厂,何清社就算给他安排位子,也没有办法直接安排他当副镇长。直接任命一个副镇长,超过何清社的能量,而何清社相信这事件在沈淮那里并不难办。 即使沈淮现在为了自己的颜面,会将郭全安排一个低的位子,将来也有可能会去弥补他。 “老何把皮球踢给我了啊,”沈淮笑道,“那这么好了,企业办既然归我分管,我对企业办的情况也不大熟悉,老郭先到企业办挂个副主任,帮我把一些工作先干起来……” “今天就这样吧。”沈淮把这事定下来,便站起来身告辞,也没有去跟其他的副镇长、副书记打招呼,就直接出了镇政府。 ************* 何清社站在窗口,看着沈淮离开政府院子,转回身来,要郭全坐下来。 名义上要说是钢厂归企业办监管,但之前的钢厂厂长由镇上一把手兼任,而镇企业办主任杜贵,同时兼着钢厂厂办主任的职。镇企业办与钢厂在梅溪镇的实际地位落差,也就可见一斑了。 从地位不下于副镇长的副厂长,直接降到副站所级(副股)的企业办副主任,就因为进厂区没有换劳保鞋,差不多给连降了两级,郭全的心是免不了失落。 八十年代初,何清社在鹤塘当副镇长,负责分管鹤塘的教育办,郭全那时刚参加工作,在鹤塘初中当教师,打那时两人就熟悉了。 认识多年,何清社与郭全彼此间没有什么上下级的界限,看他神情黯淡,知道他内心难免失落,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沈书记过来,心气也高,想做一番事业,挡在他前面的阻碍,怕是都会给果断的清除掉。你这事吧,是有些委屈,但你不能钻进牛角尖里去。我刚刚跟沈书记谈过话,想将财政所、经管站的工作都交给他来分管,沈书记推辞了,最后只愿意分管企业办。你有能力,到企业办之后,叫沈书记看你的能力,其实比到其他部门更有发展的机会。” “……”郭全苦涩一笑,他足足要比沈淮年长了十岁,要他在沈淮面前装孙子,确实叫心高气傲的他有些难堪,带着自暴自弃的口吻,说道,“除了去企业办,还能怎么办?” 何清社也知道郭全是一时有心结,知道给他些时间能想通,也不多劝,说道:“你啊,机会有些是,不像我,可能这个镇长就当到头了……” “不会吧,杜建下去,可不就轮你当书记?”郭全问道。 何清社摇头而笑,说道:“你的业务水平比我高,学问也比我好,但说到做官嘛,就不如我了。杜建要是不再添什么乱子,我想沈书记不会动用背后的关系让他直接下去。也许都不用一年,只要沈书记在梅溪能干出成绩,就可以直接顶替杜建当一把手,显然要比这时候叫杜建下去更合适……” 镇上的排名,杜建第一,何清社第二,沈淮第三。 照常理来说,上面不空降人下来,杜建退上去,应该是何清社当书记。 只是这个社会不总是照常理来运转的,何清社对这个看得很透。 沈淮背后的人,能逼着市长高天河低头,何清社再不开眼,也不会瞎到以后去跟沈淮去争党委书记的位子。 沈淮这种背景的人,二十四岁就正科,在乡镇积累经验跟政绩,打下一个好的基础,以后两三年一级的往上跳,像火箭似的就上去了。 对沈淮这种有背景的人来说,县长、县委书记都是囊中之物,说不定市长、市委书记都不是太难摘的目标,何清社怎么会不开眼想着去给这种人物当障碍物呢? 何清社心想杜建也应该是看到这一点,才一下子给打蔫了。 何清社他没有过硬的背景,除了上个月给调到市里担任体委主任的前县长陈兵外,眼下也就跟县上一两个副县长熟悉些。这些关系都不足以帮他抬到更高的位子上去。 不跟沈淮去争什么,明面上看来,给沈淮抢了党委书记的位子,他当一把手的时间会再次给拖延,但也不是没有好处。他都过四十了,就算如愿以偿的当上乡镇一把手,差不多也就这样了,难道还怕再晚两年? ***************** 沈淮回到宿舍已经过十一点了,陈丹与小黎已经睡下,金子倒还赖在他屋里,在黑暗中窜出来蹭他的小腿,叫他有回到家里的温馨感觉。 打开灯,陈丹帮他取来的换洗衣服,都整齐的叠放在床边。旁边还有陈丹留的纸条,字迹娟秀,事无粗细的列写了好几条,密密麻麻,跟着唠叨的小媳妇似的。 看纸条,沈淮才知道他真把脸布跟脚布搞错了,再看脸盆架子,陈丹已经帮他换过来了。 沈淮坐下来,看着窗外的夜空,静谧而幽远。虽说没有跟陈丹、小黎见面,但看着床边上叠放整齐的衣裳,知道她们就在不远的隔壁熟睡,就有着说不出的安心。 虽说夜已深,沈淮还无暇睡下,钢厂的财务报告要看,还有一些书要读,这是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还要写钢厂的改制方案。 交给徐溪亭、赵东他们做的整顿方案,还是主要从生产环节入手,是着眼于细处,但梅溪钢铁厂以及东华地区国营及集体企业的整体下滑,不是没有更深刻的原因。 沈淮这些年在钢厂工作,对国营企业的运营,感触很深。 他想以整顿梅溪钢铁厂为楔机,把以前的一些想法以及这两年为考燕大博士生而学习经济学上的一些心得,整理出来。 铺开纸,想落笔时,沈淮发现还真是千头万绪。 国外很多经验,国内这时候还没有办法进行借鉴,国内经济政策也相对保守。九三年,国内连一部公司法都没有,这时候效仿国外的管理经验,搞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必然会触动一些人的敏感神经。 要不要去做,沈淮也是很犹豫…… ************* 很快,谭启平将到东华市担任新市委书记的消息就传开去,普通干部无法从中领会出太多玄机,但对吴海峰、高天河、陶继兴以及葛永兴等人来说,这则消息就足够决定他们接下来的行为了。 县里随后就专门就梅溪钢铁厂的整顿工作下发文件,强调整顿工作,要贯彻厂长负责制的精神,基本明确梅溪镇党政会议的权力仅限对梅溪钢铁厂长的监督上,而钢厂的生产安排、经营决策、机构设置以及管理人员任免,皆由厂长负责。 也就意味着,只要不撤消沈淮的钢厂厂长职务,钢厂的权力就集中到沈淮的手里,叫杜建以及其他镇领导没有干预钢厂的理由。 按说沈淮如此年轻,管理一座职工人数过八百、产值近亿元的企业,在管理上是很难叫人放心的。 不过谭启平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他以前就认为沈淮下乡镇,相比较沈淮的家世背景,起点是实在有些低了,但能直接管理一家规模企业,只能说是一种补偿。 至于梅溪钢铁厂能不能得到有效的整顿跟改善,能不能得到拯救,谭启平还不会特别关心这个。梅溪钢铁厂的级别低,影响小,就算沈淮彻底做砸了,谭启平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大问题,牵连到他。 接下来的小半月,沈淮除了三五天跟谭启平汇报一次外,都在扎根在钢厂里。 镇上的事情,沈淮也极少理会,他让杜贵回到镇上,厂办主任的位子空出来,由赵东兼任,担任自己的助手,也照旧用邵征为司机。 杜贵回到镇上,沈淮还照旧让他继续担任企业办主任,不急着赶人。主要也是沈淮暂时还没有精力顾及其他镇属企业,只是让担任企业办副主任的郭全帮着他,把一些日常工作做起来,不叫杜贵又居中捣鬼的机会。 跟何清社,沈淮也顶多是三五天碰一下头,而杜建以及其他镇上领导,沈淮甚至跟他们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说是把老宅租下来,家俱家电什么的都搬了过去,实际上正式到梅溪镇之后,沈淮都吃住在镇上,老宅那边一次都没有去过。 陈丹跟小黎都住镇上,沈淮也犯不着住老宅去;再说他住镇上,平时吃喝都在厂食堂,不过洗衣及收拾家务什么的,都可以赖给陈丹帮忙。 沈淮早出晚归,赶上重要的工段进行整顿,他与赵东他们就直接在车间的休息室里打个盹、睡一觉,跟实际跟陈丹、小黎也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沈淮有手机,但陈丹几乎就没有主动打过沈淮的手机,有什么事情,都是在屋里留下字纸;以致沈淮有什么事情,也都习惯留张纸条跟陈丹说一下。 第六十章 初步的成效 职工培训是第一时间展开的,直接抄用市钢厂的培训教材。 市钢厂虽然现在的劳动纪律很散漫,但作为市里重点扶持的大型国企,表面工夫要比下面的乡镇企业漂亮得多。 徐溪亭、赵东、徐闻刀以及潘成等从市钢厂跳出来的工程师,对市钢厂的培训教材很熟悉。他们平时在市钢厂也承担起普通职工岗位技术的培训工作,到梅溪钢铁厂也是沾手即来,不需要什么过渡期。 赵东、徐闻刀、潘成等人,也通过培训,跟一线工人迅速熟悉起来。 劳动纪律及全厂消防及安全教育,作为最基本的培训,原计划只安排了三天。 不过,一线工人大体都通过考核,足足用了十天。还有几个人实在通不过,就给沈淮直接踢到镇政府综治办当环卫工人去了。 虽说职工的水平很参差不齐,但梅溪钢铁厂必须要承担起解决周围农村就业的责任来,有些问题必须要自身去消化。 利用夜间培训,要求严厉到苛刻的程度,是钢厂职工之前所没有经历的,但参加培训,就能补足这前三个月欠发的工资,通过考核后,还能以双倍工时计算加班工资,正式就岗再提两级工资,就算觉得很辛苦,职工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钢厂的职工,什么时候见过双倍工时的加班工资?九三年,国内连一部正式的劳动法都没有。 要说有抱怨,就是胡志刚这一类的人。 胡志刚推荐担任特别助理,工资紧跟着上调了两级,但作为管理团队的预备成员,拿沈淮的说法,加班是他们对钢厂应当有的贡献。 故而二十六人的管理团队,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十一、十二点,也轮流安排在钢厂值夜,然而一毛钱的加班工资都没有。 整个管理团队,除了全方面的参与生产整顿之外,还要负责培训普通工人的任务。自身的能力也有种种欠缺,需要边干边学,十分的辛苦,但在沈淮的铁腕治厂方针之下,要不想给踢出去局,大家就只能咬牙坚持。 钢厂目前员工严重人浮于事,产能的潜力也没有办法很快的就挖掘出来,不过沈淮还是不断通过徐溪亭、赵东、徐闻刀、潘成,甚至有时候通过熊文斌出面,从市钢厂拉人过来。 对市钢厂过来的工程师及技术工人,沈淮一律开出其在市钢厂收入双倍的基本工资。没有办法,梅溪钢铁厂的技术力量太薄弱,而要靠自身培养出足够多的合格工程师跟技工,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市钢厂的年产量是梅溪钢铁厂的二三十倍,员工人数是梅溪钢铁厂的近十倍,中级以上的技工及工程师团队,有好几百人。这是市钢厂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底子。 沈淮这时候不挖市钢厂的墙脚,挖谁的? 梅溪钢铁厂在东华钢铁行业里,情况很糟糕,然而就是因为轧车一事,很多在市钢厂得不到重用的技术人员及工程师,甚至不加工资,也愿意降格进梅溪钢铁厂。 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梅溪钢铁厂三条生产线以及公用工程及机修仓库等部门,技术力量都得到很大的加强。 初步的生产整顿,交给徐溪亭、赵东他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沈淮虽然有参加,但他前期的主要精力,则是清理钢厂当前的财务状况。 九十年代初,三角债是企业所面临的一个顽症。 梅溪钢铁厂的钢材外销,之前叫万虎公司垄断,价格给恶意的压低,但也带来一个好处,就是梅溪钢铁厂所欠收的款项,主要都集中在万虎公司。 也由于梅溪钢铁厂上流的炉料主要供应商,是跟市委书记吴海峰及周家密切相关的鹏悦贸易——鹏悦贸易想要从钢厂及时拿到货款,就会施加压力,督促万虎公司支付钢厂的压款。 实际上在沈淮接手梅溪钢铁厂时,万虎公司就压了钢厂不到两千万的款子。 万虎公司自然不会乖乖就把欠款都还上来,沈淮就指派一名副厂长专程每天都去万虎公司报道,堵住对方财务室跟经理室的门讨欠款。 万虎公司拖延归拖延,但也不可敢在谭启平赴任前夕闹出什么把柄给沈淮揪住,每次也象征性的批还十几二十万的欠款打发一下,不至于彼此闹僵,这也支撑住钢厂目前的生产资金需求。 在清理钢厂财务时,沈淮也看到,钢厂的财务工作在郭全与钱文惠的主持下,确实是钢厂唯一能叫他舒心的亮点。 不管关联企业如何通过种种手段吸食钢厂的血肉,钢厂内部的账目非常清楚,故而沈淮能以最快速度掌握钢厂的财务状况。 钢厂在八十年代末进行扩改后,产值就在亿元上下浮动。财务水平要是跟普通的乡镇企业看齐,钢厂的几年账目积累下来,没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去清理,根本不可能理清钢厂的财务及资产状况。 看着财务报表上,从八八年之后,钢厂不计算设备折旧,每年亏损额都还在两百万元左右,沈淮看了直揪心。 再以钢厂之前的设施保养状况,再好的生产线,顶多也就能使用十年。算上折旧,一年亏损将超过一千万。 钢厂在过去三十年积累下来的底子,差不多在最近三四年里完全亏空掉了。 沈淮最终要钱文惠,以及以镇企业办副主任参与钢厂财务审计工作的郭全等人,以二十年折旧期计算设备资产价值,又把最初由镇上无偿划拔的六百亩工业用地价值,以及一些附属建筑物都计算进去,最终勉强得出总资产一亿两千万、净资产四千万、拖欠银行贷款八千万,勉强看得过眼的资产财务报告。 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把钢厂的资产厘清,郭全与钱文惠的财务工作应该算非常的出色,但这么一份财务报告摆在会议桌前,叫沈淮心头难以轻松。 欠银行的贷款本金暂时不用归还,但每个月的利息就将有四十万。这还是之前县市做了很大工作,银行同意利息大幅减免的结果。 在谭启平正式到东华赴任的前一天,在梅溪钢铁厂的厂办大会议室里,沈淮看着刚出炉的财务报告,蹙紧眉头,岔开神想到更深的问题上去。 坐在会议室里的徐溪亭、赵东、胡志刚、徐闻刀、郭全、钱文惠等人,能看出沈淮眼睛里的忧虑。 当然,他们没有感觉有什么担心的,反而觉得沈淮对自己、对钢厂的要求过于苛刻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职工培训也才刚刚起步,产能没可能立即拉上去。 杨鹏海的鹏海贸易公司,也正式签下经销合约,成为钢厂的经销商之一,但一次拿货款项不过二十万,一切都看上去才刚刚起步。 不过,整个生产状况的有效改善,是所有参与生产整顿的管理人员,都能切实感受到的。 不是简单的说职工都变得遵守纪律,在铁腕政策下,每个人都能照规模穿工作服、劳保鞋、戴安全帽,杜绝了翘班、抽烟及上班赌博、偷卖钢厂物资等严重违纪现象。 其他生产及销售上的数据,统计周期较长,半个月的时间,还叫人看不太多明显的改善,但是每一炉钢坯成材率,是沈淮要求每天都要计算上报的。 这也是最直接反应生产线整顿成果、生产管理质量是否得到改善的数据。 沈淮整顿生产前后,钢坯成材率由最初的不足80%,在短短半个月里,仅仅通过加强劳动纪律,在关键的技术岗位上补充进从市钢厂招募来的技术力量,就稳定在84、85%以上。 这意味着,即使其他条件不改善,在没有其他投入的情况下,钢厂一年的钢材销售额也能净增加五六百万之多,这也是净增加的利润。 只要这种整顿能持续下去,使得钢坯成材率达到市钢厂当前89%的水平,梅溪钢铁厂就能成功的摆脱亏损的局面。 关键是市钢厂89%的钢坯成材率这个目标,并不难达到,也可以说是生产整顿早期必须要实现的目标之一。 在沈淮接手梅溪钢铁厂之初,包括徐溪亭在内,几乎钢厂所有的管理层,都不认为沈淮有挽救钢厂的能力,更不要说相信他能带着钢厂走上腾飞的轨道上。 毕竟沈淮太年轻了,仗着有后台,姿态异常的强硬,也就叫大家误以为他是一个刚愎自用、傲慢自大的家伙。 这种人,就算智商再高,后台再硬,没有实际的工业管理经验,更可能带着钢厂坠入更深的深渊。 然而短短半个月,沈淮在铁腕治厂的强硬姿态之下,所表现出来的超高管理水平,以及对生产梳理的精通,不要说原管理层那些半吊子,便是徐溪亭、赵东、徐闻刀等对钢铁工业认识极深的专业人士,也都叹为观止。 当然,没有比直接钢厂扭亏为盈的希望,更振奋人心的。至少此时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众人,都打心底承认沈淮有着挽救钢厂、带领钢厂腾飞的能力。 “钢厂在半个月里,就得到很大的改善,这是有目共睹的。就算在熊主任面前,我也要说,沈厂长的水平,不比当年熊主任治理市钢厂里差半分。三个月之内,我们有信心能达到钢坯成材率跟市钢厂看齐的目标。这个应该已经很鼓舞人心了,沈厂长,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减减压啊?”徐溪亭开玩笑的说道。 沈淮岔开的心神给徐溪亭的玩笑话拉回来,笑了起来,钢厂情况能得到很大的改善,与其说他的能力过硬,不如说钢厂的底子太烂,所以稍加整顿,就能看到明显的效果。 至于以市钢厂为目标,沈淮心里也是笑笑。 市钢厂就以管理水平来说,在国内连三流钢企都未必挤得进去。要是仅以现在的市钢厂管理水平为目标,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不过梅溪钢铁厂的底子太差,压力太大,反而容易出现其他的意外情况。 沈淮笑道:“管理人的值班还是照旧,其他人员明天就正常休息,我明天也有事情……” 赵东知道谭启平明天到东华来赴任,这是沈淮不能缺席的,他们也是半个月才捞到一天的休息。 第六十一章 功课要补习 半个月来,沈淮还是第一回夜里在九点钟之前回宿舍。 经过陈丹她们房前,看屋里还亮着灯,沈淮走过去敲门。 小黎开的门,陈丹坐在屋里洗脚,纤细雪嫩的玉足浸在脚盆里,已经穿上睡衣,裤脚管挽上去,露出来的脚踝跟小腿都是极美。 由于陈丹平时穿着都很保守,沈淮还没怎么有机会看到她的修长小腿,视线在上面停了几秒钟,才转回头看小黎摊放在桌上的习题本。 洗脚本是一桩无关紧要的事,在沈淮面前,却感觉私密给他窥见似的,陈丹脸有些发烫,俯下身子赶紧擦好脚,穿好拖鞋。 沈淮前两天留字纸让她帮忙买剃须膏,只是镇上的供销社不卖这玩艺儿,她还是今天才有机会到市里去。 几天没打照面,沈淮的嘴唇上、下巴上,都长出浓密的胡须来,好几天没有好好的收拾;身上的蓝色工装服,混合着汗水跟机油的味道。要不清楚沈淮身份的人,还只当他是钢厂里的一名普通工人。 陈丹倒喜欢看沈淮此时的模样,她的父亲就是鹤塘镇上一家机修厂的职工,每天工作回来,也跟沈淮这般模样,下巴浓密的胡茬子。 想到要不是父亲病死得早,她跟弟弟这些年也不用受这些年,闻着汗水混合机油的,仿佛回到小时候的时光,陈丹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摸摸沈淮下巴上的胡茬子。 又觉得自己这么想挺不要脸的,陈丹嘴角抿着笑意,倒了洗脚水,便进里屋给沈淮拿剃须膏去,又把沈淮一大捧洗净晒干的衣服捧出来。 陈丹转身出来,就见沈淮拿起小黎的作业本,靠着桌子看起来。 “这道题做错了……” 陈丹以为沈淮拿起小黎的作业本,只是装模作样的打发时间,没想到他还真认真看起来了。 小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那么确定的看着沈淮一眼。 小黎刚凑过头去还没有认真的看那道题哪里解错了,沈淮又发现两处错误,皱起眉头,连着指出来,说道: “这道、还有这道,都解错了。这么简单的题,你都做错了三题,你在学校是怎么学的?你拿支笔过来,我解给你看……” 看着小黎站在那里不动,脸上有些异样,陈丹暗吐舌头,总不能说沈淮管得太宽,她走过来,帮着从铅笔盒里拿出枝笔,递过去。 看到陈丹递笔过来,沈淮才醒过劲,转回头看到小黎眼睛里似有许多委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都忘了他跟小黎还是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小黎凭什么叫你绷着脸教训啊? 沈淮摸了摸鼻子,跟小黎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呢。这几天我在厂里帮员工培训,还没有回过劲来呢,还以为拿的是员工考核题。你这三道题解错了,可能是对一些基本概念还没有理解好。你要是不想听,就把我赶出去?” 小黎心里是有些堵,但见他转回头来就嘻皮笑脸的道歉,还腆下脸来装可怜,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的说道:“你要讲得不好,就把你赶出去……” 沈淮求饶的拜拜手,连比带划的,将力学里的作用力跟反作用力原理解释了一遍,怕小黎不理解,伸直手掌,说道:“你伸手推过来,感受一下有什么反作用力……” 小黎伸手来,小手纤巧柔软,白皙无暇,合上沈淮的手掌,轻轻的推了一下,又觉得不好意思的缩了回去,转回头去抓陈丹手,站在旁边边演示边说:“我们物理老师上课时,照着课本就读过去,可没有你讲得这么细……” 九零年之前,梅溪镇的财政情况还好。除了县里拨款外,镇上也有补贴,镇上的教育经费相当充足。前些年,县内各中小学之间的教师资源也相对平衡,梅溪中学的教学质量也还过得去。 这几年过去,梅溪镇因为要划出去的缘故,县里只想着从梅溪镇多占资源,而不愿意再对梅溪镇增加投入。去年县里跟梅溪镇,更是订下“大包干”协议,明确梅溪镇以后增加的工商农税及非税收入,全面归镇上支配,但也不再对梅溪镇有财政的扶持。 梅溪中学从九零年之后,能得到教育经费就一年少过一年,有限的经费也只能勉强先保障初中以下义务教育阶段的投入,高中就更勉强了。 没有经费,教师工资还时不时的欠发,优秀的教师又逐步往重点中学转移,留下来的老师也没有心思好好教学。梅溪中学的教育质量,实际的高考录取率,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小黎打小学习一直不错,不过初三时母亲病重去逝,受到很大的影响,没能考上重点中学,只能在梅溪镇读高中。当然,沈淮也知道他的“死”,对小黎学习的影响也很大。 沈淮也不知道钢厂局面几时能有彻底的改善,一时还顾不上梅溪中学,但是小黎的学习要是耽搁上半年,可能从此就彻底失去学习的兴趣。 沈淮绝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问小黎:“除了物理外,你还有什么科目不大好的?反正也是挺无聊的一个人,高中课程什么的,我都可以帮你补习一下……” “真的?”小黎欣喜的说道,“陈桐哥说你给工人上课非常凶,你要是没那么凶,我就让你补习……” “你个死丫头,”陈丹伸手在小黎的脖子掐了一下,小黎的皮肤雪嫩,轻轻的掐一下,也有一块红印子显出来,“刚才给说了两下,眼睛眨巴眨巴都快哭了,这会儿小嘴巴子巴扎巴扎的,谁欠你似的。沈书记这么忙,工作这么繁重,哪有时候给你补习啊!” “我刚才是想到我哥了,以前我要是做错题,我哥也这么说我,”小黎突然黯然说了一句,“以前也挺烦他这点的,后来就很久没有人这么说我了……” 看着小黎眼睛红通通的,沈淮心里也是酸得很,低下头翻看前面的作业本,前面根本就没有批改,抑制住情绪,转回头跟陈丹说道:“小黎的学习,是需要加强一下。我平时要有时候呢,就抽半小时过来帮她补习一下。要是哪天我回来晚了,小黎有什么没有把握的习题,就放我屋里,我回来直接帮她解一遍……” 陈丹心里暖洋洋的,虽然打开始对沈淮有戒心、有防备,担心他借小黎、陈桐接近过来,对她有什么心思,但真正接触之后,她能感觉到沈淮是真有心替小黎、陈桐着想,这时候便想:就算他存着什么心思,又怎样呢? “你平时那么忙,”陈丹这些天几乎跟沈淮碰不上面,隔三岔五听陈桐说些厂里的事情,也能知道沈淮在厂里有多辛苦,看他胡子拉茬的样子,说道,“怎么能再占用你的时间;小黎的功课,我也能辅导的……” 沈淮知道陈丹读的是中专,对高中课程不熟悉,效果会差很多,说道:“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忙,明天我就休息。经常一堆脏衣服拿过来叫你洗,还让你帮着收拾屋子,还蹭吃蹭喝,要是这些事都我自己去做,每天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帮小黎补习功课,算作回报吧……” 趁着天还不晚,沈淮便帮小黎梳理了一下才学没多久的力学原理,陈丹坐在旁边也听得津津有味。 到十点钟,小黎就开始打瞌睡,便先到里屋睡去了。 又是衣服,又是热水瓶,又是剃须膏等东西,还有金子跑前跑后捣乱,沈淮两只手捧不下。陈丹将他那捧洗净后还有皂角香味的衣服捧在怀里,给他送过去,正好再让沈淮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 沈淮将热水瓶放地上,准备掏钥匙开门。 “听你对工人们很凶?”陈丹看着月下沈淮的影子,跟他说话。 “陈桐说的?”沈淮停下来,转回身陈丹,笑着说道,“钢厂里那些王八蛋,撒泡尿都嫌跑厕所远,我第一天进车间,除了满地烟屁股,还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尿臊味。你说说看,对着这些王八蛋,我能温柔吗?” 陈丹站在离沈淮半步远外才收住脚,她穿着拖鞋,额头差不多到沈淮的鼻尖,眼睛正好看着他胡茬子浓密的下巴,说道:“这个我就不懂了,不过你看上去也没有多吓人的样子,想不明白陈桐怎么说你一进车间,下面的工人连呼吸都细着声了。” “真的不吓人?”沈淮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夸张的说道,“那我胡子不是白留了?” 陈丹咯咯笑了起来,又醒悟到旁边人家还睡着呢,忙捂住嘴,掩住笑意,说道:“你又不是髥须大权,留了小胡子,底子还是小白脸。” 见陈丹长睫毛的大眼睛眨了眨,还盯着他的下巴在看,沈淮心神一荡,说道:“胡说八道,我自己摸着还跟钢针似的扎人呢,要不你摸摸……”伸手就去抓陈丹的手来自己的下巴。 主动去抓陈丹的手,沈淮一颗心也提到极点,不知道她会怎么反应,触手似摸了一块软玉,说不出的软嫩,还有一丝冰凉。 陈丹也没有料到沈淮会主动抓她的手,去摸他的下巴,触手又刺又硬,但接下来就是下意识的要缩回手,嘤咛道:“不要……” 沈淮知道正确的步骤,接下来应该更坚定的抓住她嫩如柔荑的手,试探她的反应,或者更直接的将她拉到怀里——这是之前的沈淮对付女人路数,但看到陈丹眼睛的慌乱,叫他心里一软,便放了手,想说些其他什么话化解彼此的尴尬。 “你的胡茬子真硬,跟我爸似的……”陈丹收回手,手上还给沈淮给她的触感,沈淮的手,没有他的脸给人细皮嫩肉的感觉,有着厚厚的老茧。 “是吗?要不给你再摸摸。”沈淮笑道。 陈丹不愿意跟人不明不白的,但打心里也不想跟沈淮生分了,定睛看着他的眼睛,咬着嘴唇,俏皮的笑了笑,说道:“不许你瞎动手……” 沈淮闭上眼睛。 陈丹看着他在月色下线条柔和的脸,心里忍不住想:要是能早认识你就好了,就算你沾花惹草也无所谓……只是伸手在他的下巴轻轻的摸了一下,说道:“好了。” 沈淮打开门,陈丹就依着门口也不进去,将手里洗净的衣服递给他,又等着他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 第六十二章 老宅亲戚反目 沈淮也是难得周末休息。 虽然说谭启平今天到东华赴任,但他有省委组织部的人陪同,下午会参加市委扩大会议,跟市委成员见面,沈淮也挤不进至少得由市委委员才有资格参加的见面会。 谭启平的爱人,这次也随谭启平一起来东华赴任。 市委办公室特意整理出一栋常委别墅楼出来,以迎接新的市委书记,不再安排住在南园。新宅里的一切,都由即将担任常委副秘书长的熊文斌帮着张罗。 沈淮自持宋家子弟的身份,加上钢厂的事情的确忙脱不开身,这些事情就没有参与。 跟谭启平约好晚上过去见面,沈淮也就难得的渡起他的周末。 九三年国内还没有正式的劳动法,所谓的周末,也只有休息一天,当时大家都没有双休的概念。 上午跑跑步,帮小黎补了两小时的功课,时间就很快的过去。 陈丹中午从接待站赶回来,过来陪沈淮、小黎一起吃午饭,没有因为昨天夜里的事而起生分。 虽然是休息天,钢厂的电弧炉停止吃废钢熔炼——也是生产资金跟配备电力供应的不足,使得钢厂这么核心生产线不得不间歇性生产,造成很大的浪费——但机修部门及车间,也因此能对整条生产线进行更彻底的维修跟保养,尽可能延长生产设备的使用寿命。 吃过中饭,沈淮还是不省心的跑回工厂,跟着今天值守的工程师潘成一起爬到连铸工段上摸设施的情况。 国外一套炼钢设施,通常折旧期只有十到十五年,但国内底子薄,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钢企及工厂对设备的维护极为重视,都希望尽可能的延长使用寿命。 沈淮是技术出身,也醉心于技术,虽然他时刻强调自己要摆出管理者的姿态来,但上了工段就忍不住原形毕露。 好像他身上有海外留学的光环,他懂得多、懂得全,大家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应当如此,不然都传说海归分子在大城市动辄拿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年薪了,不是吹牛吗? 爬上工段,时间就过了飞快,到下午三点钟,沈淮想着还要收拾收拾,才好赶过去庆祝谭启平第一天到东华。 沈淮到现在还不清楚谭启平收不收礼,但人情往来总不能避免。 他想到,之前的沈淮从法国带回来有一枚老黄杨圆雕,给他一起搬到老宅去。 那枚老黄杨圆雕大体只有三十公分高,雕的是弥勒佛,形态可掬,从雕法来看,要算罕见的精品。 这枚圆雕,他也不清楚价值多少,是当年沈淮的曾外祖父,也是东华地区在解放前首屈一指的民族资本家孙耀庭,所喜欢的物件;后因沈淮外祖母陪嫁到沈淮外祖父沈山的手里,也是沈淮母亲沈桂秀留下来的遗物之一…… 既然是换过魂,沈淮不过是借着新的身份活着,对这个身体之前的人生并无特别的感情,对沈家——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孙家,沈淮外祖父沈山、外祖母到海外后继承了部分遗产,但整个家族还是以孙家子弟为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沈淮想着那枚老黄杨圆雕拿去给谭启平当下车伊始的贺礼,应是合适。 也不知道邵征从哪里知道消息,沈淮到钢厂后,他也就赶来厂里值班,以备沈淮随时要用车。 沈淮让邵征开车先送他回宿舍。 也不知道陈丹她们下午去了哪里,房门从外面锁上,看不到人影,也看不到狗影。这年头整外梅溪镇就没有几部手机,看不到人,也就无从联络。 沈淮换过衣服,就接着让邵征开车送他去老宅找那枚老黄杨圆雕。 沈淮让邵征将车停到公路边上,他顺着小道往下走,没到老宅就听到金子在那里吠叫,似乎给踢到,又呜咽起来。 “你个吃里扒外的**,不要以为你在镇上找了个姘头,翅膀就硬了。说到底,你不就是一个不会下崽的烂货吗。母鸡都会下蛋呢,你连个崽都生不了,还吃里扒外……” 一顿刺耳的叫骂声,隔着青砖墙就传了出来。 沈淮对这个声音不陌生,是他婶娘在撒泼,而且给她破口大骂的就是陈丹。陈丹嫁到孙家后,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不会下崽的母鸡,这大概在农村最难叫婆家忍受的。 要不是想着陈丹拿走的那两万多彩礼钱,他婶娘早就把陈丹扫地出门了,都不用陈丹主动跟他堂哥提离婚。 不过陈丹与堂哥孙勇的婚姻,也早就名存实亡了,沈淮不知道陈丹怎么一个吃里扒外法,叫他婶娘这么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沈淮往前走去,他不能看着陈丹给人这么欺负,即使欺负陈丹的人是他婶娘,也不行。 “老宅是海文跟小黎他们爹娘留下来的,在海文他爹过世前,这家都分好了。海文在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有脸来争;海文死了,老宅理当所然是留给小黎的。你们今天想把老宅明着抢过去,不是欺负人是什么?别家仗着权势,欺负人还知道欺负外人,你们倒有脸来了,却欺负起你们的亲侄女!你叫周围邻居说说,这是什么理?”陈丹显然不会叫婆婆的破口大骂丢了气势,针锋相对的哭诉。 沈淮听着院子里的动静,还有不少过来看热闹的邻居。 沈淮对他大伯家也是失望透顶,别人家亲兄弟相互帮衬,即使亲兄弟死了,也会尽力照应这边的孤儿寡母,然而沈淮他父亲病逝后,他大伯一心只想着将这栋老宅占过去。 老宅位于一处小塬子上,三面环水,砌了院子后,塬子里就剩下来零碎畦地,也不够给村里人分配,便成了他家的自留地,种上去竹树,平时也有很多鸟栖宿,在乡村里就显得风景独佳。又离下梅公路不远,岔道上去就是公交车站,交通也很方便。 沈淮虽然说在市钢厂不是太如意,在左邻右舍的眼里,他多少也是市钢厂里的一名干部。大家都说这塬子上风水好,早初他分家时搬出去在别地新建宅子的大伯,看着大小儿子都不争气,那就更眼馋这里,就想将老宅子拿回来改改自家的风水。 在他“死”之前,他大伯就宅子的事闹过好几回,闹得两相不来往;没想自己刚“死”,他大伯家就想仗势把老宅强抢过去。 “你整天不着家,在外面把我们孙家的脸都丢尽了,到时候说什么屁话,”一个粗沉的喉咙也紧跟着破口大骂起来,沈淮听得出是他大伯孙远贵的声音,“海文他爸当年那穷样子,娶不上媳妇,我做老大的才主动搬出去。不管我让不让出去,这老宅都有一半是我的。你说这宅子有小黎的份,谁也没说不是,左邻右舍都在这里,谁看到我说要把小黎赶出去?孙义要结婚了,家里没有房间,从老宅拿两间房当婚房,又有什么不应该?难道叫你把房子贴人去,就合理了……” “你们怎么骂我无所谓,这房子是别人拿钱租去住的,村里也立了字据,你们不能就这样把人家东西丢出来……”陈丹说道。 “小黎有钢厂养着,缺那点钱?再说小黎都没有成年,要租宅子出去,也是我这个做大伯的来做主。你都不进孙家的家门了,轮得了你来做主?说村里立了字据,村支书在这里,你把字据拿给我们看看,看看是字据是小黎签的,还是你签出去贴人的……” 沈淮压制住心底里的怒火,推门进去,陈丹跟小黎两个人给一大群人围在里面,他大伯一家四口,气势汹汹的样子,似要将陈丹跟小黎吃下去;他早前搬过来的家俱、家电,已经给人搬了出来,就丢在院子当中…… 左邻右舍站在一旁看好戏,没有帮着说公道话的意思。 孙姓在孙家埭村是个大姓,村支书孙广武,跟他家也是一个老族里的人,三代之前还是亲戚,论辈份比他要长一辈,这时候袖着手站在一旁。 沈淮知道他大伯这些年承包了村里砖窑厂,跟村支书孙文武的关系密切,孙广武给大伯拉过来,分明是来拉偏架的。 “这房子是我租的,”沈淮站在院门口,像座山似的堵在那里,看着陈丹、小黎给他大伯家这么欺负,心里邪火压不住的往上涌,冷着脸,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搬过来的家俱家电,都给丢在院子里?” “你是租房子的,”孙勇看到沈淮站出来,前些天有人说陈丹领了一个小白脸过来,他心里一直窝着刺,这会儿看到正主,而那张脸跟衣着打扮,叫他看了更窝心,撩着眼走过来,说道,“之前租房子给你的人,做不主。你该找谁找谁去,反正这房子不租了,东西你请搬走。” 沈淮克制住一脚踹堂哥孙勇他脸上去,冷冷看着他大伯孙广斌。 “对不起,对不起!”陈丹看到沈淮出来,又羞又愧,走到沈淮跟前,再坚强的她也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清澈的泪珠子滚落下来,叫她精致的脸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 她的公婆跟丈夫,抢着村里的支书过来,要明着抢他们亲侄女、亲堂妹的房产——陈丹都没有脸跟沈淮解释这一切,坚强的心这一刻也给击溃;小黎也是跟着抹眼泪大哭起来,既委屈又难受。 金子刚刚给踢了一脚,看到沈淮赶过来,赶忙溜过来蹭他的小腿求安慰,这无疑坐实了别人对他与陈丹关系的猜测。 旁观有看好戏的人,就忍不住嘲笑出声孙勇起来:“看哦,你老婆偷的小白脸,可比你神气多了!” 陈丹气得浑身发抖,孙勇也是瞬间脸色变得铁青,他看着沈淮比他壮实,不敢对沈淮对手,揪住陈丹的头发就骂:“好你个烂婊子,了不得、领着姘头回来了!今天打不死你这个烂货!” 沈淮站在很高的台阶,比孙勇高出两个头去,抬脚就朝孙勇的脸蹬过去,喝道:“谁他妈敢动手打人,无法无天了?” 孙勇还真不敢动手打陈丹,只是刚才气晕了头才揪陈丹的头发,一脚给沈淮蹬到脸上,身体后栽倒地,顿时鼻血就涌出来,爬起来往后缩,摸着一鼻子血:“他打我,他打死我了……” 孙远贵看到大儿子被打,老来动怒,跟小儿子冲上来就要揪住沈淮打。 本来在车上里等的邵征,听着这边的动静不同动静,就赶了过来。 这时候看着有人要冲上来打沈淮,邵征从院门里钻出进去,挡在前面,一脚踹孙远贵的大腿外侧,将他踹后三四步远,喝道:“你们吃了豹子胆,敢对沈书记动手?” 邵征中等身材,但大喝起来,气势极足。毕竟是志愿兵退伍回来,黑面孔,保留在军队时传统,剃着短寸头,身材非常的结实,怒目瞪视的样子,比起保镖来,更像黑社会,顿时将院子里想帮手的人震住。 满院子的人又有些发愣:跟陈丹这只不会下崽的骚狐狸勾搭上的年轻人,是什么书记? 这时候不知道陈桐从哪里得到消息非常及时的窜出来,骑着辆自行车,看到她姐的模样,把车摔到一边,冲进来就怒吼:“姐,哪个龟孙子动手打你?” 陈桐看到孙勇那鸟样,也不管孙勇好歹是他姐夫,冲上去要揪住孙勇打…… “陈桐!”陈丹只觉得自己在沈淮面前丢尽了脸,说不出的伤心,不想陈桐把事情闹大,拖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打孙勇,更不想陈桐打孙勇的一幕给沈淮看到。 第六十三章 不会下蛋的鸡 陈丹伤心垂泪,小黎也抹眼泪不止,沈淮内心又如何不为摊上这样的亲戚怨恨、愤怒。 他虽然恨不得叫陈桐、邵征冲上去,将他大伯一家抓起来痛揍一顿,但也知道,这样只会叫陈丹、小黎她们的心更难受。 “陈桐,你姐没有吃亏,你不要冲动。”沈淮喊住陈桐,似乎忘了孙勇刚才脸上那一脚是他蹬出去的。 陈桐收住脚,退到沈淮身边来。 孙勇见陈桐退回去,胆子又壮了一点,对着陈丹又嘀咕起来:“把房子拿出去贴人,还有理了?你整天不进家门,还吃里扒外,有脸哭啊,你丢得起这人,我还丢不起这人……” 陈桐虽然能看出沈淮对他姐有意思,也不知道他姐到底跟沈淮有没有勾搭上,但也不愿叫孙勇这么说他姐,啐一口唾沫,差点隔三五步远啐孙勇脸上: “沈厂长是我介绍来租房子,每个月两百块租金,也是经我手给小黎的。你孙勇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就冲我来!什么下作事都做得出来,你再瞪鼻子上脸,老子不打死你!” 陈桐知道他姐跟孙勇的婚姻名存实亡,也打心眼里就痛恨这个就知道吃喝嫖赌,连一点骨气都没有的混帐东西,捋着袖子,忍不住就要上去揪住孙勇打一顿解气。 沈淮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婶娘大概是怕陈桐动粗,走过来挡在前面,撒泼的一屁股坐地上,披头散发的就哭嚷开了:“我家真是命苦啊,沾上了一个吃里扒外的烂婊子,连个崽都不会下。当初要知道两万块都去买母猪,也下好几十头猪崽了啊……” “你个烂婆娘,抱不上孙子,怎么不问问你儿子有没有本事!”邵征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儿子能把别人的肚子弄大,就弄不大她的肚子,你说是哪个烂婊子没本事?”孙勇他娘撒起泼来,就肆无忌惮的嚷开来。 沈淮没想到堂哥孙勇在外面还乱搞,还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这一摊子烂事,跟烂泥巴搅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叫陈丹不那么伤心…… 邵征、陈桐没有应付农村撒泼婆娘的经验,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沈淮冷眼看向站在一旁要往外缩的村支书孙广武,指着他的脸说道:“你就是孙家埭村的村支书孙广武吧?何镇长跟我提起过你,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淮虽然还没有机会跟下面的村干部见面,但他的事迹都已经在各个村传开来。村支书孙广武又不是糊涂人,听到邵征跟陈桐的话,顿时就想到眼前这人是谁? 孙广武本来就是要过来拉偏架的,但叫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孙远贵家这漂亮得过分的媳妇儿竟然找到这头混江龙作姘头。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轧车等场面,但那些镇干部跟他这事时,都禁不住细声细气。孙广武站在旁边,就想关挖个坑把自己埋下去,当自己没来过。 十一月天,孙广武夹克衫里还穿着秋衣、毛线衣,这眨眼间,后背就给冷汗浸透,这时候给沈淮认出来,指着脸质问,他的老脸由黑变紫、由紫变清,打着结巴说道:“沈,沈,沈……书记,我,我,我……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沈淮强压住心底的怒火,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 这种事村干部不能主持公道,要不是他实际上没有死,只是占了别人的身体,还不知道小黎都给这群畜生合伙欺负成什么样子。 “我,我,我也是过来才了解情况……”孙广武眼泪也都快下来了,他知道沈淮掌握钢厂后,才半个月,就给他捋下好几个人。他一个村支书,可不敢去扭这个大腿。 “孙支书,你这是什么话?”孙远贵可不知道沈淮是什么人,听着孙广武翻脸就想把事情推脱干净,也来气,“老宅当初分家就对我不公平,再一个小黎也是我侄女,她才十五周岁,都没有成年,什么事都做不了主。可不是你说租房子的事,除了我,谁签字都不管用吗?” 孙广武已经哪里顾得上孙远贵请几顿酒的交情,恨不得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不叫他再乱说,喷着唾沫就骂: “我过来了解过情况,我就问你,你怎么不嫌脸臊?海文过世,你当大伯的,不想着帮衬一下,还尽想把老宅子占过去。你犯浑,我能跟你一起犯浑?这凭着这一点,房子怎么办,都轮不到你做主。再说房子是陈桐介绍出去的,钱也是经陈桐手的,你们嘴里一个个都放不干净,跟个泼妇似的,有没有一点素质?” 孙广武背过身,直叫孙远贵挤眼睛,暗中祈祷:可千万不要把这头混江龙真惹恼了,小小的孙家埭,经不起这头混江龙折腾啊。 沈淮跟陈桐说道:“我的车就在外面,你跟你姐还有小黎先上车去……”他知道陈丹心里有种种不堪,留下来只会叫她更伤心,让陈桐、邵征他们先离开。 陈桐、邵征他们先走,沈淮走到院子当中的那堆给丢出来的家俱里,把那枚老黄杨圆雕找出来,背着手,冷冷的看着孙广武:“我不管这户人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租的房子,有租约,别人闯进我租的房子,把我的东西都丢出来,搞得乱七八糟的,这事没那么容易就算了——现在这事我交给你孙广武来负责,你明天到镇上来给我一个交待。你要不给我交待,我明天会好好给你一个交待……” 沈淮丢下这句话,就走出去,孙广武听了却是魂飞魄散: 沈淮真给他一个交待,他哪里敢要? 孙广武想追出去解释,但又脚如灌铅,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沈淮。 孙广武愣了片晌,才把看热闹的左邻右舍赶出去,指着孙远贵:“你啊,你,我可给你害死了啊!” 对孙广武的突然变脸,孙远贵还窝着一肚子火,恼着骂:“他还能把你吃下去?看你那点出息样!还他妈当村支书。” “他是镇上新来的副书记,惹不起啊!”孙广武想想也心悸,对着孙远贵还坐在地上的婆娘说道,“起来吧,撒泼当不了饭吃,你以为政府真收拾不了你们。不要再乱折腾了,想着怎么收拾吧,你们总不能逼着我真通知派出所,把你们一家四口都抓走吧?” “你他妈敢!”孙远贵岔岔不平的说道。 孙广武也起了恼,甩袖抬脚就要出去:“老子就去通知派出所过来抓人,你看我敢不敢?你、妈的孙远贵,有了几个钱,敢指我脸骂‘你妈’,你个鸟货,睁开眼睛看看,不要忘了这是谁的天!” “一个副书记,能多大能量?我天王老子都不怕,你怕个鸟!你要怕给穿小鞋,大不了不干村支书。到窑厂来,我给你开工资!”孙远贵再恼,还是不敢将孙广武得罪了。 “你怎么就不到镇上去打听打听啊,你那几个臭屁钱,放个屁都不够臭,你承包的窑厂算个屁啊,”孙广武急着直跺脚,恨不得打开孙远贵的脑袋,把他知道的东西都灌进去,叫他看清形势,“你说杜书记多厉害的人,第一天就叫人打落掉牙、捋了毛,屁都没有放一个,你的骨气有几斤几两,还想跟人家斗,你就不怕半路上给轧死!” “他是钢厂新来的厂长,前些天在钢厂门口轧奔驰车的那个?”孙勇撕了一角报纸,塞住还在流鼻血的鼻子。 他整日在镇上吃喝嫖赌的混,所以知道镇上前些天发生的大事情,这时候猜到沈淮的身份,也是异常的吃惊。 “就是他。” 孙广武拖了一张板凳坐下,这些年他得了孙远贵不少好处,也不想往死里压他,但是孙远贵不低头,他可没有勇气等着新来的副书记给他交待。 “真是那个在钢厂门口轧奔驰的新厂长?杜老虎怎么就给他踩得抬不起头来?”孙远贵也有些吃惊,他倒不是一点都不知情,只是有些传闻他没有放心里去,只以为别人胡夸。 在孙广武之前,他是孙家埭村的支书,后来要承包村里的砖窑厂,才卸任叫给孙广武当支书。他跟镇上的干部都熟悉,知道杜老虎在梅溪镇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要是杜老虎再给踩得一点脾气都没有,那这些天来关于这个新书记的传闻,怕不是假的。 “镇上已经反天了,杜建党委书记虽然没有给拉下来,但完全没了脾气,镇上好几次会议,都是何清社主持,钢厂现在就由这个新来的副书记全权负责,”孙广武耐着性子说道,“前几天我到镇上,跟黄耀明喝酒。黄耀明说,在镇上得罪何清社,挺多给骂一顿,穿一阵子小脚;得罪了新来的副书记,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现在钢厂当权的那几个,差不多有一半给他直接捋了下来。郭全你知道吧?就因为进厂区穿了皮鞋,当众差点给骂哭了,现在给打发回镇上当企业办副主任。连降了两级,连个村支书都不如。你说说看,你们把人家的东西,都丢院子里,这些冰箱、彩电,哪一件不要几千块,你说人家敢不敢直接叫派出所把你们抓进去判个三五年……” 第六十四章 不好下嘴 沈淮走过来,邵征跟陈桐靠着车头抽烟,他勒住金子颈脖子上的皮圈,让它不要在公路上瞎走,从邵征手里接过一根烟来点上,问陈桐:“你怎么赶过来了?” “我姐叫人捎信说你放老宅的东西给丢了出来,我没敢去找你说这事,就先骑了辆车赶过来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你跟我姐先过来了……”陈桐还以为沈淮跟他姐是一起过来的。 “你姐没跟我说,我赶巧过来拿件东西。”沈淮知道陈丹的性子,心想她要能先主动告诉他就好了,也就不用受这委屈了。打开车门,将那枚用报纸包裹的弥勒佛老黄杨圆雕随手扔车里。 小黎倒是平静下来,坐在车里,白皙的脸蛋给泪痕擦花。她见沈淮这么快就过来,担心的说道:“东西都给丢到院子里,怎么办?” “没事,他们既然能把这些东西都丢出去,自然就能一件件的再给我搬回去。”沈淮也叫这破事堵心堵得慌,这时候只是笑着叫小黎宽心.反正他换了身份,这种亲戚大可以不用理会,随便再踩两脚,也没有人会说他不念情面。 只是陈丹坐在车里,双手捂着脸抽泣,难以面对此时的难堪,沈淮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才能叫她心里好受一些,让金子上车来,拱到陈丹跟小黎之间。 沈淮挥手叫邵征开车送他们回镇上,陈桐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车停在巷子口,陈丹跟小黎下车就直接进去了。 “你直接回去吧,车我还要用。”沈淮把邵征直接打发回去,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觉得陈丹的情绪很差,放心不下,便下车进了巷子去敲门。 陈丹打开门,却堵在门口递给沈淮一团钱。 “你这是什么意思?”见陈丹还钱要跟自己划清界限,沈淮心里塞了一团茅草似的难过,看到陈桐骑车刚到巷子口,有些话不想叫陈桐跟小黎听见,对陈丹说道:“你跟我过去,有些话你跟我说说清楚……” 沈淮转身打自己屋的房门,让陈丹进去,关上门,问道:“你这钱是什么意思?” “沈书记你也用不着住老宅,这钱我跟小黎要是收了,对你影响不好……”陈丹不抬头看沈淮,只是低头盯着鞋尖看。 “什么叫影响好,什么叫影响不好,”沈淮看着难得当别人面痛哭一场的陈丹,红肿的眼睛,叫她的清丽不减,多了些楚楚动人的味道,克制住要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板着脸,说道, “难道看着小黎给钢厂欺负,一分钱赔偿金都拿不到;难道看着小黎的房子白白的给别人占走;难道看着小黎学习成绩一团糟,也许高中都毕业不了;难道看着陈桐在街上跟联防队的人打架,看着陈桐一步步的变成街头小混混;难道看着你给别人欺负,看着你为照顾小黎、陈桐过得这么辛苦,我不闻不问,对我影响就好了? 本就布满裂痕的外壳,叫沈淮的话一句句打击,瞬时崩溃,露出软弱不堪、纤细敏感的内心来,陈丹抑制不住情绪,眼泪又直往外涌,清澈的泪珠挂在白皙的脸颊上。 沈淮说道:“我光棍汉一个,才不怕别人在背后闲言碎语说什么;你要是觉得跟我走得太近,对你影响不好,你就直说……” 陈丹抬头问沈淮:“是不是我太没用了,小黎跟陈桐,我一个都照顾不好……” 沈淮伸手将陈丹拉进怀里,手放在她柔若无物的腰上,说道:“不是你没用,只是这个社会太现实了,太残酷了。让我来跟你一起照顾小黎跟陈桐,好不好?” 陈丹依在沈淮的怀里,胳膊屈起来,撑在他的胸膛上。即没有更贴近,也没有挣扎着离开,享受着沈淮双手放在她腰上的感觉,这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叫她忍不住的迷醉。 沈淮看着陈丹的脸还挂着泪珠子,眼睛微微闭上,挑出来的眼睫毛又长又翘,还轻轻的颤动,秀直的鼻梁下,嘴唇嫣红,忍不住低头,轻轻的吻上去。 只是嘴唇刚触,陈丹却惊醒似的睁开眼睛,没有挣扎着躲开,但就这么看着沈淮,也叫沈淮不好意思再下嘴。 见陈丹的目光落下来,看着他的手,沈淮即使很想继续感受她腰肢的柔软跟弹性,也只能先尴尬的松开手。 沈淮摸了摸鼻头,说道:“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去市里,夜里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小黎、陈桐还有你,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袖手不管的;有什么事,你也不要一个人撑着,懂不懂?” “懂了,”陈丹低头应道,还有些不习惯跟沈淮的关系变如这么亲昵,在沈淮临出门时又加了一句,“要是说这些话时,心里不要想那么色,就更好了……” 沈淮给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出去,头也不回的往巷子口溜出,但听到陈丹在身后“扑哧”笑出声来,心里也随之轻松开来,也就不为今天的事难受了。 ************* 沈淮开车赶到翠湖,天色渐黑。 东华地方财政再困难,官员们的享受倒是不落后。 跟渐渐没落的筒子楼不同,翠湖东北角的北阁小区,是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这里才是市委市政府主要官员及家属的集中住宅区。 九零年才专从翠湖边辟出一块空地建造的花园型小区,要比市内绝大多数居民区要富丽堂皇,建筑的外墙面都贴有丹红色的饰面砖,小区里也是竹树茵荫,溪池环绕。 北阁小区在九三年东华市内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能住进来的,除了市委市政府的官员外,也只有那些在东华多少有些能量的家庭了。 除了十六七栋多层板楼外,在小区最内侧、风景及视野最佳的临湖区域,则是十二栋洋房别墅,是市委常委成员才有资格分配的住处。 从小区大门进来,进别墅区还有一道内门,守卫比沈淮记忆里的部委家属大院还要严密。天子脚下,高官们还要收敛一些,但到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享受的待遇就算有些逾越,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给堵在二道门外进去,沈淮只能打电话进去,让人出来接他。 沈淮将车停在警卫指令的地方,片刻之后看到周明与熊黛妮从里面走过来,朝沈淮招手。 看有人来接,警卫就没再拦,沈淮走进来,问周明:“谭书记到新居了没?” “刚回来,还问起你呢,你怎么拖到这时候?”周明问道,看到沈淮手里拿一张报纸很随意的包着一件东西,知道应该是给谭启平的贺礼,也没有问是什么。 “发生了点小事,耽搁了一下。”沈淮说道,就与周明、熊黛妮往里走,周明倒是饶有兴致的介绍哪栋是吴海峰家的房子,哪栋是高天河家的房子。 陈铭德当初没有住进来,而是住在湖对岸的南园里,沈淮还真没有怎么进来过——不过当年连大内都曾随意进出过,沈淮又哪里会在意眼前的小场面,周明乐意说,他也就顺耳听着。 进了楼,看到熊文斌的爱人白素梅,跟两个中年妇女坐在一起说话。 其中一人,看上去面熟,应该东华市某个领导的爱人,只是想不起具体的名字,心想她应该赶过来拉家常的。 居中所坐的那个中年妇女,皮肤白皙,有些发富,穿着绣襟边的衣裤,人显得有些富态,沈淮猜她是谭启平的爱人,走过去问道:“你是陈阿姨吧?” 中年妇女疑惑的抬头看着沈淮。 “我常打电话骚扰谭书记的小沈,也经常骚扰到陈阿姨你,今天过来跟陈阿姨你道歉。”沈淮笑道。 沈淮跟谭启平的爱人陈素娟竟然之前没有见过面,这叫站在旁边的周明很吃惊,心想沈淮以前在省里,看来跟谭书记的关系很一般啊。 沈淮以前还真没有机会跟谭启平的爱人陈素娟见面,在省里时,他甚至都不知道宋家跟省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有关系,自然就无从联络。上回跟熊文斌到省城见谭启平,在办公室会面,又到酒店吃饭,之后就连夜赶回东华,就没有机会到谭启平家里去拜访。 “哦,我说怎么声音听着熟悉呢,老谭常提起你,”陈素娟自然听丈夫说起过沈淮是宋家老三宋炳生的儿子,就算以前没见过面,也当是自家的子侄,站起来,笑容可掬的跟沈淮握了握手,又说道,“老谭他们在书房呢,你们进去找他说话去,不要理会我们在外面拉家常……” “要不沈淮你先过去跟谭书记说一声,我跟熊妮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周明说道, 沈淮猜周明也是硬挤过来当下手的,熊文斌就算再心急,也不会赶着谭启平今天上任就推荐自己的女婿。 不管怎么说,就算看熊文斌的面子,沈淮也不想让周明太难堪,说道:“一起进去吧,厨房里的活,就拜托给黛妮姐了……” 沈淮嘻皮笑脸的朝熊黛妮笑了笑。这里面他年纪最小,周明都二十九了,熊黛妮二十五,比她妹足足大了六岁,也比沈淮大一岁。 她爸不让周明跟进去书房凑热闹,反而让周明留在厨房里给她们女眷打下手,熊黛妮本来就有些替周明感到委屈。不过没有办法,她怕一小心哪里惹得屋里哪个人不愉快,反而会前功尽弃。 听着沈淮拉周明进书房去,还嘻皮笑脸喊她姐,熊黛妮也就笑着回应他:“我一个平民小女子,可当不起沈书记的姐……” “得,给打脸了。”沈淮笑了起来,跟周明往转角的书房里去。 第六十五章 上位者的艺术 看到阚学涛跟熊文斌在书房里陪着谭启平说话,沈淮这才想起来,客厅里那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穿黑衣的中年妇女,是阚学涛的妻子。 “阚局长也在这里啊!”沈淮先跟阚学涛打招呼,看他与谭启平聊天的模样,应该是早就认识。 “老阚在省厅时,就跟我认识了,”谭启平拍着身边的沙发,让沈淮坐过去,跟阚学涛说道,“听说小沈在梅溪镇,给老阚你惹了不少麻烦啊!” “怎么会,是有些人做得太过分了,”阚学涛脸上堆着亲切的笑,说道,“沈淮在梅溪镇工作还是很有魄力的,年轻人比我有闯劲,”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周明,说道,“老熊的女婿也是一表人才啊,听说是计委的梯队骨干?”好话倒是一个都落下。 九三年,公安局的地位还没有提上来,阚学涛虽然是局党组书记兼局长,在县处级官员里的排名并不是特别的高,面对即将给谭启平提拔为市委副秘书长的熊文斌,也尽可能的与他亲近。 跟市政府一长串副秘书长不同,市委副秘书长会兼市委办、市政研室等部门的正职,行政级别本身就高一级,市委秘书长是常委成员,主要负责协助市委书记处理党务工作,故而市委副秘书长的含金量就可以说是正处里最高的几个之一。 阚学涛对熊文斌、沈淮之间的关系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熊文斌怎么就得到谭启平的信任。 谭启平跟阚学涛介绍熊文斌时,就跟向沈淮介绍与他之间的关系一样,只是说以前认识,具体怎么认识,认识到什么程度,都含糊不讲。 这也许是身居高位者的说话艺术。 阚学涛调来东华有好几年了,对东华地方上的人事摸得比较透,也知道熊文斌这个人,心想人的遭遇也奇怪,知道熊文斌有主持大型国企的经验跟成绩,真要得到谭启平的信任,提拔当副市长都有可能。 沈淮帮随意拿旧报纸包的老黄杨圆雕摆谭启平的办公桌上,说道:“谭书记新官上任,我就送这么一样东西当贺礼,不会显得寒酸吧?” 谭启平说道:“老熊跟老阚都拿礼物过来,叫我挡在外面,你又来破坏我的规矩……” “我跟阚局长、熊主任不一样,”沈淮说道,“实在不行,那我从这书房里挑一件东西走,当谭书记给我的见面礼……” 谭启平摇头而笑,说道:“赶情你是看上我这边的好东西了,得,换就换吧。” 阚学涛也不知道沈淮跟谭启平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眼前的场面,显然谭启平与沈淮显得更亲近,不然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收入沈淮送来的贺礼,而坚决的将他们的挡回去, 阚学涛暗道:也难怪沈淮在梅溪镇搞那么大的风浪,谭启平人还没有赴任,就替沈淮撑腰,逼着高天河低头,想着这个沈淮,以后还真是要好好的亲近。 也就闲聊一些话题,谭启平也要周明拿张椅子过来凑热闹。 周明有些拘束,别人问他话,他都一本正经的回答,又显得急于表现。 不过谭启平对周明这样的年轻干部也是宽容的,更不要说周明还是熊文斌的女婿,还有意问了一些计委工作上的事情,看他对业务熟不熟悉。 周明能给熊文斌挑作女婿,还是有些能力跟学问的,不过受熊文斌的牵累,都快三十了,在计委也只混到副主任科员的身份,没有能担任具体的职务。 不过只要熊文斌能进入东华权力的核心圈,就算没有谭启平的直接提拔——谭启平也不大可能直接提拨周明——周明作为熊文斌的女婿,自身又有能力,业务水平还算过硬,想混不到一官半职,都不可能。 沈淮话不多,就听着谭启平跟阚学涛还有熊文斌在那里闲扯,倒是谭启平主动将话题扯到梅溪钢铁厂的头上,问沈淮:“听老熊说你在梅溪钢铁厂的工作很不错,实际参与生产整顿的人员,对你的评价都很高啊……” “才半个月,哪里会出什么好成绩?”沈淮歉虚的说道。 “你这么说,可是怪我在谭书记面前帮你虚报功绩?”熊文斌笑着说。 “老熊在钢铁行业说话是有权威的,”谭启平说道,“要不是我要先理顺市里的关系,还想直接让老熊再回市钢厂。你在梅溪钢铁厂整顿出成绩来,对市钢厂也有一个促进……” 沈淮笑着回应:“即使有些成绩,也是梅溪钢铁厂之前的底子太差。从一线工人到管理层,劳动纪律都非常涣散,进步的空间大,所以一下子收紧了,就能很快抓出一些成绩来。再一个,国内钢铁需求这么旺盛,今年差不多有20%的缺口要从国外进口,扭亏应该是个不难达成的目标。之后到底能做得多久,能有多大的成效,现在说还早。不过,真要论功的,还要多谢阚局长,没有阚局长帮我撑腰,这生产整顿就很难顺利的进行下去……” “还是你们年轻人办事有魄力,”市局出了那档子事,阚学涛可不敢居功,“市局提供点支持,实在微不足道,再说问题最初也是先出在市局……” 谭启平也研究过梅溪钢铁厂的材料,听沈淮有信心扭亏,而且能说到几个关键的点子上,知道他在梅溪钢铁厂上是花了心思的,点头表示赞许。 谭启平对沈淮指望也没有特别高,心想着,只要沈淮能将梅溪钢铁厂扭亏,调他到更重要的岗位去锻炼,也就不怕别人会说什么。 说起来,谭启平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宋乔生对自家的这个亲侄子为什么会这么冷淡?他跟沈淮的父亲宋炳生,还没有机会直接联系。 “宋三河后来怎么处理的?”谭启平显然也没有忘记这件事,问阚学涛。 沈淮后面也没有精力跟踪这事,看向阚学涛,想知道高天河是怎么擦屁股的。 “局党组决定双开,市里也支持局党组的决定。”阚学涛说道, 沈淮暗想高天河擦屁股的功力倒是一流,这件事倒没有留下把柄来。不过双方彼此做交易,他如愿以偿掌握了梅溪钢铁厂,也就不想再去深究万虎公司的事。 水至清而无鱼,官场自有其规则运转。 一般说来,官场上,能容得下打击报复,却容不下嫉恶如仇——即叫人感到悲哀,又不得不适应这种现实。 沈淮在市钢厂这些年来的经历,以及从之前的沈淮人生里学到的东西,都叫他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做些事情,就先得学会容忍一些事情;做好官比做清官要难得多。 “哦,”谭启平点点头,对宋三河的事情也没有再细问下去,又说道,“你们市局以后要重点打击经济犯罪,维持好东华市的经济秩序,这样才可能让东华有一个良好的发展经济的环境。” 阚学涛能听出谭启平这话还是有所针对的,点头满口答应下来,说道:“谭书记你的指示,我明天就召开局党组会议部署下去……” “也不用太焦急,”谭启平说道,“沈淮在乡镇,动作可以大一些,波浪再大,也掀不翻船,市里的工作还是一步步的去改善。” 阚学涛琢磨着谭启平的话意,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要急呢还是不急。 听到这里,沈淮倒是放心了:谭启平还是支持他在乡镇搅浑水的。 他之前担心谭启平有可能会听到他以前在宋家的表现跟恶劣事迹,担心谭启平会放弃对他的支持。所以他这段时间,也是卯足了劲去整顿钢厂的生产,就是想就算谭启平知道他以前的劣迹,也能看到他现在的努力跟成绩。 沈淮也无意去揣测谭启平此时知不知道他以前在宋家的劣迹,只要谭启平这时不放弃对他的支持,他就有信心做出更多的成绩,跟谭启平证明自己的能力,说不定还能在谭启平的印象里,赢得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形象。 这边聊着天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陈素娟就过来催大家一起去吃饭。 陈铭德那档子事,虽然有些定论,但还有些不好的风闻传出去,故而谭启平过来赴任,陈素娟宁可把省妇联的工作丢掉,也跟着到东华来。 一起过来的,还有她们家用惯的一名保姆以及谭启平在省组织部时用惯了的司机黄羲。 沈淮倒是跟黄羲早就见过,上回跟熊文斌连夜赶回东华,还是黄羲开车送他们过来。黄羲也早就结婚生子,不过妻子跟小儿要跟着调到东华来,需要时间,不过也方便得很。 熊文斌的能力及风闻,叫谭启平很满意,饭桌上就直接提及在紧接下来的人事安排,会首先调熊文斌负责市委办,给他当助手。 熊文斌还算镇定,他爱人白素梅以及女婿周明、女儿熊黛妮就有些喜溢言表了。 也难怪,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委办主任,作为含金量最高的县处级,曾经对熊文斌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虽说无法挤到这临湖的别墅区,至少还能在后面的楼群里得一处大三房。 看上去熊文斌从副处一举升任含金量最高的正处,但在沈淮看来,这一切对熊文斌来说,不过是迟到的补偿。 市钢厂在熊文斌创造出惊人的辉煌成就,也带动东华市钢铁产业在八十年代整体上升。 就在熊文斌调出之后,市钢厂就调为正处级国营企业,顾同也入选市委委员。要不是顾同把市钢厂经营得实在不像话,或者说市钢厂在顾同执政期还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市钢厂上升为副厅级国企都有可能。 省属淮海钢铁集团现在的年产量,也只有市钢厂鼎盛时的三倍左右,去年的利税在八亿左右;而淮海钢铁集团的行政级别为正厅级。 第六十六章 夜饮酒 谭启平第一天到东华来上任,也是车马劳顿,吃过晚饭,沈淮、熊文斌、阚学涛他们就告辞离开。 周明兴致颇高: 熊文斌担任市委副秘书兼市委办主任的事,差不多就算定了下来。 岳父升官,而且一升又是县处级里最接近东华权力核心的关键位子,而叫在机关冷板凳上磨了好几年屁股的周明没有理由不兴奋。 再一个谭启平也在席间说了要提拔任用年轻干部,多给年轻干部发展的机会。周明就认为谭启平这是说给他听的,就叫他额外的兴奋。 从北阁小区出来,还不到九点钟,送走熊文斌、阚学涛他们离开之后,周明拉住沈淮,说道:“时间还早,要不是把海鹏跟赵东他们约出来喝酒?” 熊黛妮也是新婚燕尔,孩子脾气还没有完全脱去,也想见识一下男人们的夜生活是何等的精彩。 沈淮倒也不便扫周明的兴,就给杨海鹏打了电话问他在哪里。 也是赶巧,杨海鹏今天做东,把赵东约出来,跟几个有意做钢材经销的建材商吃饭,接到沈淮的电话,就要他们赶过去汇合。 沈淮没有应酬的心思,看周明跃跃欲试的显摆样子,也不想在不相关的人面前,把他跟谭启平的关系都捅出来,便约了在新建路一家新开业的咖啡馆闲聊。 九三年,东华市区的休闲场合还主要以茶馆为主,但从下午开始,茶馆里都是赌博为乐的人,闹腾得很;而有熊黛妮在场,又不便去莺莺燕燕的那几家夜场喝酒。 新建路新开业的一场咖啡馆颇为冷清,而沈淮颇又有喜欢冷清的地方,总之在咖啡馆里喝酒也不会显得有多怪异。 约好地点,沈淮开车到那家名为裕典的咖啡馆,杨海鹏跟赵东倒已先赶到了,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左近。他们也知道沈淮今天会去见新上任的市委书记,也巴不得听沈淮说一说跟市委书记见面的情形。 “老熊的差使定了,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委办主任,”沈淮看着周明矜持得有些难受的样子,便主动帮他把话说出来,又开玩笑的说道,“以后我们都要仰仗老熊的鼻息讨生活了……” “嗨,”杨海鹏、赵东他们都跟熊文斌的关系亲密,打心底替他高兴,杨海鹏拍着周明的肩膀,笑着说道,“老熊得了道,你小子跟着发达了,可不许不认得我们这些老兄弟们啊……” “说这话骂我呢?不过说实话,这事还是多亏了沈淮,”周明也知道沈淮在谭启平面前引荐他岳父的事,他岳父能获任这么关键的位子,怎么也抹不去沈淮的功劳,又问沈淮,“对了,你跟谭书记是什么关系,看上去又熟悉又不熟悉的?” “陈副市长在的时候,跟谭书记关系不错,我也是托这层关系,才得到谭书记的照顾。”沈淮轻描淡写的把他与谭启平之间的关系轻轻的揭过去,在赵东、杨海鹏二人面前,这时候他也不愿意把宋华孙子的标牌扛出来。 沈淮的解释,倒是很符合周明的猜测,他甚至还替沈淮感到侥幸,说道:“你也真是幸运,陈副市长因病猝逝,赶着谭书记到东华来上任,不然像我这样坐几年的冷板凳,滋味可不好受。 想到自己坐冷板凳的日子终于熬到头,周明也是格外的亢奋,服务员拿来菜单,他就直接问这里有什么好酒,又兴奋的跑到前台酒柜那边去选酒。熊黛妮以前很少到咖啡馆这种场合,二十五岁的新婚少妇,倒显得很好奇的样子。 沈淮也随周明去,问赵东刚才跟经销商见面吃饭的事情。 “都是下梅口钢材市场的经销户,以前主要从万虎公司拿货,中间给盘剥了一层,利润有些低。他们这段时候看到从我们钢厂出去的钢材,在市场上也没有受到万虎公司的打压,就也动了心,”赵东把吃饭时的情形,跟沈淮汇报,“不过他们的经营规模都比较小,但对海鹏都很信任,也是厮混熟了的,还有两个人就是从市钢厂出去的,就想着凑成一家……” “大概能凑多少资金出来?”沈淮问杨海鹏。 “大概能攒个两百万的样子,钢厂能不能给更多的优惠?”杨海鹏凑过脸来。 “就这么点的进货量,你好意思跟我伸手要优惠?”沈淮抽出一根烟点上,说道,“我打算根据资金规模、货物周转率,对不同的经销商给予不同的待遇标准,也会适应的给予一定的市场支持。你们就能凑两百万的资金,实在是有些低了,少说要拿出五百万资金,我可以给你们最优惠的市场待遇……” “差三百万,你叫我从哪里偷去?再一个,螺纹钢的价格从年中就开始下降,就算没有万虎公司,这时候敢做钢材的建材商,也没有几家。”杨海鹏说道。 螺纹钢价格这半年来持续下降,一是国务院在六月下旬出了“国十六条”,严禁打击海南等地出现的楼市泡沫,对各省市的建材市场打压影响很大;二是各地很多中小乡镇钢企近年来都争先上螺纹钢项目,相当多的劣质地条钢、螺纹钢冲击市场,使得市场价格也相继滑坡。 不过梅溪钢铁厂没有技改资金,不能引进新的设备,去改生产高附加值的板材。 目前,沈淮要把已经落后于时代的窗钢产品淘汰掉,最方便实现的,就改生产建筑用的螺纹钢,所以钢厂接下来还将面临市场价格持续下滑的冲击。 沈淮笑了起来,对杨海鹏说道: “不要拿糊弄别人的一套在我面前摆弄。现在生产螺纹钢的企业是有些多,他们生产条件简陋,成本低,就算钢材质量差,把价格压下来还是有利润可赚。眼下的市场,是对市钢厂以及梅溪钢铁厂等要走正规发展路数的钢企,是有些不利。不过国内建材市场往后只会扩大,不会萎缩,整体大环境只会越来越好,虽说到处都在干偷工减料的事,但质好价优的螺纹钢也不会就没有活路。另外,钢材出厂价格,我可以十五天一调。这样,只要你们手里不要压货,市场波动的风险,由钢厂替你们承担。这样,你大概不能说我没给你们好处吧?” 国内钢材价格今年才逐渐放开,各大钢企对钢材出厂价格,都是两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进行一次调整。 钢材市场价格的波动通常都大而频繁。 对中小经销商来说,钢企两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调整一次出厂价格,市场波动的风险就要他们来承担,就有些承受不起了。 沈淮答应出厂价格调整期缩短的十五天一调,这对中小经销商是十分有利的,他们只要货物周转率够快,就能获得相对稳定的利润,少受市场的冲击。只有那些资金雄厚的经销商,才会想到大量囤货,去做市场投机的事。 “好处是有好处,但不能想额外再凑三百万,真不是容易的事情。”杨海鹏说道。 “能不能贷款?”沈淮问道,以梅溪钢铁厂的财务状况,就算有谭启平施加压力,银行大概也不会再贷多少款子给钢厂。其实经销商手里有钱,钢材运转速度加快,也就相当于钢厂生产资金充足了。 当然,整个过程需要生产、原材料采购等诸多环节来配合。 听沈淮说自己搞贷款解决三百万的资金问题,杨海鹏苦笑起来,说道:“除了高天河、吴海峰的儿子,谁能从银行空手套三百万出来?” 杨海鹏说的也是实情。 当前国内从政策层面,对私营企业的支持力度就非常低。特别是年中银根收紧之后,像杨海鹏他们没有其他手段,就算有足够的抵押,这年头也很难从银行贷出三百万来。 沈淮想了想,说道:“这样,你把企业注册到梅溪镇,答应我,所有的工商税费都在梅溪镇上缴,我看有没有办法替你解决部门资金的问题……” “真的?”杨海鹏也为资金的问题发愁,听沈淮连这都答应帮忙,忍不住有些喜出望外了,又疑惑的看着沈淮,“你不会拿我开涮吧?” “你爱信不信,”沈淮笑着说,“明天你到镇上来找我,这事我要跟何清社商议一下,看镇上信用社有没有可能放一些款子给你?” “镇上信用社有钱款,不贷给钢厂?赵东说钢厂也紧缺钱啊。”杨海鹏问道。 “只要你确保贷出来的款项是做我们的钢材经销,款子贷给你,还是贷给钢厂,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一是钢厂可以减轻债务压力,二是你可借这个机会做大,三是梅溪镇也因此能多一个税源。还有一点,就是你不能给我做砸了……”沈淮说道。 杨海鹏咂巴着沈淮话里的意思,拍着大腿说道:“就凭着你这句话,我豁出命去,也不会把这事做砸了……” 第六十七章 都是女人惹的祸 “什么事这么兴奋?”周明从柜台拿了两支红酒过来,见到杨海鹏如此兴奋,忍不住好奇的问。 杨海鹏把前因后果跟周明一说,周明还是颇为羡慕的跟沈淮说道:“还是你的能量大啊,不然海鹏要这时候从信用社贷三百万出来,县处级都未必能说上话……” 周明在计委工作,对当前银根收紧的金融形势很清楚,大概也只有梅溪镇与钢厂全力支持,才有可能帮杨海鹏贷出三四百万的资金来。 说起来,周明也很羡慕沈淮这时候坐的位子。 说起来,沈淮的党内职务才是镇党委副书记,括弧里加个“正科级”,但是手里掌握着近九百名职工、年产值上亿的钢厂大权,想要捞钱,一年百十万都十分的轻松,这样的美差、肥差,到市里便是拿个处级都不换啊。 沈淮笑了笑,说道:“我也只是答应试试,不好使还要找老熊想办法。老熊早年就跟财经口有关系,再加上现在要出任市委副秘书长,说话就更管用了。” 听到这里,周明也有些犹豫了,有些不大确定,他接下来是继续在仕途上求发展呢,还是索性下海经商。 周明心想:沈淮能帮杨海鹏解决三四百万的贷款,他老丈人也应该有这个能力,就算他丈人是死脑筋,杨海鹏大概也不会拒绝他入伙分一杯羹。 从银行拿出三四百万的资金去合伙做生意,怎么也要比守着清水衙门强? 不过,周明又想到,沈淮看上去信心十足的要帮杨海鹏解决贷款问题,说到底还是跟他所坐的官位有关。没有权力又哪有金钱的利益?这么想着,周明又不想放弃仕途上的发展。 把红酒打开,又点了两件啤酒,沈淮他们就慢悠悠的喝起来。 沈淮要开车,跟赵东喝得很节制;周明、杨海鹏则很兴奋,开杯畅饮。杨海鹏是大酒量,周明的酒量则一般,大家把两支红酒加两件啤酒混着喝下去,周明说话就哆嗦起来。 周明说话哆嗦,就把他心里的很多想法都说了出来。 杨海鹏也是光棍一个,跟周明说道:“你还是留在计委发展,老熊上去了,又得谭书记的信任,总少不了你一个正科。过两年,说不定你跟沈淮一样,就是副处了、正处了。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官场有人好经商,有我肉吃的,就不会叫你们喝汤。我在梅溪镇注册了,让熊妮过来,算一股怎么样?”又问赵东,“要不,你也让明霞到我这边来……” 赵东不想吃相太难看,坚决的摇头道:“明霞喜欢孩子,还就适合当幼儿园的老师……” 听着杨海鹏的话,周明很兴奋,脸上的酒意就更浓了。 熊黛妮则不确定的说道:“你们卖钢材,我过去能做什么?” “别舍不得你那份工作,每个月才两三百块,都不够你买一身衣服的。你去海鹏那里当会计,哪怕当个文员,海鹏还能亏待你?”周明带着醉意,很大声的说道。 沈淮抿着杯中的红酒,知道熊黛妮是担心她爸熊文斌那边通不过,也是熊文斌打小就对两个女儿管束严格;海鹏讲义务,为人又相对圆滑,经商是没有问题的;赵东还是很讲原则,这也不让他意外。 有些人做事总是没有办法突破自己的底限,说不开窍也好,没有情商也好,也能叫人更放心。 沈淮同时又在想另外一个问题,他打心眼底希望小黎以后的生活不再飘荡不安,希望能给小黎优渥、财富自由的生活,但很显然,他又没有办法直接将几万、几十万的钱交给小黎或陈丹——沈淮还想到自己有五万元存款在业信银行里躺着呢。 陈丹外表柔软,内心实际坚韧得很,大概不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进杨海鹏的私人企业,去无功受禄。另外,这么做,也有害他的原则,不利于钢厂的治理,沈淮心想陈丹是个坚韧的人,应该有其他渠道帮她改善经济状况…… 酒喝完,周明嚷着还要酒,但腿已发软打滑,沈淮就让杨海鹏去把帐结交了,把周明搀到车里去。 杨海鹏跟赵东家都住附近,沈淮先开车送他们回家,最后返回梅溪镇时,才顺路把周明跟熊黛妮送回去。 周明在咖啡馆就吐了一回,幸好在车上没吐,但醉过酒人死沉,沈淮与熊黛妮费力的搀着他上楼。 熊黛妮以前偏瘦,细胳膊细腿的,胸也很平,没想到结婚之后,整个人就丰润起来。搂着死沉的周明,沈淮与熊黛妮就免不上胳膊压胳膊,沈淮的手插住周明的腋下不让他下滑,熊黛妮在另一侧极力的扶住丈夫,她力气小,身子只能贴上去,一不小心,整个乳、房就压在沈淮的手背上,柔软充满弹性,真是美少妇的胸…… 沈淮没好意思占熊黛妮的便宜,手轻轻的抽了回来。 熊黛妮这才觉察,喝过酒的脸更是烧得通红,本来还想问沈淮她去杨海鹏那里工作合不合适,打开门就扶醉死的周明进去,转回头跟沈淮说道:“天都这么晚上,你开车回去小心些……” 看着熊黛妮的脸红艳艳的丰润,眼睛跟要滴水似的,说不出的有一种新妇人的美态,沈淮笑了笑,说道:“行,把你们送到家,我也就完成任务了。周明喝了有些多,夜里醒过来会很渴,你准备些凉茶,明早就应该能醒酒……”说着就下了楼。 看着沈淮下楼梯,熊黛妮探头看了一眼,乳、房压人家手上的尴尬也就过去了,她跟沈淮接触的次数很有限,就听她妈说沈淮这人其他都好,就是生活有些不检点,但细想刚才的一幕,他好像是主动把手缩回去了,又能这么细心吩咐自己帮周明解酒,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吧…… ***************** 沈淮回到梅溪镇已过十二点,陈丹、小黎她们屋的灯黑着,他心想陈丹应该有所释怀,就没有想这么晚再去惊醒她们。 第二天沈淮起早,到钢厂主持管理层的晨会之后,就特意赶回到镇政府,等着孙家埭的村支书孙广武为昨天的占宅事件,给他一个交待。 沈淮还是习惯自己开车,将帕萨特停在镇政府的大院里,看到孙广武与孙远贵畏畏缩缩的守在楼梯口等他过去。 看到大伯孙远贵那张脸,沈淮心里就生出火气,冷着脸走过去,也不看他们一眼,就直接上了楼。 孙远贵跟孙广武相看无语,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跟着屁股后面上了楼。 何清社看到沈淮上午就来镇政府,再看到孙家埭村的村支书跟在沈淮的后面,很是奇怪,笑着说:“我还正好有事找沈书记你商量,你怎么跟孙家埭村的孙广武、孙远贵在一起?” 沈淮这段时间就住镇宿舍里,镇上人都清楚,跟陈丹走得近一些,也由于陈丹是镇接待站的工作人员,照料一下沈淮的起居,也是正常的。即使有没有其他的事,镇上人是一概装聋作哑的,没有谁吃饱了撑着去找沈淮的不愉快。 “遇上点破事,何镇长,你也过来跟我一起处理一下!”沈淮压不住心里的气,对孙广武、孙远贵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到郭全从何清社的办公室里出来跟自己打招呼,吩咐道:“郭全,你去土管所,把孙家埭村的八七表借过来……” 解放后,国内农村宅基地及住宅的使用权、产权问题,几经变更,到八七年才得以最终的确认。乡镇里将八七年的农村宅基及住宅情况登记造册,俗称“八七房表”,也是乡镇确认农村住宅产权的关键合法文件。 要确认老宅的产权归属,直接查“八七房表”就可以了。 郭全不知道沈淮为何要跟土管所借表,也不多啰嗦,直接下楼就去土管所的办公室去借孙家埭村的房表。 孙广武、孙远贵跟着沈淮、何清社请办公室,看着沈淮请何清社坐下,他们也只敢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口。 趁着郭全去借房表,何清社就镇财政几项开支,跟沈淮讨论了一下,还坚持要沈淮在几项开支过两千的用款上签字。 财政都应该是镇长一枝笔签字,即使镇党委书记通过财政所的人事权以及党政会议控制财政大权,通常也只会在大的开支上进行党政会签。 像何清社要沈淮共同签字的情况,谈不上违反财政政策,但叫孙广武及孙远贵在旁边看了,只是更能确认何清社也是在看沈淮的脸色行事——这就更叫他们心慌得乱跳,可真是把一条混江龙给惹恼了。 郭全很快就把房表厚厚档案袋拿过来,沈淮将其摔办公桌上,指着孙远贵:“你昨天口口声声说那栋宅子有一半是属于你,你查给我看……”又指着孙广武,“你帮他一起查!” 孙广武、孙远贵面无血色,想要解释,但给沈淮瞪眼盯着,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查。 沈淮抿嘴喝了一口黄新良送进来的茶,又觉得烫嘴,把茶杯放下,跟何清社解释原由:“我赶巧跟接待站的小陈她弟弟认识,之前考虑来梅溪工作,住市里不方便,就托小陈她弟弟在梅溪镇租了一栋房子。我这些天吃住大多在钢厂,也就没有去那栋房子看一看,家当什么的,也是托别人送过去。昨天难得休息,就想着把新住处收拾收拾。这两个混帐家伙,倒是什么好事都能做出来,把我放屋里的家当都丢到院子里,说房子是他的,我的租约不顶事……” 孙广武给沈淮劈就骂“混帐家伙”,也不敢抬头看一眼,他能做村支书,还是有些眼色,但看到沈淮到镇政府停车上楼,看其他人对他的反应,就知道这头混江龙绝对不是他们能惹起的…… 孙远贵哭丧着脸,解释道:“真不知道是沈书记你租的房子,要知道是沈书记,我就是吃了豹子胆都不敢丢你的东西……” “别他妈那么废话,”沈淮冷着脸就骂,“你说房子是你,你给我查,不然就是讹诈;我活这么大,还没见哪个有种讹诈到我头上来,昨天也是头回有这么难听的话泼我身上来,你们是要作反!” 孙远贵面无血色,可怜巴巴的看向何清社,他以前是孙家埭村的村支书,跟何清社认识,这时候就指望何清社帮他说话。 “怎么回事?”何清社这时候也只能冷着脸训问孙广武、孙远贵。 第六十八章 还是女人闯的祸 “沈书记租的是我侄女的房子,当时真不知道是沈书记租的房子,”孙远贵心里打着颤,跟何清社解释缘由,“我侄女是个孤儿,才十五岁。我也是一时昏了头,以为侄女给外乡人骗了,没问清楚情况,就把沈书记放屋里的东西丢出去;我今天过来跟沈书记检讨错误,损坏的家俱,我都照价赔偿……” 孙远贵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只厚厚的大信封,小心翼翼的递到办公桌上。 孙淮看也没看,就将那只压手的信封摔到地上,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着何镇长的面,公然贿赂国家公务人员,你信不信我立即通知纪检帮你铐起来!” “胡闹,把钱收起来!”何清社不知道沈淮为何如此动气,也只能先出声训斥孙远贵。 何清社认得孙远贵,自然也知道镇接待站、编制在党政办的陈丹,是孙远贵的儿媳妇,而沈淮又说是通过陈丹的弟弟租了孙远贵侄女的房子——何清社就猜想这里面应该跟那个长得特别清媚的陈丹有什么关系…… 不过当着沈淮的面也不好细问,也怕沈淮的面子下不来,何清社对沈淮说道:“孙远贵以前是孙家埭村的支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淮脸色稍缓,说道:“昨天遇上那样的事,我也是气糊涂了,看他们俩人的脸就气打不一处来……” “郭全还有事跟你汇报呢,”何清社见沈淮有让他帮着转圜的意思,就顺水推舟的说道,“这房表一时半会也查不了,要不让他们到我办公室里慢慢查去?” 沈淮点点头,收拾孙广武、孙远贵,他要一步一步的来,不急于一时。 何清社严厉的瞪了孙广武、孙远贵两人一眼,要他们到他办公室去。 何清社也不清楚沈淮是真要收拾他们俩呢,还是有别的意图,到办公室,也没有叫他们坐,就叫他们站着说事:“你们也是真欠收拾,吃了豹子胆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要真要沈书记惹恼了,少不了扒你们一层皮……” “孙远贵那熊样,要知道,借他两胆子也不敢得罪沈书记啊,”孙广武知道孙远贵还要点脸皮,没脸把话说透,他就代劳道,“那房子实际是孙远贵他儿媳妇租给沈书记的,在村里也立了字据,签的就是陈丹跟沈书记的名字。只是我们没想到沈书记头上去,把事给搞砸了,还说了些难听的话,估计也叫沈书记听进去了。” “那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清社听得这事果然跟陈丹,心里就多少有些底了,只当沈淮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何清社也知道陈丹身上发生的事以及她跟公婆及那个混球丈夫的关系很恶劣,说不定这次真要借沈淮的威风,治以前受的气。 “也是孙远贵鬼迷心窍,想着二儿子要结婚没房子,想借他侄女的房子把酒给办了,所以才想着把租客赶出去……”孙广武又代为解释道。 “你真是昏了头!”何清社也忍不住呵斥孙远贵。 孙海文在梅溪镇也算是小有名气,梅溪钢铁厂当初还想聘他来当车间主任,孙海文在市钢厂发生事故,在镇上也叫人惋惜了很久——孙远贵竟然想夺侄女的房产! 所谓借房子结婚不过是借口,乡下就没有借房子结婚的道理——这个也超过何清社的底限,忍不住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我知道错了,”孙远贵塌着脸,说道,“一早过来赔礼道歉,就指望沈书记能抽我两巴掌解气!”把捡起来的信封放何清社的办公桌,说道,“何镇长,你就帮我说两句好话。” “拿回去!你这是什么作风!”何清社厉色说道,他都不清楚沈淮到底想要怎样的结果,哪里敢收何远贵的好处? 何清社终究想将问题解决掉,让孙远贵将钱收回去,便缓了缓脸色,问道:“你们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可能叫沈书记听进去了?” “也没有别的,我这个儿媳妇整天不着家,跟我儿子关系也不好,突然替我侄女做主,把宅子租给一个不认得的男人。这个,这个,就难免想别处去了……”孙远贵老脸涨红的,把事情捅开来说。 “你啊你,你脑子里除了屎,就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何清社这时候也不认为沈淮跟陈丹是纯洁的,但在何远贵的面前,也是要坚决维护沈淮的纯洁性,又说道, “就你儿子那操性,全镇有几个不晓得?陈丹嫁到你孙家,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她要真在外面有什么人,也不亏欠你们孙家的。你们有这心思跟沈书记检讨错误,还不如去跟陈丹道个歉去!” 听着何清社要自己去跟扯破脸的儿媳妇道歉,孙远贵老脸又涨得通红。 “你先出去。”何清社不客气的要孙远贵先出去,留下孙广武。 何清社觉得有些话还是让孙广武说透的好,借着墙角的椅子,要孙广武拖一张坐到办公桌前,说道:“陈丹的情况,我也有了解,她跟孙远贵儿子的婚事,也是名存实亡。这么好的姑娘嫁到孙家,也是糟踏了。要是这事能有个了结,我想沈书记就不那么生气了……” 孙广武看了何清社一眼,何清社把话说得这么透,他能领悟,说道:“我劝劝孙远贵去?” “什么劝不劝的,现在就是婚姻自由,以前的错误,必须要纠正过来。”何清社有些琢磨不透沈淮的脾气,说他脾气不好吧,他这段时候待人什么的都很和蔼,甚于没有跟他争权的意思;要说他脾气好吧,看他到梅溪镇上任第一天做的事,怎么可能是个没脾气的人? *************** 沈淮上午就在镇政府的三楼办公室里,也没有再见孙广武跟孙远贵,镇政府也有食堂,沈淮就在政府食堂里用餐。 接到个电话,半天没听对象有反应,沈淮看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像是梅溪镇的,刚要问何清社这是哪里的电话,电话那头才传来陈丹的声音: “我下午去县里办手续……” 还是陈丹第一回主动打电话到他手机上,沈淮拿着手机到食堂门外的走廊上接电话,问道:“办什么手续?” “跟孙勇离婚的手续……” “那怎么听着你像要哭的样子?” “我就是在哭……” “好了,不要哭了,”沈淮心里给触动,像安慰孩子似的柔声说道,“我给车间打个电话,让陈桐请半天假,陪你去一下县里。” “不用了……” “我就打电话,”沈淮坚持道,没给陈丹拒绝的机会,说道,“下午杨海鹏会过来,不然我陪你过去……” “我更不要你陪。”陈丹的声音还带着些哭腔,但糯得像在甜水浸过似的,带有些腻意,似娇还嗔的神态,几乎叫沈淮触手能及。 “我挂电话了,夜里回去再找你说话……”沈淮说道,暗暗一叹,或许别人眼里,他只是给陈丹迷人的容貌所迷,却不知道他对她早有痴迷。 沈淮挂了电话,就直接打电话到车间,找到陈桐,直接要他请半天假去镇接待站找他姐去。 沈淮返回食堂接着吃饭,何清社眯着眼睛笑问:“沈书记春风满面,是什么难题给解决了?” 房产争夺什么的,都是小事,要叫陈丹把她的人生从此理出一个头绪,无疑是沈淮最期待,也是最想给陈丹的。 也许在何清社眼里,自己的动机不纯,但毕竟还是亏了何清社点醒孙远贵,沈淮笑了笑,说道:“算是吧,”有些事索性装作心知肚明的样子能叫大家都更愉快,没有必要说透,沈淮就把话题岔开杨海鹏那件事上去,“何镇长下午有没有时间,一起研究一个事?” “去你办公室,还是到我办公室抽烟?”何清社掏出烟来扬了扬。 “郭全!”沈淮站起来,看到郭全饭盆里还有饭菜,说道,“吃过饭,到何镇长办公室来研究个事……” 郭全顾不上吃完饭,抹了两把嘴,就追了过来。 郭全给沈淮从副厂长的位子捋下来,已经有半个月时间了,虽然很快就补任企业办副主任,但跟钢厂副厂长比起来相差远,郭全很是失落了几天。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也有何清社在旁边开导,郭全再委屈,沈淮吩咐什么工作,都还能认真的去完成。 心态真正的转变,也没有那么困难。 在看到沈淮的铁腕治理下,仅仅半个多月,钢厂的面貌就得到彻底的改观,这是郭全之前所不敢想象,也恰是如此,才认定沈淮那看似粗暴、蛮横不讲理的外面之下,有着极高的管理水平。 想到自己即使给错杀,也算是对钢厂有好处,而且杜贵等管理层也陆陆续续的给沈淮踢出来,郭全心里就能得到平衡。 再一个,沈淮在很多事情上,都还依赖于郭全的财务才能;整个钢厂的资产财务清理,实际上也是让郭全与钱文惠具体负责。企业办这边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沈淮每回有什么事,都是绕过杜贵,直接找郭全——这些都叫郭全有受到重视的感觉。 即使是钢厂副厂长,也没有什么正式行政编岗,实际的地位都跟接近权力核心的程度有关,即使回到镇上做企业办副主任,只要没有给踢去坐板凳,郭全心里那最初的失落感也就弥平了。 郭全抹嘴追去何清社的办公室,甚至都能感受到其他几个副镇长羡慕的眼光。 第六十九章 鹏海贸易的税源 郭全进门来,沈淮弹了根烟过去,要他拉把椅子过来坐下。 沈淮把他由镇上协调,解决杨海鹏资金的想法,跟何清社、郭全说了一遍,临了说道:“鹏海贸易,要做钢厂的一类经销商,不过资金上还有些缺陷。我想,要是鹏海贸易能在梅溪镇注册,工商税费都交给梅溪镇,镇上是不是可以出面协调一下贷款的问题?” 杨海鹏把自己的名字前后颠了个次序就当公司名,叫沈淮相当的无语。 何清社倒也不怀疑沈淮在这种事里有什么私心,沈淮真要循私的话,完全可以决定让鹏海公司先拖着钢厂三四百万的货款暂时不用支付,绝对要从银行贷三四百万的款子、还要少支付高额的利息来得强…… 钢厂目前不宜再贷款增加财务成本,主动帮忙给经销商贷款,由经销商跟钢厂现款交易甚至预付货款,实际上都能缓解钢厂的资金——这里面的好处,沈淮略加解释,何清社也能想明白。 沈淮吸了一口烟,将烟灰弹落在玻璃质的烟灰缸里,说道: “我到梅溪镇工作也有大半个月,除了钢厂那里,梅溪镇的其他工厂企业,我也大概了解一下,基础很薄弱啊。镇上的工商税这一块,这两年就没有什么明显的增涨,老何你肩上的压力不少吧?” “咱是关着门说心底话,出门就不认,”何清社还以苦笑,说道,“很多数据都可以造假,生育啊,工业产值啊,什么的都好造假,唯有税收,特别是工商税费,很难造假。乡镇报什么数据上去,相应的税款都需要实际上解到县里,然后才会按照一定比例返回给镇财政……” 说起这个,何清社是一肚子的苦水,以往他在梅溪镇抓不住什么权,但要挨训、遭罪的事,杜建就把他顶上去,他作为镇上,却又没有办法完全推脱掉。 “……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造假,”何清社继续说道,“以前,钢厂的效益相对较好,资金也相对活络,镇上税收完不成,就从钢厂抽一笔款子补上去。等着县里返回,再补回去。就算有些短差,就算是钢厂向镇财政上缴的盈利,反正都在集体的口袋里。现在镇上财政是大包干,县里也不对梅溪镇提什么指标了,所以也不怕完不成税收指标会丢乌纱帽。不过呢,这两年物价涨得厉害,梅溪镇的税收涨不上去,每年就税收及非税收入,就保持在六百万左右,又不能短缺了哪一项开支,手就紧了啊!” “也是,”郭全说道,“其他不说,就是政府人员的工资福利,这一两年都没有怎么涨,下面就怨声载道。不要看现在离年尾还有小三个月,镇上就有人在讨论年终金了……” “鹏海贸易注册在梅溪镇,每年能直接给镇上带来的教育附加及城建税,可能也就五六万元。这个数字是不大起眼,但鹏海贸易既然注册在梅溪镇,那就要从梅溪镇租地租楼,就会给镇上带来比较可观的租金收入。运输公司的营业税种,应该是完全归划镇上的收入吧?”沈淮有些不确定的问郭全。 “对,”郭全精通财税,说道,“钢厂从钢材运输一项上去看,衍生出来的税源,大约能有二十来万。不过运输队通常都没有什么注册地,只要有税票证明完税,在哪里交税都一样。要是鹏海贸易能保证,跟他们挂钩的运输队,都在梅溪镇完税,也是相当可观的……” 沈淮说道:“我算得没有老郭这么细,但也知道鹏海贸易设在梅溪镇,是能给镇财政带来一些改善,也能促进就业,这也是我希望由镇上出面去协调贷款的主要原因。乡镇要拓宽税源,增加财政收入,还是要主动去扶持个体户及企业的发展……” “从镇上的角度,出面协调当然没有问题,”何清社说道,“不过现在要信用社挤出三四百万的资金出来,怕是有些难度啊……” 从六月中旬国务院出“十六条”,收紧银根以来,下面的银行机构就不敢乱放款了,何况鹏海贸易还是私人企业。 何清社心想镇上现在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叫资金本来就紧的信用社,拿三四百万的资金借给一家私人企业。 梅溪镇的经济发展很一般,镇信用社的吸储能力很薄弱,每年能用来放贷的总盘子,可能也就两三千万的样子。 要镇信用社一下子给一家私人企业放三四百万的款子,这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鹏海贸易所贷资金,将确保向钢厂进购钢材,”沈淮弹着烟灰,说道,“实际上鹏海贸易从信用社贷款,不需要把贷款真的就提出去,另外在信用社开一个帐户,钢厂也在信用社开一个帐户,款项的划拔,就直接在信用社内部转帐。信用社不会有资金压力,相反的,鹏海贸易还会将他们从其他地方筹来资金,存入信用社的帐户里……” 说到这里,沈淮侧过头问郭全:“老郭,你看这个方案,信用社会不会接受?” “要是实际对信用社的资金压力增加不大,还能多出利息收入来,信用社应该能够接受的。”郭全说道。 郭全细想想:沈淮的整个方案,也许看上去跟直接压货给鹏海贸易,没有什么区别,但最大的两个好处,就是钢厂至少在帐面上,不会再增加债务规模跟财务成本;以鹏海贸易确立钢材经销的标准之后,现款交易能让钢厂的资金运转率提高到极限。 何清社拍着大腿,说道:“只要对钢厂,对镇上有好处,就值得努力。” 钢厂去年产值接近一个亿,工业增加值超过三千万,与生产规模相当的增值税达到五百万,这是钢厂不管盈不盈利,都要上缴的基本税款。 不过在分税制试点之后,这五百万的基本税款,梅溪镇就一点都享受不到,无论是新增加部分,还是返回基数,都给中央财入以及市县瓜分掉了。 钢厂作为镇属集体企业,盈利部分自然都要算梅溪镇的非税收入。 比起从这个地方扣几万、税源,从那个地方扣几千税源,真不如把钢厂好好的整顿,恢复盈利能力更重要。 *********** 杨海鹏得沈淮吩咐,倒是很早就到镇上,还特意去钢厂先找赵东。 接到电话,沈淮就让杨海鹏跟厂财务科长钱文惠一起到镇上。他与何清社表示支持,但具体的公关工作还是要杨海鹏亲自去做,镇上跟钢厂这边,由郭全跟钱文惠配合…… 赵东还要主持生产上的整顿,正常工作时间根本就脱不开身。 杨海鹏赶过来,除了钱文惠陪同外,熊黛妮也在。 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是杨海鹏的合伙人,今天紧跟着过来,也是要看一眼杨海鹏在梅溪镇的关系是不是过硬,以确定要不要把家底都拿出来入伙。 “怎么,黛妮姐你这是到鹏海贸易上班了?”沈淮看到熊黛妮,还颇有意外。 “还不是周明怕你们反悔……”熊黛妮有些不好意思见沈淮,倒不是为昨天把胸压他手上的事,主要还是觉得太着急了。 “……”沈淮见熊黛妮新婚少妇还有着少女的扭捏,只是抱头笑了笑,跟何清社介绍道,“熊黛妮是熊主任的大女儿,也是鹏海贸易的员工。哦,对了,熊主任过些天就要负责市委办的工作……” “哦,”何清社没想到跟杨海鹏过来的这个长相甜美的少妇,竟然有这个来头,有些惊讶,主动而显得有些唐突的伸是有老茧的手,去跟熊黛妮握手,“熊小姐请坐,请坐……” 轧车事件,熊文斌代表市委出面协调,何清社很有印象,记得熊文斌当时还是市政研室副主任,没想到就要出任市委办主任了。 何清社在上头要说有关系,就是刚调任市体委主任的陈兵,虽说也是正处级,但说到风光跟权势,是完全不能跟市委办主任相比的。 何清社还在想,沈淮为什么要如此替鹏海贸易出这把力呢,原来熊文斌的女儿在这家企业里,但转念又闪过一个念头,昨天东华发生的最大事情,不就是新市委书记谭启平正式到东华上任吗?不是还在电视里发表了讲话吗? 市委书记谭启平的到任,而熊文任就即将由研究室副主任上调负责市委办工作,而沈淮又提前知道消息——这里面意味着什么? 难道当初在轧车事件上,市长高天河都被迫低头,是谭启平在背后施加压力的原因? 何清社这时候才算是恍然大悟:轧车事件就发生在谭启平正式上任前半个多月,原来熊文斌跟沈淮他们,在那时就已经是新市委书记所圈定的人物了。 大家都早就知道沈淮背后有强力的权势人物撑着,何清社也知道,但一直都猜不到是谁,这时候在沈淮明显的暗示下,识得谜底,何清社都有些替杜建可怜:这个可怜虫真是翻不了身了,竟然妄图跟背后有新市委书记撑腰的沈淮斗,这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第七十章 村小当堆场 何清社本来是想让郭全陪着杨海鹏他们去信用社谈贷款的事,但经沈淮的暗示,悟透熊文斌以及新市委书记的那一层关系之后,就变得更积极主动了。 何清社直接打电话给信用社的主任,请他到镇上来谈贷款的事情,这更能表示镇政府支持的态度。 不要说背后的新市委书记了,就是把即将担任市委办主任熊天斌的脸面扛出来,鹏海贸易要贷出三四百万的资金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这事何清社这么主动接手,沈淮也乐得清闲,就把事丢给何清社跟郭全,他赶去钢厂看整顿的情况。 徐溪亭、赵东、徐闻刀、潘成等人,差不多就整天扑在电炉钢生产线上。 沈淮赶到车间,他们正带着从市钢厂挖出来的技术骨干以及钢厂本身有潜力、值得培养的技术力量,在聚集在电炉工段,看高频炉熔炼废钢的情况。 沈淮进入控制室,隔着玻璃感觉不到太强烈的幅射热量,拿起桌上的记录本,看上炉钢水的熔炼时间。 “预处理衔接不好啊,”沈淮手指敲着记录本,跟徐溪亭、赵东、潘成说道,“这处应该可以再节约十分钟。我们下个月要想实现连续生产,每一炉钢水的出炉时间要控制一百分钟左右,你们肩上的压力不轻啊。” 赵东与徐溪亭相视苦笑,沈淮对他们提的要求还真不低。 不过好在从市钢厂挖来的技术骨干,有四五十人都补在电炉钢生产线上,而且徐溪亭、赵东、潘成等人领导他们,不存在什么隔阂,只要跟一线工人及机器磨合,实现沈淮所提的目标,倒不是太难。 沈淮的初步目标,是要在一个月内,将钢厂的实际钢材产量提升到设计产能的八成,月产螺纹钢七千吨;三个月左右时间,实现设计产能。 由于钢厂的核心生产线引进的是国外在八十年初才成熟的技术,目前在国内还处于一流水平。过去三年时间里,这条线实现产能严重不足,有一个好处就是,这条线的损耗不严重。 用这条线去生产螺纹钢,实际上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没有资金去改后续的连铸及冷热轧设备——淘汰窗钢产量,最方便的就改生产螺纹钢。 同样的,这条生产线在生产螺纹钢上,技术上有很大的富余,只有管理到位,突破设计产能将是相对轻松的事情。 沈淮跟徐溪亭、赵东他们提出要求,是希望在磨合半年左右时间之后,就要去尝试突破设计产能,这样在每吨钢材产品上所摊的人工及设施折旧成本才会更低,每天、每个月、每年所创造的效益,才会更高…… 晚上,杨海鹏要请镇上、钢厂及信用社的人吃饭,沈淮只是让钱文惠作为钢厂代表出席,他照旧将徐溪亭、赵东、徐闻、潘成、胡志刚等人聚集起来,召开整顿总结会议。 差不多到九点钟,沈淮才脱开身,回到镇上跟杨海鹏见面,赵东他们还要留在厂里,尝试性的开夜车,让一线工人们逐步的去适应不间断生产的情况。 生产上的一套规章制度订立容易,但要生产线上的基层管理人员以及工人们不出纰漏的去执行,则不是易事。 电炉炼钢使用的高频高压电,一炉就有几十吨钢水、炉前有好几十个操作工,出一点纰漏,就有可能引发大事故、大伤亡。 沈淮不直接抓一线生产,也没有这个精力,压力就全在赵东、徐闻刀、潘成等人肩上。 沈淮赶到镇政府,何清社酒喝得有些多,先回去了,由郭全陪着杨海鹏留在政府里,不过也已经先安排车送熊黛妮回去了。 杨海鹏跟沈淮都糙老爷们,在外面耗多晚都没有关系。熊黛妮毕竟是新婚少妇,周明再放心,也没有叫她留下来陪到深更半夜的道理;不然给熊文斌或白素梅知道,也得给埋怨。 邵征是沈淮的司机,通常是送沈淮回宿舍才下班,钱文惠留多晚倒没有关系,他们家的小孩,也上小学,有爷爷奶奶照顾着。 “谈得怎么样?”沈淮把杨海鹏、郭全、钱文惠还有鹏海公司的一名合伙人,召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了解情况。 “何镇长帮忙说了很多话,主要也是你帮忙想的方案叫信用社安心,大体没有问题了,就等着办手续,”杨海鹏兴奋劲还是掩不住,说道,“办公跟堆场,何镇长也帮助选了地方,就在学堂街北段临上梅公路的一所小学里。下午我们就去看过,离上梅公路很近,往霞浦、新津以及北郊都很方便……” “什么小学?”沈淮问道。 “竹堂村小,去年给大雨冲毁校舍,学生随后分散到青龙桥、三里墩村小就读。镇上没有资金重建竹堂村小,但用来作建材堆场倒是合适……”郭全说道。 郭全说了校名,沈淮就有印象。 全镇村小加上镇中心小学共有二十六所,托儿班性质的简陋幼儿园十九所,中心幼儿园一所,初中三所,高中一所,梅溪镇中小学及幼儿园生员总数达八千人。 这么大的教学规模,包括近四百名教职工的工资在内,每年能拿来投入的教育资金,也只三百万元。镇政府是存在许多不良现象,但教育资金的紧缺,更客观的原因,是梅溪镇可支配财政收入太少了。 竹堂村小给暴雨冲毁校舍,不能从县里额外获得支持,仅靠镇上的财力进行重建是很困难。 竹堂村的学生,都已分散到附近的村小入学。在何清社看来,与其从紧缺的镇财政挤出资金来重建校舍,还不如出租给鹏海贸易当堆场,为村上、镇上多增加些收入…… 沈淮也无法去指责何清社的现实跟世绘,他当初不接手财政所,就是不承担承担财政紧缺的压力,关键还是要看钢厂的盈利恢复情况。 杨海鹏没有想到整个事情会这么顺利,掩不住兴奋劲的跟沈淮描述下午在何清社协调下,跟信用社谈贷款的情形。 镇信用社不归镇政府管,但只要在梅溪镇上,就必然要抑仗镇政府的鼻息,有什么事情,信用社还是愿意配合镇政府的。 当然,更关键的原因,想必何清社已经跟信用社的人不经意的提及到熊文斌的关系。 权力跟金钱都是一切事物的润滑剂,权力显然又排在金钱的前面。 杨海鹏这边的事情顺利就好,沈淮看着时间已经不早,站起来说道:“你要跟老郭聊聊呢,就换地方,我是要回去睡觉了,”又跟钱文惠说道,“走吧,你跟你家邵征送我回宿舍,就也下班去……” 钱文惠是清秀而瘦小的女人,三十四岁,比邵征还大一岁,他父亲本身就是县财政、局的老干部,她本身是淮海大学毕业,分配到县财政、局工作,后受前县长陈兵指派,到钢厂担任财务科长。 虽说负责钢厂的财务工作,但炉料采购、钢材经销,她都插不上手,只是把账目做细、做清楚,还没有发挥她应有的作用。 “钢厂管理层不需要太多的副职,但财务口必须要有一个,”沈淮坐在车后排,对着副驾驶位上的钱文惠说道,“我打算过了月初就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推荐钱科长你出任管财务口的副厂长,你先做一下准备。你担任副厂长后,暂时把财务部兼管起来,接下来,不管是从外面招人,还是内部培训,你得给我再找一个合适的财务部长出来……” 通过后视镜,看到邵征在那里咧嘴而笑,沈淮开玩笑说道:“老邵这以后工作任务又要加重了,上班时候,要服务我这个厂长,下班后还要伺候副厂长,这辈子看来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沈厂长人一本正经,也长一张歪嘴啊!”钱文惠听着沈淮也浑不顾忌的说些半诨不诨的玩笑话,笑骂了一声。 沈淮哈哈一笑,到这一步,钢厂的管理层就梳理得差不多了,面对即将长期共事、本身工作又足够认真负责的同僚,他也实在没有必要整天绷着脸。 沈淮跟邵征说道:“老邵在部队也当过排长,只负责开车太委屈。钢厂正式定编之后,我会在厂长室外设立一个行政助理的职务,去承担厂办撤消掉之后的一些职能,老邵有没有兴趣……” 沈淮对钢厂管理体系的改制设想,已经跟管理团队讨论过多次,新设立的厂长室跟原先的厂办,听上去只有字面上的差异,但钱文惠心里清楚: 厂长室将是沈淮掌控钢厂的核心权力机构,包括大宗原料的采购权、谈判权、新项目的启动以及一类经销商的选择权,都会集中到厂长室。 沈淮也会启用一开始就随他进入钢厂的心腹赵东担任厂长室部长。 而之前的厂办,说到底就是围着厂长服务、干杂活的管家,是借鉴党政机关的那一套。沈淮决意要在钢厂去官僚化,厂办撤消之后,有些职能则由行政助理负责。 这个行政助理,地位自然要比即将新设的各部部长低一些,但实际也将承担起管家的作用,也是要比普通的主管重要一些。 邵征照样嘿然一笑,说道:“努力做呗……” 第七十一章 自然要帮你的 陈丹、小黎她们屋的灯黑着,时间也不早了,沈淮以为她们早就歇下了。 沈淮在车间也没有遇到陈桐,所以不知道陈丹下午跟孙勇办手续的情况,但想来也就那样了。 沈淮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日光灯在屋子中间,还是传统的电灯绳,悬在桌子上方,沈淮刚摸黑走到到桌子边,撞到一个柔软的物体。 沈淮没想到桌子边趴住着一个人,碰到柔软的身子之后,惊吓之下,也受不住脚,身子失去平衡就扑了上去。 “啊!” 听着是陈丹的尖叫声,沈淮已经抱着她的身体滚到地上,胳膊给桌子角刮了一下,生疼,不过在倒地之前,还是下意识的将陈丹的身子抱住,怕她撞到水泥地上。 “咦,我开门你没听见吭一声?摔着没有?”沈淮顾不得去揉刮痛的胳膊,看着跌在怀里的陈丹问道。 “我等了好久,就趴桌上睡着了。你突然撞上来,都快把我吓死了……”陈丹只是给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都趴在沈淮的怀里,连地都没挨到,倒没有摔着。 陈丹手臂撑着沈淮的胸口,边说话边要站起来,但接着就感觉沈淮的手放在她的腰上;陈丹就停下来,借着微弱的光定晴看着沈淮的眼睛。 也是从来都没有这么贴近过,就是昨天给给沈淮搂着腰偷吻了一口,也没有整个身子大腿压大腿、小腹压小腹的贴这么紧,叫陈丹也不忍就这么站起来,也不知道站起来之后,还有没有勇气再趴他的怀里。 虽说已经是十一月,但天气还没有太冷,穿的衣服都还不太厚。隔着衣服叫陈丹这么压着,能感觉到她身体紧绷着的弹力跟炽人心的热量。 陈丹在屋里等沈淮回来,就穿着件毛线衣,腰身束紧,沈淮的手掌按在那里,纤细而不失弹性,再往下就是渐高起的臀,按在手下的曲线充满诱人的魁力,叫人直想把手再往下滑,去抚摸更弹软、更丰腴的臀。 在微光下,陈丹眼睫长而颤,微微颤动,似在叙说无尽的情意。 陈丹就跟沈淮的目光对视的一瞬,就不好意思的转看别处,却无意间流露出不妖不荡的妩媚,嘴唇也掩着笑,似乎也为此时的情形而欢乐,迷惑得沈淮蠢蠢欲动…… 陈丹的小腹叫硬物顶着,那根东西蠢蠢欲动时,她初时还有些疑惑,不知道沈淮裤子袋里藏着什么东西,待意识到那根东西顶起来、硌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是什么时,惊慌的爬起来,拉开灯,微恼带羞的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脏东西?” 沈淮哭笑不得:男欢女爱无非如此,大家都过来人,遇到喜欢的人,难免会有天雷碰地水的冲动,比少男少女直接些,不也是很正常? 陈丹大惊小怪也就罢了,关键陈丹起身时,还不小心膝盖跪他上面,叫他那根杵子生疼,沈淮咧着牙爬起来,弯着腰站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反问道:“你想什么,我就想什么?” “下流胚。”陈丹啐骂了一声,要沈淮转过身去,帮他拍背上的灰尘。 “我们想一样的东西,怎么我叫下流胚,何辄你不是了?”沈淮问道。 “我在想你脑子里一定在想脏东西,然而你果然在想脏东西,所以你是下流胚,而我当然不是,”陈丹饶口令说得挺溜,帮沈淮把衣服上的灰拍净,又说道,“本来想着等你回来,跟你说会儿话,突然发现跟你没啥好说的,我回去睡觉了……” “……”沈淮想起中午接电话时她说她在哭时的情形,拉住她的手,问道,“是不是从此有人生松一口气的感觉?” “嗯,人生真是从此就松了一口气。”陈丹没有抽回手,还是忍不住想看沈淮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确认什么。 陈丹起初对沈淮有所防备,但想到依靠沈淮,陈桐跟小黎也许能过上不一样的人生,她对沈淮的防备以及长久以来的坚持就开始动摇。 人的心思总是很奇怪,沈淮抱着金子失声痛哭时,陈丹的戒心就很轻易的瓦解掉了。每天夜里想到沈淮那次突然间就崩溃的痛哭,陈丹都觉得内心深处的柔软处给轻轻的抚摸着。 即使到现在,陈丹觉得确认她对沈淮的情感还早,但从内心深处则不再拒绝沈淮有意无意的亲密。即使昨天给偷亲了一口,嘴唇相触的柔软,一直到这时都还给陈丹甜密的感觉;陈丹这时既想沈淮再亲她一下,又怕沈淮亲过来又有额外的要求:这些年来她虽然洁身自好,但在接待站工作,也早就晓得男人是什么东西,心想沈淮也概莫能外。 沈淮坐下来,要陈丹站到跟前。 他的目光平视着她高高耸起的胸脯,以往还觉得她的身段美在亭匀,没想到胸脯也这么高,给略有些紧身的毛线衣收着,腰肢下到胯,显得丰满紧圆。 沈淮抬起来头,看着陈丹脂白如玉的脸蛋,心里是多么渴望告诉她,对她心动跟痴迷,不是这十天半个月,从四年前的初见,她那清涩而无瑕的美就在他的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迷恋如此之深,内心也涌动着难以抑制的冲动,但太直接,也许会叫她误以为只是为她的身体,只是她的外表容颜所迷…… 沈淮不得不强按住心里的情、欲涌流,放开手,不再握她那细嫩的手,心想古人拿柔荑形容女人的手,也真是恰当,两个字就把“温滑柔软”的感觉道尽。 沈淮要陈丹坐在自己的跟前,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钢厂的事情忙过去,我就会找何清社说清理编制的事情……” “之前人生一团糟,总以为再坏不能坏到那里,也就没有认真的考虑过,”陈丹在沈淮身边坐下来,侧身靠着桌子边,手支着下颔,整个身子侧出优美而性感的曲线,而她慵散而无防备的身姿,也叫沈淮看到心动,“现在想想也有些矛盾呢,我招工进镇上,就一直在招待站工作,对镇上的工作实际大多都不熟悉。但是留在接待站内,又会在何月莲手下讨口饭吃,不觉得你以后真就跟杜建、何月莲他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沈淮笑了笑,陈丹的悟性很高,这是他早就知道的,性子又坚韧,这是很多徒有外表的漂亮女孩子远不及她叫自己动心的地方,说道,“接待站的承包期,到元旦之前就结束。之前总数才八万的承包费用太低,没有把装修跟设施的折旧费计算在内。说算我不提,何清社也不会叫何月莲继续以这么低廉的费用承包接待站。我要提的话,就是把承包费由当前的八万提高到二十四万……” “这么高?”陈丹吓了一跳。 九三年,二十四万可不是什么小数字。 “承包承包,要让承包人有利可图,但镇上也绝不能吃亏,”沈淮说道,“郭全计算过,要想镇上初期投下的餐馆、客户装修及设备费用都能收回来,每年收二十四万的承包费,其实只能持平。如果叫你承包接待站,能不能盈利?” “要是以前的情况,”陈丹细思道,“镇上跟钢厂的干部都能镇接待站随意吃喝,承包费即使提到四十万,也能有盈利的。现在连你在接待站吃饭,都坚持先掏钱先付帐,何镇长更是直截了当的定了规矩,以后所有的吃喝挂帐镇上一律不认。这一下子,接待站的生意比以前冷清了一半都不止,而人员工资开销又不得少,不要说二十四万的承包费,这个月能不能保本都难说,何月莲愁着呢,……” “你能不能做得比何月莲更好?”沈淮问道。 “怎么,你想我承包接待站?”陈丹疑惑的看着沈淮的眼睛,说道,“我不想你这么帮我……” “不,你想多了,”沈淮说道,“如果把承包费定在二十四万,最终没有人承包,镇上只能把承包费下调;要是有人能以二十四万甚至更高的承包费把接待站接手过去,镇上就能避免一些损失——这个人无论是你或许别人,对我来说都一样。当然,你能接手,更好……” “承包费一下抬这么高,我也不是很肯定;万一何月莲或者别人也来争,承包费是不是还要往上抬?”陈丹问道。 沈淮笑了点点头,说道:“这个是当然的,我说过,我不会帮你……” 陈丹横了沈淮一眼,她虽然不想沈淮帮她,叫别人闲言碎语,但沈淮如此言不由衷的话,她还是能听得出来。 陈丹心里的情思也轻轻的荡漾着,在沈淮面前,不经意的就不再掩饰小女人的情态,颦眉顾盼间,妩媚入骨,叫沈淮看了醉心。 “可是还是不行啊,”陈丹又想到一件事上,说道,“何月莲一旦停止承包,设备什么不会动,员工大部分也会留下来,但要经营,总是需要流动资金的,没有十万二十万的流动资金,接待站可没有办法运转起来,我从哪里去筹这笔钱去?” “银行贷款,”沈淮他见陈丹这么快,就把一些问题都考虑到,便放心许多,说道,“不仅仅是竞价的问题,我们会权衡每个承包人拿出来的方案。你的方案要是明明不可行,又没有经营餐饮的经验,就算你满口答应承包费是一百万,也不可能把承包权给你……当然,你的经营方案以及执行的能力,得到镇里的肯定,十万二十万的流动资金,镇上可以出面协调从信用社贷款……” 见陈丹歪着脑袋似乎又想别处去了,沈淮说道:“你别想多了,镇上那些个现在承包出去的工厂企业,我都打算这么搞。让有能力的人去承包经营,而不是让有关系的人扒镇上的墙脚。” 看到桌上放有一本作业本,翻开看了看,小黎将几条有疑问的题材抄在上面,沈淮从口袋里掏出钢笔,转身子,准备解题,又跟陈丹说:“你这两天好好的想一想吧,我自然是要帮你的,但不会无原则的帮你……” 第七十二~三章 职工大会 熊文斌很快就正式提拔为市委副秘书长兼任市委办主任,原先的市委办主任跟着吴海峰去人大任职了。 谭启平下车伊始,也没有轻举妄动的意思。除了熊文斌外,这段时间东华其他的人事调动,他都极少掺入个人意见。 仿佛一切都照着既定的秩序在运转,倒也平息了谭启平到任后东华会“大地震”的传言。 至于周明升任计委办公室副主任的事,在东华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波澜。 杨海鹏的鹏海贸易也正式在梅溪镇落户,贷款也顺利的办了下来。 钢厂的生产在十月份就有明显的上升,但实际产量也只有四千吨稍多些的样子,月产值约一千万一百余万。即使接下来能成功实现不间歇生产,为了让基层有一个适应期,沈淮也会把月产值压在两千万以下。 鹏海贸易在扣除前期的办公场所、堆场、运输车辆、人员招募等投入后,能灵活动用的资金,还有四百万左右,足足能包下钢厂两成(货物周转率更快的话,比例将更高)的产值,自然是有资格胜任梅溪钢铁厂的核心经销商。 而钢厂的市场部门,在沈淮的督促下,这段时间来也是不得安生的,给赶鸭子上架似的,跟鹏海贸易等经销商一起,努力的把钢厂螺纹钢等产品销往东华市以及周边县区建材市场的渠道打通出来。 沈淮上任就宣称要举行的全员职工大会,一直拖到十一月底才召开。 在此之前,沈淮差不多就已经彻底改组了钢厂的管理层。 包括郭全在内,有四名副厂长,给沈淮踢出局去,仅有副厂长汪康升留了下来。 汪康升原是梅溪钢铁厂在大规模扩产之前的厂长,学历不算高,是钢厂学徒工出身,但在八十年之后,带领当时年产仅有两千吨钢铁的梅溪钢铁厂走得稳稳当当,也为梅溪镇积累下最初的工业底子。 钢厂在市县的支持下,八十年代末大规模扩产,镇党委书记杜建,兼任钢厂及厂党支书记,全面掌握新生产线的建设跟钢厂大权;汪康升担任副厂长,还负责原先的生产部门。 钢厂在新引进的电炉钢生产线上,几乎是亏得血本无归,但老的生产部门在汪康升的支持下,还能维持些盈利,就说明他在管理跟技术上,很有些水平。 汪康升在扩产前的老职工群里也很有威望,扩产之前的钢厂老职工,没有什么高级技术人才,毕竟老厂是能耗高、污染重的简陋工艺,但合格的技工倒培养出不少,算是给梅溪钢铁厂打下了一个底子。 此外,就是钱文惠提拔为分管财务跟采购部的副厂长,与汪康升成为管理层改组之后,唯一保留下来的两名副厂长。 当然,徐溪亭担任总工程师,地位与副厂长相当。 在钢厂,沈淮表面上还采用厂长制,但具体到管理部门的设置以及职能要求的调整,沈淮还是借鉴国外先进的规模企业管理,进行彻底的改组。 在总工程师之下,设立总师办,把职工培训部、质量管理部,都列入总师办的分管。 沈淮又将生产部门划分为一部、二部跟公用工程部,由汪康升副厂长兼任生产一部部长,将老厂保留下来的生产线,统统纳入生产一部。 徐闻刀出任公用工程部部长,潘成出任生产二部部长。 设立厂长室,特别助理制度保留下来,编制都放在厂长室,沈淮同时把大宗原材料采购、一级经销商选择权力以及新项目等权限,都集中到厂长室。赵东出任厂长室主任,兼任安全环保部长。 此外还设立市场部、储运部等部门。 胡志刚等钢厂选拔出来的优秀职工以及从市钢厂挖掘过来的技术管理人员,都分别叫沈淮填入各个管理职能岗位上去。 一个多月以来,员工的培训一直都在持续的进行,平均接受培训时间都达到一百个小时。这是在沈淮上任之前,是普通工人所不敢想象的。 一线工人,参与培训以及生产整顿的强度非常大,班组的班前、班后总结小会,已经给沈淮强行推行下去。 在铁腕高压之下,不满情绪的滋生也很正常,很多职工都适应不了这么严格的管理。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普通职工也近三十人,陆陆续续的离开钢厂,另找门路就业。 到十一月中旬,沈淮上任满一个月,也是他到钢厂之后的第一个月发放工资。 一线工人的基本工资,都普通上涨到四百元以上;通过考核的大部分员工,还都领到两百多元的加班工资。 加上补发之前拖欠的工资,最普通员工在十一月中旬,一次就能拿到一千两百元甚至更多的钱。 在九三年,在人均年收入才三千四五百元左右、经济发展要比其他沿海城市滞后得多的东华市,就凭借这一点,就足以让绝大多数员工振作起士气来。 梅溪钢铁厂是镇属企业,职工大会,何清社、郭全等镇领导也都有给邀请列席,镇党委书记杜建倒是没有脸再进钢厂大门了。 何清社知道沈淮铁腕治厂,整得很多人痛不欲生。 他能知道这些高压政策,会改善钢厂的面貌,但实际上也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陈兵还任霞浦县长时,对钢厂的现状极为不满,就找过何清社,问他愿不愿意接手梅溪钢铁厂,何清社当时就退缩了。 何清社知道钢厂太乱了,涉及到的关系又复杂,不是他所能处理的。在他看来,沈淮再有能力,短短四十天时间,又能做到哪一步? 由于县里下文,沈淮差不多就是对钢厂大权独揽了。实际镇上也没有谁敢来干扰他对钢厂的整顿,何清社在过去一个多月时间里,也没有走进过钢厂。 时隔四十天,再走进钢厂。 乍眼看楼还在那楼,炉还是那炉,电炉钢车间的钢铁长廊还半悬在空中,但看细处,真正能叫人看到脱胎换骨的变化。 在会前,办公区到生产厂,几乎看不到有一个员儿郎荡的员工在外面晃荡。厂区显得空旷而整洁,边角的杂草也都除尽,厂区道路通畅,没有障碍物,地面上看不到有明显的油污及烟头等垃圾。 那些暴露在外的设施,原先触目都是锈迹,此时都涂上防锈漆,各种崭新的标识、警示挂贴在管廊、柱架上。 工人们的自行车棚在办公楼的西侧,整齐成线。 今天过来列席职工大会,没有安排进车间参观,但就进厂门这短短几分钟的印象,也足以叫人震憾了。 何清社看了看其他几个副镇长,能看出他们眼睛的迷茫,或许都在怀疑,这还是原先的梅溪钢铁厂吗?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沈淮这时候与汪康升、钱文惠走出办公室,迎接何清社等镇上干部。 有个副镇长,就压不住心里的诧异,赞叹道:“这不知道,还以为是到了外资企业呢……” “沈书记曾在法国留学,这钢厂叫沈书记整顿后,带有外资企业的风格,说起来也是正常。”郭全在旁边接话道。 郭全本来就是钢厂的副厂长,给踢出钢厂,也颇受沈淮的重用,钢厂的资产财务清理,他都参与,所以镇上的干部,也就他对钢厂这段时间来的变化最了解。 郭全在钢厂的风闻要比其他人好许多,故而再走回来,不会有什么尴尬。 “听说留学人员回来后,到外资企业上班,薪水要低于二三十万,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这以往觉得吧,什么做事能值这份钱?如今,沈书记倒真是叫我们长见识了……” 有些风声在政府机关倒是很容易吹遍,何清社能从一些细微处猜到沈淮的后台是新市委书记;镇上其他人,自然也有人能看出这些微妙处来。 故而沈淮不大插手镇里的事,他们就紧密的团结在何清社的身边,离杜建远远的。这时候有机会在沈淮跟前表示一下,自然也不吝啬溢美之词。 沈淮只是笑了笑,请大家先进会议室休息了一会儿,接下来就去食堂参加职工大会。 职工大会,何清社等人坐在观众席头排。 主席台上,从汪康升开始,徐溪亭、钱文惠、赵东、徐闻刀、潘成、胡志刚、邵征等人管理人员,都依次站出来,面对台下的职工做入职演讲。 汪康升、徐溪亭、钱文惠、赵东等人表现都相当不错,也主要得益于之前近四十天的职工培训,具体的授课都是他们这些管理层硬着头皮上马。 职工培训能站在台上讲课,这时候面对同一批人做入职演讲,相对就要从容得多。 这段时间的培训跟生产整顿,不要说汪康升、徐溪亭、钱文惠本身在钢厂就有声势的人了,像赵东、徐闻刀、潘成这些从市钢厂跳出来的管理人员,也叫普通职工接受了。 所谓“打擂台”的激烈场面没有出现,不过何清社等人也没有失望,相反还感受到一种压力。 不要说赵东、徐闻刀、潘成这些专业人士了,像胡志刚这些叫沈淮从基层员工挖掘出来的青年,以前给镇上的感觉,就是一些桀骜不驯的愣头青、刺头。 此时看到他们在台上,表现出与以往印象绝不一样的专业水准以及应付场合的自信,实在是叫他们大叫一惊。 同时想到,要是沈淮顶替杜建担任党委书记之后,将钢厂的一套搬到镇上来,那他们就是属于要给淘汰的那批人啊。这些想着,有些人的汗毛就陡然立了起来,额头都禁不住冒出汗来。 他们认识到:他们比胡志刚等人,还真是不如啊! 在职工大会过后,电炉钢生产线正式开始不间歇运转,实行倒班制。 何清社等镇上干部,也一起进车间参加开机仪式。 以往车间里的脏乱杂散皆都不见,电炉炼钢,车间高处玻璃会蒙着漆黑的粉灰,也都擦得窗明几净。 何清社此前虽然不负责钢厂的什么事,但也数度进入钢厂车间参观,往昔与今日相比,真是差有千里。 在控制室里,隔着玻璃,能看到电弧炉的废钢炽红起来,何清社不大确定的问沈淮:“如此看来,明年应该能实现扭亏了吧?” “根据十月份的数据,这个月就应该不亏损了,下个月螺纹钢产量能达到六千吨的话,钢厂应该能有盈余……”沈淮说道。 “是嘛?” 何清社虽然到现在,都还在为钢厂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改观而诧异不休,但听沈淮说钢厂十一月份就能把帐做平,下个月就能实现盈利,还是觉得很意外,下意识的就提高了声音,又觉得质疑的语气有些不礼貌,忙解释道, “倒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太叫人惊讶。你问郭全他们,有谁想到下个月就能扭亏为盈?沈书记,你可真是能点厂成金啊……” “是实现月盈利,整个年度亏损还是很严重。”沈淮呵呵一笑。 虽说螺纹钢从年中以来跌价较深,但出厂价还能维持在每吨三千元以上。这么高的市场售价,钢厂还能做亏损,除生产管理的极度混乱外,有些人吃相也太难看了。 沈淮说得轻描淡写,何清社摇头而笑,说道:“以前的亏损,跟沈书记你无关,这个责任该谁背还得是谁背;这么看来,镇上到年尾就能指望钢厂支援一笔钱了……” 其他镇上干部,对何清社顺便踢杜建一脚,也只当听不见,不过他们对何清社后面的提议非常感兴趣。 乡镇干部每个月的死工资,也就三百出头,每年最终能拿多少奖金福利,还是要看镇上卫生治安罚款、镇属企业上缴盈利及承包费等非税收入的情况。 一般说来,镇上的非税收入,优先保障乡镇教育、计生、完税、农水等各项工作的正常运转,但剩余较多的情况下,多发些年终奖、多搞些名目发些福利,也是上下都默许的行为。 这两年梅溪镇财政紧,除了平时混个吃喝,乡镇干部能装进口袋的收入,甚至还不如工厂的普通职工,过得紧巴巴的,回家里都给婆娘骂没出息。 这离春节还有两个月,听着钢厂在年尾这两个月能实现盈利,这兴趣就立马高起来了。钢厂是镇属企业,有了盈利就要上缴,要镇上要年尾能多百十万的非税收入,大家的年终奖就有着落了。 “我正想找老何你说这事呢,其他几个镇长都在,那就边走边说,”沈淮说道,“钢厂整顿到这一步,只能说是初步有成效,接下来还要面临很多问题。钢厂自身要发展,发展资金首先要靠自身积累;镇上财政紧张,钢厂是镇属企业,不能袖手旁观;另外,钢厂的管理层跟职工,也要正常工资之外的物资激励——这些目前看来,都需要从盈利来,就涉及到钢厂有盈利之后,如何分配的问题。” “沈书记,你说说,钢厂这边毕竟还是以你为主,县里都下文的。”何清社不急不躁,就算把盈利都收到镇里来,也不能都装进自己的口袋,何苦强出头得罪人? “下一次党政会议,我就会提钢厂盈利的分配方案,”沈淮说道,“钢厂发展最为重要,盈利的60%,应作为发展资金保留下来。钢厂是镇属集体企业,发展壮大,最终得利的还是梅溪镇,这个倒没有什么疑问。剩下的盈利,20%上缴镇上,缓解镇财政压力。20%作为额外激励,在钢厂干部职工内分配;而额外激励,我也主张向管理层倾斜……” “我看这个方案可行……” 何清社打心里认为最后只有20%的盈利上缴镇上,有些少了,但话说穿了,要是沈淮一分钱不交给镇上,拿出更高比例的盈利给自己发奖金,又能奈他何? 这个方案至少从表面上看,还是公平的,毕竟钢厂干部职工拿来分配的盈利,不比上缴镇上的更多。 何清社不表达意见,其他人则更不想表达什么意见,只是内心掩不住的有些失落,才上缴20%的盈利,那能有几个钱啊?不要最后弄个几万块钱,连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还有一个事,今天赶上,就一起说一下,”沈淮说道,“虽说镇上把企业办的工作分配给我,我也没有精力去认真的管一下。昨天我才翻看了一些资料,存在的问题严重啊!” 沈淮一说问题严重,何清社等人的汗毛就立了起来,停下脚步,将沈淮围在中间,听他细说。 “企业办本来是辖管一些有经营项目的镇属企事业单位,但这些年,对外经营的企事业单位,能承包出去的,也差不多没剩下的。承包费的收取,也一直是财政所的事,企业办就较为冷清……” 听沈淮不急不躁的说到这,何清社以为沈淮嫌权力小,钢厂这边走上正轨,就想回镇上抓权。但不管怎么,何清社还是不动声色的听他说下去——沈淮背后有新市委书记撑腰,何清社还不会不知死活的跟沈淮争什么。 “问题出在承包费的测算上,”沈淮慢腾腾的进入正题,“拿镇接待站为例,每年承包费才八万,太低了。” 镇干部们听到这里,心脏就陡的缩起来:沈淮这是要开始对杜建下手啊,谁不知道承包接待站的何月莲是杜建的姘头? “哦,老郭就这事也跟我汇报,”何清社见沈淮要对杜建下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说道, “当年镇上建接待站、文化站大楼,就用去五百万。算面积的话,接待站比文化站占地还要多一些。镇接待站最初的装修以及设备什么的,也都是镇上投入,当时差不多用掉上百万左右。就是因为有些奢侈了,才不得不承包出去叫别人经营,镇上收承包费能弥补一些损失。老郭跟我说过,一般说来,酒店装修、设备什么的,用个七八年就要彻底换一茬。真要继续以每年八万的价格承包出去,承包费都不够弥补装潢跟设备的损耗——这事我正打算下一次的党政会议上提出来,没想到沈书记跟我想一块去了。” “老郭的报告,你看过就好,问题就出在没有把折旧计算在内,这是很不合理的,”沈淮说道,“以钢厂为例,要是不计算折旧,这个月就能实现盈利,盈利规模还不小,大概能有八十来万;但是不能这么算。计算生产成本时,建筑及设备损耗跟折旧,是必须列入的。我看也没有什么好讨论的,镇接待站要承包出去,镇上不能吃亏。要想镇上不吃亏的话,承包费就要提高到每年二十四万才够……” 何清社暗感沈淮真是心狠手辣,他只打算把承包费提一倍,没想沈淮还要再提一倍,再加上镇政府及钢厂的吃喝一掐,杜建的姘头何月莲如果还不放手,就叫她把这两三年来捞去的钱都吐出来…… 杜建虽然不在,但能够在党政会议上表态的镇党委委员,倒有三分之二都来钢厂列席职工大会。沈淮跟何清社说的这两桩事,也不需要杜建表什么态,差不多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方面大家都意识到沈淮忍了一个多月,终于是忍不住要对杜建下手了,何清社又坚定的跟沈淮站在一条线上,他们吃了撑着去帮杜建堵枪眼;另一方面,镇接待站承包费提高十八万,也就意味着镇上明年以后的非税收入能增加十八万,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也乐得坐享其成,要怪只能怪何月莲跟杜建以前吃相太难看。 **************** 送走何清社他们之后,沈淮又把汪康升、徐溪亭、钱文惠、赵东、徐闻刀、潘成等人召集到会议员,召开了一个小会。 “钢厂也是算逐步的走上正轨,我也不会再像一颗钉子那样整天钉在厂里,”沈淮说道,“钱厂长是女同志,我们要照顾点,夜里以及休息天的厂领导值守,就由汪厂长、徐工还有赵东、徐闻刀、潘成都承担些。” “这么说,十天里,我们要有两天吃住都在厂里?”潘成问道。 “对,所以我原则杜绝女同志夜里加班,就是要防范你这样的人钻空子,”沈淮笑道。 潘成个子不高,甚至可以说有些矮了,但长了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打从进大学,再到市钢厂,发生过的风流韵事不少。结婚生子之后,才稍稍收敛些。不过撇开这个不说,潘成生产管理上水平很高,也曾是市钢厂最年轻的车间主任。也是在女人身上吃了亏,这两年才干不成车间主任,在市钢厂混得不如意,给赵东拉来梅溪。 沈淮拿潘成的旧事开玩笑,大家都跟着笑。 沈淮看了看手表,说道:“哦,下班时间到了。你们有什么事接着讨论,决定一下今天谁第一个值夜,赵东明天把值守表给我;我先下班去了……” 沈淮推着桌子站起来,就要离开会议室,看着潘成他们要叫苦,说道:“不要叫苦了,盈利及奖金分配方案,原则能通过党政会议。你们要想这个年就过得滋润点,这接下来两个月,还得盯着生产……” “是吗?那我没问题了。”潘成立马闭嘴不言。 沈淮摇头而笑,又问赵东:“有没有其他事了?” “没了。要不我今天先值夜,明霞反正也回父母家住去……”赵东说道。 镇上对钢厂盈利预期没有什么概念,但沈淮这段时间来,跟大家一起做的核心工作,就是把钢厂所有流程上的各种指标进行彻底的拆解、推算,盈利预期也就相对精准的计算出来了。 只要年尾螺纹纲的价格不大跌,钢厂十二月份的钢产量顺利达到六千吨这个目标,当月就能实现二百万以上的盈利。现在到春节之前,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预计盈利规模能达到五百万到八百万之间。 要是盈利及奖金分配方案能够通过镇党政会议表决,也就意味盈利的8%,差不多会有四十万奖金,会在此时会议室里坐的二十个人头上分配。 像潘成这样的管理层,苦干四个月,少说能分得两万的年终奖,再辛苦自然也不会觉得苦了。按说潘成以前在市钢厂当车间主任时,每年明里暗里的收入也有三四万,但哪有这个拿得踏实? 钱文惠得沈淮的特赦,作为女同志,不用参与值守;再加上厂领导值得是防备生产线出状况时能得到及时果断的处置,钱文惠分管财务跟采购,不懂生产块,也不需要她参与值守。只要分管部门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她也就能跟沈淮一样,按时上下班,这时候就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起来,跟大家拱手拜拜…… 第七十四章 徐娘熟媚 沈淮按时下班,但宿舍迎接他的只有金子。 镇接待站生意再冷清,陈丹也要到**点才能脱身,而小黎已经习惯在学校上夜自修,也要过九点才会回来。 宿舍区还住着不少镇上的干部,以往沈淮都早出晚归,今天算是第一回准时下班,好些人看到沈淮,也只当他是过来视察镇宿舍区的情况。 看到沈淮拿钥匙打开房门,有些人才恍然大悟:“沈书记,原来你也住这里啊!” 沈淮也是惭愧,他到梅溪镇都有四十天了,镇上干部的人脸都认不全,左邻右舍住着谁,也不知道。 不在食堂吃晚饭,陈丹跟小黎一时都不会回来,沈淮也不知道晚饭要怎么解决才好,想了想,还是去接待站,不单能见陈丹,还能顺便把晚饭解决掉…… 钢厂跟镇政府每年**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吃喝,曾经把接待站支撑得红红火火。 如今钢厂的管理层都在内部食堂解决伙食问题,除了偶尔的私人吃喝,就几乎绝迹于镇接待站。镇政府那一块,何清社也定下凭票报销的规则,不再认签字挂帐。 就算认发票,除了必要的招待宴请,镇上这段时间,也没有人会顶风作案,到接待站吃喝。 陈丹说接待站生意冷清了一半,沈淮走进门,就看到陈丹站在前台后打瞌睡,饭点时候,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沈淮看了心底直乐,也不知道何月莲的心情如何。 不过他也懒得管何月莲的心情如何,走到前台前,敲敲柜台,说道:“昨天跑哪里野去了,怎么打起瞌睡来了?” 陈丹叫沈淮吓了一跳,横了他一眼,见左右没有人,倾身过来,问道:“这才几点钟,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晃荡?” “我准时下班了啊,回到家才发现准时下班没啥好的,没地方吃饭了;加班还可以蹭食堂……”沈淮说道。 看到有人走过来,陈丹又站直身子,不想叫她跟沈淮亲密的样子落到别人眼里。 “我就到二楼临街的包厢里,你随便整两样菜,拿瓶啤酒上来。”见陈丹又装陌生人,沈淮怪没意思的就要上了楼。 “一个人吃饭,要什么包厢啊?”陈丹问道。 “坐大堂更冷清,坐包厢里指不定还能捞到几句话说。”沈淮说道。 陈丹伸手在沈淮的胳膊上飞快的轻掐了一下。 梅溪镇没有一条街道有路灯,就靠着沿街的店铺透些光亮出来,给茂密的梧桐树遮挡着,整条街显得很昏暗。 沈淮靠窗坐着,从外套的大衣兜掏出书跟记录本来,拿出笔在记录本上,刷刷刷的写画着。 陈丹先端了两碟冷菜跟一瓶啤酒上来,看着沈淮在纸上纵横的画着,很快纵横交错的街道在纸上成形,歪着头看过来,问道:“这不是学堂街跟下梅公路……” “嗯,”沈淮说道,“还有梅溪老街跟钢厂路,往西还有纱厂巷,这三横两竖,就把梅溪镇区就勾勒出来了。不过梅溪镇区的发展,从早年的梅溪河老码头开始,沿老街往东纵贯,解放后在梅溪老街前建了铸铁厂,居民区、生活区什么的,就在梅溪老街北面发展,这本身还是蛮符合小城镇布局的。不过在梅溪大桥、下梅公路建了之后,梅溪镇商业、工业,又都往下梅公路两边挤,这一下子又乱起来……” “这有什么不好吗?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啊。”陈丹说道。 “那你是没见更好的,”沈淮笑道,指着手下压着那本书,翻开到插页,说道,“这是欧洲随时可见的乡镇照片,下面这张是法国一个小镇的规划图,比较一下,就能看出差距多大了……” “……”陈丹歪头脑袋看过去,还没等细看,就听见有脚步声上来,忙跟沈淮站开些距离,将啤酒打开给倒上一杯,侧过身看到何月莲走进来。 “沈书记您慢用,还有两热菜等炒好就给您端过来,”陈丹把酒杯摆到沈淮面前,就跟何月莲说道,“何经理,我先下去了……”就好像跟沈淮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沈淮看了一眼陈丹转身即逝的背影,却把视线转到何月莲身上来,笑问道:“何经理不用招呼别的客人?” “瞧沈书记说的,”何月莲挨坐过来,似乎一点都不为这个月的生意冷清着恼,巧笑嫣然道,“再重要的客人,怎么也不能叫我冷待了沈书记您啊!” 何月莲穿着深紫色的薄呢子外套,身子挨过来,扑鼻有着浓郁的香气,但不刺鼻。 沈淮不知道这个三十九岁的女人是怎么保养,但就挨得这么近,也只在她的眼角看到极淡的鱼尾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观。 皮肤也许没有陈丹那么有光泽,但也白皙丰润。 她见沈淮在纸上写写画画,身子就夸张的挨过来看:“唉哟,沈书记吃个饭还不工作呢?这是本什么书啊,怎么都是外国字?是法语吧?我听说沈书记之前在法国留过学。前些天,镇上还来了两个法国女孩子。就坐沈书记你现在这位子,吱吱喳喳的说法语,没一个人能听懂,不过听着可真是好听,还好其中有个女孩子会说普通话——不过,我倒还没有机会听沈书记说两句法语呢……” 对何月莲突如其来的贴近,沈淮只是面不改色的静观,他不大相信镇上会有法国游客过来,只当是何月莲没话找话说,淡漠的说道:“我回国好些年了,法语都忘差不多了,何经理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沈书记您汇报工作、汇报思想了?”何月莲眸子瞭了沈淮一眼,当然好似嫌包厢里闷热似的,站起来将外套脱下,露出黑色健美裤跟玫红色的羊绒衫。 健美裤薄而紧,将何月莲修长的大腿跟丰满紧圆的臀,紧绷绷的勾勒出来,羊绒衫也是紧身,也不知道是里面乳罩的关系,叫她的胸看上去饱满挺翘——何月莲肆无忌惮的将身体的成熟丰韵,展现在沈淮的眼前。 迟暮女人也有迟暮的风韵,何况何月莲正值熟艳、熟媚之时? 无论是之前沈淮的目光,还是此时的他,都不得不承认何月莲确实有勾人的实力。 沈淮也能确认,他下午在职工大会之后跟何清社的话,已经叫人传到何月莲耳朵里去了。 按照之前沈淮的作风,如此熟媚、骨子里都带着妖治的女人贴上门来,实在没理由压抑到自己,而且之前的沈淮,确实还有几个熟艳的伴侣,有着少女远不及的热情…… “翻看”之间沈淮的人生记忆,“翻看”那几个熟媚女子在床上的热情表现,沈淮就觉得何月莲的紧身衣裤更像是藏了一把火,呲着牙说道:“何经理,你有什么工作,似乎不用跟我汇报吧?” “怎么不能跟沈书记汇报?”何月莲哪里会轻易放弃,坐过来说道,“沈书记你分管企业办,可不能把当镇接待站当后娘养的不来指导工作啊……”说着话,身子就偎过来,大腿外侧压着沈淮的手背,但也极懂挑情,这一贴就躲开,好似无意,又若即若离。 何月莲刚才脱外套时,叫健美裤上带了静电,沈淮的手背给静电打了一下。 “指导工作谈不上,你既然要说,那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沈淮说道。 “那我真跟沈书记您认真汇报了工作啦?”何月莲又站起来,坐到沈淮的对面,双手压在桌面,高高的胸又压在手上,好似叫沈淮能看清她的脸,她虽然过年就要四十了,但对自己的这张脸还是有自信的,也知道怎么才能把男人的胃口勾起来。 “好,你说。”沈淮拿起酒杯,又翻手把书翻开插书签处,既然何月莲要耍无赖,他也不是没有诨素不吃的水磨性子,暗道:我又不上你床,你能奈我何? 当中陈丹端了两碟小炒过来,临出包厢那水汪汪的眼睛横了沈淮一眼。 待何月莲说得嘴巴干,沈淮把菜酒席卷残云的吃下腹中,合上看了七八页的书,说道:“哦,镇接待站的事情,我知道了,”又隔着楼梯朝楼下喊陈丹,“小陈,把帐结一下,再帮我把这些剩菜打个包……” “沈书记,你看看你,你过来指导接待站的工作,这也就是工作餐,”何月莲强笑着劝阻,又更直露的说道,“沈书记总不会怕我跟汇报工作,别人会说这是性贿赂吧?” 看到陈丹走过来,想必是就在楼梯口守着,沈淮没想理会何月莲,问陈丹:“小陈,多少钱?” “总共六十七!”陈丹说道。 沈淮伸手掏衣兜,手摸进去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带皮夹出来,表情僵到脸上。 何月莲看到机会,又说道:“沈书记,你看看,工作餐你都要付钱,这以后可不敢叫你来指导工作了……” “我借钱给沈书记你吧,”陈丹不顾何月莲的目光狠狠剐过来,冲着沈淮说道,“沈书记下回记得还我……” 难得见陈丹在何月莲面前会有挑衅的姿态,大概是何月莲“性贿赂”三个字刺激到她——沈淮心里苦笑,把剩菜打完包就狼狈的下楼去,也不管何月莲看陈丹的眼神有吃人的心思,心想陈丹反正也不是好欺负的角色。 看着沈淮下楼去,何月莲冷冷的剐了陈丹一眼,脸上还有笑:“啥时候跟沈书记熟到主动借钱的份上了?” “沈书记几次过来吃饭,都坚持付钱的,我又不怕沈书记能赖我六七十块钱!”陈丹对何月莲的敌意视如无睹,麻利的收拾桌子。 何月莲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但也没有跟陈丹翻脸,只说道:“陈丹,你坐下来,我就问问你,这几年来,我待你怎么样?” 虽然跟孙勇的婚事悄然无息的解除了,当事的几个人,都怕惹恼沈淮,嘴巴都很紧,也是出人意料的没有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但陈丹知道,想彻底瞒过何月莲的眼睛,不可能。 见何月莲感情攻势打到自己这边,陈丹心也忍不住一软。 “我这两年经营接待站,也累得慌,这么多人手里,也就你学事最快,要不你来帮帮我……”何月莲继续说道,她知道杜建都失势,她想吃独食是不可能了,但要是照这个形势拖下去,就算承包费不变,接待站她也撑不下去。 第七十五章 人都是有爱好的 沈淮将剩菜打完包,开车回老宅给金子当晚点。 隔了小二十天才回老宅,院子里里外外的杂草都给清了一遍,从公路下来的小道也重新修过,铺上石子,勉强能走汽车。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权力是个好东西,甚至一个眼色都不需要,别人就把你照顾得每根汗毛都透着写意。 沈淮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村支书孙广武或大伯孙远贵所做讨好他的。 之前给丢到院子里的东西,也都重新妥妥当当的放回去,沈淮把一只徕卡相机从箱底翻出来。 之前的沈淮还是留下来一些好东西,这部徕卡相机,看上去小巧精致,似乎还是钛合金的机身,非常的有质感,就知道价值不菲。 细想,也没想到之前的沈淮在法国时到底花多少钱买来这部相机,沈淮心想那纨绔子弟在法国外还真不在乎这点钱,买下之后也没有怎么认真的用过。 沈淮翻说明书时,还翻出一叠半裸或全裸的女人体照片,不同的女人有五六个,妈的,还有非洲人!沈淮心想:那畜生的口味真杂。 不过人体都很漂亮,只是照机技术太差劲,沈淮翻看了一会儿,心想:何月莲那紧身衣裤下的丰腴**也应该不差吧? 沈淮知道有些原则是自己突破不了的底线,将那些女人体照片丢给箱底,但心里又转过一个念头,前些天叫陈丹帮他来拿换洗的衣服,她有没有看到这些照片? 这么想,沈淮都吓出一身冷汗来,暗道:得到什么好处,果真是有代价的…… 翻出相机跟说明书,沈淮就开车载着金子返回镇上,摆弄着照相机,到九点钟,才听到陈丹跟小黎回来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陈丹过来敲门,陈丹就站在门口将热水瓶递进来。 “怎么不进来?”沈淮好奇的问道。 “我可不敢进去,指不定别人在背后说什么‘性贿赂’呢。”陈丹说道。 沈淮见她的眼睛里藏着狡黠的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说道:“你看我像经受不住考验的人吗?” “哪点不像了?”陈丹走进来,把热水瓶靠墙壁放下,视线在照相机上停了一会儿,又装作无意的转开。 这个细微处,叫沈淮心窝里都冒出冷汗,那些照片果然叫陈丹看见了,难怪这妮子这些天对他又冷淡了些,又不能明着跟她说:那些照片是另外那个畜生所拍啊…… 陈丹倒是很聪明的不提照相机的事,直接何月莲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何月莲对下面人也算是不错呢。有些镇上干部,对接待站的小姑娘动心思,其实也是何月莲帮忙挡着,她这两年在接待站也花了不少心思。我不忍心将接待站从她手里抢过来。” “有时候,没有那么多的黑白是非,”沈淮将陈丹拉过来,叫她贴着膝盖站到自己跟前,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管何月莲是不是好人,跟杜建在一起是不是出于无奈,我也不管她在接待站上花了多少心思,她不能接受承包费提高到二十四万,她就得出局;我也没有对谁公平或不公平……” “你这话怎么拿去骗人啊?”陈丹说道,“我真要接手接待站了,你还压着镇里的干部跟钢厂的管理人员不来吃喝吗?你也说过来,国内无非是人情社会,吃喝是润滑剂,只要不失控,也不用真就彻底杜绝……” “唉,”沈淮知道陈丹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说道,“我要是对何月莲心慈手软了,何清社那边的节奏就要打乱了,梅溪镇什么时候才能理出个头绪来?再说了,何月莲这时候给扫出局去,她还能仗着这几分姿色去闯一闯;不要再拖上几年,拖了个年老色蓑,再给踢出去,理都没人理……” “……”陈丹欲言又止。 沈淮见陈丹神情有些不对,问道:“怎么了?” “我想我以后,会不会跟何月莲一样?”陈丹有些黯然的说。 何月莲前后离过两次婚,后来给杜建从村里调到镇上当妇女、干部,给杜建搞上手,之后才承包镇接待站…… 沈淮也觉得刚才说何月莲的话有些重了,难免会叫陈丹多想,说道:“何月莲这几年靠着镇接待站,也应该攒不少的身家,再惨能惨到哪里去?说实话,她也该收手了,我也没有要跟她追究旧帐……” “这倒是的,”陈丹点点头,倒是想开了一些,比起那些连子女上学都缴不起学费的,何月莲即使这次给踢出局,也不能算有多惨,低头看向沈淮的眼睛,温柔的笑了笑,抓住沈淮搭在她腰上要往下滑的手,“早点睡觉,不要想什么性贿赂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要想也只会想你,”沈淮涎着脸,要把陈丹搂过来,想试试陈丹的态度。陈丹却笑着先闪开出了门,站在门外才回头道,“你把脑子清清干净,还要帮小黎补习呢……” 沈淮心里苦笑,知道在陈丹心里压根儿还是一个好色之徒,也许除了好色之外,陈丹对他其他的印象不差吧…… ************ 镇政府的清理,要比钢厂艰难得多。毕竟镇党委委员以及主要领导的任命,都是县里控制,轮不到沈淮说踢谁就踢谁。 在国营及集体企业的改制上,中央陆续出台了很多政策,也是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大力加强的经济体制改革范围。 即使在钢厂整顿上,沈淮做得出格一些,谭启平还可以说这是“摸着石头过河”。在经济领域“摸着石头过河”,即使会受到保守势力的阻挡,但从九二年邓公南巡开始,主流还是支持的。 在政治体制上,特别是**年以后,想在官场上搞“摸着石头过河”已成禁忌。 沈淮暂时还没有那个野心,他只想把梅溪镇的财政关系理顺。 增加财政收入,扩大税源,搞好民生,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是错的。 这第一步,就必须对镇接待站下手。 在轧车事件之后,杜建已经失去对党政会议的控制。 即使杜建还占着党委书记的位子,奈何何清社动辄将重大问题捅到党政会议上进行集体表决,就轮不到杜建大权独揽。 这时候谁能主导党政会议,谁才能控制局面。 提高镇接待站承包费以及钢厂盈利及奖金分配方案两桩事,在党政会议上毫无疑问的通过集体表决。 在十二月上旬的党政会议上,沈淮还单独提出一项建议: “接待站、文化站、纱厂等镇属企业,能承包出去的都承包出去了,镇属企业管理办公室,实际上也起不到具体指导经营的作用,” 沈淮还是坐在杜建的右手边,以示他在镇上还处于第三把手的位子,只不过他说话时,镇干部都把目光聚过来,而有意避免跟杜建目光交会,似乎他们都很有兴趣听沈淮有什么奇思妙想说出来, “参考国外一些经验,这些承包出去的镇属企业,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全镇民众委托镇政府管理的资产,这也符合国家对集体企业的定性。企业办实际上要承担的,是管理镇属资产,并保证其能稳定增值的责任,我建议,向县里申请,撤消镇企业办,成立梅溪镇资产管理办公室。当然,县里或许会有犹豫,不过企业办相应的职能,我们可以先从指导企业经营转变过来……” “资产管理办公室?” 何清社琢磨着沈淮嘴里绷出来的新名词,他又没有留过学,作为乡镇干部,对国内的最新经济动态也不会紧密的追踪,乍听到这个机构名称,自然觉得新鲜得很。 坐在下面的干部,也觉得新鲜得很,纷纷交头接耳。 “如今中央都说要勇于尝试,把镇属企业当成镇属资产来管理,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杜书记,你说呢?”何清社问杜建。 每逢开会,杜建作为镇党委书记,依旧坐第一位。 左为上,左边手是何清社;右为下,故而沈淮作为第三把坐他右手边。 连姘头的镇接待站承包费提高两倍,他都没有办法阻止,何况沈淮给企业办改名,再趁机多掌握些实权? “尝试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要县里批准才行。另外,人员编制是不是不动?”杜建问道。 “还是要变一下,我过来说要分管经济,但除了钢厂外,对梅溪镇的其他经济发展,还没有起什么作用,我要把这个责任担起来,”沈淮说道,“即使名称不改过来,这个企业办主任,还是我来兼任吧,才能体现镇里对这一块工作的重视。” 下面人都同情的看了杜贵一眼,沈淮以党委副书记屈居兼任镇企业办主任,自然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除钢厂那几个给踢出局的副厂长之外,镇政府这边,包括杜贵在内,杜建的亲信也将要给沈淮踢出去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在沈淮上任时、给同时任命为钢厂治保处处长,但始终没有胆子到钢厂报道的王刚。 何清社也坚持咬定王刚已经给解除联防队副队长的职务,他不去钢厂报道、给除了名,镇里也没有理由要再接收他——就这样,王刚第一个给踢出局。 现在终于是轮到何月莲跟杜贵了。 杜建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露:他不是没有架空过别人,只是没有想到轮到自己头上,会是这么的难捱! “名称或许不急着改,职能转变要这么定下来的话,那提高承包费的事情,似乎就应该都交给企业办去负责,”何清社对杜建的气愤视而不平,这种给挤兑的日子,他捱的年月要比杜建多多了,怎么可能同情杜建?何清社身子往前探了探,隔着杜建,跟沈淮商议道, “这么说,应该没有错吧?” “没错,管理程序应该是这样,不过财务还是要受财政所跟党政会议监管,相对**核算也是必要的。这样一年到头来,镇属资产有没有增值,有没有产生效益,管理工作有没有起效果,大家都能准确的知道。要是我干得不好,大家才有借口踢我下去……”沈淮笑道。 镇属企事业承包出去的收费,每年也有一百五六十万,看上去数字不大,却是镇财政非税收入的主要部分,也是由镇上能自由支配的资金。 只有掌镇财政的非税收入,才能真正算是掌握镇财政,税收是有固定预算跟开销的,谁都不敢轻易挪用。 当然了,沈淮前期拒绝分管财政所跟经管站,这时候只是把应该归原企业办、以后的资产办所管的财权拿回去,何清社也不好说什么。 第七十六章 总有分道扬镳时 镇接待站包厢里,在堂兄杜建跟前,杜贵咽不下气,拍着桌子骂娘:“这也太欺人太甚了。我倒也无所谓,但这接待站承包费一下子提到二十四万,那畜生是想让谁接手?” 杜建闷声喝着酒,何月莲冷着脸坐在一旁。 这事在党政会议上定下来,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到这个月底,她要不想将承包权让出去,就要接受二十四万这个承包价。 “这两个月,接待站这边,我每个月都要贴一万多进去。再贴下去,我也贴不起了,”何月莲喝下半杯生冷的啤酒,说道,“算了,别人想接手就接手,我也耗不起……” 看着坐得离自己还隔两个座位的何月莲,杜建的心更冷。 他知道这个女人很现实,知道他失势,这段时间连身子都不叫他沾半下,现在她也只是想着脱身,很识时务的不去跟沈淮斗。 现在的形势很明朗了,沈淮背后的后台就是新市委书记。 包括何清社在内,镇上干部都识时务倒过去,不要说何月莲了,他一个给后台抛弃的镇党委书记,又能拿什么跟沈淮斗? 杜建也不抱怨陶继兴对他不理不睬,他也相信陶继兴能看到轧车事件是他捣的鬼。陶继兴在事后没有继续踩他一眼,也是看在这些年没停断的“上贡”份上了。 陶继兴还想保他县委书记的位子,就不得不看新市委书记谭启平的脸色。上回他亲自到梅溪来主持周边几个镇的民主生活会,自降身份跟沈淮称兄道弟,杜建知道,梅溪镇的这潭水已经不是他能翻的了。 说实话,杜建现在也只求能安全的调出梅溪镇去,眼下只是何月莲跟杜贵给踢出局,他实在没有胆子,也觉得没有必要跟沈淮、何清社翻脸。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月莲承包不了镇接待站,杜贵给挤出去坐冷板凳,不才是官场上的常态吗? 难得一定要逼着沈淮动用“纪检”这个手段不成? 何月莲的势利,叫杜建有些心寒,对杜贵也只是安慰,说道:“你不是说这几年在镇里屈了你吗?这样也好,能帮你下决心。要是你还想调到其他乡镇,或者想回县里,我还是可以帮你做到的……” 杜贵有些犹豫,这些年兼着钢厂厂办主任的差,也捞了不少身家,还真有些看不上每年才四五千元的死工资,但他也知道他能捞到钱,是权力带来的好处。 这年头哪怕沾上一点权力,要想做什么,都要普通人方便得多。 不过,想到党兄往后能不能保一个乡镇党委书记的位子还难说,他给踢到一旁坐冷板凳,死活赖在官场里看不到一点指望,还真不如早点跳出去,不受这份闲气。 杜贵苦着脸说道:“我倒是想学别人下海,我也不信能力就真比那些人差了,但下海做生意总要有个本。我可不像何姐,这两年承包接待站,能攒下不少身家……” 没想到杜贵不要脸把心思打到她头上来了,何月莲冷着脸,说道:“我都叫沈淮挤兑成这样子,往接待站里都贴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身家?杜贵你是嘲笑何姐我吧?” “沈淮这畜生来梅溪镇还没两个月呢,何姐你再贴,能贴成什么样?”杜贵涎着脸说道,“要不你借我几个本钱,我做什么生意,都算我们合伙;亏了算我的也成……” “杜贵做生意,总是要本钱了,你宽裕些,就帮他一把。”杜建说道。 “一两万,我倒是拿得出,再多就没有了。”何月莲说道。 “就二十万吧,你借二十万给杜贵做生意。这算借,亏了以后也得叫他赔你。”杜建斩金截铁的说道。 他知道何月莲这女人打什么主意,也知道何月莲这女人有多滑。要不是沈淮没有上她的床,说不定她会反过来帮沈淮咬他们一口,这时候他也不应该手软,他也不怕这个女人会为二十万撕破脸。 “顶天十万,要是行,叫杜贵明天来打借条拿钱,”何月莲也摊开牌,“我也有些累,就不陪杜书记你们了……”站起来,将椅背上的外套拿起来穿上,就出了包厢。 “这逼养的,把我们当成叫化子打发!”杜贵气得鼻腔里冒火,“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也不想想她是靠谁承包下接待站的,这两三年里,她少说搂走上百万。” “也没有那么多,能拿到十万,就不要抱怨了。”杜建有些心力憔悴的说道。 以往他在梅溪镇是杜老虎,但从轧车事件发生后,他的精气神已经给打趴下来了,说实话再要撕破脸,他还真拿这个女人没有办法,就没有必他们之间拼着你死我活…… 想想给杜建、杜贵就这样敲走十万,何月莲心里也窝着一肚子火,出了包厢也没有下楼,而是走台阶到天台上透气,却不想沈淮拿着一部照相机站在天台上,对着南面的钢厂方向不停的拍照…… 想到沈淮诨素不吃,何月莲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想在沈淮四姐前自取其辱,折身下楼梯来,在拐角处碰到陈丹上楼梯。 何月莲以为陈丹眼睛盯着她上天台才跟过来,忍不住讥讽道:“天台的那个男人,妹妹就是盯得再紧,也不是妹妹你能得到的,也不是妹妹你能守得住的……” “……”陈丹她面对何月莲还是有心愧意,一时间倒没听出何月莲话里的刺,还只当她以过来人告诫自己,苦笑一下,说道,“何姐,我也不是要跟你争接待站,沈书记脾气倔,谁劝都没用。” 何月莲想起杜建当年整人的手段,心知沈淮绝对也是个狠辣的主,就觉得刚才言语冲动了。杜建都失势了,她应该首先求自保,而不应该还想着争什么,当即挤出些笑容,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妹,我这几年在接待站上投入的心血,你也清楚,说实话,心里真不舍得。要说有什么安慰,就是知道会是你来接手,不会叫接待站给别人作践掉……” “这都没影的事,”陈丹说道,“承包费一下子提高到二十四万,谁有把握能经营得不折本?我心里还直打鼓呢。” “要是没人接手,镇上还不得把承包费降下来?”何月莲自以为看透其中的玄机,笑道,“我才不信沈书记真就叫你以这么高的价接手……” “……”陈丹倒也不怕何月莲知道底线,说道,“我真要接手的话,标准不会降……” 何月莲见陈丹不像是说谎,心里奇怪得很。 不过事实摆在面前,也由不得何月莲不信。 镇企业办在十二月初,就以最快的速度将镇接待站新的承包方案公布出来: 接待站的基础承包费提高到二十四万,每年并以10%的幅度增涨,撤消“镇接待站”的名称,作为补偿条件,将继续作为镇政府的指定招待场所,镇政府也将视之为梅溪镇的重点餐饮企业,予以扶持。接待站不再接受镇党政办的指导,**运营…… 正式的方案公布出来,即使基础承包费提高到二十四万,但附加的条件颇为诱人,何月莲也觉得继续运营下去,还是有盈利的可能。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沈淮为陈丹独身打造的条件,轮不到她或者别人上前来插一脚。何月莲即使心里再不舍,也只能束手就范,放弃继续承包接待站,陈丹则递交承包审请书。 沈淮还把何清社以及党政办、财政所以及企业办的一些官员召集起来,集体讨论陈丹递交上来的承包申请。 接待站基础承包费一下子提高到二十四万,贸然之间没有其他人敢接手。 承包方案的公布期就只有十天,这年头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什么叫消息公开。十天一过,原承包人放弃继续承包,在接待站工作有四年的陈丹站出来愿意承包,就算承包申请再不合理,镇上也只能姑且让她试试。 到这个月的十五日,沈淮就在办公室里,将何月莲、陈丹喊过来签署承包及转接协议。 何月莲站在沈淮的办公室里,埋头签好字,理了理鬓发,对陈丹说道:“协议说是到月底交接,不过我跟你也不算外人,我们这两天就直接交接好了。我多交给镇上的承包费,也算是你这些年来尽心帮我的补偿,其他地方姐姐亏待过你的,也请你多多包涵……” “何姐,瞧你说的,这几年多亏何姐照顾,感谢还来不及呢。”陈丹知道何月莲算的是聪明帐。 此时何月莲看上去要将半个月的承包费贴给她,实际上何月莲要是撑到月底再交接,不过是多亏损半个月。但不管怎么说,大家能和和气气的交接,也是再好不过…… “那就不打扰沈书记您了,我回去看看,还有没有能替陈丹妹妹收拾收拾的地方,向沈书记保证交接……”何月莲告辞离去。 “诺。”沈淮将签押过的协议书递了一份给陈丹,笑道,“那以后得喊你陈经理了……” 陈丹接过协议书,恍然如坠梦里,想到三个月前,在市钢厂初见沈淮的情形: 那时小黎刚给市钢厂的人粗暴的推出去,她跟赵东都没有来得及反应,沈淮却如怒目金刚的闯进来,似乎有无尽的愤怒要渲泄在推小黎出门的那人身上…… 再见面,则是在梅溪镇上。那时自己认定他是个逐色的浪荡子,但仍拒绝不了他的帮助;自己的内心还给他抱金子失态大哭的样子不堪一击的痛穿。 再接下来的纠缠,不过是叫自己越陷越深罢了,即使看到衣箱底的那些照片,认识自己或许仅仅是他的一个目标,但发现自己已经没法挣扎了…… 陈丹有时候不明白:沈淮的身边应该不会缺少漂亮且优秀的女孩子,他为何要如此强势的闯入她的生活? “在想什么,”沈淮伸手在陈丹面前招了招,说道,“赵东说他跟肖明霞要请我跟你吃饭,我让他定在南园。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要赶过去……” 第七十七章 意外的相逢 听沈淮说把晚上吃饭的地点放在南园,陈丹有些不解,问道:“吃饭的话,为什么不到镇上来,非要去南园?” 沈淮笑道:“镇接待站交给你承包,镇政府也打算作为梅溪镇的重点餐饮企业来扶持,你不多学着点,怎么行?东华做餐饮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南园那几家。南园毕竟服务市领导的,不要看年年亏损,那是白吃白喝的人多,真正的软硬件,在东华来说是一流的。接待站的标准,直接学国外,那要求是太高了,还是先向南园看齐吧……” 陈丹笑了笑,眸子里有说不出的温柔,说道:“那我先回去把协议书放好,到安澜寺后门口等你……” 沈淮知道陈丹不想坐他的车出镇政府,落到别人眼里,也就随她去,说道:“好吧,我把手头的文件处理一下,大概过一刻钟到二十分钟再过去……” 陈丹走后,沈淮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二十分钟,再下楼开着帕萨特出镇政府。 这时候赶着工厂学校下班放学,学堂街上很拥堵,小黎在学校吃饭还要接着上夜自修,沈淮跟陈丹都不用理她。沈淮本来要回宿舍换身衣服了,在路上堵了几分钟,怕陈丹等急了,就直接到约定地点载她上车。 安澜寺位于梅溪老街南侧的一座小寺,大门对着梅溪老街,后门对着钢厂路,陈丹约好的地方是安澜寺在钢厂路上的后门。 钢厂路是条死胡同,延伸到梅溪河,没有桥去市里,故而在安澜寺的后街没那么多闲人。不过要去市区,还得从学堂街绕出来,走下梅公路…… 陈丹换了一身薄呢子风衣,九三年在东华也就呢子布料看上去高档些。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天气寒冷,北风吹得地面发白。陈丹系着大红的围巾,暖暖的色调,衬得她的脸蛋嫩腻如脂,红扑扑的美艳。 “今天降温了,这气温一下子降下来,叫人受不了,”陈丹见沈淮还穿着钢厂的深蓝色工作服,问道,“你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 “咋的了,咱工人就不能带个美女去南园吃饭了?”沈淮问道。 见沈淮夸张的表面,陈丹知道越说他越得意,美眸横了他一眼,搓着手呵气。 “真冷?”沈淮说道,“那我怀里借你来捂捂。” 陈丹拖长音道:“快开车吧……” 赵东今天是难得休息,也知道陈丹今天要跟镇里签承包协议,特地跟沈淮说要庆祝一下,沈淮就让他在南园请客。 吃饭的事,沈淮也没有跟陈桐、杨海鹏他们说,知道陈丹不喜欢将有些事太公开了。 开车赶到南园,赵东与他女朋友肖明霞都已经先赶到了,在那里等着他们。 “你就不会换身衣服啊?”赵东这段时间来,难得陪肖明霞逛街,又难得来南园这种高档场所吃饭,穿一身西装,人模人样的站在南园外接沈淮他们。 待沈淮停好车走过来,穿着钢厂的工作服,赵东也只能无奈的问一声。 “有什么不好?是你丢掉了工人阶段的朴素作风,等回钢厂再教育你,”沈淮跟赵东开着玩笑,又跟肖明霞打招呼,“这段时间,赵东跟头骡子似的给我扣在钢厂干活,叫他没工夫把你伺候舒服了,你不恨我吧?” “赵东怎么说你在梅溪官威十足啊,瞪一瞪能止小儿夜啼!”肖明霞笑着问,“怎么还是狗嘴吐不象牙?” “我年纪轻啊,在政府里不绷着一张脸,他们当我钢厂过去收废铁的,”沈淮笑道,“反正在你们眼底,我就是一个收废铁的……” 陈丹抿嘴而笑,她也以为沈淮在镇上太严肃、太严厉了,严肃、严厉得跟他才二十四岁的年纪严重脱钩,倒是很喜欢他此时嬉皮笑脸又显得阳光的样子。 南园临街的主楼,有客房,也有餐饮,但南园餐饮的精华,还是在后面的翠华楼宴会厅里。 翠华楼是民国时一座会堂式建筑,给十几栋旧式洋楼,也就是市领导们的“行宫”包围其中,从临街走进,一条林荫小道,环境幽静。 市委市政府稍大型的宴会,差不多都会在翠华楼举行。 翠华楼用餐价格倒不是说有多昂贵,关键是没有关系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去用餐。 陈铭德因病猝逝,将责任追究到市政府办管理南园不善的头上,之后就改由市委办分管南园。别人在翠华楼里定不到座,赵东倒是不介意把熊文斌的名义扛出来用一用。 陈丹与肖明霞落在后面说话,沈淮跟赵东走在前面上台阶,刚要推门进大堂,就有名工作人员从旁边插上去,要拦住工人模样的沈淮: “对不起,请问先生你找谁?” “我不找人,能进去吃饭吗?”沈淮停下步子,看着小跑过来拦他的工作人员,是清秀的女孩子,看着脸熟,但记不得名字。 “沈,沈秘书,”工作人员待看清普通工人打扮的竟然是沈淮,脸色陡然就变了,忙欠着身子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没看清是沈秘书你。”又侧着身子将包铜的玻璃门打开,请沈淮他们进大堂。 沈淮跟陈丹摊了摊手,说道:“我离开市政府后,脾气其实改了很多……” 陈丹抿嘴笑了笑,跟帮她们开门的女孩子说了声谢谢,才进门去。 她知道沈淮在梅溪镇,对同僚及干部很严厉,但对办事人员的态度平和。就是在钢厂,别人是杀鸡骇猴,沈淮更多的也是杀猴骇鸡。 真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子如此畏惧沈淮,真不知道沈淮以前在市政府是什么德性…… 也没有跟工作人员多说什么,沈淮与赵东他们往里走。 翠华楼这边的餐饮,主要是包厢,但从前堂往里,临湖有一排落地窗,视野极好,设有几个卡座,赵东就把桌子预定在那里。 政府官员都习惯在包厢里吃喝,大厅这边的卡座倒显得冷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沈淮搬出椅子,叫陈丹在自己旁边坐下,笑道:“比起包厢来,我们包下大厅,还有这一片湖景,真是占了大便宜……” 坐下后,沈淮跟陈丹研究起南园翠华楼餐饮的许多细节来,有好些地方,是镇接待站不用太费工夫就能学习,又怕冷落了赵东跟肖明霞,笑着说:“陈丹这几天的心思,都在这上面,你们也帮着一起拿着注意。梅溪镇的接待站,是我怂恿她接手的,而我又把承包费一下子提高到二十四万,我主要也是怕接待站没有人接手。不过,她要是做亏,能恨我一辈子……” “你可不就是指望人家恨你一辈子?”肖明霞笑道。 陈丹虽然年纪要比肖明霞小一些,但历经了那么多事,要比肖明霞成熟得多,不像肖明霞从小都在相对优渥的家庭里长大,幼师毕业就分配进市钢厂的附属幼儿园工作,又能与赵东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谈婚论嫁…… 只是听肖明霞拿她跟沈淮的事开玩笑,陈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搭腔。 “明霞,明霞,你个死丫头,说是同学聚会,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听着有人喊她名字,肖明霞回头看到她爸妈从前堂走过来,意识到谎言给拆穿,笑脸僵在脸上,继续扯谎道:“是陪赵东他同学吃饭哩,爸妈,你们怎么也来南园吃饭?” 见走过来的两个人,是肖明霞的父母,是赵东的未来岳父母,沈淮也不敢怠慢,忙跟陈丹站起来招呼。 肖明霞的父母都是唐闸区建设局的干部,他们虽然反对女儿跟赵东的婚事,但女儿死活都跟赵东在那里,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说什么。 肖建只是冷淡的点点头:“原来是赵东的同学啊,你个死丫头,说句实话我们还能打死你啊!” 肖建瞥了沈淮一眼,看他身上深色的工作服,年轻人长得很精神,身边的女孩子也叫人眼前一亮,但不管怎么说,只是个工人,心里很厌烦的想:赵东怎么越活越没出息,怎么尽跟下面的工人混在一起。 肖明建没有跟沈淮握手的意思,看过他穿的工作服,甚至都没有正眼瞅着他的脸,视线扫过去,身子也跟着侧过来,直接跟赵东说道:“区里的领导请客吃饭,就在二楼,有人看到像是你们。我们出来一看,果然还真是你们偷偷摸摸的来南园吃饭。区里还有建设局的领导在二楼,你跟明霞上去跟大家敬个酒……” 肖建对赵东这个准女婿打心底不满意,但女儿已经给这浑球骗上床,女儿甚至还光明正大的把避孕套放手袋里,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沈淮手伸出去半天,见肖建都转过身去,只能尴尬的笑着收回手来。 肖明霞见父亲这么势利让沈淮如此难堪,心里十分不满,又十分难过,说道:“爸……”赵东也是一脸难堪,明霞他爸已经把利势的脸色摆出来了,说道,“伯父,伯母,这是我们厂的……” “我知道,跟同事吃个饭没什么,也没必要非说是同学什么的。”肖建打了哈哈,打心底就不想正眼再瞅沈淮一眼。 沈淮笑了笑,他是不想叫赵东、肖明霞难堪,拍着赵东肩膀,说道:“你们上去敬酒吧,我跟陈丹在大厅里继续聊着,这菜上来还要等一会儿……” 看着明霞她爸妈都走开了,赵东跟肖明霞十分难堪,沈淮挥了挥手,笑道:“明霞她爸妈愿意介绍你给区里的领导认识,说明还是接受你这个毛脚女婿的,上去吧,犹豫个啥?” 把赵东、肖明霞赶上楼去,沈淮问陈丹:“我脸上的笑有没有僵掉?” 陈丹乐不可吱的笑道:“叫你换身衣服,偏叫赵东跟明霞夹在当中难做人,”忍不住在他脸上掐了掐,说道,“还好,笑容没能完全走形……”说罢又忍不住要大笑。 虽说沈淮官威十足时,陈丹能感到更多的安全感,但看到他愿意为别人委屈自己,更觉得亲近,也忍不住在他面前流露出小儿女态来,仿佛亲密无间的情侣。 第七十八章 小人物的逆转 肖建很反感赵东不求上进,走到楼梯口,忍不住开口教训赵东来:“你说说,也都三十岁了,应该知道跟什么人交往,才是有价值的,怎么还尽跟些小工人混在一起?听说市钢厂以前的熊文斌当市委办主任,听说明霞说他以前还挺赏识你的,你就应该还留市钢厂里,怎么偏偏跳到个乡镇企业当什么厂办主任?” 赵东这才想到明霞他爸刚才是故意摆脸色,虽说他尊重明霞的父母,这时候也忍不住有些生气,沉默着不吭气。 “爸,刚才那是个赵东他们的厂长,你怎么能这样?”肖明霞气得快哭出来,又是难堪又是难过。 “你个死丫头,一天要说多少次谎?”肖建只当女儿嘴硬在胡说八道,也生起气来,板起脸来,说话声音严厉起来,“我说这些,还不是希望你跟赵东好?叫你们到楼上给区里的领导敬酒,混个脸熟,还不是希望赵东以后能有发展?” “你也真是的,少说两句不行,”明霞她妈知道丈夫调干后,脾气就变大了,怕当场闹僵了叫女儿跟准女婿下不了台,轻轻扯着女儿衣袖,责怪道,“你爸说什么,还不是为你们好?” 赵东轻轻吐了一口气,也总不能在餐厅里真叫大家闹不愉快,轻轻的拉了明霞,让她不要多说什么。 见女儿收住声,肖建脸色才缓了缓,又吩咐道:“我们局长以及周区长都在,你们进去说话什么的,注意一点……”说着就领赵东跟女儿进包厢。 周裕跟弟弟周知白坐在包厢里,听说建设局刚刚走出包厢去的肖科长夫妇,他们的女儿、女婿也赶巧在南园吃饭,说要领过来给大家敬酒,他们也是善意的坐在那里等候…… 鹏悦贸易要在唐闸区的下江口批一块地建码头、堆场。这事不归周裕分管,建设局这边要走一道程序。 虽说没有什么程序上的问题,但在国内办事请吃饭已经是常态,就算鹏悦贸易是周家的企业,周知白还是能放下身架把姐姐拉出来,一起请区建设局的领导吃饭。 这也是鹏悦在东华,比万虎声誉要好得多的主要原因。同样是背景深厚,鹏悦的姿态,叫人觉得他们的吃相要好看多了。 见肖建领着人进来,今天做东的周知白,就侧过身来,吩咐包厢里服务的服务员:“加两把椅子,再添两副碗筷,”又笑着跟肖建寒暄,“肖科长的女儿漂亮,女婿也一表人才……”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再平易近人,也不可能为建设局下面一名科长的女儿跟准女婿站起身来打招呼,赵东半边身给肖建挡住,他一时也没有认出人来。 “这位是鹏悦贸易的周总,”肖建侧过身子,拉着赵东上前打招呼,跟周知白谄脸笑道,“这孩子在下面吃饭呢,就拉他们上来给周总、周区长还有唐局长敬个酒,以后还要请周区、周总、唐局长多关照……” 梅溪钢铁厂的炉料采购,沈淮指定由赵东负责。这以后每年要向鹏悦贸易采购至少四千万的炉料,赵东怎么可能跟周知白不认识? 看到周知白坐在那里,赵东心里也差点气笑出来,也不理会肖建拿了酒杯塞过来要他敬酒,径直走过来,朝周知白伸出手,笑道:“原来是周总在这里做东啊,早知道我就过来敬酒了……” 周知白看清赵东的脸,也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站起来,说道:“哦,原来是赵部长,赵部长你是肖科长女婿啊?” 周知白在东华的地位不低,但鹏悦贸易明年的贸易额也就两个亿左右,眼前这人是掌握鹏悦贸易两成营业额的大客户代表,他再高的地位,也不能马虎。 再说,掌握四千万原料采购大权的人,管他行政编制是什么,管他是不是乡镇企业,在东华都永远不可能是小人物…… 周知白这一站,除了周裕身份最高外,满桌子的人都站起来了。 建设局的局长唐川也不知道肖建的女婿,所谓的赵部长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见东华四大公子周知白都要敷衍的人物,他也不能怠慢,直接往旁边挪了个位子,将周知白身边的位子让出来,还只笑着对肖建:“好你个肖建,找了个有来头的女婿,还给大家打马虎眼……” 肖建夫妇都傻在那里。 他们一直以为赵东跳槽去了梅溪镇某个破乡镇企业当了个厂办主任。 在他们看来,乡镇企业的厂办主任,比市钢厂的技术科长还要不堪,都打心眼里以为赵东是越活越没有出息,没想到赵东一进包厢,竟能叫东华四大公子之一的周知白起身相迎? 这满桌的人,除了副区长周裕坐着,其他人都讨好的站起来,真叫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也不怪肖建不知道,他们对女儿跟赵东的婚事一直都持反对态度,在家里还为此争吵过好几次。 肖明霞跟赵东出来吃顿饭,也要编理由,哪里会详细的告诉他们赵东是给沈淮拉去那个叫高天河儿子高小虎丢尽脸的梅溪钢铁厂? 肖明霞毕竟要单纯得多,也不知道梅溪钢铁厂的轧车事件在东华的影响有多深。沈淮要赵东负责厂长室,肖明霞也只以为厂长室的性质跟厂办差不多,都是管家类型,没想到沈淮设立的厂长室才是梅溪钢铁厂真正的权力核心,赵东的地位,实际是跟副厂长汪康升、钱文惠以及总工程师徐溪亭平级的。 肖明霞也傻在那里,他父母看不起赵东,千方百计的反对她跟赵东的婚事,甚至提出一定要见到五万八的彩礼才同意她们结婚。她也知道赵东为了跟她在一起,一直都在委曲求全。 赵东给她爸强拉起来,讨好区里的领导,刚才在楼下,还故意的对沈淮摆脸色,叫赵东难堪,肖明霞心里也满是委屈跟难过,在楼梯口就要跟她爸吵起来,没想到赵东走进包厢来,却能叫包厢里的人都站起来,肖明霞心里只有要哭出来的冲动…… 周知白还怕他姐跟别人不知道赵东的身份,帮着介绍:“嗨,你们不知道吧,肖科长的女婿,就是刚刚你们聊的那个沈淮的手下大将。肖科长说要我关照他女婿,却不知道我还要赵部长关照生意呢……” 周知白看着唐川局长将座位让出来,拉着赵东的手请他坐自己身边,圆滑的说道:“还一直没有跟赵部长吃饭的机会,说错了,是赵部长你一直不给我这个机会,今天一定给我一个机会……” “改天吧,我在楼下还陪着人吃饭呢。”赵东说道。 “一起请过来呗。” 周知白知道梅溪钢铁厂明年要扩产,梅溪钢铁厂在沈淮的主持下,不会再看别人的眼色。他不想公司丢了梅溪钢铁厂这个大单,自然知道要对赵东亲近。 周知白也知道以他的身份,请谁吃饭都是给面子,还很体贴的问赵东:“要不要我下去请一下?” 肖建受宠若惊,忙说:“不用,不用,就是赵东厂里的工人,”他可不敢真叫周知白下楼去请人,忙拉他女儿,“明霞,你去把赵东那两个同事请上来,就说是鹏悦的周总请客……” 肖明霞不乐意,站着不动。 赵东说道:“沈厂长在下面,他好像不大喜欢应酬,要不我下去问问?” 赵东知道沈淮在市政府跟大家的关系闹得很僵,跟坐上桌上的美女区长周裕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也知道沈淮真未必会给周裕面子。 “啪嗒!” 周裕坐那里半天,看着弟弟游刃有余的应付众人,只是觉得有些无聊,但又不得不给弟弟拉出来应付区政府的同僚,直到听到沈淮就坐在楼下,吓了一跳,直接把手里的茶杯带下桌,在地上砸成两半。 这一砸,把大家的目光都带过来,周裕身上叫茶水泼了一片,站起来躲让不及,不过她更怕沈淮跟弟弟打照面:市游泳馆的误会实在没有办法说清楚…… “原来是沈书记在下面,”周裕尴尬的笑了笑,又没有办法不叫赵东下去请人,说道,“唐局长你陪赵部长,还有肖科长,一起下去请一下,人家要不想过来凑热闹,那就算了……”她就期待沈淮拒绝上回,也许给挡着弟弟跟沈淮照面…… 肖建这次是彻底的傻眼了,他记忆还没有差到忘记他刚才故意给人家脸色看: 那个年轻人就是梅溪混江龙啊! 就是那个叫高天河儿子两百万车给轧了不敢吭一声的人物啊! 肖建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在权势人物面前会多么遭人恨,说不定赵东的前途就直接栽到他的手里! 肖建这么想着,背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心肝都吓得打颤:他刚才竟然给一个能叫市长高天河都低头的人物脸色看! 沈淮不喜欢应酬,之前的沈淮在市政府也是目中无人,所以很多人对沈淮只知其名,不识其人。 区建设局长唐川不会因为沈淮只是梅溪镇的党委副书记,论级别还要差他半级,而心生怠慢。 能轧高小虎的车,能逼高天河低头的乡镇干部,整个东华市,也就沈淮这一号,哪里是唐川一个小小的区建设局长能轻视的? 周裕一吩咐,唐川立马麻利的站起来,拍着肖建的肩膀,只笑着说:“肖建啊肖建,回去我再好好的收拾你……”拍上去,才觉得肖建的身子在打颤,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第七十九章 烙印 肖建拖着灌铅似的步伐,跟着局长唐川以及赵东还有女儿肖明霞下楼去请人。 到大厅,就看到那个漂亮得叫人眼前大亮的女人还坐在那里,穿钢厂工作服的沈淮却不知所踪。 肖建的心像绑了石头似的往下沉: 完了,人家恼了,连饭都不吃就走了,赵东的前程算是砸在他手里了;要是唐局长知道他刚才把梅溪混江龙得罪了,这以后在局里还怎么混下去? 肖建额头的冷汗冒个不停,汗珠子从脸颊上挂下来。 唐川也不认得沈淮,看见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坐在那里,知道是沈淮的女伴,却不见沈淮的踪影,疑惑的看了肖建女婿赵东一眼。 肖明霞也担心沈淮气恼之下先离开了南园,问陈丹:“沈淮人呢?” 陈丹见赵东、肖明霞下楼,除了肖明霞的父样外,又带着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下楼来,站起来说道:“熊秘书长刚过来,把沈淮喊走,说是谭书记在一号楼那边吃饭,要沈淮过去一起吃饭。沈淮还说等你们敬好酒下来,要赵东直接过去,跟谭书记见过面。你们敬好酒了?” 肖建脑子里又接着给两道闪电打中: 熊文斌、谭启平? 谭启平、熊文斌? 市委书记、市委办主任? “唐局长,肖伯父……”赵东不知道沈淮拉他过去跟市委书记见面做什么,但多少人巴不得能有跟市委书记见面的机会,他也不可能不听沈淮的吩咐,抱歉的跟唐川、肖明建笑了笑。 唐川也是理解的笑了笑,拍着赵东的肩膀:“你去一号楼跟谭书记打个招呼吧,我跟老肖就不陪你过去了,我跟老肖在这里等你……” 他知道,周裕区长跟周知白再牛,也不能跟市委书记抢客人,他知道他没有给召唤,根本没有资格凑过去,实在没想到啊,肖建竟然找到这么一个女婿,前些天还听他唉声叹气的说女儿谈朋友不听话。 唐川也不知道赵东会不会给留在一号楼吃饭,为了表示对赵东的重视,他要跟肖建留下来等着确认一下。 “唐局长跟伯父先上楼去,帮我跟周区长、周总请个假,我等会儿过来敬酒……”赵东还不能真让他准岳父跟唐川在楼下大厅干坐着。 “这位女士怎么呼唤?”唐川看着陈丹,比肖建的女儿还要水灵几分,知道她跟沈淮的关系应该不一般,不敢怠慢了。 “这位是梅溪镇渚溪酒店的陈丹陈经理。”赵东代为介绍道。 刚才坐在这里聊了半天,沈淮跟陈丹都决定将接待站改名渚溪酒店,也是决意要去除掉接待站的官方色彩。 赵东也颇为细心,叫别人不把陈丹的身份往歪处想。 “哦,久仰久仰,”唐川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渚溪酒店,但沈淮的女伴,总不是能叫他唐突的佳人,征询的问道,“赵东过去跟谭书记见面,要不陈经理赏个脸?” “不了,我是来南园学习的,等会儿我还会随意走走。”陈丹歉意的笑了笑,虽然沈淮叫她顺势而为,但她不想这么早、这么深的打上沈淮的烙印,只是笑着拒绝。 “明霞,要不你留下陪着陈丹?”赵东说道,他见明霞心绪好像也不好,就让她留在大厅陪陈丹,还真不能把陈丹一个人丢在这里。 唐川也不强求,看着赵东走出翠华楼,就拉着肖建上楼。 肖建也不知道陈丹跟沈淮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时候不能唐突的强求人家上去,只能让女儿留下来陪人家。 看着父亲跟唐局长上去,肖明霞再也忍不住,眼泪就控制不住的留下来,伏桌上就失声抽泣。 看着肖明霞抽搐的双肩,陈丹倒是能很明白她的心情: 赵东跟肖明霞的恋情一直得不到家里的同意,她家里甚至还给赵东设下彩礼槛,阻挠他们结婚,陈丹都听沈淮跟她说过。 刚才肖明霞的爸爸给沈淮脸色看,说到底还是打心底里瞧不起赵东,瞧不起赵东一起约出来吃饭的朋友——这事,沈淮顶多尴尬一下,唯有夹在中间的赵东跟肖明霞最是难堪。 而看肖明霞父亲刚才的忐忑跟惊慌模样,显然是知道了沈淮的身份,在权势的威压,越发的显得卑微、可怜。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肖明霞的父亲。 “也许是你爸妈他们经历过穷困跟卑微的苦,不想叫你再经历一遍,”陈丹柔声劝肖明霞,说道,“换了我,还巴不得能有父母替我考虑一切呢,也不需要磕磕绊绊的走得这么艰难……” 肖明霞抬起来,妆容精致的脸也给哭花了,孩子气的说道:“真的很丢人啊,丢人都丢到家了。” “我又不算什么外人,”陈丹拆了一包纸巾,替给肖明霞把脸上的泪痕擦掉,笑道,“你擦一擦脸,赵东跟沈淮指不定就留在那里吃饭,我们管好我们自己吧……” “对了,沈淮跟谭书记到底是什么关系?”肖明霞心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这会儿又好奇的打探起沈淮的背景了。 “我也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跟市委书记认识呢,”陈丹说道,“在小地方住惯了,梅溪镇党委书记跟市长就是天,偶尔有个副县长过来,就不得了了,对市委书记完全没感觉……” “也是,我们园长发个火,我便吓得不敢说话。以往赵东到幼儿园来,旁人都赵科长赵科长的唤他,我还以为他是了不得的官儿呢。他约我出去看电影,也不敢拒绝,一来二去就给他骗上手,没想到他那个科长根本就值钱。”肖明霞笑道。 陈丹也笑了起来,心想肖明霞的父母虽然势利得有些过分,但肖明霞能这么天真无邪的生活到现在,未尝不是她父母给她蔽护,心里暗叹:有得总是有失…… ************** 唐川拉着肖建上楼,在包厢门外,夸张勒住他的脖子:“好你个肖建,找了个这么有来头、有出息的女婿,还整天唉气叹息的,你是怕别人把你的女婿抢走不成?等会儿不好好把你收拾一顿,我这个局长可就没有威信了……” 肖建心里忐忑不安,心想沈淮既然还要赵东去跟市委书记见面,应该没有为刚才的事恼怒,但什么都难说得。就跟眼前的唐胖子一样,看上去亲密得跟亲兄弟一样,但他背后踩人的手段,想想只叫人心寒。 “都是孩子他们自己有出息,”肖建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心里的后怕也没有消,笑着敷衍唐川,说道,“工作上的事,他们也不跟我汇报,我都不知道他跟周总他们还认识……” 唐川笑笑,推门走进去,见周裕跟周知白都看过来,摊手说道:“没能完成周区长跟周总交待下来的任务,熊秘书长早一步,说是谭书记的指示,把沈淮喊走了,沈淮又留下来,叫肖科长的女婿去跟谭书记见面去……” 周裕暗地里是松了一口气。 周知白也知道不能跟市委书记抢客人,低声跟姐姐说:“这个沈淮掌握着梅溪钢铁厂的生杀大权,明年他们预计能增产一倍。有这个大单,鹏悦的业务量才能撑住。你跟沈淮以前在市政府共过事,怎么也应该能说上几句话……” 周裕没好气的看了弟弟一眼,心想,等你跟沈淮打过照面再说这句话吧!但又觉得奇怪,梅溪钢铁厂那破烂厂,什么都不投入,产能就能增加一倍?在酒桌上又不便细问…… 旁人听说肖建的女婿也跟着去见市委书记了,都是满脸的羡慕。 这包厢里,虽然在东华也都有身份有地位,但有几个人有资格在市委书记面前露脸? 大家自然是毫不介意赵东直接去见市委书记,而不先上楼来跟大家打个招呼,他们可没有资格叫市委书记在那里等。 肖建心里是百味陈杂,他一点都不知道赵东竟然是这段时间来众人交口盛谈的沈淮手下大将,心里忐忑难消,面对别人的恭维话,也不敢随便虚荣,只是说道:“等会儿叫赵东给大家敬酒。” “指不定给市委书记留下来吃饭了……”有人凑热闹说道,心里也说不出的有些酸溜溜,偏偏自己没摊上一个张脸的好女婿。 周知白见肖建的女儿没有跟着上来,问道:“肖科长的女儿呢?” “沈书记有个女伴在楼下呢,明霞在那里陪她,许是沈书记跟赵东一会儿就会回来……”肖建回道。 周裕心想沈淮果然是个好色的主,去梅溪还没几天呢,就勾搭上一个,心里也好奇跟沈淮出来的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等了一会儿,肖建又下楼去看了一番,确定沈淮以及赵东给谭书记留在一号楼吃饭,肖建心里也是莫名的激动着,这边也才开始用宴,不再等沈淮跟赵东他们。 周裕还是担心沈淮跟弟弟打照面,误会解释不清楚,匆匆的吃过饭,就让弟弟开车送她回去。 周知白出面招待这顿宴请,还叫周裕作陪,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再说周裕刚才打翻茶杯,身上给泼了茶渍,也要先回去洗换;唐川、肖建他们还不能拿普通的宴请规矩要求副区长跟周家的公子留下来陪宴,他们下楼送周裕、周知白离开。 到大厅,周裕是下意识的往临湖窗的位子看了两眼,看到跟肖建女儿对坐的那个年轻女子。 即使隔得有些远,周裕也叫那个女子端坐在那里的淡雅气质灼了一下。 周裕自视相貌不差过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身上有着她已渐逝的青春气息,想到她就是沈淮新找的女人,心里说不出来的竟泛起些微的酸意来,撇过头离开大厅…… 唐川、肖建等区建设局的人,送走周裕、周知白,返回翠华楼则继续用宴,反而不受太多的规矩。 第八十章 国营改国有的思路 沈淮也不知道熊文斌从哪个工作人员嘴里知道他过来吃饭,赵东、肖明霞跟着肖建刚上楼去,熊文斌便找过来,说谭书记也在南园吃饭,让他过去说话。 沈淮不得不把陈丹丢在翠华楼,跟熊文斌去见谭启平。 南园是市委市政府的招待处,吴海峰改任市人大主任之后,就很少在这里露出,一号楼也就成为谭启平宴请各色人等的专用场所 谭启平刚会见过省计委的官员才歇下来,沈淮跟熊文斌走进来,他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看材料,看到沈淮走进来,笑着说:“都到南园,还一声不吭的,跟鬼子进村似的……”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沈淮在谭启平侧面的沙发上坐下,开玩笑说道,“要知道谭书记您在南园,我敢不滚过来汇报工作吗?” 谭启平其实是一点都介意沈淮跟他叔侄相称的,见他神态上倒没有什么拘束,称谓倒扣得严谨,心想他也许不想叫别人意识到他是宋华的孙子、宋乔生的侄子吧…… 谭启平倒是很欣赏沈淮这种不借家势、也要闯出一番事业的干劲,摸着朝后梳的乌黑头发,笑着说:“那你过来给我汇报汇报工作,钢厂整顿得怎么样了,还是梅溪镇怎么就跟县里捅出个‘资产管理办公室’名目来?” “啊,”沈淮一愣,问道,“这事怎么传谭书记你耳朵去了?” 镇企业办本身就是临时性质的机构,沈淮以为更名为“镇资产管理办公室”,调整一下职能,应该算不上多大的事情,没想到这事竟然“上奏”到谭启平这里来了。 “我现在在抓体制改革这一块,”谭启平说道,“东华这些年发展有些滞后了,有很多原因,经济体制僵化也是一方面。不过有些事动起手来千头万绪,霞浦县把梅溪镇的情况做个简报,递上来,听着资产管理办公室这个名称挺新鲜的,赶着你今天也在南园,就听你当面说说……” 赵东几乎没有耽搁什么,就赶了过来,值班的工作人员领他进来,沈淮停下刚才的话题,先介绍赵东:“赵东是老熊在市钢厂时的得意门生,给我拉去梅溪钢,帮我一起整顿生产……” “都是年少有为,”谭启平要赵东也坐下来说话,又侧过身跟熊文斌说道,“看看他们年华风发,想起我年轻时候,正赶十年动荡,要么随大流上山下乡,要么给关进牛棚里写检讨,什么大事都干不了,哪里像他们年纪轻轻就有大展鸿途的机会啊……” 赵东也是初次跟谭启平见面,难免有些紧张,好在谭启平在信任的人面前也平易近人,叫他很快就适应过来。 “燕京大学的经济学教授纪庚新,在九一年就提出国营改国有的全民及集体资产管理概念。纪庚新教授还上书国务院,希望能对国营、集体企业进行更深入的改革,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厂长经理负责任及承包经营的层面,” 沈淮把他向霞浦县申请对企业办进行改制的想法,详细的跟谭启平阐述, “乡镇企业在前些年得到很大的发展,但很快程度是因为地方有扩大生产规模、增加税源的冲动。淮海省在国内率先搞分税制试点,地方上就失去支持企业扩大生产规模的动力。很多之前给过度发展所掩盖的问题,如经营不善、重复建设、过度竞争、企业三角债等一系列问题,都紧接着暴露出来。我去梅溪镇分管经济工作,主持钢厂的整顿,从中发现很多类似的情形。这时候我就想,是不是想搞好乡镇经济要转变一下思路,刚看到燕大、纪教授的文章,很受启发……” “纪庚新是国务院的国策顾问,是很有水平的一个人。他提的理论,水平很高,但在中央还是有些争议,”谭启平早年也在下面的地市挂职过副书记,对经济方面的事情即使谈不上多精通,对国内几个知名的,给聘请为国策顾问的经济学家以及他们主要经济主张,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的有些文章还是熊文斌拿给我看的,观点是颇超前的,没想到你也有研究……” 之前的沈淮虽说在法国读的是城市经济跟商业专业,但真真是个腹中空空的不学之徒,不过沈淮他自学考燕大的经济学博士,对燕大的几个知名经济学教授以及他们的经济理论跟学术成就,是有针对性的研究过的。 事实上再去整理之前的沈淮在国外的生活经历,叫他对有些问题理解更透彻。 之前的沈淮,虽然说人生非常的糟糕,真正去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沈淮也发现很多于他有益的地方,1+1往往是大于2的。 “欧美国家的经济体制还是值得国内学习的,”沈淮说道,“国外大型公司企业的治理,大体都在走所有权跟经营权分离的模式。如今哪怕是个乡镇,镇属企业就有一二十家,市级国营企业更有近三百家。要是企业各种经营决策都要政府来拍板,问题会很严重:一是专业上有限制,谁都不可能同时是几个专业的专家,一是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不能去及时灵活的去处理管理上遇到的问题。现在的厂长经理负责制,也主要是克服这方面的弊端。不过,厂长经理负责制对企业有没有效果,该拿什么指标去进行评价,厂长跟经理所代表的管理层要怎么去激励,国内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办法解决。我提议梅溪镇改企业办为资产办,说到底,就是把所有指标都糊模掉,就看企业经营有没有经济效益,资产有没有增值,企业有没有更好发展的前景,是不是需要进一步增加资源的投入。而企业的经营是否合乎规范,这就完全是政府各委办局所要履行的责任。国营及集体企业的社会职能,特别是一些大中型国营企业,有医院、幼儿园,完全是一个小社会,不符合邓公所提的‘效率优先’的原则,都要剥离出来,这样才有可能使经营的效率变得更高……” 沈淮把条理说得很清晰,即使是对经济不怎么精通的谭启平,也听得头头是道,说道:“看来你在国外几年,也学到一些东西的,你之前去管理一座钢铁厂,我心里还是替你在打鼓,现在看来我是有些多虑的。你掌握了成熟的理论,又有有能力的助手,是能干出一番事业的,” 谭启平又想了想,说道,“资产管理的这一套,梅溪镇可以先做试验,我们要勇于摸着石头过河。纪庚新的文章更倾向于理论性,少有实践,到底有没有操作性,中央有些争议。我看你可以就梅溪镇实际经济工作经验,专门从乡镇企业这个角度,写一篇文章……”又问熊文斌,“老熊,你觉得小沈的理论水平,过不过关?他帮文章先写出来,你再给他把把关……” 沈淮身上所体现的过人能力,早就消除之前传闻给熊文斌的印象,知道沈淮即使有些目中无人,也完全是他有这个实力。 乍看到梅溪镇提出来要搞资产管理办公室,熊文斌就想到燕大经济学教授纪庚新的理论上去了,没想到沈淮在经济体制理论上也有着异常扎实的根底。 熊文斌笑道:“我的半吊子水平,怕是不能替沈淮把关……” 这会儿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过去用餐,沈淮跟赵东没法脱身,在席间则是跟详情把钢厂整顿的细节,也跟谭启平做了汇报。 有些东西是吹牛吹不出来的,谭启平在官场浸淫半辈子,能做事的跟耍嘴皮子的人,睁半只眼睛就能看出分别来。 以前没有机会这么详细听沈淮谈钢厂的整顿事,在饭桌上聊开来,不知不觉就过了十点钟,最后还是熊文斌提醒谭启平明天要起早去省里,才结束这次谈话。 谭启平手按着桌子,说道:“这样吧,梅溪钢铁厂明年能实现季度盈利,我就过去调研一下,也顺便也给市里其他企业加点压力。年前要是下去的话,就显得有些匆忙了……” 东华七县三区,区归市委政府直辖,各个县则是受省委托交由归市委政府代管,关系比较复杂。在梅溪钢铁厂拿出实际成绩,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之前,谭启平倒不便就立马杀过去视察,给沈淮直接助威…… 送谭启平、熊文斌坐车离开南园,沈淮才与赵东返回翠华楼,也不知道陈丹跟肖明霞也给丢在翠华楼有没有生一肚子的气。 这边的宴席也早就散了,区建设局长唐川即使再想跟沈淮结识,也不能一点脸皮都不要、跟着赖在这里等着。 这边就肖明霞她爸妈还陪着肖明霞跟陈丹等候着。 看着沈淮与赵东走过来,肖建忐忑的站起来,手心里捏着汗。 “都这么晚上,肖科长还在这里等着呢?”沈淮就当晚上的事没有发生过,伸出手跟肖建握手。 肖建欠着身子伸过手来,满脸讨好的说道:“不晚,不晚……”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下去,只是紧握住沈淮的手,想要将他早前给的过错弥补回来。 叫肖建手心里的汗腻在手上,沈淮是恨不得在身上擦两把,但心里再厌恶这种势利眼,也要给赵东及肖明霞面子,也不愿意跟肖建有太多的接触,抽回手来,跟赵东说道:“已经不晚了,你就先送肖科长跟明霞他们回去,我们明天厂里再见……” 第八十一章 敏感如少女 沈淮下了逐客令,肖建也知情识趣的跟着赵东先离开翠华楼,知道晚上犯的错,不可能一下子就弥补过来。 不过肖建作为赵东的准岳父,心里还是有优势的,出了翠华楼,就满肚子的疑问朝赵东问来:“你们真陪谭书记吃了三个多小时的饭,酒桌还有市里别的什么领导吗?谭书记跟你们三个多小时都聊了些什么啊?” 肖建再势利,都是明霞的父亲;赵东对他的准岳父再有意见,也不能摆在脸上,他们没有车,只是从翠华楼走出去,笑着说:“加上熊副秘书长,一共四个人,就谈梅溪钢铁厂整顿的事。谭书记问得很细,不知不觉就聊了三个小时……” “市委书记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还是说沈淮真的很受谭书记重视?”肖建对赵东也能陪着市委书记一起吃了三个小时的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肖建只是唐闸区建设局的普通干部,唐川就是他不能违拧的顶头上司,周裕、周知白就是他可望而不及的人物,可是周裕、周知白、唐川,有哪个能有资格陪市委书记吃上三个小时的饭、汇报三个小时的工作? 沈淮跟谭启平之间的关系,仅仅这超过三小时的近似私宴会议,肖建就知道很不一般,而赵东能在市委书记的饭桌上陪席三个小时,说起来在东华的地位,也已经不是他这个准丈人能比的。 赵东今晚也确实有扬眉吐气,不过沈淮在离开一号楼到翠楼楼的路提醒过他:“可以享受权势,但不能沉溺在里面!” 想想也真是的,要是沈淮是个沉溺于权势的人,今天给明霞他爸这么对待,也许早就心怀愤恨、拂袖而去了,但他偏能当这事没有发生过——说起来这事对沈淮也没有什么影响,但赵东还是打心里感激沈淮,不然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残局了…… 也许是在底层磨砺得够久,赵东虽然享受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也还能保持清醒。 肖建家就住在南园对面的文山小区里,以往肖建从此视赵东为乘龙快婿,到家后也不管快到十一点了,破天荒的要赵东到家里再坐坐,进门就拿茶叶缸给赵东沏茶,搞得赵东慌手慌脚很不适应。 文山小区是八十年代末,市里出面协调给医学院、广电局以及唐闸区政府机构划地建造的住宅区。由于建造时期比较晚,各方面的配套相对齐全,煤气管道、自来水都齐,每家也都**的卫生间。 小区环境不能跟北阁那几个地方比,但九三年在东华市也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住宅。 肖建分配的房子也只是一套二居室,不是什么豪宅,没有**的起居室,餐厅小到连张圆桌都撑不开,但叫肖明霞她妈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摆着单柜的香雪海冰箱,也彰肖家在东华市是殷实的家庭。 肖建家在底层,带有小院子。肖建在院子里用彩钢瓦搭出一间凉棚,从肖明霞的房间里出去,倒成了会客的地方。 凉棚出去,空出来的泥地里种了一些花草,星月之下,倒也幽静…… 赵东住城北,他爸妈都是市钢厂的老职工,所以他读大学就是冶金专业,大学毕业后,也是毫无疑问的直接分配进了市钢厂。他爸妈在市钢厂工作了三十年,也只分配到一间单室户。 没有煤气管道,几户人家在楼梯过道的空间里挤出个厨房来,或者直接将煤气桶跟煤球炉支过道里,整层楼的人家共用一个洗漱间,公用厕所都还在筒子楼外。赵东家的单室户,一个房间带有一个极少的客厅。房间隔着两间,给他爸妈及妹妹住;赵东从市钢厂辞了工作,不能住宿舍,就只能在小客厅里支张钢丝床,全家要吃饭,还要把钢丝床收起来才能再摆小桌。到梅溪钢铁厂之后,赵东倒顶可住厂里的职工宿舍单间,要比回家住都宽裕得多,工作还方便…… 在筒子楼里挤住了这么年,赵东就觉得明霞家跟他家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有时候也难怪明霞她爸妈势利,换作是自己的女儿,多半也不愿意她跟着个穷小子去受苦,这么想,对肖建的怨恨也就少了许多。 赵东喝了一会儿茶,跟准丈人肖建扯了会儿,看着夜很深了,就要告辞。 这会儿肖明霞她妈把肖建喊出去,肖明霞走进来,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道:“我妈说天都这么晚,你要是不回去住下来也可以。还塞了这东西给我。” 赵东接过肖明霞塞过来的东西,原来是一只避孕套,看着肖明霞娇羞的脸,想起来也很久找不到机会跟她亲热,腆着脸问道:“我是不是要过去喊声‘妈’再留下来?” “作死,你就给我睡院子里!”肖明霞脸飞红嗔骂,伸手掐在赵东的大腿上,叫他直求饶。 ************** 沈淮跟陈丹也没有在南园多耽搁,怕小黎在家里等久了,直接开车回了梅溪镇。沈淮把车子里停在巷子,看到小黎还在屋里写作业,影子映在窗户上,见陈丹要下车去,拉住她的手,问道:“没能陪你吃饭,还把你丢在那里,真对不起……” 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沈淮的脸上,陈丹侧过身子,屈腿蜷子在座椅里,看着沈淮的脸,目光温柔,也没抽回手来,任他握着,感觉他手心里有茧子,还颇为好奇的挠了挠,说道:“我跟明霞聊天开心着呢,南园的那个小朱,还带着我们参观了南园的后厨……” “小朱,哪个小朱?”沈淮问道。 “就是那个给你脸都吓白的女孩子,叫朱丽玲,你真不记得人家了?”陈丹盯着沈淮的眼睛,以为他在说慌,“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听说你刚到东华,南园女孩子的屁股都叫做你摸过,你没有摸过她的?” “咳咳……”沈淮尴尬的咳嗽起来,他以前在陈铭德的眼鼻子底下,倒不敢跟南园的女孩子乱搞什么,但占些手脚便宜的事没有少干。 南园毕竟是市委市政府的招待处,就算是服务员,在东华地区来说也是一项相当不错的工作,倒是有不少长相水灵的女孩子。沈淮对朱丽玲没有太深的印象,应该没有占过人家什么便宜。至于人家怕他,也是他以前在市政府、在南园脾气确实有些恶劣,不然也不会跟同僚之间关系这么糟糕…… “我也没有吓她啊;她明摆着看我像个普通工人,不让我进去。”沈淮说道。 “小朱让我跟你解释一下,她还误以为你是哪家厂上访的工人呢。要是不挡着叫上访的人闯进去,她们整个月的奖金就泡汤了;她可以等了好久想跟你当面道歉来着,后面还是我看不过去,叫她先离开,不用担心你会生气……”陈丹说道。 沈淮故作委屈道:“怎么都以为我心眼小啊?你看我今天在赵东的老丈人面前,多陪小心啊,就跟我看上他闺女似的……” 陈丹见沈淮故意做出来的委屈样,笑了起来:虽然沈淮有好色的毛病,但她能真心感觉到他一个关心别人的人,即使好色些,叫她感到很安心,也许男人好色,真不能算什么缺点。 “我还跟小朱请教了很多问题。我发现啊,跟南园比起来,接待站要改进的地方还真是不少……”陈丹说道。 “你要觉得人家合适,就请过来呗?”沈淮说道。 “人家在市委招待工作,还能愿意到小地方来?”陈丹问道。 “有什么不愿意的?”沈淮说道,“说实话,看她的打扮,在南园大概是宴会厅的领班,工资也就一般,就听上去好听一些。再一个,市里有几个老色鬼,漂亮的小姑娘留南园也不安全。当然她要愿意留在南园,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怎么就听说你离开市里,南园的女孩子都感觉安全多了?”陈丹笑着问。 “天地良心,”沈淮抱头喊屈,说道,“你明儿把那个小朱叫过来,我跟她当面对质,我要挽回我的声誉……”见陈丹似乎对他的过去也不是很在意,脸上还挂着笑,眼眸子在月光下明媚动人,嫣红的嘴唇有着极美的曲线,人挨得近,有淡淡的女人香传过来,沈淮借着说话的动作,把陈丹往怀里拉…… 陈丹也是心醉神迷,以为沈淮在车里不敢乱做什么,也就顺从的躺他怀里。沈淮摸着陈丹雪腻滑、嫩的脸庞,轻轻的吻上去。只是陈丹不肯配合,嘴唇抿着,叫沈淮的舌头伸不出去,只能在她香软的嘴唇上舔、吻。 沈淮的手倒是不闲下来,从衣襟里伸去,隔着毛线衣要摸上去。 陈丹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往上钻,但嘴上还是守不住关,给沈淮那灵活的舌伸进来,香嫩的舌尖叫沈淮裹吻着,又软又滑的直叫头脑一阵阵的发晕,忍不住的意乱情迷,气息渐紧。 即使颈脖子硌到那根渐渐隆起来的硬物,陈丹也叫沈淮那蓬勃张发的阳刚气息迷醉住,想要让开,却给沈淮抱住上头,也就随他去,动情的亲吻着。 真是小妖精,鼻息也带着淡淡的湿香,迷得沈淮情/欲勃发,但陈丹连胸都不是让他摸,跟他吃着舌头,手里还较着劲:他的手隔着毛衣一寸寸的往上移,而陈丹抓住他的手一寸寸的往下拉。就算如此,隔着薄毛衣,沈淮也能感觉到这具对沈淮来说,充满着诱惑力的身子里,传来惊人的灼热…… 说陈丹同意吧,手不让他往上进一寸;说她拒绝吧,她的回吻也是如此的热情,香嫩的舌尖躲躲闪闪,还不时主动的跟他的舌头缠裹在一起,给裹到沈淮的嘴里来也不急着缩回去…… 沈淮见上面一时攻克不下,手就停下来,往陈丹腰上滑。陈丹以为沈淮只是要摸她的腰,失之警惕,也实在是给他吻得迷乱,只是轻轻的抓住他的手背。 沈淮虽然没有正经的谈过几回恋爱,到底不是初哥,也是情溢欲涨,即使心里对陈丹又怜又爱,不想太唐突了她,也恨不得将陈丹扒个干净,把她迷人的身体好好的尝个遍,见陈丹失了警惕,脑子一冲动,手就直接摸到她的双腿之间,就隔着裤子直接摸那最叫他向往的地方…… 陈丹没想到沈淮一下子就到那地方,惊悸的夹起腿,身子也僵在那里。 沈淮以为陈丹会抓他的手阻止他,但是感觉到陈丹的身子僵在他身子里,双腿绞得他的手都有些疼,有那么四五秒钟,陈丹的咽喉里情不自禁的泄出一声叫人骨子都要软、掉的呻吟…… 陈丹意识到自己叫出声来,才惊醒的从沈淮怀里爬起来,嗔骂道:“下流胚。” 沈淮看着陈丹的脸,在月光下飞红似醉,眼眸子里情思不退,说是骂,却是羞不堪羞的样子,叫他看了心脏砰砰直跳,也知道她不是真恼,涎脸笑道:“这么没用?” “什么有用没用?”陈丹不搭沈淮**的话,本来叫沈淮吻得精迷意乱,头脑发晕,而刚才四五秒钟的感觉更叫她身子还一阵阵直发麻,有着说不出的舒服。她也不是真恼沈淮手就直接摸那里,只是这样的感觉叫她又陌生又奇怪,又本能觉得那感觉叫她羞不胜羞,又怕纵容了沈淮叫他提出更出格的要求来,就在起身那瞬间,她也能感觉那处硬物硌人得厉害…… 沈淮也是奇怪,陈丹竟然敏感如少女。 第八十二章 偷窥 陈丹怕沈淮纠缠提出更多的要求,整理衣衫要下车回屋里去,这时候车尾震了一下,陈丹吓一跳,回头看过去,有人屁股坐车尾上。 陈丹还想着谁这么晚不回去,在巷子里乱逛之时,就听见陈桐的声音传进来: “这是沈书记的车呢;改天我找沈书记借了车,带你去兜兜风。” “沈书记能把车借你?”有个女孩子的声音传过来,人给陈桐的身子挡住,叫沈淮跟陈丹坐车里看不清楚脸,不过听着声音熟悉。 沈淮朝陈丹挤挤眼睛,原来是陈桐半夜约着女孩子压马路呢。 陈丹手指压在唇上,示意沈淮不要闹出什么动静,不想叫弟弟知道她跟沈淮半夜躲在车里。 陈丹反跪着趴在座椅上,沈淮也好奇的凑过去,陈丹凑到他耳边,咬耳朵说:“是接待站的钱云……” 沈淮要陈丹承包接待站,陈丹也有意一试,认真的考虑过经营接待站的细节,工作人员哪些能留,哪些要打发走,都细细的跟沈淮说过。 沈淮知道这个叫“钱云”的女孩子,是陈丹打算留下来当会计的,对她有些印象,是个身材苗条的清秀女孩子,没想到陈桐早就盯上人家,还大胆的约人家出来压马路。 借着月光,沈淮看到那个女孩子穿着米黄色的短风衣、包臀的牛仔裤,与陈桐并排靠在车尾。女孩子的手撑在车尾上,也不侧过脸看陈桐;陈桐的手也撑在车尾上,只是他的手在那里移来移去、移了半天,就是没有胆量去抓女孩子的手。 “你说陈桐这小子怪没出息的,人家女孩子就差点把‘快摸我’三个字写脸上了,多让人替他焦急!”沈淮咬着陈丹的耳朵边,悄然笑陈桐。 陈丹横了沈淮一眼,压着嗓子,说道:“都跟你似的,满大街都是流氓了……” 沈淮见她还记着他瞎摸的仇,伸手将她裹到怀,陈丹不肯挣扎怕惊了弟弟,不想她反跪着,鞋跟踢仪表盘上“哐铛”一声响,她跟沈淮压一跳不说,也叫靠着车尾而站的陈桐跟钱云也吓了一大跳。 “姐,你跟沈书记怎么在车里!”陈桐这才看到他姐跟沈淮坐车里。 “你小子真是没出息,”沈淮脸皮比较厚,看到陈桐满脸诧异,就先声夺人道,“老远看到你们走过来,还以为你们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没想到听你们聊了半天,尽聊这些没边际的话。这月夜再好,也经不住你们这么糟蹋……”说得好像他跟陈丹躲车里是专门“捉奸”似的。 “沈书记,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钱云是去年才从财贸学校毕业进招待站工作的女孩子,听到沈淮的话,粉脸飞红,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陈丹跟沈淮。 “不是说今天到镇里签承包合同吗?我下班后到接待站还得意等了你半天呢,都没见你跟沈书记过来。害得钱云也陪到这时候,正打算先送钱云回去呢。”陈桐到底是脸皮厚,没那么多不好意思。 “那行,你先送钱云回去,也不早了。没有路灯,开车小心一点……”沈淮与陈丹下车来,让陈桐开车送钱云回去。 “好咧。”陈桐在部队里学过汽车,回到地方后只要考一下驾照就行,他兴奋的接过车钥匙,邀着粉脸娇羞跟桃花似的钱云上车,一溜烟的开走了。 “钱云家就住前头,就三五步路,哪需要开车?”陈丹说道。 “这个你就不懂了,陈桐就这么走着把人家小姑娘送回去,人家家长非要把你家祖宗八代查清楚不可;开着车送人家小姑娘回去,人家家长说不过今晚上就焦急把陈桐留下来当姑爷。”沈淮坏笑道。 “就你一肚子坏水,得让陈桐离你远点!”陈丹横了沈淮一眼,顾盼生媚。 陈丹挨着沈淮的肩膀,看着轿车消失在黑夜里,不得不承认沈淮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她弟弟一表人材,能叫小姑娘喜欢,但家长总是世故的,而且小姑娘总有长大的一天,在艰难的生活面前,也总会变得现实而世故。 那些叫女孩子憧憬的纯粹无瑕、脱离生活跟现实的爱情,只可能在童话里能有——陈丹想着自己也不能要求太多。 沈淮还以为陈丹在想她弟弟的事,笑道:“陈桐傻里巴唧,你说刚才看着多替他捉急?钱云这小姑娘性子活泼,我们要不帮衬着一点,他未必能把人家小姑娘的心拴住了……” “好吧,就你不傻。”陈丹娇嗔道,又想到弟弟刚才想抓钱云的手、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敢抓上去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着沈淮的胳膊往巷子里走,亲密无间。 先进屋要小黎早些休息,陈丹转头跟着沈淮去他屋里聊接待站的事。 过了一会儿,陈桐就开车返回来,脸上的兴奋劲还没有消失。 “姐,承包合同签了没?”陈桐还没有给爱情冲晕头脑,还知道想着正事。 “签了,赵东为这事请客吃饭,倒忘了跟你招呼一声,害你在接待站白等了半天。”陈丹说道。 “夜里看何月莲脸色似乎不错,还是以为哪里出岔了呢?”陈桐把担心卸下,又问沈淮,“沈厂长,你说我是不是还要继续留车间里?” 沈淮知道陈桐迫不及待的想离开钢厂,到接待站帮他姐的忙,说道:“你应该去读书。过了春节,我准备从钢厂里挑一批人,送到工学院去进修,你可以报名试一试……” “……”陈桐之前听到沈淮支持他姐去承包接待站,满心从钢厂跳出来帮忙,没想到这会儿沈淮竟是建议他去读书,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接待站过月就改名渚溪酒店,集中精力做餐饮,人手也大体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何月莲也会配合交接的事情;大堂、前台以及后厨三大块,你说能帮着干嘛吧?”沈淮见陈桐有些不大乐意,便直接将话跟他说透,“你或许能帮你姐盯在店里,不叫别人有机会做什么手脚;有什么事,可以跑跑腿,不用你姐忙前忙后停不下脚,但你以后的发展,不应该止步于此……” “哦。”陈桐有些沮丧的应了一声,毕竟这个局面跟他所满心期待的有些差距。 沈淮笑道:“不要没出息尽想着给你姐做打杂的事了,你就是要做餐饮管理,也要正而八经给我去学习。不过,这个钢厂不能替你掏学费了,得让你姐帮你掏……” 陈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淮的脸,有着说不出的温柔,沈淮总是能替她考虑好她未顾及不到的一些东西。 她不是没想过让陈桐从钢厂退出来帮自己,但沈淮的意见更叫她信服:在关键的位置用对人就能事半功倍,也不会特别的辛苦,要是尽想着在关键位置用人盯着人,那渚溪酒店的未来也将就止步于此;再者,她不希望陈桐的人生发展止步于此。 ******************** 隔天,沈淮就指示郭全协助陈丹办理贷款的事。 何月莲也是想明白了,特别是协议都签了,更熄了争什么的心思,不由得去考虑她以后在梅溪镇怎么走下去的退路。 在交接时,何月莲也是存有刻意讨好的心思,不单余下半个月的承包费抹掉,还将三十多个员工的工资结到月底。 何月莲经营接待站里,所添设的厨卫等设备,以及结余下来的一批烟酒,都折价转给陈丹,还同意这笔差不多将近有四万元之巨的款项拖上几个月再结。 这样,陈丹只要从信用社贷五万元出来,就差不多能维持接待站运转了。 九三年,由于受地方财政窘迫的限制,不仅仅梅溪镇,整个东华市的普通公职人员的收入都很低。 故而梅溪镇的公职编制,对于农转非来说,争得头破血流,但在企业与事业单位之前,有些人还是更愿意进效益好的企业,不愿意留在清水衙门。 镇接待站的这次承包改制,包括陈丹、何月莲在内,一次清理掉四个编制;有两个人舍不得丢掉铁饭碗,返回镇上,进镇政府食堂工作。 渚溪酒店是沈淮跟陈丹讨论出来的名字,梅溪河旧称梅渚;而镇区所在之地,记载可以追溯到明初,那时称为渚溪坞。特意到市里请广告公司设计、制作了新店招,在十二月底之前,将新店招换上。 改名,一是要去掉官方色彩,不能叫老百姓看到“镇接待站”四个字,就自然联想这是镇上官员吃喝**的地方;还有一个,作为梅溪镇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餐饮企业,在镇政府的扶持下,也唯有如此才有可能走上发展的正轨。 陈丹与何月莲月中交接完成,虽然店名还没有更改过来,但镇政府的接待宴请以及镇上干部隔三岔五避免不了的聚餐活动,也就恢复正常了。 当然,在财务管理更加严格,镇上除杜建、何清社、沈淮三人有签字挂单权限外,其他人一律是先付帐、凭票后报销。对不同级别的人,党政府在用餐及酒水标准上也进行了限制。 钢厂这边,沈淮自然不会把正常的招待宴请都砍掉。 沈淮指示钱文惠照着这两年钢厂吃喝的人均费用,制定更严格的财务控制标准,将招待费额度分解到各个部门。 以往是钢厂管理层随意吃喝,普通工人是一滴汤水都沾不到。往后,一是招待宴请活动要正常的进行,二是要保证部门招待费额度要有一半以上用于内部员工的聚餐。 有镇政府及钢厂的招待宴请,每年二十四万的承包费就差不多能抹平了,渚溪酒店究竟能有多大的利润,一是要看渚溪酒店自身的经营,二是要看梅溪镇的经济发展情况了。 第八十三章 资产管理办公室 陈丹这段时间心思都系在酒店上,陈桐也继续留在钢厂,只是下班之后过去帮忙打下手;沈淮虽然每天都有关酒店的情况,但也只限于关心。 钢厂的日常运转,沈淮要盯着不放。 每天的管理层会议以及到三条生产线上走一圈,都要用去不少的时间,另外运营刚刚走上正轨,很多事情沈淮也不敢完全就放手,每天也是有一大堆文件需要签字。 虽然很多地方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在经济体制上颇为大胆的进行改革试验,但大多数官员还是保守跟怯弱的。 沈淮提议将镇企业办更名镇资产管理办公室,职能也进行相应的调整,这毕竟仅局限于乡镇,算不了多大的事情。没想县里也没有担当,将事情捅到市里。 好在谭启平支持沈淮在梅溪镇做试验,镇资产管理办公室到十二月下旬就正式挂牌,沈淮兼任资产办主任,郭全担任副主任。 当然,沈淮在资产办除了办事员,还可以再配备一到两名、跟郭全平级的副手。 整个镇政府,有能力,又相对在仕途上有所追求的党员干部,除了何清社跟郭全外,沈淮还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表现能叫他满意。 沈淮是宁缺毋滥,而且资产办在他的设想里,相当的重要,又怎么可能愿意让位子给一些无能贪婪之徒占去,他现在宁可多往郭全身上压担子。 企业办更名资产办,倒是简单得很;这段时间来的主要工作,也是把当前能划归资产办管辖的镇属经营性资产进行清理、盘查。 这项工作做得越彻底,无论是将这些镇属资产继续承包出去经营,还是改用其他方案,都才有可能制定更精准的方案跟目标,实实在在的提高梅溪镇的非税收入。 这项工作主要由郭全带着三名原企业办划转过来的办事员在做,沈淮也将相当的精力投入进来。 镇属经营性资产,最为核心的自然是梅溪钢铁厂。 就算梅溪钢铁厂近两年给糟糕得不成样子,但还有个总资产过亿、净资产达四千万的大盘子。 很多乡镇,甚至整个乡镇的经营性资产加起来,都没有梅溪钢铁厂这么大。 除了钢厂外,镇接待站、文化站,还有镇影剧院、供销社、镇纺纱厂跟染织厂、毛毯厂、机修厂以及梅溪钢铁厂的几家配套企业,都属于镇经营资产,也基本上都承包出去了。 元旦前一天的下午,沈淮捏着钢厂今天刚热乎出炉的月销售数据,赶到镇里。 何清社跟个年轻人站在院子说话,看到沈淮过来,就撇下年轻人,追上来:“沈书记……” 沈淮站在楼梯道前,等何清社追过来:“老何,什么事情?” “何月莲提出要承包供销社;她大概没有截到你的人,先跟我把这事说了。”何清社说道。 何月莲在接待站的交接上没有玩一点手脚,还主动让出一部分利益,甚至主动提出一部分尾款拖几个月再结,为陈丹顺手接手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沈淮现在对曾经企图色诱过他的何月莲,心里也没有特别的厌恶。只是有半个月没听人提起过何月莲,乍听何清社说何月莲要承包供销社,沈淮觉得异常的奇怪。 沈淮说道:“供销社的承包合同是三年还是四年,没有到期吧?之前的承包方案,现在看来有些过时、混乱了,不过我们也要等合同期满;何月莲想承包,也没有可能啊。” “原来的那些承包人,经营都不是很好;何月莲愿意接手,他们就愿意跟镇里提前解除承包协议——这是何月莲的原话,具体什么情况,也没调查……”何清社说道。 “那行,何月莲在不在大院里?把郭全喊上,我们三个人先听何月莲把她的想法说说也好。”沈淮说道。 供销社这些经营性单位,都划归到资产办管辖,但沈淮虽然没有心思跟精力,与其他镇领导周旋,但也注意维系跟何清社的关系。 何清社也不知道何月莲还在不在政府大院里,看到土地所的青年小褚,叫他满大院的去找人,他跟着沈淮先进了资产办的办公室。 资产办正式挂牌之后,沈淮也将他副书记办公室搬下来;其他副镇长、副书记,包括何清社、杜建的办公室都在二楼以上,唯有沈淮在大院底楼东侧的资产管理办公室里办公。 何月莲她人一起没找到,郭全则闻讯先赶了回来,看到办公室只有何清社跟沈淮,凑过来问道:“听说钢厂这个月实打实的做足了两千万,真的假的?” “什么?”何清社也吓了一跳,“这个月不会真有两千万产值吧?” “特意叫鹏海公司上午运走八十万货款的螺纹钢,勉强将销售额凑足两千万。”沈淮手里就压着新鲜出炉的销售数据,郭全不问,他也会跟何清社说。 何清社嘴咂着不停,想说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月前沈淮在钢厂召开职工大会,有请何清社他们列席,他们看到钢厂的面貌得到极大的改善,但也远远没有料到会改观得如此彻底。 沈淮接手梅溪钢铁厂,也就两个半月的时间,月产值及相应的销售额足足提高到两倍半——其他不说,光上缴的增值税款,差不多也会相应的提高两倍半。就一个月,就把梅溪镇的工业增加值、国税等指标都超额完成了。 何清社咂着嘴,说道:“这个数据报出来,上面即使还想杜书记留在梅溪镇压压阵脚,大概也不会不好意思吧……” 何清社反正也没有跟沈淮争党委书记的意思,之前是知道沈淮的后台是他惹不起的,现在再看看沈淮对梅溪钢铁厂点石成金的能耐,何清社也是彻底服气了。 何清社一直在想,沈淮会用什么手段将杜建逼走,去抢镇党委书记的位子,没想到这一切要远比他所想象的轻松——但真的轻松吗?也许真是能力的差距,何清社想想他之前,可完全没有想象到钢厂的复兴会来得如此迅速。 “盈利呢,大体算出数没有?”何清社又忍不住问道。 产值、销售额做上去,增加的增值税只能说是超额完成国税指标,地税大概能增加几万元的城市及教育附加税费,比较有限;想要对镇财政有直接的好处,还是要看钢厂的实际盈利情况。 “还要过几天才能核算出来,大体能有三百万左右吧。”沈淮说道。 何清社这才真正的大吸一口气啊,心也腾的热了起来,下意识的抓住沈淮的胳臂,问道:“这个月真有三百万盈利?那算上税收,一个月的利税不是要超过四百万?一年不是要有五千万?乖乖隆地冬啊……” 整个霞浦县一年的可支配财政收入,也就一个亿稍过一些。钢厂这边一年利税过五千,简直是叫人难以想象。 想到这里,何清社又突然气愤起来:“真是难以想象,钢厂以前会亏得那么厉害!” “明年的盈利没有那么高。”沈淮笑道。 他知道杜建身上的问题很大,但没有何清社此时想象的那么大。他为了振兴梅溪钢铁厂,将赵东、徐闻刀、潘成等市钢厂最有潜力的管理及技术骨干,都挖过来,市钢厂再这么差,也是一个职工数超梅溪厂十倍的大型企业,积累下来的人力资源,丰厚程度是普通人难以想象。只是像赵东这些人,在市钢厂没有得到善用罢了。 “螺纹钢价格到明年还可能会下降,再一个钢厂要上‘除尘’等环境设备,明年的预期盈利会降许多。目前把目标定两千万左右,能完成这个目标,真就谢天谢地了……” “沈书记,沈书记啊,”何清社指着沈淮,激动的摆着头,笑道,“你是见过大世面的,觉得两千万也都无所谓。你看看我头两边的白头发,你猜猜看,这是为什么愁的?” “为什么愁的?”沈淮问道,见何清社两鬓真是多些白头发。 “今年镇上税收情况不理想,农税及土地承包费完成不到七成,对下面的农民又不能采用强制措施,”何清社说道,“算来算,离县里所给的最低指标,还差四十万、税款。要严格说起来,最低指标都完成不了,我这个镇长是要给直接捋下去的。你说我愁不愁?你说说看,明年钢厂真要实现两千万的盈利,就算拿20%上缴镇上,也是四百万啊。梅溪镇一年能支配的钱才几个?一年多出四百万,能干我以往都不敢想的事啊!” “……”沈淮笑了笑。 “对了,我跟沈书记你打个商量,”何清社说道,“这个盈利上缴,理应是到年尾再结算,但现在税款在元旦后就要上缴到县里,钢厂那边能不能先拔四十万,让镇上先将地税指标给填上?” “我看这么做好了,”沈淮说道,“镇上先用其他名义从信用社借四十万去补指标,到年尾,甚至拖到明年,拿上缴盈利还给信用社也可以。这样两边帐不至于搞混了……” “行,这方法也妥。不过要让信用社相信钢厂有盈利,才能把这钱借出来呢。”何清社说道。 “钢厂在信用社有帐户,这个月的资金流转情况,信用社是清楚的,”沈淮说道,“信用社要是不听话,我改天就让把这个帐户撤消掉……” 何清社摇头而笑,钢厂的现金流巨大,可能占到镇信用社六七成。 一旦钢厂在信用社的帐户撤消,就意味着信用社业务规模锐减六七成,也就意味着梅溪镇的信用社主任很可能随时给捋掉…… 现在梅溪镇农村信用联社完全要看钢厂的脸色,沈淮一句话比谁都管用。 何清社、郭全正为钢厂的复兴而兴奋、激动,何月莲敲门进来。 第八十四章 做事要有風格 何月莲推门进来,还有些小喘气,探头看何清社跟郭全也在沈淮的办公室里,撩着鬓边的发丝,说道:“何镇长跟郭主任也在呢……” 梅溪镇跟唐闸区挨着,何月莲不仅在梅溪镇,在唐闸区都要算有名的交际花了。虽说虚岁三十九、周岁三十八的何月莲,也就踩在美人迟暮的边缘,虽说梅溪这么一个大镇,五万多人口,比何月莲年轻漂亮的女人不会就陈丹一个,但也不得不承认何月莲骚首弄眉间的那些个风情,是很多漂亮女人学不来的。 有些女人是天生就有媚态的,颦笑之间就带有几分诱人的魄力。 沈淮就巴望着何清社、郭全两个不要轻易的给这个女人拉上床,不然他在梅溪镇的工作就被动了。 “供销社的事,何镇长刚跟我提到,想着何镇长也有时间,就一起听你怎么说。”沈淮指着墙角边几张椅子,要何月莲她拖一把坐过来,郭全也刚刚把供销社的材料翻出来交给他。 沈淮在膝盖上翻看供销社的材料。 梅溪作为中心镇,商业不能跟市区比,但要比周边的乡镇好一些。长期以来,镇供销社都是梅溪镇商业的重心。 不过,随着物资流通渠道的逐步放开,市场价格双轨制逐渐消亡,周边县市陆陆续续的建了一些批发市场,“物资公司-供销社”的旧有模式,就日渐落后于时代。 到九一年,镇供销社拖欠信用社的贷款,累积高达三百万;经营陷入困境,连工资也发不出来,当时镇里就决定对供销社进行承包改制。 最初的承包方案,是以柜台为单位,由内部职工进行承包。镇上将三百万的信用社贷款,跟供销社的库存货物搭钩,由各个柜台的承包人接手。 沈淮翻看承包人名单,看到上面竟然有何月莲的名字,与贺伟合伙承包供销社的服装柜台,沈淮将材料名单往膝盖边移了移,指着何月莲的名字,征询的看了何清社一眼。 何清社点了点,确认何月莲就是承包人之一。 最初承包方案,说是以内部职工承包为主,但一些有效益的柜台,比如烟酒、服装,还是让一些关系户挤进来。 沈淮看了何月莲一眼,没想到她的手伸出去还是蛮长的,难怪丢掉接待站之后,就想着将整个供销社承包过去。 执行最初的方案,供销社承包出去已经快有两年了。 镇里减免了两年的承包费,但将供销社拖欠的贷款缩减到一百万左右——情况继续没有恶化下去,镇上即使没有得到什么承包费,也把供销社早些年的烂帐都丢了出去,也说明这个方案是获得一定成功的。 不过存在的问题也很严重。 柜台分包出去,进销渠道也就由承包人各自负责,假冒伪劣商品开始摆上供销社的柜台,引起民怨的同时,也使供销社的声誉受损,生意日渐滑坡。 近年来镇区的服装店、五金店、烟酒店、食品店、杂货店也如雨后春笋般一家接一家的出现。 这些商店经营更灵活,经营的时间更长,开始大规模的挤占供销社的生意。 供销社的经营,可以说刚有所改善,就又陷入下滑的泥淖里了。 再一个,不同柜台之间的经营商品种类不同,效益有好有差,起初承包改制时,没有充分的考虑这些因素,使得承包人之间的矛盾也日益严重,有个别承包人跟镇里提出要退出。 供销社存在种种问题,但八十年代中期才翻建的供销社,两层经营面积就有一千**百平米,位于下梅公路与学堂街的交叉口,菜市场也在供销社的斜对面,目前是梅溪镇经营地段最好的商业场地。 梅溪镇这几年镇财政捉襟见肘,但梅溪镇紧挨着东华市区,很多人在市里工作或做生意,或开办小加工供应市区,个体经济及人均收入还是稳定增涨。 从工商税征收情况来看,梅溪镇的商业规模每年都保持着10%以上的增涨。 沈淮也希望能有一个有能力、有实力的人,去整个的接手供销社,好好经营,把供销社的地段及营业资源优势发挥出来,但何月莲不是他所期待的最佳对象。 不是最佳对象也没有办法,毕竟没有其他人有转承包的念头,沈淮大概沉默了有三四分钟坐在那里翻看资料,又接着跟何清社讨论几个问题。 何月莲推门进来前,还自以为调整好心态,能轻松应对沈淮。 何月莲没想到沈淮让她到眼鼻前坐下,却能将她当不存在似的翻看材料,接着又跟何清社讨论问题,有五六分钟的时间,视线根本就不放到她身上来,也叫从容应付交际多年的她,莫名的感到局促不安…… 沈淮跟何清社交换过意见,才问何月莲:“你提出要整体承包供销社,材料带过来没有?” “我一个女人家家的,哪里会写什么材料?就是先找沈书记你口头汇报一下;沈书记你要觉得那些不合适,请你跟何镇长当面指正……”何月莲都觉得脸上的笑容快僵掉了。 “两份材料:第一是原承包人同意提前解除承包合同的证明书。柜台是分包出去,至少要有七成以上的承包人同意提前解除合同,镇上才会考虑出面协调整体转承包的问题。第二,你要把你的承包经营方案拿出来,既然明确如何保障原承包人的利益,也要说明转承包对镇上有什么好处,更要说清楚,你的这个转承包是不是确切可行,”沈淮不容置疑的说道,“这样,你这两天把这两样材料准备一下,交给郭全;要有什么问题,就先跟郭全沟通……” 沈淮说完这句话,就抬手给郭全看了看手表,示意郭全先领何月莲出去。 何月莲过来之前,想了一些说辞,没想到沈淮压根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赶人。郭全站起来;何月莲就算有一肚子气,也没有办法再赖在沈淮的办公室里,只能先跟郭全出去。 一是能确定沈月莲跟杜建、杜贵是翻了脸,不再来往;二来是个男人都几乎没有办法对何月莲这么一个有风情的女人摆什么难看的脸色。 郭全回到外面的办公室,还是帮着沈淮跟何月莲解释: “沈书记做事就是这样讲究效率,谁在他面前汇报,五分钟内没有把问题讲到要点上,他就是直接要人回去补充材料。这以往镇上开会,常常是一开就是半天,都讨论不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沈书记过来后,只要有沈书记参加的会,基本上就没有人会讲不着边际的话了,会给直接批评的。在钢厂那边要求更严格,开会时间超过半个小时,都要提前打申请……” 何月莲暗自乍舌,既然这是沈淮一贯的风格,她心里也就好受一些了,没那么生气。 何月莲以前跟沈淮接触,都是止于表面、浅尝则止的。 梅溪镇在撤县属区之前,是中心镇。 何月莲也早就见惯了政府机关是什么作风,见惯了那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官员是什么德性。她也认准沈淮不过是一个仗着有后台、在乡镇嚣张猖狂、目中无人的货色,也认定沈淮看中陈丹的美色,才决意要将接待站从她手里抢走。 何月莲虽然一直周旋乡镇官场上,但也由于看得更透,对这些衣冠楚楚的党员干部打心底更轻视,更厌恶。 何月莲起初对沈淮是打心眼里怨恨跟鄙视,但她同时是务实的,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也无意鸡蛋碰石头的,跟背后有市委书记作靠山的沈淮斗,所以在镇接待站的交接上,采取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合作姿态与之周旋。 何月莲不是没想过离开梅溪镇到外面闯荡一番,但她也知道自己是个三十八岁的女人了,折腾不起。 上回县委副书记、县长葛永秋来梅溪镇,对她就极感兴趣,嘴上说县招待所缺少一个会经营的负责人,暗示要调她到县里去。 不过,何月莲心里清楚,就算跟了葛永秋,三五年后也指不定就是个给玩残的剩脚货——何月莲觉得应该好好盘算自己下半辈子的人生了,而不是脑子一热就离开梅溪镇再也不回来。 就算丢掉接待站,何月莲在梅溪镇还有几处生意: 供销社的服装柜台;这些年一直在说要重造梅溪大桥、重修下梅公路,她在梅溪大桥过来的下梅公路南侧,买下一块地,有十六七亩,还没有派上用场。 何月莲这几年来在接待站上搂到几十万,差不多都投到这两个地方了。不能折现,她想远走高飞都不可能。 要留在梅溪镇,就必须要考虑面对沈淮的问题。 真正下决心留在梅溪镇,何月莲反而能静下心来考虑一些问题。 虽然给杜建、杜贵敲走十万元,但只要留在梅溪镇,给杜建、杜贵继续敲诈的可能性,相对要低一些。 再一个,也不得不承认,沈淮到梅溪镇之后短短七八十天里,确实给梅溪镇带来很深刻的改变。 不仅仅是钢厂路周围的脏乱卫生环境,在钢厂整顿时也得到彻底的治理,镇上的机关作风,也在沈淮无形的威压下,得到整肃。 换作往时,何月莲下午三四点赶到镇政府大院里,能看到有一半的领导及办事员还在坚持办公,就谢天谢地了。 而今天这时候都快下班了,几乎每间办公室里都有人员坚守,镇长书记们,除了外出办事的,没看到谁说提前离开的。民警、联防队到街上值警也勤快多了,那些个整天在学堂街上晃荡的小混混也收敛了许多,似乎街上也比以往整洁、畅通了许多。 何月莲再对沈淮有偏见,也不得不承认梅溪镇这段时间来,是因为沈淮的到来,在很多方面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何月莲提出承包供销社,也是试探沈淮对她的态度,觉得沈淮对她要是不带成见,她就留在梅溪镇。只要梅溪镇的环境越来越好,她即使是个女人,也未必不能干出些事来。 同样的,何月莲只是出于试探的心性,材料什么的,也就没有认真的去准备。 这么想,就算是给赶出来,何月莲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好委屈的了。 何月莲刚想从郭全这边套些消息,以确认镇上对供销社的态度,这时候看到陈丹前夫的堂妹子孙文黎,领着一个女孩子走进来。 第八十五章 会拍照的沈书记 孙文黎这丫头才十五岁,父母及哥哥都不幸早逝,孤零零的一个人,按说也跟陈丹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何月莲想不明白,陈丹都跟前夫家都割断关系,还偏偏把孙文黎留在身边,承担起照顾的责任来:也许是同病相怜吧? “……”小黎经常到接待站找陈丹,跟何月莲也时常能碰上说几句话,但在心理上,对何月莲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疏远感,她没想到何月莲就在沈淮的办公室里,吓一跳,说道,“何经理也在这里啊?” “是啊,找沈书记有些事呢,”何月莲笑道,“小黎你是来找沈书记去酒店剪彩的吧?” 不要看小黎才十五岁,身材都冒得跟陈丹相差无几,只是略有些瘦,白生生的瓜子脸,唇红齿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 不过何月莲的注意力不在小黎身上,而是在小黎领进来的那个女孩子身上。 看她大约也就二十岁左右,可能还不到一些,下身穿水洗白的牛仔裤,显得腿很修长,白色的羽绒服,脖子围着洋红的围巾,长头发随意的扎了个马尾辫,漂亮的脸蛋给冷空气吹得有些发红,清丽明澈的眼眸子在长长的眼睫毛下扑闪扑闪的,浑身透来的青春气息,直叫何月莲说不出的嫉恨。 今天是渚溪酒店换店招,小黎跑过来,何月莲自然能猜到她是过来喊沈淮去渚溪酒店剪彩的,这个漂亮女孩子是谁?跟沈淮是什么关系? 说衣着朴素,倒透着优渥城市家庭才能培养出来的城市少女气质,看她走进办公室来,小心翼翼的,眼珠子却在不停的转溜,透着灵动气儿。 何月莲对自己的容颜相当有自信,但在这样的女孩子面前,又不得不悲哀的认识自己年华将逝,莫名其妙的就有些敌意…… “嘿,熊家二小姐啥时候有空跑到我们这乡下旮旯来?” 何月莲正猜想这少女的身份时,沈淮与何清社走出里间的办公室来,看到少女的出现,似乎也颇为惊诧。 沈淮看到何月莲还没有走,问道:“何经理怎么还在这里?” “渚溪酒店今天换店招剪彩,我想沈书记工作完,也应该过去祝贺的,我便等沈书记一起过去呢。”何月莲也是一个能纠缠的主,不会真因为沈淮的一两句话就给打发了。 “哦,那就害何经理你白等了,”沈淮说道,“虽然说镇上将渚溪酒店作为指定招待处,但第一天就跑去吃喝,给镇里人看到影响会不好;我跟何镇长,还有杜书记,都决定谢绝渚溪酒店的邀请,不参加剪彩仪式……” 渚溪酒店换店招,何月莲送了条幅跟花篮,以示讨好。只是她没有想到沈淮做事一点尾巴都不叫人抓,她也无话可说,从何清社脸上也看不出沈淮这话的真假,只得先告辞离去。 何清社也不是好事的人,听沈淮称眼前这个少女为熊家二小姐,就知道是熊文斌的二女儿,看着她比姐姐还要漂亮,只是点头笑了笑,招手让郭全跟他先出去。 看着何清社、郭全走出去,熊黛玲吐了吐舌头,小声的说道:“早就听说你在梅溪镇威风凛凛呢,赶着我们学校元旦放假,就跟着我姐过来凑热闹呗。不会影响你工作吧?” 渚溪酒店今天正式换店招,赵东、杨海鹏都凑热闹随了礼,还送了花篮跟条幅。包括熊黛妮、周明、肖明霞等人,都已经从市区赶过来祝贺。 刚才他们就打电话过来,沈淮说他会等晚饭时间过了再过去,倒没想到熊黛玲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都下班了。”沈淮指了指手表,要小黎跟熊黛玲到他办公室里随意坐,他赶来镇上还没有歇空,办公桌上还压了两份文件等着他签。 熊黛玲看着桌上放着一叠照片,有六七十张的样子,她很好奇的探过头,最上面的照片是一株栽在斑驳陈旧院子里的高大银杏树,绿意盎然,又难掩沧桑。小黎也探过头来,惊奇的问:“这拍的是安澜寺的银杏树吗?” 见熊黛玲、小黎都抑不住好奇的样子,沈淮将照片往前推了推,要她们拿着照片坐边上看去,他得先把两份文件看完。 熊黛玲、小黎拿着照片,坐到墙角的沙发上凑头翻看起来。 都是乡村照片,小黎知道拍的都是梅溪镇的角角落落: 雨后泥泞的土路,推着自行车艰难行走的路人,茅草与黑瓦相间的屋面以及斑驳的院墙、在朝阳下拥挤的街道,给走得滑溜溜的石板街,有传统店招的粮米店、茶铺子,有数百年历史的梅溪镇小庙安澜寺,褪着裤子在马路边拉耙耙的稚嫩儿童,工厂,梅溪中学日侵时期留下来的马棚,脸上有油污的工人,冒黑烟的烟囱,以及浑浊得发黑的河水,水泥桥,乡间的田野、简陋茅屋,给杂草盖住的田埂…… 也许从单张照片上,看不上去摄影技术有多少高超,但熊黛玲从此都没有见过这么清晰、这么全面的写实乡村的照片。 她能从这些照片里读出梅溪镇的落后跟贫穷,但也有她在城市所接触不到的真实乡村气息。小黎也认不全,但认得的地方,都会小声的跟熊黛玲介绍。 反复看了两三遍,熊黛玲也说不出、道不明的沉浸一种感觉里,至少能肯定沈淮有着她以往所不知道的细腻心思。 说起来也好笑,熊黛玲也就上次回东华时跟沈淮见过一次面,沈淮跟个不要脸的赖皮似的,跑到她家里蹭饭吃,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还叫她挺反感的。后来沈淮帮她砸车赶着一个死缠烂打的赖汉,她觉得沈淮蛮投她的脾气,但印象也就如此。 倒是后来在学校,跟她妈以及她姐通电话,陆陆续续的知道沈淮的一些事:比如轧车打市长公子的脸、比如到年纪轻轻就到梅溪镇当镇党委副书记,比如介绍她爸给新市委书记认识,比如整顿钢厂的生产,比如帮杨海鹏成立钢材贸易公司,比如支持她姐进杨海鹏的公司还占了股份…… 一方面,她姐给她灌输沈淮很有权力的印象;一方面她妈给她灌输沈淮哪点都好、就是生活不检点的印象…… 这次元旦放假,熊黛玲提前一天回东华,她爸整天围着市委书记转,她妈夜里要留学校监督学生上夜自修,她就跟着她姐熊黛妮来梅溪镇祝贺渚溪酒店今天剪彩。 周明、熊黛妮他们赶到后,就给沈淮打了电话,才知道沈淮不想叫镇上的居民有过度的联想,镇上一二三把手,包括沈淮在内,都不会出席剪彩仪式。 熊黛玲跟她生性保守的姐姐不同,性格开朗的她,今天跟着过来,就有心想看看沈淮当官后是怎样一个大权在握的威风样,不想沈淮夜里不露面,就拉着小黎主动到镇政府来。 熊黛玲没有想到,沈淮在种种传闻下,藏有这样的细腻心思。 她学校里玩摄影的也有几个,拍的风景照、人像,也都美轮美奂,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也许沈淮的摄影技术不完美,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粗糙,但熊黛玲还没有见过这般准确捕捉乡村生活的真实镜头,给她强烈的冲击力,叫她从照片上能感受到一种跃然而出的生命力…… 沈淮看过两份文件,签过字,见小黎跟熊黛玲还盯着他这些天所拍的照片在看,笑着说:“怎么了,城市长大的娇娇女,没见过乡下地方啊,这么入迷?” 他不知道熊黛玲看了有什么感想,他拍这些照片,是想将梅溪镇好的、坏的、落后的、进步的,角角落落都如实记录下来,作为一个鞭策他前进、鞭策他为这片土地努力工作的一个支点。 “你该不会想改行当摄影师?”熊黛玲侧头脑袋问沈淮,总觉得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身上有着叫人看不透的神迷。 “怎么会?”沈淮站起来,从小黎手里把这些照片拿过来,说道,“我有想法,就是我以后在梅溪镇工作的这几年里,每年都要拿相机去拍下梅溪镇的角角落落,记录下梅溪镇发展的轨迹……” “好将来为自己歌功颂德?”熊黛玲开玩笑的说道。 “也算吧。”沈淮笑道,他知道不会有人会理解他对这片土地的炽热情感,所以也不想多解释什么。 “不过,从这些照片里,能看出你对这地方真有感情呢,没有感情,没有办法拍得这么细腻,这么深入……”熊黛玲把她直观的感受说出来。 “……”沈淮心神有些触动,自己的心思能叫别人理解,总是一件感受很好的事情,没想到熊黛玲平时性格开朗,心思还挺细腻的。 “时间也不晚,你们去酒店吧,不要叫别人等着你们开不了席……”沈淮看着窗外的天色渐黑下来,起身送熊黛玲跟小黎离开。 “你也过去吧,好歹也是认识的朋友,”熊黛玲问道,“当官怎么了,当官也要吃饭填饱肚子啊。实在不行你也随礼……” 就算赵东、杨海鹏、周明他们认定沈淮跟陈丹之间有什么,也没有人会刻意在熊黛玲面临捕风捉影的说什么。熊黛玲心思也单纯,只当沈淮跟陈丹是一般朋友关系,这时候出于回避才不过去凑热闹。 “你们先过去,我等会儿再偷偷摸摸的走后门上去,你叫杨海鹏打我手机告诉我包厢号就行。” 当年镇上建造接待站及文化站大楼,就很超了规格,整栋大楼面积有五千多平米,划给接待站占了一半略多一些。 梅溪镇夜里几乎没有滞留的旅客,渚溪酒店的客房部占地不多,餐饮部除了底楼的三个宴会厅外,二楼、三楼大小包厢棋牌室加起有二三十个;四楼、五楼才给划出来当客房部,不过从北部有单独的门厅坐电梯上去。 渚溪酒店有这样的规模,即使是放在市内也不能算小。 除了餐饮部、客房部各有门厅外,渚溪酒店绕到前庭,跟文化站挨着,还有消防用的侧门进摸进去——沈淮只是不想公开在剪彩仪式露脸,但走侧门进包厢喝酒倒没有什么问题。 第八十六章 礼金 先把熊黛玲、小黎赶走,沈淮又看了些资料,到七点钟,杨海鹏的电话打过来,才收拾收拾离开政府大院,从政府大楼东面与梅溪中学相通的小巷子,往北走去。 镇政府、梅溪中学、文化站大楼依次从南往北矗立在学堂街的东侧,再往东,是平瓦房错落交叠的住宅区,中间是条狭窄的巷子。 巷子没有街灯,只有旁边房屋透出来的光线,将巷子照得晦暗不明。 文化站大楼北面,是梅溪河通过镇区的支流通塘河。 文化站大楼一劈为二,临街的地段归渚溪酒店,从前庭进去,才是进镇文化站的大厅,北面还有一条临河的小街,客房部的门厅朝北,就对着通塘河。 文化站大楼,依街傍河,地段可以说很好,只是这些年梅溪河跟通塘河都污染严重,走近能闻到很重的泥腥气。 之前何月莲承包接待站,自己掏钱在河边竖了几盏路灯,跟接待站的配电箱相接;从塘河桥下来,沿河这一段的内街,何月莲都花钱整理过,还用草坪砖铺出几个停车位来——沈淮摸着下巴,从这几点看,何月莲还是有些经营的头脑。 不过,在街灯下,暗沉色的河水上泛着白沫,应该是上游方向的印染厂又在排废水——沈淮暂时对这些还无话可说,有些事只能一步步的去做。 就算是梅溪钢铁厂,老厂的烟囱还整天冒着黑烟呢,不时冒出褚黄色的浓烟团。他要拖到年后,钢厂财务才有可能上一套除尘、除硫设备,他现在还是要先保住全厂九百人的饭碗…… 包厢给安排在三楼,沈淮从侧门楼梯摸上去,在楼梯角看到陈丹站在那里等他,吓了一跳似的,说道:“一声不吭的,还以为做贼叫你逮住了……” “你做你的贼去,谁有心思要逮你?” 陈丹横了他一眼,待他走上来,说道: “何镇长、杜书记以及几个副书记、副镇长人都没有过来,但都叫人郭全、黄新良带了礼金过来。黄新良在二楼请了一桌酒,说是综治办收尾庆功,把郭全也拉过去吃酒。钢厂的钱厂长跟老邵,汪厂长,织染厂的陈厂长、毛毯厂的褚厂长、水厂的周书记、赵厂长,何月莲,还有孙广武把孙远贵的礼金都带过去,我也记不得太多了,都不是小数字。他们过来就直接将礼金塞到前台,很多人转身就走了,连拒绝都没办法拒绝。我叫会计把礼金都记下来,你说怎么办才好……” 陈丹对今天突然这么多人送礼来,也有些措手不及,一脸为难的将手里的礼金单递给沈淮看。 沈淮挨着楼梯,翻看礼金单,有几个数目特别大: 何月莲除了送花篮、送条幅,还送了四千元现金;孙广武送了两千,又帮孙远贵带了两千的礼金;杜建、何清社都是一千;承包纱厂的陈时钟送了两千;承包毛毯厂的褚文明——他儿子是镇上的小褚——也相当阔绰的送了四千…… 沈淮到梅溪镇,镇上那些个他记得人名、认得人脸的人,这名单上几乎一个都没落下。周明、熊黛妮夫妻俩送了两千;赵东跟肖明霞算一份,还替肖明霞的父母额外带了一千元的礼金。 “杨海鹏拿来一只信封,里面有两万块,”陈丹也忍不住想在沈淮跟前撒撒娇,“酒店的事还多,明天还要挨个退礼金去,都苦死我了。”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跟沈淮交往着,没有太多的期待,享受这样的生活,也不想叫自己的人生打上太深的沈淮的烙印。 陈丹以为跟沈淮的关系没有落到别人眼里,但看这份礼单,就知道以前是自欺欺人。梅溪镇就那么大一点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就整个的传开了,只是大家明面上都不说什么,以前想讨好沈淮也没有机会,有这样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不用这么麻烦,”沈淮说道,“你要是一个个都退回去,一分钱的礼金都不收,那以后还指望他们把生意介绍到酒店来不?这样吧,何清社跟杜建的礼金都退回去,他们是领导,按照规矩得退他们的。孙远贵、孙广武两个,你觉得收下心里恶得慌,也都退回去。其他的,二百以下的礼金都收下来,超过两百的,收两百,其余都退回去……” 礼金单上,大多数人送的都是两百,包括熊文斌叫小女儿熊黛玲带过来的礼金就是两百元。不过,就算两百元的礼金,在九三年的东华已经是相当重的人情了。 “又不办酒答谢,哪能收礼金?再说这对你影响也不好……”陈丹小声的说道。 她已经不想撇清跟沈淮的关系了,就像当初何月莲承包接待站,除了镇上及钢厂的公款吃喝外,镇上的干部及几个搞承包的老板,要是办事不在接待站里请客,都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受得了杜建的脸色跟小鞋——她接手经营这家酒店,就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是完全清清白白的。 “国内无外乎是个人情社会,”沈淮也很无奈的说道,“我不会做贪官,但也不想做什么清官。在国内要想做成什么事,还得去顺从这个人情社会,有时候也是安个人心。你收下礼金,以后记得还礼就行。” 沈淮说着话,抬头见陈丹还有些心不安的样子,拍了拍她给旗袍裹紧凸出曲线的屁股,“你要觉得还心不安,你过两天把收到的礼金送到教育办,就说是企业赞助镇上办学……” “说事就说事,你都没个规矩的。”陈丹娇嗔道,身子扭摆,想要将沈淮搭在她臀上的魔手甩掉。 “有没有人说你今天这身衣服真漂亮?”沈淮站上去,搂过她的腰,在她香软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杨海鹏的那两万块,你拿给我,我来退给他,免得你难做人……” “我正作难呢,就想着你来退给他。”陈丹嗅着沈淮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有些迷醉,从手袋里拿出一只大信封来递给沈淮。 “这小子。”沈淮摇头而笑,拿过信封还真是压手,他又跟个好色之徒似的,抓了一把陈丹弹翘的臀,又开玩笑的说道,“这屁股以后只能让我来掐;别人,谁掐谁斫手。”让她先去忙,他直接去找杨海鹏、赵东他们。 陈丹羞恼的瞪了沈淮一眼,又拿他没有办法。 进了包厢,包厢这边赵东、肖明霞、周明、熊黛妮、熊黛玲、还有钱文惠、邵征夫妇,副厂长汪康升跟他爱人以及徐溪亭、赵海鹏及他妻子等人。 今天送礼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送过礼金转身就走;留下来的,就是额外宴请宾朋帮着渚溪酒店撑场面;酒店换店招剪彩只是一个仪式,还是在正常营业着,楼下大宴会厅里还有人摆了十几桌办寿宴。 看着杨海鹏身边坐着汪康升,沈淮笑道:“给我让个位子,让我跟海鹏坐一起;老汪你不能叫这小子多喝几杯酒,得让我来……” 汪康升那边依次挪了个位子,将杨海鹏身边的位子让给沈淮坐。 沈淮坐下后,就顺手把杨海鹏放在那只鳄鱼公文包拿下来,把信封塞进去,当事情没有发生过来,拿起酒杯,让熊黛妮帮他跟前的玻璃杯满上酒,说道:“今天这一桌是杨老板请客吧?那大家就多喝点酒,夜里再叫他安排车把大家送回去……” 杨海鹏当然知道沈淮塞回来的信封是他送的礼金,但是又不好当着一桌人的面,再把信封拿出来塞给沈淮。 鹏海贸易有六个合伙人,加上信用社贷款,凑出五百万的启动资金。 杨海鹏也没有好心的将贷款资源跟其他合伙人共享,而是将三百万的信用社贷款直接归到他个人,然而再跟其他合伙人的投入资金摊算股份。 这样,杨海鹏在鹏海贸易占了60%股份;有五十万的贷款,算到熊黛玲的头上,熊黛玲就占了鹏海贸易10%的股份,剩下30%的股份才在其他五个合伙人之间分。 这些小动作,还是有些违规的;不过,沈淮也是视而不见。 沈淮决定减少钢材经销体系的层次,支持海鹏贸易等经销商直接覆盖的是东华周围县市的建材市场,还把钢厂市场部的员工都打发下去,配合经销商去开拓市场,确保利润不给太多层次的经销体系摊薄。 这样,鹏海贸易即使从钢厂拿货,要比早先的万虎贸易高出三五个点,但因为把市场做得足够细,实际的利润率并不低。 这个月,鹏海贸易足足做出五百万的贸易额来,能拿出来分的利润不会低于三十万,这是杨海鹏在两个月前,连做梦想都不敢想的事。 杨海鹏心里清楚: 他能做梅溪钢铁厂的经销商,是沈淮点头答应的。 他能拉出几个合伙人来,也是借沈淮的声望。 他能从信用社贷出三百万资金来,把贸易量一下子做大,也是沈淮一手促成的。梅溪镇信用社,一年也就两三千万的放贷量,没有沈淮跟钢厂在背后撑腰,谁天大的面子都难从信用社直接贷走三百万? 杨海鹏心里清楚,没有沈淮帮他这么多,他守着那家小建材店,在东华连个屁不算;就算沈淮伸手分走他一半的盈利,杨海鹏都觉得他没法说什么。 所以沈淮把信封塞回来,杨海鹏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沈淮是一分钱都不肯收呢,还是嫌两万块钱太少? 杨海鹏的忐忑心思,桌上其他人是无法体会的。 第八十七章 交心 这边喝了两件啤酒,陈丹才从别处脱身过来,坐下来之前,把装信封里的礼金都先退还给各人,说道:“杨总、钱厂长、汪厂长,平时都很照顾酒店,今天大家能过来捧场就好了,都还这么客气……” 沈淮看陈丹粉脸酡红,想必是刚才应酬喝了不少酒。 今天虽然是正常营业,但特意过来设宴捧场的人不少,沈淮不会出去应付,但陈丹不能摆姿态,怎么也要去应酬一番,敬一轮酒。 好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似的,也没有谁起哄闹酒,叫陈丹轻松就脱身过来。 汪康升刚要起身将沈淮身边的位子让出去,陈丹已经在对面、在小黎身边坐下来,但看过来的眼眸子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情难自抑的媚气,叫沈淮心旌一荡。 陈丹退还的的礼金装在信封里,其他人不好意思当面拆;熊黛玲倒是单纯些,看到信封装回送出的两百块钱,娇声抱怨道:“嗨,我过来,我爸妈可是给我下任务的;陈丹姐,你这下子可要害我回家给骂了……”坚持把礼金递给陈丹。 沈淮说是要把两百元以下的礼金都收下来,陈丹想着熊文斌是市委副秘书长,哪怕是正常的人情往来,收他家的礼金也不好,就把礼金装信封里一起退了。 “今天吃饭还要送礼啊?”沈淮夸张的问道,把熊黛玲手里的信封接过来,看了看,又掏出皮夹来,当着大家的面,拿出两百块钱塞里面,递给陈丹,“老熊跟我的礼金,这个你是要收下来的……”又跟其他人说道,“我就是这个标准啊,你们以后谁家办喜事啥的请我过去喝酒,不要嫌我这个标准低啊!” 沈淮这么做,陈丹也就接下来;桌上有人看不明白,不过杨海鹏、赵东、汪康升几个,也都明白沈淮说的是什么,跟着哈哈一笑。 有时候人情就是这样,一分礼金都不收,就拉不近关系;收了礼金,彼此之间就觉得存在有人情,关系才不会绷得那么紧。 熊黛玲就想着回去不给她爸妈埋怨,见陈丹收下礼金就算顺利交差,高兴的说起黄昏时在沈淮办公室里看到那叠照片,说道: “还真想不到,沈淮还挺会拍照的;我学校有个摄影协会,一个个都拽得不行,但我看他们都比不上沈淮呢,”又侧过脸来问沈淮,“我改天跟我姐想拍专业点的照片,找你作摄影师,行不?” “……”沈淮想说行,眼睛余光看到陈丹飞眼望过来,藏着戏谑的笑,脸上的飞红更艳,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媚气,心知她准是又想到那些压箱底的女人体照片上去了,沈淮咳嗽了两声,跟熊黛妮说道,“我那两把刷子,可不会拍人像,你不要挤兑我……” “你该不会专找陈丹姐给你做模特吧?”熊黛玲问道。 “……胡说八道的,哪个要给他当模特?”陈丹还想着那些在箱子底翻到的照片,见熊黛玲突然扯到她头上来,忙不迭的否认,心想着绝对不能让沈淮有拍她光身照的念头。 沈淮求饶道:“我拍狗还成,拍人完全不成;你们就饶过我吧……” 听沈淮拐着弯骂人,陈丹横了他一眼,脸上的酡红深染,连耳根子都红了一片;熊黛玲也骂沈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再提拍照这事。 总不成在外人眼前**弄笑,沈淮忙将话题岔开到别处去,继续喝酒吃菜。 吃过饭,邵征、钱文惠负责将喝了不少酒的汪康升送走;熊黛妮、熊黛玲姊妹也喝了不少酒,但周明还是有心想跟沈淮他们继续凑在一起,不焦急着回去,移到临河的棋牌室里打牌说话。 周明今天也是十分兴奋。 他现在担任计委办公室副主任,特别大的油水没有,毕竟又掌握不了多大的实权。不过隔三岔五到下面企业开会,开会资料下通常会压一只信封,所谓的专家费也就两三百或者三五百,加上其他计委内部的小金库私分,这个月下来,周明也能有三四千的额外收入。 周明在此之前,还没想到赚钱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照这个月的形势计算,海鹏贸易一年真要能做出六千万的贸易出来,熊黛妮名下10%的股份,一年少说也能有二三十万的分红,显然不是他当上计委办公室副主任隔三岔五捞几笔专家费、顾问费能比的。 沈淮站在挑出的阳台上抽烟,这会儿,河里漂上来的泥腥气没有那么重,空气还算清新。 看着杨海鹏跟赵东走出来,沈淮分了两支烟给他们点上,见杨海鹏出来,手里还拿着他那只鳄鱼公文包,知道他不把钱送出来,心不得安,直接跟他说道:“你不要把信封拿出来;说实话,我真要想钱,我能把梅溪钢铁厂变成自己的,还差你每年给我几十万?” 杨海鹏尴尬的笑了笑,他知道沈淮说的是实情: 就在三个月前,梅溪钢铁厂已经陷入连工资都发不转的困境了。沈淮有谭启平撑腰,直接将钢厂关停清算,然后以私人的名义把盘子接过来,根本就不用花多少代价——沈淮真要想捞钱,就应该这么做,而不是在产权没有转移之前,就花这么多的心思,把钢厂从泥淖般的困境里拉出来。 沈淮既然对总资产过亿、净资产有四千万的梅溪钢铁厂都没有动心思,还真不可能为他送过来两万块钱动心,话说的也是不假。 也许是见惯太多的势利官僚,杨海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 杨海鹏的不安,沈淮还是能感受到的,又不能解释什么,只是岔开去说道:“你赚你的钱,干干净净的,把事做漂亮了,不用担心别人会馋你。你赚了钱,平时吃吃喝喝、玩乐什么,都花你的,也没有什么,我们也心安理得;不过你也不要直接塞给赵东什么钱。我要是知道有这种事,我会直接踢你们出局……” 赵东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跟海鹏没那么生分……” 沈淮笑了笑,就先进屋去,有些事叫赵东跟杨海鹏私下里说说,能说得更透一些。 赵东看到杨海鹏晚上递给陈丹的那只厚信封,看着沈淮进去,笑着问道:“杨老板,你今个月到底赚了多少钱,出手这么阔绰?” “这两个月能分到我手里的,净的,能有二十万。”杨海鹏跟赵东也不生分,把实数告诉他。 “乖乖……”赵东能大体知道个数,知道鹏海贸易的业务量拉上来,也就是这个月的事。 市中房在工农路东新建的天润小区,有一部分房源对外出售,才七百多一平,一套三室户的房子,八十几个平方,只需要六万块钱。在九三年东华市一个月净赚十几二十万,是一个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数,也难怪杨海鹏心里不踏实。 “你也知道,要没有沈书记帮忙,压根儿就没有鹏海贸易什么事,咱做人不能太亏心,是不是?”杨海鹏说道。 “你也不要多想了,沈书记把话都说清楚。他真想搂钱,十几二十万、一百万两百万,根本就不在他眼里。他是想做事,想在仕途上有发展,咱帮着做事做漂亮了,这个比什么都强。”赵东几乎整天都跟在沈淮的身边,看得也更透彻一些。 “这年头既想往上爬又想捞钱的官员见多了,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呢,”杨海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出自肺腑的说了一句,“沈书记呢,从今天起,我是真服他!”又跟赵东说道:“对了,你跟肖明霞要结婚,还没有婚房呢,找借条借钱给你,总成吧?” “你老老实实的给我把这顿饭的钱结了,想拿金钱来腐蚀我,门都没有,”赵东笑瞪了杨海鹏一眼,又说道,“钢厂效益,年底就有奖金发;还有一个,明霞他爸妈也同意,可以先把婚结成她家里,不着急搬出去。” “不会吧,明霞她爸妈怎么就转变性子?”杨海鹏神情夸张的问道。 南园那天发生的事情,毕竟是家丑,赵东、沈淮都不会在别人提这事,杨海鹏自然也不知道。 赵东笑了笑,也不得不承认,沈淮的出现,给大家都带来极大的改变,他仿佛有一根带魔力的金手指,从老熊、周明,再到他跟杨海鹏,以及陈丹、小黎,这么多人的人生,都因为他而改变。 ***************** 沈淮走进棋牌室,看到郭全跟何月莲也在。 郭全吃过酒,过来打声招呼再走,很正常;只是何月莲这股子纠缠劲,叫人头痛—— 沈淮细想何月莲承包接待站这三年吃相是有些难看,但看接待站的诸多细处,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有些经营头脑,心想:都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关键是何月莲对他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想着把供销社交给她试试也无妨。 “何经理,你过来一下?”想到这里,沈淮唤了一声何月莲,就先走近隔壁的棋牌室。 陈丹坚持把礼金退了回来,何月莲也没有当场数,以为钱全退回来,当时心里就凉了,只当承包供销社的事黄了——承不承包供销社还是其次,她更担心沈淮摆明这样的态度,她以后想留在梅溪镇都困难。 何月莲不甘心这样就给踢出局,郭全吃过酒要过来跟沈淮打声招呼再走,她死皮赖脸的跟过,这时候沈淮唤她过去单独说话,她也豁出去了…… 郭全他们也只当不知道;唯有熊黛玲好奇的探了探头,跟她姐咬耳朵问:“这女的是谁,刚才还在沈淮的办公室里看到她呢;人长得真有味道啊?” 鹏海贸易设在梅溪镇,熊黛妮每天都坐公交车来上班,对梅溪镇的情况也差不多摸清楚了,知道何月莲的身份。 撇开何月莲的尴尬身份不提,单就以女人欣赏女人的目光来说,何月莲有着普通漂亮女人不及的风情跟妩媚,也实难想象一个都快四十岁的女人,还有这种魄力。 周明刚才眼睛就克制不住的朝那女人身上瞟了好几眼,熊黛妮心里都老大不高兴。 第八十八章 人跟圈子 沈淮坐沙发上,也没有叫何月莲坐下来的意思,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她问:“你想从我这里把供销社整体承包过去,就不怕杜书记有什么想法?” 也许是心灰意冷,何月莲也就收敛起往常会卖弄的风情,就站在沈淮的跟前,硬绑绑的说道:“我承包接待站,杜书记是帮了很大的忙,但我也不欠他什么;我在梅溪镇爱干什么,他也不能拘束我……” “对了,我刚到梅溪镇时,党政会议提名任命王刚担任钢厂治保处处长,但他一直都没有露脸,现在也是给钢厂除名了。听说镇上也没见他回来,他是去了哪里?”沈淮平静的看着何月莲,问王刚的下落。 “沈书记到梅溪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以前烂到发霉的人生,大概也不用我再跟沈书记解释什么了吧?”说到自己的儿子,何月莲脸更冷起来了,说话声音也跟陀冰砸下来似的,“王刚去哪里,我怎么知道?或许杜书记都比我这个当妈的更清楚。” 单看何月莲的相貌,难以想象她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 沈淮笑了笑,他知道何月莲对第一个前夫生的儿子,没有太多的感情。何月莲的第一任前夫,也就是王刚的亲生父亲,就是给何月莲在文、革后举报进监狱,最终病死在监狱里的。而何月莲之所以在十六岁就生下儿子王刚,据说是给第一任前夫用了强迫的手段。 何月莲的儿子王刚当年叫陈丹砍了一刀,她也没有将陈丹赶出接待站去。 沈淮倒不为何月莲突然冷下来的态度气恼,他只是先要确认何月莲对他不会有什么威胁,说道:“供销社现在什么情况,我也看到了,是要比表面上严重一些;我有想过把供销社整体承包出去。你回去好好准备材料,要是确切可行,镇里会考虑将供销社整体转给你承包……” “啊!”何月莲有些犯傻,陈丹坚持把四千元礼金退给她,她还以为承包供销社的事没戏了,一时气恼对沈淮也没有再给好脸色,没想峰回路转,完全是她自己想岔了。 沈淮站起身来,丢下发愣的何月莲,看着陈丹正上楼来,咬耳朵问道:“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陈丹看着何月莲一个人站在棋牌室里发愣,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间也不早了,沈淮与陈丹先把赵东、杨海鹏、周明、熊家姐妹他们都送走,也把小黎先送回屋休息,酒店这边才算是结束一天的营业。 陈丹还要清点一天的流水帐,沈淮就坐在柜台后椅子上等她。陈丹也说过了,生意只要恢复到他来梅溪镇之前,哪怕承包费每年二十四万,也都有得赚,沈淮也不替陈丹担心什么。 有个女孩子躲躲闪闪的进里面去,沈淮探过头去看,那女孩子也恰好回头来看沈淮有没有发现她,两人视线对上,那女孩子吓了一跳,跟兔子似的跑开来,差点撞门框上…… “是南园的那个女孩子啊,真给你请过来了?”沈淮那个女孩子面熟,是前些天在南园遇到的那个叫朱丽玲的女孩子,没想到陈丹把人家聘过来了。 “是啊,小朱在市旅游学校学的就是餐饮管理,又在南园工作了两年,比我懂多了,我就把她请过来了,作餐饮部的副经理,”陈丹看着朱丽玲躲开沈淮的小心样,笑着告诫沈淮,“你没事不要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还有,不许你占酒店里女孩子的便宜。” “副经理呢,我能吓着她?再说,我能占谁的便宜,你眼睛都盯着……”沈淮笑道,又把何月莲要承包供销社的事告诉陈丹。 “你当初坚决要把何姐从接待站踢出去,这时候怎么又想让她去承包供销社了?”陈丹疑惑不解的问。 沈淮在陈丹面前没有什么好掩饰的,让陈丹坐他腿上说话。 陈丹转头见前厅没有别人,姑娘都回宿舍去休息了,也乐意跟沈淮亲密一些,坐上去,却抓住他的手不叫他乱摸。 客房部平时根本就住不满,陈丹就用了几间临时当成酒店的宿舍使用;朱丽玲等女孩子,可以夜里不用赶夜路回家去。 “说到底,我还是想把事情做好,”沈淮感慨的说道,“要把事情做好,关键还是要靠人啊。梅溪钢铁厂,能这么快做起来,靠钢厂自身的人力资源,是远远不可能的。赵东、徐闻刀、潘成他们几个,在市钢厂不受重视,但真正放出去,哪一个不能独挡一面?钢厂那边,我可以不断的从市钢厂挖人补充不足,但镇上这边,我能怎么办?” 陈丹点点头,钢厂的管理人员,可以高薪外聘,但不能外聘政府人员。资产管理办公室都挂牌有十天了,沈淮自己兼了资产办主任不说,真正能用的人手,有能力有水平的,也就郭全一个。 而镇上其他领导干部,何清社算有能力的一个,其他人都是德性,陈丹也是很清楚的,就算把普通办事员都算上,大概也不会有几个人能符合沈淮的用人要求。 “镇上的问题很多,也很严重,但最终还是需要有人能去处理,能去做事,”沈淮说道,“就拿供销社来说,这时候不及时处理,拖两三年就是一个烂摊子,最后还是要镇政府出面解决。不管怎么说,何月莲还是一个能力的人,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她能把问题解决掉,把供销社做起来,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就算她做砸了,那就做砸好了……” 沈淮一脸幸灾乐祸、巴不得何月莲做砸的样子,叫陈丹无奈,又问他: “你不担心她跟杜书记还有一腿?” “不担心,”沈淮摇了摇头,说道,“杜建都对我没威胁,我担心何月莲做什么?当初把何月莲踢出去,是一个姿态;现在让何月莲再回来,也是一个姿态……” “只要是有能力的人,就算以前吃相难看些,你也要用?”陈丹问道。 沈淮抬头看着陈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现实?” “没有,”陈丹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这社会上没有那么多的是与非,我又不是小女孩子。” “是啊,这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世界,我也不会想着做什么清廉如水的官,关键还是要做事,”沈淮说道,“在国内,想要做成事,不仅要上面有人,也还要下面有人。杜建终究会离开梅溪镇的,镇上以往跟杜建穿同一条裤子的党员干部,不可能都调走,大部分都还要留下来,难道就把他们踢冷凳拿财政白白的养起来?除了吃相太难看,已经积了很深民怨的外,其他能用的人,还是要用的。就说黄新良,我过来时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等杜建走后,我要是继续用他作党政办主任,你说他心里是恨我,还是感激我?” 陈丹笑道:“我就喜欢看你自信时的样子;不过杜建走了,你真就能当书记?” “这个谁知道呢?”沈淮搂着陈丹的腰站起来,说道,“我们回去吧,天都不早了……” 路也不远,就两百多米,陈丹亲密的挽着沈淮的胳膊走回去。 在路上,陈丹又忍不住说起杨海鹏所送的两万块钱来:“杨海鹏出手真阔绰,他把信封塞过来,我还真吓了一大跳,做钢材真的很赚钱吗?” “是很赚钱,他们公司这个月能赚三十来万吧,相比较以前,还很可观的,”沈淮笑道,“不过我不需要他送钱给我,倒不是说我很清廉什么的。说起来,他跟赵东,都是我看重的;要想他们在我这个圈子发挥核心作用,就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有些关系,是拿权钱交易维系不了的……” “圈子?”陈丹疑惑的问了一句。 “对,就是圈子,”沈淮说道,“官场的学问都在这个圈子上,我为何在梅溪镇能超然?不是我个人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魄力,只因为我是新市委书记的人。别人有别人的圈子,大圈子套着小圈子,我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我也需要有我的圈子。” “那除了赵东、杨海鹏、郭全外,你用何月莲,还说不打算把黄新良踢开,难道也要把他们拉进你的圈子里?”陈丹这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问道。 “看情况吧。我都说了,我没有洁癖,我只需要能做事、会做事的人。”沈淮说道。 “那我也是喽?”陈丹问道。 “不,你才不是什么圈子不圈子的呢,”沈淮站住,将陈丹的身子搂入怀里,说道,“你是我的爱人……” “……”听着沈淮的话,陈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甜蜜,但她仍旧清醒的想到何月莲跟她所说的那些话: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她该得的,也不是她能守得住的,她没有离开沈淮的怀里,抬起头看着沈淮日益叫她迷恋的眼睛,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要得到那么多,让我在你的圈子里呆着,我就满足了……” “傻子。”沈淮笑了笑,捏了一下陈丹的鼻子,天气有些冷,继续往回走。 陈铭德、谭启平先后到东华出居高位,都不可谓权势不重,但陈铭德差点身败名裂,谭启平赴任虽然是担任一把,也是小心翼翼,下车伊始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说到底,就是下面没有能干事、帮着把局面撑开来的人。沈淮在梅溪镇干得再出色,局面还是小了些。 沈淮在考虑自身发展时,也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不仅要上面有人,下面更要有人。 也许很多人,都为能挤进市委书记的圈子还兴奋不己;沈淮远远不会满足于此。他就算不把宋家子弟的身份拿出来,作为市委书记圈子的一员同时,沈淮也想有自己的圈子。 这样,就算谭启平从其他渠道,知道他之前的德性是什么样子,要把他排挤出圈子之外,他就不用太狼狈。就算谭启平冷落他,但也不大可能打压他,他能有自己的圈子,事情就还能继续干下去…… 第八十九章 三种人 第二天元旦,沈淮早上到钢厂,跟值守汪康升、潘成开了碰头会,就给自己放了假。 镇政府的宿舍,毕竟条件简陋,除了睡觉方便外,这大放假的在狭窄阴暗的小客厅里,转个身都难,不是消遣的好地方;巷子里嘈杂得很,小黎想安静温习功课都不成。酒店昨天才正式营业,陈丹没办法跑开,沈淮就开车载着小黎、金子回到老宅去。 上回闹出争房产的事之后,小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看到从公路下的土埂小道变成能走轿车的砂石便道,她都有些发愣。 “村里出钱改善村里小路,赶着我们先占便宜了。”沈淮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不希望在小黎的心灵里过早打上权力的烙印,宁可她把这世界想得单纯一些。 不仅仅是从公路下来的砂石便道,院子外的沿河都收拾过: 看不到入冬后芦苇枯败的模样,之前有些塌下去河沿都补了土,以往附近人家都习惯往河边倒垃圾,现在那几个垃圾堆都给清理掉,环境看上去要整洁多了。 沈淮看了也是暗叹:要是村里能对每个村民家都如此细心周到,即使经济发展一时间拉不上来,农村社会也要和谐多了。 老宅三面环河,院子外的零碎地加起来也就小半亩的样子,种啥都不合算,长久以来都自留地,之前还零零碎碎的种些蔬菜,沿河则种一些桑榆槐杨竹等竹木来固堤。 蔬菜地没有空打理了,沈淮想着得空让人把蔬菜地清理出来,种些银杏、青檀什么的,把空地填满。他今天回来,主要也是想把院子里收拾一些。 孙广武即使再有心讨好这边,也不能擅作自张把院子翻建了,院子里都没有动弹。 沈淮打开车后备箱,让小黎帮着将工具搬进去,看着院子里堆着许多杂乱的物什,一时间感叹万千: 他妈病逝前一直不能干重活,但家里的经济一直都很拮据。他妈习惯在街上捡到什么东西都带回院子里,就连收废品的都看不上眼的破烂,也舍不得丢掉。沈淮怎么说他妈也不听,以致诺大的院子里这些年来,乱七八糟的堆了很多杂物。 用了小半天的时间,才将院子里以及屋里,那些有用、没用的杂物都清理出来,堆到路边去等镇上清洁队派车运走。 看着空落落、墙角里还生有杂草的院子,沈淮也有一种人生给腾空的感觉。看着小黎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愣,似乎叫以往的艰难人生所触动,眼睛里蒙着泪水欲坠,沈淮轻轻的揽过她的肩头,一时间也无言安慰…… 小黎侧过头看了沈淮一眼,见他脸上似也蒙着一层阴翳,叫他的手揽在肩头,莫名的感到心安,就没有让开。 这些天来,沈淮即使再忙,一周里总要抽三五天帮小黎补习功课,“笨丫头”、“笨丫头”的也唤得随意,小黎就感觉哥哥还守在身边。 人生给腾空,沈淮也不愿为以前的人生伤感,把小黎的情绪也弄糟糕,站在院门口,给小黎描绘他打算怎么改造老宅: “走廊下来,到院门直接铺地坪砖,两侧铺防腐木,留下边角空地种些竹草啥的,屋子里再改造出两个卫生间出来;到时候你跟陈丹也住回来……” 老宅是他爸还在时翻建的,才过去七八年的时间,四间青砖大瓦房都不显旧,沈淮也无意拆除重建,他也没有理由任着性子折腾这块地,但他依旧想给妹妹最好的生活。 沈淮给陈丹跟小黎,就一直是个享受人的印象,他把老宅租下来,只要不折腾个天翻地覆,添点装修,改善一下家居,陈丹跟小黎也自然纵容着他。 老宅的整体环境不差,农村虽然没有污水管道,但可以将原先的厕所改建成化粪池,每隔一时间让镇清洁队过来定时清理就行,也能学着城市用上**的室内卫生设施。 沈淮叫小黎帮他拉着皮尺,将房子的尺寸大体测了一遍,他思量着要怎么改造才好。 到中午正想开车返回镇上吃饭呢,听见金子对着院门外的叫唤了两声,接着就抬头看沈淮的脸色,不能决定是继续吠叫呢还是就夹着尾巴安静下来…… 沈淮站在堂屋里,看见熊黛玲从院门口探过头来,呲牙一笑,问道:“熊家二小姐没事怎么就尽往乡下地方跑?”没等他话落,金子就没骨气的摇着尾巴迎上去,小黎也惊喜的跳着出来:“黛玲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爸跟我妈都是大忙人,我大放假的给一个人丢家里,早知道就不千里迢迢的从学校赶回家了。我姐让我陪她在公司里加班,也无聊得很,就只能过来找你们找发时间了……” 熊黛玲嘴巴伶俐,她伸手揉着金子脖子上像浅金色缎子似的皮毛,看着沈淮跟小黎都脏不拉叽的样子,小声的问道,“你们这是在打扫卫生啊?” 熊黛玲穿着米黄色风衣,牛仔裤,亭亭玉立,青春气息逼人,鹅蛋似的脸蛋白嫩红润,眼眸子扑闪扑闪的,灵气迷人。沈淮心想熊黛玲真要是在她认识的男同学里,大喊一声无聊,但能冒出一个加强连来。 沈淮笑了笑,说道:“可不是嘛,我们都忙半天了。你自个送上门来当苦力了,可不要怨我们奴役你?不过你来的时间也巧,赶着饭时候,先要让你蹭顿饭……” 沈淮开车载着熊黛玲跟小黎直接去酒店吃中饭,才知道熊黛玲先到酒店来玩,知道他跟小黎去了老宅,才自己住公交车追过来。 熊黛玲或许对自己有些好感,但想到白素梅对他警惕的样子,沈淮也想着离小姑娘远点为好。再者陈丹看上去不介意,但沈淮又不是不懂女人心思的人,谁真的就愿意一个漂亮的青春少女大下午的陪在自己的恋人身边? 吃过中饭,沈淮接到郭全的电话,说是资产办下午两点钟要跟党政办讨论镇宿舍修缮的事。 这事本无关紧,沈淮可去可不去,想着离小姑娘远一点,也不管时间还早,在饭桌上拿起手机就走了,把熊黛玲、小黎都丢在店里——陈丹承包酒店最大的好处,就是沈淮吃过饭抹抹嘴,压根儿就再也想不起要付帐这回事来。 *********** 沈淮走到办公室,看到土地所的办事员小褚也在,跟郭全,还是今天安排值班的胡学斌坐着聊天。 胡学斌是镇上的老办事员,今年四十七岁,老三界高中毕业生,在梅溪镇甚至在霞浦县都要算高学历。早年在梅溪镇小当教师,后来调到公社当秘书。 本来早就提拔上去了,不过他违反了计生政策,生了二胎。八十年代初计生政策还没有那么紧,胡学斌没有给直接开除公职,但当了十多年的办事员,也一直没有得到提拔。 乡镇那么多办事员里,也就胡学斌有些真才实学。只是这些年一直都得不到提拔,也认识他这辈子不可能得到提拔,胡学斌在镇上也就不怎么敷衍领导的脸色,是一个不受镇长、书记们欢迎的角色,但每逢要写什么材料,又离不开他。 领导手下需要有三种人:第一种人要能干事,这样领导才能悠哉的享受把玩权力的生活;第二种人要能拍须溜马,领导身边要没有这种人,存在感就会削减许多;第三种人平时没啥用,但出了篓子要能给领导丢出去背黑锅…… 胡学斌是第一种人,即使有些脾气,沈淮还要把他调到资产办来当办事员。 沈淮走进办公室,郭全跟土地所的小褚都站起来相迎,唯有胡学斌还坐在那里抽烟,点头招呼:“沈书记过来了……” 沈淮走过来,靠到胡学斌的桌子,拿过他的烟点上一根,吸了一口,说道:“还是老胡的金叶烟抽起来够劲,我抽屉里有两包中华,换你半包金叶,不亏你吧……”心想,你不敷衍我,讨好我,我敷衍你,讨好你,总成吧? 沈淮把胡学斌的那半包金叶烟抄手里,进里间的办公室,拿了两包中华丢给他,算是交换——见土地所的小禇要离开,沈淮喊住道:“小褚,我正找你有事呢。” 小褚在土地所目前还只能算借调,刚刚才参加工作,没有正式编制。 沈淮记得郭全前些天就跟他提过,土地所的小褚想调进资产办来。 九三年乡镇安排一个编制不困难,镇接待站一下子清出四个空额来,按说都可以补上的,资产办增加两三个有正式编制的办事员,不是什么问题。 小褚,褚强,他父亲是承包镇毛毯厂的褚宜良,昨天渚溪酒店剪彩,褚宜良就送来四千元的礼金。 褚宜良以前是镇毛毯厂的工人,销售员,后来辞职单干,再后来镇毛毯厂搞承包,他赶回来承包毛毯厂,眼下是梅溪镇居指可数的大老板,都说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身家。 褚宜良将儿子送到镇政府工作,暂时连个正式编制都没有,自然不是稀罕儿子能吃得上公家饭……说到底在当前的国内,私人老板有个几百万、上千万的身家,看上去已经是相当可观,但在国家机器面前,再多的身家也是渣。 对国家政策走向,私人老板心里也不踏实。禇宜良将儿子送进镇政府,一是公门里好修行,二是希望能跟镇上保持密切关系。 在那些个办事员里,褚强是较为特殊的一个,无论何清社、杜建,还是其他的镇长、书记,无论对其他办事员怎么呼喊喝骂,平时待褚强都是和颜悦色的。 第九十章 集资建房 沈淮喊下褚强,也没有单独拉他进办公室说话,就在外面的大办公室,当着郭全跟胡学斌的面,问褚强: “前些天郭主任把你申请调资产办的申请书给我了,赶着今天有时间,我想当面听你说说:为什么想来资产办?” 褚强中专毕业才三年,开头两年在毛毯厂给他老子当助手,刚开始褚强也是年轻难免冒失,又有逆转心理,时不时跟他老子闹矛盾,给他老子一气之下,踢出毛毯厂,安排到镇政府,说是磨砺两年积累经验。 申请从土地所调到资产办,也是他老子褚宜良的主意,褚强他自己没有特别强的意愿,既然沈书记当面问,他又不能不答。 “主要是想到沈书记手下锻炼两年,”褚强拉了一把椅子,毕恭毕敬的坐到沈淮的跟前,回答道,“沈书记到梅溪来,整顿钢铁厂的生产,成绩有目共睹,我爸也说,在沈书记您手下,才能学到真本事来?” 沈淮微微一笑,好话谁都爱听,他也不例外,但褚宜良的心思显然不会这么单纯:可能是看到他在梅溪镇力压杜建杜老虎,想通过他儿子加强跟他的联络,确保毛毯厂的承包权不会有什么变动。 或者褚宜良有更深的什么目的也不好说。 毛毯厂给褚宜良承包过去,运营相当不错,给镇上的承包费以及工商税缴纳都比较及时。褚宜良早年在外面干销售,跑市场,见多识广,平时出手相当阔绰,跟镇上干部谁都和和气气,不生怨恨,是一个八面玲珑又做事干净的生意人。 沈淮心想自己又不是逮谁咬谁的疯狗,没事自然也不会去找褚宜良的麻烦。 褚强心里忐忑,他爸昨天送去渚溪酒店的礼金,今天上午已经给退了回来,就收下两百元。 褚强中午时回家吃饭,还听他爸提到这事,说实话他父子俩也是实在摸不清沈淮的意思。 收两百元,其他礼金退回来,只能说陈丹认下这个人情,有事没事还要请褚宜良到渚溪酒店设宴吃请、照顾生意。不过,褚宜良不会天真的认为,就算着陈丹那边留下来的两百元钱,就能攀上沈淮的交情。 后来一打听,渚溪酒店几乎跟所有人都这么退礼金,禇宜良就明白,沈淮是把他跟其他人都一视同仁了。 褚强以为他调动的事暂时没事,想到跟郭全、胡学斌他们多走动,先混个脸熟,没想到在办公室里给沈撞上,直接给问及调动的事。 褚强说过话,又觉得说得太粗陋,不怎么得体,见沈淮蹙着眉,想补充两句,又怕搞得更踢糟糕,有些局促不安,甚至也不敢抬头直视这个比他大不了两三岁的青年,心里同时又想,政府又有几个人敢跟他直视? 就在禇强想着会给拒绝,便是郭全跟胡学斌都觉得沈淮不会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沈淮舒开眉头,说道:“你既然愿意学习,又能吃苦干事的人,资产办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力量……” 郭全他妻子就在毛毯厂当工人,自然乐意褚强到资产办来,只是没有想到沈淮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褚强本人也没有想到调动的事会这么干脆。 胡学斌嘴角翘了翘,有些不屑,只当沈淮还是逃过褚宜良的金钱攻势,想着要照顾褚宜良的儿子捞好处;不过看来沈淮拿两包中华跟他换半包金叶份子,难得的忍住没有说什么怪话。 到下午两点钟时,黄新良过来谈镇上宿舍修缮的事。 镇上宿舍属于镇集体资产,陈丹给清出编制之后,还要住下去,每月就要付三十元的租金。集体资产理应归新成立的资产办管理,但镇政府及宿舍的修缮,又一直是党政府的事。 黄新良即使再忤沈淮,也只能主动来资产办协调这事。 黄新良以为沈淮下午不会在办公室,他跟郭全商议一下,就把这事给盯下来,推门进来,就见里面门的办公室门半掩着,沈淮坐里面看文件。 黄新良刚要退出去,郭全抬头喊住他:“黄主任,沈书记今天下午正好有空,一起谈镇上宿舍修缮的事……” 沈淮听着外面的动静,抬见看到黄新良在外面的办公室,便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出来,朝黄新良点点头,说道:“镇上宿舍,往年修缮是怎么个情况,黄主任,你先来说说看。”又要胡学斌丢下手里的事,一起过来参加讨论。 黄新良跟邵征一样,都是志愿兵转业。 基屋干部,很多都是从部队转业的,邵征当初不进钢厂当司机,也多半进乡镇或县属机关当个办事员。 黄新良是个对人下药的主,沈淮第一天到梅溪镇上任,就看得出黄新良连对何清社都谈不上尊敬。 不过,又不得不说,黄新良把党政办的工作做得妥妥当当,做事很漂亮,叫整天盯着他出篓子的何清社,也找不到太多的机会给他小鞋穿。 杜建毕竟还是书记,但沈淮跟何清社也没有急着联手把黄新良从党政办主任的位子踢出去。 黄新良心里忐忑,这段时间来他都没有胆子直接面对沈淮,说到修缮镇上宿舍,他也是有着意讨好沈淮的心思。 沈淮当下也住钢厂路背后的宿舍里,不过镇上宿舍的条件实在是一般得很。除了搁张床外,连简单家俱都没有,没有**的卫生间,平时使用马桶、痰盂,巷子口有个一到夏天就蚊蝇成堆的公用厕所。 沈淮住了这么多天宿舍,也没有抱怨过什么,但黄新良作为党政办主任,是服务领导,就想着等领导抱怨起来,他的工作就已经是严重失职了。 这一次,黄新良看着党政办的帐面上还结余蛮多的款子,就想着哪怕先给沈淮住的那间宿舍整出个卫生间来,也好过等到沈淮骂到头上来再去整改要好。 黄新良把大体情况跟沈淮说了一下:“以往镇上用款紧,只是小修小弄的,今天怎么也要咬咬牙,帮沈书记那几间宿舍,后面再都接一间卫生间出来……” “巷子口的厕所让人清理勤快一些,宿舍就不用这么麻烦翻修了,”沈淮微蹙着眉头,说道,“到明年看有没有可能,集资或从别地挤出一些资金来新建一批住宅,让那几条巷子的住户迁出去……” 镇上很早就在动集资建房的念头,镇上很多干部职工的住宅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但要搞集资建房,除了地皮外,还需要一笔启动资金。 梅溪镇前些年还有这个可能,这些年财政吃紧,就把这事一直拖下来,黄新良没想到沈淮心里也有这个念头。 要是明年就新建一批住宅,也的确没必要赶在这时候对镇宿舍大动手脚,单独给几间宿舍房接卫生间,再挖污水道出来,很麻烦。 黄新良认认真真的把沈淮的话记在小本子上,当成重要指示,胡学斌也来了兴趣,问道:“明年真要搞集资建房?” “怎么不搞?”沈淮笑道,“其他地方不说,钢厂路北面到梅溪老街两侧,居民住宅跟贫居窟似的。明年条件再差,钢厂也要先修几栋职工住宅楼,把钢厂路北面的职工家属迁出来。腾出地皮来,镇上干部职工再集些款建新楼。或者直接把地皮分下去,照着统一规划,由各家自个建房;镇上负责统一把煤气管道、自来水管道、污水管道、电话线、电线等以及巷道修好……” “分地皮,各家照统一规划建房好,就跟城里人修小别墅似的。”胡学斌说到这里,就起劲了,他家是镇上的老居民户,他跟他老婆,加上老娘以及大女儿、女婿、小儿子,六口人,就挤在三间平瓦房里。 虽说手里也有六七万的存款,但到城里只够买一套房子,要是镇上能批地皮下来,建一栋二楼二底的小洋房,给全家改善住宅,比什么都合适。就算镇上只集资建房,不分地皮,再凑一两万块钱,还能分两套房子,怎么都要比去城里买房子好。 郭全是邻城鹤塘人,在鹤塘农村有住房,他跟老婆在都在梅溪镇工作,晚上都开摩托车回去,也巴望着梅溪镇搞集资建房,他能分上一套,把老婆、孩子彻底搬过来住。黄新良的情况跟郭全大体相似。 看着郭全、胡学斌、黄新良三个人眼睛发光,沈淮笑着说:“这只是我一个念头,都没有跟何镇长、杜书记商量,你们口风紧着呢。万一传出去,事最终没有做,这干部职工有了怨气,指不定就都撒我头上来……” “沈书记想干一件事,一定能干成的。”黄新良讨好的说道,不过想想还真是,钢铁厂这副模样,还愣是给沈淮两三个月里救了回来,这集资建房的,说不定年一过就会启动。 沈淮心想着,要提升镇上干部职工的士气,没有搞集资建房更合适的了。这个梅溪镇本来九十年初就有条件搞,就提出要搞,一拖拖了三四年,住房条件差的职工干部眼睛都望穿了。 再一个,梅溪镇区的城建条件实在太差了,从住宅到街道以及学校、医院等设施,都陈旧不堪,只是小打小闹的个别建筑在原址上翻建,夜里连个街灯都没有。 黄新良回党政办公室去了,元旦大放假的,郭全与胡学斌也就是在办公室里值班,敏感点叫集资建房挑起来,还让褚强把前些年来集资建房的筹备资料翻找出来研究,沈淮则在他的办公室里,看了半天材料。 到下午四点钟,沈淮想着去钢厂走一圈,刚出门给褚强堵上,他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看他脸形跟褚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就知道他是梅溪镇有名的褚百万褚宜良。 第九十一章 乡间有土豪 沈淮打量着承包镇毛毯厂的褚宜良,身材魁梧,国字脸,眉头锁着不言苟笑的严肃劲。 沈淮早就听说过褚宜良,但没有打过照面,之前还以为他跑市场、干销售发家,又注意攻关政府这头,应该脸上满团和气、一脸精明相的中年人,倒没想到有另一番气度。 禇宜良跟沈淮握手,脸上才有些笑,放下姿态,自我介绍道:“我是承包镇毛毯厂的褚宜良,以前就是毛毯厂的工人,得算沈书记你手下的兵。褚强刚打电话给我,以后要托沈书记照顾,我怎么也要当面过来感谢一下。” “褚厂长客气了,小褚有学历,有头脑,也跑动快,资产办需要这样能办事的人手。”沈淮笑了笑,把褚宜良、褚强父子让进了里间的办公室,要郭全帮着沏两杯茶来,褚强手脚麻利的接过去。 褚宜良心里有些讶异,他没有跟沈淮打过照面,但沈淮严厉、难相处的名声这段时间来在梅溪镇是太有名的。 想想也难怪,本身后台足够硬,又年轻气盛,偏偏很有真材实料,能这么短时间里叫梅溪钢铁厂起死回生,几乎是跌碎所有人的眼镜——这样的年轻官员怎么可能不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不盛气凌人? 在镇资产管理办公室挂牌之后,褚宜良知道免不了要跟这个沈副书记打交道,但一直在等待好的楔机: 渚溪酒店剪彩送礼是一个,主动让儿子申请调到资产办也是一个。 没想到送给渚溪酒店的礼金今天上午给退回来,儿子调到资产办的事却同时给沈淮一口答应下来。 褚宜良打听到何清社、杜建都不在镇上,想借儿子工作调动的事,单独宴请沈淮拉一下关系,无疑是最合适的机会;当然也想过会遇到冷脸,倒是没有想过会给平易近人的对待。 坐下说了一会儿话,褚宜良就提出晚上要宴请沈淮跟郭全。 本来初次见面,无论是提及还是答应宴请都有些唐突。不过郭全跟禇宜良早就相识,郭全的老婆还在褚宜良工厂里上班,而褚强以后又将是资产办的办事员,沈淮也就答应褚宜良的宴请,把外间办公室的胡学斌也拉上。 走到大院里,看着褚宜良请他们坐他停在政府大院的黑色尼桑车,知道褚宜良要把宴请安排在市里,问郭全:“何镇长在不在家?” 褚宜良忙接话道:“何镇长不在镇上,我过会儿派车专程去接……” 沈淮也不管褚宜良的眼睛里有些讶异,乡镇涉及到的利益面本身就狭窄,乡镇干部之间的争权夺利不比县区以上的党政机关严重;再一个,他有谭启平作后台,在梅溪镇的地位就是超然的,也没有必要把大精力投进去,跟其他人勾心斗角什么。何清社对他也没有什么威胁,所以他要做的,是维系跟何清社的关系,共同把镇上的工作做好,而不是千方百计的想着如何将何清社践踏在脚底下。 真要提防何清社,沈淮也不会用何清社的姨表舅子郭全担任资产办副主任了。 沈淮把他帕萨特的车钥匙丢给褚强,说道:“不用太麻烦了,小褚你开我的车,直接去何镇长家看一下……” 这年头国内私家车的保有量还相当有限,乡镇正职按照规定都不得配备专职司机,党政办就两名司机编制,大院里也就两部桑塔那、一部老北京吉普。这年头学车拿驾照也麻烦得很,镇长、书记要用车,两名司机根本就不够用,褚强就成为政府大院里的编外司机。 沈淮同意把褚强调到资产办来,相当于资产办多了一个专职司机,这样郭全跑动起来也方便许多,不用跟其他镇长、书记抢司机用。 禇宜良有司机,他一部车就只能载沈淮、郭全跟他三个人;褚强听他老子说了一个地名,带着胡学斌直接奔何清社家里接人去了。 渚溪酒店在梅溪镇是要做精品餐饮,但东华高档的宴请还是以燕翅鲍为代表,在东华做燕翅鲍的高档酒楼,也就两三家,褚宜良让司机直接去的是湖西书院。 湖西书院,在明清确实是东华地区文人荟萃的一座书院,也是东华市文物保护单位。不过市文化局、规划局审图处等机关都设在湖西书记里,同时北面临湖的一座明清时存留来的木楼,也承包给私人老板,成了东华市专做燕翅鲍的一处餐饮会所。 跟南园的翠华楼宴会厅不同,湖西书院的酒水昂贵,倒是不挑客人的身份。 褚宜良的司机开车平稳得很,大概这也是褚宜良的风格,沈淮他们坐车到湖西书,褚强、胡学斌接到何清社,前后脚赶到。 何清社也不恼褚宜良不亲自去接他,或者说这次只是把他捎带上。 褚宜良以往请镇上的人吃饭,都在镇接待站;这次到湖西书院请吃燕翅鲍,显然是冲沈淮的面子。 胡学斌以往哪里有机会陪同领导出入湖西书记、翠华楼这种场合?下车来左右张望,倒是很安静的不说话。 何清社看胡学斌这样子,心里一乐,暗感沈淮虽然才二十来岁,但御人的手段真是不弱:胡学斌这种压给低层、永远都看不到提拔希望、手里又确实有些才能的人,性格也难怪古怪,要想他挥鞭子听使唤,就得适当的捧一捧…… 何清社跟褚宜良也熟悉,到包厢里坐下来,有何清社、郭全在旁边帮衬,沈淮跟褚宜良也就没有冷场的机会,话说得热络。 沈淮虽然是第一次跟褚宜良打照面,但对他这个人不陌生。 褚宜良承包经营企业的确有一手,杜建早初甚至还提议任命诸宜良当副镇长分管工业。褚宜良他自己没有进体制的心思,谢绝了杜建的邀请,但把他的儿子送进镇政府。 梅溪镇毕竟是乡镇,格局要小一些,真正能上台面的人物,也就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除褚宜良之外,还有几个人,吃相很差,沈淮是懒得与他们打交道。 褚宜良不会第一次的宴请上就直接直入主题,都说起客套,为儿子的工作调动答谢。褚强跟司机负责开车,不喝酒;褚宜良车后备箱随时装有两箱五粮液,捧了一箱进包厢,先打开一瓶,与沈淮、何清社、郭全、胡学斌平分杯中。 何清社在车上跟胡学斌提起过集资建房的事,在酒桌上就当作话题扯起来。 乡镇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很容易传开,也不需要特别保密什么的;再一个真要集资建房,少不了要跟褚宜良这些老板拉些赞助。 既然何清社提到集资建房,沈淮就把他的打算说得更透:“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已经严重制约梅溪镇发展了。不管明年能不能划并到唐闸区去,我们都要自己想办法,把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翻建起来……” 何清社点点头,换作以往,他只当沈淮是吹大牛。 梅溪河到下梅公路段,水面很开阔,主桥加上两边的引桥,要建一座高等级的公路桥,早前设计的方案,就要一千万左右。近年来建材等物价涨得厉害,预算还要超过一大载。再加上下梅公路拓宽的工程预算…… 就算明年就并入唐闸区,唐闸区财政也都有固定的开销,不可能宽裕到能拿一下子掏近两三千万的余钱给梅溪镇拓路建桥。 只是梅溪桥不重建,对梅溪镇的发展制约太严重了。 六十年代建造的梅溪大桥,经过三十年的风雨,桥面上已经是坑坑洼洼。关键是梅溪大桥早初的设计承载就十分有限,不是说小修小补就能勉强维持的。 由于往渚江南岸平江市的汽渡在唐闸区西南角,梅溪钢铁厂的钢材要走汽渡南运打入平江地区的市场,不能走梅溪大桥,走北面的梅浦公路大桥,从环城北路绕,要多绕出三十公里来。 而且与东华市区紧邻的乡镇里,主干道还是砂石路的,也就剩下梅溪镇一家了。 何清社想着沈淮要是能从市里拉一笔几百万造桥资金下来,县、镇两级再凑点,差不多明年还真有可能把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的事做起来。 建桥拓路是真正造福梅溪的大事,在下梅公路边上划块地搞集资建房,不过是锦上添花…… 褚宜良这些个体老板,也无不觉得梅溪镇的交通是个瓶颈,给他们也带来极大的不方便。即使知道真要建桥拓路,镇上肯定会叫他们出点血,但褚宜良宁愿出这个血,对企业以后的发展也有利。 建桥拓路的前期工作早就做完了,在九零年时候甚至都筹到上千万的建设资金,只是因为市里要将梅溪镇划到唐闸区去,县里就直接将这笔资金抽走了。 五个人喝了三瓶五粮液,沈淮跟何清社就都打住不再喝。 禇宜良有意安排换地方娱乐,沈淮自然不会第一次接触就给禇宜良拉去喝花酒,那也太不显身份了。 赶巧杨海鹏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在渚溪酒店吃过晚饭,带着熊黛玲跟小黎她们到市里的时光隧道迪吧去见见世面,要沈淮赶过去跟他们汇合。 沈淮能猜到是熊黛玲鼓动,他喝了不少酒,想着早点赶回家休息,总也要负责把小黎接回去。沈淮把车钥匙丢给褚强,让他送何清社他们先回梅溪镇。 “沈书记有事,就让褚强给你当司机呗?”禇宜良说道。 工作与生活是两个不同的圈子,沈淮还只是初步让褚宜良、褚强进入他工作的圈子,不可能这么容易更进一步。 要是关系这么容易拉近,只会显得他没有分量,怎么去赢得别人的尊重? 沈淮拒绝褚强要给他当临时的“专职司机”,说道:“还跟朋友约好见面,我打车过去……”跟褚宜良握了握,又亲热的拍了拍何清社、郭全的肩膀,就步行出去打车了。 第九十二章 女流氓会武术 东华市的经济发展,相对渚江南岸的平江等市,要滞后许多。不过城区八十九万的人口基数,还是将餐饮、商业、娱乐等产业支撑出相当的规模来。 从震耳欲聩的音乐声浪以及浓郁散发的荷尔蒙间穿过,舞池里有不少衣着单薄的女孩子,疯狂的扭着惑人的小腰跟翘臀。 平时在大街上绝少看见的包臀皮裙、黑丝袜、吊带衫,在舞池里比比皆是。 虽说室外天寒地冻,但是这些女孩子在外面穿羽绒服,进迪厅把羽绒服寄存起来,就肆无忌惮的展示诱人的身体。之前的沈淮到东华后,把这里当成钩花吊艳的场所,知道这些穿着暴露、青春性感的女孩子,大多都有个价。 这家迪吧的背景也不那么干净——事实在九三年,国内大多数城市做娱乐产业,背景都大干净——又是年轻人聚集的场合,混杂着漂亮女人与性与荷尔蒙,打架斗殴之事时有发生。 沈淮当然是不会希望小黎涉足这种场所,但有时候想想,过度保护也未必就好,这个社会的残酷、鲜艳及复杂,总要让她有所接触、有所认识,才可能叫她更好的保护自己。 沈淮找到杨海鹏,他们坐在大厅二楼的角落里喝着饮料跟啤酒,周明、熊黛妮也在,看不到熊黛玲的身影,小黎依着栏杆,新奇又略带兴奋的看着楼下舞池里扭动的年轻男女们…… 看到沈淮摸过来,杨海鹏首先把熊黛玲出卖了:“可是熊家两位大小姐硬拽着我过来的,我怕当不好护花保镖,特地把你跟周明拉过来……” 熊黛妮说了一句话,但是音乐声太吵,沈淮没有听清楚,熊黛妮凑过来大声的说:“看你严肃劲,是不是怕你们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从此就暴露了……”沈淮笑了笑,熊黛妮挨他太近,气息直要吐到他耳朵里去,回头看了周明一眼,见周明的目光给舞池里的年轻女孩子吸引住…… “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沈淮大声的回了熊黛妮一句,“知道什么叫身正不怕影子歪?这满场的漂亮女孩子,跑到我跟前来说:我怀孕了。我都会很平静的回答她们:恭喜你。这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你问你家周明,能做到这点不?” 熊黛妮正值新婚,身眼皆有媚,也算是食髓知味的过来人,沈淮倒喜欢跟她开些半诨不诨的玩笑话。 熊黛妮咯吱而笑,轻轻的推了沈淮一把,又去遮拦她丈夫盯女孩子太**的眼神去了。 沈淮到杨海鹏身边的高脚凳,接过一支啤酒,见小玻璃桌上放着两支饮料,知道杨海鹏还有分寸。要是叫熊黛玲满嘴酒气回去,指不定就会惹得熊文斌、白素梅两人心里不高兴。 “你整个下午躲那里去了,怎么没看见你的人?”熊黛玲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猛的拍了一下沈淮的肩膀,想吓唬他一跳,小嘴巴凑过来大声的问。 “哦,下午有个应酬。”沈淮凑到熊黛玲的耳根说话,见她的耳朵玉色晶莹,淡淡的青色血管也浮出来。 “好重的酒气啊。”给沈淮喊声,熊黛玲觉得耳根子痒痒的,摸了摸耳垂,侧过脸来,又跟沈淮面对面挨得近,能闻到沈淮说话里浓郁的酒气传来,皱着眉头往后仰了仰头。 熊黛玲外套脱下来,就放在椅背上,里间穿着桔黄色的毛线衣,紧身牛仔裤,将她充满青春活力的修长身材,肆无忌惮的展现出来,有好几个年轻人跟过来,看到沈淮他们,才不甘心的离开。 沈淮暗道熊黛玲也是个招花引蝶的主,又正值年轻好玩的年龄,不晓得会有多少人为她暗中垂泪, 沈淮见小黎站在栏杆那边回头看过来,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手表,示意时间不晚了。 “你管得真宽呢,人家亲哥哥都没有你管得这么宽。”熊黛玲见沈淮刚过来就要把小黎领走,有些不乐意他们马上就走,凑到沈淮的耳根边责怪道。 沈淮听了只是心里一酸,见小黎凑过来,跟她说道:“我再过半小时就要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好的,跟你一起回去。”小黎点点头,她跟着出来玩,感到很新奇,也就感到新奇而已,知道楼下的舞池是她此时不能涉足的领域。 熊黛玲要拉沈淮下去跳舞,沈淮直是摇头说自己不会。音乐声嘈杂,说话扯着嗓子都未必能听见。不过这边的迪吧也是简陋,没有隔音好的包厢,沈淮就坐在嘈杂的音乐声里,跟杨海鹏喝着酒。 周明给熊黛妮拉去舞池跳舞,熊黛玲也不为沈淮的拒绝而气妥,她在舞池里几乎是所有人的焦点,压根儿就不会寂寞。 没过一会儿,熊黛玲跟她姐就回来了,看熊黛玲鼓着腮邦子,沈淮还只是她给舞池里的小青年占了手脚便宜而不高兴。熊黛妮凑过来大声的说道:“舞池里有两个外国妞,舞跳得真好看。跟人家一比,我们扭着跟乡下老太婆似的,没好意思就回来了……” 沈淮哈哈一笑,原来熊黛玲是为风头给人家抢了而不高兴。 沈淮与杨海鹏拿起酒瓶走到栏杆前,看到楼下的舞池果然有两个身材好到爆棚的女人在秀火辣的舞姿。 光影晃动,褐色的长发随舞姿而动,秀丽迷人的脸庞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也看不出哪点像外国妞。 这两个女人跳贴面对舞,占住舞池中央的场地,还带着本该是男女之间的挑逗舞姿,狂野、火辣而性感无比,又显得十分专业。 特别是那个穿黑色紧身衣裤的高个子女郎,身材健美更是诱人,浑圆的臀跟修长的浑圆双腿,健美而有力度,伸手在娇小的女子乳腰、臀上做出抚摸的动作,嫣红的嘴唇给旋转彩灯打照着,将舞池外的青年男女都挑逗得激动亢奋,连连怪叫…… 就连周明也站在舞池边,痴痴的望着,忘了要回来。 沈淮跟杨海鹏看了也很过瘾,不一会儿,舞池里出现了骚动,有几个小青年估计是按捺不住了,挤到舞池中间。为首的平头青年刚上去,手脚动作就放肆开,手按着高个女子的两胯,下身就夸张的贴到那丰满迷人的臀上。 高个女子闪身要让开,那平头青年不依不依,又贴上去,下身还夸张的揉弄起来,沈淮他们站在楼上,能清楚的看到平头青年下身隆起丑陋的一团。 沈淮本想要熊黛玲、小黎看到这种场所肮脏的一幕也好,省得她们以后克制不住好奇心来这种场所。就在沈淮转身的一瞬间,那高个的黑衣女子蓦然停下来,转身就甩了骚扰她的小平头青年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如此的响亮,就是在嘈杂的音乐声里,沈淮他们站在楼上,也清楚的听到“啪”的一声响。 “原来带刺的玫瑰啊!”杨海鹏摇头而笑。 舞池沸腾的男女,在这一巴掌之下停下来,只剩下节奏劲爆的音乐声在狂吼着。那黑色紧身衣的女郎并不打算甩出一巴掌就停手,紧接着揪住那平头青年的衣襟,抬脚就朝他胯间顶过去,叫沈淮在二楼看了都心发酸、蛋儿在抽抽:下手真狠。 那几个挤上去要占便宜的小青年们,显然没有料到会遇到这些的待遇,一时间反应不及。 那黑衣女郎拉着同伴就往人群里钻,可惜不认得迪厅里的地形,没摸对大门的方向,反而往迪厅死角方向钻。 沈淮刚要出声提醒,黑衣女郎似乎也是要观察地形,抬头看过来,给旋转彩光打在她的脸上。沈淮看清楚那张脸,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会在东华?也怕她看到自己的脸,忙往后退了半步。 平头青年痛得像跟煮熟的虾,抱裆跪在那里,半天站不起来,看到同伙愣那里半天,发狂的怒吼。声音给音乐声盖住,不过沈淮能大概猜到那青年是指使同伙去抓人。 沈淮跟杨海鹏说道:“你快出去打电话报警,就说有两名外国女孩子在这里给流氓抓住,要出大事情……”音乐太嘈杂了,打电话都说不清楚话,杨海鹏刚要出去打电话报警。 杨海鹏报过警回来,音乐师也停下音乐,他挤到栏杆边,跟着沈淮一起看那几个小流氓满场的追那两个外国女孩子。 熊黛玲、熊黛妮姐妹以及小黎显然没有预料会发生这样的场景,吓了一跳,但也都忍不住挤在栏杆前围观;周明在楼下的大厅里,给混乱的人群冲挤开,一时间也上不来。 跟小平头青年一起的同伙不少,反应过来之后,就把几个出口堵住,再满场追打那两个外国女孩子。 黑衣女郎动作很敏捷,很有两下子,常回身一记又狠又快的转腿踹出来,叫一两个小流氓不敢近身。 沈淮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着满场酒瓶瓷碟乱飞,跟熊黛玲她们开玩笑道:“这年头女流氓不可怕,会武术女流氓才可怕……” 满迪厅的人都怕惹上麻烦,乱哄哄的避让,小平头青年那伙人终究是仗着人多势众,在那两女的要逃到二楼前,在东北角上的楼梯拐角,将人堵住。 小平头这伙人所预料不到的,就是国内的警察,一旦遇到涉外治安纠纷,出警的速度是出乎想象的快。 就在小平头把黑衣女郎的头发揪住,要扇两巴掌下去泄恨,三名警察就从大门口走进来。 三名警察看到真有一群小流氓围住两个外国女孩子,冲过来就揪住外围两名小流氓的衣领子,甩边上去,喝道:“你们干什么?” “好吧,我们走吧。”沈淮见警察出现了,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舞池里也乱糟糟一团,就拉着小黎他们下楼去,想离开是非之地。 经楼梯拐角时,沈淮特意别过脸去,不叫黑衣女郎看到他的脸;周明从人群里挤过来,喊道:“沈淮,沈淮,等等我……” 黑衣女郎跟同伴给三名警察保护在里面,正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时候听到有人喊沈淮的名字,指着脸别过去的沈淮,大声叫道:“还有他,他也耍流氓骚扰我们……”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比谁说得标准。 沈淮看着一脸无辜的周明挤过来,恨不得踹他一脚:没事你乱喊喊个头! 第九十三章 远房表姐 涉外治安纠纷,落谁头上都不敢马虎。 听到黑衣女郎指认一名骚扰的小流氓要溜走,当即有个警察眼疾手快,一箭步跨过来,就抓住沈淮的胳膊,喝道:“站住,不把问题说清楚,谁都不许走!” 沈淮一脸苦笑,知道孙亚琳有可能看到他的脸,但不会确认就是他,但周明挤过来一喊,他想躲都躲不开。沈淮见给警察揪住胳膊,只能站住。 没想到无端端的给人泼一盆脏水到头上来,熊黛玲离黑衣女郎最近,转过身就气愤的指责:“你眼睛怎么长的,我们没招你惹你,你怎么血口喷人?我们大半天都站在楼上没动静,谁骚扰你了?” “沈……沈厂长,”正在听黑衣女郎说事情经过的一名警察,转过头来看到沈淮的脸,愣了一下,“沈厂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淮看清那警察的脸,也是一乐,原来是轧车事件里顶撞上司宋三河的市局治安科干警刘成国,走过来苦笑道:“原来是老刘你啊,吓我一跳。我真是给冤枉的,这位小姐真是血口喷人啊,我跟几个朋友一直在二楼喝酒,他们在楼下打成一团……”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你看到我们给小流氓袭击,还看好戏,怎么证明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黑衣女郎眼睛很凶的盯住沈淮,沈淮看到她们给地痞流氓欺负也不吭一声,就叫她气恼…… 熊黛玲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听到这外国妞如此蛮不讲理,都气乐:站在旁边看戏的人多了,合辄他们跟小流氓是一伙的? 黑衣女郎没有要放过沈淮的意思,继续气势汹汹的质问:“你信不信我现在打电话给姨奶奶,叫姨奶奶评评理,说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咦,你们认识?”熊黛玲完全没有想到这上去,讶异的回过头看了看沈淮,又看了看容颜艳丽的黑衣女郎,脑筋有些短路。 “孙亚琳?真的是你?”沈淮神情夸张的,好像真是刚刚把这个黑衣女郎认出来似的,绝口不承认刚才袖手旁观,“我说怎么看着脸熟呢,你怎么会在国内?到东华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冤枉啊,我是真没有把你认出来。谁能想到你在东华呢?你也没有想到我也会在东华吧?” 沈淮这么说,杨海鹏他们几个则撇过头去,一是没想到沈淮跟这两个洋妞认识,更没有想到沈淮明明认出这两个洋妞来,还能一脸纯洁的装无知。 “你还问我?你怎么不在淮海省经济学院继续骗女学生妹,怎么会跑到东华当什么个钢铁厂的厂长?”黑衣女郎挑衅的看着沈淮,眼神在沈淮的脸上舔来舔去,好像一副把他的情况全然调查清楚的模样。 沈淮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没想到孙亚琳不仅人突然出现在东华,还把他在东华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他之前还没有警觉。 沈淮这时候想起前些听何月莲说起过有两个说法语的女孩子经过梅溪镇,心想或许就是孙亚琳跟她的女伴。 熊黛玲看那黑衣女郎,有东方人的特征,似乎也带有欧美人的混血,几乎要跟沈淮一般高矮,穿着紧身的黑色线衣、长裤,长发简单的挽了个髻,斜别着,头发有些散蓬,精致的脸容透着说不出的野艳。熊黛玲见她挑衅的看着沈淮,目光又很不礼貌的在她跟她姐姐的脸上打量着,叫她难生好感。 黑衣女郎的同伴,倒是纯粹的外国人,不过褐发褐眼,再加上五官精致的小脸,在光线交错的昏暗舞厅里,给误以为是当地女孩子也很正常。 那几个小青年一时间精\虫上脑,看到她们热舞火辣,就冲动的上去占便宜。 黑衣女郎的同伴,看了看沈淮,又带着疑惑的眼神用法语问黑衣女郎。黑衣女郎跟她交谈了几句,她脸上就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沈淮看,略有些点敌意。 熊黛玲从没有听说沈淮曾在她此时上学的省经院工作过,见两个女孩子用法语交谈时,脸上的神色奇怪,问沈淮: “她们说什么?” 沈淮心里苦笑,早知道借别人的身份活在世上,别人以往的人生,也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负担。 眼前这个孙亚琳,是他二舅爷的孙女,他的外婆是她的姨奶奶,算是他的远房表姐,跟他一样,也都是孙家的第四代继承人。不过他由于之前犯下无法给原谅的大错,已经给他的外祖父母剥夺了继承权。 那个法国女孩子,大概是听说过之前沈淮在法国的一些恶劣事迹,从孙亚琳那里确认他就是那个人,故而露出嫌恶的眼神来。 孙亚琳跟她的同伴猜测熊黛玲跟她姐是他的性伴侣,这话能跟熊黛玲说吗?沈淮跟熊黛玲耸耸肩,只说道:“我这几年都在国内,法语都丢干净了,听不懂……” 熊黛玲横了沈淮一眼,前些天还看到沈淮在房间里有一摞法文书,心里好奇沈淮眼前这个带有混血的高个子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站住!”刘成国看到他们进来时抓住黑衣女郎要下手打的小平头想溜走,一把揪回来,掏出手铐“啪”的铐起来,喝道,“姚金三,你倒是能捅篓子,什么人都敢惹。这回不把你皮剥下来,我跟你姓……” 看得出刘成国在这一片很有威信,小混混们看着小平头给铐起来,也不敢围上来起哄闹事。 刘成国将姚金三铐起来,又把刚才攻逼最近的三个小青年拎出来,交给同事看着,他拉沈淮到一旁,问道:“沈厂长,这是怎么回事?”杨海鹏也凑过来看热闹。 “她姨奶奶是我外婆,你们说是怎么回事?” 沈淮苦笑道,也不想把之前沈淮的家族史以及之前沈淮的混蛋史跟刘成国、杨海鹏说一遍,只是避重就轻的说道, “我们家,那么多远堂远表兄弟姊妹之间,关系不是很融洽,平时见到当没有见到。这事凑巧给我遇上了,也就报个警,其他事真不想理,没想到给她认出来……” 沈淮又问刘成国,“你们赶过来不慢啊,杨海鹏报警都没过三分钟啊。”一般情况下,应该是附近的派出所出警,心想:刘成国该不会因为上回那事给踢到街道派出所了吧? “这场子经常闹事,想封又封不掉;我们没事都会有人在附近盯着,赶着今天是我值勤……”刘成国说道。 沈淮“哦”的一声,原来刘成国他们是盯上这家场子了,但不能直接处理,可能是这家场子背后有什么关系。 “刘科,刘科,”这时候一个蓝西服里穿暗红花格子大翻领衬衫、脖子挂着一根有小拇指粗细的金链子的男青年,谄笑走过来,招呼刘成国,“姚金三又在我场子里闹事,刘科你是不是先把他们押出去?押回市局也成,我这边还要继续营业呢!” “你这里隔三岔五就有人打仗斗殴,是不是要停业整顿一下?”刘成国看着赶来的男青年。 “我这会儿没问题啊,姚金三他们掏票进来,我也不能赶他们出去。他们打仗斗殴,我们都是积极报警的。刘科该不会以为我叫姚金三他们成天在场子里闹事吧?”男青年谄脸笑道,“再说,这停业一天,我可损失不起……” “今天你就关停了吧,你也不看看,都乱成什么样了?”刘成国指着乱糟糟的舞池,说道。 “陈局约好今晚要过来喝酒,我要是把大门关上,陈局要是误以为我给他脸色看,怎么办?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要不你来打电话跟陈局解释一下?”男青年见刘成国盐油泼不进,态度也强硬起来。 “你他妈废话哪这么多,姚金三在你们场是什么角色,他就是给你们看场子的混混,不要以为我们真就什么都不知道,”刘成国恼火的瞪了男青年一眼,软的硬的都不吃,直接威胁道,“你现在把这场子关停一天,我就把人带回局里调查;你要嘴硬,再拿陈局长来压我,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把问题调查清楚再走……” 男青年脸气得发白,终于是忍住没有发作,带着怒意,压着声音对身边人说道:“清场,配合公安局破案!”头也不甩的就离开了。 场内拥挤的人群很快就给赶出去,刘成国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铐着姚金三往外走。 沈淮也知道,他一直都想缓和跟宋家及沈、孙家的关系,既然给孙亚琳认出来,就不能再置身事外,走到外面,跟杨海鹏说道:“你帮我送小黎回梅溪,我跟着去市局看看……” 杨海鹏看沈淮跟他这个所谓的表姊,关系似乎不那么融洽,也知道沈淮有些事不想让别人掺和进去,点头说道:“行,我送小黎他们回去……回头给你打电话?” 沈淮点点头,让杨海鹏开车送周明、熊黛妮、熊黛玲以及小黎他们先离开。 沈淮走过去找刘卫国,孙亚琳将她们寄存的外套跟手袋拿回来,正用手机跟人通电话,看到沈淮走过来,撇过脸去不理会他。 外面的风很大,姚金三跟另三个小混混已经铐上警车,另两名警察也就上了车。沈淮拉刘卫国躲到警车后避风,问道:“她给谁打电话呢?” “好像是给市外事办打电话……”刘卫国苦笑道。 沈淮知道刘卫国为何苦笑。 倒不是说刘卫国怕惹事,他以前能顶撞宋三河,刚才逼着那花衬裳男停止营业,就知道他是一个硬脾气的人。不过深更半夜的,没有谁愿意把小事闹大,再说这事把市外事办的人惹出来,也不可能真就能把这家背后关系硬的迪厅关停掉,到最后还是刘卫国这些治安警员夹在里面两头受气。 沈淮掏出烟来,分给刘卫国一根,刘卫国接过烟,看了看,笑道:“沈厂长怎么也抽金叶?我半天没拿烟出来,还打算蹭沈厂长你两根好烟抽呢?”接过烟点了,又把兜里那半包坐瘪的金叶烟给沈淮看。 沈淮哈哈一笑,觉得刘卫国说话什么的,都投脾气,笑道:“得,改天请你抽好烟……” 第九十四章 谁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孙亚琳拿着手机走过来,对刘卫国说道:“你是公安局的负责人吗?你们东华市外事办的高主任,要跟你通话。” “我来说吧。” 市政府外事办主任由梁副市长兼任,几个副主任里只有一个姓高,是市政府副秘书高志长兼任的;沈淮不想这点破事闹得大家深更半夜的不得安生,伸手就要拿孙亚琳手里的手机。 孙亚琳很不信任的盯沈淮看了两眼;沈淮用上力气,她才不情不愿的松手。 沈淮刚清了清嗓子,电话就传来震耳欲聩的质骂声: “你们市局是怎么管治安的,你们知道孙小姐是高市长请到东华来投资的法国客人吗?要是出了一个纰漏,你们市局负得起责任吗?你们市局外事科的电话是多少?” “……”沈淮把手机放手心里,听着话筒传来的声音小下来,才重新贴到耳边,说道,“高秘书长,我是沈淮……” “沈淮?”电话那头也是迟疑好一会儿,才拖长腔调,重新说话,“啊,是沈秘书你啊,你不是到梅溪镇工作了吗,怎么也在现场?” “赶巧到市区来耍,就是有几个小混混骚扰孙小姐,还是我报的警。市局的同志及时出警,已经把四个小混混都铐了起来,孙小姐对此表示很满意,说还要送旌旗表扬市局的同志们呢,” 沈淮看到孙亚琳对他生气的瞪眼睛,只是看不见,跟高志长在电话里胡扯,“好,好,没有多大的事,这事没有必要跟高市长、梁市长汇报。好,好,这事处理完,我就让市局的同志跟你汇报。” 没给孙亚琳说话的机会,孙沈就直接将手机挂上。 “你报的警?” 孙亚琳不认为沈淮真会支使别人来骚扰她们,但也没有想过沈淮会主动替她们报警。在她印象里,沈淮一定会乐意看到局面变得更糟糕。 “我朋友报的警,你不信可以问市局的报警中心,是不是接到这个电话报警?”沈淮把手机里的杨海鹏号码翻出来,给孙亚琳看。 孙亚琳将信将疑,或者说压根儿就不信沈淮,只是不想当面戳穿他。 沈淮又说道:“市局的同志都把那几个混混铐起来了,到了市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看没事不要把市外事办的人兜进来。你在国内也低调一点,我想三表舅大概也不喜欢你整天把法籍华人的高贵身份摆出来……” 孙亚琳瞪了沈淮一眼,气恼别过头去。 “长青集团在东华有投资项目吗,我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沈淮又问道,“长青集团在东华有投资项目,怎么会让你出面负责?” 高志长在电话里不说,孙亚琳能直接对市外事办的官员呼来喝去的使唤,沈淮猜想长青集团可能在东华有投资项目。 孙亚琳没有理会沈淮。 要把几个小混混铐进去吃几天牢饭,必要的程序也不可缺少,沈淮跟孙亚琳以及她的法国女伴一起挤上警车。 孙亚琳那个叫苏菲娅的法国女伴,普通话水平很一般,一直用法语跟孙亚琳交谈,上车后孙亚琳突然用英语跟苏菲娅说道:“用英语,这浑蛋听不懂英语……” “看他长得好英俊,不应该没有女孩子喜欢啊,他怎么会饥渴到对你有冲动,还偷你的内衣?” “他就是一禽畜,刚到法国时还嫩雏一个,不敢出去寻花问柳,只有偷窥我洗澡,还偷我的内衣,现在想想都恶心……” “那你怎么不告发他,或者把他抓起来打一顿?” “实在是太丢人,无论是告发他还把他抓起来打一顿,事情都会叫人知道;只能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害我现在每回洗澡,都要认真看门窗有没有关好。 沈淮闭目养神,之前的沈淮是不懂英语,但他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英语比法语还要好一些;不过他这时候宁可听不懂她们的对话。 沈淮“翻看”起之前沈淮刚去法国时的情景记忆。那时沈淮的外祖父沈山以及外祖母跟他二舅爷住在一起。沈淮刚到法国,自然住过去。 那时的沈淮年少懵懂,对女人充满好奇,是有偷窥过孙亚琳洗澡,不过之前的沈淮半点都不知道他的偷窥实际早就给孙亚琳发觉。不过想想孙家大概也是怕家丑外扬,这个叫苏菲娅的法国女孩还不知道他的醉酒事件。 “不会吧?我觉得,你要是还喜欢男人的话,他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呢?”那法国女孩子又小声跟孙亚琳调笑。 沈淮听了心里一震:表姐孙亚琳喜欢女人?记得她以前交过男朋友的啊,怎么又喜欢起女人来了?眼前这个跟她形影相随的法国女孩,跟她是情侣关系,不是工作伙伴? 法国对同性之爱看得开,但孙家在法国绝对是一个保守又顽固的华裔家族。这个消息还真有些惊人呢。沈淮抱胸而坐,眯着眼睛看着那法国女孩,精致的五官,娇美的面容,暗感这两女的搞一起,还他奶奶的暴殄天物! 孙亚琳以为没有人能听懂英语,她跟女伴一正本经的坐着,谈话的内容却叫沈淮坐在一旁听到许多之前沈淮都不知道的秘密。 到市局后,照惯例就是外籍华侨也得先记笔录。 孙亚琳与助手苏菲娅到东华来,确实是为公务,但具体是为什么公务,沈淮又不能拿刀子去撬她们的嘴巴。不过孙亚琳为公务到东华停留,带着一个不会几句中文的助手,夜晚还跑到迪吧去疯玩,无疑都佐证她跟这个女助手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沈淮作为证人,也记了笔录。在市局治安科值班的民警,沈淮认出两个熟面孔来,都是当初随宋三河带队到梅溪镇的。 虽说宋三河给双开,给清理出警队,但那天参与那事市局警员有二十人,他们中绝大多数检讨过就返回原岗位,沈淮心想不愿同流舍污的刘卫国在市局的这段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吧? 笔录记到一半,沈淮就看见熊文斌陪着阚学涛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问询室的门外。 沈淮颇为诧异,但是下意识的想到孙亚琳代表长青集团跟东华市洽谈的投资项目不简单,但不知道熊文斌怎么这么快知道消息。 看着孙亚琳在里间的问询室跟记录民警解释纠纷的情形,沈淮给推开门正要进办公室的熊文斌、阚学涛打了手势,要他们先到外面说话。 熊文斌与阚学涛就停下来,没有急着进来,孙亚琳看着屋里的警察“哗”的都站了起来,回头看看门口没有什么异常,只当这些警察发神经病。 沈淮走到外面,问熊文斌:“都快十点多了,老熊怎么给阚局长拉过来了?” “高志长给阚局长打的电话,我赶巧跟阚局长在一起喝茶……”熊文斌说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圈子,阚学涛虽然看得出沈淮很有谭启平的重视跟信任,但沈淮终究是太年轻了。有时候年纪就是一个障碍,身份跟地位以及年龄都相当的熊文斌,才是阚学涛亲近的对象。 “我说呢,什么事能把老熊也吹过来?”沈淮哈哈一笑,又问道,“对了,老熊你这么重视,是不是长青集团真在东华有什么大投资项目?” 长青集团的投资项目,很明显之前应该市长高天河那一系的人马负责联络的,但熊文斌这时候赶过来,意图就很明显:截胡! 要说只能怪高志长太没有警惕性,他给沈淮挡了一下,认为事情不严重,又有些挂心不下,就打电话给阚学涛,希望阚学涛能盯着点,没想到叫熊文斌有机会钻进来。 今天的事,往小处说,真算不了什么大事,迪厅里几个小混混耍流氓,又没有酿成多严重的后果,照着治安条例处理就成。沈淮也怕刘卫国基层警员夹在当中难做,所以才主动帮着挡高志长的驾。 这事要往大处说,是东华市投资环境恶劣。不过,也不能这么说,那会将板子打在市公安局的头上,显然也不是谭启平所乐意看到。市委市政府派人出来安抚一下投资人代表,还是有必要的。 沈淮这应该就是熊文斌赶着过来的主要原因,接下来市委也就有了直接关心这个投资项目的借口。 就算不能把长青集团的投资项目完全拉过去,谭启平要是有机会插手进来,也能分一杯羹的政绩——看上去谭启平到东华上任一个多月来没有动作,但暗地里还是狠攒着一把劲。 “哦,你也知道长青集团?”熊文斌见沈淮一下子问到重点,有些意外,问道,“还是说,你与长青集团的代表孙小姐聊过了?” 沈淮苦笑一下,事情突然发展到这一步,有些关系他没有办法跟熊文斌他们隐瞒,有些事还要跟谭启平主动交待。 阚学涛也不是什么外人,沈淮伸手搓着鼻翼:“长青集团的创始人,老熊你大概也知道,就是解放前从东华逃出去的孙耀庭。不过老熊你不知道的是,孙耀庭实际是我的曾外祖父。里面坐的那个长青集团的代表,实际是我的远房表姐。这个谭书记应该知道,可以是一时没有想到这上面来……” “哦,是吗?对了,你曾在法国留过学,我怎么就没想到想到这茬上去呢?”熊文斌欣喜的挠了挠脑门,不过转念又觉得蹊跷,“沈淮你的户口是在国内吗?” “我要是入了法国籍,组织上也不会接纳我,”沈淮一笑,说道,“我外公、外婆以及我妈解放后一直都留在国内,也是孙家唯一在国内的一门亲戚。我妈死得早,我外公、外婆到改革后才出国。我拖后几年出国留学,不过根子可是还在国内。” “小沈跟长青集团的代表是亲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阚学涛说道,“谭书记都不用做什么,就直接点名让小沈参加项目洽谈就可以了,高市长那边也不可能有理由反对……” 沈淮就猜阚学涛与熊文斌赶过来,是要插手长青集团的投资项目。 沈淮搓了搓鼻子,尴尬的说道:“我跟我这个表姐,关系有那么一点不融洽……” 沈淮这么说话,熊文斌倒也没有觉得奇怪:长青集团的代表来东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沈淮还是今天才偶尔碰上,就知道他们这两个表姊弟之间没有联络,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第九十五章 问题贷款 “长青集团是什么投资项目吗?”沈淮知道有些发窘,但想要插手这件事,总得把来龙去脉问清楚。 “业信银行计划在东华开设分行,孙小姐实际上是业信银行派来东华考察的代表。不过长青集团是业信银行的外资股东,孙小姐也是来自长青集团,说她是长青集团的代表也不错,” 熊文斌说道, “仅仅是业信银行开设分行,也算不了多大的事。不过你也知道,你曾外祖父创建的长青集团,跟东华的渊源很深。谭书记是希望通过这次能加深联系,促进长青集团在东华做更大的投资……” 沈淮心里悲鸣: 之前的那个浑蛋,真是十足的不学无术。至少在他的继承权给剥夺之前,长青集团涉及他的根本利益,不要说对长青集团的业务有多了解,就连长青集团是业信银行的外资股东,这么一个重要信息都不知道,也真是够“不关事”了。 还亏得他回国之后的三万美金生活费,都是在业信银行转帐换汇的。 沈淮对业信银行有所了解,应该说业信银行早在去年就想把业务开展到东华来,因为梅溪钢铁厂就有一笔一千六百万的生产周转资金,就是业信银行放出的贷款。 由于业信银行在东华市还没有分支机构,这笔贷款是通过农业银行转帐。 这笔贷款的来源有些蹊跷,是前市委书记吴海峰与市长高天河在省城参加会议时,共同为梅溪钢铁厂拉来的,是借市政府的名义撮合成的。 表面上看去,是市委市政府支持东华乡镇企业发展的典范事例,但把光鲜的外表剥去,他们无非是希望梅溪钢铁厂能支撑得更久一些,好给他们的关联企业再多吸一阵子的血。 业信银行对东华地方也不熟悉,不过有东华市政府出面撮合,这笔贷款也就很轻易的放了出来。 沈淮还说“表姐”孙亚琳为什么会对他在东华的事迹了如指掌呢,原来还是从“贷款”这条线上顺藤摸瓜——沈淮担任梅溪钢铁厂的厂长,法人代表也换成是他,钢厂向业信银行提交的备案材料,也会有相应的变更。 孙亚琳既然是业信银行派到东华来考察建设分行的业务代表,没理由不关心很可能是业信银行目前在东华唯一放出的一笔贷款业务。 沈淮对业信银行的了解,就浮于表面了。 之前的沈淮对家族业务根本不关心,沈淮此时接受梅溪钢铁厂之后,虽然知道拖欠业信银行一款贷款,财务科还每个月定时把利息款转过去,但也没有想到要去了解业信银行的股权结构。 沈淮大体知道业信银行是国内成立的第一家股份制银行,以国有股为主,占据控股地位,但为了学习国外先进的金融管理经验,首次引入外资股,银行的管理层也基本上接受外资股东的推荐。 至于业信银行详细的股权结构以及外资股东名单,显然就不是普通人或者说乡镇干部所能接触到的信息。 业信银行是国内金融产业对外开放打开的第一条缝隙。 虽然初衷是成立一家全国性的商业银行,但中央在金融放开上相当谨慎,所以每年业信银行能开设的分支机构,数量是受限制的。 东华经济发展要滞后多,银行的存贷量规模小。 正常说来,业信银行不会优先考虑在东华设立分支机构——要是长青集团是业信银行的外资股东之一,对业信银行在国内的发展有足够影响,这个就容易理解。 “这些年东华在招商引资上,要落后南面的平江等市太多,”熊文斌感慨道,“谭书记也说了,东华的经济要能够快速发展起来,就要狠狠的抓一抓招商引资的工作……” 东华市这几年外商投资,每年实际利用外资,甚至连两千万美元规模都达不到,真是落后太多了。 到地市层面,党政分工要比底下的乡镇明确得多,市政府的常委成员,常常有两到三人。 这种逐渐往集体领导、集体决策发展的政治局面,市委书记想要完全压制住市长是很困难的。省里再支持谭启平,也不可能支持谭启平在东华一手遮天;更何况谭启平还是一个外来户,短时间里没有办法驾驭整个常委班子。 市长负责经济发展,不过招商引资是大局,市委书记亲自过问也是常态。 谭启平要能在东华之前极薄弱的环节,在招商引资上,做一些成绩来,既能打高天河的脸,也能叫目前常委班子的平衡发生更多有利于他的变化。 见熊文斌对孙亚琳颇为重视,沈淮一笑,说道:“我跟这个远房表姐,关系实在一般得很,”又捂着裤裆说道,“你们先进去,我去撒泡尿再回来,就当我们在外面没遇上……” 沈淮撒泡尿回来,阚学涛在骂值班警员,那四个小混混直接拘留;熊文斌则在隔壁办公室代表市委给孙亚琳赔礼道歉…… 也怪不得外商在国内横行霸道、高人一等,各地方的官员为争引入外资,“卑躬屈膝”的程度,比熊文斌过火多得去了;“一等洋人二等官”这个现象在国内还很普遍。 沈淮进去后,跟熊文斌配合演了一番“熊秘书长你怎么过来、我都跟高秘书长通过电话说事情不严重,我表姐对市局的处理很满意”的戏,才转到正题上。 熊文斌讶异的问孙亚琳:“孙小姐跟小沈真是表姐弟?哦,对了,以前听人说过,小沈是海外留学人员,我们市那么党员干部,像小沈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真是不多见呢。” 孙亚琳瞅着沈淮,倒是一点都不掩饰她眼睛里的鄙夷,打心眼里认定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只是假借着海外留学的烂名头糊涂国内这些愚蠢官员,连带着打心眼里把熊文斌等人也鄙夷起来。 看到表姐这张欠抽的脸,沈淮恨不得上去抽她一巴掌,但也不得不考虑很多实际的问题: 目前看来,业信银行要不要在东华开设分行的决定权,还真有可能就掌握在孙亚琳的手里。这事要是黄了,倒不说对谭启平跟高天河之间的斗争有多少不利,对东华的经济发展,肯定会有一定的负面影响。 眼下要发展经济,关键还是要有投资,无论是外资还是内资,更多的金融机构,更多的放贷量,都能有效促进地方经济发展。 除了增加地方放贷量之外,业信银行的管理,要比国内的银行、信用社正规得多。通过严格的放贷管理,就能大幅提高地方投资效率,这恰恰也是东华目前所极需的。 但是,孙亚琳眼里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叫沈淮心里发寒:他怀疑孙亚琳有可能会提前收回业信银行放给钢厂的那笔贷款。 现在钢厂能周转的生产资金,也就两千万左右;要是一下子给抽掉一千六百万的周转资金,那真是要了老命。 杨海鹏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他已经分别将熊黛妮、熊黛玲、周明以及小黎送回去,这时候正从梅溪镇返回市区,沈淮让他直接到市公安局来。 沈淮对熊文斌说道:“杨海鹏开车过来接我,我直接送我小表姐她们去宾馆吧!” 熊文斌见沈淮主动把事揽过去,点头说好,这事他本来就是代表市委插个足,以便谭启平以后有借口直接过问此事。 孙亚琳虽然不喜欢沈淮,但也忍住没有要求市公安局或者市委直接派车送她们回南园宾馆。 杨海鹏开车过来,沈淮请满脸没有善意的孙亚琳跟她的同伴上车,跟熊文斌、阚学涛他们告别后,就直接往南园宾馆开去。 一路上,沈淮坐在副驾驶位,没怎么说话。 倒是孙亚琳坐在后排,忍不住挑衅道:“梅溪钢铁厂年初从业信银行贷走一千六百万,用作生产周转资金。我这趟来东华,了解到一些情况,能说明梅溪钢铁厂之前递交给省分行的申贷资料很有问题。东华市政府都有意帮梅溪钢铁厂骗贷,我说这话没有错吧?” 沈淮沉默的不吭声。 如今各地银行放贷,有多少不带病的?这事捅出来,非必就能让吴海峰、高天河挨板子,梅溪钢铁厂却一定会给折腾够呛。现在梅溪钢铁厂总资产一亿两千万,其中八千万是对各家银行的欠债,业信银行一家中止放贷,还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怎么不吭声了?”孙亚琳见抓住沈淮的痛脚,得意起来,恨不得把脸贴到沈淮的眼睛上去,“你求求我啊,我或许能把这事压三个月再报上去……” 杨海鹏不知道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沈淮跟他这个法国表姐是什么关系,看他脸色有些难看,也只能先开好车,不多嘴问什么。 “我接手梅溪钢铁厂才三个月不到,你以为这事能要挟我吗?” 沈淮绷着脸,看后视镜里孙亚琳眼睛里不带善意而且张扬的笑。他翻看之前的记忆,知道孙家子弟之间,关系多不怎么和睦,而之前的沈淮又格外遭人厌,跟着这个“表姐”恩怨不少…… “我又没有要挟你,我只是说一个事实。”孙亚琳得意扬扬的说道。 “这位苏菲娅小姐是表姐你的助手吧?对了,表姐你千方百计的把苏菲娅弄到中国当助手,以及这次这么重要的考察活动,表姐你就带着一个苏菲娅到东华来,还深更半夜的跟东华的地痞流氓打了一架,三表舅他们真的就不会多想什么?” 沈淮从仪表盘上把烟盒拿起来,抽一根烟点上,也不管车里空间密闭,吞吸了两口,叫车厢里烟雾迷漫起来。 孙亚琳给烟呛得咳嗽,但她不关心这么,听着沈淮话里意有所指,汗毛都立了起来,声音尖锐的质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忘了跟小表姐你说一声,我回国后,很下功夫去学了英语,”沈淮回过头来,露了一个笑,说道,“我想表姐你一定很希望我把刚才警车里听到的话都忘掉吧?” “你妈、的浑蛋!”孙亚琳没想到沈淮竟然无耻的偷听她们谈话,这时更无耻的拿来要挟她们,咬牙切齿的直接伸手去揪他的衣领,“中止对梅溪钢铁厂的放贷,我是照章行事,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对这个从小学习暴好、又有余暇时间学习跆拳道、身材高大的“表姐”,沈淮很是无奈,打又打不过,只能姿态很丑的给她勒着脖子,身子欠过去,嘴巴却很强硬的说道:“梅溪钢铁厂是荣是蓑,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事关九百个工人的饭碗,你要敢砸了,不要以为我就不会公事公办,先把你踢回法国去。” 第九十六章 表姐弟要相互照顾 到南园宾馆大门口,孙亚琳拉着女伴就气鼓鼓的下了车。 沈淮头伸出车窗,说道:“小表姐,我还记得刚去法国时,就小表姐你最照顾我。现在在国内,我们表姊弟,也不要忘了相互照顾,”临了从票皮里摸出一张名片要递过去,“在东华有什么不方便,记得打我电话。”似乎真像是表姐弟叙过旧在告别。 “照顾你妈浑蛋!”孙亚琳哪里会这么快忘掉刚才在车上给沈淮要挟的恨,恶狠狠的说道,“你敢做出伤害苏菲娅的事情,我跟你没完……” “彼此,彼此。”沈淮涎脸而笑。 孙亚琳气极将手上的手袋就砸过去。 亏得沈淮摇车窗快,将手袋挡在外面,催促杨海鹏快开车,就听着车拐弯时“咔嚓”一声,把孙亚琳丢过来的包轧着了。 从后视镜里看到孙亚琳抓狂的脸,拾起路边的砖块要追过来砸车,沈淮催促杨海鹏加大油门,把这个疯女人甩在后面。 “他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沈淮把车窗打开一条小缝,跟杨海鹏连开车边抽烟,避重就轻的跟杨海鹏解释缘故,“我这个小表姐,在法国就跟我关系比较恶劣,没想到她这次到国内,竟然是业信银行在东华筹建分行的代表。也是杜建拉的屎,没有擦干净屁股。钢厂欠业信银行一笔贷款,年初贷的,之初递交的资料有些问题,给她揪住把柄了……” 杨海鹏知道梅溪钢铁厂在沈淮接手之前,经营陷入困境,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再从银行获得贷款,年前从业信银行贷出来的款子,没有问题才叫奇怪呢。 不过看孙亚琳气得快疯掉的模样,好像有什么更要命的把柄给沈淮抓在手里,杨海鹏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多问的,就问道:“应该对钢厂没有什么影响吧?” “难说得很,”沈淮说道,“这个小表姐的脾气,我也摸不透……” 沈淮让杨海鹏送他回梅溪,夜色已深,早就结束酒店一天营业的陈丹,在屋里等他,沈淮跟她温存的片刻,简单的跟她说了孙亚琳的事,也就各自睡去。 次日,也是元旦的第二天,赶巧是星期天。除了按排轮班的一线工人,其他员工照常休息。沈淮一早就赶到钢厂的办公室,打电话通知钱文惠加班,又把郭全喊过来,了解年初向业信银行贷款的事情。 在年初向业信银行递交的申贷材料里,确实存在一些性质很严重的造假问题。 当时梅溪钢铁厂已经陷入资金周转不灵的地步,要没有业信银行这笔款子,等不到沈淮接手,钢厂就会陷入停摆。不过,以梅溪钢铁厂那时的经营状况,不在材料上造假,根本不可能从管理严格的业信银行贷出钱来。 沈淮当然不用为以前的事负责,关键是问题一旦给捅出来,即使是内部和解,不去追究相关人的责任,业信银行必然也会要求把这笔款子提前收回去,这就足够叫沈淮头痛得了。 沈淮不知道“表姐”孙亚琳有没有拾起他的名片,但他只能静心等候,不能将好不容易抓到的主动权再丢掉。 一直到下午,才有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进来,沈淮按键接通。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静,他表姐的声音听上去理智多了: “你再怎么要挟我也没有用,以我的权限,就算不把发现的问题捅上去,也最多帮你隐瞒两个月……”孙亚琳在电话用英语说道。 “你不用试探我,我的英语说得不够好,听懂还不成问题。”沈淮拿英语回了一句,直接把孙亚琳最后一线希望戳破。 在电话都能听到孙亚琳咬牙的声音,听得沈淮心头直泛酸。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孙亚琳收拾好情绪,重新用普通话说道:“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年后总部对各分行会有一轮审计,两个月后就会轮到淮海省分行。梅溪钢铁厂在递交的材料上存在这么大问题,不给审计出来的可能性很小……你要是能赶在审计之前,把这笔款子还上,我想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沈淮心里暗道:要能把这款贷款提前还掉,还用看你的脸色? 如今钢铁厂一个月的现金流量,也就两千多万,他几乎把现有的资金量运转极限,才把月产量撑到六千吨。要是一下子给抽掉一千六百万的资金,整个生产非要瘫痪掉不可。 “我也不用你帮我隐瞒什么,”沈淮对着电话说道,“我希望你能亲自到梅溪钢铁厂来看一眼,我可以把梅溪钢铁厂过去跟现在的财务资料,都摊开来给你看。你跟苏菲娅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是一点都关心,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 “我们之间的事,不许你帮苏菲娅牵扯进来。” 听着表姐在电话那头又开始抓狂,沈淮说道:“好,好,我不再提那个名字,我马上派车去宾馆接你……” “不用了,我现在就你们钢铁厂的门口,你马上出来接我。”孙亚琳声音硬邦邦的说道。 沈淮听到孙亚琳屈服的声音,心里大乐,抓起外套穿上,直接到厂口去接他的“表姐”。 孙亚琳是一个人坐车过来,穿着黑色大衣,将她颀长的身材包裹的严严实实,褐色的长发,随意的塞在衣领里,给寒风吹散,乱蓬蓬的,将她东方人的小脸衬托精致冷艳。这个美人儿表姐,竟然喜欢女人,沈淮都觉得惋惜得很。 看着沈淮从工厂里走出来,孙亚琳脸上的神情逾发的冷。 看着沈淮十分正经的有着工厂管理者的模样,即使把柄给捏在沈淮手里,孙亚琳也忍不住要拿话刺他:“你还真有几分模样呢,以后长青集团有什么地方需要拍照挂出来的,请你过去当模特比谁看着都合适。” “在大家眼里,我就是个稻草包,也不值得哈德罗林商学院毕业的小表姐你这么讽刺我。我说过,只要你亲自过来实地了解一下钢厂现在的情况,我答应你的事,基本上不会食言。”沈淮说道。 “什么叫‘基本上不会食言’?”孙亚琳恼怒的瞪着沈淮,不过她从来也没有把他当成言出必行的君子,故而能忍住不发作,说道,“我人已经过来,你要我看什么?” “这是参观证,你挂脖子上……”沈淮将参观挂牌递给孙亚琳,又领到更衣室换鞋,戴上安全帽,还找了根鞋带,让她把长发扎起来。 “你不是管理这边的厂长吗?你的客人也不能随便进出吗,这好像不是国内工厂的作风啊?”孙亚琳也是一口恶气发泄不去,有机会逮到就要刺沈淮一下。 沈淮也是不恼,说道:“年初的时候,钢厂是遇到很大的困难,但是困难现在已经渡过去了。你上回到梅溪镇来实地调研,没有通知我们厂,而是走访了跟我们厂不相关的人,如果你把这些走访消息,当成对钢铁的考察材料递上去,对我们是不公平的……” 沈淮如此正式交涉的口吻,叫孙亚琳有些诧异,但同时也反驳他:“我能够查到梅溪钢铁厂的银行帐户信息,这些足以证明你们在年初递交的材料造了假,我又何必通知你们,听一大通谎言呢?” “你可能在哈德罗林商学院学到很先进的管理学知识,但未必就能适应国内的市场环境,”沈淮说道,“国内市场在过去一年时间里,经历双轨制、钢材价格放开、通货膨胀的多层冲击,情况要你在比书本上学到的以及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你不能把这些问题厘清楚,你就不能说我们在年初的材料上造了假,宁多是做了一些小小的修饰……” “咂咂,”孙亚琳忍住要啐沈淮一口的冲动,笑道,“要是乔治他们知道你竟然能把一件荒唐的事,说得这么情有可原,还这么一本正经的教训我这些,你猜他们会不会吓尿了?” 沈淮听着孙亚琳不掩嘲讽的咂嘴声,克制住抽她一巴掌的冲动,要怪也只能怪之前那个浑蛋太叫人看不起了。 沈淮也是明智,没有叫钱文惠、汪康升或者谁来陪同,不然真会影响到他在钢厂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信。 沈淮也不跟孙亚琳废话太多,直接带她去上生产线。 孙亚琳起初还不忘对沈淮的嘲讽,进了生产区,表情就渐渐严肃起来。 长青集团名下没有钢铁产业,但孙亚琳学的是工业金融管理,数年的工作经历,使她跟现代化的工业企业接触很多。 沈淮带她走进的电炉钢车间,跟她印象里的德国伯克虏钢厂、法国希斯特等大型钢厂的生产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钢铁长龙一般的炼钢设备在分布在生产线上,有条不絮的运转着。训练有素的工人守着各个岗位,一丝不苟的完成手头的作业。 控制室里运转的小型计算机,是国外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产品,有些落后于时代了,但关键都在有效的运转着;操作他们的技术工人,也显得很专业…… “目前这条线所生产的螺纹钢产品,占到我们整个厂的八成产量;北面是生产一部的车间,都是六七十年代的老设备,我也不带你去参观了。往前走,是我们的储运部,你能看到装御货及钢材流转的实际情况……”沈淮带着“表姐”孙亚琳继续往前走。 孙亚琳停在那里,收起刚才时不时刺沈淮一下的心思,认真的问道: “我到中国后,参观过给国内政府视为一流的几家钢企,也知道这几家钢企的财务状况。单就我刚才看到的生产线,说实话,很难想象梅溪钢铁厂之前的财务情况会那么糟糕。你能告诉我,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废话也都不用多说一句,” 沈淮停下脚步,见孙亚琳认真对待工作的神态,比刚才那幅样子,要让人容易接受得多,说道,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在向业信银行申请贷款时,梅溪钢铁厂的情况是很艰难,甚至用了些不那么光明的手段。不过,梅溪钢铁厂得到业信银行的资金支持,才有条件整顿生产,也就是你刚才所看到这一切。我承认,梅溪钢铁厂之前是存在很多的问题,但如果你不把梅溪钢铁厂现在的改变,也写进你的报告里去,对梅溪钢铁厂,对钢铁厂的九百名员工,就很不公平……” 第九十七章 可以合作 从储运部出来,孙亚琳就直接提出要看钢铁厂的财务资料。 梅溪钢铁厂有着如此强烈的现代工业企业管理风格,其水平在国内说是一流也不为过,给她的冲击很大。 孙亚琳很难想象这么一家企业,之前财务状况会那么的糟糕。 孙亚琳也不会严肃到立即去审核原始票据,只是看汇总报表,边看还边拿笔在纸上飞快的计算。 看财务资料,就算是月度报表,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看完的。沈淮叫钱文惠负责陪同,他则是拉徐溪亭去谈环境设备的事,将到下班时,才再走回财务部来,跟孙亚琳汇合。 “梅溪钢铁厂,现在对你是没有隐瞒的了,”沈淮见“表姐”孙瑟林差不多将一大摞材料翻到底,心想她没看到头眼晕花还真是有两把刷子,难怪跟其他几个表兄弟明争暗斗得厉害,说道,“你从其他银行调阅我们厂的账户资料,应该没有包括最近两个月的……” “从这些材料里,我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你正式担任梅溪钢铁厂的厂长之后,经营情况才突然好转?”孙亚琳翘脚看着坐在办公桌上的沈淮。 孙亚琳眼睛里有着强烈不信任的情绪,就像她不相信狗能改得了吃屎。 沈淮摊了摊手,说道:“你如果时间宽裕,可以在梅溪镇多住几天,把你的助手也拉过来,代表业信银行,审计钢厂的帐目。作为交换条件,我需要你对我们厂在获得业信银行放贷后经营改善的情况能有一个公正的评价……” “要是这些材料没有造假,经营改善也是最近两个半月的事情,而审请贷款是在十个月之前,这两件事扯不到一起去吧?”孙亚琳说道。 “这个就是我们谈的条件,”沈淮咂着嘴,“我想这个条件不会叫你太为难。” “你……”孙亚琳牙咬着咯咯响,恼火的转过脸去,再多看沈淮一眼都觉得心烦。 “这样吧,梅溪镇也有宾馆,条件还不错,我派车把苏菲娅也接过来,”沈淮说道,“这样你们审核帐目也方便。目前钢铁厂的帐户主要就挂在信用联社,我也可以通知信用联社配合你们……” 孙亚琳犹豫了一会儿,但也的确让梅溪钢铁厂的状况勾起好奇心来,仅半天时间还不足以让她深入的检查细节有无造假,决心在东华再多留几天。 孙亚琳点头答应,但也不忘警告沈淮:“苏菲娅只晓得你是个浑蛋,你最好不要食言。” “你的国语虽然说得很溜,但从根子上忘了自己是中国人,中国有句老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况我们是表姊弟呢,相互照顾还来不及,我犯得着惹你?”沈淮腆着脸笑道。 孙亚琳气得没话说,只得任沈淮安排住宿。 孙亚琳打过电话,沈淮安排邵征开车去南园接人,又躲起来给陈丹打电话:“有两个客人要住你那里,就是昨天跟你说的我表姐跟她的助手。两间房,你直接给她们开一天两百美金的价,旅游区都是这么挂牌的,千万不要手软……” “你不说热情招待她们,怎么还搞这一手?”陈丹在电话里疑惑的问。 “这年头就是流行宰熟吗?”沈淮笑道,“不过,我刚才没跟你开玩笑,不在这个表姐头上宰一笔,我心里会很不爽。她们到东华是公务考察,不会接受地方招待,严格上说来,亲戚也不行,所以没有必要替她们节约……” 从梅溪镇到南园其实也没有多远,就四公里的路,但沈淮记得熊文斌的事,把孙亚琳跟她的同伴接到梅溪镇来,更主要的目的,是能限制市政府跟她们的联系…… 业信银行即使要在东华设立分支机构,或者长青集团将来有可能进一步在东华进行更大规模的投资,沈淮都不愿意这政绩算到高天河头上去。 孙亚琳想不到沈淮还有这一层算计,只是一心给梅溪钢铁厂的转变所吸引,没怎么拒绝,就给沈淮牵着鼻子走给安排住进渚溪酒店。 沈淮还担心陈丹不好意思下手,跟着过去一起办理了入住手续,陈丹就在客房部大厅里等她们过去。 孙亚琳对房价没有异议,只是目光在陈丹脸上扫了几眼,回头用法语跟沈淮说了一句:“没想到你回到国内,口味变挑剔起来了。昨天两个,跟今天这个,水准都还不错呢……” 沈淮打了个哈哈,装作没听见她的话,热情的帮她提起行李,送她进电梯。 “我们之前都在打赌,赌你什么时候会把三万美金败光呢,没想到你在业信银行的账户,有半年多没动用过。你是不是就靠着这种小把戏,每个月宰一两个外国游客养活你在国内的小情人?” 孙亚琳还是对高得离谱的房价耿耿于怀,她又不是刚到国内来的游客,对国内小镇上的实际物价,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数? 她在电梯里,她站着高脚鞋,比沈淮还要高出小半截,气势汹汹的逼过来,丝毫不介意高耸的胸部要顶上沈淮的肩膀。 沈淮没想到孙亚琳一直都有监视他在业信银行的账户,身子斜靠在电梯角落里,看着孙亚琳的胸,沉默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别处,不说话,不想让在同一电梯里的陈丹意识到孙亚琳在谈论她。 不要说孙亚琳本身就是业信银行管理层的一员,孙家作为业信银行的外资股东之一,想要查他在业信银行的账户资料,也简单得很。 换作之前的沈淮,或许会暴跳如雷吧,但他这时没有太深的感觉。 别人的人生,他只是不得不去承担,情感上的冲击却是很淡,甚至能冷静的从另一方面考虑问题:孙家监视他的帐户,说明并没有彻底的漠视他。 沈淮也不好直接问,是不是他的“外公”、“外婆”还有关心他。 进了房间,孙亚琳拉开窗帘,南面就是梅溪中学。 梅溪中学还在使用解放前存留来的旧楼以及日据时期遗留下来的马棚,建筑大多低矮,掩映在葱郁的树荫之中,再远处就是鳞次栉比的黑色屋檐…… 孙亚琳没想到视野会这么开阔,几乎遮挡,回头跟女伴,那个相貌纯正的法国女孩苏菲娅说道:“这边的景色倒是不错呢……” 沈淮帮忙将礼李箱拖进来,听着孙亚琳如此,也从窗外望出去,在暮色下,鳞栉比的黑色屋檐,仿佛镀上金色的光晖,更远处的钢铁厂,也成为画面的点缀:要是不去想居住这些屋檐下居民穷困而窘迫的生活,景色倒是不错。 沈淮让陈丹送苏菲娅去她房间,他还有话跟孙亚琳说。 “我并无意要挟你,”沈淮依着窗户而站,歪着头,看着脸绷紧的表姐孙亚琳,说道,“你怕我要挟你,说到底你还是怕像我一样,给孙家取消继承权之后,就变得一无所有。你有没有想过,即使给孙家取消继承权也无所谓,即使不依附在家族身上也能活得很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亚琳问沈淮。 “我想我们表姊弟可以合作的,”沈淮说道,“业信银行在东华设立分支机构一事,你两次过来考察,但我想,最终未必会轮到你来主持这个分支机构,”沈淮说道,“我跟市里有些关系,应该能对你有些帮助。倘若你能**把一家分支机构经营好,以后在孙家大概就不会再有岌岌可危之感了吧……” “你想收买我?”孙亚琳眉头竖起来。 “你想错了,”沈淮说道,“我会放钢铁厂的帐目摊开给你审查,你审查过,大概会认识到,这也许会一桩双赢的交易……” 孙亚琳以一个看陌生人的眼光盯着沈淮,然而从他那张分毫不假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破绽…… ************** 孙亚琳与助手苏菲娅从南园宾馆搬出,市政府只当她们已经离开东华市。 梅溪钢铁厂的放贷,是东华市政府牵头撮合的,市政府副秘书长高志长打电话过来问候,孙亚琳也是含糊其辞,无意叫市里掌握她们的行踪,就在梅溪镇暂住下来。 沈淮一直都没有时间跟精力去审核钢铁厂的细帐,暂时也没有资源找第三方进行财务审计,孙亚琳与助手愿意免费干这差事,沈淮乐意指令钱文惠配合她们。 镇政府这边,何月莲的动作也是相当麻利,第四天就把供销社的材料送到沈淮的手里。 也不知道她找谁帮的忙,照着沈淮之前的要求,材料在几天时间里就准备了很齐全。 沈淮也不深究这些事,何月莲能在梅溪镇混乱风声水起,手底下自有几个能用得上手的人。要不是陈丹给沈淮拉出来,说不定现在还算是何月莲手底下一员干将呢? 虽说供销社的转承包,是资产办的职辖范围,但沈淮还是要郭全将这事捅到党政会议上讨论。郭全在十二月中旬就给沈淮推荐选上了镇党委委员,有资格列席党政会议,参与讨论表决。 沈淮就是要通过这几件事,向以前围聚在杜建身边的人释放一个消息:只要有能力,愿意跟杜建划清界限的人,他都能既往不咎。毕竟镇上的关系不能一直都绷在那里,那么多事,需要人尽心去做。 这次党政会议,杜建的脸色自然是更难看了。 供销社之前是以柜台为单位承包给内部职工,承包人总共有二十三人。 在情势未明郎之前,何月莲三天内能拿到其中十七人的转承包同意书,说明何月莲在梅溪镇还是有很深厚的人脉基础。 剩下的六个人,还没有同意转承包,可能是观望,可能是所承包的柜台有效益,不想放手…… 是劝说这六个人放弃承包权,由何月莲给予一定的补偿;还是将承包柜台转移出来,租用附近的临待店铺继续经营,或者直接跟何月莲合伙,承包经营供销社,则需要镇上出面协调。 何月莲的承包方案很简单,但切中要害。 就是要把一些没有效益,周围商店竞争激烈的柜台砍掉,将以前种子农药都销售的供销社,投入资金进行装潢,改成以经营服装鞋帽及日用百货为主的乡镇商场。 沈淮也不清楚,何月莲模仿城市商场的风格去经营乡镇供销社,能不能成功。不过,何月莲承诺把供销社迄今还拖欠的近百万信用社贷款都承接下来,愿意将承包费减免期缩到明年年中,之后每年支付十五万的基础承包费,同时何月莲也有一定的资本实力,沈淮自然愿意让她试一试。 第九十八章 天衡大厦 沈淮不介意孙亚琳深入到梅溪钢铁厂生产及财务运营的具体细节中去。 孙亚琳的专业背景,对梅溪钢铁厂的生产运营,也能提出相对专业的意见来,这本身也是沈淮所需要的。 不仅财务资料向她公开,下至车间班组“日清日结”会议,上到厂年度经营目标制定会议,沈淮都允许孙亚琳参与进来。 沈淮也完全不拘她跟一线工人,或跟赵东等管理层人员接触,甚至还特设了欧美钢铁等工业企业发展现状的培训课程,请她给员工上课…… 唯有让她看得更透彻,看到梅溪钢铁厂脱胎换骨最真实的一面,才能叫她放下警惕,拿出合作的姿态来。 孙亚琳在梅溪镇留了七天,已经远远超过她既定的行程。 似乎也是故意跟沈淮较劲,在渚溪酒店前孙亚琳临上车离开东华时,也没有明确她表露对梅溪钢铁厂那笔贷款的态度,只是要沈淮等候她的电话,还跟送行的陈丹额外说了一句:“我这个表弟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沈淮听了直跳脚,陈丹只是温柔的回以一笑。 到第四天,沈淮就接到孙亚琳从省城打来电话:“对不起,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乍听孙亚琳这么说,沈淮心里一沉,业信银行真要中止这笔贷款,对梅溪钢铁厂的影响太大了,年尾他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去补这个缺口。 孙亚琳大概听到沈淮给打击的叹息声,也奇怪他没有拿苏菲娅的事来要挟她,乐不可吱的笑起来: “省行姚荣华行长明天将到东华市调研分行选址的事情,有一到两个小时的行程空当,我会安排到梅溪钢铁厂走一趟。这是我最大的努力,要是姚荣华行长不认同你们的努力,你们就要从别处融资补这个缺口了。我想电炉钢车间那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生产一部那边的平炉,明天是不是停一下?姚荣华是个很注重环保的人。” 沈淮舒了一口气,懒得跟孙亚琳斗嘴: 对于每月拿十几二十万当零花钱的阔小姐,是无法理解梅溪钢铁厂那些只有四五百元月工资的工作,对钢厂九百多个员工是何等的重要。 沈淮琢磨着孙亚琳的话,又琢磨出别的味道来,问道:“选址需要分行的负责人亲自下来调研吗,你前两趟白跑了?” 听着孙亚琳在电话那头沉默着不说话,沈淮紧追不舍的问道:“我们既然都合作到这份了,能不能再透个底给我?” “谁跟你这个浑蛋合作了?” 孙亚琳在电话嘴还是硬着,但接下来还是把底透给沈淮知道, “几个老头子决定加大对业信银行的注资,条件是要业信银行在东华市重点发展业务,大概也是有叶落归根、照顾家乡的念头。最初有三个方案,其中一个是整体购入天衡大厦,设立分支机构。不过在梅溪钢铁厂的放贷一事上,东华市政府存在很大的问题,业信银行真要把业务发展的重点放在东华,会带来很大的风险,所以我就把这个方案否定掉了……” “只是你私下里不赞同这个方案,还是说已经正式把建议提交上去了?”沈淮追问道。 “这个问题涉及到业信银行的商业机密……”孙亚琳在电话那头卖起关子来。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沈淮语气软下来。 这个问题很关键,他需要确切的消息: 业信银行在东华设立一家普通的地市级分支机构,跟业信银行整体购入天衡大厦分设分行,投入的资金跟资源,都不可能是一个量级的;更何况还涉及到东华市目前最大的烂尾楼项目天衡大厦。 “我要是把建议正式提交上去,你以为姚荣华行长还会去东华吗?还会有心情参观梅溪钢铁厂吗?”孙亚琳说道。 “谢谢你。”沈淮说道。 “……”孙亚琳在电话沉默了好久。 “怎么了?”沈淮问道。 “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以前有跟我说过‘谢谢’两个字吗?” “有吧?”沈淮说道。 *************** 跟孙亚琳通过话,沈淮就直接打电话到谭启平的办公室,市里正召开一个会议,熊文斌也列席旁听。沈淮没有耐心在梅溪镇等候,直接开车到市里,等着谭启平、熊文斌他们把会开完。 市委市政府共一栋楼办公,沈淮离开这栋楼将有四个月时间。不过在这栋楼里大半年的秘书生涯,是之前沈淮的人生,虽然保留了记忆,但并没有特别深的感触。 楼里的工作人员认出沈淮来,神情冷漠者有之,其他也多为敷衍或讨好的笑容。 沈淮在市委办秘书一处的接待室里等了近半个小时,谭启平那边的会才结束。 “什么紧要的事情,电话里说不行?听到你过来,开会都仓促了,回到办公室才发现还有几点意思没说透。”谭启平在办公室看着沈淮进来,指着临窗的会客区沙发,要他跟老熊一起坐过去说话。 “可能是个好事,不过又不能确定,所以才急着找谭书记你拿主意,”沈淮说道,“业信银行省行的负责人姚荣华明天要来东华,谭书记你知道消息吧?” “嗯,”谭启平点了点头,又不确定的问熊文斌,“市里是不是分管金融跟外事的梁小林副市长接待……” “接待规格要升级啊,”沈淮说道,“这次业信银行在东华开设分行,可能会选择天衡大厦……” “这个事我知道。之前业信银行的代表过来调研时,向相关部门索要过市区一些楼盘的资料,其中包括天衡大厦。不过天衡大厦的情况你也清楚,目前还不具备出租的条件,我想市政府那边应该有提醒过业信银行……”谭启平说道。 熊文斌更敏锐一些,问道:“业信银行选址天衡大厦,是不是另有目的?” 给熊文斌这么一提醒,谭启平也陡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兴趣大增,情不自禁的坐直身子看向沈淮。 沈淮点点头,肯定了熊文斌的猜测,说道:“整体购入天衡大厦作为在东华的办事处及物业投资,目前是业信银行还在权衡中的一个方案……” “是吗?”谭启平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大放光彩,也有些坐不住,站起来在办公室踱了两步,问熊文斌,“你手头有没有天衡大厦的资料?” “最全的资料还在市钢厂,要经过顾同,”熊文斌说道,“市建公司里,应该有一份资料,不过市建的夏有才是鬼机灵;我打电话问问市规划局有没有资料,规划局那边应该不会太敏感……” “好,你马上就打电话给规划局,尽可能不要惊动市政府那边。”谭启平知道要天衡大厦的遗留问题真能由他亲自解决,对他在东华拓开局面,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不得他不紧张这件事,也要确保先瞒过高天河的耳目。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沿海城市兴起第一波建高楼的房地产热潮,东华市也不甘示弱,而第一座百米高楼的投资重任,就落到效益最好的市钢厂手里,熊文斌仅仅参与了天衡大厦的前期规划,就给调离了市钢厂。 天衡大厦于九零年破土动工,刚挖好地基,市钢厂就陷入经营困难。三年时间来,在市委市政府的多资催促下,天衡大厦才艰难的收了顶,但后续工程则完全没有资金投入,停工到今天已经有十个月时间。 而随着年中海南省房地产泡沫的破灭,沿海各大城市的商业房地产都受到严重的冲击,天衡大厦的复工也就看上去遥遥无期。一入夜,天衡大厦那一块就黑黢黢的一片,仿佛东华市身上缺掉的一块大伤疤。 而要完成后续建设,至少还需要一个亿。 此时硬要市钢厂抽一个亿的资金来完全天衡大厦的建造,无疑是促使唯系八千人饭碗的市钢厂速死。而东华市今年可支配的市级财政收入不过十二亿,到处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喊穷的声音,也没有可能抽出一个亿来去补这个窟窿。 天衡大厦的问题,完全是吴海峰跟高天河遗留下来的,谭启平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但天衡大厦的问题,要是能由谭启平亲自解决,这个意义就大不同了。 除了能打吴海峰、高天河的脸外,谭启平在东华官员当中的声望也将大幅提高,更可以借着天衡大厦的问题捋一批人下来,换一批人上去。 “听熊文斌说,你跟你这个法国表姐,关系似乎不是很融洽,我也就没有再关心这件事,”谭启平问道,“怎么,这消息是她那边漏过来的?” “不管孙家还是宋家,我们这一辈人里,野心勃勃的不少,所以兄弟姊妹间处得不是很好,再一个,我打小性子就顽劣,不讨人喜欢,”沈淮总不会跟谭启平说之前那个浑蛋在海外的混帐事,摸着鼻头,避重就轻的说道,“我这个表姐,这次到国内也是想做一番事业,叫家人刮目相看,所以还能谈到一起去……” 谭启平哈哈一笑,他虽然不会刻意的去打听宋乔生为什么对这个侄子冷淡,也没有渠道去打听沈淮在海外留学时的表现,但沈淮回国后在淮海省的近三年来表现,他这段时间还是有所耳闻的。 谭启平不认为年轻人贪色、脾气大、有些傲慢、有些冲动是多大的毛病,关键要注意分寸,至少在他跟沈淮接触之后,没觉得沈淮有失分寸的地方。 熊文斌去打电话找资料,也不说是谭启平要看资料,怕别人太敏感有所联想,而是叫规划局派人将资料送到他的办公室。 熊文斌回来,跟谭启平简单的汇报了一下,又说道:“业信银行,真要能天衡大厦整体购下,不仅能解决天衡大厦的问题,也能叫市钢厂前期投入天衡大厦的资金解套出来。明天的会见,的确是该由谭书记你亲自出面……” 沈淮又把业信银行对梅溪钢铁厂的贷款,以及当时市政府的撮合,都给谭启平、熊文斌详细说了一遍。不是要去翻旧帐,恰恰是要商议着如何将旧帐巧妙的揭过去,促成业信银行整体购入天衡大厦,在东华市重点发展金融业务。 第九十九章 口风紧 业信银行高层姚荣华一行人,到东华后就直接由市里负责接待,沈淮插不进去。就是姚荣华到梅溪钢铁厂来调研,还要孙亚琳配合临时补上行程。 不过谭启平决定亲自出面招待姚荣华一行人,沈淮倒也不用担心梅溪钢铁厂会给漏掉。 怕消息提前泄漏,在接到熊文斌的电话,确知谭启平已经在南园宴会厅接见姚荣华一行人之后,沈淮才通知杜建、何清社,市委书记谭启平很可能会陪同业信银行的高层来梅溪钢铁厂考察。 杜建、何清社自然不会怀疑沈淮比他们早一刻知道内幕消息,事实上就过了半个小时,市委办公室的电话就打到镇上,让这边准备接待事宜。 沈淮以临时检修的名义,上午就停了生产一部的生产线,不叫那难看的黑烟从高耸入云的烟囱里冒出来;倒是几家排污水严重的印染厂,需要紧急派人去盯着叫停,镇上一时也是鸡飞狗跳。 沈淮整个上午都在钢厂,确保电炉钢车间有条不紊的组织生产。谭启平、熊文斌那边,也是怕梅溪镇这边准备不足,一直拖到下午才过来。 梅溪镇没有什么好参观的,毕竟跟业信银行没有关系;梅溪钢铁厂的那笔贷款,也是业信银行在东华不多的业务之一,而且份额相当重,业信银行的高层考察梅溪钢铁厂的生产状况,以确定这笔贷款的质量,倒是名正言顺。 沈淮、何清社、杜建以及临时从县里赶过来的县委书记陶继兴及县委秘书长等人,在钢厂前迎接由市委书记谭启平、副市长梁小林、市委副秘书长熊文斌等人陪同的业信银行省分行高层一行人进厂参观。 沈淮当仁不让的担任讲解人的角色,从入厂区安全警示开始,经厂办大楼,储运部货仓、原料材及钢坯仓库,到电炉钢生产、培训基地,这一圈走下来,沈淮也是嘴不停歇的说了一个小时。 参观完梅溪钢铁厂之后,谭启平就直接陪同姚荣华等人返回市里,点名要陶继兴、沈淮陪同过去。 看到陶继兴邀沈淮坐他的车时,还伸过手拉了他一把,杜建看了是满心惆怅,就算沈淮背后不站着谭启平,就凭着他把钢铁厂整顿成今天的模样,他也知道镇党委书记的位子已经快要从他屁股上移开了。 “小沈,你这是搞突然袭击啊,”陶继兴拉沈淮上他的车,跟着车队前往市区,热情而不无责怨的说道,“梅溪钢铁厂经你整顿,有今天的局面,说实话,我是大吃一惊。县里对梅溪镇关心也确实有些不足,今天在谭书记面前,我也有些狼狈……” “镇上也是突然接到市委办的通知,我就仗着跟熊秘书长认识,提前半小时知道谭书记带陪同客人来参观钢厂,” 沈淮到梅溪镇上任,才三个月,跟陶继兴也就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到县里报道,一次是陶继兴下来召民主生活会。沈淮知道陶继兴是吴海峰的人,也知道杜建能在梅溪镇只手遮天,是陶继兴在背后撑腰,他对陶继兴并不熟悉,也看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说道, “钢厂这段时间来的整顿,是有些效果,不过还不够稳定,我打算过段时间跟县里汇报,倒没想到业信银行的代表突然提出要参观钢厂,搞出这么大的局面来,我也是很措手不及。” 陶继兴不相信沈淮的话,沈淮刚才在带领大家参观时,表现得游刃有余,但他找不到沈淮的破绽在哪里。 “业信银行高层在到梅溪镇之前,谭书记陪着他们临时去天衡大厦跟市钢厂参观,”陶继兴能猜到沈淮知道更多更有价值的信息,追问道,“我听说谭书记是希望业信银行能整体买下天衡大厦,是不是有这回事?” 沈淮心想,这是陶继兴代吴海峰问的? “我哪里知道啊?”沈淮笑着回陶继兴,“我还疑惑着呢,我还以为谭书记是希望业信银行能贷款给市钢厂,解决市钢厂生产资金紧缺的问题呢……” 陶继兴见沈淮口风紧,问不出实质性的东西,也不着恼,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沈淮到梅溪镇之后的工作情况。 沈淮到梅溪镇的时间还短,除了抓钢厂的整顿之外,其他实际还能做成的事就很有限,不过沈淮借机提出建桥拓路跟集资建房的事情。 说到要让县财政大出血,去补贴随时都有可能划出去的梅溪镇,陶继兴又语焉不详起来。 看着陶继兴岔开话题,沈淮心想:梅溪镇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要想发展,还得要自力更生啊。 姚荣华一行人本来计划下午就返回省城,但东华市这边市委书记亲自招待,又安排的招待晚宴,也只能改变行程,留下用过晚宴之后再返回省里去。 谭启平也是体贴,也为了让姚荣华早些时候启程,车队驶入南园,暮色刚薄,就直接安排晚宴。 今天市里除了既定的陪同人员外,谭启平更是点名要市钢厂厂长顾同参加招待晚宴,中午时也临时改变行程,到市钢厂参观。到梅溪钢铁厂之后,沈淮就看到顾同的脸色阴得能拧出水来,给谭启平拿不痛不痒的话训得跟孙子似,也就不难想象,高天河也一定给这次奇袭打得措手不及,大概正脸色难看的思考对策…… 在早前的会见里,谭启平已经直接跟姚荣华等业信银行的高层提出整体出售天衡大厦物业的想法,还指定副市长梁小林、市委副秘书长熊文斌以及市钢厂厂长顾同三人,成立一个专业的联络小组来负责这事…… ************** 招待晚宴过后,姚荣华等人就启程返回省城,谭启平与陶继兴等人谈一会儿话,才离开南园返回住处,要沈淮送他。 “你今天表现不错啊,梅溪钢铁厂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谭启平坐在车里,让沈淮陪他坐后排,跟他说道,“业信银行的代表,中午时提起去市钢厂参观,市钢厂的情况要比梅溪钢铁厂要差很多……老熊,我这么说,没错吗?” 谭启平对工业、经济不甚精通,在这方面已经行成向熊文斌问策的习惯。 熊文斌点点头,说道:“梅溪钢铁厂的情况确实叫人惊喜;市钢厂的管理,要能达梅溪钢铁厂的程度,市里今年的财政就会改善许多……” 他倒不是虚夸,他之前从赵东、杨海鹏那里知道梅溪钢铁厂的生产整顿情况,毕竟没有亲眼看一上。今天这一看,就是以他专业的目光,也不觉在现有的条件下,他能比沈淮做得更好。 特别是今天的讲解,沈淮一小时从头讲到尾,表现出极高的专业跟管理素养,这无疑也是叫业信银行高层最为满意的地方: 商业银行更愿意将贷款放给有专业人士管理的正规企业;对商业银行来说,这就意味着风险低,收益稳定。 “市钢厂那边不强求什么,路总是要一步一步的走,今天看了梅溪钢铁厂的面貌,我想对市钢厂也应该有个促进,”谭启平跟沈淮继续说道,“天衡大厦的事情,我虽然点了梁小林、老熊跟顾同的将,让他们三人组成联络小组,不过你也要给我时刻关注着这件事……” 沈淮这才知道业信银行的代表中午临时去参观市钢厂,很可能又是孙亚琳的主意;这样才能越发的衬托过梅溪钢铁厂的管理到位。 业信银行的贷款危机就算是安全渡过去了,甚至还有可能向业信银行追加货款,扩大生产。 倒想象不出来,在迪厅跟小流氓大打出手的孙亚琳,还有这份心机。 不过整体购入天衡大厦,倒不是姚荣华等人能仓促做决定的事情,业信银行内部还要进一步的商讨。 不过,不管怎么说,谭启平在天衡大厦的事情上已经取得主动权: 事情要是谈成了,自然是谭启平一力促成的功绩;要是谈不成,板子一样能打到市钢厂,跟以前决策建设天衡大厦的高天河等人身上。 “我想梅溪镇尽快划到唐闸区去,”沈淮趁着谭启平心情大好,趁机提出梅溪镇的去留问题,“现在梅溪镇还归霞浦县管,但一直都去留的消息在传,搞得现在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财政上得不到县里的补助不说,税返基数每年还要给县里借口扣下两百多万,很吃亏,对梅溪镇的发展也很不利。划入唐闸区后,梅溪镇也不想去占唐闸区的什么便宜,甚至可以划三年的过渡期来,财政自理……” 梅溪镇划入唐闸区,就算不要唐闸区补贴什么,就算财政自理,就能把每年给霞浦县扣下来两百多万元的返税基数给要回来。 “呵呵,”谭启平摸头笑了起来,说道,“你还不是镇党委书记呢,就考虑这事来了。梅溪镇的划并,涉及到城区调整。市委常会议,我会尽快把这个提出来。不过梅溪镇可以先跟唐闸区接触一下,唐闸区也帮着推动,阻力应该小一些……” 沈淮笑了笑,梅溪镇能不能尽快划并唐闸区,还难说,不过有谭启平这句话,梅溪镇党委书记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心想:谭启平招待晚宴后找陶继兴谈话,大概就是谈这个? 到住处,谭启平还把沈淮、熊文斌留下来谈了一会话,到夜深时,才让再黄羲送熊文斌跟沈淮回去。 没有谭启平,坐在车里,熊文斌跟沈淮说话更随意些: “要说今天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市钢厂给你挖走的人太多了。今天在梅溪钢铁厂,几乎每个岗位上我都能看到熟面孔……市钢厂人才流失这么严重,生产经营只怕会更困难。中午时,顾同也跟谭书记提出这点。” “谭书记怎么说的?”沈淮问道。 “谭书记自然是鼓励人才流动,批评顾同用人思想僵化;到梅溪厂参观后,顾同的脸色就更难看了。”熊文斌说道。 沈淮哈哈一笑,在这方面他相信谭启平会站到他这边的,见熊文斌面上有为市钢厂担忧的神色,说道:“我知道老熊你对市钢厂有感情,但是让赵东他们继续留在市钢厂,得不到发展,也得不到成长,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熊文斌点点头,知道实情如此,即使再替市钢厂担忧,也没法说什么。 第一百章 四月不知肉味 送老熊到家后,沈淮让黄羲直接回去:“黄哥替谭书记开车也累一天了,我打车回梅溪就行了……” “谭书记吩咐我送你回到家,你这是让我违背谭书记的指示啊。”黄羲打过方向盘,坚持送沈淮回梅溪镇。 沈淮笑一笑,也不再坚持,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吹着冷空气,分了根烟给黄羲,边抽烟边说话。 “没想到沈书记你年纪比我要少好几岁,却能把这么大厂子管理好,人跟人真是不能比,”黄羲抽了一口烟,把香烟夹手上,跟沈淮说话,“对了,我今天在接待室里,听说你们厂年底普通工人发奖金,可能都要有好几千,是不是有这回事?” “嗯,这两个月效益还行,就打算给工人多发些奖金,也没有好几千那么夸张,”沈淮说道,“黄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黄羲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还不是为你嫂子工作的事?熊主任帮忙介绍了两个工作,她都嫌工资低,不大愿意调过来,跟我闹得别扭呢,我想着能不能给她找份工资稍些高一点工作。” “我跟黄哥说实话,我不建议嫂子到我们钢厂来,” 沈淮心想黄羲的老婆也是不懂事的人,黄羲做司机能做到给市委书记开车的份上,还跟着闹什么别扭?不过黄羲既然开了口,他也不能完全推脱,抽着烟说道, “政府人员目前工资看上去要低一些,比效益好的企业要差一截。不过,政府财政情况,必然会一年好过一年,而企业的效益则是不稳定的,钢厂更是如此。嫂子在省城是国鑫商场的员工是吧?调到东华来最好还是进机关或者效益好的事业单位,要是谭书记那边黄哥觉得不好直接开口,我跟老熊接着帮你打听,保管叫嫂子满意……” “那真就拜托你了,改天谭书记放我假,再请你喝酒……”黄羲说道。 沈淮浑不当回事的笑了笑,心里也颇为感慨: 东华市发展滞后,福利待遇好的事业机关少,但不是没有。黄羲妻子的调动,拖了近两个月,可见谭启平目前在市里的工作还有些被动,就希望天衡大厦的事能有一个好结果,替谭启平打开一些局面来。 沈淮到巷子口看着陈丹与小黎赶巧从酒店走回来,就在巷子口下了车,让黄羲开车返回市里。 小黎乖巧先进了屋,沈淮要陈丹到他屋说会话。 深更半夜的,闻着沈淮嘴里的酒味,知道他没有什么好心思,陈丹咬着嘴唇犹豫着,给沈淮拉着手,半推半就的进了屋。 打开取暖器,屋里很快就暖和起来。沈淮脱下外套,盘脚蜷坐在沙发上,他屋里也是简陋,里屋除了床跟一套组合柜之外,外屋就摆了两张单人沙发跟一张小方桌。 业信银行的贷款危机渡过去,沈淮是松了一口气,蜷腿坐在沙发上,伸着懒腰,说道:“忙过今天,我接下来可以歇两天了,”看陈丹远远的站着,拍着身边的位子,笑道,“你站这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真怕你会吃人。”陈丹眼眸子水汪汪的看着沈淮,嘴角挂着浅笑,就站在桌子角那里不过去。 沈淮跪在沙发,身子够过来,牵着陈丹柔嫩的手,拉她过来,问她:“你不热吗?” “冷。”陈丹知道沈淮打什么主意,抱着身子装作发抖的说道。 “我也冷,手都冻僵了,你伸我怀里来捂捂;你让我捂捂,”沈淮伸手去解陈丹的外衣扣子,他一边解,陈丹一边扣,沈淮只能把陈丹的外套捋起来些,伸手探入她的怀里,隔着毛线衣覆在她挺翘的**上,拉她坐自己的大腿,贴着她的身边说道,“捂一会儿再进去,这样才不会冷到你……” 陈丹抬头横了他一眼,就靠在他怀里,抓住他的手,也不把他的手拿下来,只是不让他的手这么冰就贴身摸进去。 耳鬓厮磨,沈淮说话时,热气吐到她耳朵里,叫她心里也痒痒的。 陈丹跟沈淮的关系已经发展放开上半身给他探索了,大半个月,内衣都觉得小了半号。 每次亲热,她都能感受到沈淮激烈而汹涌的欲念,那隆起的坚硬,仿佛一座无法摧毁的大山横在面前,叫她知道终有一天她的坚持会给这座大山压垮。 她也是有着正常需要的女人,每次亲热都给沈淮挑逗的情炽欲溢,每回跟沈淮在一起之后回去都要换内裤,尽是黏黏、湿湿的水渍,也害得她再也不敢让小黎帮忙洗衣服…… 但是,要不要彻底交给沈淮,陈丹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正式接触才三个月的时间,她也看不到跟沈淮的关系能什么结果,更是怕自己陷入太深,拔不出来。 “晚上镇上干部都在酒店里吃饭,何清社当中接了电话,回来就透着神秘说这回杜建要调走了,你铁定能当上书记,”陈丹跟沈淮说晚上在酒店听到的事情,侧过头,看着沈淮的眼睛,亮晶晶盯着自己看,扑哧笑出来,“跟你说事呢,你眼睛怎么跟个饿狼似的……” “你说呢,还不是给你勾引的?”沈淮下巴压在陈丹的肩上,脸贴着她香腻的脸颊上,能看着她迷人的唇,说道,“什么书记不书记,这时候说这个多扫兴啊,我现在心里就想着你……” “没骗我?”陈丹咬着唇问道,“你信誓旦旦的说了很多,不过我从你表姐那里听来的,好像很不一样呢?” 沈淮心里打一个愣,孙亚琳在梅溪的那几天,他又不能随时贴身跟着,而陈丹想对不起每天两百美金的房间,服务也极尽细致,叫沈淮担心她把自己都贴进去,又不能告戒她他表姐好女色,实在不知道孙亚琳在背后跟陈丹说他哪些坏话。 “她怎么说的?”沈淮问道。 “她说你的口味这回总算是挑剔起来了,”陈丹转过身来,看着沈淮的眼睛,说道,“你说我能当她这是在夸我吗?” 就知道孙亚琳就算跟决定跟他合作,也不可能乖乖就范,背后守着规矩一点都不损他,沈淮呲着牙,说道:“孙亚琳以前吃过我的亏,她的话不能听。” “她吃过你什么亏?是你去法国后偷窥她洗澡吗?”陈丹问道。 沈淮感觉这一刻头皮要炸开,有些心虚,怕孙亚琳把他醉酒伤害人的事情也都跟陈丹说了。 看着陈丹澄净的眼神,沈淮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跟她说之前的人生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那她会不会抽自己一巴掌然后走掉? “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很混乱,也很糟糕,在遇到你之后,我就决定痛改前非,”沈淮咬着嘴唇,看着陈丹的眼睛,又心虚的问了一句,“这么说,会不会有些虚伪?” “太假了,”陈丹笑着伸手过来掐沈淮的脸颊,说道,“说这话,要更严肃一些,还有一定要在比我年轻、单纯的女孩子面前说才管用……” 看着陈丹突然绽放出来的灿烂笑容,沈淮稍稍放宽心,心想:孙亚琳说话还是有分寸,想叫他难受,但也没有想要把他的好事彻底搅黄掉—— 不过,沈淮心里总还是有些阴影,他既然借别人的身份活着,就必须背负别人的人生,有些事情或许终有一天会瞒不住,陈丹还会如此宽容的接受他吗? 这么想着,沈淮将陈丹紧紧的搂在怀里,生怕她会离开:也许在陈丹看来,他只是强势的闯入她的生活,叫她无法选择,他甚至无法把对她一直以来的迷恋诉说给她听。 陈丹觉得沈淮抱她好紧,见沈淮沉默着,眼睛有着淡淡的忧伤,以为他想起以前的伤心事,伸手去抚摸他削瘦的脸颊,心里这一刻温柔之极。 又想到他当初抱着金子失声痛哭的样子,陈丹不得不承认,就是那时跟此时沉默着的沈淮,最能叫她动心,叫她砰然心动,叫她为他情、欲涌动,情不自禁的侧过头跟他去亲吻。 陈丹主动过来索吻,香软的嘴唇叫人迷醉,沈淮舌头剔进去,陈丹也是配合的微吐丁香舌尖,手也不再抓住沈淮摸着她胸的手,而是反过来抱住他的头,手指插头他的头发里,激情的相吻。 沈淮不痛快的心情,在陈丹的主动亲吻里,一点点的消解,有些漏光的门这时不识时机的给“啪啪啪”的敲响。 沈淮抬头看着门,不知道谁这时候不识趣过来拜访,眼睛瞅向桌上的热水壶,犹豫着是不是拿热水壶砸过去。 “啪啪啪”,门外人坚持不懈的敲着门。 陈丹蹑手蹑脚的理好衣服,闪身到里屋,呶呶嘴,要沈淮去开门。 “谁啊?”沈淮心情不爽的问。 “沈书记,是我?”党政办主任黄新良的声音传进来。 看着陈丹已经收拾躲里屋去,沈淮恨不得把黄新良拖进来揍一顿。 沈淮是成年男人,四个月不知肉味了,也不知道陈丹今天咋的,竟然主动的卸下心防,眼见着有戏,这一下子给黄新良搅黄了,他都有把黄新良斩碎吃掉的心思。 第一百零一章 女人的心思 “这么晚了,黄主任过来有什么事?”沈淮起身去打门,身子就堵在门口,将黄新良堵在房檐下,声音冷冰冰的说道。 “后天党政会议的提纲印好了,我拿过来给沈书记看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黄新良将手里的文件递过来,小心翼翼的窥着沈淮的脸色,看到沈淮的衣服跟头发有些凌乱,但他很识趣的,眼睛没有瞎往里看。 “这事明天我到办公室交给我不成吗?” 沈淮蹙着眉头,盯着这个大煞风情的家伙,恨不得抬脚冲他脸踹过去,好不容易陈丹第一回主动跟他索吻,他手往她裤腰带下伸的时候,她也是难得没有阻止,尼玛的,这气氛竟然叫黄新良给破坏了,他哪有心情接什么鬼捞子会议提纲? 不抽黄新良的脸,沈淮都觉得自己是好脾气。 “主要还要跟沈书记您检讨错误……”黄新良忐忑不安的说道,他都没有勇气看沈淮的脸。 “……”沈淮不知道何清社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杜建就要给调离,倒没想到黄新良会这么快过来站队,他打了哈哈,说道, “黄主任平时工作競競业业,一丝不苟,我没想到黄主任有犯错的地方;再说了,即使黄主任觉得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的,也应该是跟杜书记、何镇长去检讨。天这么晚,我要休息了,会议提纲你明天直接放我办公室里,或者交给郭全带给我也成。以后记住,工作之外的时间,没事不要上门来,左邻右舍都盯着,还以为我受贿呢……” 沈淮一口将黄新良上前的路堵死,眼神清楚的告诉他,要他马上离开。 黄新良有如给打了一记闷棍,鞠了躬,说道:“对不起,打扰沈书记您休息了……”狼狈不堪的走掉。 看黄新良出了巷子,沈淮才转回身来把门关上,见陈丹从里屋探头出来看,恨得牙痒痒的说道:“这个黄新良,还说来检讨错误,却不知道他正犯着天大的错误,不给他小鞋穿,还真是没天理了……” “……”陈丹掩唇而笑,说道,“你前些天不是说打算要用他,怎么还这么吓唬他?” “他坏我的好事,我不吓他几天,我能心甘吗?”沈淮恼恨的说道,又侧着头问陈丹,“我们继续?” “不要。”陈丹脸颊绯红。 沈淮见陈丹的拒绝不那么坚决,就把她堵在里屋,随手把两个房间之间的帘子拉上,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陈丹咯咯笑着要躲开,却搞错了方向,人往床那边躲过去。 沈淮跟陈丹笑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成功的将她压在床上,看着她绯红的脸色有着说不出的迷人,几乎要渗出水的眼睛,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吸过去,他小心翼翼的啄着她的唇,小心翼翼的解开她外套的扣子,陈丹喘着气,吐着芳芬的气息,身体瘫软在床上,不再挣扎,便是沈淮试着去解她的裤腰带,也不再去阻止…… 沈淮知道陈丹默许他做那一步了,心脏也激动的砰砰直跳,又不那么确定,手将陈丹束在裤腰里的秋衣都带出来,手摸着肉摸上去,将胸罩推上去,摸到那对跟小白兔似的嫩\乳。 陈丹微吐丁香舌头,给吻得气息迷乱,双手用力抓住沈淮的头发,叫沈淮感到痛,也感到她那激烈涌出来的情/欲。 陈丹感觉到沈淮的手从她身后往下钻,手掌的老茧磨着她嫩滑的臀肌,沈淮用力的抓住她的臀、肉,叫她既痛,又觉心底的痒,有那么一阵的舒缓。在既怕沈淮手指继续往下伸,又渴望着他手指往下伸,去缓解双腿之间的痒痕,沈淮的手突然抽了出去,接着身上一轻。 陈丹奇怪的睁开眼,就见沈淮弓着身子去开门跳着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弓着身子回来,陈丹问他:“你干嘛去了?”听说男人太激动可能会早出,想到沈淮可能遇上,又觉第一次就遇到这事又有些好笑。 “不是怕小黎过来坏我们好事吗,我过去让她早点睡,我跟你讨论酒店事可能会很晚,叫她不要等你……” 见沈淮弓着身子,突然跑出去竟然是为了这事,陈丹又好气又羞涩的打了他一下。沈淮坐过去,问道:“脱衣服,好吗?” 陈丹欠着身子过去把灯拉熄了,沈淮要去开灯,陈丹又坚决的把他拉回来。沈淮只能把窗帘拉开,让外面的月光稍许透出来,在微弱的月光里,看着陈丹把外套脱下来,叠放在床头柜上,又曲着腿把牛仔裤脱下来,就穿着毛衣、秋裤拉开被子盖好。 沈淮没有那么含蕴,先把自己脱光,又钻进被窝里去,把陈丹一件件衣裳脱下来,将陈丹灼热的光滑身子压在身下,肌肤相亲,沈淮下面也是硬得胀痛,迫不及待的抓住她内裤的边缘往下拉。 陈丹配合的抬起臀,让沈淮把她的内裤脱掉,又将被子拉上来,完全盖住两个人的头脸,不想叫沈淮看到她欢快到极致时的脸。 沈淮以手代眼,迷乱的抚摸着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臀以及她双腿之间滑如清油的水泽。那边湿得那么厉害,臀、沟里也都流得油腻腻的,叫沈淮认识到陈丹的情、欲满溢,也叫他情动得难以自抑。 沈淮分开陈丹的腿,让她夹在自己的腰,扶住硬物,抵住湿得一糟糊涂的双腿之间,上下磨了两声,就找到它要去的去处。 就这两下,就陈丹情不自禁的泄出**蚀骨的呻吟来,陈丹羞拿手捂着自己的嘴。 沈淮沉身而卧,情不自禁的喊道:“好紧……”腰上就立刻给陈丹狠掐了一下。 沈淮想要记住这进入时每一分毫给裹紧的感觉,动作格外的缓慢,还好两人情、欲也涨到极致,也没有太多困难,在要彻底占有陈丹身子的时候,突然遇到新的碍障。 沈淮愣在那里,他完全没有想过会遇到这个碍障。不要说之前经验丰富的沈淮了,他没谈过几回恋爱,也知道此时遇到碍障物是什么? 陈丹见沈淮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你是第一次?”沈淮不确定的问道,不知道是该继续进去,还是先退出来。 “嗯。”陈丹在黑暗里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 沈淮听出陈丹情绪有些不好,正要退出来,陈丹双腿环过来,压住他的臀要他继续前进。沈淮身子一沉,感觉下边从泥泞的碍障里硬挤进去,听到陈丹吃痛的叫声,趴在她身上,将她紧紧抱住,脸贴着她的脸颊,感觉到她的泪水滑出来,糊住两个人的脸…… 待陈丹止住哭泣,沈淮下边虽然还怒张着,但此时的陈丹更是叫他怜爱,怕她第一次破口,受不住太大力的摧残,没敢再做,只是叫她趴到他怀里说着话。 “怎么会这样?”沈淮手搂着陈丹光滑、弹软而没有一丝脂肪多余的小蛮腰,见她止住哭泣,轻声的问她。 “你有没有听别人说起过,孙勇在婚事对我做的事?”陈丹脸还埋在沈淮的胸口,声音瓮瓮的问。 “听说过。”沈淮知道她是说她砍得孙勇跟王刚满街跑的那件事。 “孙勇都那样对我,后来结婚也是迫不得已,连睡在一个房间里都觉得厌恶,我怎么会让他沾我的身子?”陈丹说道,“孙勇也怕我再发疯,总之他在外面有女人我也不管,也就相安无事;后来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就搬到镇上来住……” 沈淮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那你今天怎么愿意让我进去?” “谁愿意让你进去,还不是你死不要脸强迫人家的?”说到这个话题,陈丹又嘴硬起来。 “孙亚琳跟你说了什么吗?”沈淮回想今天回来后,陈丹跟他的谈话,应该是前些天孙亚琳住在渚溪酒店里跟陈丹说了些什么,才叫陈丹今天彻底的卸下防备,但他不认为孙亚琳会说他的好话,恰恰从刚回来陈丹的话里,沈淮确定孙亚琳把他以前的劣迹吐露出来不少。 “她就说你是个玩弄过很多女人的浑蛋啊!”陈丹说道。 “啊?”沈淮脑筋打结了,借着窗户透过来的微弱月光,看着陈丹的眼睛。 “以前我只是想,你可能是个浑蛋。你放箱子底的照片,我也看到了,拍了那么女人的照片,但又怕误会你了,”陈丹摸着沈淮的脸颊,拿自己光滑的脸贴上去,轻轻的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你有多好,你有多迷人啊,除了跟我在一起有些下流,也不再怎么不像一个浑蛋啊,我就怕自己会有不应该的期待。我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怎么可以有不应该的期待呢?从你表姐那里,知道以前你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没有什么好不确定的,你就是一个浑蛋。我就想啊,你以后就是想要我走,我也不会太伤心……” 沈淮发现自己有时候真不明白女人的心,也没有认真的想过,陈丹在内心深处一直都这么屈着自己,心里发酸,心里一遍遍的呐喊: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深藏多久,我怎么会舍得你伤心?我怎么可能只是玩弄你? 只是这样的呐喊跟情感,只能深埋在心底,吐露不出,也有些后悔,心想也许再相处一段日子,两人再发生关系,陈丹也许就能真正的敞开心扉接受他了…… 第一百零二章 风流之后 两人相拥说着话,也没有再做什么,一直到瞌睡虫太多了,挣不住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沈淮做了很多梦,梦里他一会儿是孙海文,一会儿是之前的沈淮,身份在睡梦里交错变幻。等他醒过来时,这些梦又统统消失,又都完全记不得,手机在外面的方桌响上,陈丹坐在床边正戴胸罩,在清晨寒冷的空气裸/露出一片玉色,剔透的白嫩,纤细的腰收出动人的曲线来。 陈丹回头看了一眼,见沈淮盯着她的背看,不好意思的拿衣服遮住身子,先跑到外屋帮他把手机拿过来。 沈淮忍不住要去摸陈丹的身子,陈丹躲得远远的,站在墙角落里穿衣服,还呶着嘴要沈淮先接电话。 沈淮掀开被子让陈丹看他的晨起,陈丹朝他吐了吐舌头,说道:“谁叫你昨天夜里光想着说话来了,姑奶奶我现在没心情伺候你了……” 沈淮见陈丹心情很好,也只故作苦笑,接过手机,见是孙亚琳的电话,接通说道:“怎么大清晨的打电话过来啊?” “好啊,帮你把贷款的事情搞定,就想把我一脚踢开?都八点多了,怎么就大清晨的?”孙亚琳在电话那头没好气的说道。 “是吗?”沈淮所睡的里屋朝北,看着外面光线不亮,心想今天或许是阴天,他到梅溪镇还是第一次一觉睡到八点钟才醒过来,见陈丹也拿手表过来提醒他时间不早了,捂着通话孔,跟陈丹笑道,“君王从此不早朝,这个还是有事实依据的……” “姚行长的意见,你要不要听?”孙亚琳在电话那头还不知道沈淮跟陈丹已经鬼混到一起,继续说道。 “说啊。” “实际看过梅溪钢铁厂的运营现状,姚行长认为之前存在一些问题不宜深究,接受我后期补充的材料。当然了,省行这边也不用为之前的那笔贷款承担什么责任了,贷款风险实际上也降了下来,这样大家都高兴,”孙亚琳在电话里,确切的告诉沈淮,贷款危机已过,“省行这边,会成立一个东华分行的筹备小组,我在筹备小组里面负责存贷跟网点建设。我想你或许不想见到我,但也许没有办法……” “你在陈丹面前,说了我多少坏话?”沈淮问道,心想大概孙亚琳永远都不会想到,她有意的捣鬼,却促使陈丹下了最后的决心,也不知道该骂她一顿呢,还是该谢谢她。 “对不起啊,我也是一时收不住嘴啊。反正你也不在乎,对不?”孙亚琳在电话那头得意的笑起来。 “你就不怕我在三表舅面前也收不住嘴?”沈淮反问道。 “好了,大不了换个女人,又不是多大损失。我就不信,你在国内还缺了女人?实在不行,我让两个女人给你……”孙亚琳说道。 沈淮不想跟孙亚琳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想到孙亚琳要把她的女人让两个出来,沈淮又忍不住邪恶的笑起来。 陈丹听不见陈亚琳在电话那头说什么,只见沈淮笑得诡异,疑惑的看过来。 沈淮把陈丹的脸拨开,把她搂到怀里坐下来;陈丹摸着沈淮暴露在冰冷空气的肌肤,又心疼的拉起被子把他裹在里面。 “过两天你到东华时,给我打电话,”沈淮说道,“天衡大厦的事情,想来你也不要需要我给你什么专业意见。我相信国内的经济,相信东华的经济,会快速发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业信银行只要资本能有宽裕,购入天衡大厦经营物业,只会有更多的实际好处,同时还能从东华市政府要到更多有利的条件……” “好了,这个就不用你反复说教了,四年前的事件,叫国内经济政策整体左转,经济增速一下子落了一半。而国内的公司法一直到今年元旦才颁布,劳动法可能要拖到明后年才出台,海外对国内的经济形势有些担忧,也实在不能说什么,”孙瑟琳说道,“不过叫我奇怪,你离开法国也不到三年时间,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当你一无所有之后,就会不得不改变了。”沈淮含糊其辞的说道,听着孙瑟琳在电话那里沉默着,似乎在思量他的这句话,又觉得自己这个借口真是绝妙啊。 想想也是的,他回国后两年多时间,对他接触最多的陈铭德又因病猝逝,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他这么说,别人还是难找他的破绽。至于他在省经济学院的那段工作经历,除了玩弄了几个女学生妹外,似乎也没有特别恶劣的行径。 ************* 三言两语把孙瑟琳电话打发掉,沈淮想把陈丹拉上床再温存一会儿,陈丹却先一步逃走掉。沈淮没有办法,匆匆洗漱过,早饭也赶不上吃,就赶到镇政府。 黄新良果然将明天的党政会议提纲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沈淮已经顾不得黄新良给打击后的惨样,拿起会议提纲看了起来,主要还是他近期提出来的建桥拓路跟集资建房两件事。 这两件事,梅溪镇也都筹划好些年了,方案都做出两三套来,但因为镇上这几年财政困难,就一直给耽搁下来。 梅溪钢铁厂强势复兴,镇财政预期明年会有好转,再个可以从市里讨点钱,故而将建桥拓路、集资建房提上日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上午,沈淮把以前的梅溪桥及下梅公路拓建方案拿出来看。 旧方案是机动车跟非机动车混杂四车道设计,实际上就是老的砂石路覆上沥青,升级成柏油路。也许在四年前拿出这个方案时还是合宜,但放在眼下就未必适应梅溪镇未来十年的发展趋势。 沈淮拿着旧方案到何清社的办公室里,又把应该是负责城建的副镇长唤过来,在会前先讨论一下这个方案:“老方案过时了啊,以后要并入唐闸区,怎么也要跟主城区靠拢。四个机动车道、两个非机动车间加上人行道,是基本的要求,才能保证未来十年作为梅溪镇的主干道不给淘汰掉……” “路宽要增加一倍啊,”何清社听过沈淮的意见,直咂嘴,“这个动、迁规模就大了,保北片的话,南片临街的房子都要拆掉。从梅溪大桥下来是花溪村,沿路还好一些,私房不多,但到镇区,从东到西小两千米,涉及到印染厂、机修厂、毛毯厂以及大大小小几十间店面房,光动、迁可能两千万就打不住……” 何清社对梅溪镇大大小小的经济帐,心里还是非常清楚的,他担任镇长还是称职的。 “实际的运迁成本不用那么高,”沈淮说道,“印染厂、机修厂、毛毯厂,都是镇属资产,往里缩五十米,多缩出来的空间建店面房;其他临街店铺,只要配合动、迁的不要补偿的,可以照镇上的统一规则,一层改建三层;要补偿的,镇上给予补偿,收回来的路段改建店面房后,再出售,这样应该能把动、迁费用补回来……” 何清社考虑了许久,说道:“也许我们的步子是应该要跨大一些。看来,明天还只能初步讨论一下,真要把非机动车道也考虑进去,还要请市规划局的设计院重新帮我们拿个方案出来……” 沈淮点点头,他也不想明天的党政会议浪费太多的时间讨论这个,要是明天的会议通过旧方案,过段时间他再想推翻旧方案还是要给别人在背后指责,还不如先跟何清社商议一下,把基调给定下来。 回到办公室里,沈淮闲下来心思就不安定,老想着把事情丢下来去找陈丹,心想着今天晚上一定不能再怜惜陈丹了,一定要她伺候舒服了。这么想着就免不了情涌心动,心绪不宁,忍不住要给陈丹打电话,哪怕这时候听到她的声音都是个安慰,但接着沈淮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他跟陈丹都没有准备避孕药具。 这事麻烦得很,沈淮拿起电话打给陈丹,说起这事。 “我哪好意思去买这东西,计生办不是有免费发吗?”陈丹在电话那头,声音小得跟蚊子咬,糯软得要把沈淮的心儿化掉。 沈淮心里一遍遍的骂陈丹是个小妖精,放下电话,他到计生办公室门外转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进去要免费的避孕套,镇上有家小药店,恰恰是何清社他老婆开的,脸都认识。 磨蹭到吃过中饭,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沈淮拿了车钥匙就出办公室门,打算去市区买东西,办公室的小褚还在后面追过来:“沈书记要去哪里,要不要我给你当司机?” 沈淮脸上笑着,心里骂道:老子去市里买避孕套,要不要带上你? 沈淮开着车到市区买了两大盒避孕套,回来特意绕到渚溪酒店将车停在外面,隔着车窗,挥手给陈丹看。 陈丹站在前台里,看不真切,还以为沈淮有事找她,小步走出去,见沈淮打开车窗,嗔道:“都要上班了,你绕过干什么啊?”脸有些红,她一天心绪也没有安静下来,有一种莫名的暖流在心间一直的流淌,看到沈淮过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诺,有东西给你。”沈淮直接伸手将两盒避孕套塞陈丹的怀里。 陈丹待看清手里的东西,吓得要尖叫起来,正要扔回去,沈淮已经促狭的将车窗关上了。 陈丹慌不及的将避孕套塞衣服下,脸上飞起醉红,连着耳根都红了一片,眼睛盯着沈淮又怨且怒,咬着银牙,偏拿沈淮没有办法,只得像抱着几百万元的赃款似的,连跳带跑的返回酒店,把东西先藏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校园惊变 想着陈丹接过避孕套时那羞怒交集的神色,沈淮有着调戏纯情少女的乐趣。想想陈丹虽然性格泼辣,但对性、事还真是无知得很,沈淮嘴角挂着邪笑回到办公室。 沈淮下午还想着去钢厂看一下,刚出办公室门,就看见陈丹从南园聘过来担任餐饮部副经理的女孩子朱丽玲心急慌忙的跑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淮心慌的问。 朱丽玲跑得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捂着胸口,急促的说道: “街上有个小青年想跟小黎谈恋爱,纠缠了几回,本以为没什么事情。刚才小黎的同学跑过来报信,说有几个小流氓到学校堵教室门,把小黎跟另外一个女孩子堵在教室里不敢出来。陈经理跑过去看了,打沈书记你的手机没打通,叫我过来找你……” 沈淮从公文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昨夜他跟陈丹在一起,忘了充电,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关机了。 梅溪中学就在政府大院后面,沈淮一秒钟都不想浪费,看到郭全、胡学斌也赶出来,吼道:“通知派出所、联防队立刻派人到中学去,问问他们治安到底是怎么管的!” 掏出车钥匙就叫朱丽玲上车,加油门发动机刺耳的拉动声,叫站在政府大院里的人吓了一大跳,就看着车轮搔出一大蓬飞尘来,黑色的轿车“叱”的就出了政府大院。 沈淮没有耽搁时间,车停在赶高一年级的教室前,陈丹也小跑步刚踏上走廊,东头的教室前的走廊里围着一大群师生。沈淮让陈丹留在外面,他分开人群挤进去,小黎跟一个女孩子给堵在教室的角落里,没有什么事情,只是给吓坏了。 有四五个二十岁左右的社会青年,在讲台前围住一个中年男子在拳打脚踢,边打嘴巴里还边叫:“叫你他妈的管闲事,给你长点教训……” 讲台边还有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小青年,对一个女孩子小肚子狠踢,嘴巴还恶狠狠的骂着:“你叫你妈拿刀划我!你妈再划我啊!”那青年脸上给刀划开一道大口子,叫他的神情愈发的狰狞,他黑色的羽绒服也给划破好几处,给激怒了失去理性,对那女孩子往死里踢。 那女孩子连着几个给踢到小腹上,痛得蜷跪在那里,沈淮挤进来时,她还偷机抱着踢她的男青年的腿,狠咬了一口,只是很快给旁边一个小混混揪住头发拉开,嘴角都溢出血来…… 给小混混围着打的中年男子也没力气还手,满脸血,抱头蹲在讲台前。 女学生们吓得又哭又叫,有两个小混混凶巴巴的盯着外面,其他人想上去拉架也不敢,但给他们吓住。 有个小流氓看沈淮要冲进去,眼睛瞪着,一脸凶狠的冲上来,就要揪住他的衣领,嘴巴里还恶狠狠的叫嚣:“你他妈、逼活得不耐烦了,敢管闲事!” 沈淮抬脚就冲他的小腹蹬过去,一脚蹬得他当即跟着软脚虾似的蜷个身子跪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不要说之前的沈淮,就是动不动就打架斗殴的主;就算在市钢厂,管好下面的工人,性格就必然不能软弱。遇到打架斗殴这种事,沈淮也清楚一定出手要狠、眼睛转得够快,更不能没脑子、冒失失的冲上去。 一脚将冲上来的小混混蹬倒在地上,沈淮退回来,指着围观的人群里那些个畏畏缩缩的教师,喷着唾沫就骂:“你们他妈干屁的,几个小流氓能把你们吓成这鸟样?” 踢打少女的那个黑羽绒服青年,看到同伙给踢倒,暴怒之下,也不去多想什么,挥拳就朝沈淮冲上来。沈淮左右都是人,让不开,胸口吃了一记重的,但也一拳砸那人脸上,揪住他的头发就往人群拉。 左右周围激愤的师生,这时也不再旁观,挨得近的抓脸抓脖子,几脚跟上去,就将这个黑羽绒服青年踹翻在地。 这些师生,看着同学跟老师给社会上的小混混打,也是气愤到极点,就差有个领头的狮子一声吼,一下子给点燃了,围上来七手八脚对这伙社会青年还以颜色。 小混混只有七个人,这时候围在教室内外的师生有一两百号人,一旦小混混的凶狠吓不住人,那就很快落了下风,给逼到教室的角落里,进退不得。 那个中年男子给围住拳打脚踢了好一会儿,满脸是血,这会儿给解救出来,却扶不住讲台,身子软软的将要栽倒下来。 好几个学生冲过去,把那中年男子抱住,又哭又喊:“杨老师,杨老师……” 沈淮把讲台边一动都不能动的少女抱起来,看她嘴角还在往外溢血,心里吓了一大跳,怕好端端的花季少女就这样给打坏了。小黎跑过来,哭着抱住那女孩:“小萱,小萱……”沈淮也不知道这女孩子是不是她的同学。 这会儿镇联防队穿保安服的七八名队员跟两名派出所的民警才闻讯赶过来,为首的派出所所长鲁小山,他看到沈淮身上沾了血,挤过来,讨好的问道:“沈书记,你没事吧!” “你看我有什么事?”沈淮窝着一肚子火,将少女小萱抱起来,见鲁小山还识相的挡在前面,吼道,“滚一边去,你不长眼睛!” 梅溪中学就在镇政府后面,社会几个小混混就敢冲到中学里围堵女学生,还如此嚣张的把保护学生的一名教师跟一名女学生打成这样子,沈淮恨不得把鲁小山这身警服当场扒下来砸他脸上。 看着褚强跟郭全过来,沈淮让他们把车钥匙从自己裤兜里掏过去,让他们打开车门。 一辆车子装不下两个伤号,镇卫生院离中学没有几百米,沈淮怕少女的肋骨可能会给打断,那就有刺破脏器的危险。前脚让褚强、朱丽玲跟两个师生,先送那个杨老师去医院,他跟郭全从教师搬出一张课桌,让痛得伸不直身子的少女平躺在上面,跟郭全前后抬头,由小黎跟陈丹以及几名师生旁边护着,走着赶送卫生院去抢救。 临出校门,何清社跟杜建等人才闻讯赶过来,沈淮也来不及跟他们细说什么。 何清社拉住一名教师,才知道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冲进学校,把一名教师跟一名女学生打得人事不知。 何清社也是急得直跳脚,但也没有办法,事情都发生了,只能预防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何清社让派出所的民警跟联防队员,将那几个惹事小混混都抓起来等候处置。学校也乱作一团,他跟杜建要先把这边安抚下来,又派黄新良赶去镇卫生院给沈淮打下手。 ************* 人送到镇卫生院,沈淮又怕镇卫生院的医疗力量不强,就叫黄新良直接以镇政府的名义,给市人民医院打电话请求支援,派两辆救护车过来随时准备转院。 那个叫小萱的少女,到卫生院神智才稍稍清醒一些,看到小黎也在她身边,虚弱的说道:“对不起……” 从小黎声音打颤的叙述里,沈淮才知道这个少女叫寇萱,是学堂桥村人,家境很穷,打小她妈就丢下她、她爸跟别的男人跑了,她爸死得又早,就跟爷爷相依为命。 因为穷,寇萱考上梅溪中学,交了学费,连个生活费都凑不齐,不得不自食其力,在镇上一个台球室当收银小妹,难免就跟社会上的小混混有接触。 这几个小混混到梅溪中学来,起初也是来找到寇萱跟其他几个与社会青年有接触的边缘学生,顺便到中学来逞逞威风,无意间看到小黎跟她们班上另外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就有两个混混纠缠着要跟小黎她们俩要“耍朋友”。 前后给纠缠了好几次,小黎只是不理会。上学、放学或下夜自修什么的,都在学堂街上,也以为只要不理会就会没事,也就没有跟沈淮提起。没想到这两个混混,今天又纠集同伙到中学来逞威风,闯到她们在上自习的教室里,言语挑衅还动手动脚的。 寇萱劝阻他们,跟他们吵了起来,又动起手来,寇萱拿铅笔刀连划了那个黑羽绒服青年好几下,划破他的脸,就把这几个人的凶残性子彻底激怒。 由于梅溪中学本来就有好些个边缘学生跟这些社会青年有接触,在学校里也称王称霸,把整个学校搞乌烟瘴气,中学里也时有学生给边缘学生跟社会青年欺负敲诈。 故而这些社会青年在教室里如此乱搞,普通师生也不敢上去阻拦,倒是小黎的同桌,见机快,跑到渚溪酒店来报信。 那个中年男子,是梅溪中学的语文组组长,叫杨成明,也是小黎她们班的语文老师,是唯一站出来阻拦这些小混混的老师,故而也成为发泄口,给殴打厉害,一直到沈淮赶过来…… 镇卫生院条件很简陋,初步判断寇萱肋骨有骨折,杨成明可能是脑震荡,市人民医院的救护车过来,就立即搬上救护车,转往市人民医院救治。 沈淮跟陈丹没有跟过去,指示黄新良、郭全二人代表镇上全权处置此事,又让褚强开车带着学校的一名老师,去把杨成明跟寇萱的家属接到医院去,小黎也坚持跟着过去。沈淮也由着她,小女孩总要经历事情才会长大。 沈淮让陈丹、朱丽玲先回酒店,他走回到学校,学校这边的师生都散开了,这个班的学生特意给安排提前放了学,有两名联防队员还守在教室门口,看到沈淮过来,说道:“沈书记,杜书记跟何镇长他们,都在校长办公室那边……” 第一百零四章 新仇旧恨 教职工办公室在日侵时期马棚改造的三排教室后面,是一栋三层的青砖小楼,墙壁粉灰剥落得一块块的。 踩着旧损的木楼梯上去,吱呀作响;沈淮找到挂“校长办公室”铭牌的房间,推门进去。 杜建、何清社,负责社会综合治理工作的党委副书记李锋以及派出所所长鲁小山、梅溪中学校长,同时也是镇教育办主任周小舟等人都在,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脸生,像是梅溪中学的教职工。 “受伤的教师跟女学生怎么样?”何清社问道。 “转去市人民医院治疗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沈淮就站在门口,有个人站起来,将椅子递过来,他就接过来坐下,也不多说什么,心里的怒火却是怎么按都按不下去: 虽然这次小黎没有受什么伤害,只是受到些惊吓,但是这些小混混,就是冲小黎来的,要不是有他,谁能站出来保护小黎? 想到小黎长得漂亮,竟然会给她带来这种麻烦、这种危险,想到梅溪中学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少女给社会青年逼奸、从此坠落的事情,沈淮心头的邪火就不打一处来,他绝对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在小黎身上有一丝丝发生的可能。 看着办公室里的这些人,沈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淮坐了一会儿,见办公室里一大群人都闭着嘴不吭声,觉得有些蹊跷,侧过头问何清社:“怎么回事?” “带头那个穿黑羽绒服的青年,是鲁所长的妻弟……”何清社面上也觉得无光。 沈淮看向鲁小山,目光狠得就想在他身上割块肉下来。 当初宋三河带着市局干警下来抓他,梅溪镇配合最出力的,就是这个鲁小山;如今梅溪镇的社会治安乱到地痞流氓大白天敢到学校里把老师、学生抓住往死里打,这背后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给沈淮的眼睛盯着,鲁小山心底透着寒意,忙站出来表态:“沈书记,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秉公处理,一定会给受伤的杨老师跟那个女学生一个交待!” 沈淮顺手拿起手边办公桌上的一只文件夹,就朝鲁小山砸过去:“秉公处理你妈个屁!” 沈淮突然暴怒发飚,叫办公室的其他人也是心头肉跳;杜建跟何清社以及副书记李锋都坐着不吭声,也不说沈淮这么大发脾气不合适。 “这事一定要严肃处理,”沈淮强遏住心里怒火,跟杜建、何清社说道,“但更重要的,我们要检讨,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派出所所长的妻弟,光天化日之下,到学校来耍流氓,抓住老师跟学生往死里打,打得人生死不知,这种事为什么会在梅溪镇发生?” 沈淮转头朝向镇教育办主任、梅溪中学校长周小舟,问道,“你当时在那里,有没有想过要站出来保护你手下的老师跟学生?为什么社会青年能肆无忌惮的在校园胡作非为?我想,这些小混混,即使仗着有个姐姐跟派出所所长睡觉,学校要是能严格管理,学校的校长不像你这么吃干饭的,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混乱吧?” 周小舟虽然心虚,但拉不脸来给沈淮这么训骂,沉着脸,说道:“学校的责任,我不会推脱,我会向杜书记跟县教育局做检讨……”言下之意是指沈淮还没有资格训他。 “周校长,你说什么话,沈书记说你两句也不行,”何清社厉声喝斥,“沈书记不追究,学校的责任就能推脱了?今天发生这种事,学校有能多几个教师站出来制止,小流氓敢这么嚣张?” “怎么处理,怎么也得杜书记来说话;杜书记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谁含糊谁就是婊子养的。”鲁小山给沈淮拿文件夹砸脸上,又给沈淮当场骂娘,当成孙子训骂,即使再理亏,心里也窝着火,硬起头皮,说话也难听起来。 何清社见周小舟跟鲁小山连爬带滚,杜建又坐在那里不吭声,场面多少对沈淮不利,也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书记,你怎么说?”沈淮看向杜建,不容这个老狐狸坐观周小舟跟鲁小山围攻自己,逼着他表态。 “对受伤的师生,要尽一切力量抢救;对搅乱社会治安的地痞流氓,也一定要依法严肃处理。”杜建滴水不漏的说道,他即使不会跟沈淮往死里斗,但想着就要给沈淮赶出梅溪镇,心里则是非常的不痛快…… “杜书记的指示不错,”沈淮冷冷一笑,站起来,拿起靠门办公桌上的电话,问站在旁边的一名教师:“这电话拨得出去吧?” “能拨打市话。”那教师答道,有些吃惊的看着沈淮。 沈淮面向墙壁而站,拨出一串号码,等电话接通,说道:“阚局长,你好,我是沈淮,梅溪镇刚刚发生一起性质极恶劣的治安案件,我打电话跟阚局长你汇报一下。梅溪中学有一名教师、一名女学生给七名社会青年冲进去故意殴打伤害,目前生死不知,已经送往市人民医院急救。经镇卫生院初步判断,两名师生都是轻伤以上,具体还要警方调查。我们镇派出所所长跟故意伤害师生的为首社会青年是亲戚关系,我认为有必要回避。对,我跟阚局长你打这个电话,市局能直接介入这个案子最好……” 沈淮放下电话,对杜建说道:“杜书记,一切都照你的指示严肃处理此事,镇上不包庇,不打掩护,市局的同志马上就会派人接手这个案件,”又对鲁小山说道,“希望市局同志过来后,鲁所长跟镇派出所的干警能好好配合,不要有任何含糊隐瞒……” 说过这些话,沈淮对何清社说道:“何镇长,想来也没有我们什么事了,我们走吧……” 何清社站起来,对脸垮在那里的鲁小山冷冷的看了一眼:鲁小山在轧车事件里,就把沈淮得罪深了;这次明显沾了错,而且错了可能不是一点半点,还不能忍一气之口叫沈淮骂个痛快,竟然跟周小舟拿话挤兑沈淮,也就不要怪沈淮把新仇旧恨翻出来一起算。 党委副书记李锋,也惶惶不安的追了过来:“沈书记,何镇长,这事还得你们一起盯着啊……” 李锋负责镇上社会综合治理,治安也归他分管。这事要说责任,他就是直接的领导责任。 李锋打开始也跟周小舟、鲁小山他们的心思一样,想将杜建推出来和稀泥,希望最后能把这案子当成一般的治安案件处理掉。这样大家就能相安无事,至于受伤的师生,大不了镇上出钱保证冶疗。 也许鲁小山在县公安局有靠山,但谁能想到沈淮来了脾气,直接就把这事捅到市公安局去了…… 李锋也知道沈淮这次要对鲁小山新仇旧恨一起算,按说他想谁都不得罪,就该保持沉默。 不过,何清社昨天得到消息,李锋的信息来源也不迟钝,今天上午也知道杜建就要给调离。要是等到沈淮真正坐上党委书记的位子之后再站队,对他来说,就太晚了。 乡镇跟市县不同,没有那么多的平衡好搞;再一个,何清社都不跟沈淮玩制衡,他一个副书记夹在不如就狗屁都不是。何况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点把柄都没有,特别是这次事,沈淮决心要搞大,他不想担责任,就要把责任都推到鲁小山头上。 沈淮停下脚步,等李锋追上来。 沈淮心里恨意不消,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扩大化之后,只会叫工作更难做。 再一个李锋分管镇上的治安及综合治理,对涉及到鲁小山的情况,应该比别人更清楚,这次真要把鲁小山拔掉,就需要李锋站出来当刀子。 ************ 市公安局的两辆警车很快就赶到梅溪镇,接手此案,领队的是个姓葛的副支队长。沈淮将事情直接捅到市公安局,杜建也不再插手这件事,回到镇政府进了办公室就不再露脸,市公安局派人过来,镇上就由分管的副书记李锋出面配合。 刘卫国也随同出警,还给特意派到政府大院里来,找沈淮问询事发时的情形。 沈淮不添油、不加醋,把他知道的事情,如此说实,叫刘卫国记录下来。 “我们有同事赶去市人民医院,只要确认过伤情,就转给刑侦支队负责,”刘卫国说道,“梅溪镇这次的问题,照我的经验看,刑侦支队认真查下去,可能有些严重,你们镇上的李书记,反应问题也很积极……” 沈淮刚刚也打了电话询问过跟着去医院负责配合抢救的黄新良、郭全,杨成明跟寇萱二人还在抢救中。 初步疹断杨成明颧骨有裂痕、鼻梁骨骨折,脑震荡的程度也不低;寇萱肋骨给打断三根,还有较严重的内出血,两人还不能说脱离生命危险。褚强也把两个人的家属接到医院了,治疗费用也先由镇上全部垫资,保证市人民医院尽全力救治。 “这次的案子,我会再给阚局长打电话。不要给梅溪镇什么脸面,能查到什么程度,镇上都支持查下去,”沈淮拔了根烟给刘卫国,“我跟你旧话重提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到梅溪镇来工作?” 刘卫国接过烟点上,梅溪镇虽然归霞浦县所辖,他相信沈淮还是有能力把他从市局调过来的,笑道:“我一个普通警察,混了几年都没有什么出息,可帮不上沈书记你什么忙?” “只要你愿意过来就成,”沈淮说道,“调动的事,我去求你们阚局长。” “好,在沈书记你手下当个兵,想来要比在市局要舒坦。”刘卫国爽快的答应下来。 第一百零五章 扎人的刀 刘卫国抽完一根烟,就告辞离去,沈淮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想着措辞,就直接拔阚学涛办公室的电话。 “葛支队长刚刚把案子跟我汇报了一下,”阚学涛在电话里说道,“根据你们镇李锋副书记、一些群众及学校师生的反应,初步判断惹事的七个人,带有社会团伙的性质。受伤的两名师生,伤情也很严重。对这个案子,你们镇上是什么看法啊?” “李锋书记就代表我们镇的态度,自然是全力支持市公安局打击违法犯罪。”沈淮就怕对这些地痞流氓处理不够严厉,又怎么主动去包庇他们,也觉得李锋很有当刀子的自觉,果断扎得够狠。 “另外,带头分子跟你们镇派出所的所长鲁小山是亲戚关系,这次的案子性质就有些严重了,也说不定会牵涉出其他案情出来,”阚学涛依照他的经验,在电话说道,“我马上就通知霞浦县公安局,建议他们对梅溪镇派出所所长鲁小山进行停职,进行调查,一旦发现有其他问题,就立即采取措施……” 通常情况下,阚学涛也不想把系统内的事情搞大,但梅溪镇派出所所长这种小角色,沈淮一定要踩,他也没有理由帮一个不搭边的小角色推脱。再一个,沈淮马上要主持梅溪镇的全局工作,在这个之前,发生这种事情,不整肃一下社会风气,影响也会很不好,对沈淮以后开展会有些不利。 “还有一件事,要请阚局长帮忙……”沈淮说道。 “嗯,你说……”阚学涛说道。 “我记得阚局长你说过,你们市局的刘卫国有经验,有能力,又讲原则,能不能放到我们梅溪镇加强一下我们镇的治安管理啊?”沈淮问道。 跟接手案件不同,乡镇派出所是副科级单位,而且梅溪镇派出所又归霞浦县公安局管辖,刘卫国在市局是骨干,但要提干,再定点投到梅溪镇派出所当所长,就是阚学涛也会觉得很棘手。 在轧车事件发生时,沈淮就表示出对刘卫国的欣赏,含糊的提过希望刘卫国能到梅溪镇工作的话;事隔三个月,沈淮这算是正式提出请求了。 在轧车事件时,沈淮就算提出明确的请求,阚学涛也会含糊掉。 阚学涛在轧车事件发生的当天,能猜到沈淮背后是有新市委书记撑腰,但当时他还不知道就是谭启平要来东华担任市委书记。 那时沈淮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乡镇副书记,在新市委书记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的地位,新市委书记会不会支持他直接插手副科级的人事安排,这都不好说呢,阚学涛作为市公安局的局长,自然不可能放下身架,拿公安系统内一个副科级的位子,去讨好一个镇党委副书记。 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且不说谭启平对沈淮的欣赏,且不说沈淮自身表现出来的过人能力以及背后隐隐约约透露出来叫人看不到底的背景,就算同作为市委书记的圈内人,阚学涛都觉得有责任替沈淮把这桩事解决好。 “行,这事我先跟霞浦县局那边交流一下,应该有解决的渠道。”阚学涛说道,就算不把刘卫国安排去梅溪镇,沈淮要帮他说情,阚学涛也会考虑给他提干,身边拍须溜马的人不能少,市公安局也必须要一些能干事的人撑场面。 听到阚学涛这么肯定的答复,沈淮笑道:“那真是要感谢阚局长你了,改天请阚局长吃酒。” “谭书记对你在梅溪镇的工作很满意,想你能在梅溪镇干出更好的成绩;我们也都是为谭书记为忧。”阚学涛笑道。 他知道沈淮这些年一直为天衡大厦的事暗中出力,天衡大厦的事情能否处理好,对谭启平在东华市能否迅速掌握局面很关键;而谭启平能否在东华市迅速掌握局面,将高天河等人压制住,也关系阚学涛他自己的发展。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自然要互相帮衬,虽然沈淮此时的官位最低,但在阚学涛看来,沈淮在谭启平眼里的地位不低。 *************** 杜建上午在办公室里,就接到县委书记陶继兴的电话。 陶继兴的话很客气,说老同志应该让年轻人有进步的机会,问了杜建对沈淮到梅溪镇工作这段时间来的看法。 杜建能有什么看法?县里没有一纸调令把他直接调走,陶继兴还打电话过来给他打一下预防针,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 从轧车事件发生之后,杜建对今天的结局就有所预料。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但真要被弃他经营有六七年的局面,县里也不大可能有好位子安顿他,杜建心里很不好受。 偏偏又遇到梅溪中学在寒假之前发生这样的事情,而李锋、黄新良在沈淮面前表现得又特别积极,叫杜建心里更像是窝着一团乱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给敲响。 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找上门来,杜建坐回到办公桌后面,喊了一口冷茶,叫心情安宁一些,让人进来。 见镇教育办主任、梅溪中学的校长周小舟鬼鬼祟祟的进来,又把办公室的门掩上,杜建看着就是一肚子火,要不是他纵容几个小混混到中学里的闹事,他不至于给沈淮当众“打脸”,沉着脸,说道:“有什么事不能开着门说,偷鸡摸狗似的!” “刚才市局的人喊我也过去了解情况,李锋在那里跟市局的人说话语调有些不对劲啊。”周小舟说道。 “什么不对劲?”杜建说道。 “李锋说鲁小山的妻弟他们是社会团伙,在梅溪镇惹得怨声载道,这不是坑鲁小山吗?”周小舟说道,“要真是社会团伙,那李锋分管社会治安综合治理,他自己岂不是要负责任?” “有什么不对劲的,”杜建瞪了周小舟一样,厉声说道,“李书记都能深刻反思,你还在这里说怪话,我看是你的心思不对劲!” “我怎么……”周小舟不由的想给自己分辩,又觉得不该叫杜建对他不满,转了话题,说道,“沈书记到梅溪镇,已经是够作威作福了,杜书记你也是宽宏大谅,不跟他计较,但今天这事,他也不看看你跟何镇长都在场,拿着文件夹就砸鲁小山,把鲁小山跟我训得像孙子似的……” 杜建蹙起眉头闭上眼睛,给周小舟吐露实情:“陶书记上午给我打电话,希望我离开梅溪;李锋他应该是知道这事了……” “啊!”周小舟愣在那里,他想不通:沈淮到梅溪镇担任副书记才三个月的时间,县里就要把杜建调走给他挪位子,这还有天理吗? 周小舟试探的问:“何镇长接替你当书记?” “要是何清社接替我,李锋就不会尽这个力气了,”杜建说道,“你啊,用些心思把学校搞搞好,不要像鲁小山那样,把自己的退路都堵死了。” “鲁小山今天也没有说什么过份的话啊,再说派出所受县局跟镇政府双重领导,沈淮当上书记,也未必能把鲁小山怎么样。”周小舟说道。 杜建睁开眼睛,看了周小舟一眼,笑了笑。 杜建这一笑,叫周小舟打心底发寒,心虚的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老周,你坐,”杜建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心酸,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要周小舟坐下来,人之将走,其言也善,也不想周小舟以后在梅溪镇死得不明不白的,分了一根烟给他,说道,“我到梅溪镇,你就一直负责教育,我们配合了六七年,也算是默契。你要是听我一句话,明天党政会议上,主动把教育办主任的位子辞了……” 周小舟沉默着,知道杜建的话不会是无的放矢,小心翼翼的问道:“杜书记你是说鲁小山要栽到这个案子里?” “如果今天闹事的七个小流氓是社会团伙,保护伞不是我,不是李锋,不是何清社,会是谁?”杜建问道。 “……”周小舟倒吸一口凉气,“我就说李锋今天的语调不对劲啊,他真能下得了手?” “他怎么下不了手?”杜建苦涩一笑。 李锋根本就没有选择,要么跟鲁小山一起背黑祸,为这次的案子承担责任,要么就主动给沈淮当刀子,一刀把鲁小山往死里捅。 作为一个基层干部,不知道跟同僚互相捅了多少刀,才扒到一个镇党委副书记的位子,李锋才四十岁都不到,会希望一辈子给别人踩在脚底下出不了头吗? 见周小舟沉默着,杜建说道:“鲁小山这也是咎由自取,也不看看风头,也不知道收敛一下。他妻弟跑到中学,把中学把两名师生打成这样子,不严肃处理,对学校的师生,对家长,也不好交待啊……” 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杜建先接电话,没想到又是县委书记陶继兴的电话。 周小舟站起来要先出去,杜建示意他到旁边先坐着,他还有话要跟周小舟说。 “陶书记,我正好有个事情要跟你汇报呢;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吗?”杜建问道。 “你是说梅溪镇有社会团伙进中学殴打、伤害两名师生的事情吧?”陶继兴在电话就直截了当的问道,“我跟你说的也是这个事情。” “对,我要跟陶书记你汇报的就是这个事情,今天我们有七个社会青年闯到中学耍流氓,受阻止又殴打劝阻的师生,对两名师生造成严重的人身伤害,人已经送到市人民医院抢救。带头闹事的青年,跟梅溪镇派出所所长鲁小山是亲戚关系,我认为鲁小山平时有纵容包庇的嫌疑。当然,这件事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哦,市局负责调查这案子的同志,已经把情况反应给县里,我找你核实一下。看来情况确实要比想象中严重一些,县里跟县公安局会立即派调查组下去,梅溪镇负责配合调查……” “好,梅溪镇一定全力配合调查。”杜建等陶继兴先挂了电话,才放下电话。 第一百零六章 贫困爷孙 杜建放下电话,见周小舟额头都开始冒汗,说道:“县里已经决定派调查组调查鲁小山了,是不是觉得很突然?” 周小舟心底都开始在打颤,他在推开杜建办公室的门之前,都没有想到局面会突然变成这样,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也没想到杜建也会毫无犹豫的踏上来踩了鲁小山一脚。 周小舟突然意识到,杜建刚才建议他主动辞掉教育办主任的位子,是对他说的真心话。 “我是不是现在就去找沈书记认错?”周小舟不确实的问道。 杜建点点头,他也就想把话跟周小舟说得这么透。 周小舟主动去认错,对他也有好处,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切后果都叫鲁小山去背吧,他也不想到连个安全退下去的后路都给堵死。 杜建原以为沈淮即使有市委书记谭启平做靠山,在谭启平心目里的地位也不会有多高,但从谭启平昨天陪同业信银行高层视察梅溪钢铁厂的情况来看,杜建就意识到他可能错了。 现在从陶继兴打这通电话来看,杜建能肯定自己错了:沈淮在谭启平心目里的地位,或者说沈淮在市委书记那个圈子里的地位,肯定要比他之前想象的要高。 谭启平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还没有什么动静,但不会永远都没有动静。 陶继兴想在接下来很可能很快就会来临的人事调整中不给调整掉,能有什么选择? 陶继兴以前的靠山是吴海峰,吴海峰是前市委书记,虽然担任市人大主任,在东华官场已经渐渐边缘化了。在谭启平与高天河之间,陶继兴即使不立即就倒向谁,但也要对谭启平做出一个积极响应的姿态,至少不能留下小辫子,给谭启平有秋后找他算帐的机会。 “要是沈书记不肯原谅我,该怎么办?”周小舟想到鲁小山即将面临的下场,打心里就一阵阵的后怕。 “沈书记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不要担心什么,也不要抱什么幻想,去认错就是了,”杜建说道,“县调查组下来,差不多也要天黑了,黄新良在市里,你陪我接待一下。” 周小舟走出去,不多久又回来了,苦丧着脸说:“沈书记去了钢厂……” 杜建轻叹一口气,拿起来,拔打沈淮的手机,关机,又拨打钢厂的电话,找到沈淮,说道:“沈书记,我是杜建,周校长在我这里检讨错误呢。对,就是周小舟。今天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我要承担责任,我刚跟跟陶书记检讨过,不过学校的责任也很大,周小舟作为校长,没能保护老师跟学生,是他的失职。他现在认识到这点,找你反省,没找到你的人,现在在我办公室里检讨错误,要辞掉镇教育办主任的职务。我想,既然县里把梅溪中学委托给镇上管理,镇上就要承担起管理的责任,目前看来,周小舟是不再适合再担任教育办主任的职务……好,好,明天党政会议上一起研究,我会让周小舟在明天的党政会议再作深刻的检讨。” 杜建放下电话,对周小舟说道:“你给王局长那边也打个电话先自我检讨一下,自己打板子,总归是要轻一些……” 周小舟点点头,说道:“王局长那边我夜里上门去检讨。”打定主意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算逃过此劫,沈淮已经看他不顺眼了,指不定以后还会给他小脚穿。不过想想,又不甘心,梅溪中学再烂,也是一个全学制中学,全县全学制中学,加上职业高中,拆并到今天,就剩下六所,他要是主动离开梅溪中学,哪里还有空位子等着他? ************* 或许是阚学涛给霞浦县公安局施加压力,霞浦县公安局把事情反应给县委书记陶继兴,陶继兴再找杜建的缘故吧? 沈淮想着背后的玄机,放下电话,跟他办公室外的邵征说道:“等会儿你再找辆车,送我去市里看望今天给打伤的两名师生……” 帕萨特给褚强开走了,沈淮不想再直接插手案子的具体调查,但小黎坚持留在医院看守她的同学跟老师,他晚上要跟陈丹去医院看一下,再顺便将小黎接回来。他知道,小黎虽然没有受什么伤害,但也给吓了不轻,心理上需要疏导。 沈淮在钢厂食堂吃过晚饭,就叫邵征开车送他去渚溪酒店接了陈丹,掉头就往市里开去。渚溪酒店,连上前面的试营业,也运转了有一个月,也渐渐走上轨道,陈丹也不需要时时刻刻都盯在酒店里。 杨成明跟寇萱经过抢救,已经送到单独病房观察。沈淮跟陈丹走进去,黄新良、郭全、褚强以及杨成明跟寇萱的家属都还守在那里,学校方面也有两名老师在。 沈淮让陈丹先走病房去找小黎,他就在过道里跟黄新良、郭全、褚强以及学校的两名老师说话:“小褚你先送黄主任回去,今天夜里就辛苦老郭守着,一定要确保情况稳定下来,医药费有没有垫足?”市人民医院可不会认梅溪镇的面子,不垫足医药费一定会停药赶人。 “何镇长临时让财政所送两万块钱过来,暂时没问题。”黄新良说道。他还想着昨天夜里登门时给沈淮赶走的事情,希望沈淮能看到他今天的表现,不过心里也觉得希望渺茫得很,也没有支持留下来守夜。 “行,等情况稳定下来,再接到镇卫生院住院养伤,”沈淮说道,“学校也留一个人就可以了,这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老师们也都很辛苦。” 两名老师商议着,最后那个中年女教师决定留下来,毕竟寇萱的家属只有她年迈的爷爷在医院,要是夜里寇萱要起尿,留个女的也方便照顾。 沈淮先进病房看颧骨、鼻梁骨骨折、脑震荡的杨成明,他在学校里没有看清他长啥样,这时候杨成明脸上给纱布包裹着,人打了麻药,还昏睡着,但看他的妻子,知道杨成明的年纪不会太大,可以也就三十五六岁。 除了杨成明的妻子外,病房里还有他家好些亲戚在。 沈淮走进来,他们看着他年轻,没有什么反应;黄新良一说是镇上沈书记过来看望他们,又都义愤填膺的围上去,把沈淮围在里面要求主持公道。 “殴打杨老师的流氓,已经给市公安局抓起来了,案情正在调查。你们反映打人的流氓跟镇派出所所长是亲戚关系,镇上以及县里都知道了,县里也决定对派出所所长先停职,再调查。一旦查出问题,绝不会包庇。杨老师勇于保护学生,跟社会不良青年做斗争,镇上、学校都会表彰,现在是全力治疗,确保杨老师不留什么后遗症……” “你们还不知道,沈书记是第一个冲出来救杨老师,肯定不会对这事坐视不管的。”黄新良讨好的补充了一句。 沈淮又跟杨成明的妻子以及激动的家属说了些安慰的话,就到隔壁病房看那个给打伤的女学生寇萱。 沈淮下午时听小黎说过,这个女孩子的爸爸死了,她妈妈也早就抛弃她,跟别的男人跑了,眼下就跟爷爷相依为命。 寇萱的爷爷,是镇上的竹篾匠,沈淮看着他有印象,以前偶尔能看到他挑着簸篮筐簏等竹器沿村叫买,大家喊他“寇老头”、“寇老爹”的。倒有几年没见到寇老头,沈淮见他老态龙钟、头发花白,心想他怕是要有七十岁,还要负担未成年的孙女,腰也给艰难的生活压弯下来。 沈淮进来时,寇老头正恼怒的骂孙女寇萱不安分,不听话,不在学校里读书,尽跟社会上的小青年瞎混,才闯出今天的祸,说得唾沫星子乱飞。 沈淮听小黎说过,寇萱倒不是不安分,而是爷孙俩相依为命、实在穷困,村里跟镇上都没有救济,读高中甚至学费都没得免(九三年梅溪高中的学杂费已经上涨到三百七一年,对穷困家境是个很大的负担),寇萱没有缀学去找工作,又不得不在镇上台球室打工挣学费、生活费,就难免跟整天在台球室厮混的小混混有些接触。 寇萱半片脸青肿,但没有包裹,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能看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现在身子很虚弱,大大的眼睛也没有什么神采,但性子看上去很倔强,给她爷爷动气骂得狗血淋头,也只是咬着发白的嘴唇不吭声。 看病房里这情形,沈淮也不再打什么官腔,走过来拍了拍小黎的肩膀,说道:“我刚刚找医生问过,你同学的伤势,比杨老师相对要稳定一些,可能寒假要在病床上躺一段时间,倒没有其他什么好担心的……” 沈淮让褚强跟邵征两个人,先开车把杨成明的家属送回去,就让杨成明的妻子留下来陪护。病房里都只能加一张看护的小床,郭全要留下来,可以跟寇婧的爷爷挤一张小床,女教师跟杨成明的妻子挤一挤,小黎想留下来也没有地方能过夜。 沈淮跟陈丹陪小黎在病房里守到很晚,直到杨成明的麻药退了,说过话,确认伤情稳定下来,三个人才由邵征开车送回镇上。 镇上这边,县公安局已经派人下来,杜建的态度也很明确,鲁小山当即就给停了职,暂时由姓郑的指导员兼任所长,主持所里的事务。李锋也安排联防队重点检查镇上台球室、游戏机房以及录像厅。 沈淮暂时也没有心情去过问这些。 今天的事,小黎也凿实吓着了,回到镇上陈丹也不敢把小黎一个人丢屋里,帮沈淮烧好热水送过来,临了又把那两盒避孕套扔他身上,还骂他一声:“臭流氓!” 沈淮只能看着两盒避孕套无用武之地。 蒙头睡到天濛濛亮,听到小黎隔着房门跟金子逗了一会儿就上学去了,沈淮看闹钟时间还早,躺在床上想着怎么把陈丹骗过来做昨晚上没做成的事情。 第一百零七章 新的锻炼方式 这两天就要期末考试,小黎也是格外的勤奋,也是想着放学后要去看望寇婧,没时间复杂,天濛濛亮就起床到学校复习去。陈丹也是习惯早起,洗漱过打开门,就窜进来的寒冷空气刺激得神清气爽,听着金子在沈淮屋里不停的搔门。 陈丹心里奇怪,往常这时间沈淮都会带着金子出去跑步,今天怎么就独自把金子关屋里,拿着钥匙打开门,金子撒腿跑了出去,陈丹想着帮沈淮把屋子收拾一下,掀开帘子走到里屋,看到沈淮还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怎么了?”陈丹只当沈淮身体不适,才没有早起,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觉得有发热的迹象。 “没什么,听着小黎刚出门去学校,就想着你什么时候能过来呢?”沈淮咧嘴一起,从被子里伸出手,环住陈丹的腰。 “没什么,怎么今天不起来跑步去?”陈丹疑惑的问。 “我想到一个更好的锻炼方式。”沈淮说道。 “什么方式?”陈丹好奇的问,看着沈淮欠着身子靠在床头,裸出半个肩膀出来,帮他拉好被子掖住,怕着了凉。 “你躺过来,我告诉你怎么锻炼。”沈淮说道。 陈丹眼睛瞥见床头柜上的那两盒避孕套,瞬时想到沈淮所说的锻炼方式是什么,脸羞得通红,跟血要渗出来似的,叫她的脸蛋看上去娇嫩欲滴,掐了沈淮一下:“臭流氓,大清早醒过来也不起床,满脑子的尽想脏东西……” 沈淮厚着脸皮,撑起身子,就要把陈丹往床上抱。 陈丹连忙尖说:“外面门还没关……” 沈淮怕陈丹跑了,不敢让她去关门,掀起被子,光着身子就去外屋关门,裸露的肌肤叫寒冷的空气刺激得鸡皮疙瘩冒起来,又一溜烟跑回来。 陈丹看着沈淮急色的模样,捂唇而笑,羞赧的看着沈淮内裤下高高支起的圆柱体,显得狰狞威猛,吓得直往后躲,但她哪里有沈淮动作快,抱住就一起滚被窝里。 “就陪你躺一会儿,不要做什么,等会儿我还要去酒店。”陈丹羞赧的说道。 “就让你陪我躺一会儿,你自己想哪里去了?你把外面的衣服脱了,不要弄皱了。”沈淮去解陈丹外套的扣子,将她的手拉开,连哄带骗的说道。 “毛衣不要脱了,等会儿穿起来麻烦。”陈丹把外套放床头柜上,见沈淮还要要扒她毛衣,忙抓住他的手,看着时间真不早了。 “毛衣刺得身上怪难受的,再说穿这么多躺被窝里也不舒服。”沈淮坚要陈丹把毛衣也脱了。 “你不要伸进来啊,你个臭流氓,你就知道骗人家女孩子脱衣服;等等,你都没有刷牙……” “我刷好牙等半天,你才过来;我就摸摸,都想你一晚上,你就让我摸一下;就摸一下……”沈淮隔着秋衣,把陈丹的胸罩推上去,抓那两只像小白兔似的**,又圆又大又弹又软又滑又嫩,噙着陈丹香软的唇,吮着她香滑的小舌,一会儿时间就把她吻得意乱情迷,吻得她主动伸手抱住他的头,才腾出一只手来往下伸。 “不要,不要,真没有时间了……”陈丹给沈淮压住身子扭动着,想要把沈淮那只不安份的手摆脱掉,只是沈淮的手隔着内裤已经按到她的敏感处,她越是扭动,越是叫沈淮的手摸在那里揉得她的心都在打颤…… 陈丹情不自禁的双腿夹、紧起来,叫沈淮的手再难以动作。 她睁开眼,看着沈淮的眼神像只猛兽,大腿根能感觉到他下边支椤出来的硬物凶狠的顶在那里,叫她的心也化了,知道这混蛋不得逞没得消停,再说她渴望沈淮能进入她的身体,搂住他肌肉隆起的背,臀部借力抬起来,好让沈淮将她的内裤脱下来,挂在左脚上。 “你快点,我八点钟真要赶到酒店。”陈丹知道逃不过沈淮的魔掌,但怕沈淮在她身上折腾太久,等会儿酒店的小姑娘看不到她的人,会到宿舍来找她。想到要是在沈淮屋里给堵了,那脸就丢大了,就忍不住催沈淮动作快点。 沈淮看了床头钟上的闹钟,才六点半钟,拿过来给陈丹看:“你是不是对我期待过高了?” “怎么了?”陈丹懵懂无知的看着沈淮,不知道她对沈淮哪里期待高了。 沈淮看着陈丹的眼睛情、欲炽燃之下,有着叫他着迷的清纯,得,这时候跟她普及性知识有些晚,还是让她在实践中学习吧,伸手抄到她身下,摸那里湿得厉害,知道她的情、欲已起炽燃起来,问过她来月事的时间,也不去拿小雨衣穿上,分开她的腿,抵住湿\滑处就刺进去。 “痛,你轻点……”陈丹在沈淮身下喊痛。 “怎么还痛?”沈淮问道。 “太胀得了,怎么这么胀?”陈丹小声说道, “那是你太紧了……”沈淮没笑出口呢,背上就给陈丹狠掐了一下。 沈淮像只打桩机似的动作起来,没两下,陈丹就气喘得紧起来,手捂着嘴,怕控制不住叫出声来,没两分钟就有一种灵魂都飘到云端的感觉,接下来就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就仿佛上回在车里给沈淮弄得身子打颤的电击感,再次在陈丹的身子里横冲直击,仿佛枝状闪电瞬间打了每一根神经末梢。 这一下打陈丹魂飞魄散,她只能像八爪章鱼似的将沈淮紧紧的死抱住,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从那几秒钟的溺亡中强拉回来,也把突如其来的尿意憋了回去,之后才稍稍缓过劲来,但全身还是说不出的酥麻,忍不住问:“差点要死掉了,怎么会这样?”沈淮那硬物还撑在那里,叫她感觉胀得厉害,动一下就敏感得跟电击似的身子要打颤,只能紧抱住沈淮,不叫他动:“啊,啊,你别动啊……” 沈淮看着陈丹绯红的脸,情迷意乱的眼眸流泄出来的媚态,直要把他的心化掉,陈丹下边收缩得越发的紧,仿佛一个大胖子不防备的钻进一个狭窄的洞穴里,整个身子给卡住在那里,从头到尾将他勒住。 对男人来说,最大的欢乐,不是自己倾泄如注,而是把身下的心爱女人搞得欲颠欲狂、身心俱在云端。而越是漂亮的女人在得到满足的那一刻,越是有着说不出的媚,雪嫩的身子也都是一片粉透似的绯红…… 待陈丹稍缓过劲,下面也没有勒得那么紧,沈淮便再接再厉,在陈丹再次的剧烈收缩下如注。 陈丹整个人瘫软的趴在沈淮的身上,仿佛连手指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 沈淮欠着身子,拿闹钟给陈丹看,连着中间休息的时间,才七点钟,说道:“你现在起床的话,八点钟赶到酒店应该来得及!” 陈丹羞涩的不敢看沈淮的眼睛,只是埋头在沈淮的肩膀上慢慢的咬着。 “你这么练下去,不用几天,牙口比金子还要好。”沈淮没笑两下,就痛得直呲牙求饶。 陈丹无力起床,两人就在床上温存着。 沈淮抚摸着陈丹雪白粉嫩的身子,该翘的翘,该细的细,身材纤长,但臀及乳的脂肪也厚,浑圆丰满,弹性十足,每一处都销人魂蚀人骨,不用多久就回过劲来,下边又硬椤椤的支在那里,顶在陈丹双腿之间。 陈丹吓得爬坐起来,说道:“你个浑蛋,怎么这股子虎力气?” 沈淮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她雪白的屁股肉,让她钻被窝里穿衣服,不要着了凉,他也怜惜陈丹,怕她敏感的体质也经不过第二轮时间更久的冲击,便饶过她这回。 陈丹穿过衣服,做贼似的要出门去,沈淮则不缓不急的在想温暖又有余香的被窝里再躺几分钟,可惜没等他回味几秒钟刚才的美事,听着陈丹打开房门,就听着陈丹惊恐的尖叫…… 沈淮吓一跳,不知道陈丹遇到什么,拉起一床毛毯就冲出来,就见门前横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本来应该是要过两天才可能出现在东华的孙亚琳,穿着黑色风衣、黑色长筒皮靴,就斜身靠在车门,眯起眼睛看着在门口僵化住的陈丹跟沈淮…… 陈丹回过神来,好像光着身子给别人看到似的,下意识的就躲回里屋去,孙亚琳眼睛带着戏谑的神情,挑视着沈淮**的上身,咂嘴说道:“想不想,你以前瘦不拉叽,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现在都有四块腹肌了呢,国内的生活真的能这么改造一个人吗?” 沈淮揪住毛毯,把全身上下都裹起来,他不怕跟陈丹的事给别人撞破呢,问道:“昨天通电话时,不是说你过两天才会来东华吗?怎么今天大清早的就过来了,现在才几点钟?” “我要说了实话,哪里怎能撞上今天的好戏哦,”孙亚琳嘴角咧着,笑起来比沈淮还要邪恶,手指转着车钥匙,得意的说道,“从省城过来,只有国道可走;不起早,车子速度怎么开得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跟表姐的交易 进了屋,孙亚琳说了实情,东华分行的筹备小组,在姚荣华来东华调研之前,就已经成立了,有区别的是在东华设立分支机构的规模大小。 “最小的方案,就是在东华市中心只设立分行,不再另设营业网点,”孙亚琳就依身靠在里屋门口说话,沈淮在里面穿衣服也没有回避一下的意义,“目前采取的方案是,在东华市属三个区各设立一个分理处,营业网点覆盖市内主要街道。至于分行总部设在哪里,还要看跟东华市政府就天衡大厦问题能不能谈拢……” 孙亚琳一边说着话,一边眼睛瞟着站在旁边脸红得跟小媳妇被当场捉奸似的陈丹。 陈丹给堵在里面,也不好意思说要出去。 “昨天你电话里说,在筹备小组里,你负责业信银行在东华的网点建设;能不能在梅溪镇设一个营业网点?”沈淮背着身子将裤子拉链拉上,转身问孙亚琳,“镇上除了农村信用联社,还没有其他银行设立的营业网点,这点对梅溪镇既不方便,也很不利,业信银行要是先进来,也能占到先机;镇上也可以给你们提供很多便利条件。” 孙亚琳也是由于年龄的因素,即使有相关的专业背景,家庭背景也足够强势,暂时还是没有可能独当一面,只能先从副职做起——这点跟沈淮一样,没有梅溪钢铁厂的成绩摆出来,他就算以正科的行政级别下乡镇,也只能从党委副书记干起。 不过业信银行在东华投入的资源越多,发展的业务规模越大,对孙亚琳个人事业的发展,也越是有利。 “我怀疑梅溪镇的存贷指标,能否达到我们业信的要求,”孙亚琳看着自己抹嫣红指甲油的纤纤手指,跟沈淮说道,“你也就是到梅溪镇渡个金,说白了,你就是一个过客,何必这么费心思?” 孙亚琳话里意有所指,说这话还眼神挑陈丹,在她眼里,眼前这漂亮娇媚的女子,就是沈淮旅途上的一件装饰品,只是比以往要精致一些。 沈淮知道孙亚琳的德性,就算有把柄给他抓住,也会时不时的想着反击一下,没办法跟她生气,将话题扳回来,说道:“存贷指标,你不用担心,业信银行放出一千六百万的贷款给钢厂,钢厂不可能不把主要帐户设在业信银行。钢厂今年的产值,我的目标是四个亿……” “怎么可能,梅溪钢铁厂设计产能就十万吨,你说年产值三个亿,我还信你,”孙亚琳不屑的说道,“余下一个亿,你从哪里变出来?” “电炉钢线八万吨的设计产能,是英国工程师给出来的数据,英国人的懒散劲,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沈淮说道,“我们对这条线的产能潜力进行认真的分析,我们有信心投入少量资金加以改造,就能将产能提到一个新的水平上。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 “打赌就算了,我没兴趣。”孙亚琳打断沈淮的话,虽然她现在还很疑惑沈淮回国后变化怎么可能这么巨大,但她这些天来对梅溪钢铁厂的生产运营状况进行细致深入的考察,觉得真打赌,赢面不会大,她才不能上孙淮的激将计。 沈淮嘿嘿一笑,说道:“我想,就算是为了服务好我们厂这一个客户,也应该值得业信银行在梅溪镇设一个点吧?当然,我们是表姊弟,相互照顾是应该的。你要是能再放两千万给我们,我还可以给你多介绍几家大客户……” “梅溪钢铁厂接下来两个财季,经营状况能保持下去,不用你提,我也会考虑增加给梅溪钢铁厂的信贷口,现在嘛,免谈,”孙亚琳说道,“要我在梅溪镇设个营业点,也容易,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先说。”沈淮说道。 “你就不能先一口答应下来,我还敢讹诈到你头上?”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说道,“也不会让你多为难,这几年我宾馆都住腻了,现在还不知道要在东华窝多久,不想一直住宾馆里。上回听说你在乡下租了栋宅子,能不能让给我?” “乡下的宅子,你不嫌简陋?”沈淮奇怪的问道。 “你这么懂享受的人,怎么可能简陋?你不答应就算了。”孙亚琳说道。 沈淮知道孙亚琳还想着之前的那个沈淮。 看看这宿舍里,简陋的只有一张床,两张小床头柜,四壁用石灰抹了一下,连个取暖器都是临时买过来的,痰盂放墙角,还有淡淡的尿骚、味,显然孙亚琳以为这里是他用来偷情的地方,没想到他在这间屋子里已经住了有三个月。 不过这边还没下钩,孙亚琳自己撞网上来,沈淮也不会手软,说道:“我以前主要也住市里;乡下这宅子,我正打算改造一下,不过还没有腾出空来呢,你要是愿意接手,我倒不妨把一间屋的居住权让给你……” “一间屋,你当我冤大头啊!”孙亚琳横了一眼,便想当这话题没提过。 沈淮却不轻易放过孙亚琳,说道:“你别急啊,我给你看看改造图……”指着陈丹坐着的屁股下,“那有一叠图纸,你拿过来。” 陈丹还在为奸情给撞破而尴尬,就坐在那里听沈淮跟孙亚琳说话,这时候才吓了一跳的把藤椅下一叠图纸拿到外屋铺桌上。 沈淮一直说要把老宅改造一下,陈丹跟小黎自然由着他,但这些天过去,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只当他一时兴起才那么说,倒没想过他还画了一叠图…… 陈丹帮着把图纸打开,沈淮倒是没有精准进行设计,而是利用他初中学过的两年速描底子,把他所想象从公路下来的便道、塬子、宅院以及室内改造后的情形,逐一画出来;还有十几张沈淮专门拍下来的老宅照片。 老宅放在梅溪镇,也就是普通的民居,青砖黑瓦漆门深廊,要说有什么优点,就是三面都是水塘,种了很多竹树,相对**而清静。 对在从小现代化都市、在钢筋混凝土森林里生活、长大的孙亚琳来说,这座如静谧桃源的老宅,给她一种难得的新鲜感跟神秘感,眼睛盯到图纸就亮了起来。 “改造好,要多少钱?”孙亚琳警惕的看着沈淮,她还是怕当冤大头。 “国内的物价,顶天花个二十万,也就你一个月的零花钱,”沈淮说道,“要不是我这些年给断了粮,实在窘迫得很,也不至于要你赞助这笔钱。你总不能让我为这笔钱去贪污受贿吧?” 沈淮服软,孙亚琳就特得意,说道:“奶奶的,我参加工作后,家里就说我该自食其力了,基金会不再发生活费给我。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二十万,是我小半年的工资,你当我是冤大头啊。” 陈丹只能撑着下巴坐在旁边听沈淮跟孙亚琳讨价还价,她本来听沈淮说改造老宅要投入二十万,还吓了一跳;又听沈淮说二十万不过是孙亚琳一个月的零花钱,心想这些富豪子女怎么不把钱当钱,一个月二十万怎么花得出去?又听孙亚琳说二十万现在是她小半年的工资,又诧异业信银行的管理人员工资怎么高得离谱?到最后心思就从老宅改造上岔开了。 “我就不信你没有私房钱,外面那款三叉戟,总不会是你在参加工作之前就买下来的吧?”沈淮眼睛瞥出去,说道,“我这几年是没有机会玩车了,但还认得这辆玛莎拉蒂这是新款。我想就算业信银行有一定数量的特批车,这车进口到国内也要超过两百万了吧。你该不会从业信银行把今后四五年的工资都预支出来了吧?” 孙亚琳蹙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老宅的照片跟效果图又实在诱人得很,咬牙答应下来:“就这一回,下不为例;你姑奶奶我的私房钱也快见底了。” “那你暂时住哪里,筹备小组要不要还都住到陈丹的酒店去?”沈淮问道。 孙亚琳瞪了贪婪无厌的沈淮一眼,说道:“筹备小组暂时都住南园宾馆,里面有几个好色的家伙,以后会考虑在市区租房子开展工作。我不想跟他们挨得太近,才想着过来投奔你,我想这回渚溪酒店的房价应该正常了吧?” 陈丹在桌下掐了沈淮一下。 沈淮委屈的看了陈丹一眼:我把自家表姐都宰了,还不是都为了你?又问孙亚琳:“苏菲娅呢?” “她还要留在省城学习中文,所以暂时不会调到东华来工作。”孙亚琳说道。 老宅说是改造,还没有影子呢,孙亚琳还只能继续住在渚溪酒店,但孙亚琳答应掏钱,老宅改造的事做起来也快。 陈丹直接带孙亚琳去酒店入住,沈淮上午在钢厂办公,整个下午都在镇上参加党政会议。 不过沈淮下午刚到办公室,就接到县委书记陶继兴以及县委组织部的电话,才知道陶继兴在上午的县常委会议,就提出梅溪镇人事调动的问题。 本来这种事不可能两三天内就拿出决定来,但是短短两天时间里,连续发生市委书记视察梅溪钢铁厂肯定钢厂整顿成绩以及梅溪中学受社会青年冲击、师生被伤害又牵出性质恶劣大案等好坏皆全的大事情,县里也需要对梅溪镇的工作快刀斩乱麻,避免波及更深、更广。 上午的县常委会议,就做出调杜建到县计委担任副主任、沈淮担任镇党委书记的决定,组织程序也会在春节之前就走完。 第一百零九章 所谓大将风度 沈淮坐在办公室里,也颇为感慨,按说他到梅溪镇之前,行政级别就是正科,但在国内的官场环境,他才二十四岁,即使到乡镇,也通常不可能担任党、政一把手。 能在短短三个月时间,能从镇党委副书记,越过政府正职,直接担任党委书记,至少在东华官场上,也算是小小的升迁奇迹。 “咚咚咚”,外面的办公室门给敲响,沈淮抬头看出去,见是杜建推开门走进来。 资产办占了办公楼底层的东侧,郭全跟褚强、胡学斌等人共用一个办公室,沈淮的办公室在里间,两边之间的门通常敞开着;还有一间是资料室兼保险箱室。 企业办改资产办,沈淮就把办公室搬下来之后,杜建还从没有迈进过这道门。杜建推门进来,郭全、胡学斌、褚强等人都相当的意外,站起来招呼:“杜书记。”眼睛都难掩诧异的神色。 “杜书记,是到会议时间了?”沈淮走出来,拿过郭全摆在桌上的手表看了看时间,确实是到会议时间了。 “嗯,喊你跟老郭去开会。”杜建笑了笑,站在门口亲切的跟一家人似的,等沈淮跟郭全拿记录本一起出门。 郭全压着心里的诧异,完全不知道杜建是吃错了哪门药,但又不便当着面问沈淮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闷声跟在后面上楼去。 到二楼会议,赶巧何清社从三楼夹着记录本下楼来,何清社对沈淮笑道:“我刚接到陶书记的电话,恭喜你啊;也恭喜杜书记到县里当领导了,以后梅溪镇还是要杜书记在县里继续关照……” 郭全这才知道梅溪镇的人事调动今天就定了下来,暗感:好快。 不过郭全打心底也为沈淮暗暗高兴,虽然不知道沈淮担任党委书记,会不会继续兼任资产办主任,但资产办在镇上的地位无疑会进一步的抬高。 这对郭全来说,也是水涨船高的事情。 对杜建下楼来的主动示好,郭全也能理解。 郭全不知道杜建到县里会捞到什么位子,但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位子。 不过,昨天梅溪中学这件事发生之后,杜建也许是更想急着离开梅溪镇。不然不要说什么好位子、坏位子,再闹出一桩恶性、事件下来,杜建还有没有可能再捞到一个位子都很难说。 到会议室门口,沈淮笑着让杜建、何清社先进。 沈淮有时在想,梅溪镇及钢铁厂之前的局面,杜建是要承担相当大的责任,真要去查,也相信能从杜建身上查出大问题来,但他到梅溪镇来,是想做些事情的,不是刚正不阿来反**的,有时候妥协就是必需的务实态度。 在国内当官,有时候性格必须要模糊,必须要没有棱角,这叫有大将风度。 梅溪镇的党政会议每半月召开一次,此外就是遇到重大事件,党委书记有权决定临时召集党政会议进行集体讨论。 除了出差在外的一名副镇长外,包括李锋、黄新良在内的党委委员以及其他得以列席会议的站所一把手,差不多都已经先到会议室就座了。 杜建走到会议桌前,说道:“开会之前,要给大家通报一个喜讯,县里考虑让年轻有能力的干部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上午的县常委会议做出决定:我要调到县里去工作,沈书记以后就是领导大家继续干革命工作的梅溪镇班长。我们一起祝贺沈书记……” 会议室里有几个人已经提前知道消息,大多数人都是一脸惊谔,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是有些太突然了,但不妨碍他们拿出所有的热情来跟着杜建一起鼓掌。 杜建要沈淮坐会议桌正中央来,把他平时坐的位置让给沈淮。 沈淮推让道:“杜书记一天在梅溪镇,就一天是我们的班长……”还是坚持跟何清社坐杜建的左右手,坐下来,又说了一些“梅溪镇这些年的发展离开不杜书记,杜书记劳苦功高”之类的场面话。 因为昨天梅溪中学突发事件,今天整个党政会议既定安排也就给打乱了。 党委副书记李锋先介绍了案件调查以及县公安局调查组对鲁小山问题的审查情况。一旦决定深挖下去,自然不愁挖不到东西。 特别是李锋既然都决定把鲁小山当成落水狗来踩,以便能洗清自己的责任,自然也就不容鲁小山在这个案子里再做手脚,一直到市公安局接手此案,鲁小山都没有能够让涉案的妻弟跟其他六名嫌疑人有串供的机会。 杨成明、寇婧确认伤情之后,就立即转交刑侦支队负责。 为求立功减轻刑罚,当夜就有一人供出鲁小山妻弟在桃坞路经营一家美容休闲屋,其妻弟及同伙看到漂亮的女孩,通常是先连诱带骗的“耍朋友”,诱惑上钩,然而再强迫这些少女到休闲屋卖、淫。而鲁小山妻弟在桃坞路经营色、情场所的保护伞,就是之前从梅溪镇派出所调到桃坞路派出所的一名副所长,鲁小山对此知情…… 市局又连夜查抄鲁小山妻弟在桃坞路经营的美容休闲屋,当场抓获其管理小弟两人、解救七名女孩,年龄最小不足十四周岁。 市局与县里在紧急沟通后,连夜对鲁小山以及桃坞路派出所的副所长以及另一名涉案民警也采取措施,陡然间成了公安系统的要案。 整个案子的性质之恶劣,已经远远超过众人之想象,以前大家都在想,鲁小山妻弟这回人是捞不出来;这时候不由的想,鲁小山妻弟这回怕是连命都捞不回来了。 李锋介绍案情时,也是“砰砰”的拍桌子,表达激愤之情。 沈淮也没有想到案子的性质会这么恶劣,整个会议上他都沉默着没有怎么说话。 如果悲剧发生别人的家庭头上,感受也许会弱一点,想到鲁小山妻弟这伙人,目标明确的冲着小黎过去的,沈淮也情不自禁的感到后怕。 梅溪中学校长周小舟也在会议上检讨过错,引咎辞去镇教育办主任的职务。镇教育办主任一职,暂时由镇长何清社兼任。 接下来又讨论加强全镇中小学校园及镇区的治安管理工作,说到底还是要钱。 就剩十来天就要过年了,镇上能花的钱差不多都花光了,也挤不出多少钱来补贴给学校,最后决定由派出所跟联防队在梅溪中学设一个巡防岗,春节期间加强对镇上的台球室、录像厅、游戏机厅等娱乐场所的检查跟管理。 集资建房跟建桥拓路两个既定议题,倒是草草的讨论了一下,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来。 无论是杜建,还是何清社,都想把这两桩事留在沈淮正式担任党委书记后,再由他来做决策。 ************ “还是缺钱啊?” 会议后,何清社跟着到资产办来抽烟,他虽然是刚兼任镇教育办主任的位子,但对梅溪镇教育的问题了解还很透彻,毕竟之前教育办名义上也是归他分管。 沈淮、郭全,加上何清社,三根老烟枪把里间的办公室薰得烟雾缭绕,话题还是围绕着梅溪中学。 “以前,镇上把税款上缴县里,县里再按专项划转回来,专项资金谁都不敢轻易去碰,所以教育款项,我们都还是拨足给各个学校的,”何清社说道,“九二年,梅溪镇财税包干,县里拨下来的教育款项就没有再增加过,所以教职工的工资也就固定在九二年之前的水平,每月就两百八十元。这两年物价涨得厉害,其他镇上的教师工资都涨得三百多了。对此,学校的教师意见非常大,所以也没有什么心思放在教学上。但是,要补,从县里讨不到钱,镇上只能拿非税收入去补。” 何清社怕沈淮刚刚到乡镇工作,不了解里面的道道,很详细的把财政块的问题跟他解释,又说道, “镇上的财政自主权,也就主要靠非税收入了。不过到年尾了,镇上能灵活掌握的钱,就剩下四十来万。政府里的人还伸着脖子看年终奖呢,隔三岔五的就过来打听,要是低于去年的数,我这个镇长肯定会给人背后骂……” “说梅溪镇是后娘养的,倒是也不错。”郭全也忍不住发牢骚。 “去年什么数?”沈淮问道。 “八、六、四、三、两。”何清社说道。 沈淮点点头,表示知道。 正科拿八千、副科拿六千,股级的站所负责人拿四千,行政编制拿三千,事业编制拿两千,这就是梅溪镇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年终奖。整个东华地区的乡镇,差不多都是这个水平。 经济发展好、财政宽裕的乡镇以及有经营项目的乡镇站所会更高一些,这个都可以自行掌握,不要高得太离谱、在乡镇内部不要太失衡就行。 这本该是杜建跟何清社到年尾最头痛的事情,不过县里明确要在春节之前完整梅溪镇的人事调整,何清社自然也就把这个问题跟沈淮提出来。 何清社掌握财政所,扣住最后四十来万不松口,也是为了要应付年终奖这一关。 沈淮现在还不是党委书记,也就克制不表态。 何清社回楼上办公室去,沈淮想到要替孙亚琳介绍客户的事,拨通孙亚琳的手机,问她有没有兴趣晚上宴请几个潜力客户。 “我前后两次到梅溪镇,你也不说接风洗尘一下,尽想着蹭我的饭吃,你还要点脸不?”电话里孙亚琳的声音有些嘈杂,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 “我一个月工资六百,折合到每天的生活费是二十元。给你接风洗尘啊?好啊,你选地方吧。”沈淮直截了当的说道。 “……”孙亚琳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岔开去跟旁人说话,过了片刻,才说道,“叫你敲诈一顿也没有问题,不过除了梅溪钢铁厂要把主要帐户设在业信外,你介绍的客户也要物有所值……” 第一百一十章 酒水的学问 沈淮给钱文惠、赵东以及杨海鹏打电话,约好晚上见面的事情,临了又把褚强喊到办公室,跟他说:“你打电话问一下你父亲,晚上有没有空到渚溪酒店吃顿饭……” 沈淮对褚宜良印象很深,在梅溪镇那些私营老板中,有企业家气度,值得扶持的,也就褚宜良等廖廖数人。 企业家与银行家之间,是需要相互借力的,合作得好,就是双赢的关系。所以,沈淮打算把杨海鹏、褚宜良跟业信银行的高层介绍相互认识,以增加彼此合作的可能性。 沈淮倒不会把这层考虑跟褚强细说,褚强也不问为啥,只是爽利的答应下来,出去就给他爸打电话,很快就回来给沈淮肯定的答复。 临到五点半钟,沈淮正打算给何清社打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的事情,就见孙亚琳直接敲门进了外间的办公室,与孙亚琳一起的还有业信银行东华分行的筹备小组负责人张力升。 上回市委书记谭启平陪同业信银行高屋参加梅溪钢铁厂,张力升也是参观人群之列。沈淮自然知道表姐不可能有亲自到政府来邀请他赴宴的诚意,自然是张力升待人接物讲究礼数 沈淮热情的走出去握手,笑道:“张行长也到了梅溪镇;我本是想着敲我表姐一顿晚饭,没想到把张行长你惊动了……” “应该的,姚行长回到省城,对梅溪钢铁厂的经营管理赞不绝口,给我跟孙经理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梅溪钢铁厂这个客户争取过来,”张力升说道,“我也是打算这两天就专程过来拜访沈书记的,孙经理接沈书记电话时,我赶巧在旁边,想着择日不如撞日,还希望不会太唐突。” 褚强已经先离开镇政府,沈淮拉过郭全:“郭主任,你找一个何镇长去,问他晚上得不得空,陪同一下业信银行的张行长……” “请郭主任帮助带个路,我去邀请何镇长。”张力升坚持礼数,沈淮就陪同他去三楼。 张力升今年四十岁,金融科班出身,曾在省建行下面的一家分理处担任主任,后给业信淮海省分行聘请过去担任信贷部副主任,这次就给派遣到东华筹立东华市分行,是孙亚琳的顶头上司。 张力升实地考察过梅溪钢铁厂的运营状况,也研究过孙亚琳的报告,对梅溪钢铁厂短时间的运营转变,印象非常深刻。不管梅溪钢铁厂以前存在怎样的问题,只要能把当前的经营状态维持下去,就是一个极有潜力的优质客户。 对业务刚刚发展到东华地区的业信银行来说,张力升出面拉一下关系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更何况沈淮是总行监事沈山的外孙,父系这边的亲属在国内的背景更深厚,不要说张力升了,便是省行的姚荣华都不敢轻视。 张力升作为国内的老银行,要比那些外资股东推荐的海外高层管理人士,务实、圆滑得多。他甚至可以不用特别敷衍东华市的官员,对沈淮倒不能太怠慢,他甚至还担心在乡镇酒店里安排宴请是不是档次太低了一些。 不过赶到镇政府当面邀请之前,张力升亲自跑到渚溪酒店看了一下用餐环境,看到经理年轻又漂亮,也就恍然有悟,不再提宴请换地方的事。 不要看张力升只是业信在东华分行的筹备负责人,地位也远远不是乡镇干部能比的。特别是银行又掌握着地方极需要的金融资源,即使彼此互不统属,何清社、郭全等人,在张力升面前也会自觉矮人一等。 在梅溪镇设立营业网点的事,孙亚琳白天有跟张力升交流过。 不说沈淮的背景,梅溪钢铁厂九四年将以四个亿为产值目标,哪怕是专为拉拢住这么一个客户,也有必要在梅溪镇设一家营业网点。 梅溪钢铁厂是镇属企业,将来沈淮高升他就,掌握梅溪钢铁厂的,很可能还将是梅溪镇推选出来的官员;而在梅溪镇设立营业网点,也免不了要跟镇政府打交道——张力升对何清社、郭全这些地方官员,也是不会马虎的。 不过这次晚宴,是沈淮召集的,赴宴的人选,张力升也是听从沈淮的安排。 镇政府的接待室相对简陋,以往也是把渚溪酒店当作接待点,虽然还没有到用餐时间,沈淮、何清社便与张力升先去渚溪酒店的会客厅交谈。 渚溪酒店三楼有专门的会客厅,装潢豪华,与客房部的电梯一样,都是当初梅溪镇建造文化站大楼超规格的地方。 走到渚溪酒店之前,看到褚宜良、褚强父子将车停在门厅里,褚强跟褚宜良的司机,正打开后备箱把两箱五粮液抱出来。 “褚总,我代人请你赴宴,你也没有必要自备酒水吧?”沈淮笑道,要褚宜良把酒赶紧放回车里去,人过来说话。 这年头官员吃饭,拉上私企老板,自然是叫私企老板跟着买单的。褚宜良接到儿子褚强的电话,没有多想,就一口答应下来,还亲自先赶来渚溪酒店确实菜单,怕一些高档菜肴可能会缺了。 沈淮即将接替杜建担任党委书记的事,虽然没有大肆传开,但在政府大院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这年头,官员在外面吃顿饭、泡个澡,让你赶过来付帐,就是看得起你。 对于梅溪镇这个新的书记,褚宜良只苦于没有太多的机会亲近,哪里不吝啬给敲诈一顿饭?何况沈淮没有吃完饭喊你过来付帐,还让你同桌陪席有联络感情的机会,就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 九三、九四年,五粮液比茅台还要上档次一些,基本上也能配得上国内的高档酒席。褚宜良车后备箱里总是摆着两箱五粮液,就是方便随时请客吃饭能用上,这会儿正要儿子褚强跟司机把酒水搬到包厢里去,乍听沈淮从后面走过来,说了这话,褚宜良当下心里就是一沉。 虽然看到沈淮脸上挂着笑容,褚宜良还想岔到别处去了。 酒店对外营业,酒水利润最高。在渚溪酒店开一桌两千元的菜单,由于有些高档菜还需要临时去配,甚至都赚不了一半的毛利;但一箱五粮液喝下去,酒店就能轻轻松松的赚上千元,这还是相当厚道把真酒拿出来给你喝。 褚宜良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怎么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渚溪酒店的老板娘跟沈淮是什么关系,他搬两箱五粮液上楼去,不是要让渚溪酒店的老板娘少赚这笔酒水钱吗?要是别人都效仿,这不是往沈淮脸上抽吗? 褚宜良赶忙使眼色叫褚强跟司机把酒水放回去,跑过来笑道:“上回跟沈书记喝过一回酒,觉得沈书记的海量,这不是怕把渚溪酒店的五粮液喝光了,拿两箱先放柜台寄着,以免存粮告罄,到时候捉急。” 沈淮笑了笑,给褚宜良介绍张力升、孙亚琳,说道:“业信银行要在东华发展业务,也会在梅溪镇设营业网点,张行长、孙经理托我介绍有潜力的优质客户,我想着我们镇,鹏海贸易算一家,褚总的毛毯厂算一家,就把你跟杨海鹏拉过来,替梅溪镇撑撑场面;今天是张行长、孙经理要热情招待,没有褚总你发挥的机会……” 听过沈淮这话,禇宜良才稍心安一些,至少今天没有闯什么祸,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是愚蠢无比,把许多细节都考虑到,却偏偏漏掉最重要的地方。 褚宜良心里忐忑归忐忑,心里还是感激沈淮的。 做企业最怕的就是跟银行搞不好关系,业信银行的招待酒会,沈淮能想到他,把他邀上,不管他跟业信银行以后会不会有业务上的往来,都说明沈淮对他的重视。 离开席还有些时间,众人便到三楼的会客厅稍聚,杨海鹏也很快闻讯赶了过来;赵东、钱文惠也随后从钢厂直接赶过来。 话题自然还是围绕业信银行在梅溪镇设营业网点上,这个话题大家都能扯,也能把大家都吸引过来。 沈淮直接说道:“镇上梅溪老街跟学堂街的丁字口,临学堂街有家中药房,归镇卫生院所有,眼下没有什么效益,我考虑裁撤掉,把人员并入镇卫生院。中药房腾空后,可以整体出售给业信银行。面积大约有四五百个平方,作营业网点应该是足够了。将来,镇上财政不那么紧缺,我们会考虑改造整条梅溪老街,到那时,对业信银行的经营应该更有利……” 何清社也附和道:“梅溪镇沿街应该是没有比那处更合适的地方了。” 张力升对梅溪镇不熟悉,征询的看了孙亚琳一眼,孙亚琳点点头。 要说一定要在梅溪镇设营业网点,她也看中那个地方,倒没有想到沈淮的眼光跟她一致。 服务员过来问开席的时间,这边就转移去包厢,沈淮跟何清社走在后面,说道:“年前把这事给定下来,镇上就能多一笔灵活可支用的款子……” 何清社点点头,要能在年前把物业出售谈妥,财政上就能多好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业信银行虽然是国内第一股份制银行,但还是国有控股,镇上把物业出售给业信银行套点现,也不怕别人会说叨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推心置腹 张力升及其他筹备小组成员虽然今天才到东华,不过在过来之前,已经谈妥租下南园宾馆北侧的一栋小楼作为临时办公场所,还从南园宾馆租下三辆轿车临时使用。 用过宴,孙亚琳在渚溪酒店住下,张力升有司机送回市区;杨海鹏如今应酬多,喝酒难以控制,也配了专职司机,顺带捎赵东回市里去。 沈淮则等陈丹歇下来,才开车到医院去接小黎回来;小黎在放学后就坐公交车过来看望寇婧去了,一直都陪在医院里。杨成明、寇婧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准备再观察两天就转移到镇卫生院继续修养。 开车返回梅溪镇,看到巷子口停着一辆轿车,到近处才看清是褚宜良的尼桑。 沈淮把车拐进巷子里,陈丹与小黎先下车回自己屋里,褚宜良的车才从后面跟进来,好像是有意不直接撞破沈淮跟陈丹奸情似的…… 沈淮推开车门,看着褚宜良下车走过来,笑着说:“褚总是酒没喝好呢,还嗑没唠好,这深更半夜也不回去睡觉?” “离开渚溪酒店,想想还有工作要跟沈书记您汇报。”褚宜良笑道。 “进来坐坐吧,不过我屋里可没有茶水,褚总可不要嫌弃。”沈淮说道,不知道陈丹会不会好意思送热水过来,不然还真没有办法沏茶。 沈淮掏出钥匙去开房门,看到褚强随后下车来,打开后备箱抱着两箱五粮液要走过来。沈淮停下来,跟褚宜良说道:“小褚就在我手下干活,我跟褚总就不讲什么虚话。你空手进来,我当褚总是个能谈心的朋友;你硬是觉得空手不好意思进我的屋,那大家都回去睡觉吧,这么晚了……” 褚宜良尴尬的笑了笑,示意儿子褚强把东西放回车后备箱里去。 沈淮打开灯,打开取暖器,叫屋里空气不那么冷得难受,除了两张单人沙发,又拖了一把椅子叫褚强在旁边也能坐下。 “我到梅溪镇工作才三个月,不过我过来之前,对梅溪镇的情况就有所了解,”沈淮分烟给褚宜强点上,说道,“无论承包经营,还是私人开厂的,梅溪镇的大小私营企业里,毛毯厂的经营情况,不能说是最好的,褚总你也不能说是赚钱最多的。织染厂那边,我考虑过要收回承包权;而毛毯厂,我是希望褚总你能做大做强的。到底是为什么,我想褚总心里是清楚的……” 褚宜良点点头,不过没有接话茬。 沈淮就将是新的镇党委书记,他对织染厂不满意,不论在背后还是当面,教训两句都是应该的。 禇宜良则不能随便在背后说别人的坏。 “做企业也好,做官员也好,做事要有底线,”沈淮说道,“织染厂向通塘河排放污水的问题,我已经让小褚下文通知到人了。过了春节再不见整改,我就会要求收回织染厂的承包权。镇上不能为了每年几十万的承包费,就让整条通塘河都变成黑水沟,听说褚总在两年前自己掏腰包投了五十万给毛毯厂建了污水处理池,我想这一点就让褚总要比其他人更有远见……” 禇宜良没有想到,他一分钱的礼还没有送出,沈淮就把他经营毛毯厂的优点看在眼底。 褚宜良看不清沈淮掩藏在他官权之下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深夜更听沈淮说这番话,还觉得很感动,说道:“有些事情去做,也只是不想让乡里乡亲在背后戳脊梁骨骂……” “除了这个,员工的福利,照章纳税,在梅溪镇都没有跟褚总比,”沈淮说道,“我来梅溪镇之前,就听人说褚总有些不开窍:与其把钱交给国家,还不是拿些钱出来,跟税务、工商以及政府官员分分,还能多交几个朋友。也知道褚总在梅溪镇也不那么受其他私人老板的欢迎,因为褚总的税交得足,有褚总作比较,其他人想偷漏就要更困难一些。我在来梅溪镇之前,听到这些事,就觉得褚总你才是真正有远见的企业家,政府要扩大税收,也是需要大力扶持褚总这样的企业家去发展地方经济……” 在国内,私企老板不管你身家百万千万,在政府官员面前总是低一头的,就算一个小科员也能给你脸色看。褚宜良从商十数年,在这上面吃过很多的苦头,这也是他持身甚正,在官员面前还时时小心翼翼,并让儿子褚强进政府机关工作的主要原因。 禇宜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往他觉得沈淮年轻权重,到梅溪镇后就力压杜建,应该是一个傲慢、目中无人的年轻官员。而且沈淮后台硬、又有真才实料,也确实有资格傲慢,有资格目中无人。 褚宜良之前为跟沈淮拉近关系,费了很多的脑筋,这时候也恍然想到,也许是他的过于小翼谨慎,拖延听沈淮说这番话的时间。 虽然沈淮只比儿子褚强大两三岁,要比自己年轻二十来岁,褚宜良站在沈淮跟前,完全没有年龄上的心理优势,沈淮所表现出来的成熟以及推心置腹,完全能戳中他的心扉。 “沈书记过誉的话,只是叫我感到惭愧。”褚宜良说道。 “我想我已经把话都说开了,褚总半夜守在巷子口,真有什么工作要汇总,想必也能知无不言吧?”沈淮笑道,禇宜良的世俗以及精明,与其他私企老板一般无二,甚至更圆滑,但他做事有底线,持身要比其他人正得多,把儿子丢到政府机关来,而把生产、市场的管理交给有经验、有能力的人负责,经营企业要比其他人有远见,也更有度量。 就算礼没有送去,有沈淮前面的话打底,禇宜良也没有太多的顾虑,说道:“找沈书记汇报的,还是毛毯厂的工作……” “你说……”沈淮换了一根烟,他掏心窝子说了这一套话,也就是希望禇宜良能掏心窝子把话倒出来。 沈淮自信是有能力的,也相信禇宜良是有能力的。两个有能力的人,相互提防、小心试探,所发挥的作用,只能是一加一少于二,而不是大于二。这不是沈淮希望看到的局面。 所以,沈淮也一直在期待跟禇宜良有深入交谈、交心的时机。之前他只是副书记,不会有什么时机,今天禇宜良撞上来,沈淮就不想再拖延时机。 “毛毯厂的机械设备,在我承包之前,差不多在八四年更换过一批,但当时也算不上最好。到今年,这些设备还能运转,但相对其他厂,就到落后得多,很影响效率。另外,国内的羊毛价格涨落很大,东华市的山羊毛资源又谈不上充足,又有好几十家厂在争。我们厂的毛毯织制想要进一步发展,就受到很大的限制。而在一些大城市以及国外,棉纺织品大受欢迎,我就想着工厂要扩大生产的话,可以尝试从这上面入手……”禇宜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沈淮点点头,说道:“褚总的市场眼光很敏锐,对毛毯厂的前景,我的看法跟褚总相同。我知道褚总想投入资金进行设备更新,想投入资金进行新产品的开改,但毛毯厂只剩下两年的承包权期,就算重签承包合同,也是五年一签,褚总是担心到时候承包权一转,投到设施上的资金就打了水漂?” “嘿!”禇宜良这时候才真正觉得跟沈淮说话有种透心亮的舒畅感,也才真正认识到沈淮确实是有过人的学识跟能力,能把钢铁厂整顿好不是侥幸,心想古代所谓的知己相逢,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吧,当然了,禇宜良也是考虑到彼此的身份跟地位,压制住心里的兴奋,说道,“我真是佩服沈书记,我的确是有这个担忧。” “这个是现行承包经营制的一个弊端,”沈淮说道,“正是因为承包人的这种担心,使得承包经营的工厂在生产升级及扩大上,受到严重的限制,地方经济发展就受到抑止。另一方面,承包人更愿意在承包期内消耗性的使用工厂设施,实际受到国家及集体受到不必要的损耗……褚总你既然来了,就毛毯厂的问题,想必是有过充分的考虑。说出来听听,镇上会认真考虑的。” “就毛毯厂,之前我希望能签更长年限的承包合同,十年或者十五年,”褚宜良说道,“今天听沈书记跟业信银行的张行长聊天,受到启发。照资产实数,我个人出资把毛毯厂买下来,也是可以的,不知道镇上会不会考虑我这个方案?” “资产办核算毛毯厂的资产总值是四百万,”沈淮问道,“禇总你掏出四百万来给镇上,手里还有多少资金投入生产?” 九三年私企贷款的门槛极高,并不是说有资产作抵押就能贷出资金来。就国家总的经济政策,还坚持以全民及集体经济体为核心来发展,“私有经济作为补充”这句话,还要过几年才会写入总的经济发展方针里去。 此外,银行对不同性质的企业,执行的利率也是有区别的。 不算背后的灰色成本,九三年官方放贷利率是10%-16%。梅溪钢铁厂作为市县重点扶持的乡镇企业,能从银行拿到比10%更低的优惠利率,而私企从银行贷款的实际利率,很少有可能低于16%,差不多在20-25%之间。这么高的融资成本,也是早期制约民营经济发展的一个瓶颈。 褚宜良知道沈淮对经济相当精通,也就不藏着掖着,说道:“也就剩不到一两百万,或者还能从银行及其他地方借一两百万……” 沈淮点点头,禇宜良从他早年做生意,再承包毛毯厂三四年时间,能攒下六七百万的身家,在九三年已经是相当可观了,毕竟国内改革开放才十来年。 “我说个方案,褚总你回去考虑一下。”沈淮说道。 “沈书记你说。” “元旦过去,国家就正式颁布公司法,不知道褚总有没有看过。”沈淮问道。 “看过一些。”禇宜良说道。 “我建议褚总你成立有限公司,镇上拿毛毯厂的资产入股,可以不控股,不干涉公司的正常运营,但褚总要获得控股权,需要实实在在的投入跟控股权相适应的资金。另外,有外资参与的合资企业,在国内市场有很大的优惠跟便利,褚总可以适当的拉少量外资入股……”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升官 经营权跟所有权分离的企业制度,在欧美国家早就应用成熟了。国内于九四年元旦正式颁布的公司法,也是为国内企业改制、建立现代化企业管理制度铺路。 不过,这层认识要清晰的传递到地方基层,还需要时间。镇上拿毛毯厂的资产入股,跟褚宜良成立合资性质的紫萝家纺有限公司,消息一经传开,在镇上也惹出议论纷纷。 在基层,要是顾虑太多,只能做一个平庸的官员,沈淮也不管这些非议,安排资产办把前期工作先做起来。 接下来几天,学校开始放寒假,镇上也派车将杨成明、寇婧接到镇卫生院继续住院治疗。 业信银行也是国有控股的股份制银行,镇上将中药房整体出售给业信银行作为营业网点,在制度上不存在什么障碍,甚至无偿划拨都没有问题,何况镇上还能从业信银行获得九十万的补偿款。 这件事进展很快,业信银行考察过地址没有问题,仅过了四天就跟资产办签署了物业转让协议;隔天,九十万的款项,就打到资产办的信用社帐户。 梅溪镇将作为业信银行在东华市的第一个营业网点进行建设,业信东华分行同时也将员工培训点也临时设在渚溪酒店以节约成本。 业信银行除了以孙亚琳为首、负责培训五名人员日常就住在渚溪酒店外,还从地方一下子招募了三十几个新员工,白天集中在渚溪酒店培训。 平时白天空落落、难得一两个人影的渚溪酒店客户部,一下子就给填得满满当当。 一月的最后一天,县委组织部长亲自到梅溪镇来,代表县委宣布沈淮担任梅溪镇党委书记的任命,同时也带来杜建担任县计委副主任的任命。 杜建家就是在县城,任命一下达,觉得在梅溪镇多留一刻都觉得艰难。 虽然县计委副主任也是行政正科,但从中心镇的党委书记,平调到县计委担任正科级副职,地位实际是下降了许多。杜建已经过了五十岁,科级官员到五十岁以后还能得到提拔的机会是微乎其微,叫人看他的眼神多少带来怜惘,也叫杜建心里很不是滋味。 中午在渚溪酒店吃过欢送宴,杜建就迫不及待的随同县委组织部官员一起离开梅溪镇。 陪同县委组织部长,沈淮、何清社、李锋等人也是中午破例喝了点酒。送走杜建跟县委组织部的官员,沈淮在酒店房间里睡了个午觉,到下午两点钟才踏着点去办公室工作。 沈淮前脚进办公室,党政办主任黄新良后脚就跟了进来,请示道:“三楼的办公室,我中午让人大体收拾了一下,具体怎么布置,还要沈书记你做出指示。” 沈淮看了黄新良一眼,说道:“我知道了……”接下来倒没有再说什么,就翻看案头的文件。 三楼东侧的办公室,硬件装潢已经是相当到位了,柚木地板,连窗台都用上花纹好看的饰面石材。 虽然不是落地大窗,但东南面是弧形的大阳台,也相当的气派非凡。 乡镇一把手都不配备专职秘书、专职司机,不过在办公室外间还是隔出秘书室、司机室,再过去一些就是党政办的办公室,也是随时听候党委书记的吩咐——这种办公室上的布局,也体现了党委书记在乡镇的统治地位。 杜建离开梅溪镇,这间办公室理所当然的就是新党委书记沈淮的,其他人都不可能越过沈淮去坐这间办公室。 黄新良僵在那里,不知道“我知道了”简单四个字里包含沈淮怎么的不满情绪,是对办公室的不满,还是对他本人的不满?沈淮的视线已经转移到手里的文件上,黄新良只能耐心的等待沈淮做进一步的指示。 杜建明里是平调,实际是暗降,初到县计委也不会有多大的实权。黄新良也清楚,就算这次他跟杜建调去县里,不可能有他什么位子,最多拿着计委办副主任的位子来安慰他——这也是杜建跟他说明的。 黄新良在梅溪镇担任镇党政办主任,是镇党委委员之一,无论是实惠,还是实际的地位,都不比普通的副镇长差。 黄新良真要是跟着杜建去县里,担任什么计委办办公室副主任,实实在在的是硬给降了两级;要是杜建过个两三年,退居二线,那他在县里将更加陷入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尴尬地位。 就跟当初郭全给沈淮踢出梅溪钢铁厂、回到镇上只能担任企业办副主任的落差差不多。即使黄新良不知道他还能在党政办主任的位子坐多久,但不到山穷水尽之时,实在不甘心离开梅溪镇。 实际上郭全是相当幸运的,他担任企业办副主任才一个月的时间,就赶上企业办改资产办。为补偿郭全,同时为了加强资产办的地位,沈淮也硬是把郭全先抬上党委委员的位子,差不多就弥补了郭全之前给踢出钢铁厂的地位损失,如今更是沈淮的心腹。 自从县里定下沈淮党委书记的位子,李副书记、唐副书记看到郭全,也都称兄道弟的。郭全如今在镇上的地位,即使不比普通的副镇长要高,不会差多少。 黄新良即使自问能耐不比郭全差,却不敢奢望有郭全的待遇。 沈淮到梅溪镇上任才三个多月,黄新良断断不敢忘了在沈淮上任的第一天,在党政会议上,他帮着杜建挤兑沈淮,而给沈淮当场反击、骂得狗血淋头的情形。 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今天的欢送宴上,沈淮跟杜建满脸笑脸的进行新老接替,“意切情真”的说了许多送别跟勉励的话,但是要有可能,杜建他愿意离开梅溪镇吗?官场上,夺位之仇比夺妻还可恨,要不是沈淮的后台实在硬得可怕,杜建哪里可能会主动示弱? 沈淮看着年轻,过年才二十五岁,几乎比镇上所有的行政干部都要年轻,但黄新良相信,所有官场背后的弯弯道道,沈淮未必就比何清社、李锋他们要差。从沈淮如此利落的把鲁小山搞下去,还叫李锋、杜建都不得不主动站出来当刀子,就可见一斑。 这么一个年轻人,能力是那么强、背景是那么厚,城府又深得叫人忍不住的心寒——黄新良也不知道等候他的会是什么命运。 黄新良等了很久,脸上的笑都僵掉,见沈淮只是埋头看文件,好像把他这个人忘掉似的,小心翼翼的说道:“沈书记要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出去了。” 沈淮“哦”的一声,头也没抬一下。 黄新良出了办公室,沮丧加难受,恨不得找地方痛哭一场。 **************** 黄新良推门出去,沈淮就放下手里的文件,打电话给组织委员,让他派个人把镇上部分干部的人事材料拿给他看。 沈淮翻看黄新良的人事档案。 黄新良今年三十五岁,淮海师范大学毕业,早初分配到梅溪中学担任数学教师。教学水平很高,连续带出来的两届毕业班,成绩都不比县中的普通班差。也是因为他教学水平高,又有很强的文字能力,六年前给杜建调入镇政府,从党政办秘书做起,做到党委委员、党政办主任,可以说是杜建绝对的心腹。 这么一个角色,就算能力再高,按说沈淮应该把他踢得远远,让他跟杜建到县里沉陷去。 国内十二亿人口,要说人才之盛自然是有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到官场上,更多的位子则给平庸之辈占据着,杰出堪称精英的官员则很稀少;缩小到梅溪镇这个小小的官场生态场上,更是凤毛麟角。 如果硬是要在郭全跟黄新良之间选择一个人,沈淮会毫不犹豫的把黄新良踢去。但很显然,乡镇工作千头万绪,不是靠郭全或何清社等两三个人就能完成的,黄新良确有能力还是要用。 不过就算要用黄新良,沈淮也要狠狠的扎腾他一下,要把他对杜建的忠心能尽量的磨掉些。 沈淮考虑着事情,又把郭全叫进来讨论镇上跟褚宜良合资成立紫萝家纺的事情。办公室的门又敲响,又是黄新良气喘吁吁的走进来,沈淮眉头微蹙,问道:“又有什么事情?” 党政办在三楼,沈淮在一楼办公,黄新良坚持有事当面请示汇报,这跑上跑下,也叫一百六十多斤的身子有些吃不消。 黄新良看出沈淮的不满,心里给挫了一下,窥着沈淮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有个自称是农业部的人,点名要找沈书记您……” “农业部?”沈淮疑惑的问了一声。 农业部即使有什么公事牵涉到梅溪镇,也不可能直接联系乡镇,什么事都有程序在那里。他不记得宋家有谁在农业部,也没有想过宋家有谁会主动联系他。 郭全说道:“不会是有人假冒农业部的名义吧?听说别的乡镇也吃过这种亏。” 这年头假冒中央部委、上级机关到基层进行行骗的事屡见不鲜;党政办这边也订了几份杂志、报纸,都是假称上级部门硬要摊下来的征订任务,不过这还好。 “对方留下电话号码没有?”沈淮问道。 作为规矩,无论是有电话找或者有人直接找沈淮,党政办通常都要把电话跟人先挡下来,请示后再决定是把电话或人接进来,以免沈淮给不必要的电话跟人打扰到工作。 “嗯,对方挂了电话,要沈书记你方便时候打回去。”黄新良递过一张纸条来,写有一串号码。 沈淮接过看了,说道:“的确是中央部委的号码,真是奇怪了。” 中央部委的电话占着几个特殊的号码段,虽然不一定能搞清楚是哪个部门的,但大体能确认不是普通的民用电话。 郭全跟黄新良也都奇怪,中央部委能有什么事直接找到乡镇?不过也不问什么,都主动退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料不到的电话 沈淮按着黄新良留下的字纸拨通电话,电话“嘟嘟”声响了两下,就给很利落的拿起来:“喂,我是宋炳生,你是哪位?” 事故发生时,沈淮能清醒的意识到他是存活在之前沈淮的身体里,只不过之前沈淮的记忆像是影像资料一般,保留下来。 也许开始时,沈淮认为这能帮他更好的以新的身份去面对这个世界,他就会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去“翻看”沈淮的记忆。 人格的形成不是先天的,而是人一生所经历的事件累积。 沈淮在“吸食”别人的人生记忆,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叫之前沈淮的人生渗透到他的意识里、人格之间,叫他的性格变得更阴柔,人变得更城府。 特别是在孙亚琳出现之后,这种变化就更加明显,沈淮甚至时常在梦里搞不清楚自己是孙海文还是沈淮,或者说他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 听到这即陌生又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沈淮一阵恍乎,仿佛突然间从心里涌出一些不应该有的期待情绪。 沈淮很奇怪,他只是借着之前沈淮的身份活着,就算他想在地方做出成绩,获得宋家、孙家的认同,说到底还是希望能借助到宋家、孙家的势力,以便能在仕途上有更好的发展,而不是说有什么情感上的依赖…… 沈淮心里对这些很清楚,这时候怎么会有这种期待情绪?这是之前那个浑球才应该有什么情绪啊? 也许是沈淮沉默了太久,叫宋炳生在电话那头不耐烦,又催问了一声:“你是谁,找哪位?” “我是沈淮……”沈淮声音干涩的说道。 “哦,之前的电话是我打的,”宋炳生在电话那头声音平淡的说道,“农机部年后会有调整,我算是在农业部工作。你发表在《乡镇企业》期刊上的文章,我看过了。你在东华担任乡镇党委书记的事,我也刚刚听说。你在乡镇就好好工作,不要玩这些虚头。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挂电话了……”大约过了有两秒钟,宋炳生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沈淮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刺痛,这种感觉叫他有些惶恐,叫他意识的他不再是纯粹的借着之前沈淮的身份而活着,怕是从灵魂及情感深处都免不了给打下之前沈淮的人生烙印,不然不会有这么清晰的失落跟刺痛感。 电话嘟嘟的响着长声,电话那头应该是“他父亲”的男人早已不知道消失在哪里,沈淮只是空濛濛、心无着落的坐在那里: 原来不仅是要背负两个人的人生,还要交融两个人的人生。 《乡镇企业》是乡镇企业局主办的一份期刊,谭启平要沈淮他把乡镇资产管理的一些想法整理成理论文章,就发表在这个期刊上。只是沈淮不知道国务院内部已经将乡镇企业局等部门并入即将设立的农业部之中,故而也没有想到这篇文章落入“他父亲”的眼底。 “他父亲”压根就不相信这篇文章是他所写,这通电话更多的不过是警告要他安分守己。 沈淮不知道农机部何时会调整更名为农业部,也不知道调整后,“他父亲”在农业部会担任什么职务,压根没有人想起来要告诉他这件事;要不是这篇文章,也根本就不会有这通电话。 当然,虽说免不了会受之前沈淮的影响,但更多的是措手不及的期待跟失落,叫沈淮有所难以适应。 沈淮坐在办公室,抽出根烟点上,慢慢收拾自己的情绪,转念间他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他党委书记的任命刚刚才下来,“他父亲”这就知道了;那只可能是谭启平在上午或者中午什么时间跟“他父亲”通过电话…… 他在基层干出成绩,这么快就得到认同,还能在乡镇独挡一面,听到这里“他父亲”反应却出奇的冷淡——谭启平会这么想? 要是他“二伯”宋乔生态度冷淡,还有解释,毕竟大家庭里兄弟姊妹叔侄姑嫂的亲戚关系复杂,但他的“父亲”态度冷漠,能让谭启平往哪里去想? 谭启平在官场浸淫了半辈子,不是单纯的少年,除了寄生移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不会有什么联想外,什么坏事好事联想不到? 想到谭启平跟“父亲”的接触,很可能会直接影响到谭启平对他的感观,沈淮心头就蒙了一层阴云。 他在梅溪镇能如此顺利的开展工作,跟谭启平的强力支持有着直接的关系,沈淮一时间难以想象:要是谭启平对他态度冷漠下来,对他以后的发展该是何等大的打击! 这么想着,沈淮在办公室里多少有些坐立不安,抽了两根烟,心绪还是难以安宁下来。 沈淮打开办公室门,想出去透透气,看到黄新良还坐在外面的办公室里,很不耐烦的皱眉问道:“黄主任,你是不是下午没事做了?” “……”黄新良给闷头打一棍,想问电话的事情,又觉得这不是他该问的,脸讪在那里,跟要哭似的,最终是没说什么,就推门要离开。 “杨成明老师是不是今天出院?”沈淮想起一件事,喊住黄新良。 “是的,”黄新良站住回答道,“赶着今天要出院,大过年的,在卫生院里也住不心来。” “那我们去杨成明老师家里看一下;你去问一下何镇长,他要是没有空,你陪我过去。”沈淮说道。他又不能这时候去陈丹那里,总要找一件事把自己的心思岔开去。何清社兼着教育办主任,沈淮去看望杨成明,怎么也要跟何清社先知会一声…… 一会儿何清社跟黄新良就下楼来,年前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 春节将至,市委办公室也是懒懒散散的,说笑声也比往常脆利了些,熊文斌也懒得再抽鞭子。说实话,市委办公室就在市委书记的眼鼻子底子,谭启平又是要求严格的人,其他机关的工作都要远比市委办轻松得多,这大过年的,熊文斌也乐意让大家轻松些。 熊文斌拿着文件夹,推开谭启平办公室的门,见谭启平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脸上有些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谭书记……”熊文斌小声提醒了一声。 谭启平抬起头,问道:“跟业信的谈判,进展如何了?” “这是业信整体收购天衡大厦新的报价跟条件……”熊文斌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谭启平。 谭启平扫看了一眼,问熊文斌:“梁市长跟顾同怎么看?” “市钢厂往天衡大厦里已经投入在一亿一千万,地皮不算钱,顾同的意思还是要把一亿一千万拿回去,”熊文斌说道,“梁市长倒没有怎么表态?” “地皮当初就是划拨给市钢厂的,现在由市政府划转给业信银行,要收钱,这笔钱也是要由市政府来收,”熊文斌皱着眉头,说道,“不过一亿一千万,跟业信的条件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啊!你说这背后是不是有人要顾同咬牙坚持啊?” 熊文斌点了一下头:很显然高天河宁可这桩交易谈崩掉,也不想天衡大厦的问题在谭启平手里解决掉、来抽他的脸。 “怎么办?”谭启平问道。 谭启平虽然是市委书记,但也不能直接指令市钢铁厂将天衡大厦便宜三四千万出售给业信银行…… 当然,市里一定要强行干涉,这个决定只能经市常委会议集体讨论做出。 把这件事捅到市常委会议上讨论,谭启平也是要面临一定风险的:讨论通过,自然能狠狠的打击一下高天河;讨论要是不通过,谭启平前期占据的一点主动,就会消亡殆尽。 “马上就是春节了,大家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或许等到年后,情况会乐观一些,”熊文斌说道,“春节期间,谭书记是不是安排走访一下市钢厂的职工生活……” “好。”谭启平知道熊文斌是什么意思,也不得不承认熊文斌是个好帮手。 顾同咬着不松嘴,不愿意低价将天衡大厦的物业转给业信银行,说到底就是高天河在背后死撑着。谭启平这时候把这事捅到市常委会议讨论有一定的风险,也没有必要跟高天河正面交锋。市钢厂一直饱受资金紧缺的困扰,职工生活亟待改善,他应该从市钢厂内部给顾同施加压力…… 熊文斌又说道:“对了,今天是沈淮正式担任梅溪镇党委书记,阚局长刚才打电话过来,问我要不是晚上敲沈淮一顿饭?谭书记晚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安排,要不要凑个热闹?” “不了,我也是难得早回家休息,”谭启平冷淡的说道,“沈淮在梅溪镇当上一把手,正应该踏踏实实做好工作,你们也不要助涨他的骄傲,免不得他收不住翘尾巴……” 熊文斌心里咯噔一愣,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叫谭启平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熊文斌闷闷的出了办公室。 阚学涛中午提议聚餐的事,熊文斌谨慎的先拒绝了。这个就是在领导身边服务的艺术,熊文斌倒不愁对阚学涛没有什么说辞,只是奇怪谭启平中午时说到沈淮担任梅溪镇党委书记这事,还很是高兴,怎么就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态度就突然冷淡下来了? 谭启平这段时间就在办公室里,也没有出去啊? 熊文斌看到保密室的小文走过去,想问一下谭启平下午都打了哪些电话,又觉得这么做很不合适。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宠辱不惊 杨成明家就住镇区的东北角,从一条煤渣铺的便道进去,跨过桥、沿路两边一溜的平瓦房。 沈淮不知道谭启平在办公室里跟熊文斌说的那番话,他看着水泥桥很陡、很窄,就让小褚将车停在桥这边,他与何清社、黄新良、小褚一起,手提着慰问的年货,走过桥去。 “沈书记,杨成明家就在里面第三埭。”黄新良跟杨成明在梅溪中学共事过六年,认得杨成明家,走上陡桥,先把杨成明家的方位指给沈淮看。 桥下的通塘河水浑浊不堪,黑里泛着白沫,有淡淡的腥臭味漂上来,不过颜色比以前好像是淡了一些,沈淮问褚强:“织染厂那边,这几天还排不排污染了?” “白天老胡跟我时不时的会去看一眼,倒没有见排污。”褚强说道。 沈淮点点头,关键还是要监督织染厂上环保设备并用起来。 走出来,叫冷空气一吹,沈淮的心情就痛快了许多。 虽然谭启平跟他“父亲”接触后,很可能会直接影响到对他的感观,也很可能对他以后的仕途发展冷漠下来,不会再给予强力的支持,但沈淮冷静下来想,他已经是梅溪镇党委书记了,他已经拥有去经营、改善这片土地的决策权,他接下来踏踏实实的为这片土地去工作、去奋斗就是了,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即使谭启平从此之后会对他冷漠,但显然也不可能踏他两脚,就算不再把他视为心腹,也不可能会直接把他踢出圈子去,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站在桥头,沈淮吁了一口气,与何清社、黄新良、小褚往里走。 过了桥,才看到沿河堤往两侧也是煤渣子铺的便道,两边人家养了不少土狗。这些土狗可不认党委书记、镇长或者党政办主任什么的,看到陌生人过来,就前堵后追的吠叫起来,黄新良在前面领路,小褚在后面提防着这些土狗扑上来,拐了两个小弄堂,才到杨成明家。 杨成明家是三间平砖房,跟前面人家的后墙围出一个小院子,临巷子的院墙石灰剥落,檐头还有枯草垂折下来。 推开院门,杨成明正在院子里监督他读小学的女儿写作业。 虽然在太阳心下,外面的气温可不高,沈淮穿着羽绒服小跑步过来,都觉得手脚有些僵。 小女孩子端了一把椅子在院子里,人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身上穿着旧棉袄,圆滚滚的,小脸冻得白生生的,是羞涩的小女孩子,写作业时正走神,转脸看到沈淮从院门外探头进来,眼神碰上,脸就都羞红了。 杨成明转到镇卫生院,沈淮去看望时,见过这小姑娘,笑道:“小璞在写作业呢?”小姑娘羞红着脸不吭声,只是点点头。 杨成明转过身来看到黄新良领着沈书记、何镇长进来,吓了一跳,不过他脸上的纱布没有全拆,张嘴说话不方便,指了指嘴,抱谦的笑了笑。 杨成明的妻子听着动静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双筷子,满脸惊讶,嘴里还塞着饭菜,呜咽了说道:“沈书记、何镇长怎么过来了?” “本来打来今天再去卫生院看望杨老师的,不过听说杨老师坚持要今天出院,就随便过来走走,”沈淮笑着说。 何清社看着杨成明的妻子还在吃饭,疑惑的问道:“都三点钟了,怎么才吃饭?” “中午把成明接回家,倒是把中午饭给忙忘了,这时候才觉得肚子饿。”杨成明妻子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不好意思的说话,与杨成明一起请沈淮、何清社、黄新良还有褚强进屋坐。 杨成明的家很简陋,三间平房外搭了一个厨房间,杨成明夫妇加女儿跟杨成明的父亲住在一起。堂屋里的泥地给脚磨鞋踏的蹭得发亮,冷嗖嗖的,除了方桌、米缸外,堂屋里就放着两辆旧自行车。 杨成明的妻子正在吃饭,饭菜都摆在桌上:一碗黑青菜煮粉丝,一小瓶乳腐,一碗茶水泡饭——这差不多是梅溪镇典型的清寒生活。 杨成明的妻子把碗筷收拾掉,因为杨成明不方便大声说话,又赶回来陪同聊天,当杨成明的翻译。 沈淮还是在路上听何清社说,才知道杨成明的妻子也是梅溪镇小的职工,叫张秀云,以前是大城市的姑娘,嫁到梅溪镇来,人长得清秀白净。 杨成明的女儿一直在外面写作业,一会儿就有同学来找,听着外面说话,是约她一起到镇上去买衣服。 杨成明的女儿在外面回同学说:“我爸今天刚出院呢,我不去逛街了。你们去吧,下回再陪你们去。”杨成明妻子张秀云听着话,就走了出去,一会儿又听见杨成明的女儿在外面小声的说:“爸爸跟爷爷都还要买药吃呢,我就穿这身衣服过年没关系……” 杨成明难过的转过脸去,沈淮听了心里直泛酸。 杨成明夫妇收入加起来每月也有七八百元,在梅溪镇不能算好,也不算太差,应该有能力过年给女儿添一身新衣服。不过杨成明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是个药罐子,又没有单位报销,所以杨成明的家境在教师都算是穷困的。 沈淮与何清社坐了一会儿就走,除了慰问的年货外,还让黄新良留下四百元慰问金,这差不多是镇上能给的最高标准了。 有些话题自然不会当着杨成明夫妇的面说,出了院子,沈淮就站在那里,跟何清社商量:“业信银行盘下中药房,打了九十万款过来;这九十万年前我看要突击花掉!” “怎么花?”何清社问道。 “我记得老何你上回我说,全镇中小学教师有两年没有涨工资,跟其他乡镇差一大截,教师们意见很大,都没有心思好好教学。开始我也没有怎么感觉,到杨成明家这一走,感触很深。他夫妻两人,在学校也算是中层吧,普通教师的情况应该还要差一些,”沈淮说道,“我想过年,就把全镇中小学教师的工资,涨到跟其他乡镇看齐,年前这几天就把这两年给教师少涨的工资补上……” “九十万垫进去,钱差不多也够了,是不是找李书记、唐书记合计一下?”何清社说道。 “你要觉得行,我们俩就拍板把这事定下来。镇上马上把各个学校负责人召集起来,赶在过年前把事情办好,也算是做一件好事,”沈淮说道,“至于政府人员的年终奖,就照去年的标准,告诉大家,明年我给大家都补上……” 何清社在梅溪镇工作时间长,现在又兼着教育办主任的职,对镇上教师的情况很了解。 全镇中小教师也有三四年没涨工资了,而偏偏这三四年物价涨得特别厉害,普通教师每个月就两百多的死工资过活,非常的窘困。 黄新良虽然是党委委员,不过沈淮没有问他意见的意思,他也只能站在一旁听着。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淮很能收买人心。沈淮这一拍板,就能把全镇四百多教职工的心收买过去。 这次把全镇教职工的基本工资调到跟其他乡镇看齐,又一次把前两年少涨的工资补足,像杨成明夫妇两人一次就能补发五千元的工资,这对窘困的家庭,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至于镇上的工作人员,只要年终奖不比去年少,就不会有多少怨气。 “好,”何清社也爽快,给全镇教职工补发工资,又不是什么违反政策的事情,沈淮又是第一次正式以党委书记的身份拍板做决定,他自然乐于附从,说道,“杨成明的爱人就是镇小的财务,要赶在年前把工资计算出来发下去,工作量可不小……” “那就辛苦老何你了,”沈淮笑道,“年尾镇上有空闲的人手,你就都抽过去用……” 沈淮、何清社商议好事,黄新良手脚麻利,又重新推门进杨成明家。 杨成明夫妇一脸诧异,还以为沈淮他们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何清社说道:“沈书记刚刚做出决定,决定把我们镇中小学教职工的基本工资立即上调,跟周边乡镇看齐,并把九二年、九三年欠涨的工资,在年前补发下去……” “真的,”杨成明、张秀云觉得难以置信,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又疑惑的问道,“教育局不拨款,钱从哪里来?” 张秀云是镇小的财务,知道教育局拨下来的款,这几年就没有增加过,但她不晓得地方财政的弯弯道道,不知道教育局拨下来的款,实际上都是乡镇缴上去的税,只不过县里会有各乡镇之间做一个贫富间的平衡。 梅溪镇由于要划出去,所以实行财政大包干。梅溪上缴的税收指标不增加,县里下拨的各项资金也不增加,教职工要涨工资,就全靠镇上自行调节。 全镇教职工这两年少涨了工资,说起来不是县教育局没有增加拨款,而是镇上没能努力补上这一块。 何清社自然不会把这些弯弯道道跟杨成明、张秀云说清楚,而是很豪爽的说道:“不用教育局增加拨款,沈书记决定,教职工少涨的工资,全部由镇上补发。” “……”杨成明、张秀云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真要补发两年少涨的工资,这紧巴巴的日子能大松一口气,盼涨工资盼星星盼月亮,没想到他们两年多来的心愿,只是沈淮一个念头之间的事情。 同时他又疑惑,沈淮不是党委副书记吗?何清社怎么说这事是“沈书记”临时拍板做的决定?这么大的事,全镇四百多教职工,一次要补发近百万的工资,他一个副书记能做决定? 杨成明、张秀云虽有疑惑,但沈淮、何清社以及黄新良都在场,想来也不会是开玩笑,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要在年前把工资补发下去,今天就要跑起来,”何清社说道,“我记得张秀云你是镇小的财务,你能不能帮着到镇小的陈校长、肖校长家跑一趟,夜里到镇上教育办开会。要把工资都算出来,怕是要大家辛勤三四天,杨老师可有人照顾?” “我没事的。”杨成明指了指自己的脸,摆手努力说道。 从杨成明家出来,沈淮就不再去想“他父亲”下午打来的那个电话,心想:哪怕从此给他们遗忘在这个角落里,他也有能力做些事,同样能改变这么多人的生活;如果不能改变更多人的生活,那就把身边的事情做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雪灾 给全镇教职工补发工资,沈淮拍板决定,回到镇上,还是跟李锋等人知会了一声。 大家也都知道教职工这两年的怨声大,梅溪镇中、镇小这两年的教学质量大幅滑坡,跟这个有很大关系。镇上干部除了少数几个,大多数家就在梅溪镇,他们的子女或者孙子女,都有可能会在镇小、镇初中读书,他们也就打心底也都希望能把学校的教学质量搞搞好。 以前是没有条件,大家日子过得紧巴巴,想把事情做好,也没有办法。 如今有些条件了,梅溪钢铁厂在强势的复兴,其他方面的经济工作,在沈淮的主持下,也都在一步步的理顺,甚至大家有信心明年就搞建桥拓路及集资建房这两件大事,对明年镇上的财政形势自然也是非常乐观,有些事自然也就显得刻不容缓。 今年行政人员的年终奖只要不比去年少,就算今年少一些,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沈淮的这个决定,镇上大多数干部都是欢迎的。 何清社也顾不得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就召集人手把工作开展起来。 各个学校差不多都已经放假,学校即使有人值班,也未必正好是校长;先打电话,电话通知不到人的,就派人开摩托车下去找。 沈淮担任党委书记的好处就是全局由他来统辖,具体事情又可以交给别人去干。夜里在渚溪酒店开了五桌工作餐,把各个学校的负责人召集起来,算是开一个动员会。沈淮露了个面,讲了几句话,他就算是把差事做完了。 张秀云这才知道,杜建今天已经离开梅溪镇,这些天为她们家成明的事跑前跑后,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已经是整个梅溪镇的掌门人了。 何清社连夜跟各个学校的负责人及财务人员,把教职工的补发工资核算出来,第二天才能让财政所把钱款发到各个学校,再通过学校发放教职工手里,让大家过个好年。 梅溪钢铁厂在一月份持续好转,一月的螺纹钢及其他钢材产量达到七千吨,月销售额达到两千三百万。由于螺纹钢价格在年前有小幅的回升,梅溪钢铁厂一月的利润比十二月还要高出一截,做到四百万。 当然,沈淮一直到十月中旬才接手梅溪钢铁厂,一直到十一月末,梅溪钢铁厂都还在整顿生产轶序。从十二月份起产量翻倍,恢复盈利能力,也才两个月的时间,还不能把全年的亏损做平掉。 梅溪钢铁厂年度还是亏损,自然不能有红利缴给镇上。 管理层及一线工人的年终奖励分配办法,在召开职工大会之前就同时颁布。 不过第一年的情况有些特殊,钢厂全年度是亏损的,但在新的管理团队成形之后,梅溪钢铁厂又实现了远超乎人期待的盈利能力,不进行奖励又说不过去。 沈淮就临时把何清社、李锋、郭全等镇领导以及钢铁厂的汪康升、徐溪亭、钱文惠、赵东等人召集起来开会,最后决定拿出一百万来给钢厂的管理层及一线工人发放年终奖。 一线工人、班组长一直到普通主管级别,都补发一到三个月的工资作为年终奖励;还剩有四十万,则在管理层团队内按系数分配,差不多每人能有两到四万的年终奖励。 梅溪钢铁厂到年尾,除了维持正常的生产运转之外,外围的工作也差不多都停下来,也就显得清闲,也就财务到年关更显忙碌罢了。 镇政府这边,何清社忙着给全镇教职工补发工资,巡视全镇中小学的假期安全工作,李锋负责综合治理,看着资产办到年尾没有什么,合资成立紫萝家纺的事暂时也先停下来,拖到年后再继续洽谈,看上去没有沈淮什么事,但党委书记要统辖全局,即使沈淮很努力把事情往外推,何清社、李锋、黄新良等人,也都习惯性的有事没事的找他请示、汇报、商议。 年底闲下来的镇领导,也要全体出去,挨家挨户的走访五保户家庭,慰问镇敬老院的孤寡老人。 沈淮除了把慰问金翻一倍(实际翻一倍之后,除了粮油年货之外也只有一百元慰问金)之外,也要专门负责学堂桥村五保户家庭的走访。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天下大雪,从早晨到中午都没有停下来,时不时大雪洒下来,扑得人睁不开眼睛。 路上雪烂成泥浆,但田地里、房顶上,已经白皑皑的一片,像是覆了一层厚厚的被子。 在沈淮的印象里,从没有记得东华的冬天有下过这么大的雪过。天气预报称这雪还要持续下很长一段时间,中午从镇上出来,就很担心有些危房能不能支撑过去。 在黄新良、褚强的陪同,汇合学堂桥村的村支书等人,沈淮还要走访最后一个村民小组。由于昨天雨、今天从清晨开始就是下大雪,从村便道下去的泥巴路给人车踩成烂泥坑,沈淮他们就把车停在村便道上,从相对干硬的麦田边缘往里走。 “前面就是寇老头家。”村支书努力贴过来,帮沈淮撑住伞挡雪。 沈淮里面穿着滑雪衫,外面罩着防雨雪的冲锋衣,不怕这点雪花打身上,但也不好把学堂桥村支书往边上赶,还要他在前面带路。 沈淮知道寇萱今天出院,虽说伤没有彻底的好,但农村人没有谁喜欢在医院里过春节。哪怕春节过后再去住院,春节之前也要先出院回家的。 这么大的雪天,沈淮也不知道小黎有没有去接寇萱出院,反正小黎放假后就整天耗在镇卫生院里,沈淮跟陈丹都不去管她。 寇老头家是个土墙茅屋,看上去就无比的寒酸,屋顶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叫沈淮担忧这么简陋的房子,能不能扛住雪压。 陈旧的木门掩着,能听到小黎在里面的说笑声,她桔黄色的自行车就挨墙放着,沈淮忍不住苦笑摇头:这么大雪天,她都不想想等会儿怎么回去。 村支书跑过去敲门,小黎打开门,看见沈淮,愣了一下,问道:“沈淮,你过来干嘛?” 沈淮伸手过去搓了搓小黎的脑袋,笑道:“我不过来接你,你等会儿怎么回去?”小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村支书不知道沈淮跟眼前这个美少女是什么关系,但看他们关系亲妮,想必非亲即故,看到寇老头探出头来,说道:“寇老头,镇上沈书记过去给你拜年了……” 寇老头忙走出来,对沈淮说道:“这真是的,大过年的,沈书记你也是大忙人,过来给我们拜什么年啊?” 沈淮知道寇老头是实心人,说话很直接,笑道:“党员干部是人民的公仆。我们先要确保人民群众能过好年,我们当公仆的才敢心安理得的坐家里等着过年……” 走进屋来,就两间土屋,堂屋兼作厨房,泥地,有灶有桌,桌上放着一只铜水烟台。角落里还搭了一张小床,想来是寇老头所睡。 床上的被褥打了补丁,还都露出棉絮来,下面铺的是干草。堂屋开了北窗,没有玻璃,用塑料布跟报纸蒙着,破了一个口,寒风呼呼的吹进来。屋里跟屋外的气温差不多冷,叫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暖和。 沈淮矮着头走进里屋,寇萱卧着床,还没有坐起来,似乎为家里的窘困暴露在外人面前既难堪又难过,小脸通红,眼睛里噙着泪。 小姑娘不再像初见她时给打肿脸,白皙的脸蛋,秀直的鼻梁,除了有些削瘦外,相貌相当的清秀,眼睛也大而有神,只是显得过于凌厉…… 沈淮抬头看了看屋顶以及支撑房梁的土墙,无暇照顾小姑娘的情绪,也不管村支书跟黄新良跟寇老头在堂屋说什么官话,他转身出了门,绕到房子后面。 黄新良、褚强看沈淮反应奇怪,追出来,问道:“沈书记怎么了?” “这么大的暴雪天气,天气预报说还要下一整夜,这房子吃不住啊!” “……”黄新良、褚强愣了愣。 沈淮没跟黄新良、褚强多解释什么,就走回到屋里,跟寇老头说道:“今天这么大的雪,东华是好些年没遇到了。你这房子怕是吃不住,今天你跟寇萱还是要住镇上去,我让车送你们,至少要等雪停了,才能回来……” “没事,下雪能有什么事?”寇老头摇头说道,“这房子下雨才遭罪呢。” 东华地处南方,就是正而八经的建筑,在设计时,防雪标准上也要远远低于北方城镇。 在南方、临海,要说台风过境,政府一招呼,群众转移起来动作迅速,但在防雪灾上很麻痹大意,便是黄新良、褚强他们也都没有防雪灾的警惕跟意识。 沈淮做工业管理出身,在防灾及安全上接受的训练,要比任何一名普通官员都要专业。这屋顶能承受多厚的雪压,沈淮眼睛看着大体就估算出来,这显然不是黄新良、褚强他们具备的能力。 这雪真要照天气预报所说的,持续明天凌晨才停,这房子有**成的可能会塌下来。 沈淮也是吓一身冷汗,全镇排查出来的、跟寇老头家差不多的特危房有上百处,他今天要是躲在办公室里,怕是也没有防雪灾的特别警惕性…… 沈淮也暗感:这一把手不好当啊!要干好一把手,需要有应对各种突破问题的处置经验跟冷静。这也是很多背景深厚的年轻官员,到地方上多从副手做起、不让轻易担任一把手的主要原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新人秘书 沈淮这两天把学堂桥村走了一遍,对学堂桥村的危房情况很清楚,当即就直接向学堂桥村支书部署防灾的任务: “学堂村,还有六处特危房,分别是在一组、六组两户、七组,十一组有两户,你一定要确保这六户人家在天黑之前搬到安全的住处去。如果村里没办法安排,要及时跟镇上请求支援。其他有可能发生雪压坍塌的危房,村干部也要一家一家去排除,要做到心里有数。易塌的房子,天黑前要组织清一次屋顶积雪,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一旦出现压伤甚至压死人的事故,你面临的不仅仅是撤职,你要把这个想清楚……” 沈淮这时才搭寇老头的话:“我还要赶回镇上部署防雪灾的事情,没有太多的时间跟寇老爹你解释什么;我现在是直接要求你跟寇萱坐我的车去镇上……” 沈淮说得这么严肃,寇老头嚅囁着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沈淮走过去,将寇萱连人带被掖好,说道:“要是碰到、挤到你的伤处,你就直接喊疼,”也顾不得倔强的小姑娘脸憋得通红,眼睛里有太多的不情愿,连着被子就把她抱了起来,又跟小黎说道:“你找件衣服帮寇萱盖着脸,外面还要冷……” 小黎这边七手八脚的把寇萱的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些,就跟着走出来。黄新良、褚强他们不好意思跟沈淮争着抱小姑娘,则把小黎骑过来的自行车以及寇老头收拾的东西举着到村便道上车。 从镇上下来时是三个人,回去时是六个人,寇萱还必须要躺着,只能褚强开车,黄新良坐副驾驶位,沈淮、小黎、寇老头挤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让寇萱躺在他们的腿上。 安排住渚溪酒店也不合适,渚溪酒店还是要以经营为先,需要先保证孙亚琳以及业信银行的人员享受到高品质的服务,沈淮就直接将寇老头跟寇萱再安排住进镇卫生院。 镇卫生院是镇上的资产,效益不好,也没能承包出去,主要靠镇上的卫生经费撑着,有十来张住院病床,临过年也没有谁有心思在镇卫生院住院。沈淮考虑到要是有村民临时搬出来没有地方安置,都可以临时安置过来。 沈淮没有在镇卫生院耽搁什么,就赶回镇上,把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等人都召集起来开会。 东华每年的防灾重心,在防台、防涝、防洪三防。历年罕有这么大的雪,何清社、李锋等老基层都没有处置经验,也没有特别警惕,再说市县也没有布置什么防灾任务。 沈淮当即打电话给气象部门,确认雪势很可能会持续到明天凌晨,也顾不上等市县下什么指示,就与何清社、李锋等人当即决定通知各村委及镇区两个居委会部署防雪灾事宜,要求村干部逐一排查各村易垮塌的危房,转移群众。 不管年尾不年尾,沈淮要求镇上的驻村干部立即下去,监督、指导各村完全防灾及危困房群众转移工作。 今天本来约好赴杨海鹏在渚溪酒店的宴,沈淮在办公室盯到八点钟,确认全镇上百户特危房的住户都临时转移到安全的住处,又临时安排副书记李锋及党政办主任黄新良留下来值夜,才在杨海鹏接连几个电话的催促下,赶到渚溪酒店赴宴。 之前担任副书记,分管经济,沈淮只要抓钢铁厂跟资产办;如今是党委书记,是统辖全局的一把手,全镇五万口人,方方面面都要负起责任来,沈淮就感觉到压在他肩上的压力陡然大了起来。 ************* 沈淮习惯从侧门上楼,能避开其他在酒店用宴客人的眼光,没遇到陈丹,就直接进了杨海鹏约好的包厢。 推开包厢门,看着周明、杨海鹏、赵东、肖明霞、熊黛妮、熊黛玲以及杨海鹏几个都在,沈淮看到桌上摆着的冷菜盘子都未动,笑着问:“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等我到八点钟都没有动筷子,肚子可不要饿穿了?” “苏秘书坚持要等你的……”周明站起来说道。 沈淮这才注意到贴侧墙而坐的青年是个生面孔。 这个“苏秘书”这时候才转身站起来,伸过手来,说道:“苏恺闻,这几天常听谭书记说起沈书记你。今天我特意跟谭书记请了假,希望不会太冒昧……” 沈淮心头蒙上一层阴云,握过苏恺闻的手,笑道:“海鹏他们也真是的,也不早说一声,要叫谭书记跟老熊知道我这么怠慢谭秘书你,指不定又要教训我一顿。” “沈书记忙着公务呢,我要周哥跟海鹏不说的。”苏恺闻言辞恰当的替周明、杨海鹏开脱。 沈淮这时候看到坐在苏恺闻身边的那个漂亮女孩子,眼熟得很,心里更觉得寒冷:今天的意外还真是多啊! 沈淮还是笑着朝谭启平的女儿谭晶晶欠身过去,带着不掩饰的惊讶,问道:“这是晶晶吧?晶晶你几时放假到东华了,谭书记倒也没有说一声你放寒假会到东华来?” 谭晶晶长得像她妈,珠圆玉润,圆脸,还有些婴儿肥,眼睛显得狭长,齐肩发,跟熊黛玲是不同类型的美貌;沈淮只在谭启平书房办公桌上的照片里看见过她。 “刚到三天,”谭晶晶显然还没有办法自如的应付沈淮如此外交形式的亲切,细声细气的,还带点小羞涩的回答道,“常听我爸、我妈说起你来,就跟着恺闻过来蹭饭吃。” 沈淮这时候才余暇转看头周明、杨海鹏一眼:周明满意洋洋得意,杨海鹏脸上有尴尬。 沈淮搓了搓手,说道:“海鹏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给我,我早该有意识到有重要人物出席了。让晶晶跟苏秘书饿着肚子,真是怠慢不浅啊。这样吧,你们就通知开席,我去一下洗手间……” 沈淮刚走出包厢,陈丹就从别处追过来,跟着进了洗手间,紧张的问道:“周明介绍说这个苏恺闻是谭书记的专职秘书,还有谭书记的女儿——杨海鹏订桌,都没有说过他们要过来。你之前也没有说起过,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淮笑了笑,摸了摸陈丹嫩腻的脸蛋,说道:“谭书记是市委书记,自然要有专职秘书,这有什么奇怪的?谭书记的女儿还在上大学,放寒假到东华来,有什么奇怪?不要多想什么了……” 沈淮知道陈丹的心思还是蛮敏锐的,知道他从来都没有提到谭启平有什么专职秘书,突然间谭启平的专职秘书就带着谭启平的女儿直接闯到渚溪酒店来,必然有诡异的地方。 沈淮一时间也无法把宋家对他视如弃子以及谭启平很可能已经看透里面的玄妙、从此很可能会把他边缘化的事情说给她听。 从接到“他父亲”电话的那一天起,沈淮对今天的局面有所预料,也就初看到苏南、谭晶晶的那一刻有些吃惊外,现在倒也冷静下来。 谭启平也许不会再像以往那样支持他,故而在专职秘书这么重要的人事选择上,都没有及时的知会一声,但沈淮觉得也没有必要把问题想得太严重。 谭启平既然让苏恺闻跟谭晶晶过来跟他见面,就说明谭启平即使有意将他边缘化,但也没有把他踢出圈子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沈淮他就算是宋家的弃子,也轮不到谭启平来踩两脚。 谭启平也明白这么个道理,但在真正搞明白沈淮为何给宋家放弃之前,也不可能再多大力的支持沈淮,边缘化无疑是最合适的处置。 这就是沈淮当前要面对的局面,虽然有些失落,但也谈不上有多坏。 “咳!咳!”杨海鹏在外面轻声咳了两声。 沈淮拍拍陈丹的脸蛋,让她放心的离开,看着杨海鹏走进来。 “周明他带苏秘书跟谭书记的女儿过来了,我跟赵东都吓了一跳;苏秘书倒是说要耐心等你,只是周明催着我打电话……”杨海鹏尴尬的说道。 沈淮笑道:“多大的事,值得你来解释一下?” 谭晶晶现在看上去是个没太多心机的女孩子,应该是纯粹跟过来玩的。 苏恺闻满脸笑,说话也客气,但周明催促杨海鹏打电话,他没有阻止;还故作神秘的跟着周明过来搞突然袭击,那就说明他是过来扬威的。 苏恺闻这是要沈淮明白,从此往后,在东华唯有他才是谭启平的嫡系,沈淮他不过是这个圈子的边缘人,要沈淮认清楚自己的地位。 即使是同处于一个圈子,也面临着竞争。沈淮暗地里想:苏恺闻一出现就咄咄逼人,大概是怕自己对他的市委书记秘书的位子有威胁吧? 沈淮自然不会想着去当谭启平的秘书,但苏恺闻视他为威胁,一定要在大圈子里再画小圈子,有些事情也就由不得沈淮做主。 沈淮现在是有点被动,甚至不知道苏恺闻是什么来历,心想:这是谭启平对自己的警告?警告自己没有把实际的情况跟处境向他如实汇报? 还是说谭启平是玩上位者的平衡艺术?一个上位者,并不总算愿意看到手下一团和气的。 沈淮嘴里说得轻松,但心里很高兴杨海鹏这时候能走出来,特别是杨海鹏在意识到问题不正常的情况下,还能当着苏恺闻的面追出来,就更加难得,不然沈淮真的就要考虑限制鹏海贸易依附的梅溪钢铁厂身上进一步发展。 沈淮要扶持的是盟友,要扶持的是支持他的人,而不是对他有威胁的对手甚至敌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语将成谶 “咚咚咚”孙亚琳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看着沈淮跟杨海鹏站在洗手间前说话,蹙着秀眉,眼睛在沈淮跟杨海鹏的脸上扫来扫去,似乎要窥破他们俩之间有什么诡异,问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杨总今天请客,这饭到底还吃不吃了,老娘我都快饿死了……” 沈淮这才知道表姐孙亚琳在包厢里等了一会儿,大概也是等得不耐烦,就临时走开了。 沈淮跟赵东、杨海鹏他们一起吃饭,要么守时,要么谁有事就先忙着,不会说专门为等一个人把酒席拖到八点钟都不开。 何况,沈淮临时有事,跟杨海鹏、孙亚琳都提前打过招呼,苏恺闻还如此的惺惺作态,表面上看来是种客气、是礼节,实际只是拒人千里的冷漠以及高过常人的控制欲罢了,沈淮心想孙亚琳要有耐心敷衍他才叫奇怪呢。 想到孙亚琳目前要算是自己的天然盟友,沈淮心里一笑,不过也没有想窜掇孙亚琳去做什么叫苏恺闻下不了台的事情,怎么也要照顾到谭启平的面子。 同时,沈淮也暗暗告诫自己:谭启平从今往后可能不会再给他什么大力支持,遇到什么事都要收敛一些;又想,就算在东华,也实在没有必要在谭启平这棵树上吊死,关键还是要有自己的根基,才可以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 沈淮与杨海鹏、孙亚琳走回包厢,看到谭晶晶跟苏恺闻在咬耳朵说话,笑得粉脸潮红,还小女儿态的伸手去掐苏恺闻,知道谭晶晶跟苏恺闻即使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也要比普通朋友亲昵一些。 沈淮知道谭晶晶跟熊黛玲同年,过年才二十岁,而苏恺闻看上去要有二十六七岁,这说明谭启平在省城担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时,苏恺闻就跟谭家来往密切。 沈淮心里暗暗的想:省里有什么人物姓苏? 赵东探询的看过来,沈淮只微微颔首,示意无事。 苏恺闻站起来,热情拉沈淮坐他旁边,沈淮便笑着坐过去,见周明也凑在里面谈笑风声,问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黛玲跟晶晶前天她们学校放假,约好一起坐苏秘书的车回东华,路上遇到回乡的自行车队。几百辆自行车一起,沿着国道,浩浩荡荡的,前天新闻就有报道,没想黛玲跟苏秘书他们还拍了照片,等照片洗出来,一定要拿过来看看……”周明说道。 沈淮看了熊黛玲一眼,熊黛玲天真无邪的露出浅浅的笑容,可能是为回东华路上的遭遇而兴奋,也可能是为她与谭晶晶刚开始、时间还不长的友谊而高兴,没有意识到周明故意炫耀这段信息的用意。 赵东、杨海鹏都看着手头的东西,没人去接周明的话;熊黛妮似乎也意识到丈夫有些炫耀了,在桌下轻轻的扯着周明的衣服。 孙亚琳眼神锐利的扫过桌上众人一眼,便侧过头来咬耳朵:“你的情况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妙哦!” 孙亚琳挨近过来,说话几乎把气息吐到他耳朵里,有着淡淡的香气,沈淮心里奇怪:孙亚琳不是喜欢女人吗,怎么还抹香水? 沈淮侧头看了孙亚琳一眼,见她脸上挂着欠抽的幸灾乐祸的笑容,知道她就是明摆着大家要站同一条战壕,也是你越倒霉她越高兴的性子,没办法跟她计较。 孙亚琳打小就在大家族里长大,对这种事感触尤其的敏锐,而周明又急于表现了一些,沈淮心想,大概在他过来之前,周明大概已经有意无意的把他给谭启平边缘化的消息透露给杨海鹏、赵东他们知道的吧? 有些情况是明摆着的:熊黛玲都跟谭晶晶在省城有接触了,周明也跟苏恺闻称兄道弟了,偏偏他这个谭启平昔日的嫡系心腹,拖到今天才知道这些事,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够明显吗? 也许周明也就早两三天跟苏恺闻接触,但哪怕早一天,意义就绝对不同:这关系到整个圈子里所有人的亲密排序…… 沈淮的权力来源,一是他身为梅溪镇党委书记的官职;一是市委书记谭启平对他的信任跟倚重,而这个则是国内官场上至关重要的潜权力。 而沈淮此前之所以能在梅溪镇做那么多的事,甚至能强压高天河低头,从根本上是来源谭启平所给予他的潜权力。 各人依赖核心人物谭启平而能获得的潜权力大小,说到底就是由整个圈子的亲密排序来决定。 沈淮脸上保持着亲切倾听的笑容,倾过头来跟孙亚琳咬耳朵:“这几天,为了帮业信银行多拉客户,我茶不思、饭不想,你现在这幸灾乐祸的,也太没有良心了吧?” “何辄你有良心了?看看这些年给你糟踏的姑娘,你就算有良心也给她们都吃掉了吧?”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吃过饭再说……”沈淮说道。 看着沈淮跟孙亚琳不停的咬耳朵,周明不乐意的起哄道:“你们俩到底有什么秘密要聊,咬着耳朵聊这么久,可把我们的好奇心勾起来了!有什么好事也讲来给大家听听啊。” “我跟沈淮数这些年给他糟踏的那些小媳妇、大姑娘呢。周大科长,你可要把你老婆、小姨子看好了,沈淮可是个会偷鸡的黄鼠狼……”孙亚琳说道。 沈淮正喝茶水,哪里想孙亚琳说话这么狠,一口茶水呛喉咙眼里,只来得及低半头,喷得身上、桌边都是茶渍。 杨海鹏、赵东、肖明霞三人憋着笑,转脸看向别去。 周明给孙亚琳呛了一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脸讪在那里。 倒是熊黛妮、熊黛玲姐妹闹了一个脸红,好像她们跟沈淮有什么奸情给戳穿似的。孙亚琳的这句玩笑话应该说是有些过份了,但她们又没有办法生气,因为孙亚琳压根儿就不在乎她们的想法…… 孙亚琳把獠牙露出来,苏恺闻也知道她不好惹,本来要衬周明的话,这下子也收声不言。 “好了,不要太过份了。”沈淮压着声告诫孙亚琳,也怕她牙尖嘴利,搞得大家不欢而散。孙亚琳肆无忌惮,哪怕是谭启平她未必就愿意看脸色行事,更不可能去看周明或者苏恺闻的脸色说话,但这对他不会是什么好事,至少表面上大家还是要维持团结。 酒菜陆续摆上来,吃了半个小时,沈淮出去接了一通电话,副书记李锋汇报县里刚下防雪灾的通知,其他乡镇已经出现塌房事故…… 沈淮看着窗外的雪花不停,梅溪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其他乡镇以及东华其他地区就难说了—— 沈淮回到包厢,赵东问他:“是不是防灾的事情?厂子那边我还是要跟老徐、老汪他们汇合一下……” 钢铁厂的情况还好,除了自行车棚等几处薄弱点,以及保电力供应不受雪灾影响而中断外,需要防灾的地方不多。已经安排汪康升、徐闻刀两人值夜,不过,赵东是不喜欢今天酒席上的氛围,找借口想早脱身。 沈淮顺水推舟的说道:“县里刚下防灾通知,这场雪几十年罕见;我也要回镇上去看看,”对苏恺闻说道,“对不住啊,今天就让海鹏、周明多陪陪你,改天再找你跟晶晶陪罪。” “没事,没事,工作要紧,大家都能理解。”苏恺闻客气的说道。 沈淮见苏恺闻的脸上透着说不出的虚伪,打心眼里不喜欢他,不过没有说什么,与赵东还有肖明霞三人就先离席离开渚溪酒店。 肖明霞已经习惯跟赵东住钢铁厂宿舍了,沈淮也要先去钢铁厂看一下防灾情况,三个人就顶着风雪沿街往南走。 学堂街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北风呼呼的刮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不一会儿孙亚琳的电话就打过来:“到底是什么回事啊?酒桌上打了半天的哑谜,我可不想叫好奇心折磨得半夜都睡不着。” “我们在路上走呢,你不会等我进了屋再打电话?”沈淮让赵东、肖明霞在前面,他把手机夹在脸跟脖子之间,跟孙亚琳说话:“你说能有什么事啊,孙家把我踢出来,宋家也不待见我,我想浪子回头,在谭启平跟前卖乖,但保不住旧帐会给人翻出来啊……” “我说什么事呢,我还以为你又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混蛋事叫人恨呢,”孙亚琳在电话那里毫不留情的又说了一句,“不过啊,照我说,你这是活该。你有想过小棠这几年是什么情况吗,有问过小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吗?我都恨不得戳你两刀……” 听着表姐孙亚琳毫不留情面的话,沈淮咧着嘴,这本该是别人的罪孽,只是这时间脑海来恍然浮过一个清丽少女的面容,叫沈淮心里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孙亚琳大概也是想到气愤处,干脆利落的挂断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空响声,沈淮一时间也心思恍然:以往他觉得,之前沈淮的罪孽加在他的头上,是必须要为之付出的代价,这时候觉得这些是他代之前沈淮必须要偿还的债。 谭启平不是心思单纯、不是不会多想的人,即然他已经到了给“亲生父亲”都嫌弃、都憎厌的程度,还能指望谭启平对他不防备着点? 沈淮把手机收到外套口袋里,他倒不怎么担心“丑事”外扬,但在小圈子里怕是很难摆脱“品格低劣”的评价了,那他以后的出路在哪里? 恐怕是要在谭启平的圈子外开创新的天地才行。 沈淮又想,熊文斌会是什么态度?谭启平不知道详情,熊文斌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但谭启平态度的变化,熊文斌应该是第一个能感觉到了。 听周明所说的那些话,苏恺闻到东华来也就这两三天的事情,沈淮这两三天里是没有主动给熊文斌打过电话,但熊文斌也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想到这里,沈淮也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熊文斌果然变得现实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权力的基础 沈淮与赵东先把肖明霞送到钢厂的宿舍,再往厂办走。 汪康升跟徐闻刀值夜,不过两人都在门卫隔壁的吸烟室里吞云吐雾。 沈淮全厂禁烟,目前只在门卫处设了吸烟室。 不管是一线工人还是厂长,要吸烟都只能到这个地方来。 除了汪康升、徐闻刀来,还有几个休息的夜班工人在里面抽烟,沈淮从兜里掏了两包烟丢桌上,立马给夜班工人抢了分掉,沈淮骂道:“你们几个混蛋,给我留两根烟!” “汪厂长那里有沈书记你喜欢抽的金叶子,这中华烟我们就代劳了。”工人也油,不理会沈淮的叫骂。 钢厂的管理要从严,沈淮也不得不实施分明而森严的等级制度,不过抽烟没大小,他也要求管理层到吸烟室里要主动给工人们分烟,叫管理层能跟一线工人有更多的接触,也叫管理能更多些润滑。 抽了两根烟,沈淮拉着汪康升、徐闻刀、赵东,到结构强度不足的几处建筑走一圈,足够定时清雪,就又回吸烟室。 钱文惠也在加班,到年尾,财务工作是最忙碌的,看到沈淮的人,从办公室里小跑过来:“沈厂长,正找你签字呢……” 沈淮跟汪康升、赵东、徐闻刀他们都停在那里,沈淮接过钱文惠递过来的文件,原来是财务部刚计算好的年终奖分配表单,汪康升、徐溪亭他们都签过字,表示过审,就等他签字明天就可以发放奖金。 沈淮从钱文惠手里接过钱,把他自己的名字画了圈,又打了个叉,将文件还给钱文惠,说道:“我在政府那里有年终奖领,这里再领一份不合适。把我去掉,管理层的奖金,你再重新算一遍找老徐、老汪签字……” “这怎么成?”钱文惠说道,“政府那头归政府那头,钢厂归钢厂,又不是一码事,我们也是照着财务制度来,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沈淮说道:“财务制度是我定的,你们照财务制度拿奖金,没有人会说什么,要说什么,我也替你们顶着,但我照这个财务制度拿钱,就不合适。别人到时候会说我定这个奖励制度是为了方便给我自己发钱,那到时候这个制度就会执行不下去……” 汪康升、赵东、徐闻刀听沈淮要把他的那份年终奖取消掉,也都凑过来,说道:“钢铁厂能振兴到今天的模样,全厂的人加起来,都顶不过沈厂长你一人的功劳大,年终奖不要说六万,就是拿六十万,我想全厂也不会有一个说不。你要不拿这年终奖,我们也不拿……” 沈淮说道:“你们不要跟我胡搅蛮缠,你们也都知道阻力不会在钢厂。今年我拿这六万块钱,是不多,镇上也不大会说什么。不过,我们明年的目标定的是两千万的利润,但我想努力做到四千万。到时候就要拿三百二十万给管理层分奖金,照这个比例,我就要拿五十万。你们说会有多少人会在背后想戳死我?那这个奖励制度还要不要执行下去?钢厂还要不要进一步改制?” “谁有本事把钢厂的利润做到一千万,他就是拿走一百万、两百万,我也服他;谁有没鸟本事,说什么就当他放屁。”汪康升说道。 “……”沈淮笑了起来,说道,“老汪,有你这句话,就是我得了这个年终奖。不过在国内,既想当大官又发大财的好事是有,不过那都是给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的贪官。你们不要害我,我还想在仕途上有发展呢……” “管理层的奖励制度你是定下来的,整个管理层你就是领头雁,你要不领年终奖,不是带头破坏这个奖励制度?”钱文惠说道。 沈淮想了想,说道:“这样,你把我的年终奖打个对折,我平时在钢厂这边也只工作半天;另外打电话通知李烽书记把这笔钱领走,作为我上交的党费——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见汪康升、钱文惠、徐闻刀他们整在那里不肯走,沈淮说道:“不跟你们叽叽歪歪的胡扯蛋了,我还要去镇上……”拉着赵东就往厂外走,临了还警告了钱文惠一句,“你不照我的话,明天我就换郭全来当这个财务副厂长,你给我回家抱孩子去……” **************** “你拿这钱一点都不亏心,”在路下,赵东还忍不住劝沈淮,“你的功劳摆在那时在,不仅全厂工人,就是镇上的干部也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我拿这钱不亏心,”沈淮停下来,赵东的思想工作做不好,汪康升、钱文惠、徐溪亭他们怕也会再来劝,说道,“钢厂的工人或许没有意见,镇上的干部或许也不会有意见,但梅溪镇五万名群众呢?他们要是知道我这一个党委书记从钢厂拿六万元年奖金,明年甚至拿三十万、五十万的年终奖,他们会怎么想?你挨个跟他们解释去吗?那除了梅溪镇,县里,市里,省里会怎么想?” “……”赵东说道,“帐目能明明白白算得清楚,别人有想法,钢厂可以把帐目公开出来给他们查。” “赵东你心里也明白,”沈淮笑道,“在国内哪里有你自认为清白、别人就当你清白的事?鱼跟熊掌不可兼得。我想啊,我要拿这钱,最好的结果,就辞去镇党委书记的位子,老老实实的回钢厂做厂长,做好管理工作,这样或许能堵住别人的嘴巴。” “这个我倒是赞同的,”赵东说道,“乡镇工作太杂、太乱,反而不利于你发挥;大家也都希望你专来带领大家干企业。” “可惜没有这么简单啊,”沈淮说道,“钢铁厂还是梅溪镇的资产,我一旦放弃党委书记的位子,钢铁厂将来的发展方向,就会落入别人的手里。特别是今天的事情,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也是清楚的。我更不能把党委书记位子让出去,不然的话,钢铁厂的主导权就会落到别人手里去。钢铁厂以后还要不要进一步的发展,还要不要进一步的改制?” “那这么说,岂不是你一点都落不到好?”赵东问道。 “老熊这几天没有主动给我打一个电话,”沈淮眼睛灼灼的看着赵东,直接问到要害,“你怎么看这事?” “我跟海鹏都说了,这事老熊做得不地道。”赵东说道。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沈淮说道,“我也坦率跟你说我的想法,我对金钱看得很淡,但渴望能获得更大的权力。唯有更大的权力,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别人或许会说,要做官,一定要上面有人,但这话不一定准确,我们这个国家,还是需要能做事的人。就算以后真有人想把我压在梅溪镇又怎样?你要明白,梅溪镇的舞台也许不大,但梅溪钢铁厂的舞台很大。也许我从此以后,从市里能获得的支持会变得有限,但梅溪钢铁厂能越做越大,而你们也能支持我的工作,我就不用去担心别人会怎么来压制我……” 沈淮继续说道:“我时时在想,权力的本质是什么,官位还是金钱,还是权威所具备的影响力。我想这些都有一些权力的特性,更准确的说,就是对资源的支配力。在普通人的眼里,市委书记是肯定要比镇党委书记权力大的,但这个只是权力的表象,并不事事皆如此。市委书记不能做成的事,镇党委书记却做成了,至少在这一领域,镇党委书记的权力要比市委书记大,区别就是看谁支配资源的能力更强……” 沈淮的话叫赵东一路上都陷入沉思,他本来还担心今天的事情对沈淮有什么影响,没想到沈淮打心底对谭启平的坚持就没有看得多重,更没想到沈淮在仕途上有这么强的进取决心…… 差不多走回到镇政府,杨海鹏的电话打了过来,片刻之后杨海鹏就从风雨里钻了出来,说道:“路上都是雪,周明、苏恺闻他们也回不了市区,都在酒店里住下来。这事老熊也真是的,怎么能叫周明、苏恺闻联合起来搞这种突然袭击?” 他们都知道熊文斌没有沈淮的推荐,根本不可能得到谭启平的重视,故而对熊文斌竟然都没有给沈淮知会一声苏恺闻的事,很是不满。 尽管杨海鹏、赵东在钢厂都是熊文斌带出来的,而是熊文斌此时是市委副秘书,是谭启平的心腹,也是东华市绝对的实权人物,赵东跟杨海鹏这时候能说这样的话,也可以说是一种表态,沈淮感到很欣慰。 说实话,沈淮更担心谭启平态度的变化,会叫赵东、杨海鹏等人的心散掉。人心不散,才是根基。哪怕这个根基还会薄弱,但总有一天会蔚然成林! 沈淮笑道:“老熊有老熊的难处。再说谭书记那边,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主要还是我跟我家里人的一些矛盾,可能叫谭书记对我有些负面的看法……” 杨海鹏跟赵东也不好多问什么,沈淮竟然有一个在业信银行担任高级管理层的法国籍混血表姐,就知道沈淮家族的情况,要比他们想象的复杂一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公子哥对高富帅 衣兜里的手机这时候又响了起来,沈淮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给赵东、杨海鹏看是熊文斌家的电话。 赵东心想:也许是熊黛玲打电话回去说要在梅溪镇留宿,熊文斌才会主动打这通电话的吧?他虽然打心底不希望老熊跟沈淮有什么芥蒂,但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沈淮接通电话,说道:“都这么晚了,老熊也是刚回家?恺闻跟晶晶,我也没有办法怎么接待,刚接到县里的防雪通知,我人在政府呢,听海鹏他说雪大,恺闻他们夜里会留下来,我等会儿再过去看一下……” 沈淮不想显得生分,接通电话就主动说了很多话。 熊文斌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苏恺闻是苏秘书长的公子,人暂时先到东华来,组织关系怕是要到年后才能调过来,谭书记也是要苏恺闻在东华就当多放几天假……” 苏唯军! 沈淮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省委副秘书长、省委办公厅主任苏唯军。 听熊文斌说到苏恺闻的家世,沈淮这时候才恍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苏恺闻对他的敌意这么大? 他老子苏唯军就是走秘书路线起身的。 沈淮这段时间花心思把淮海省的官员关系网梳理一遍,虽然梳理不算多透彻,但也没有把淮海省最著名的秘书人物苏唯军漏过去。 省委陶书记在平江市担任副市长时,苏唯军就开始担任他的秘书;随着省委陶书记的升迁,苏唯军也就在市政府秘书、秘书一处处长、市政府办副主任、副秘书长、主任、市委副秘书长、省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省委副秘书长等职务之间变动。 苏唯军唯一不干秘书工作的两年,也是到松平市担任市委书记镀了两年的金。因为松平市在他任期内组织防汛不力,出现不必要的伤亡,就又平调回到省里。 虽说省委陶书记年纪快到线了,但陶书记在退居二线之前,应该还能把苏唯军往上再抬一步。 谭启平以前跟苏唯军的关系如何,沈淮也不知道,但想来不会太差,不然苏恺闻与谭晶晶之间不会有如此亲昵的关系;此时谭启平需要省里有更多的支援,自然也就会跟苏唯军结成更紧密的联盟。 苏唯军给他儿子也安排走秘书路线,倒是一点都不出人意料;不过把他儿子直接留在省里也不大合适,放出来给谭启平担任秘书,则是一个相当高的起点。 谭启平的专职秘书,起步就是正科;跟谭启平的五六年,苏恺闻升到正处都不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谭启平还不到五十岁,也有足够往省里发展的资源;苏恺闻跟着水涨船高,等到副厅之后再下地方,那就已经是寻常官员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了。 不过很显然,这条路线很美好,但通常只会给一个人去走。苏恺闻即使有老子当靠山,但也怕有背景比他更强的人跟他竞争走谭启平的秘书路线,而沈淮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去,都非常像是他的一个威胁。 沈淮这时候已经能确认谭启平知道他是宋家的弃子,那在谭启平面前,他是远远比不上苏恺闻有优势的,毕竟苏恺闻的父亲苏唯军能给谭启平在省里带来最直接的同盟利益。 也许谭启平也很乐意促成苏恺闻跟他女儿之间的关系吧? 沈淮在电话里也没有跟熊文斌多说什么,也知道熊文斌打这通电话想要弥补些什么。 沈淮对此也只是笑笑: 熊文斌经历宦海沉浮这些年,变得世故,屈服于现实之下,也不能怨他什么。 把这里的诸多关系厘清楚,沈淮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一声:还以为自家是个公子哥,没想到来了个高富帅…… 沈淮要赵东早点回宿舍陪同肖明霞,如此雪夜,把未婚妻留冰冷的宿舍也不大好;也要杨海鹏去敷衍苏恺闻跟周明去,不管怎么说,表面的关系也要维持好——沈淮没心情去应付苏恺闻,他要赶着回镇政府,在这场雪小下来之前,还是不能麻痹大意。 县里也统一部署防灾救灾工作了,梅溪镇就算提前做好了工作,有些情况还是要一把手亲自汇报,才更合适一些。 沈淮赶到政府里,除了值守的李锋、黄新良外,何清社、郭全、褚强等人,在看到县里都统一部署防灾工作之后,也重新回到镇上待命。 了解过各村委及两个居委会的最新情况后,沈淮跟何清社、李锋合计后,还是不能把马虎;大雪封路,下面的村子一时间顾不上,镇区两个居委会还是要再排查险情。 沈淮先带着黄新良、褚强赶去镇卫生院,也要李锋除了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外,要把镇联防队的人都动员起来。 压塌事故倒没有发生,不过有两名骑车走夜路滑倒摔骨折的村民,连夜送到镇卫生院救治。镇卫生院救治条件差,但这种天气也没有办法送市里去。 另外,入夜前镇区两个居委会也把十多个特危房的住户临时安置到镇卫生院里。 镇区居民的住房条件,其实比农村还要差。 村民翻建房子批复还要宽松一些,宅基地相对宽敞,这些年陆续翻建新房比例还是很高。反而是镇区的老旧房子比例特别高,大片的居民区都跟棚户带似的,出问题的可能性更高。 小小的卫生院一时间嘈杂无比,还有小孩子在院子里溜动着扔雪球。 赶着陈丹过来接小黎回去,陈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没有留在宿舍里,或者找钱云谈恋爱去,也跟着出来瞎走。小黎不愿意走,看着沈淮进来,跑过来问道:“镇上需不需要志愿者?我留下来当志愿者行不行?” “要的,”沈淮站在廊檐下,把身上雪粒子抖掉,见小黎冻得小脸通红,镇卫生院里又没有什么取暖设备,到半夜气温还要下降,沈淮把身上的冲锋衣脱下来给她穿上,“你小心点,不要把自己整成病号,等到明天还再找别的志愿者来照顾你就成,”跟陈丹、陈桐说道,“酒店里要没事,你们俩也留下来当志愿者吧。” 镇卫生院就六间住院病房,除了一间要安置两个骨折病号及家属外,一间腾出预备有新的伤病送进来,寇老头跟其他十几户人家临时挤剩下四间住院病房。 陈丹、陈桐也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陪沈淮沿街巡看镇区的雪情。联防队在入夜前就给召集起来待命,这时也都动员起来,深入街巷排查险情。 过凌晨时,雪势越发的大,沈淮跟李锋、黄新良、褚强他们站在一个巷子口背着风抽烟歇力,陈桐也想过来抽烟,给他姐一把抢过去。 郭全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过来:“北居二组塌了两埭房子,就在通塘河前面,有一户临时迁出来;有一户说着没事不肯动,居委会就没有坚持做工作,可能有三个人给压里面……” “……”沈淮想骂娘,又不知道骂谁,把抽了半截的烟塞雪堆里,往通塘河那边跑去,边跑边跟黄新良、李锋说,“我跟老郭去北居二组组织扒房子救人,你跟黄主任立即回镇上:一是把闲下来的人手都派出去排查险情,二是用高音喇叭把镇上人都闹醒。房子塌之前会有预兆,人醒着看到房子不对劲,就能来得及逃出来……” 李锋也没有想到情况比想象还要严重,与黄新良踩着雪就往镇政府跑。 陈丹跟不上沈淮的步伐,摔了一跌,身上都是雪,跟着跑了半夜,整个人也累得慌。 沈淮走过来搀她起来,帮她把身上的雪拍掉,跟她及陈桐说道:“你跟陈桐去卫生院找何清社,让他把人都转移到镇小去。那边的房子结实些,卫生院的病房还是要空出来,夜里伤号可能会增加许多……”又跟褚强说道,“你立即带人去菜市场,看住不要让人进去,彩钢棚吃不住压。” 沈淮这时候就怕那些不敢睡家里的人挤到菜市场彩钢棚下去,却不知道菜市场大面积的彩钢棚,结构强度更差,更经不住雪压;一定要让人看住那里。 北居二组就在通塘河前面,沈淮跟郭全赶到,先赶到联防队员与周边邻居已经动手从压塌的房子把一家三口人都扒了出来。动作很快,给压在房梁下的一家三口人,满身是血,但身子还在动弹。 沈淮立即组织人手这边拆了房门,抬着人就往卫生院赶。 沈淮又赶回镇中心小学跟何清社汇合,临时出来避灾的民众陡然增加许多。赵东又从宿舍赶过来,从生产线上抽调二十多个夜班工人过来增援,场合就没有那么混乱。 之前防灾,还是以劝导为主,但很多居民都不重视,对雪灾没有什么风险意识;大过年的,谁愿意在外面熬夜? 这边出了压塌事故,李锋就强令联防队员跟派出所的民警,对所有看上去不那么结实的房子,直接过去敲门、踹门,告之已经出现压塌伤亡。 两个居委会的高音喇叭也打开,播放防灾信息,主要是把全镇的居民吵醒,只要清醒着,遇到危险还能有避险的时间。 第一百二十章 情况严重 从后半夜,压塌事故接连不断的汇报过来。 不仅县里连续打电话来询问灾情,市级防灾体系也运作起来,要求大雪覆盖最严重的乡镇定时汇报灾情——沈淮他们也隐隐约约的猜测,这次问题的严重程度,可能要远超乎想象。 天濛濛亮,雪势才小下来,梅溪镇接到各村的报告,连同牲口棚在内,已经给压塌房屋一百一十三间。 菜市场的彩钢棚由于面积太大,没有办法派上去清雪,在凌晨两点钟时,吃不住重负,从中间垮了下来。 从昨天下午开始,梅溪镇陆续转移群众达八百余人;包括最初摔骨折以及给压在房下的一家三口,镇卫生院到清晨已经接受十一名伤号,所幸没有出现人死亡。 跟县里联系,沈淮不如何清社熟悉;沈淮让何清社留在镇政府坐镇,他与李锋等人分东西南北四片,无法开车,就骑着自行车带队到各个村摸情况。 到中午时,差不多整个人要累趴下来的沈淮,返回镇上,卫生院因灾受伤送来救治的受灾群众增加到十二人,还有一名重伤送往市人民医抢救。 沈淮回到镇上,看到何清社等人神情凝重,问道:“其他乡镇情况怎么样?” “这次暴雪覆盖全省,受气流影响,暴雪的中心区恰好就覆盖唐闸、霞浦、新津两县一区,一天一夜的积雪厚度要超过历年以来的最高记录一大截。目前汇总的灾情,唐闸区稍好一些,毕竟是市区,建筑质量要普遍好过郊县。整个东华市压塌房屋已经超过三千间,有七成集中在霞浦跟新津两县。人员伤亡数据不会通报到乡镇,不过,据说鹤塘镇就压死了六个……” “这么严重……”沈淮吓一跳。 “我们镇也是亏得沈书记你下午就开始部署防灾啊,”何清社想想也后怕,说道,“镇上排查的特危房,差不多有一半都塌了顶。要是这些人家不早一步搬出来,情况怕是要比鹤塘镇更糟糕……” 这也是梅溪镇这几年经济发展滞后的欠帐,危房、特危房数量众多,更经不住风刮雪压。 沈淮根本顾不上去关心苏恺闻、周明以及熊家姐妹、谭晶晶他们上午是怎么离开梅溪镇的。 小黎夜里还是着了凉,早上就发起烧来,卫生院的病床都挤满了伤病,陈丹只能让小黎住到酒店客房里挂上水,沈淮也没办法抽空去看一下。 在办公室囫囵吃过盒餐,沈淮坐到沙发上,眼皮就打架睁不开,但感觉刚眯上眼睛,就又给黄新良推醒:“葛县长带队下来视察灾情……” 沈淮跑到水龙头下拿刺骨的凉水搓了两把脸,就跟着黄新良往楼下走。 县里的三部车在政府大院里刚停下来,其中有一辆是县电视台的采访车。 葛永秋大概也是一宵没睡,眼袋黑深的从车里钻出来。有个穿米黄色大衣的漂亮女人,拿着话筒跟着葛永秋下车来,沈淮看她的面孔很熟,下走廊才想到她是县电视台的主持人,也许是见到真人了,感觉长得比电视上还生动、漂亮些。 国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漂亮女人,沈淮一时想不起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李锋在什么地方跟葛永秋遇上,也一起下车来。 沈淮这才意识葛永秋来之前没有跟梅溪镇这边谁打招呼,而是直接突袭梅溪镇,李锋应该是在救灾现场跟葛永秋遇上。 沈淮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跟葛永秋握手,说道:“梅溪镇受灾情况很严重,葛县长能亲自来主持救灾工作,真是太好了……” 葛永秋知道沈淮这么说是想多讨点救灾款,他当然希望梅溪镇的情况能真正严重一些,这样不仅可以训骂沈淮一顿,还可以指责某些人让这么年轻的干部当乡镇一把手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很可惜,梅溪镇的防灾工作以及灾后救治工作,比其他乡镇都要出色得多。 房屋大量坍塌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历史遗留问题,需要花时间去消化,不能赖到刚接党委书记位子没几天的沈淮头上。县里接到梅溪镇汇报受灾前后只有十四人受伤,其中重伤两人,无一例死亡,葛永秋不相信。 鹤塘镇是夜里接到县里防灾通知后,才慢腾腾的召集人手展开防灾工作。那时已经过了八点半钟,大雪封路,再一个动员劝导村民从危旧房子里疏散出来的工作也很难,再加乡镇干部对雪灾没有足够的警惕,一夜就有一百三十多人受伤、六人死亡,是这次雪灾伤害最惨重的重灾区。 梅溪镇跟鹤塘镇挨着,无一人死亡,受伤人数也只有鹤塘镇的十分之一。这个数据报到县里,叫陶继兴、葛永秋等县领导打心底就存了疑:下面乡镇隐瞒造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县里领导分片下去摸情况、组织救灾工作,葛永秋负责西南片,本来计划是先赶去重灾区鹤塘镇,没有通知就临时改变行程,插到梅溪镇来,就想打个突袭,叫梅溪镇来不及弄虚作假。 在到镇政府大院之前,葛永秋先出去卫生院跟灾民临时安置点镇小看过,也看过几处压塌的房屋以及镇上干部组织群众清理废墟的现场,不得不承认,梅溪镇的情况,要比他上午走过的两个镇好得多,组织救灾也非常的得力…… “梅溪镇的情况要比想象中要好一些,说明新党委书记上任后,整个班子运转没有停顿下来,我回去会向陶书记汇报梅溪镇的工作,要其他乡镇向梅溪镇学习,”葛永秋等电视台的人把摄像机扛过来,才开始讲话,“不过灾后救治工作,你们镇领导一定要重视起来,一把手要亲自抓全局……” 摄像机朝沈淮的脸部晃了两下,但没有给沈淮说话的机会,摄像机就关了。 沈淮眨了眨眼睛,又不能朝那个扛摄像机的家伙踹两脚,那县台漂亮的女主持人似乎更在意脚上的红色高跟鞋给雪地毁得厉害,也完全没有过来采访沈淮的意思。 请葛永秋到会议室部署救灾情况,看到何清社跟县民政局局长从后面赶回来,沈淮落在后面问:“救灾款什么时候能下来,到年尾没想到会遇上这情况,镇上可没有余粮了……” “压塌房屋,一栋先补五百;伤亡一人,补一千——先放款后核实,下午就应该到各乡镇的帐上。”民政局长说道。 沈淮跟何清社对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到会议室里,沈淮又把最新的灾后排查情况,跟葛永秋汇报了一下,葛永秋看着会议室就沈淮、李锋、何清社三人,沈淮又没有把干部都呦回听他指示的意思,就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话,就起身下楼,直接驱车赶往鹤塘镇。 “他奶奶的,赶情梅溪镇防灾工作做得最好,临到头倒是最吃亏!发不到十万救灾款,够个屁用!”送葛永秋坐车离开,何清社回到会议室,就忍不住大发牢骚。 “沈书记,你看着,我们工作做得最好,等到电视台播放时,一定是其他乡镇救灾的镜头。鹤塘的书记,夜里救灾摔了重伤,县里派专车接他去大医院救治,他还坚持留在鹤塘主持工作,上午的县台有一个小时都在报道他‘英雄’事迹……”李锋抽烟闷声说道,对县电视台没有打开摄像机给他两个镜头,十分不满,“前些年梅溪河发大水也是这情况,有些乡镇防汛工作做得好,没有出什么事,有些乡镇防汛工作做得不好,垮了堤,冲了房子,还淹死了人。结果在表彰大会上,防汛工作做得好的乡镇脸都没露,反而是出了问题、因为救灾有表现,得到县里的表彰——这纯粹是欺负老实人啊!” 沈淮知道政府里这种不务实、重表现的风气,但也不想跟着何清社、李锋发牢骚,笑道:“比起摔成重伤去接受采访,我觉我们这样挺好……” 何清社以为沈淮心里的怨气会比他们更重,没想到他的心态会这么好,也暗暗佩服他沉得住气。 回想这一天一夜的事情,何清社也满心后怕,说实话沈淮昨天下午回到镇上,在没有什么上级通知的情况下,就着手部署防灾工作,何清社当时就觉得沈淮有些大提小作了,这年头下场雪能出什么问题,都说瑞雪兆丰雪,春节前下一场大雪,那是老天在帮着梅溪镇来年农业大丰收。 只不过何清社尊重他是书记,又是刚上任正建立权威的时候,就没有反对,不折不扣的把防灾工作部署下去。 何清社也知道不是他一人麻痹大意,镇上很多干部都有牢骚,大过年的,大雪天下村里去折腾,谁愿意啊? 到夜里八点半钟,接到县里防灾救灾通知,知道其他镇已经出现压塌事故,何清社那时才知道沈淮是多么有警惕性。夜里八点半钟过后,又是大雪封路,想部署防灾工作,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梅溪镇恰恰是下午就把防灾工作做好,到夜里只需要确保镇区,分散的各村即使顾及不上,也不用担心会出大问题。 当然,到今天清晨,灾损汇总上来,雪灾之严重,还是远远超过何清社他们的想象,才知道梅溪镇是何等的幸运。 梅溪镇的房屋坍塌,比鹤塘镇还要严重,要没有沈淮昨天下午就当机立断的做出防灾部署,梅溪镇的伤亡情况怕是难以想象。 少些救济款,虽然叫人心里不满,总比上百人死伤的结果要好得多。 说起来,梅溪镇的防灾救灾工作能这么出色,都是沈淮及时判断灾情、果断部署有功——县里真要忽视掉梅溪镇的成绩,也应该是沈淮最受委屈。 看沈淮浑不当回事,何清社才发现自以为在基层修炼了二十年,火候还真是有些比不上眼前过年后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党委书记的位子合该是人家来坐,这也是这时才真正打心眼底服气。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才是老大 何清社心态平和下来,笑道:“牢骚归牢骚,工作还是要做,实在不行,我们躲起来自我表扬好了。不过,全镇塌了一百二十多间房,特困户家庭所占的比例特别高,县里就拔不到十万元的救灾款,不能解决全部问题……” “先照一户一千发求灾款,伤病也由镇卫生院全力抢救,怕是市里的医院也已经给挤满了,”沈淮说道,“不能投亲靠友的受灾群众,都临时安置在镇小的教室里过春节。钱倒是好办,想来过两天市里应该也会有一些求灾款发下来,实在不行先从钢厂调一百万过来用,镇上也发动捐款。不过要赶在开学前,帮助灾民建好房屋,难度很大,镇上需要一批过渡房……” “要赶在开学前,把过渡房建好,也不可能啊,”李锋说道,“大过年的,不过了年初五,建筑站以及几个包工头,都拉不到工人……” “织染厂的承包期是过了,我压着没有续签承包合同,是想叫潘石贵把乱排污这事给改掉,”沈淮说道,“这么看来,没必要再给潘石贵机会,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觉得马上就关停织染厂,把织染厂的几个车间用起来,临时改建成安置点,能解决过渡房的问题。你们看怎么样?” “织染厂有一百来个工人,怎么办?”何清社问道。 “褚宜良不是一直说要扩大生产吗?织染厂关停后,工人问题,找他来消化。”沈淮说道。 “行。”承包织染厂的潘石贵以往只看杜建的脸色行事,李锋跟何清社都没有受他的好处,沈淮决定把织染厂关停掉,手续上又不存在什么问题,只要把职工的问题化解掉,他们自然附从。 “那行,那就镇政府跟资产办拟个通知,”沈淮说道,“我打电话找禇宜良过来,跟他谈接受工人的事……” 何清社不想做得罪人的话,但这时候也只能默默接受下来,说道:“好,这事我跟郭全去做。” 有些事他跟李锋不冲锋陷阵在前,难道让沈淮顶上去挡火力? 沈淮关停织染厂后,要褚宜良负责出面接受工人,摆明了是延续之前合资设立紫萝家纺有限公司的事。 沈淮摆明了要支持禇宜良做大,何清社想到平时得褚宜良不少好处,这时候也是需要他站出来做一些冲锋陷阵的事。 看着何清社走出办公室,沈淮也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以前他是副书记,凭着有谭启平作靠山,联合何清社压制杜建,所以跟何清社的关系相处融洽。 如今他是党委书记,何清社还是镇长。何清社能不能配合他做工作,会不会有其他想法,沈淮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国内的官场体制,党、政一把手想要和睦相处是极难的。 关停织染厂,沈淮是确实没有精力把所有事都抓起来,需要人替他分担,但交给何清社负责,也是要试一试他的态度。 *************** 褚宜良接到电话,就动身赶到镇上,车刚进镇政府大院,禇宜良的人都还没有下车呢,就跟织染厂的承包人潘石贵碰上。 潘石贵眼睛阴阴的看过来,恨不得在褚宜良身上扎两刀,阴阳怪调的说道:“褚老弟,平时看你八面玲珑当和事佬,没想你到关键也手狠手辣啊!” 沈淮一直都不满织染厂排废水污染通塘河的行为,把织染厂关停掉,宁可镇上每年少收几十万的承包费,从其他地方补回来,也解决掉这个通塘河沿岸最大的污染源。关键问题还在于,织染厂关停后,一百多个工人的饭碗问题要怎么解决? 沈淮几次下文要织染厂整改排污问题,潘石贵都拿没厂子没效益、工人要吃饭来推搪。之前沈淮没有坐上党委书记的位子,杜建也拿工人的饭碗问题说项,沈淮也就不好对织染厂用强制手段。 眼下只要褚宜良能把一百多工人接手过去,沈淮就完全不用顾虑潘石贵会怎么想;赶着这次要安排受灾群众,需要紧急准备一批过渡房出来,当机决断对潘石贵下刀,关停织染厂。 平时镇里得潘石贵好处的干部也是没有。 何清社找郭全、还有党政办的两个秘书,商议着怎么拟文合适,镇上决定立即关停织染厂消息就传到潘石贵的耳朵里。潘石贵没有其他办法,就只能赶文件正式下发之前,赶到镇上来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几次镇资产办到织染厂催促整改事宜的,都是褚宜良那长着倒霉脸相的儿子,潘石贵早就怀疑是禇宜良在背后捣鬼,这时候看到禇宜良同时出现在镇政府里,无疑是坐实了之前的猜测,心头邪火窜起来,忍不住就拿话刺褚宜良。 织染厂、毛毯厂就挨着,两家都有废水要排通塘河,不过织染厂的排污量要大得多。以往镇上要求两家厂整顿,褚宜良就掏出五十万建设污水处理池、买进废水处理设备。打那时起潘石贵就觉得褚宜良不地道、假清高,故意挤兑他。 这次听说镇里要褚宜良负责接收织染厂的工人,就算褚宜良是给镇上逼的,但是褚宜良答应下来,潘石贵也恨不得操、他的祖宗八代:这本来是他拿来要挟镇上最大的资本,就给禇宜良帮着化解掉了。 “潘厂长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禇宜良脸上挤出笑容来,故作糊涂。 他知道这次接受织染厂的工人,一定会把潘石贵得罪不轻,但也知道要做事情,一个人都不想得罪,天下没有这便宜事。 再一个,沈淮不收他的礼,不欠他的情,却一直都努力的推动成立合资公司的事情。如今沈淮也是为了解决通塘河的污染问题以及受灾群众安置问题,想要拨掉一两颗小钉子,他褚宜良不站出来冲锋陷阱,还想继续躲在背后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把织染厂关停掉,对将要成立的紫萝家纺有限公司也有好处的。 如今织染厂跟毛毯厂紧挨着,北面是通塘河,南面是下梅公路,两侧是居民区,两家厂都没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要不想花大成本另起灶炉,毛毯厂想发展,就是要吃掉织染厂,织染成想发展,就是要吃掉毛毯厂。 如今织染厂关停掉,作为临时的受灾群众安置点使用,等过段时间,划入将要成立的柴萝家纺有限公司,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哪怕是为这个,禇宜良都要帮沈淮把织染厂关停掉,还怕潘石贵记恨? 禇宜良跟潘石贵同时进办公室,何清社正在外面的办公室跟郭全讨论通知的措辞,看到潘石贵也跟着进来,就知道下面有人管不住嘴,提前把事漏出去了。 看到潘石贵要直接往里面沈淮的办公室里闯,何清社厉声喝道:“潘厂长,你做什么?有点规矩,沈书记你的办公室你敢直接闯?” “镇上要关掉我的织染厂,我不找沈书记诉苦找谁去?”潘石贵也来了无赖劲儿。 “你知道这事就好,这是沈书记跟我还有李锋书记的决定,我正准备找你说这事。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说。”何清社说道。 关停掉织染厂建临时安置点,沈淮跟何清社、李锋三人分工:沈淮负责说服褚宜良接受工人;何清社负责织染厂具体关停的事宜;李锋负责去找镇上几个包工头,争取年后就动工。 拖到年初五之后才找建筑工人改厂房,可能会误了学校开学的事。 “找你管个屁用?”潘石贵打心眼里就没有瞧得起何清社,见何清社要拦他,瞪眼就骂道。 “你是怎么跟何镇长说话的?”沈淮打开门站在潘石贵的门口,严厉的看着眼前这个在梅溪镇跟褚宜良并称的潘百万。 潘石贵在梅溪镇要算是个权势人物,他堂哥是东华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潘石华。通常情况下,哪怕是霞浦县里,都没有谁愿意得罪潘石贵。 以前梅溪镇除了书记杜建,何清社、李锋等人以及其他的镇上干部,都还没有谁给潘石贵放在眼里。 沈淮到梅溪镇来,潘石贵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的,之前也就跟他打过两次照面。后来想抓织染厂的污染问题,但潘石贵一直躲着不露面,也一直没有见到,沈淮对这个肥脸细目的家伙印象很深。 沈淮本想将这家伙交给何清社拦出去,没想到他张嘴就辱骂何清社,在外面的办公室里放肆,打开门,狠狠的盯着潘石贵,训斥道:“立即给何镇长道歉,不要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沈淮刚到梅溪镇就敢轧市长公子的车,潘石贵虽然是个无赖,还不敢当着面顶撞沈淮,脸垮下来,说道:“织染厂这些年都是我承包的,我对厂子有感情啊,镇上今天要把厂子关停掉,我心里急,嘴也急。何镇长跟我认识多年了,也知道我就嘴巴臭……” “你对织染厂有感情,你生在梅溪镇、长在梅溪镇,你对梅溪镇有没有感情?你自己看通塘河给你搞成什么成样子?织染厂旁边那条竖沟,整个的都成黑水沟,你有脸说你对梅溪镇有感情吗?”沈淮厉色盯着潘石贵。 “我以前是做得不好,不过为了一百多口人的饭碗,也是没有办法,不这么做,厂子就没有效益啊。再个,镇上让我改,我不是已经在改了吗?”潘石贵哭丧着脸,说道,“环保这块,我已经投好几十万进去,这钱还没见回本的影呢,镇上就要把厂子收回去关掉,我冤不冤啊!” “你真冤?”沈淮走回办公室,拿出一叠照片摔潘石贵的眼睛前, “你在厂子里挖个坑,白天把生产废水储里面不排,晚上偷排,这就是你投了几十万在环保里?你当镇上干部眼睛都是瞎的?我给过你机会,你拖了两个月,当我是卖黄芽菜的,你今天不要怨我……” 看着最上面几张照片都是织染厂夜里偷排废水的情形,潘石贵摸了摸发热的额头,没敢再吭声。 “你承包织染厂,也捞走不少钱,镇上对你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这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镇上决定已做出。现在一切工作都是以救灾为重心,关停织染厂,也是要拿厂房来作安置点,”沈淮不给潘石贵辩驳的机会,语气强硬的说道,“你要是配合镇上,镇上可以考虑给予一定补偿。你的姨表兄弟,在新津也开有一家印染厂,我知道你在那里也有股份,原材料跟订单可以转移过去。你要硬着头皮跟镇上对抗,有你好果子吃!” 沈淮态度强硬的把潘石贵顶在那里,不叫他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接着又对禇宜良说道:“禇总,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头的椽子先烂 褚宜良也不看愣站在那里的潘石贵一眼,跟着就进了沈淮的办公室。 沈淮把镇上受灾的情况,跟褚宜良介绍了一下。 褚宜良消息来源也广,知道鹤塘镇跟其他乡镇的受灾情况,昨天接到镇上通知,也认为镇上有些小题大做,这时才有些后怕。虽然沈淮看上去很年轻,但事实证明梅溪镇能有他来担党委书记,能有他来主持局面,实际是全镇五万多口的人福气。 禇宜良也不打马虎眼,干脆利落的说道:“织染厂工人的接受问题,我愿意尽极大的努力配合镇上做工作;另外,我私人捐十万元给镇上用于救灾……” 沈淮很高兴褚宜良能有这个态度,不枉前些天跟他推心置腹的谈那一话,请他坐下来说话。 “按照常理来说,潘石贵这种人,我即使不愿意亲近他,也不应该招惹他,”沈淮分了一根烟给褚宜良点上,说道,“把梅溪镇比作一片森林,潘石贵这样的人、这样的企业,就是这片森林里的杂草恶草;杂草恶草不除,森林怎么可能茂盛?在国内想做什么事,是真正的逆水行舟,不是说你比别人做得更快、更好就足够的。当然,很多人都不愿意,或者说都不希望是他去得罪潘石贵这样的人。不过,要是大家都如此,杂草、恶草只会长得越来越欢,最终其他草木的生长空间也就都给挤占得!” 褚宜良深有所感的吸了一口烟,说道:“沈书记的意思,我都能知道,只是之前没有沈书记你想得这么透……” 沈淮点点头,他担心褚宜良表面上顺从他的安排,但内心不愿意得罪潘石贵这样的人,对他的安排会有不满;有些话还是要跟他说透。 抽过烟,沈淮就陪褚宜良到何清社的办公室;他要统辖救灾的全局,织染厂关停的事只能交给何清社、郭全具体负责。 看到潘石贵坐在何清社的办公室里,沈淮依旧不忘要教训他一下:“为富不能不仁,为富不能让乡里乡亲指着脊梁骨骂——镇上关停织染厂,褚总不但愿意配合接受工人,还要额外捐出十万元给镇上救灾。潘厂长,你什么时候能有褚总对梅溪镇的这份心意,你做什么事,我跟镇上的其他干部都会支持你。” 潘石贵也知道就算他把当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堂哥潘石华搬出来,也压不住这条能叫市长高天河低头的混江龙,他坐在何清社的办公室里,也不敢再说什么挑衅的话,脸色很难看的点头称是,算是默认织染厂关停的事实。 潘石贵在沈淮面前态度老实起来,不过看褚宜良的眼神还是不怀善意。 褚宜良一般情况下都是八面玲珑,圆滑的处理各种关系,但事情临到头上,倒也是不怕。 沈淮倒也不担心褚宜良会临阵退缩,褚宜良要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哪里能挣下并守住这份身家? 沈淮把褚宜良交给何清社,让他们一起讨论关停织染厂,安置工人的事情,他带着黄新良、褚强去看望安置到镇小的受灾群众,又到卫生院看望受伤的人员。 在卫生院看到寇老头,沈淮走过去打招呼。 走到近处,沈淮刚要问寇萱的情况怎么样,寇老爹扑通就在跟前跪下来。 沈淮吓了一跳,忙将寇老爹搀起来。 寇老头眼泪纵横:“要不是沈书记,我死了怎么去面对小婧她爹啊!” 问过旁人才知道寇家那栋土屋西头,也就是寇萱睡的那间房,整个垮塌下来,床板都给横梁打成两截,寇老爹跑回去看过房子,这时候回想起来,心里都直打颤的后怕不已。 沈淮又问过救灾款的发放情况。 塌房家庭一户补助五百元,虽然远远不能帮助受灾家庭重建家园,但也能帮助他们勉强应付眼前的难关。 寇老头有一房亲戚,住在花溪村。 农村群众很讲究,不作兴留在医院过年,寇老头下午要带着孙女寇萱临时住过去。那个倔强的女孩子,似乎还念着沈淮昨天将她蛮横抱起来的事,看到沈淮走进病房,脸有些红,眼睛转过去也不看他。 沈淮找到负责分管民政科的副镇长,要他下午给寇老头、寇萱安排好车送他们住到亲戚家去。 ********** 黄昏时,天收了晴。 虽说整个东华市的抗雪救灾工作还是持续下去,不过梅溪镇最艰难的时期算是过去了。镇上、村里的力量都动员起来,也尽可能鼓励受灾群众投亲靠友,临了还是三十来户受灾人家没地方安排,都临时安置镇中心小学里,也收集了上百条草褥子、被褥子送了过去。 沈淮也是到天黑时,才抽出空来看酒店发烧挂水的小黎。 小黎挂过水,就退了热,裹着被子躺床上,跟孙亚琳、陈丹在那里看电视;电视里在播报各县抗雪救灾的新闻。 今天市县电视台的新闻,都没有梅溪镇的画面,叫镇上干部相当不满;沈淮则不以为然。 市县统一的防灾求灾部署通知,也是昨天一直都拖到夜里八点过后才下达到各乡镇;可以说事先对雪灾也没有足够的重视跟警惕。 电视台以及市县宣传部门,不可能为了表扬梅溪镇的防灾工作做得好,而把市委两级政府推到极被动的地位上去。 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 沈淮宁可这次给忽视掉,也不会傻乎乎的去争什么救灾防灾先进。 虽然镇上党员干部的士气,有可能会因此受到些打击,甚至会为他打抱不平,但也从侧面说明他在梅溪镇干部群众中间已经得到认同。 沈淮知道自己才刚刚担任镇党委书记,需要一段时间来巩固根脚,没有必要太急着往上爬。梅溪镇干部群众对他的认同,才更有利于他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谭启平到东华市担任市委书记都快三个月了,都不能强令市钢厂降低天衡大厦的售价转让给业信银行;而他担任党委书记不到十天,声望就达到全面掌握梅溪镇大局的高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淮看小黎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放下心来,他也极累,整个人四脚八叉的躺另一张床上就一动都不想动。 “上午大雪封路,杨海鹏跟周明他们,把车放在酒店里,人走回市区了。”陈丹本来依躺着看电视,沈淮凑过来就躺下,她不好意思的坐直身子,把杨海鹏、周明陪苏恺闻他们上午步行回市区的事情说给他听。 “哦,”沈淮应了一声,说道,“海鹏到市区后打过电话给我了。这场雪灾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各村救灾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照应他们?” 镇上一直到下午,才把下梅公路上的积雪彻底的清除干净,不过杨海鹏、周明他们陪苏恺闻步行回市里,也没有多远,从渚溪酒店到梅溪大桥,也就两公里多点——这点路累不着他们,沈淮也是累得够呛,没心思再打电话挨个问平安。 沈淮不仅没心思去想苏恺闻、谭晶晶,也不再去担心谭启平对他会有什么态度上的转变,眼下把梅溪镇的事情做好,就比什么都重要。 沈淮掏出手机来,让陈丹帮他充一下电,又伸了伸脚,希望孙亚琳能自觉跟小黎坐一床去,方便他抽空子小补一觉,却见孙亚琳没事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我脸上没什么吧?”沈淮伸手抹着脸,没感觉脸上有异物。 “没想到你做官还真狗模狗样的,”孙亚琳说道,“今天街上,倒是有很多人瞎了眼在夸你部署得早,部署得好……” “你这夸人的话听着还真别扭。”沈淮无奈的回应道。 听着小黎在另一张床上笑出声,沈淮拿了只枕头扔过去,说道:“叫你小心不要把自己冻着了,怎么早上就感冒了?” “你脱衣服给我穿晚了。”小黎吐了吐舌头说道。 “合辄又是我的不对……”沈淮看看手边就剩一只枕头,想想没舍得扔出去,垫脖子下睡下来,伸脚直接抻在在孙亚琳的屁股上,把她踢下床去,暗道:这女人要不是喜欢女人,这屁股上的肉、弹性真足。 沈淮拉起被子就睡,不理会孙亚琳对他呲牙咧嘴,一会儿就打起鼾来;孙亚琳将枕头砸他脸上都没有感觉。 “对了,沈淮以前在法国时,做事真的很浑蛋吗?”小黎见沈淮眨眼就睡熟过去,又接着沈淮过来之前的话题聊起来。 “冲到学校里,强迫别人‘耍朋友’的事,他也做过,你说他浑蛋不?”孙亚琳都不知道要跟小黎怎么形容“沈淮”的坏,想着小黎一定对被强迫“耍朋友”这事恨之入骨。 “不会啊,我想别人也一定会乐意跟他处朋友吧。”小黎天真无邪的说道。 孙亚琳没辙了,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存有好感时,会觉得他的所有行为都能理解;她想她再说下去,小黎只怕会认为她故意编排沈淮的坏话了。 孙亚琳将枕头捡起来,垂头丧气的就坐在地毯上,又探过头看了看沈淮陷入熟睡的那张脸。 孙亚琳不得不说,沈淮不再像在法国时那副羸弱苍白跟双眼无神的样子,瘦陷下去的脸颊变得丰满些,肤色也变得健康,更加难得的是眼睛里充满着神采,显得专注而精力充沛,发现他真的还挺好看,竟然变成一张能讨女孩子喜欢的脸蛋。 孙亚琳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沈淮了,躺在床上的这个人,怎么可能还是三年前那个浑蛋? 业信银行年前在东华的工作,赶在昨天之前就告一段落,张力升跟其他外调员工,差不多都返回省城跟家人团聚去了。由于苏菲娅因为临时有事回了法国,孙亚琳也就只能困守在东华过春节。 孙亚琳今天也给大雪困在梅溪镇整整一天,在酒店房间里无聊,也就下楼来力所能及的做些志愿工作。 她没想到沈淮把梅溪钢铁厂管理得这么出色,在梅溪镇的干部群众还有这么高的声望。今天她遇到的人,几乎都在感慨庆幸梅溪镇能有沈淮当书记,庆幸沈淮能及时果断的提前部署防灾工作。要是拖到等县里下发通知再准备,梅溪镇的受灾情况一定会现在要严重得多。 孙亚琳情不自禁的会想,国内环境三年时间真的能让人发生这么大变化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建筑承包商 手机响起来,沈淮陡然从梦里惊醒,梦里那个面容清丽而痛苦的女孩子倏然消失,梦里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越是真实感强烈的梦,越是容易遗忘;沈淮惊坐起来,见陈丹、小黎、孙亚琳都讶异的看着他,给她们讶异的神色一打岔,就忘了到底做什么了梦。 “怎么了?都看着我。”沈淮摸了摸脸。 “你说梦话一直喊‘小棠’、‘小棠’的……”陈丹说道。 “没想到你也真的会良心不安……”孙亚琳站起来,感慨的说了一声。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再拿话刺沈淮,而是默默的拿起她的手机回自己房间去了,似乎不想跟沈淮一起去面对那个回忆。 沈淮咽喉干涩,他没有办法跟陈丹解释“小棠”,陈丹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帮沈淮把正充着电的手机拿过来,是杨海鹏的电话。 借着接杨海鹏的电话,沈淮心虚的避过陈丹那清澈的,没有一丝污染的眼睛。 “听说镇上在组织捐款,我听说禇宜良捐了十万;鹏海贸易不好跟他比,捐个六万,你不会觉得我给你丢脸吧?”杨海鹏在电话那头笑问道。 “捐多捐少都是一个心意,我代表镇上感谢鹏海贸易;当然,私下里我是也谢谢你……”沈淮笑道。 鹏海贸易也是刚刚起步,赚钱也就这两个多月的事情,杨海鹏捐出六万来,也是支持他的工作。 又胡扯了几句才挂了电话,陈丹坐过来说道:“酒店我接手运营有两个月,核了一下,大概能赚了六万元;我明儿也都捐到镇上去。” “……”沈淮抓住陈丹的手放膝盖上;陈丹在小黎面前不好意思跟沈淮太亲热,又抽回手去。 沈淮抱头靠在床边,说道:“我倒不是替你心疼这几万块钱,你承包酒店才两个月,突然捐出六万元出去,也许大多数人会觉得你心地善良,但也会有不少人会猜疑你这两个月是不是已经赚了十二万、二十万,甚至更多的钱……” “那我……”陈丹又不是对这个社会一无所知,知道沈淮所说是事实: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你自认为清白,别人就会认为你清白的。她要真把这么钱捐出来,怕是对沈淮也很不利。 “你就捐三五千块钱,不要多,”沈淮说道,“救灾是讲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不过最大的责任还是要政府承担起来。你的心意,我帮你去完成,还不行?” 陈丹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听你的。” “鹤塘镇的灾情比较严重,你家里有没有受影响?”沈淮问道。 “陈桐昨天下午回了一趟鹤塘,今上午又回了一趟,我家里没怎么受影响。”陈丹说道,“对了,明天酒店就暂停营业,我妈要我带着小黎回鹤塘过年。你怎么办?” “没事,孤单又不会死人。”沈淮说道。 “少装可怜,”陈丹笑了起来,温柔的摸了一下沈淮的脸颊,又说道,“要不我们还是留下来?” “你们回去过年吧,我真没事。本来以为春节能歇两天,你说这样子我能歇下来吗?”沈淮说道,“你要留下来,我也没有时间陪你……” 陈丹她爸以前是机修厂的工人,工厂出了事故,双腿就没能再站起来。 漂亮女人是非多;陈丹接手经营酒店,本想将她爸妈都接过来,只是她爸妈说不想到梅溪镇给别人指指戳戳,倔着不肯过来。 这也是陈丹的一桩伤心事。 九三年,大家都还没有在酒店里吃年夜饭的习惯。从大年三十到年初五,酒店的生意也会格外的冷清,梅溪镇过年大小酒店基本上都不会营业。由于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要求年假,渚溪酒店第一年也就只能屈从于传统;孙亚琳到明天也要临时住到市里去。 沈淮也不管他才睡下一个小时,给电话闹醒,就不再多睡,洗了把脸就又往镇政府里跑。 李锋不在政府,只有何清社人在。 沈淮先找何清社问织染厂关停的事。现在灾情还没有完全过去,但他与何清社还有李锋,三个人只要保证有一人在政府大院坐镇就好,没必要都牵在政府大院里。 “给沈书记你臭骂了一顿,潘石贵倒是老实下来了,这是他提的条件……”何清社把下午跟潘石贵谈的一些情况,拿给沈淮看。 “好吧,只要他能配合镇上关停织染厂,转移工人,镇上就照这个条件补偿他,”沈淮说道,“他要是能照章经营,不偷税漏税,不乱排污,镇上也欢迎他以后在梅溪镇建厂。那关停织染厂的事,就交给郭全去负责……” 何清社点点头,之前怕郭全镇不住场面,他才出面。如今潘石贵愿意配合,褚宜良那边也积极配合接受工人,交给郭全负责这件事就没有什么问题。 ************** 拖到九点钟,李锋才从外面赶回来,看到沈淮跟何清社坐在会议室里抽烟,摸过来,说道:“包工头找到两家,一是秦家坝杨桂荣,一是镇上的白江。我刚陪他们都去织染厂的车间看过,他们会赶在年前开出报价来;也同意签了合同,争取在年初五之前就动同……” 这年头乡镇不讲究什么招投标,通常就是找镇上几个包工头报个价,镇领导之间商议一下就拍板做决定。除非是一定要有资质要求的大工程,程序才会看上去严格些。不过大型工程的决定权,通常不会在镇上。 “对了,那个之前承包建筑站的那个谁?”沈淮一时想不起人名来。 “沈书记是说朱立朱胖子?” “对,就是朱立,文化站大楼是他建的吧?”沈淮疑惑的问,他不知道朱立的绰立,他到梅溪镇来,就没有跟朱立打过交通,“文化站大楼里里外外的质量都不错,怎么这回没想到要找他?” 陈丹接手经营渚溪酒店时虽然没有大修,也是做了些小处调整。沈淮就有机会看到墙面之下的用材。即使拿专业眼光来看,文化站大楼的活做得很漂亮,没有偷工减料。 这点在东华很是难得。 文化站的外观设计以及内部布局,也完全没有乡土气息,即使放大城市里,也不会显得小家子气。 沈淮对文化站大楼的形象很好,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跟当时的工程承包商朱立有接触,只知道这个朱立也是梅溪人,心想这边改造临时的过渡房,李锋应该会把朱立列入可选择的名单里,倒没想到李锋就提了一个杨桂荣、一个白江,没有提朱立。 沈淮心里想:难道李锋跟朱立以往有什么怨结下来了? 情况倒没有沈淮想的那么复杂,李锋苦笑道:“我给朱立打电话了,他把我臭骂了一顿,就把电话给挂了,应该是没有意思要接这个工程……” “怎么回事?”沈淮问道。就算朱立手里的工程接不完,空不出人手来,对镇上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文化站大楼还拖欠他垫款一百多万呢,朱立发誓不再接梅溪镇的活。”何清社尴尬的说道。 “还欠着?”沈淮讶异的问,文化站大楼建成都多少年的事了,没想到这背后还纠缠着工程欠款的问题。 “嗯,”何清社点点头,把镇建筑站的前因后果都说给沈淮听, “早前建文化站大楼是杜建拍的板。当时朱立承包镇建筑站,在东华也小有名气,整个工程也就交给他做,条件就是让他垫一部分工程款。到文化站大楼建成之后,差不多拖欠了朱立两百八十多万的工程款。前两年,镇上财政还可以,陆续还了朱立不到七八十万,但是这两年镇上的财政陡然紧张起来,每年只能挤十万八万给他。到现在还欠他一百八十来万的工程款,朱立也是给这笔欠款拖苦去了……” 镇建筑站在朱立放弃承包之后,就撤消了,所以沈淮改企业办为资产办时,就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 镇上对朱立的欠债,则由财政所负责,沈淮接任党委书记就七八天的工夫,遇到的事千头万绪,还没有机会关注到这个问题。 杜建离开梅溪镇时,也没有把这没擦干净的屁股跟他说。 “李书记认识朱立的家?”沈淮问道。 “认得。”李锋点点头。 “那镇上还是麻烦何镇长坐镇,李书记陪我去一趟朱立家;这事是镇上对不住他……”沈淮说道。 “这是杜书记没擦干净的屁股。”李锋大概是电话给朱立骂得很没面子,有些不愿意去找朱立,也觉得沈淮没有必要把这事揽下来。很显然镇上不可能一下子把一百八十多万的款子还给朱立,这年尾年头换谁过去都免不了要看朱立的脸色,还要给朱立缠着讨债。 何清社说道:“接待站承包费提高到二十四万;朱立上回来镇上找杜书记跟我,我答应以后每年就还他二十万,他也没有意见就回去了……”也觉得沈淮没有必要把这个事揽自己身上。 沈淮笑了笑,说道:“杜书记已经离开梅溪镇,这事要不能处理好,就是我的责任;李书记要是怕陪着我过去挨骂,你把地址写给我……” 沈淮坚持要过去,李锋自然也不能缩在镇上,喊上还在办公楼里值班的黄新良、褚强,开车赶往朱立家。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盆洗脚水 朱立家就在镇东首,走下梅公路再下花溪村的村便道,七八分钟就到了,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灯光通明,远远看着就看出这小楼气派非凡。 在路上,李锋把朱立的情况简单的跟沈淮介绍了一下。 朱立是梅溪镇人,八十年代初是市建公司的经理,八几年的时候赶上第一波下海经商的热潮,朱立停薪留职,回到梅溪镇承包镇建筑站,拉起队伍来接工程,也是梅溪镇最早富裕起来的那一小撮人。 要不是朱立在镇文化站大楼上栽了一个大跟头,身家怕是不比禇宜良、潘石贵差半分。 不用李锋细说,沈淮也能想象一些情况。 当初在建文化站大楼时,朱立差不多垫了三百万进去。 朱立当时应该没有三百万的身家,一部分资金应该是从民间借贷,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工程会从此叫他陷进去。 九三年受通货膨胀之苦,私企向银行借贷的官定利率就高达16%,民间借贷通常都是两分息、两分五厘息,甚至更高。 镇上现在还欠朱立一百八十多万,就算何清社答应以后每年的还款额提高到二十万,这二十万还远远不够支付利息的。 朱立在文化站大楼上栽得跟头太大,之后主动放弃承包建筑,对镇上领导没有好脸色,甚至心怀怨恨,都不难理解。 沈淮要褚强把车停在路边,他们沿着便道往里走。 “这个朱立还是很不错的,早年手头宽裕些,村里这条砂石路就是他出钱修的。”李锋跟何清社一样,在梅溪镇工作了好些年,对梅溪镇的情况都很熟悉。 走到近处,通过玻璃弹簧门,看到楼下堂屋里坐满了人。 李锋一脸苦笑,知道年尾坐在朱立家都是讨债的,他这时候陪沈淮过来找朱立,就是自讨苦吃,指不定就会给朱立的这些债主们缠上来。 “那个胖子就是朱立。”李锋指着那个满脸苦相,挤着笑跟债主们说话的中年胖子。 沈淮以为朱立应该跟褚宜良一样,都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的企业家,哪里想到会是个长相猥琐的大胖子。 李锋没敢直接带着沈淮进堂屋,看着西侧房里有女人的身影,知道是朱立家的女人,拉着沈淮往那里走,小声喊道:“朱立家的,我是镇上的李锋……”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有两个女人在里面小声的说话。沈淮没听清楚,他想要走过去敲门,显得更有诚意一点,没想到这会儿门突然打开,“哗”的一盆水就泼出来。 沈淮没能躲开,迎头当面给泼了当头,从头到尾跟落汤鸡似的,傻的站在那里;与其说突然泼来的这盆水叫沈淮措手不及,更叫他措手不及的是端着脚盆站在门口的朱仪。 沈淮怔怔的站在那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世界为什么会这么小? 也许给他一百天的时间做心理准备,他都不会想到会在梅溪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叫朱仪泼一大盆洗脚水。 *********** 李锋并不知道沈淮心里的惊涛骇浪,他只是看到沈淮给当头泼了一盆水就怔站在那里,换谁给这么来一下,都难免会措手不及。 李锋看到朱立女儿拿洗脚盆站在门口,管不得她也是一脸震惊,见她光脚穿着拖鞋,完全能明白这女孩子当头泼出来的是洗脚水,恨不得上去抽她一巴掌,这他妈叫什么事? 李锋强遏住心里的怒火,看到朱立的老婆站在房里,就知道是这娘们指使她女儿泼这盆水,发火的大骂:“你们吃了刀药,发哪门子疯?” 李锋虽然知道沈淮是替他挨了这盆水,但他宁可自己挨上,也要比沈淮挨这一脚盆水要好。陪同过来的黄新良、褚强也都吓了一跳。 李锋也顾不得惊动债主,走到堂屋那边就“砰砰”的踹门,隔门指着朱立,破口大骂:“**朱胖子,你给老子滚出来!今儿不把你的皮剥了,老子就不姓李。” 朱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打开门跑出来,看到李锋跟镇上党政办主任站在外面,还有一个年轻人给泼成落汤鸡,不知道是谁,但看李锋发飚的样子,就算这盆水没有泼他头上,也知道把他给激怒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在堂屋坐着,不是没听你们叫门吗?”朱立对李锋也是满肚子不满,虽然不知道跟李锋给泼的年轻人是谁,但只要是镇上的干部,他也都恨不得泼一盆洗脚水去,只是脸面上的事不能做得太难看,训斥女儿,“你怎么没长眼睛,泼洗脚水不会看看外面有人没人?” “朱胖子你妈瞎了眼,”李锋恼怒的冲过来,顶着朱立的肩膀,就猛的把往墙角一推,“老子都出声叫门了,这盆水泼出来,还不是故意的?”揪住朱立的衣领,恨不得立马揍他两拳。 债主们都涌出来看热闹,有几个梅溪镇的,看到党委副书记李锋要打朱立,忙上马劝架,褚宜良也在里面。 褚宜良看到给从头到尾泼成落汤鸡的竟然是沈淮,他儿子褚强也跟着沈淮、李锋、黄新良过来,知道朱立家这次闯大祸了,忙过来打圆场,问道:“沈书记,你跟李书记怎么过来了?” “褚……褚总,怎么也在这里?”沈淮上半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刺骨的冷,还是在这种场合措不及防的跟朱仪相遇叫他如此震惊,说话都禁不止的打颤。 见沈淮问他为什么夜里在朱胖子家,褚宜良也有些尴尬。 褚宜良也是朱立的债主,早年借他三十万,一直都没有还上。三十万不是小数字,褚宜良就是能慷慨给镇上捐十万元,也不会想三十万在朱胖子这边打水漂了。 褚宜良摸着鼻子回答沈淮的问话 “朱胖子他欠我三十万,不管能不能还上,到年尾总是要过来讨债的,”褚宜良看沈淮如此狼狈不堪,拽着朱立的衣领,把他拖过来,骂道,“朱胖子,这是梅溪镇新上任的沈书记,有什么对不住你朱胖子的,你女儿泼人家一脚盆水?” 朱立也傻在那里,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是梅溪镇新上任的党委书记,他虽然常年在外接工程,但对梅溪镇这个性格强势的党委书记还是有所耳闻的。 “沈书记今天刚知道文化站大楼的事,不顾救灾工作忙碌了两天一夜没有睡觉,坚持拉我过来帮你解决这事,还说希望要把镇上的工程继续交给你做。文化站大楼这破事是杜建没擦干净的屁、眼,你有种把这洗脚水波杜建头上去;你妈瞎了眼,沈书记主动过来帮你解决问题,你泼沈书记一脚盆的洗脚水。”李锋也气糊涂了,发飚的指着朱立那张肥脸就破口大骂,连同把对杜建的怨气也发泄出来。 李锋把夜访的原委倒出来,朱立就更知道是坏了事,这已经不仅仅是得罪镇书记的问题了。人家本来好意是主动上门来解决问题的,这一脚盆洗脚水下去,不要说解决问题了,镇上从此就扣着他的一百八十来万工程款一毛不再拔,他又能奈何? 想到闯这番祸带来的后果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朱立也是急得抓瞎,对沈淮连声说对不起,急得都快要跪下来,看着女儿还犯傻的站在西门,急火攻心,冲过去就要抓住闯祸的女儿打两下,好叫沈淮、李锋消气。 沈淮抓住朱立,他跟朱立没有接触,但心想他叫朱仪泼这一盆洗脚水真是不冤,情绪复杂的看了朱仪一眼。 朱仪也是在他爸冲过来要把她的时候才惊回过神来,扔下脚盆扭头就上楼去了,似乎再多看沈淮也觉得恶心。看女儿这么任性,朱立更气恨急火攻心,冲着妻子就骂:“看看你平时惯的,都反了天。”心里更是担心怕女儿如此态度更会叫沈淮、李锋暴跳如雷,把怒火发泄过来。 李锋是气得没办法,他还不至于失控去骂朱立的女儿,但对朱立就更没有什么好脾气,要不是给人拖住,真想上去狠狠的抽他两巴掌。 洗脚水本是温的,刚泼身上不觉得冷,站在室外耽搁了一会儿,沈淮就浑身冷得发抖。他知道朱仪也认出他来了,她转身前既震惊又怨恨的眼神,也叫沈淮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不是之前那些操蛋事,说不定人家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子,给许多男孩子爱慕、追求着,过着单纯而快乐的校园生活。 沈淮按住李锋的肩膀,想叫他消消气,但他的身子冻得发抖,咬着牙直打颤,连话都说不出口来。 还是黄新良跟褚强看着沈淮不对劲,手脚快,搀着他先进屋。看到屋里有取暖器,褚宜良又七手八脚拿过来对着沈淮的身子吹热风,又要朱立赶紧找一套干净衣服来给沈淮换上。 楼下都是债主,三五人又七手八脚的陪沈淮到二楼换衣服。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世界那么小 朱立的衣服又肥又大,沈淮穿上他的衣服看着就滑稽。不过外面天寒地冻的,不立即把湿衣服换掉,沈淮的身子再结实也会扛不住。 朱仪没再露脸;朱立的老婆端了一碗红糖姜茶过来,大概也是给朱立骂惨了,也知道她鼓动女儿闯下的祸事不小,脸讪着过来,沈淮见她的模样,要是他不喝一口姜茶,朱仪她妈怕是能当场哭出来。 朱立长得又黑又肥,但他老婆长得秀美端庄,四十多岁,有着徐娘半老的风韵。虽然不及何月莲那么媚骚,但也知道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儿。 沈淮这才知道朱仪的美丽,是继承了她妈妈的基因;要跟她爸长一模一样,也就不会惹下这段孽债。 沈淮把姜茶接过来,喝了两口热茶下肚,身子才没有那么僵。 朱仪的卧室就在隔壁,沈淮不知道朱仪在隔壁房里怎么样,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拿把菜刀冲过来把他劈得血肉模糊,怔怔的想着以往的事情。 虽然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把一切罪孽都推到之前那个浑蛋的头上去,但也是也是“吸食”了别人的记忆跟人生,人格里就免不了让别人的影子重合进来,乍看到朱仪里,震惊之余,沈淮还感到对以往的一丝内疚。 虽然谈不上多深,但沈淮还感觉到内疚的存在。 朱立脸讪在那里;褚宜良见沈淮身上裹着毛毯,手捧着热茶碗,身子还冷得直打颤,知道这一泼叫沈淮冻得够呛。 下过大雪,东华今夜也是出奇低温,市县都下了防冻通知。这时候室外是零七八度的低温,泼水成冰,谁给这一泼都受不了。 何况还是朱立家姑娘的洗脚水,这要传出去,指不定就成了笑柄? 褚宜良见沈淮半天都沉默着不说一句话,也不知道等他缓过劲来,会对朱立发泄怎样的雷霆风暴,所以也不好帮朱立劝说什么;只是让朱立慌乱的站在那里辩解。 头发还湿漉漉的,虽然有些皂香,不过是朱仪的洗脚水。沈淮身子一时间缓不过劲来,也就默默的喝着姜茶,不说话,听着朱立站在那里解释。 朱立在梅溪镇本是大富之家,跟褚宜良他们几个是梅溪镇最早发家致富的,建了气派的小楼、买了车。朱立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仗着有几分才气跟实干的能力,四里八乡都有名的漂亮老婆早年就死心跟着他,为他生下一对儿女,也算是人生大圆满,只是在文化站大楼这一跟头栽得太大。 朱立当初也是不想接文化站大楼这个工程,但耐不住镇上半强迫式的催劝,还是接了。为了垫工程款,朱立把之前攒下来的身家都贴进去不算,前后还欠了近二百万的借款。 朱立人长得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猥琐,但偏偏是个极好强的性子,所有的欠债一分钱都不赖。这几年他虽然不再承包镇上的建筑站,但手下还是有一队人马能帮他在外面接工程。这年头接工程大多要先垫工程款,朱立一下子给伤了元气,没办法接利润高的大工程,每年拼死在外面接活,加上镇上到年尾能挤出来的十万八万还给他,也只能叫他勉强还个利息。 九三年,私人背上二百万的外债,这日子可不好受。 很多人都是把所有家当都借给朱立,即使知道朱立是个讲信用的人,也时不时上门来看一眼,怕他全家卷铺盖逃了。这三四年来,讨债的人几乎络绎不绝,到年尾更是成群结队的人过来坐他家里,使得朱立家正常的生活都难以维继;朱立的老婆也为欠债的事搞得神经衰弱。 沈淮这时候也多少能明白朱仪当初的选择跟经历家庭剧变的痛苦…… 今年朱立也是流年不利,承包的一个工程,投资商因为亏本,就卷铺盖走了,害得朱立又赔了二十多万的工程款进去没有拿到手。 今年年尾,不仅以前的债主,就是下面的工匠也成群结队的过来讨工资。朱立把车卖掉,才应付掉工人的工资。朱立一卖车,消息传出去,其他债主都慌了,这几天守在朱家里过夜也不肯走,把朱立家闹得鸡犬不宁,眼见就要把朱立家闹得家破人亡…… 朱立老婆听到李锋来叫门,她回想往事,眼前这一切灾难,都是因为当前镇上强迫她家接文化站大楼工程、又拖欠工程款这么年没有归还,心里邪火窜出来控制不住,就指使女儿朱仪泼洗脚水泄愤。 “我不是故意要朱仪泼沈书记你的。”朱立老婆道歉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李锋瞪了朱胖子老婆一眼:她们不是故意泼沈淮的,是想故意泼他的。不过褚宜良都在场,他没好意思破口骂朱立的老婆,只能把怒火发泄到朱立的头上,愤愤不平的骂他:“朱胖子,你有种你去泼杜建;除了杜建,镇上谁亏过你?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这盆水泼我头上,你就能心安理得?” 沈淮缓过劲来,也可以说是从初见朱仪的惊慌中恢复过来,这才开始动脑筋想着怎么收拾这局面,抬头问朱仪她妈:“你是真心想泼李书记,没想过要泼我?” “我,我也没想让朱仪泼李书记……”朱仪他妈急着脸涨得通红,跟泼了红墨水似的,“只要沈书记能消气,你怎么骂我都成?” 沈淮跟褚宜良笑道:“褚总,你说我冤不冤?凭白无故替李书记挨这一泼了,这把我气得啊。要是老朱他女儿再端盆洗脚水,泼李书记身上,我想我这气差不多就能消了……” 褚宜良哈哈一笑,说道:“这倒是的,白便宜了李斜眼这家伙,害得我没能看他的好戏。”他就怕沈淮为这事恼火,迁怒到朱胖子头上,朱胖子这几年来为债务的事,整个人差点给压垮了,沈淮真要为这事迁怒于他,这个劫只怕他不好过。 褚宜良见沈淮缓过劲,非常没有迁怒朱胖子的意思,还拿李锋开玩笑缓和气氛,也为他的气量叹服,当即也跟着松下神经来,跟着拿李锋开玩笑。 李锋也知道朱胖子这些年为债务的事情吃了多少苦头,要是他自己给泼了洗脚水,也只能灰头土脸的认了,还真没有多少底气跟朱胖子发多大的火。李锋主要也是怕沈淮为这事震怒,为这事怀恨在心。 李锋听沈淮跟褚宜良拿自己开玩笑,也就松了一口气,也觉得刚才骂朱立太凶,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回骂褚宜良,道:“你个狗日的,早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眼;就应该让你儿子走前面,看你还怎么乐?” 褚宜良哈哈一笑,他跟李锋熟悉;再一个乡镇干部跟私人老板之间,更多的是共生关系,没有谁说一定要压过谁,平时说话也随时得很,关键是要把这气氛圆回来。 朱立捏得快出汗的心脏,这才稍稍松一口气,朝老婆瞪眼吩咐:“把朱仪喊过来,叫她给沈书记认认真真的道个歉!” “不用了,本来就是一场误会,真要认认真真的道歉,好像这事多严重似的。”沈淮说道。 沈淮还是没有办法能平静的面对朱仪,心想朱仪大概也很厌恶看到他,真要让朱仪她妈把朱仪强行拉过来,只会把气氛闹僵了。 沈淮心里又觉得奇怪:事情都过去一年多了,朱仪她爸妈似乎不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朱立也怕把性格变得有些出奇倔强的女儿强拉过来,会把气氛再搞僵掉,也就没有坚持,他倒是一个劲的赔礼道歉。 沈淮撑着沙发站起来,跟神色缓下来的朱立说道:“今天这事你不要放心上去;我过来,是镇上对不住你。不管以前是怎么回事,责任应该谁来担,如今我是镇党委书记,要是不能把这个问题解决好,就是我的责任。所以我知道这事后,就拉李书记过来,彼此商量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倒没想到会发生这个意外……” 朱立这几年只接外面的工程,李锋打电话给他说镇上有个工程想找他过看看,他也是直接把李锋骂了回去,每年除了讨债,跟镇上干部没有什么接触。 朱立所能听到的有关沈淮的传言,好的有,差的有,不过他对乡镇官员的印象很差,听说承包渚溪酒店的那个女人是沈淮的情人,就想沈淮再好也有限得很,说到底本质上也是个贪财好色的狗官。 知道杜建要调走,朱立就想着何清社做事还稍稍正派些,讨款的事只能在何清社身上多做努力。朱立年尾到镇上走到两回,何清社答应把还款提高到每年二十万,他也就没有想去再找新上任的沈淮,也是怕给沈淮再敲诈一笔。 朱立万万没想到沈淮听到文化站大楼的事会主动把这事揽下,在救灾这么忙的情况主动找上门,心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到这几年来的辛酸,朱立一时间没能控制住,泪水就纵横而下。 这哭开来一时就收不住,这么大的男人坐在那里,哭得跟着孩子似的;朱立他老婆站旁边也止不住抹眼泪,哭成泪人。 看着朱立哭成这样,禇宜良看了也心酸,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的人品,今天也过来凑这个热闹,实在对不住你,跟你说声道歉。我的钱,你不用担心,你最后能还我就成;我也不跟你再谈什么利息,再谈就真伤感情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总有垂泪人 这会儿黄新良上楼来,看着朱胖子夫妇俩哭作一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要进来,还是下去。 “楼下有什么事情吗?”沈淮问道。 沈淮上楼来把湿衣服换掉,黄新良、褚强在楼主应付那些债主,免得他们把朱立家的房子给拆掉。 “梅溪镇的债主都走了,不过外镇的债主吵着要朱立下去。”黄新良说道,他不知道沈淮这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照实说。 梅溪镇的人多少要给沈淮、李锋面子,看今天这事都闹成这样子,也不好意思继续赖坐在朱立家里,就陆续先回去了。不过,镇党委书记才是九品芝麻官,梅溪镇以外的债主只惦记着自己的钱,才不管一个小小镇党委书记的面子。 欠债还钱也是天理,沈淮也知道,没钱拿出去,这些债主就算今天给劝走了,明天还会过来。 沈淮考虑了一会儿,跟褚宜良说道:“这个难关,还是要你帮朱经理渡过去。眼下都年尾了,又偏偏遇上大灾,镇上挤不出钱,但我保证明年镇上会把欠老朱的工程款都补给他。这样,你这次再借朱经理的一笔钱,我私人做担保,朱经理往后还不上这笔钱,算我欠你的……” 褚宜良闻听也动容: 文化站大楼的事,说到底是杜建没擦干净的屁股,是杜建对不住朱胖子。沈淮担任党委书记也才七八天的事情,能积极帮朱胖子解决欠款的事情,就已经尽到最大的职责。 如今沈淮不仅拍着胸脯保证明年把欠款还给朱立,还要以私人名义担保,再替朱胖子周转一笔钱,应付年前这个难关,不要说朱立了,褚宜良都十分感动。 “沈书记,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不信别人,怎么能不信你?”褚宜良拍了拍朱立的肩膀,说道,“我让褚强回去拿二十万过来,够不够用?” “谢谢褚大哥,谢谢沈书记……”朱立眼睛噙着泪,看着沈淮头发还湿湿的,羞愧交加,双手紧握住沈淮的右手,说道,“要不沈书记你打我两巴掌,我心里能痛快些。” “朱经理,说什么话呢,说到底还是镇上欠你的,我只是希望这个难关大家携手协力渡过去,朱经理你还能为建设梅溪镇努力,以后就不要再说什么赌气的话。”沈淮说道。 “不说了,绝不再说了。沈书记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我朱胖子犹豫一下,就不是人。”朱立发誓说道。 “先让褚总拿二十万给你周转一下,够不够?”沈淮问道。 “够了,褚大哥对我的恩情,我要忘了,猪狗不如。”朱立应道,又感激的握了握褚宜良的手。 朱立知道,褚宜良是生意人,就算跟他关系再好,不催着要之前借的三十万,就已经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了,现在二话不说再借二十万给他应急,是纯粹看沈淮的面子。 褚宜良的厂要扩大生产,资金也紧,不可能借多少钱给他能其他人的债都还上。不过褚宜良这时候还能借钱给他,这本身就能加强朱立的信用,说明他朱立还没有倒下去。能有二十万给这些债主多少讨回点债,也能叫他们不白走一趟。 “说什么话呢?”褚宜良浑不在意的拍了拍朱立的肩膀,就下楼就喊儿子褚强跟司机一起开车赶回去取钱过来。 到年尾,褚宜良家里多少也会备些现金,钱很快就取了过来。 沈淮现在的形象不大好,就让李锋、褚宜良陪着朱立下楼去应付那些债主。 李锋重申镇上还欠朱立一百八十万的款,梅溪镇新上任的党委书记沈淮也保证镇上明年尽一切可能努力把这笔钱还给朱立,而褚宜良再借二十万给朱立,给大家多少分些钱回去,这些债主的心也就安了,领到利息钱就纷纷离去。领到钱,这些债主也都有些不好意思,离开时纷纷的安慰朱立:“你这回倒是遇上好书记……” 差不多闹腾了十一点人才都散掉。 临了,沈淮打着喷嚏,跟情绪安定下来的朱立握着手,说道:“镇上建临时过渡房的事,我还是希望你明天能跟着李书记去看一眼。镇上,跟你,眼下都有些难关。不过,只要不放弃,我相信难关会很快过去了……” “……”朱立感激得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只是用他肥腻的手握住沈淮的手。 自始至终,朱仪没有离开她的房门露一下脸,沈淮坐上车时,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西层里黑着灯,虽然看不到朱仪窈窕的身影,但沈淮知道她不可能睡下,不知道她不是躲在黑暗里看着自己,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还恨着自己…… 褚强在镇上也盯了两天一夜,沈淮就让他跟他爸回去,也知道褚宜良或许还有什么事跟朱立说,他就自己开车,载着黄新良、李锋回镇上,还要去镇小看受灾群众的安置情况。 看着沈淮开的帕萨物消失在黑夜里,褚宜良拍了拍朱立的肩膀,说道:“我跟沈书记接触也不算多,但我相信沈书记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而且沈书记也是一个极有能力跟实干精神的人。既然沈书记答应明年把镇上欠你的款都还补上,你就不要再担心什么了……” 朱立点点头,他知道有些官员很有说空话、套话的本事,沈淮这么年轻,本不值得信任,但他还相信褚宜良的眼光。 褚宜良除了之前借他的三十万不催还之外,还再拿二十万来帮他周转难关,这就为沈淮做出最好的注解。 能叫禇宜良折服的人,朱立没有理由不信任。 送走褚宜良父子,朱立才回房子里。看到才读小学的儿子这时候才敢从三楼下来,朱立感慨万千,诸多心酸从心间浮过,问妻子:“朱仪呢?” “她半天没下楼,也是知道错了;你不要骂她了……” 朱立到楼上,打开女儿房门,见里面漆黑没有开灯,说道:“关了灯以为就不骂你!”摸着把灯打开,却见女儿蹲在墙角里满脸是泪,也顾不上责骂,心痛的说道,“不骂你,不骂你,你哭什么啊?又没有人来打你。” ***************** 赶回镇上,沈淮只是把朱立又肥又丑的衣服换掉,又赶到镇政府听何清社、郭全汇报救灾、安置转移受灾群众以及织染厂关停的事。 临了,又到安置受灾群众的镇小跟镇卫生院也走了一趟,一直到凌晨两点钟,沈淮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直接到酒店开了个房间洗澡睡觉。 陈丹跟小黎睡在隔壁房间,沈淮也没有吵醒她们,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着朱仪的事,似乎冥冥之中有只手,把这世界弄得这么小。 沈淮在床上翻来覆盖到天濛濛亮才有一丝睡意,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就是给手机闹醒。 市里有着灾情巡防组上午要到梅溪镇来,党政正职都需要在场。沈淮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脑袋跟灌了铅似的昏沉,身体又酸又痛,仿佛夜里给人痛殴过一顿,嗓子眼也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张嘴吞咽就痛,说话都很困难,站在地板上,就踩在棉花团上似的。 沈淮知道昨夜给朱仪这一泼,泼出病来了。 陈丹因为跟孙勇婚变前后发生这么多事,跟她爸妈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沈淮不想她担心自己的身子不能回家过春节去,洗了一把脸,振作精神,没有打电话问陈丹在哪里,就直接离开酒店,不过在出门时给孙亚琳堵上。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做贼给捉奸了?”孙亚琳见沈淮的脸红得异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想看沈淮做贼心虚的样子。 沈淮知道孙亚琳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要是告诉她昨夜自己给人泼了一盆洗脚水冻感冒了,她能笑得满地打滚。 “有些感冒了。”沈淮拿沙哑的声音敷衍了孙亚琳一句,就走开了。 感冒又不是多大的病,孙亚琳也没有多想,就走了。后天就是春节,渚溪酒店今天就歇业,要一直到年初四,员工才会回来上班,到年初五才会再对外营业;孙亚琳也要临时住到市区去。 沈淮上午让褚强给他找了两粒感冒药过来,吃下去又喝了许多温水,精神恢复了些,说话嗓子也没有那么肿痛。 沈淮上午陪同市巡防组到受灾最严重的两个村子走了一遍,没能跟到镇民政科交捐款的陈丹碰上。下午李锋把朱立以及另外两个建筑承包商都找过来,沈淮想着朱仪的事,也要亲自到织染厂去看关停跟工人安排的情况,大半个下午都在织染厂里讨论怎样以最快的速度,把设施清出去,把车间改造成临时过渡房。 由于三十来户受灾群众要住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过渡房也不能太简陋。 陈丹要赶在天黑之前,由陈桐开车带着年货载她跟小黎回鹤塘过年去,也就没能在离开之前跟沈淮见上面,只是通电话听到沈淮的嗓子嘶哑得厉害,有些担心。 沈淮没说生病的事,只说这几天救灾,对着群众喊话太多,嗓子一时不适应,哑了下来,已经吃过润喉的药,要陈丹放心回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病倒 晚饭前,沈淮还赶到钢厂召开管理层年终总结会议,把年终奖亲自发到管理层团队每个人的手里,还要说些勉强的话。 在钢厂食堂简单扒了两口饭,沈淮又拖到虚弱不堪的身体,到镇政府主持临时召集的党政会议。 一是接下来的救灾部署工作要讨论、要分工,一是春节期间镇领导值班安排,还就是要重新讨论发年终奖的问题。 今年到年尾遇上这么大的雪灾,鹤塘镇以及有些乡镇,已经传出消息要把行政人员的年终金停了,何清社、李锋等人对今年要不要发年终奖就有些拿不定主意。关键这两件事前后紧挨着,就显得有些敏感。 以往年终奖会在过年前三四天就会安排放下去,而今年再拖下去,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大家一年从头忙到尾不容易,不发点福利,大家工作都不会有士气,”沈淮喝着滚烫的热水能叫喉咙舒服些,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看这样好了,我跟何镇长是正科,就把年终奖都捐出来做特殊党费救灾,副科领一半、捐一半;股股级领三千捐一千;其他人员还是照原计划发年终奖……” 乡镇里平时能捞到好处的干部没几个,大多数工作人员,还是靠那点工资吃饭,就指望逢年过节能多发些福利。 沈淮虽然打心底希望党员干部都能够清廉如水、吃苦为先,但也知道大多数党员干部,都是普通人。钢厂里的工人,每个月拿三四百元工资,都觉日子过得清贫,都有抱怨、都消极怠工,沈淮能指望政府工作人员,每个月就拿三四百元的工资、没有一点怨气? 沈淮知道何清社他老婆在菜市场外街开了一家烟酒杂货店,平时收入不会差,少拿八千元能扛得过去。 “我赞同沈书记的意见。”何清社说道。 何清社知道不能把年终奖都取消,不然明年就不要想下面的工作人员还能卖力的干活,不过发生这么严重的雪灾,镇上领导总要有个姿态,这样对上、对下也有一个交待。 再一个,何清社也知道沈淮把他在钢厂应得的年终奖励也都作为党费捐了出来,他还真不能吝啬这八千块钱。 虽说几个副镇长、副书记以及各站所负责人的年终奖,都削掉跟普通工作人员一样,但也没有什么不满。 开过会,沈淮就回到宿舍。 虽然陈丹走之前,帮他烧了好几壶热水挨墙脚放后,但坐在有如冷窖的房子里,沈淮还是打心底觉得冷清,心里又忍不住哑然失笑:昨天还跟陈丹开玩笑说孤单不会死人,没想今天就一整天没有见到陈丹的人,就有些想她了。 陈丹觉得用手机太奢侈,还没有买手机;陈丹鹤塘镇的家里也没有装电话——沈淮即使想陈丹,也没有办法跟她说上话。 沈淮想看会书再睡,但脑子里跟塞糨糊似的胀痛,昏沉沉的,只得挣扎着吃下两粒感冒药去被窝里躺着。 身子冷得直打摆子,也不知道翻来覆去到几点钟才睡过去,早晨醒过来,更觉得身子跟灌铅似的动弹不了;惦记着上午还要去敬老院给孤寡老人拜年,沈淮只能一边感慨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的一把手很苦命,一面挣扎着爬起床来,开车赶到镇政府,先跟何清社、李锋碰面。 何清社看到沈淮的脸色很差,关心的问了一声,但也没有太在意。 从下暴雪那天开始,大家都几乎没有怎么有好的休息,雪灾跟年终收尾交叉在一起,拖到大家精疲力歇,脸色都很差。 从敬老院给孤寡老人拜过年,沈淮本来想着总算忙过这节,想叫褚强送他去卫生院挂水、好好休养一下。没想到镇上竟然接到唐闸区政府的电话,说是唐闸区组织了一批救灾物资,马上就要由副区长周裕带队送过来慰问。 “黄鼠狼拜年,惦记着鸡呢。”沈淮身体不适,整个人都有气无力,但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倒也有心思的开玩笑。 何清社、李锋等人也都会意的一笑。 虽说沈淮下一步会努力让梅溪镇划到唐闸区去,唐闸区这时候组织救灾物资送过来,主要也是为梅溪镇接下来划并到唐闸区做些铺垫工作,但区里这么热切,总叫人怀疑他们是不怀好意。 沈淮让李锋跟其他干部都先回家准备过春节去,他跟何清社、黄新良留在政府大院里等周裕他们过来。 细想想,沈淮也有三四个月没见到周裕了,心里也怪想她的;上回跟赵东在南园吃饭,也很可惜错肩而过,没能跟她见上面。 沈淮还想着在泳池相遇的那回,周裕穿着泳装那一跌摔得那么性感,她的身体又确实有着撩人魂魄的迷人风情,作为一个男人见过又抱过,大体这辈子都大不可能会忘掉;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想他。 大家都准备过年了,沈淮就跟何清社、黄新良还有褚强四人就坐在会议里闲扯淡,他身子也是一阵阵的虚寒。 听到楼下有车喇叭响,沈淮坐在那里,身体上没有一点力气叫他能站起来。 何清社只当沈淮不起身来,是跟唐闸区的副区长周裕有旧怨,有心拿架子不晾一晾周裕。 何清社他还是充当和事佬的提醒了沈淮一声:“应该唐闸区的周副区长过来的,我们下去迎一下。” 沈淮强撑着站起来,走到楼梯口,脚刚抬出去就眼前发黑,手没能抓住扶手,整个身子就栽下去…… 为了体现一把手的地位,下楼梯时大家都让沈淮走第一个。沈淮脚虚软、从楼梯上栽下去,前面连个挡的人都没有。沈淮直接滚到楼梯拐角上才停下来,头也“砰”的一声撞墙上。 周裕她坐车进了梅溪镇的政府大院,没看到有人出来迎,这会儿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大年三十,政府大院里看不到一个人影也正常。 周裕在车上停了一小会儿,没见有人出来迎接她们,就猜沈淮这浑蛋真可能不给她一点面子。为免更尴尬,周裕没有坐车里苦等,也没让司机继续按喇叭催促,而是直接下车上楼去。 周裕刚到楼梯拐角,就看见沈淮从上面滚下来,她吓了一跳,人往旁边跳让开,就见沈淮砰的撞墙上,整个人窝在拐角那里。 周裕她还在为上回穿泳装在沈淮面前摔那么惨而难堪,这回见他在自己面前滚下楼梯来,就想幸灾乐祸的取笑他几句。 话没出口,周裕只见沈淮身子摊展过来,脸异样的红,才意识到出事了,心莫名的有些慌,忙弯腰将沈淮扶坐起来,伸手一摸他的脸颊,烫得吓人。 沈淮滚下楼梯后,意识就清醒了些,不过身子还是虚得没有一丝力气,眼睛只能看到周裕那张娇美如花的脸蛋,给她脖子上围着的洋红色围巾,衬得格外的雪白粉艳,心想周裕果真还是真美——就看得清近处周裕的脸,看其他物体都是模糊的,只听到周裕问从后面三步并两步下楼来的何清社等人:“怎么回事,沈书记身上怎么烫得这么厉害?” 沈淮耳朵里也是“嗡嗡”的响,撑着要站起来,只觉得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还不得不在靠在周裕的怀里。只可惜周裕穿着厚厚的滑雪衬,面料冰凉,叫他无法更具体的感受她那丰挺而柔和的胸部。 沈淮想叫他们不要大惊小怪,只是嗓咙肿涩得开口说话,只是嘶嘶的破音。 “怕是前天夜里给泼水冻着了?”黄新良一只脚跪在地上,要将沈淮接过来搀他起来。 何清社过来摸了摸沈淮的额头,也给他惊人的体温吓了一跳,问黄新良:“怎么回事,前天夜里不是去找朱胖子谈工程款的事情,怎么会给水泼了?” 给泼洗脚水的事,沈淮度量大、不以为意,轻轻的揭了过去,李锋、黄新良、褚强回到镇上自然也是守口如瓶,毕竟给泼洗脚水传出去也不是多好听的事。 何清社并不知道沈淮给泼洗脚水的事情,他只知道沈淮答应年后会把镇上拖欠的工程款都补给朱立。何清社也知道这几年朱立给这笔工程款拖得很惨,即使知道年后把一百八十万都还给朱立,会叫镇上的财政上变得十分紧张,但沈淮如此拍板,他也就没有提反对意见。 “怎么回事,沈书记怎么会叫人给泼水?”周裕奇怪的追问道,她心里虽然猜想沈淮指不定是在梅溪镇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表面上也不得不关心的问一下。 黄新良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他怀疑沈淮前天夜里就发烧了,这两天都是带病工作,只是大家都麻痹大意,没有觉察出来。褚强倒是知道沈淮感冒了,还帮沈淮买了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一时间也有些慌神。 何清社心里给东西堵住似的,声音都有些哽咽,说道:“我也是糊涂了,看着沈书记这两天你脸色不对劲,竟然没有关心的问一声,还把什么事都堆到你身上,竟把你的身子拖垮了,”又忍不住责怪黄新良,“你这个党政办主任是怎么做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周裕的印象 周裕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也觉得很意外。 沈淮给她的印象是复杂而错乱的: 沈淮在市政办工作大半年时间,她都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且贪色傲慢的一个人。陈铭德因病猝逝前后,沈淮的表现则颠覆了她之前的印象。 泳池的意外相遇,沈淮在自己半裸的身体面前那么笨拙的反应,反而叫她生一些好感来,也莫名其妙的心生一些男女之间才会有的情愫。 周裕后来也反思过,以为自己是太久没有那么亲近的接触男人了,泳池的意外接触,才会叫她难免对男女之事有些遐想跟渴望。不一定就是沈淮,换了别的优秀男人,周裕心想自己都会有一些情不自禁的想法吧? 不过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没接触,即使此前有那么一点男女之间的想法,也叫时间磨得浅淡近无了。 即使不是因为沈淮,梅溪镇划并到唐闸区的进程越来越快,周裕也一直都有关注梅溪镇,所以知道沈淮在梅溪镇做的那些工作。也恰恰是沈淮大力整顿梅溪钢铁厂并卓有成效,才叫唐闸区对梅溪镇划并一事的态度变得积极起来。 撇开私人间的恩怨,周裕还是极欣赏做事有魄力、有能力的男人。沈淮虽然年轻,但无疑极符合周裕对一个成功男人的认同标准。 不过,周裕之前只知道梅溪钢铁厂在沈淮的手里短时间就奇迹般的振兴起来,但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听梅溪镇的官员说起沈淮给泼洗脚水的事情,周裕的心里就异常的感慨:沈淮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叫梅溪钢铁厂迅速振兴起来,绝对不是偶然。 官宦子弟她见得多了,她也猜测沈淮的家世可能要比普通的官宦之家强势得多,但她在沈淮身上看到一些官宦子弟通常所不具体的品质。 也许她弟弟周知白论学识、论能力、论处世圆滑,不会差沈淮太多,但周裕知道她弟弟骨子里有一种很难克服的傲慢劲: 换作弟弟周知白处在沈淮的位置,他会主动替旧怨甚深的前任去擦屁股吗? 他会在给泼了一盆洗脚水之后,浑当没这回事的不改初衷吗? 他会在梅溪镇财政如此紧张情况下,会有魄力为不应该他担的责任,做出这样的保证吗? 看着沈淮烧得通红的脸,沈淮在陈铭德病逝之前给她的的印象,在这一刻都模糊掉了,周裕更鲜明的记住了沈淮在陈铭德因病猝逝前后所表现出来的机变跟智慧、泳池相遇的笨拙跟体贴以及此时的大度气量与对工作的执着…… 沈淮不知道周裕心里的波澜,他缓过气来,虽然气息还是短促,但眼前不那么昏黑,撑着坐到台阶上,说道:“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发热,”要何清社他们不要大惊小怪,“扶我回办公室歇一下,就麻烦老何你陪周区长他们去镇小慰问受灾群众去……” 沈淮撑着要站起来,没能站住,腿就打软,身子直往下滑。周裕挨得近,又将他抱在怀里,跟何清社说道:“沈书记这情况,一定要马上送医院去抢救,不能拖延……” 沈淮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再不送医院会撑不下去了,看黄新良要跟过来,熬住意志没让自己昏迷过去,跟何清社说道:“我生病的事情,不要说出去。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去医院挂两瓶水就能缓过来,不要大过年的让大家都不得安生,”又跟黄新良说道,“让小褚陪我过去就可以了,你陪过何镇长跟区里的领导后,就回家过年吧,明天你还要到镇上值班呢……” 黄新良即使对沈淮畏惧多过尊敬,但这十天前后,他作为党政办主任跟着沈淮跑前跑后,算是对沈淮的工作有最直接的感触,这时也叫他世故圆滑的内心禁不住深受触动。 周裕本来想应该由梅溪镇的人负责送沈淮去,但转念又蹙着眉头说道:“市内的医院,现在的床位都非常的紧张,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又跟随同过来的区办副主任说道,“你代表区里,陪何镇长去看望受灾群众,事完了就直接回家过年吧……” 何清社除了陪同区里官员给受灾群众去拜年之外,还留在镇上值班,实在是走不开。 也知道整个东华市受雪灾影响,大小医院的床位都给挤满了,也许有少量高干病房留下来,但不是乡镇一级的官员能享用的。周裕愿意出面把这事揽下来,何清社也只是代表镇上表示感谢,就让褚强陪同过去照顾沈淮。 当然,何清社听说沈淮在市里时,跟同事的关系并不融洽,但见周裕如此关心沈淮的事,心想有些传闻或许不值得相信。 沈淮又叮嘱何清社不要惊动了谁,就叫褚强搀着坐进周裕的车里,看着周裕从另一侧上车,强笑道:“这回算我欠你的……” 沈淮在车上还是昏迷过去,丧失意识之前,只记得还是栽到周裕的怀里,撞到她的胸上,周裕好像还吃痛的小叫了一声。 **************** 再醒过来时,已经躺在病床里,没看到周裕的身影,自然也看不到她那张娇美媚艳的脸蛋,倒是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禇宜良、褚强、赵东、钱文惠、邵征、汪康升、潘成等人都围在床前,紧张的看着他睁开眼睛。 也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沈淮感觉意识清醒了许多,身体也没有昏迷之前那么虚跟沉重,应该是退了烧,又输过液的缘故。 除了身体微微有些发麻,点滴从左手背注进来有些冰凉之外,倒没有特别的不适,也知道最难熬的那阵撑过去了;沈淮挣扎着要坐起来,赵东给他背后垫了一个枕头。 “怎么你们都在这边?我昏迷了多久,不会已经过年初五了吧?”沈淮笑问道,看着病房里亮着灯,窗外的天差不多都要黑了下来。 “你昏睡了有六个小时,除夕还没有过去呢。”何清社见沈淮说话有些精神,也就没有那么担心,把沈淮枕边的手表拿给他看,已经过六点钟,难怪看外面天都黑了。 沈淮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惊动别人,不过何清社听到沈淮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昏迷过去,不敢大意,赶忙换其他人到镇上替他值班,他汇合李锋后就赶到医院来看治疗。 沈淮知道围在床前的这些人,都在病床前坐了一下午等他睡醒过来,心里颇为感动,说明他这段时间在梅溪镇的工作没有白费。 “医生说我是怎么回事?”沈淮又问道。 “高热四十度,整整拖了两天再加上过度疲劳,身子就经受不住。也怪我们没有能够很好的关心你的身体,”何清社说道,“这事陶书记已经狠狠的批评了我们。好在沈书记你身体素质好,退过烧就熟睡过去,不然我们都没有办法跟陶书记交待……” 沈淮虽然不想惊动谁,但他都病到昏迷的程度,何清社他们又不知道具体情况,自然要及时跟县委汇报。 “陶书记百忙之中脱不开身,已经连续打了两个电话过来询问你的情况了;三点钟的时候,市委熊秘书长也亲自过来了,没让叫醒你……”何清社继续说道。 褚强在旁边把一张纸条递过来,说道,“周区长看你挂水后,体温降下来,就先回去了,说是有事就打她的这个电话……” 沈淮心想熊文斌都知道他生病,还亲自到医院走了一趟,那说明谭启平也应该知道他生病的事,不过觉得还是先回熊文斌的电话,不能把顺序搞岔了。 沈淮也不会当着这么多的面给熊文斌通电话,笑着问众人:“你们还站在这边干什么?本来是一场小病,你们这一围,我醒过来还吓一跳,以为这下子要交待掉……”欠着身子要把大家都赶回家过年去。 “让褚强留下照顾沈书记你吧?”褚宜良说道。 “千万不要,这小子留下来,会严重影响我勾搭医院里的小护士。”沈淮笑道。 旁边正帮沈淮看吊瓶的护士,听到沈淮竟然醒过来就把玩笑开到她头上,粉嫩的脸顿时红到耳朵根,横了沈淮一眼就出了病房;剩下一群大老爷们哈哈大笑。 何清社、李锋他们也知道沈淮有些电话不方便当着大家的面回,看沈淮都有力气说笑了,脸色也恢复过来,也就放心的告辞离开。 赵东没急着走,留下来问沈淮:“要不要告诉陈丹一声?” 陈丹没有手机,家里又没有装电话,这时候派车去接陈丹,未必就太大题小作了。 沈淮摇了摇头,不让赵东么这么干,他宁可自己孤零零的躲在病房里过新年,也不想陈丹不能安心的跟家人团聚。 沈淮看病床边竟然有电话,心想这病房还真不是普通人能享用的,问赵东:“老熊那边是你说的?” “何镇长说你特意吩咐过不要惊动谁,我就没有给老熊跟海鹏打电话,”赵东说道,“应该是县委陶书记打电话给老熊或者谭书记的;老熊没打电话就直接过来了……” 沈淮点点头,熊文斌是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自然不可能坐在病床里等他醒过来,能直接赶过来看望,也算是念情谊。 第一百二十九章 病房冷暖 沈淮手上还挂着点滴,让赵东帮忙把电话拿过来,先给陶继兴打过电话,简短的说了一下身体恢复的情况,就互相拜年挂了电话,心想熊文斌这时候应该是在家里准备过年了,就直接拨熊文斌家里的电话。 “喂,找哪位……” 是熊黛妮接的电话,声音有着少妇特有的慵懒跟柔软,听上去叫人心里舒服。 沈淮心想周明算是入赘,这时候熊黛妮应该是跟周明在父母家一起吃团圆饭、过除夕夜,说道:“是我,沈淮。” “呀,沈淮啊,你身体怎么样了?”熊黛妮的声调陡然拨高了一些,有些不加掩饰的惊喜,说道,“下午听到你生病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说实话,沈淮对明知道他生病而既不跟着熊文斌过来看一眼,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问一下周明等人,还是有些不满的,但听到熊黛妮话里的关切,有些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几天大雪,救灾防灾有些累,在医院里睡过一觉,就陡然精神起来了。”沈淮笑道。 接着沈淮就听见熊黛妮在电话那头喊她爸:“爸,沈淮从医院打过来的电话……”虽然熊黛妮在电话那头捂着话筒,沈淮还是隐隐约约的听见熊黛妮跟她妈的说话声。 “沈淮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 “说话倒是蛮精神的,应该没什么事了。要不让周明去借部车,接沈淮过来吃过年夜饭,再把他送回医院去?”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等过了年你们再去医院看他不是一样。” 沈淮知道白素梅对他似乎谈不上特别的热切,所以对她的话也没有什么意外,紧接着又听白素梅在电话那头说:“黛玲,你看看你爸去,他跟周明下棋可能没听见……” 沈淮这才知道熊黛玲刚才也一直都站在她姐旁边。 沈淮心想也许是熊黛玲知道他在省经济学院胡作非为的曾经往事了,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虽然沈淮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拥有陈丹就足够了,熊黛玲以前对他表示有好感时,他还故意躲开,但感觉到熊黛玲对他冷淡起来,又禁不住的有些失落。 沈淮心里哑然失笑:得陇望蜀难道是男人的天性? 熊文斌一会儿就赶过来接了电话,说道:“哦,你这一病,把我们吓个够呛,谭书记也几次打电话问你的病情……” “让熊主任跟谭书记担心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这些天防雪救灾有些累,我没有经验,没能把工作的节奏调整好。想来老熊你跟谭书记也累得够呛吧?” “还好,总算把这个难关渡过去。赶着春运高峰,大雪把交通都切断了,到今天才算缓过一口劲来,谭书记身体也有些不适,”熊文斌在电话那头说道,“真是没事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千万不要再强撑着了……” “真没事了,就打电话过来给熊主任你拜个年……” 沈淮心知周明就在熊文斌家,不过也没有跟周明打招呼的心思,就挂了电话,直接拨谭启平家的电话。 谭启平的嗓音也是沙沙的,看来熊文斌说谭启平的身体也有不适,倒不是托辞。说起来也是沈淮病后的听力出奇的好,接着就在电话里隐隐约约的听到谭晶晶在其他房间喊苏恺闻的声音。 沈淮知道苏恺闻没有离开东华,还留在谭启平的家里过春节。 谭启平在电话里说了一些对梅溪镇救灾工作肯定以及要沈淮注意自己身体的话,但沈淮心里还是难掩失落…… 能预料到是一回事,但直接感受到谭启平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又是另一回事; 沈淮知道谭启平从此以后也许会把他看成一个有能力、对他巩固权势、创造政绩有所帮助的一名普通部下,但早期的那种亲近跟长辈对子侄的关怀已然浅淡近无了。 谭启平在宦海沉浮了半辈子,沈淮心想对他不应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失落的情绪还是抑制不住的弥漫上来,他有点辩不得,这该是他的情绪,还是之前那个沈淮的情绪? 沈淮给谭启平拜过年就挂了电话,看着一直都沉默坐在一旁的赵东笑了笑,只是再笑,也没有办法把心里那点沉重完全排除掉。 这时候隔在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赵东帮沈淮递过来。 沈淮见是孙亚琳的电话,刚接通就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大声抱怨:“你人跑哪里去了?” “你又在哪里?”沈淮听着电话那头呼呼的风声,知道表姐孙亚琳在室外。 “在你宿舍门外呢,”孙亚琳说道,“新年真是冷清啊!” “得,你到医院来陪我过除夕吧;我在医院挂水呢。”沈淮没想到孙亚琳这时候会从南园宾馆跑回梅溪镇找他,问过赵东的病房号,让孙亚琳赶过来。 跟孙亚琳的电话刚挂,沈淮还想着要不要给周裕打个电话表示感谢,就听见杨海鹏的声音从门外过道里传进来:“你小心点,不要把东西弄打了……” 赵东没有打电话告诉杨海鹏,沈淮心想杨海鹏或许是从熊文斌那里知道他生病的消息,坐起来看着房门,不知道杨海鹏说不要把啥东西弄打了。 杨海鹏背顶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一大摞东西,看到赵东在病床里,埋怨道:“赵东你真是的,这事能不跟我说一声?害我跟老熊打电话拜年才知道沈淮病倒了。” “没多大的事,大过年的,我还想在医院里图清静呢,”沈淮说道,看着杨海鹏手里一大摞东西,问道,“你拿这一堆什么东西过来?”话音没落,就看着杨海鹏他老婆牵着他儿子的手进来,他才四岁的儿子手里还提着一只小钢精锅…… “听老熊说病房条件挺好的,我想我们躲在这里吃年夜饭,应该不会给赶出去吧?”杨海鹏问道。 沈淮心里也是一阵感动,也是这段时间来极少体会到的情绪。 “还是海鹏想得周到,我还愁怎么把沈淮接我家去吃年夜饭呢……”赵东帮忙把碗碟酒菜以及一只小电炉都拿出来。 孙亚琳很快开车赶了过来,见沈淮精神还不错,说道:“你没事住什么院啊,你知道你这一住院要损失多少?我在你宿舍前就打电话工夫,就看到有七八个人提着东西巷子口转悠呢……” 沈淮没想到表姐孙亚琳到国内来工作才小半年时间,对国内这种风气都看得透彻,还拿这事来讽刺他。沈淮自然不会把自己昏迷的事情搏孙亚琳的同情,手机响了起来,见是一个陌生的电话,也没有心思跟孙亚琳斗嘴,先接通电话。 “沈淮,是我。” 听到陈丹的声音,沈淮心里有如给注入一股暖流,问道:“你在哪里给我打电呢?” “鹤塘镇上的公用电话,我跟小黎还有陈桐到镇上买点东西,顺便给你打个电话。”陈丹在电话里声音轻慢的说道,“你有没有注意休息?前天看你脸色挺差了,你要注意休息。嗓子有没有好点?” “你听我说话,就知道我好多了,”沈淮说道,“我跟海鹏、赵东还有我表姐她们在一起呢。” “是陈丹?”孙亚琳问道。 见孙亚琳伸手过来接电话,沈淮忙让过去,怕孙亚琳一不小心透露自己住院的事,会让陈丹没办法安心在家过年。 听到沈淮跟赵东、杨海鹏以及孙亚琳在一起,又听到孙亚琳说话的声音,总是不愿意关系公开的陈丹也就把电话给了小黎、陈桐,让他们跟沈淮拜个年。 “啧啧,”孙亚琳总是不忘她的毒舌刺沈淮一下,“从没见过你对哪个女人这么温柔过呢?你的良心又长回来了?” “请你过来吃火锅,免得你在宾馆里冷清寂寞,你不感激得甩出两根鼻涕来,还冷嘲热讽的,你说咱俩谁没有良心?”沈淮听过陈丹的声音,之前淡淡失落的情绪就消失怠尽,有力气跟孙亚琳斗嘴,又跟赵东说道,“你叫小护士进来帮我把针头换一只手,我左手夹菜可抢不过你们……” 有市委副秘书长跟唐闸区副区长关照,只要不把病房拆了,沈淮在里面怎么乱搞都没有事。 医院里条件很简陋,不过杨海鹏带了一只小电炉来跟好几样洗净的菜肉,插上电可以当涮火锅吃;沈淮原以为要在医院冷冷清清的渡过除夕夜,倒没想到能热热闹闹的围着涮火锅。 围着电炉火锅吃过年夜饭,又给了杨海鹏他儿子包了压岁钱,沈淮就要杨海鹏、赵东他们先回去。特别是赵东,年尾都忙得手脚不得停,还没有机会到准岳父肖建家送年礼呢, 孙亚琳也是怕冷清的人,回去也是一个人住宾馆,就在病房里继续陪沈淮耗时间,也饶有兴致的看沈淮躺在病床上接各种拜年及问候的电话,趁着空隙还感慨:“没想到你九品大的芝麻官,还有这么多人巴结你。” “在国内讲究一个‘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也是国内的权力缺少监督的缘故。只要努力当上一把手,无论是厅长或市委书记,抑或叫你看不起的镇党委书记,本质上就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上面有人管着,但在你的地盘里则可以相当放肆的作威作福、欺压良善、欺男霸女……怎么样,羡慕吧?”沈淮得意洋洋的说道。 “作威作福成你这样子,那还是算了吧?”孙亚琳拖了一把椅子,盘腿坐在床边,慵懒的伸着懒腰,对沈淮的炫耀不屑一顾。 沈淮即使知道孙亚琳喜欢女人,也不得不感慨她的身材端是性感,更是觉得可惜,没等他多看两眼,病房门叫人在外面敲响。 护士通常只会敲两下就直接推门进来,沈淮疑惑谁还会这时候到医院来看谁,喊道:“请进。”却见是朱立提着一兜东西推门走了进来,朱仪跟在后面,而她的脸冷如冰霜…… 第一百三十章 少女的情怀(一) “刚才去给老褚拜年,才知道沈书记您在工作时昏过去。沈书记您这么尽心的想办法帮我解决问题,我却害沈书记您病得这么严重,我……”朱立推门走进来就恳切的赔礼道歉,“老褚要我不过来打扰沈书记您休息,但我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觉得对不住沈书记您,想着哪怕过来看一眼,叫沈书记你骂一声,兴许能稍稍心安一些……” “真没有老褚说的那么严重,朱经理,你看看我精神不是好好的?”沈淮说着话,要朱立不要过度在意他的病情,眼睛却瞅着站在一旁不吭声的朱仪,相隔一年多没见,她的脸颊清瘦了许多,叫她有一种更显成熟的美。 沈淮也不明白,之前那个混蛋,怎么忍心玩弄、伤害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可是,这时候又为什么会有怜惜的情绪? 沈淮一时间理不清自己的内心,但心里很想知道朱仪这一年多来过得好不好,却又无法开口。那种清晰浮现出来的怜惜,又叫他有些惘然无措,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朱仪那双冷艳而深藏怨恨的美丽眼睛。 孙亚琳一没有想到沈淮竟然是病严重到昏迷之后给送进医院急救的,二是敏锐的注意到,跟这个又黑又胖的中年男人进病房的女孩子看沈淮的眼神异样的复杂,而又拿明显带敌意的眼神看自己—— 孙亚琳见这女孩子面容清丽明艳,穿着玫红色的外套,肌肤白皙,有着优雅的气质,竟然是各方面都不比陈丹差的大美女,看她的表情,心知她跟沈淮有故事,好奇心就给钩了起来,连坐着的姿式也下意识的端直起来。 沈淮不知道朱仪心里藏着对他怎样的恨,见她目光落到孙亚琳脸上时,眼神变得更冷,便主动帮走近过来的朱立介绍起来,“表姐你不是一直都对渚溪酒店的建造赞不绝口吗?朱立朱经理就是渚溪酒店的建造商……” 孙亚琳心想:我什么时候对渚溪酒店的建造赞不绝口了?心里想归想,看眼前这个黑胖子掏名片递过来,还配合的站起来接过名片,主动跟朱立握手,说道:“孙亚琳,我过来看我表弟,身上没有名片,”又转头看向朱仪,“这位是……” “她是女儿朱仪,就是这死丫头害沈书记病得这么严重,”朱立把女儿拉到沈淮床前来,说道,“你快过来给沈书记道歉!” 看着朱仪倔强的抿着嘴,牙齿咬着嘴唇的内侧,她的脸逾发的白得透明,似怨似恨的眼睛倔强的看着沈淮,却不肯吐一个字,沈淮心想她给她爸爸朱立强拉过来大概已经挨了不少骂,受了很多的委屈:她怎么可能、怎么甘心跟他道歉呢? “对了,朱经理你过来有没有开车过来?”沈淮岔开话题问道。 “跟老褚借了辆车赶过来。”朱立以前有车,但卖掉还债了。 “我表姐正愁怎么回宾馆呢,你帮我送一下;你等会儿再过来,我还有事跟你谈……”沈淮说道。 孙亚琳瞪了沈淮一眼,她玛莎拉蒂的车钥匙就扔在沈淮病床边的小柜子上,沈淮想支开她跟朱立、跟这女孩说话的办法也太笨拙了,但想到戳破沈淮就不能看到接下来的好戏,就只能勉强的站起来配合沈淮:“麻烦朱经理送我一下,”又跟那个漂亮不下陈丹的女孩说道,“你看吊滴差不多快到底,就去喊护士过来……” 走过来拿外套里,伏身凑到沈淮的耳边,悄声说道:“我等会儿再回来听你讲故事……” 沈淮没想到这个表姐会无聊到这种程度,不过要她配合先把朱立支走,方便他跟朱仪单独说话,这时候不管什么条件都只能先答应下来。 ************ 朱立与孙亚琳走后,赶着护士进来查房,沈淮与朱仪就各自沉默了,等护士走后,沈淮才用带着干涩的嗓音说道:“以前的事,我对不起你。” 也许是沈淮的一声“对不起”,叫朱仪的心不再那么僵硬,她冷冷的说道: “你没有必要道歉,虽然拖了一年,但只要你能完成你的承诺,我也会继续遵守承诺。做你的秘密情人也好,也不会干涉你有其他女人。但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让我爸爸知道我跟你之间的事情……” 看着朱仪冷若冰霜的脸,沈淮只能苦涩一笑,问道:“为什么?” “我爸知道这件事,不会接受你的帮助,那我的家可能就熬不过去了……”朱仪咬着嘴唇,艰难的说道,眼眸里藏着屈辱而坚决的神情。 想起之前沈淮跟朱仪的交往,沈淮实在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好。 没想到她的家庭真背负着这样的艰难,没想到她的父亲真的就将给债务逼处走投无路,没想到她的母亲真的给债务逼得快神经崩溃,也没想到她会把这份责任背到自己的身上来。 之前的沈淮贪恋朱仪的美貌跟诱人的身体,而朱仪看沈淮在校园里一掷千金,希望他有能力帮她家解决债务问题,犹豫再三之后接受了他的追求。 对那时的朱仪来说,这段情感即使谈不上特别的纯粹,也毕竟是她所经历的第一次恋爱。 然而之前的沈淮回国继续过着奢侈的生活,从孙家所得的生活费总共也只有三万美金,供自己挥霍还不够,哪里会愿意、哪里有能力替朱仪家里承担债务? 他甚至认为朱仪不过是一个贪他钱财的女孩子,直到朱仪有一天跟他说可能怀孕了,则果断的当成麻烦甩掉。 沈淮此时知道前因后果,知道所有事情的原委,故而能体会到朱仪当时能下决心割脉吃药的绝望心情…… 沈淮也没有想到,朱仪她这时把他的出现,误以为是要继续一年前的“感情交易”。他这时候也能明白朱仪为什么要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瞒着她的家人,她的家庭在那时已经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再有这么一则坏消息,也许会把她的整个家庭都压垮掉。 沈淮多少能明白朱仪这种即使绝望也要自己承担的无措心情。 沈淮看向朱仪的左手腕,裹着小丝帕,遮住了一年前留下来的伤痕。出事后,他并没有去看朱仪一下,只听说她又吃安眠药、又割脉什么的,再接下来,他就不得不停职休假…… 沈淮抬头看着刷得粉白的天花板,也不知道朱仪对现在的他知道多少,欠着身子要从病床边的小柜上拿烟点上。 “你少抽点烟……”朱仪见沈淮要抽烟,下意识的说道,但话脱口而出就后悔了,转脸看向别处。 沈淮愣怔了一下,又哑然失笑,想起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初恋往事,心里想,人的情感也许就是这么难以琢磨:即使给狠狠的伤害,却依旧无法忘怀,甚至还会有不现实的企盼以及一厢情愿的替对方开脱。 沈淮翻看之前“他”的记忆,朱仪曾经对“他”依顺得很,唯一会阻止他的,就是不喜欢“他”抽烟。朱仪应该要恨他入骨的,只是看到他伸手拿烟,还是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可见朱仪即使对他恨之入骨,却依旧有着不现实的幻想跟期待,也可以想见朱仪在进门之前的心情会复杂、纠结到什么程度,才会叫这句话脱口而出…… 这倒应了一句话:曾经深恋过的男女,总有一颗盲目自虐的心。 “我到梅溪镇不是因为你,我也不知道你家住梅溪镇,我之所以找到你父亲,也不是完全因为你……” 沈淮把烟盒放回去,说道, “镇上欠你父亲一百多万的工程款,你父亲陷入今天的困境也全是因为这个,所以镇上要想办法解决对你父亲的欠款。还有,就整个梅溪镇来说,你父亲都要算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在给你泼那一盆洗脚水之前,我的想法是这两个。所以,不管你以后怎么恨我都好,我替你父亲解决眼下的麻烦,是我此时担任梅溪镇党委书记应尽的职责,并不是完成跟你的交易……” 也许是之前的脱口而出,也许是沈淮言语间对父亲的人可跟赞同,叫朱仪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不再那么的冰冷如霜。 少女对自己的父亲总有天然的敬慕。 即使朱立的外形应该不能叫别人第一眼就觉得他有过人之处,也许朱仪作为女儿,也时常给人拿她父亲的外貌取笑,沈淮对她父亲的赞同,总是能缓和她的对立情绪。 沈淮看到朱仪的脸色缓和下来,心知他的一番话还是有些作用的,心想:小女孩子总是好糊弄。 “实际上,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交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也是存有欺骗你的心思……”沈淮宁可朱仪继续憎恨自己,也不希望她的心扭曲起来从此过一种畸形的人生,“等会儿你父亲回来,我会说你已经道过歉了,尽管是我该向你道歉——我也会当我们从来都没有相识过……” “你为什么不再骗我,或者说这是你另外一套谎言?” 朱仪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她不知道沈淮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或许每句话都是骗人的谎言。 沈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过道里有鞋跟击地的声音,护士都穿软底鞋,这显然不是护卫走过来。 沈淮闭嘴躺下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果然是孙亚琳又推门进来,说道:“我忘了拿手机了……”沈淮侧头看到孙亚琳的手机就摆在小柜子上,他刚才心思都在朱仪身上、没注意,不过他能肯定孙亚琳这是故意的,就是方便她随时能杀他一个回马枪。 不过,他拿孙亚琳没辙。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少女情怀(二) 沈淮见孙亚琳冷不丁的杀回马枪,又拿她没辙。 见朱立也走进来,沈淮跟他说道: “朱经理,关于镇上拖欠你的工程款怎么归还,我想到一个方案,你看能不能接受?”沈淮想着直接把话题岔开,叫孙亚琳难有机会硬来搅局。 “沈书记,只要你安排的,怎么都好。” 朱立此时哪里敢奢望太多,哪怕镇上还他一百八十万,沈淮从中拿走三五十万作为回扣,他都会认下来。这个结果,也要比镇上每年挤十万八万还他、连个利息钱都远远不够好得多。 “我考虑了一下,不能影响镇上的财政运转,一次把所有的拖欠款还你很难。一个方案里,镇上拖欠你的工程款,我打算年后分十二期还你,”沈淮说道,“要是你急需要这笔钱,还可以有个变通办法,就先向银行借款。你也知道,政府直接向银行贷款的程序很复杂,需要县里审批。你可以把你对梅溪镇的债权抵押给业信银行,直接贷出相同数额的款项……我表姐就在东华业信银行负责信贷工作,而且业信银行也认可梅溪镇的债权信用,所以具体的工作不用朱经理你担心。” 孙亚琳瞪了沈淮一眼,也不管朱立、朱仪在场,凑过来咬耳朵说道:“这个黑胖子的女儿就是省经济学院的学生,是不是就是一年前你在省经院造的那个孽啊?还有啊,梅溪镇的债权信用,什么时候得到我们认可了?你知道,一定要评等级的话,国内乡镇政府的债权信用,我们一定会评最低等级的……” 孙亚琳与沈淮私语,朱立拉着女儿知趣站远一些。 朱立虽然对业信银行不是很熟悉,但见眼前沈淮这个漂亮的表姐,能负责市分行的信贷工作,就知道不是他一个给债务逼得走投无路的小包工头能轻慢的简单人物。 沈淮心里暗自感慨:这个表姐看上去性格泼辣,但做事的手段跟眼光还真是厉害,没想她到跟朱立出去不一会儿的时间,就把关键处问明白了,还偏偏先留下借口杀回马枪。 沈淮抱歉的跟朱立、朱仪笑了笑,不得不侧过身子来,跟孙亚琳咬耳朵谈条件:“你跟我合作,我保证三年内你能坐上东华业信分行行长的位子,而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再一个,业信银行要立足于国务,就算政府债权的信用再差,你们难道能够拒绝政府债权的质押?” “没有谭启平的支持,你能做到哪一步?”孙亚琳不相信。 “梅溪钢铁厂做到今天这样,完全是靠谭启平的支持吗?”沈淮说道。 孙亚琳跟沈淮拉开距离,撮着嘴不表态,但毫无不掩饰她对他的怀疑,犹豫了半天,才回头问朱立:“梅溪镇拖欠朱经理多少工程款?” “还有一百八十二万。” 朱立紧张了半天,他自然更愿意接受第二个方案:就算银行的利息要他来承担,也要比民间借贷低一大截;再者,万一梅溪镇政府出现什么问题,没有还款的能力了,他大不了把对镇上的债权扔给业信银行,他还是可以从这笔令他家陷入绝境数年的债务纠缠里彻底解脱出来。 孙亚琳轻轻吐了一口气,横了沈淮一眼:老娘还以为多大的款额呢? 沈淮无奈的说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孙亚琳见沈淮服软,就很快点头答应下来,说道:“业信银行在东华的分行还在筹备中,朱经理这笔款子倒可以特事特办。过了年初五,你把证明材料带齐全,到渚溪酒店来找我……”孙亚琳之前说没有带名片在身上,这会儿又极坦然的从精致手袋里拿出一张印制精美的名片来,递给朱立。 朱立接过印制精美的名片,入手感觉异常的沉重,没想到害他数年陷入困境的问题,竟在眼前这两人的只言片语之间就解决了。 不管怎么说,他心里对沈淮依旧充满了感激,虽然这件事对沈淮来说可能不那么困难,但依旧是沈淮伸出援手,把他拉出泥淖;更何况沈淮跟他没有什么交情,就主动伸出援手。 朱立喉咙哽咽着,沈淮则继续跟孙亚琳说道:“业信银行在梅溪镇的营业网点,年后也会找建筑承包商重新装潢吧,我想这件活交给朱经理、完全不用担心朱经理偷工减料……” 孙亚琳瞪了沈淮一眼,要他不要得寸进尺。 沈淮则不理会孙亚琳的不满,业信银行业务要发展到梅溪镇来,一些不是很关键、但有利润的建造或装饰工程交给地方建造商去做,也是国内基于利益交易的一种潜规则。 沈淮即使不想从中捞取什么好处,也会考虑尽一切可能扶持地方企业发展。 “没必要,没必要……”朱立都觉得有些惶恐,对做工程来说,接银行的工程是最叫人喜欢的,不管利润高低,关键是付款有保障。要是银行都拖欠建筑承包商工程款的话,整个金融轶序就乱套了。 “镇上欠你很多,”沈淮很坦率的跟朱立说道,“但是,镇上也不能额外的补偿你什么,甚至不能多补贴你一分钱的利息。梅溪镇跟业信银行有些业务上的合作,向业信银行推荐你的建筑队,也算是私下的、不能公开的补偿,也希望你不要把以前的事情太记在心里;我们大家都要往前看……” 九三年国内大多数建筑跟装潢公司还没有特别明晰的专业分工,一般的建筑安装队,砌墙盖房的活也做、室内外装饰工程也接。 “一定的,一定的。”朱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也完全没注意到沈淮说过那句话,看了他女儿一眼。 “年初五时,朱经理把你建筑队的资料也带一份过来吧。反正最后用哪家还没有定下来,只要朱经理能满足我们的要求,还是有竞争机会的。”面对沈淮拿业务发展作利益交换的强势态度,孙亚琳恨得牙痒痒的,也只能暂时先屈服。 反正沈淮站在镇政府及钢厂的立场上,一定要把关系户推荐来接业信的工程,孙亚琳跟张力升也有说辞;国内就是这个情况、这个潜规则。 孙亚琳瞟了站在旁边的朱仪一眼,心想沈淮为这女孩子还真能豁得出去,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孙亚琳当然也不甘心给沈淮得寸进尺,指着病床边小柜上的车钥匙,拍着脑袋说道:“这不是我的车钥匙吗,原来我开车过来了?” 完全不管这句话会给朱立带去怎样的联想,也不管这句话会给沈淮带去怎样的麻烦,孙亚琳拿起小柜子上的车钥匙,扬了扬手就先走了。 ************ 看着孙亚琳屁股一扭一扭的出去,沈淮恨不得拿起小桌上的茶杯砸过去:最毒妇人心,他刚才还跟朱仪商议着从此陌生路,一番打算都叫这娘们破坏了。 朱立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他没敢细打量沈淮,只是回头看了沉默着的女儿两眼,完全猜不到沈淮刚才把他支走是要跟女儿说什么话?之前也完全没有想到女儿跟沈淮早就认识?更想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之前不说她认识沈淮,还闹那么大的别扭? 孙亚琳搞出来的烂摊子,沈淮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难道跟朱立坦白曾经把他女儿搞得要自杀的往事?朱立会不会冲上来揍他一顿、再拂袖而去? “沈书记以前是我们学校的教师,跟我们班一个女孩子谈恋爱,后来又跟人家分手了。之前就看着像,我也才确立是他……”朱仪见她父亲满脸狐疑,知道回来后也会给追问详情,就直接当着沈淮的面骗了一道谎言,免得以后给拆穿。 沈淮心里悲鸣,都说女人是天生的谎言家,他都没想到朱仪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眨眼间的工夫编出谎话来:你当你爸是白痴啊? 沈淮借咳嗽掩饰尴尬,跟朱立讪笑道:“我就是想跟朱仪打听之前那个女朋友的情况,总之是一段难堪的往事;还真没有想到朱经理的女儿,以前是我的学生呢……” 朱立能说什么?只是彼此尴尬的相望笑笑而已,沈淮欠着身子去拿小桌上的水杯,朱立忙过来帮他拿了递过来。 “沈书记还把她当女朋友吗?”朱仪又问道。 沈淮手一抖,水杯没有接住,整个的泼床上、泼湿了一片。 “瞧我笨手笨脚的……”看着被子上泼湿了一片,朱立只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来。 沈淮无奈的看向朱仪,有时候他实在不明白有些女孩子为什么会有飞蛾扑火的盲目念头? 再留下来就是彼此尴尬,朱立喊来护士帮沈淮换过泼湿的被子,就告辞要走。沈淮喊住朱立,把他提来的那兜东西拿过来,主要是两条中条烟,想必他之前到他宿舍去过,看到其中一条中条烟给拆过口,中间有些鼓,猜想朱立在里面塞了现金,把这条烟递给他,说道:“烟我收一条,这条你拿回去。以后就不要带什么东西来了……” 朱立伸手要拿另外一条烟,沈淮则坚决的把塞钱的烟递给他,送朱仪跟她爸离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少女情怀(三)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草折树摇,朱立坐到车里,看了看女儿,发动车,总是忍不住又把车钥匙转回来,问道:“你刚刚说你们班的那个女孩子,是说你自己吧?” 朱仪没想到她的谎言会这么容易就给戳穿,有些慌张,又忍不住想哭,沉默盯着车窗外的夜色。 朱立虽然长得又黑又胖,但不是傻子,从前些天女儿蹲在角落里泪落满面到今天知道沈淮曾经在省经济学院当过女儿的老师,他要是能给女儿的谎言骗过去,他也不用在社会上混了。 有时候坚持原则是一回事,但不意味着他看不透。 “是不是以前给他欺负过?”朱立问道。 “没有……”朱仪心里委屈仿佛掘堤似的,都倾泄出来,摇了摇头要否认,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就算了吧,”朱立见朱仪崩溃的大哭,仿佛有无尽的委屈要倾泄出来,心痛的说,“你不用担心我,就算没有援手,你爸我也一定能走出困境去。” “不,”朱仪抽噎着,脸叫泪水糊成一片,她知道她的家庭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抹着泪水,坚强的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分手;我刚才想明白了一些,也许是我以前太任性,不够可爱。他找爸爸,也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也认为爸爸在梅溪镇真的很了不起;他甚至都不知道我住在梅溪镇……” “……”听女儿这么说,朱立更容易接受一些,只当沈淮跟女儿之间只是普通的男女情感纠葛。 谁年轻时就没有受过情伤? 虽然朱立从情感更维护自己的女儿,但他是一个成年男人,当然知道恋爱中的彼此伤害,通常说来也分不清谁对谁错,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安慰女儿说道:“沈淮在梅溪镇倒是名声很不错,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朱立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为生计,听到沈淮的传闻有好有坏,但他打心眼底就厌恶官员,对梅溪镇的官员都不怎么上心。 前天夜里沈淮夜访,闹出那么大的一桩事来,朱立一方面极感激沈淮能如此有担当的把拖欠工程款的事情揽过去,主动替他解决问题,但同时也留意起有关沈淮到梅溪镇之后做的事情。 也许是之前吃的亏太深,朱立对政府官员有着极深的戒心,朱立总以为沈淮主动把事情揽过去,有着其他目的。 沈淮到梅溪镇四个月,做的几件事情有目共睹: 梅溪钢铁厂的强势振兴,将鲁小山与其妻弟这两颗毒瘤连根拔除,一当上镇党委书记,就态度强硬的关停污染严重、民怨极深的织染厂,又给全镇中小学教职工补发两年来欠涨的工资,以及这处雪灾的果断处置,沈淮甚至带病工作昏迷在工作岗位上…… 也许沈淮可能是一个在仕途上极有野心的官员,但朱立也不得不承认,不管从哪个方面,沈淮都要比之前的杜建好上百倍,能由他来担任梅溪镇的书记,确实是梅溪镇五万余人的福气跟幸运。 即使让陈丹承包接待站,但接待站的承包费从之前的八万陡然提高到二十四万,仅从这一点上来说,沈淮也能于心无亏——朱立也是一个务实的人,不会揪住一小点毛病而不放,甚至能体谅沈淮为什么会让陈丹接手接待站。 在此之前承包接待站的是何月莲,又一下子将承包费提高了三倍,当时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人接手,沈淮除了让“自己人”去干这件事,不然就是让整个改制流产掉。 褚宜良对沈淮的评价也相当高,梅溪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老板里,朱立还就相信褚宜良的眼光:要是褚宜良都看错人的话,朱立心想自己再栽一回,也不冤。 不过这是朱立在知道女儿跟沈淮有情感纠纷之前、对沈淮的看法,之前也大体相信沈淮把拖欠工程款的事情主动揽过去,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用心,只是这时他的想法又有些动摇起来。 “爸爸,你也认为沈淮不是什么坏人?”朱仪问道。 她的情绪很乱,很迷茫,但情感受伤的人总是如此。 即使一千次的确认对方是个薄情凉性的人,也会情不自禁的去替对方想:他这么伤害我,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 情感受伤最大的痛苦又莫过于执着一个问题不放:他为什么要跟我分开? 然而这时候她父亲一个肯定的回答,莫过于是她所受的伤害以来最大的安慰;也可能是她继续沉溺下去的毒药。 “嗯,”朱立认真理了理有关沈淮到梅溪镇之后的传闻,至少于大处是不亏的,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他也就没有深想女儿曾在沈淮手里吃过多大的亏,说道“不过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朱仪问道。 朱立想到沈淮跟经营渚溪酒店的那个女人之间的传闻,即使同为男人,很体谅男人四处留情不能算是什么缺点,但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遇到用情专一的男人。朱立说道:“我只是说沈淮做官人品不错,不过看他叫你这么伤害,就知道不会是一个好男人。好官不是意味着就是好人;而通常来说,好人做不了好官……” “为什么?”朱仪迷茫,她还没有走上社会,哪里能理解她父亲的这番话? 朱立笑了笑,说道:“有些道理,你以后是会慢慢理解的。” **************** 沈淮躺在病床上,孤零零的想着朱仪的事,手机又突然想了起来,拿起来见又是孙亚琳的电话,就没好气的接通电话:“你还好意思打电话给我?” “怎么,生气了,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孙亚琳在电话那头却是得意洋洋,“要是这点麻烦都把你难倒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合作?” 沈淮偏偏拿这个“表姐”没辙,而且知道孙亚琳不会在意一个小女孩子是否受伤,故而也不想把心里对朱仪的“怜惜”跟她说,说了也是惹她耻笑,只能拿出游戏的语气回应她:“你终是不能体会我浪子回头的心啊!” “哼!”孙亚琳不出其然的不屑冷哼了一声,又说道,“不过说真的,你就不怕人家父亲知道你对她女儿的劣迹之后对你怀恨在心?你就不担心此时如此用心的扶持人家,以后人家反过来会对你形成威胁?” 说实话,对朱仪的怜惜是一回事,要是朱立知会女儿受他伤害的事后的确有可能会怀恨在心。 沈淮轻吁一口气,问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不过,表姐你这么问,是想正式确认我有没有资格跟你合作吗?” “……”孙亚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算是吧……” 沈淮心想也许这才是符合“他”对孙亚琳的记忆,大家族出来的子女,即使性格上有着形形色色的怪癖,但通常会有一个共性,就是更关注利害,而漠视情感。 “表姐你想得到什么?”沈淮问道。 “呦,想探我的底吗?我的野心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姐就是看那些老顽固看不顺眼,想着总有一天就该是我来掌握长青集团,”孙亚琳在电话那里欢快的笑了起来,“怎么,你觉得跟你合作,我能离这个目标更近?” 沈淮哑然而笑,说道:“表姐的野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孙家在海外分枝散叶有四代人,第一代就有沈淮的曾祖父孙耀庭及曾叔祖父孙耀文、孙耀华三人移居海外。沈淮的“曾祖父”虽然是最主核心的一支,但前后共娶过四房妻室,生下十一个子女,除了死于战乱的,拥有继承权的共有九人,他外婆仅是其中之一。到沈淮他“母亲”及孙亚琳的父辈,拥有继承权的第三代子弟则有五六十人。到沈淮、孙亚琳算第四代,除沈淮等极少数给剥夺继承权的人之外,还有近百人之多。 一定要分割遗产的话,整个孙家的产业就会支离破碎,长青集团不可能保持长达半个世纪的稳定发展。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孙家两代、三代子弟所谓的继承权,通常只是意味着他们即使不工作,也可以从家族基金会里定期领到丰厚的生活费用,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无法去干涉整个家族基金会的运作,更无法干涉长青集团的具体运营。 长青集团差不多已经完成从家族企业到现代企业的转变,管理层差不多都聘用职业经理人,唯有董事会的成员,才主要由孙家子弟担任。这些人差不多也是家族基金会的管理者,都是二代长辈跟极个别的优秀三代子弟。 理论上来说,只要孙亚琳的能力、实际的影响力以及控制力,能得到孙家大多数人的认可,是有可能代表家族掌握整个长青集团,但显然在孙家相对保守的作风下,这个可能性比较小…… “照我说,”沈淮继续说道,“你还不如另辟蹊径?” “怎么另辟蹊径?”孙亚琳问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要防一手 沈淮要怂恿孙亚琳跟他一起“脱离”家族,另辟蹊径,自然会有的说辞。 “欧洲的发展已经出现瓶颈,产业资本往新兴国家转移则是必然的趋势,而中国必然将崛起。一旦中国完成工业化,十亿工业化人口,将是何等雄伟的力量,你也不会一点没有感慨吧?”沈淮说道,“但是,东华是孙家叶落归根之地,你看看长青集团拖到今年,对东华都没有一笔实实在在的投资,你不觉得长青集团太顽固、太保守吗?长青集团即使现在看上去还是庞然大物,但将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给时代淘汰。” 沈淮对产业发展趋势的看法,孙亚琳不完全认同,甚至认为他对国内的经济发展过于乐观了,但也不得不承认,作为新兴国家,国内确实是最佳的产业资本转移地之一。 “我都说他们是老顽固了,他们也是见国内的政策忽左忽右的,怕回国给清算,”孙亚琳说道,“对业信银行的注资,也是前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将注资额削减了一半。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到国内来工作……” 沈淮不跟孙亚琳扯太远,业信银行的事情他还没有资格去插手,扯太多没用,而是直接进入主题,问道: “你的想法跟我一致,那就好办多了。你知道国内目前对引进外资格外的重视,你有多少私房钱,都以产业资本的形式注入国内,就直接投到梅溪镇。要想做到长青集团的程度很难,但我至少能保证你以后不用看孙家的脸色而生存……” “我到国内这半年来,看到国内存在很多问题,但总的形势,我还是赞同你的观点,”孙亚琳在电话那头说道,“不过,我又不是你,我又能攒下多少私房钱?” 沈淮想想孙亚琳说的也是部分事实。 从他外祖母这一支下来,人丁不兴旺,继承权没有给摊薄。相比较之下,孙亚琳虽然在家只有兄弟姊妹一人,但父亲那一辈就有兄弟姐妹五人。要是他的继承权不给剥夺,他将来在家族基金会能继承到的权益,应该是孙亚琳的五倍。 不过孙亚琳的父亲本身就是长青集团的高级管理者,有高额薪金,也有期权及分红。而孙亚琳毕业后,在长青集团相关企业工作了有三四年时间,也是高薪阶层,到国内薪金也是高得超过常人的想象,不是完全依赖家族基金会生存的寄生虫。 沈淮相信孙亚琳的生活,没有她所说的那么“艰难”。 “十万八万,我不嫌少;一亿两亿我也不嫌多,”沈淮说道,“不管多少,你给我一个数……” 东华在招商引资方面的工作,要比渚江南岸的平江市落后太多,九三年东华实际利用外资不到两千万美元。 以人均平摊下来,梅溪镇一年只要引进十万美元的外资,就算完成招商引资的基本指标;所以沈淮说十万八万不嫌少。 沈淮见孙亚琳在国内开小两百万车的豪车,手里总归还有几十万美元的私房钱藏在那里。就算孙亚琳没有私房钱,但孙家那些子弟,跟孙亚琳关系亲密也有那么好个人,把他们的私房钱拢一拢,也就能叫梅溪镇今后几年的招商引资任务超额完成。 “我拉一亿美元资本过来,就梅溪一个小小的破镇,不怕撑死?”孙亚琳对沈淮的话不屑一顾,说道,“不过,你把话说得不尽不实,还想掏我的底,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电话里说不方便,你是不是已经回宾馆了?”沈淮知道要说服孙亚琳,要她放下戒心来跟自己合作,必须要跟她推心置腹的谈一回。 “没,”孙亚琳很干脆的吐露实情,说道,“刚才还看到你的小情人坐她爸的车里痛哭呢。” 沈淮想着孙亚琳过来是不是拿样东西砸她脸上去,不过想想也算了,虽然她喜欢女人,但她的脸还真长得精致耐看,砸坏了也是糟蹋。 孙亚琳很快就折了回来,搓着手,很夸张的说道:“外面再冷,来回走两趟,手都冻僵了……” 沈淮也知道是以前一些不那么好的往事,叫孙亚琳在不得不跟他合作的同时,始终不想让他太舒服,也就懒得理会她在朱仪的事上煽风点火,直接说道: “国内一直在摸索适合国情的经济制度,也许还需要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经济制度才能真正的完善起来。也的确,国内的经济、产业等层面,是存在一些问题,打比方说,我自以为在梅溪钢铁厂的工作还不错,也能对梅溪钢铁厂的发展有所贡献,但很显然,上面要有人希望我不要再插手梅溪钢铁厂的管理,只需要一纸调令,就能把我隔绝在梅溪钢铁厂之外……” “看来谭启平的态度变化对你影响很大啊!”孙亚琳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沈淮。 “不,”沈淮摇了摇头,说道,“在国内当官讲究一个人脉,说到人脉,有向上的人脉,也有铺筑于足下的人脉,更有横向的利益纠缠。总之盘根错节、叫人眼花缭乱,而我们习惯的总是盯着向上的人脉。当然,向上的人脉是需要重视,但一味盯着上面,只会叫我们的格局变小……” 孙亚琳难得听沈淮如此高谈阔论,也收敛起轻佻的态度,听他往下说。 “我现在面临的境地,你也清楚:孙家不喜、宋家不爱,而谭启平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些改变。你或许会说这是我罪有应得,但我并不甘心,”沈淮不管孙亚琳会怎么想,只是把他的一些想法坦然相告,“或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会失去上面的扶持,但这无所谓。就算如此,我也比国内绝多大数官员的境遇要好,我也相信,真正的根基在于我们足下,而不在我们的头顶之上,”沈淮说道,“我是主动要求下乡镇的,而在到梅溪镇之前,我对今后的发展就有一些考虑……” “梅溪钢铁厂是你早就选择好的立足点?”孙亚琳问道。 “对,”沈淮说道,“但就像我前面跟你所说的,我不得不防备别人会猛的把这个立足点从我脚下抽走……” “你打算怎么做?要是把国内的官僚体系比作生态场、食物链,你一旦失去宋家与谭启平的强力支持,你就处于食物链的底层,你怕是很难掌握主动权吧?”孙亚琳坐到沈淮的床前,认真的反问他的话。 “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险恶,”沈淮笑了笑,说道,“国务院已经正式颁布公司法,我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是要对梅溪钢铁厂进行股份制改造,并且在股份制改造过程中,引进一定比例的外资。从九二年邓公南巡起,改革开放再次坚定的成为国内经济政治以及文化的核心主题,中央对招商引资的工作极为重视。地方官员再贪婪,还不敢太放肆的把手伸进合资以及外商独资企业里去。想必你也清楚,地方乱搞的事很多,但国内真正控制上层政局的一些人,还是极很注意遵守规则的……” “引进外资注入,压制地方势力对梅溪钢铁厂的贪心,保证管理层能稳定持续。而只要让赵东、钱文惠、汪康升、徐溪亭、徐闻刀、潘成等人能实际控制钢厂的运营,就算你给一纸调令调走,你的影响力也不会给轻易的打散掉,”孙亚琳咂咂嘴,说道,“不得不说,你的算计还是有点深沉的,怕是能叫乔治那几个小子吓尿床呢。” 孙亚琳感觉屋里有些热了,她叫沈淮的话勾起兴趣来,伸着懒腰,将她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外套脱下来,就丢在沈淮的床头。 她里面穿着黑色的绒衫,绒衫齐臀,里面穿着黑色裤袜,把她的双腿包裹得格外的修长,长到膝盖弯的褐色长筒靴,有着冷色调的光泽。由于擅长运动的缘故,孙亚琳的腰肢没有特别的纤细,不过显得健美而有弹力,跟紧圆饱满的臀构成诱人的曲线,往上又是丰满的胸,在她伸懒腰之时,格外的高挺。 孙亚琳虽带有混血,深褐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微微带有卷曲,仿佛浅浅的波浪,叫她嫣红的嘴唇与雪白的脸蛋相衬,更像一团烈焰,褐色的眼眸更见深邃,五官精致深动而美丽。 即使知道孙亚琳喜欢女人,沈淮也情不自禁的给她迷人的外表所诱惑,忍不住多想了两眼。 “再看把你的眼睛剐出来!”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倒是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也一屁股坐到沈淮的病床头,盘起一条腿,问道,“你会不会想得太多?” “你觉得梅溪钢铁厂值得投资就成。引进外资是加一道安全锁;如果引进的外资是表姐你的私房钱,对我来说就相当于又多了一道安全锁,”沈淮说道,“我相信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表弟,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个难说,说不定我会帮别人一起欺负你呢……”孙亚琳说过这话,又觉得乐不可吱的笑了起来。 “如何,要不要跟我合作?”沈淮问道。 沈淮这么考虑不是无的放矢。 熊文斌给调出市钢厂之后,他自己受打压不说,他在市钢厂的嫡系也随之七零八落受排挤的残酷事实就摆在眼前。有熊文斌前车之鉴在前,沈淮不防备这一手,就太不成熟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合作 面对沈淮正式发出的合作邀请,孙亚琳收起肆意的笑,盯着沈淮的脸看了半晌。她虽然不清楚沈淮回国后三年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相信自己这段时间来亲眼看到的事实: 沈淮已然脱胎换骨;也许好色嗜淫的本质没有什么改变,但已经不再是那个不学无术、不知上进的纨绔子弟。 孙亚琳虽说打小也锦衣玉食,但对保守到顽固的家族也心生厌恶,注重利害的她,也知道此时在国内,沈淮是她唯一能选择的合作对象。 孙亚琳目光落回到她软白如绵的手掌上,说道: “有些话,别人能说得比你还要好听,但我知道话说得漂亮的,做得未必漂亮。虽然到国内之前,我从没想过要跟你会有什么合作,不过我还是愿意有保留的相信你……” 听孙亚琳这么说,沈淮无奈的苦笑:“还有保留啊?”但也知道之前的“他”是什么德性,孙亚琳能有保留的相信他,已经是相当有魄力了。 “我手里的美金不多,就三十万不到……”孙亚琳又说道。 “你手里就这么点钱,那你还买那车?我还以为你五六十万美金总归能拿得出来呢。” “那车是我答应我爸回国工作的条件,我哪有钱买这车?”孙亚琳说道,“不过我的信誉还不错,先凑五六十万应该没有问题。虽说我还能再拉到一些的资金,但也需要梅溪钢铁厂能拿出更好的成绩来,我才去说服别人……” 孙亚琳在工业金融领域虽然只有四年的专业经验,但作为孙家的子弟,又是名校高才生,起点本身就比普通人高得多,故而在国内外还是有她自己的一些人脉资源。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资本权力,不在于你名下有多少钱,而在于你能动用多少钱…… “我这次会让赵东等管理层也直接持股,业信银行能否接受股权质押,提供贷款给个人?”沈淮问道。 “数量不大,应该不会有问题,这个我还要先跟省行请示。不过,你也知道mbo在国外也才时兴十来年,在国内应该会非常敏感。”孙亚琳到国内对经济金融政府研究很透,大概也是沈淮身边不多的、能跟他进行这方面交流的人物。 “管理层持股,跟完全的mbo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国内也已经有学者提到企业所有权身份标识的问题。钢厂初步进行股份制改革,我目前会控制管理层持股的比例,不超过10%。只要闷声去做,而不大肆宣扬,应该不会引人注目,”沈淮说道,“再一个,我就说是外资股东坚持要求管理层持股……” “靠,又把我拿出来当枪使……”孙亚琳不满意的横了沈淮一眼。 “你是愿意把你的家底投入管理正规的企业里呢,还是一家管理层都不能稳定下来的不正规企业?”沈淮问道。 “……”孙亚琳明知道要给沈淮拿出来当枪使,却又没话反驳他。 “你的资金怎么到国内,能不能跟你在业信银行的职务有冲突?”沈淮问道。 “我爸手里有家信托公司,资金随时都能投入国内的帐户,这个不用你担心……”孙亚琳说道。 沈淮就知道孙家的三代、四代子弟,有点出息的,都不可能再老老实实的依附在长青集团上生存,受家族那么严格的限制,或多或少会打理自己的生意,甚至反过来从长青集团身上挖点墙角过去。 沈淮也不细问,孙亚琳能告诉他有这么一家信托公司存在就是相当信任他了,不可能把幕后的细节都告诉他。 沈淮抱头而躺,说道:“以后我们姐弟俩联手打天下,是不是找两只酒杯来庆祝一下?” “谁是你姐?明明我就比你大七天,让你这么一喊,好像老了许多。”孙亚琳不乐意的说道。 沈淮感慨道:“这两件事,争取年后就着手去推动。这次也应该能筹到一千万的资金,不然发电机组扩容的事情就要拖到年中才能去做,速度就有些慢了……” 九十年代初,国内电力供应整体偏紧,梅溪钢铁厂采用电炉炼钢,电力短紧部分只能靠自备发电机组去弥补。 也是孙亚琳刚才嘲笑沈淮太贪心,拉一亿美元的投资能把梅溪镇撑死的道理。不是有了投资,就能消化的,还要看有没有相应的工业配套能力。 之前梅溪钢铁厂的总设计产能只有十万吨,虽然前期没能把产能潜力发挥出来,但工业配套能力也是造十万吨产能设计的。 先天条件限制,如果不追加投资,九四年要能把梅溪钢铁厂的产量做到十二万吨,就差不多已经是逆天的管理水平了。 沈淮的目标,要进一步改造电炉钢生产线,要把这条线的年产能做到十六万吨,甚至更高。 不过,首先要拿一千多万的资金出来,增加自备发电机组等设备,保障钢厂内部的电力等工业配套能力。 要靠钢铁厂自身的利润积累,筹足一千万的电力扩容资金,需要四到六个月时间。而沈淮想通过这次股份改制,吸引外资及管理层注资持股,年后就直接为钢厂增加一千万的发展资金。 这就能为钢铁厂的下一步发展,争取出四到六个月的宝贵时间来。 要是顺利的话,能在三月之前就开始对钢厂的工业配套能力进行扩容改造,今天四个亿产值的目标,就将不是什么艰巨的任务。 孙亚琳对钢厂的财务情况十分了解,要是把管理层持股比例控制在10%,业信银行大约只需要向赵东等管理层提供不到五百万的贷款,那就不会太引人注目了。 沈淮把外资股东顶出来当枪,无疑是一招妙棋。 管理层持股在国内很新鲜,保守的地方官员通常不敢第一个吃螃蟹,但同时因为国内从中央层面就对引进外资高度重视,因为外资方的要求,企业体制突破先例还是屡见不鲜的——这种事对地方官员来说,是即使出篓子也会容易给上面原谅,又能体现改革家气度的好事。 沈淮又跟孙亚琳说到,会把一部分外资注入即将成立的紫萝家纺有限公司里;而朱立真要是个能成气候的人,他会帮助朱立成立正规的建筑公司,并鼓励褚宜良、杨海鹏等人向朱立的公司注资。 这样,即使镇上不对朱立的建筑公司持股,也会形成联合控制建筑公司的形势。这本身对朱立不是坏事,但也能防备朱立做大之后,会有可能反过来对他不利。 沈淮并不相信孤立的忠诚,而是要通过这种种利益缠绕的手段,将聚拢在他旗下的人拧成一个整体。除非他众叛亲离,让这个整体都弃他而去,不然单个的人想要背叛他,投靠别人的阵营则会非常的困难。 “这么说,我也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孙亚琳了解到沈淮的整个想法之后,临了感慨的说了一声。 “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好像你吃了多大亏似的,表姐你是个会吃亏的人吗?”沈淮笑着说。 “我不知道你以后会有怎样的发展,但要我选择的话,我不会跟你为敌,”孙亚琳歪头脑袋盯着沈淮看,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阴?” “我就当你这是夸我。”沈淮笑道。 要说一定要在孙家找一个合作者,沈淮相信没有谁比孙亚琳更合适了。 夜深了,孙亚琳要回宾馆,沈淮跟她说:“海外信托公司的材料,你年后就给我;资金能尽快到位,那是更好。股份制改制的事,镇上做不了主,还要县里批准,麻烦得很……” “行,年后就把资料给你,”孙亚琳又问道,“明天需要我来陪你?” 看着孙亚琳穿外套时若隐若现的性感身材,沈淮摇了摇头,说道:“我睡一夜,明早就出院……” “这么急?梅溪镇那栋破房子里,冷嗖嗖的,又没有佳人相伴,你还不如在医里多住两天呢。”孙亚琳说道。 “我住院的消息传出去,明天这边肯定不得消停,哪里是养病的地方啊?”沈淮说道。 即使是九品芝麻官,作为乡镇一把手,住院惊动的方方面面的人,也不会比县委书记少多少。 就跟县委书记住院,乡镇党政正职会凑上去探视,更下面的人就搭不上边一样;沈淮因病住院,消息传开去,除了镇上的干部会陆络不绝的来探视,各村的支书、主任也会闻风出动。 任何一个权位者,其权力直接覆盖的人群规模实际上都是大差不差的。 沈淮想得安宁,就要赶紧从医院搬出去住。 “那你去哪里能消停?”孙亚琳问道。 沈淮在市政府筒子楼的宿舍也没有给收回去,但关系出现裂痕之后,他不会赖到熊文斌一家人跟前去。 “老宅那边能躲两天是两天……”沈淮说道。 还有一个,沈淮就算再辛苦,心里再不情愿,明天也要出院去给谭启平拜年。 官场的现实就是如此,谭启平是市委书记,他只是镇党委书记。 只有谭启平不待见他的资格,而没有他不待见谭启平的资格。 再者说,谭启平只是将他边缘化了,也还没有把踢出圈子去;沈淮知道,在没有资格自立门户之前,“趋炎附势”、“诚惶诚恐”的表面工作,也是必须要具体的基本功。 第一百三十五章 拜年 虽然东华市区近年来开始禁止在城市燃放烟花爆竹,但从除夕入夜,医院附近居民区的爆竹声还是陆续不断的传来。 沈淮在病床上睡了一宵,早晨更是给近在耳畔的爆竹声闹醒,看着有一枚二踢脚从窗前升上半空,倒不晓得有谁会在住院楼前放爆竹。 沈淮抱头而躺,看着窗外铅白色的天空,又有些灰蒙蒙的,萧条的枝条叫窗外的风景看上去即冷清又单调。 沈淮倒不介意给爆竹声闹醒,也唯有此才能稍稍感受到一些新年的气息。 不过很快就有人不满给爆竹声闹醒,对楼下的破口大骂;而在住院楼下放爆竹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对骂起来…… 新年的第一天就在国内焦躁而对立的情绪里开始。 沈淮洗漱过,把病号服换掉,才看到他的羽绒服,昨天从楼梯上摔下来时拉了一个大口子,心想要是穿这身衣服去给谭启平拜年,连小区的大门都未必能进去。 “砰砰砰。” 沈淮走过去打开门,见是褚宜良、褚强提着满兜东西,站在门外,笑道:“这才几点钟,我这里可没有早餐供应?” “过来给沈书记你拜年,”褚宜良说道,“另外,沈书记在医院有什么不方便,也可以让褚强给你跑个脚什么的……” “小褚,你去问找护士问一下,现在能不能办出院手续?要不能办,我先出院,下午或者隔天让别人过来代办行不行?”沈淮吩咐褚强道。 “沈书记不在医院多观察几天?昨天可是把大家都吓坏了。”褚宜良说道。 “你说你们大清早的就赶过来拜年,我又不能轰你们走。我要不赶紧出院了,还能养病不成?”沈淮笑道,挥手让褚强过去询问出院的事。 沈淮拿起电热水壶装水插上,先洗净两只茶杯搁边上准备好,请褚宜良坐下,说道: “镇上与褚总合资成立紫萝家纱有限公司的事情,年后就把工作立即做起来。外资入股的事,我委托业信银行帮忙联络一家海外信托公司,对方同意出资八到十万美元。三方都按实际的出资额占股,资产审计的事,也会委托业信银行或者市里的会计师事务所负责,不会插手公司的具体经营。老褚,你觉得如何?” “沈书记,你都病倒住院了,还不忘关心我的事,我怎么感激才好?”褚宜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褚宜良下海经商十二年,攒下五六百万的身家,在梅溪镇也算是大富之家,但他不满足于此,对事业有更高更远的追求。 只是受限于承包权可能会随时转移,叫褚宜良不敢投入大量的资金去更换设备、扩大生产,一度想将毛毯厂整个的都买下去,或者另起炉灶、买块地建新厂。但是,都有利弊。 在九四年之前,东华地区的个体经济发展相对稳定,但私营企业处境依旧尴尬,身份辩识都在问题,通常都挂靠乡镇企业或国营企业之下开展业务。 即使九四年元旦国务院颁布公司法,为国有及集体企业改制以及私营企业的发展扫清了一些障碍,但从国家政策层面上对鼓励私有经济的发展还没有特别强大的声音,私有经济在国民经济体系里的地位还要过几年才会正式确立下来。 对褚宜良来说,即使有做大事业的野心,也为今后经济政策可能出现摇摆而担忧——沈淮提议由镇上跟他个人合资成立新的公司,并引入外资股东,无疑是极合褚宜良此时的胃口。 一是股权明晰,不会有什么扯皮帐;再一个新的公司打上镇属企业及外资的烙印,在当前的国内市场有着极大的便利,在市场身份辩识上也有一种保证;同时还能享受私营企业在税收、贷款、市场准入等各方面所不能享受的优惠条件。 成立合资公司,新的公司就无法给地皮、厂房占用资金,大量的资金可以专门用于设备的更新跟扩大生产。 在国内,私营企业要成气候,都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官商勾结”、托庇于权势,只是褚宜良之前遇到的地方官员,既贪婪无能又目光短浅。 褚宜良这段时间来通过不断的接触,能肯定沈淮是个有远见,又极具经济专业素养的官员。这样的官员,褚宜良以往没有遇到过,心想即使国内有,也应该是凤毛麟角。 即使沈淮个人要在新的公司里分走一杯羹,谭宜良也心甘情愿。 唯有与沈淮这样目光远大、能力强而背景深厚的官员合作,才可能把蛋糕做大,之后大家总能分到足够大的份额,而不像有些目光短浅的贪鄙官员,恨不得一下子就把你碗里的蛋糕都抢过去。 对褚宜良感激的话,沈淮只是笑了笑,说道:“新公司的成立,对镇上也是有极大的好处,我怎么会不上心?毛毯厂设备老旧的情况,我也很清楚,再不投入资金进行升级、汰换,正常的生产需求也将难以满足。成立合资公司之后,紫萝家纺就将是梅溪镇第二家净资产过千万的规模企业,能帮助镇上实现税收及就业的大幅提升。而且镇上在新公司里占有40%的股权,相信在褚总你的管理下,新的公司带给镇上的分红,应能比承包费高出一大截……” “听沈书记这话,我肩上的压力可真是不轻。我辜负谁,也不能辜负沈书记你的信任……”褚宜良说道。 “辜不辜负我不重要,”沈淮淡淡一笑,说道,“关键是我们都不能辜负我们所生存的这片土地。老褚,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两点?” “……”褚宜良倾耳恭听。 “老褚你做事有原则,也有做大事业的决心。” “比起沈书记来,我真是自愧不如……”褚宜良谦虚的说道,但同时也为得到沈淮的认同而有着惺惺相惜的痛快。 沈淮继续说道:“我这次主张新的公司引入外资股东,除了一些现实的好处之外,也是希望新的公司能更专业。做企业,无论是钢铁还是绣品家纺,专业化是我们要共同努力的方向……” “……”褚宜良点点头,东华市地处沿海,虽说整体经济发展滞后,主要也是给国营及集体企业拖了后脚,个体经济还是颇为活跃,地方到九零年以后就有“万元不算富、十万才起步”的说法。 褚宜良可以说是梅溪镇周围最早下海经商的那一小批人,十多年的经商生涯让他接触到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东华地方跟他有交往、身家上百万甚至数百万的个体老板也有数十人,多是别人说他老褚怎么怎么厉害,却少有人能像沈淮这样给他如此有水平的指点。 说到经济理论,褚宜良为了企业的发展,也虚心向省市一些有名的经济及管理学者请教交流。但是,理论归理论,梅溪钢铁厂在沈淮的手里,只用了不到两三个月就奇迹般的振兴,沈淮又怎能不叫褚宜良折服? ************ 待褚强办过出院手续,沈淮就先坐褚宜良的车回到梅溪镇,换过衣服后,往帕萨特车后备厢里塞了一些平时别人送他的礼,就奔市常委别墅区而来。 谭启平上午有安排去市钢厂的职工住宅区拜年,不在家里。苏恺闻虽然到年后才会正式入职,不过已经随同谭启平参加一些公务活动,今天也一起去了市钢厂视察。 谭启平的妻子以及他女儿谭晶晶,对沈淮的来访还是颇为热情,沈淮把礼物放下,又通过熊文斌跟正坐车上的谭启平说上话,拜过年。 谭启平在电话里也说了一些关心沈淮身体、要他继续住院休养的话,但也就止于此。沈淮推辞了谭启平妻子挽留他吃中饭的邀请,就走了出来。 谭启平要跟他恢复市委书记与低级下属的距离,沈淮不至于那么不识相,心里想:也许是谭启平妻子不识得官场固有的冷漠跟无情,为彼此的关系突然就这么冷淡下来,有些觉得对他不住吧…… 从谭启平家出来,往东北角拐一栋,就是吴海峰家。 隔着栅墙与茂密的树篱,沈淮不知道吴海峰家今年热闹与否。他犹豫了一会儿,打开车后备厢,提了两件烟酒,就走过去。 跟高天河不同,吴海峰对谭启平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再一个,沈淮调到梅溪镇也确实是得到吴海峰最直接的帮助,上门拜年即使给谭启平知道,沈淮心想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吧? 吴海峰是人大主任,新年第一天也要下区县或企业慰问坚持工作在第一线的干部群众,不可能留在家里。 沈淮把礼物放下就告辞离开,只是叫吴海峰知道他有这个心意。他这时还没有自立门户的资格,但不意味着不能做些准备。 刚出吴海峰家的院门,就看见周裕牵着一个穿洋红色、长得跟瓷娃娃的小女孩子走过来。 周裕简简单单穿着一身牛仔裤、红棕色的长筒靴以及宝蓝色的滑雪衫,歪挽的发髻有些松散,衬得她的脸蛋明艳照人, “沈淮,你身体都垮成那样,不好好在医院里休养,瞎出来跑做什么?”周裕乍看到沈淮从她伯伯家走出来,吓了一跳,但也忍不住关心的责怪了一句。 “我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年前工作压力有些大,早上在医院里醒过来也无聊得很,就赶过来给领导拜年、争取进步,”沈淮笑道,“对了,还没有好好谢谢周区长你呢……” 周裕微微侧头瞅着沈淮看,即使她早就颠覆了对沈淮的印象,但她仍然觉得沈淮是个内心骄傲、性格强势的人。 沈淮昨天累倒、病倒在工作岗位上,说实话,周裕看到沈淮从她伯伯家走出来,她心里猛的有一种刺痛的感觉:难道说沈淮给谭启平边缘化的事是真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一)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市常委以上的官员都集中住在翠湖北岸,谭启平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有什么人出没,都不是什么秘不外宣的机密。 省委副秘书长苏唯军儿子苏恺闻陪同谭启平女儿到东华的那一天,谭启平在家设了私宴,邀请了熊文斌一家以及熊文斌的女儿、女婿吃饭,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沈淮…… 这件事叫政治敏感的人看在眼里,就足够引起丰富的联想: 一个镇党委书记的工作再重要,都不可能比参加市委书记家的私宴更重要,很显然,沈淮那回就没有受到谭启平的邀请。 沈淮在轧车事件里,借当时还未到东华上任的谭启平的势,就强迫高天河低头;谭启平视察梅溪钢铁厂之后,就跟霞浦县委书记陶继兴谈话,希望梅溪镇能开创更好的局面,近乎直接扶正沈淮——这些都确实无疑的叫人肯定:沈淮虽身在乡镇,实则是谭启平依重的嫡系心腹。 而对给陈铭德病逝事件牵涉进去的吴海峰、高天河、葛永秋等人来说,更是清楚沈淮在这件事里发挥的作用,以及这件事对谭启平最终能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能推测出,谭启平一到东华就重用熊文斌,也很可能出于沈淮的推荐。 市里很多人之前都在猜测,谭启平最终会把沈淮从乡镇调到市委担任自己的助手。 谭启平到东华最初两三个月,也确实如大家猜测的那样,主要工作都是是熊文斌从旁协助,市委办整个秘书一处都是为市委书记负责的,但一处的三名秘书仅仅做一些其他不大重要的辅助工作。市委办那么多秘书人员里,没有人得到谭启平的特别依重,地位甚至不如谭启平从省城带过来的司机黄羲。 苏恺闻的出现,叫很多人大跌眼镜。 苏恺闻是省委副秘书苏唯军的儿子,他到东华来工作,显然不可能到市委办做一名普通的秘书。 一旦苏恺闻担任谭启平的专职秘书——这几天苏恺闻陪同谭启平出席各种公务活动的事实也证实这个猜测——至少两三年内,沈淮不可能从乡镇调到谭启平身边出任要职。 有些秘辛,外人很难知道,不过周裕还是颇为清楚的。 乡镇党委书记一般说来是行政正科,市委书记专职秘书也是行政正科起步,两者之间也许看上去没有太多地位上的区别。不过在通常人的眼里,乡镇书记是远远不能跟市委书记秘书相提并论的。 周裕她看沈淮在梅溪镇干得风风火火,以为她不会特别想着要去做谭启书的秘书,但看到沈淮从她伯伯家出来,她就又有些不确定,猜不透沈淮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淮不知道周裕心里在想什么,看着她抱着的小女孩子实在可爱,乌溜溜的眼睛却瞅着他看,忍不住凑过去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蛋,一把将她抱起来:“周区长的女儿我还没有见过呢。果真跟她妈长得一样漂亮,叫什么名字?来,给叔叔亲一下……”凑过去又要强吻周裕的女儿。 “胡子扎人!”周裕女儿刚学说话不久,奶声奶气的拒绝沈淮亲他,扭过身来,想要从这个男人的怀里挣扎出来。 “顾晴晴,就给叔叔亲一下……”周裕见沈淮还有心情强吻她的女儿,心想这小子也不值得同情,再怎么差,年纪轻轻就是乡镇一把手,说起风光来,就未必比她这个副区长差。 “我不要嘛,叔叔的胡子真的很扎人呢;要亲,妈妈你给他亲。”周裕女儿毫不犹豫的想她妈卖出去。 看着周裕娇艳的脸蛋、深邃迷人的眼眸,沈淮心想他倒是想在她脸上啃一个,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抽一巴掌。周裕闹了个脸红,眼神跟沈淮错开,捏女儿脸蛋一下,说道:“小嘴巴就知道胡说八道。” 沈淮不管周裕女儿愿不愿意,还是飞快的凑过去亲了一口,见她抬手擦起来的脸蛋,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裕把女儿从沈淮怀里接过来,免不得手会沈淮碰在一边,还是关心他的身体,问道:“你身体真的没什么事吗,要不要再仔细检查一下。” “真没事,”沈淮说道,“昨天挂过水,狠狠睡了一觉醒过来,人就恢复过来了。对了,小褚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了,就是醒过来有些晚,就没有打电话告诉你一声……” 周裕有些尴尬的点点头,表示知道。 沈淮跟她在市政府办共事过,她丈夫的情况以及她丈夫在事故后变得比较敏感的事,周裕相信沈淮多少也知道些,所以他昨天夜里才没有打电话过来,怕引起她丈夫不必要的猜疑。 周裕当然也不会跟沈淮说她昨天一直都很担心他的情况,见他脸色比昨天要好看多了,也就没有太担心;仔细想想,此时的沈淮要比他在市政府办工作时看上去健康一些,眼睛也炯炯有神,显得专注而精力充沛。 周裕心里想:沈淮倒长着一张讨小媳妇大姑娘喜欢的脸蛋,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 也许是寂寞太久了,想到这个,周裕就觉得有些微微的发烫,就站在院门外,有一茬没一茬的跟沈淮聊了些他到梅溪镇工作之后的事情,好像很久未见的老朋友。 “叭叭……” 听着车喇叭在后面按响,周裕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弟弟周知白的奔驰车不知道何时从北面拐过来。 奔驰车挨着便道灌木丛停下来,知白半天没有从车里下来;周裕顿时头大了两圈,也不能跟为弟弟的无礼跟沈淮道歉。 沈淮也认出这辆黑色奔驰是周知白的车,见周知白没有要下车跟他寒暄的意思,怀疑周知白还误会他跟周裕的关系。 男人都会乐意跟漂亮的、常人可望不可及的女人传出些绯闻,沈淮对周知白的无礼只是故作不知,笑着跟周裕告辞:“那我就先走了,有空常联系……”沈淮的车停在另一侧,就直接转身离开。 待沈淮走开,周知白才下车来,盯着沈淮将要消失在拐角的身影,皱着眉头跟他姐姐说道:“你都不在市政府工作很久了,要是让晴晴爸爸看到,你怎么解释跟以前在市政府的同事聊得这么投入?” “投入吗,我怎么没觉得?”周裕反问道。 “我车停在拐角那边有两三分钟,”周知白把外甥女晴晴抱过去,说道:“这个人到二叔来做什么,难道他还想着捞个一官半职?” 周裕懒得理会弟弟,就直接推门进了院子;过了一会儿,吴海峰就从慰问的企业回来,看到周裕跟周知白姐弟弟坐在他家客厅里,还相互不理睬,问道:“大过年的,你们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晴晴过来讨压岁钱……”周裕说道。 “你不会也是来讨压岁钱的吧?”吴海峰笑着问侄子周知白,“怎么,你是在跟周裕闹别扭?” 周知白当然不会把他姐不知所谓、竟在市政府办找了一个小白脸的事情说给长辈听,说道:“在说公司的事情呢,市里开始在卡鹏悦,批建码头的事,报到市里,但是梁小林卡着不批……” “鹏悦是私营企业,现在就想着批地建码头,步伐有些大,梁小林卡着不批也是有他的顾虑……”吴海峰退居人大主任,脾气反而养好了,要周知白、周裕跟他到书房说话,也知道形势转变,周家要谋求发展,也就应该转变态度,还是担心知白太急躁。 “我也知道,”周知白轻叹一口气,说道,“顾同又为市钢厂另找了一家炉料供应商,好像是省里的关系户。也不知道跟高小虎之前一段时间都在省城活动有无关系,鹏悦的业务却要给硬生生的割掉一块……” 市钢厂主要是高炉炼钢,原料是铁矿石。不过以废旧钢铁为炉料的短流程电炉钢也占到钢及钢材总产量的三分之一,差不多为之前的鹏悦贸易每年提供了交易额达八千万元的业务量,也是鹏悦贸易最主要的利润来源。 周知白原计划今年把鹏悦贸易的业务量做到两个亿,市钢厂就要占其中一半。要是市钢厂的业务因为给其他关系企业挤占而大幅萎缩,甚至全部丢掉,对鹏悦贸易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吴海峰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不再担任市委书记而来的必然变化,高天河与谭启平之间还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在梅溪钢铁厂轧车事件里,高天河被迫向毛头小子沈淮低头,之后转向省里寻找能跟谭启平抗衡的资源,也是他必然的选择。 省里有些人,不会为高天河送一百万、两百万而心动,但要是一笔每年交易额近亿、利润可能有两千万甚至更高的业务,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诱惑? 吴海峰拿起书桌压着一份名单,他虽然上午不在家,但谁上门来拜年、送什么礼,他都要妻子写下来名单来。 吴海峰想知道他在东华的地位到底给动摇了多少,看这份名单一目了然…… “咦,他怎么会来拜年?”吴海峰看到一个人的名字赫然在目,颇为吃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二) 二叔吴海峰就算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退下来,但好歹也是市人大主任,只能说是开始走下坡,但并没有彻底的失势,故而谁上门来拜年都是正常,周知白见二叔为某个人登门来拜年而大惊小怪,他也好奇的凑过去看:“谁啊?” 但见名单上梅溪镇党委书记沈淮的名字赫然在目,周知白也讶然的倒吸一口气,“他怎么会过来?或许是顺便吧,毕竟也是伯伯调他去梅溪镇的。” 上门拜年名单里,一般不会出现乡镇级别的干部,沈淮的名字列在上面,还是相当刺眼的。 “你们过来,有没有跟沈淮遇上?”吴海峰问道。 “没有,”周知白摇了摇头,问周裕,“姐,你呢?梅溪镇党委书记,应该也要算你的前同事吧?” 周裕听弟弟有指桑骂槐的意思,更不愿意让他知道沈淮就是他眼里认为的那个“小白脸”,当即干脆利落的否认道:“我也没有遇到,”又问她二叔,“谭启平用苏唯军的儿子苏恺闻当秘书,沈淮应该诚惶诚恐的加倍去讨谭启平的欢心才对,他就不怕谭启平多想什么?” 吴海峰微蹙眉头,说道:“许是他认为谭启平已经不把我视作威胁了,就想多结个人缘……” “梅溪钢铁厂今年的产值铁定能破三个亿,做到四亿也非不可能,”周知白说道,“沈淮有这么能耐,就是一条混江龙。谭启平不待见他,他何需一定要看谭启平的脸色?他不是还有个在中央部委任职的老子吗,不在东华,他随便换个地方,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吴海峰猜想背后没有周知白想的这么简单,但听到梅溪钢铁厂今年的产值可能达到四个亿,还是吓了一跳,说道:“我记得九一、九二年都在一亿左右,怎么可能一下子翻三四倍?” 吴海峰乍听梅溪钢铁厂今年的年产值很可能达到四个亿,吓了一大跳。 不过吴海峰又不会怀疑侄子周知白的判断。他对梅溪钢铁厂有所了解,说到底还是为了鹏悦贸易之前能垄断对梅溪钢铁厂的炉料供应。要是侄子周知白对梅溪钢铁厂的年产量都判断不准,那就不足以管理鹏悦贸易了,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梅溪钢铁厂今年真的有可能把产值做到四个亿吗?” “连续三个月,梅溪钢铁向我们采购的炉料都稳定在四百万元以上,同时平江的丰立贸易也从年前开始向他们供应炉料,”周知白说道,“从其他数据综合来看,梅溪钢铁铁一月份的销售很可能在两千三百万到两千五百万之间,所以梅溪厂今年产值破三个亿,没有太大的悬念……” 周知白又侧过头跟他姐说道:“你们唐闸区不是打算今年把梅溪镇并过去。这事宜早不宜迟。梅溪镇目前有意在压数据,要是真叫霞浦县知道梅溪钢铁厂今年能做产值做到四个亿,说不定就不肯把梅溪镇划出去……” 周裕抿着嘴,带着戏谑的看着她弟弟,倒没有想到他如此看重沈淮,却连沈淮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倒不晓得他知道沈淮就是他眼里的“小白脸”之后,会不会跟她大发雷霆。 “杨书记年前开始重视这事起来,不过区里对梅溪钢铁具体的产能潜力也不是很清楚。你说的是真是假?要是真的,我过两天就找杨书记汇报这事。”周裕说道,唐闸区委书记杨玉权,是吴海峰的老部下,吴海峰在意识到他开始走下坡路时,就直接把周裕放到唐闸区去。 “我骗你跟二叔能得到什么好处?”周知白说道,“把梅溪、鹤塘两个乡镇并过来,唐闸区今年的经济指标就基本上都有着落了……” **年之后,国家政策整体左转,使得**之后连续三年经济增速大幅滑落;到九二年邓公南巡之后,经济发展重新成各级政府的重中之重。 能抱住金大腿升迁的官员,毕竟是少数,就是同一个派系内部也存在竞争问题;大多数地方官员要升迁,还是要有过硬的政绩来支撑,而经济发展则是政绩考核最核心的指标。 九三年唐闸区工业总产值不过二十亿,梅溪钢铁厂真要是今年能把产值做到四个亿,差不多能抵三分之一个市钢厂,在东华绝对能算得上够分量的规模企业,也能把唐闸区各项经济数据漂亮的撑起来。 说实话,周裕也没有想到沈淮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叫梅溪钢铁厂如此奇迹般的振兴起来,她之前还以为梅溪钢铁厂今年能把产值做到两个亿,就够漂亮的了…… 区里也恰是认为梅溪钢铁厂今年能把产值做到两个亿,才下决心推动划并一事,没想到梅溪钢铁厂的实际潜力,竟比区里期待的还要高出一倍。 “对了,二叔,沈淮能力这么强,为什么会与谭启平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远?”周裕疑惑的问她二叔。 “说到搞经济,熊文斌的能力不会比谁差,”吴海峰说道,“现在对谭启平来说,把东华的大局掌握到手里,比什么都重要,之后再让熊文斌去做副市长抓经济,政绩也就能有一个相对好看的数据。所以就目前来看,苏恺闻对谭启平的作用要更重要些。不过,背后是不是有着更复杂的因素,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 苏恺闻是省委副秘书苏唯军的儿子,而苏唯军又是跟随省委书记近二十年的嫡系心腹,谭启平选用苏恺闻作秘书,倒是很容易理解。 “对了,上回过来,看到谭启平的女儿进小区,倒是个美女。会不会是沈淮、苏恺闻因为谭启平的女儿争风吃酣,以致谭启平在沈淮与苏恺闻之间不得不做出选择?”周知白异想天开的问道。 周裕想到上回在南园看到的那个女人,论容颜、气质,心想那个女人不会比谁差,而沈淮怎么看也不像会在谭启平女儿身上钻牛角尖、跟别人争风吃醋的人,心想沈淮与谭启平之间的问题,应该有其他原因。 吴海峰虽然有谋深算,但有些事情不是窝在书房里空间就能想明白的,问周裕、周知白:“你们中午是要留在这里吃饭吗?” “我过来接二叔跟婶去安澜园吃饭的,这一打岔都忘提了。”周知白站起来,又跟他姐周裕说道,“姐,求你一件事……” “说啊。” “你跟梅溪镇党委书记以前是同事,而他今天又主动到二叔家来登门拜年,你能不能代我出面邀请他出来吃一顿饭?”周知白说道,又转头跟吴海峰说道,“二叔,你觉得怎么样?” 吴海峰点点头,对周裕说道:“有机会,你不妨跟这个沈淮多接触一下。” 虽然他丢掉市委书记的位子跟沈淮有直接的关系,但人必须往前看。 梅溪钢铁厂今年的产值真要能做到四个亿,炉料采购量就会有**千万。高天河为了获得省里的支持,指使顾同向省里的关系户采购炉料,鹏悦贸易在市钢厂的业务萎缩得厉害,而暂时又无力反击,梅溪钢铁厂对鹏悦贸易的重要性就变得格外的明显。 周裕知道纸包不住火,弟弟总有一天会跟沈淮正式的碰上面,但想到弟弟竟然要她替他跟沈淮牵线搭桥,就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只能说道:“我试试看吧……” *********** 沈淮开车从北阁小区出来,杨海鹏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杨海鹏与赵东人在医院,没想到沈淮大清早就出了院。 沈淮想着孙亚琳多半冷冷清清的窝在宾馆里,打电话给她,一起约在南园吃中午饭,杨海鹏跟赵东以及杨海鹏的妻儿跟肖明霞很快赶过来汇合。 “尽快再确定一家炉料供应商,争取在三月之前,把对鹏悦的月采购额降到三百万以下……”沈淮与赵东、杨海鹏、孙亚琳坐在桌子的一边,吃饭时还能谈些事情。 “……”赵东有些疑惑不解,他已知道前市委书记吴海峰跟周家的关系,沈淮此时给谭启平疏离,即使不跟吴海峰及周家拉近关系,也不应该拉远关系,说道,“鹏悦所供应的炉料,在质量以及价格上,比丰立还有优势;他们有意在唐闸区批地建码头,价格上还有进一步下浮的余地……” “没有吴海峰当市委书记,鹏悦一家私营想要批地建码头,难度很大,市政府没有谁会替周家担这么政策风险,”沈淮说道,“市钢厂那边对鹏悦的炉料采购量也在下降,应该是顾同或者高天河的关系户进去了。我们两边挤压一下鹏悦,这样才能将鹏悦的潜力榨出来……” 沈淮倒不会为周知白今天的无礼而生气,但即使要跟周家拉近关系,但也要先叫他们吃些苦头,才能让他们更重视这边。 “你真阴……”孙亚琳咬着耳朵说道。 沈淮淡淡一笑,只当孙亚琳在赞他,说道:“我有另一层考虑,就算要建炉料专用运输码头,我一不希望鹏悦主导来建,二不希望建在梅溪河叉口以西的江岸上。” “那你想建在那里?”孙亚琳问道。 “鹤塘镇。”沈淮说道,“从我们厂建一条便道笔直往南,就两公里多点,就是鹤塘镇的江滩,码头建在那里,才是最符合我们利益。要是鹏悦当初选址在鹤塘镇,说不定我会助他一臂之力,现在只能对不起他们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钢铁雄心 吃过中饭,沈淮就要离开,孙亚琳不想大年初一孤零零的困坐在宾馆,死皮赖脸的坐上他的车:“我想我们昨天谈得那么开心,你不会狠心把我孤零零的丢下来吧?” “你就不怕我这是贼车?”沈淮问道。 “我跟你在一起,谁打劫谁都不一定呢。”孙亚琳不屑的说道,摆出一个跆拳道的手势。 沈淮苦笑一下,说道:“得,看你这么可怜,也就我会勉强收留你。不过我这车太破,开你的车吧。小两百万的车,我也来过过手瘾……”钻进孙亚琳的三叉戟,就直接往鹤塘镇开去。 梅溪临河,鹤塘临江。 过梅溪大桥,走梅溪钢铁厂以西的一条砂石道往南开,不到两公里就是渚江边。开车上江堤公路,两边皆是种植有二三十年的高大白杨树,此时天寒地冻,渚江水也冷得发白。 “梅溪镇离江边这么近?”孙亚琳她对东华的地理没有什么概念,到东华后,就是市区、梅溪镇两边走,还第一次看到东华段的渚江大堤,也没有想到梅溪镇离江边这么近,“那梅溪钢铁厂怎么不建到江边来?” 沈淮笑了笑,说道:“六七十年代里,村村社社都炼铁炼钢,根本就没有什么工业布局的概念。梅溪镇的钢铁厂好不容易挣扎着生存下来,到八十年代后期扩大生产时,地方保护主义又抬头,梅溪镇自然不愿意把自己碗里的肉给别人分吃了,又没有重起炉灶的魄力,还靠着老厂扩建新厂区,所以就造成今天‘既不靠江、也不靠河’的尴尬局面,无论是原料进厂,还是钢材出厂,只能依赖公路运输,偏偏梅溪镇又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 “从长远来说,钢厂还是建在江边合适,”孙亚琳从事工业金融有四年之久,对工业布局的认识也在水准之上,“怎么,你今天没事载我到江堤来,吃饭时又提到码头的事,是不是考虑以前扩产时,将新厂建在鹤塘镇?” “是你死皮赖脸跟过来的好吧?”沈淮笑了笑,转身往北看,能清楚的看到梅溪钢铁厂生产一部的炼铁高炉,说道,“为什么梅溪钢铁厂的厂区不能一直扩张江堤这边来呢?” “你做白日梦吧?”孙亚琳轻蔑的说道,“这块地看着是不远,但厂区真要一路扩张过来,少说也要有五六千亩地啊。国内最好的几家钢企,我都去过,五六千亩地的厂区,至少能容纳六百万到八百万吨钢产能。国内去年的总钢产量多少,有没有过七千万吨?你是奢望梅溪钢铁厂能坐上国内第一钢企的宝座?” “也许是我过于乐观吧,不过你也太小看国内发展的潜力了,”对孙亚琳的嗤之以鼻,沈淮不介意的笑了笑,说道, “欧美等国,完成工业化的时候,人均钢铁年消费量大约是0.7到1吨。以此计算,中国实现工业化时,钢铁年消费量的顶峰应该是8.5亿到12亿吨。欧美等国在完成工业化的时候,人均钢铁蓄积量是20吨,以此计算,中国要实现工业化,国内钢铁消费总量就要达到两百四十亿吨。现在国内的钢铁年消费量不过八千吨,累积消费量才十亿吨左右。你说说看,当中国坚定不移的冲着工业化、现代化这个目标迈进,成为一流的强国、大国,钢铁产业的发展空间到底有多大?” 孙亚琳敛起声,虽然昨天夜里已经彼此达成合作的默契,但此时发现,她对沈淮的梦想了解依旧太少。 要不是看到梅溪钢铁厂在沈淮手里奇迹般崛起,沈淮这时站在江边说这般话,她一定当他是神经病。这时看到沈淮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因为给谭启平疏离而受打击的样子,还意气风发的指点江山,心头涌上太多陌生而新奇的感觉。 她总算能确定,之前那个她所熟悉且厌恶的沈淮不存在了,虽然她不知道沈淮回国三年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太多叫人惊奇、挖掘的地方…… “熊文斌在八十年代中期执掌市钢铁厂,曾计划要把市钢铁厂的年产量做到两百万吨。很可惜的是,在市钢铁厂产能做到四十万吨时,熊文斌就能调离了市钢铁厂。差不多六七年时间过去,市钢铁的年产量只增加不到30%,”沈淮说道,“熊文斌在八十年代中期就有那样的雄心壮志,马上就要奔二十一世纪了,我想我总不能比他差吧?” “是吗,熊文斌搞经济真有这么厉害?”孙亚琳对东华的往事不甚了解,业信银行跟市钢厂也没有业务上的往来,故而对熊文斌早期执掌市钢厂的情况不了解,说道,“不过我们收购天衡大厦,熊文斌是谈判组成员之一,确实要比梁小林、顾同厉害一些……” 沈淮淡淡一笑:谭启平轻视他,说到底还是有熊文斌可用。 在谭启平的心里,多半也认为熊文斌搞经济的能力比他更强。而且熊文斌的级别在那里,甚至在谭启平掌握东华大局之后,熊文斌就能直接成为市里主抓工业发展的副市长,而不像他这样受到年龄跟资历的天然限制,他毕竟是太年轻了。 “路还是要一步一步的去走,”沈淮说道,“钢厂今年要扩容发电站,增加自身的电力供应,这边也要建一座货运码头跟堆场,才有可能叫钢厂的年产量摸到二十万吨的边。而到这时,钢材就要往更远的区域市场输送。无论是钢材还是原材料的运输成本,就更需要锱铢必究了……” 不去管沈淮那遥不可及的梦想,见沈淮今年就有打算在鹤塘江边建码头、堆场,也知道他的雄心不小。眼下东华只有一条货运铁路跟其他地市相接,但铁路的终点在城北,挨着市钢厂,离梅溪钢铁厂还有二十多公里路。 铁路运输要比公路运输便宜一半,而走渚江航运,运输成本更是仅有铁路的三分之一。虽说在鹤塘镇建码头、再从码头建一条便道到梅溪钢铁厂成本很高,但无疑能叫梅溪钢铁厂往后更具成本上的优势。 沈淮没有说,但孙亚琳相信他的第一步目标应该是把市钢厂打压下去,叫谭启平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也许到那时,孙家及宋家该要重视审视这个不肖子弟了吧? 只是沈淮今年就要着手建码头、堆场,数以千万的资金从哪里筹?孙亚琳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这小子该不会把业信银行当成他的提款机了吧? *************** 鹤塘由乡改镇才两年时间,规模要比梅溪镇小得多,就一条街,镇政府、镇小、镇初中、机修厂、丝绸厂、供销社、信用社、农贸市场以及零零散散的商店分布这条街。 九三年的春节,年味还很足,街道狭窄,但路两边到处都是鞭炮屑。有许多儿童拿着鞭炮满街乱窜,穿着崭新的衣裳,镇中心的供销社及周边商店虽然都还正常营业,人流也就比往略多一些。 在东华,春节几乎是一年当是唯一赌博合法的时间,从年头忙碌到年尾的人们,也难得放松下来,三五人或更多人关在屋子里摸两把牌为乐。 陈丹惦记着前天跟沈淮分开时,看他的脸色很差,下午又拉着小黎、陈桐走到镇上给沈淮打电话。 陈丹到一家商店门口打公用电话,路边有人摊开一块布卖明星照,小黎蹲在那里捡看毛宁、杨钰莹等当红明星,陈桐则坐在他姐年前给他新买的摩托车上抽烟。 “这不是陈桐吗?”有个脸上横长着一道疤的青年走过来,他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看到坐在摩托车上抽烟的陈桐,有着乍相遇似的惊喜,走过来拍着他的肩,又摸着镗亮的摩托车龙头弯,说道,“这摩托车真漂亮,可花了不少钱吧?听说你姐在梅溪镇又找了个野男人,连着你也发达了啊。” 陈桐听不得别人编排他姐,勃然色变,猛的将那青年推开:“你是什么意思?你他妈找打。” “陈桐!”陈丹看着陈桐要跟别人打架,电话顾不上打,连忙走过来拉住陈桐。那个小青年她也认识,就是当时在学校给陈桐打骨折的那人,彼此间有怨恨,为这事她一家人已经吃够了苦头,她不想陈桐再冲动着打架。 而且这人有三名同伙在路边往这边看来,摆明了是过来挑衅的…… 还没有等他接起来,昨天陈丹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号码在手机上闪烁了两下,就挂断了,沈淮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呢。开车过来,沈淮就看到陈桐跟四个小青年虎视眈眈的对峙,陈丹拖住陈桐不让他动手。 “你姐找野男人,把你也养起来,你妈牛、逼什么啊!” 脸上有疤的青年这些年还记着当前给陈桐打骨折的仇,之后陈桐就参军去了,叫他找不到寻仇的机会,这次在镇上遇到,又仗着有同伙成群结队,自然是极尽侮辱,要挑衅陈桐先出手…… “叭叭!” 疤脸青年站在路牙子上,没注意有辆小车悄无声息的开过来,又猛的就在他的耳后根按了两声喇叭,下意识的以为是有车子从后面撞过来,惊吓之下,身子失去平衡,就直接倒磕在车头上。 没等疤脸青年过来找诲气,沈淮猛的推开车门,气势汹汹的揪住疤脸青年的衣领,“啪啪”就两巴掌狠狠的扇过去:“你他妈没长眼睛,你知道我这辆车多少钱,你知道我这车要掉块漆,你妈要卖几年才赔得起?” 疤脸青年给沈淮两巴掌抽得发蒙,想着这两巴掌给打得冤,但他的同伙见沈淮气势足、派头大,而这辆车明显看着就要比镇上牛百万那辆皇冠还要气派,知道这种人物不是他们能惹的,不敢冲上来帮忙,就想着退缩…… 疤脸青年摸着给扇肿的脸,一脸发蒙的看着沈淮,连句狠话都不敢说。 沈淮朝疤脸青年瞪眼道:“算你妈运气好,下回再让我看到你不长眼睛,抽不死你……” 孙亚琳下车来,饶有兴趣的扒在车门看着沈淮在那里教训小混混,笑着说:“你怎么就知道欺负这些小混混啊?怪没出息的。” 沈淮不理会陈亚琳,跟陈桐说道:“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厂里加班,怎么没出息跟这小混混打架……”又挥手让陈丹跟小黎坐他的车走。 那四个小混混这才知道开车来的一男一女跟陈桐姐弟认识,但还是不敢冲上去动手,只得灰溜溜的看沈淮他们趾高气昂的开车离开。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年后 “你怎么到过来了?”陈丹坐到车里,惊喜的看着沈淮。 “我表姐无聊,拉着我到处乱逛,我想着与其到处别的地方给她折磨,不如让你跟小黎陪她,我还能图个清静……” “镇上你能走得开?”陈丹奇怪了,沈淮是党委书记,没听说党委书记大年初一还能到处乱逛的,何况镇上还正为雪灾善后工作忙碌着,沈淮是一把手,那更应该走不开才是,紧接着她又看到沈淮额头上的伤疤,问道,“你额头怎么破了?” “没事,就磕了点皮。”沈淮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没什么事,就是从镇政府楼梯摔下来,人发热到四十度,昏迷过去还送到医院抢救。对了,你昨天打电话过来,我们都在医院里陪他吃年夜饭呢……”孙亚琳相当不配合,三言两语把沈淮卖了干净。 沈淮打过方向盘,对着路边的一个电线杆子就要撞过去;孙亚琳举手闭嘴求饶,表示不会再说一句话出卖他的事。 沈淮都来不及骂孙亚琳,看着陈丹的眼睛红了起来,忙跟她解释:“真没有什么要紧的,就走楼梯踏空摔了一跌,人有些感冒,叫他们夸张到必须要住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 见陈丹不吭声,沈淮又说道:“你可千万别哭啊,等会儿到你家,还不知道你给我怎么欺负的呢?” “谁要哭了;你的身体好不好,谁要管你?”陈丹红着眼睛娇怨道,又让沈淮将车停在路边,“我也不要你到我家去,你就把车停这路边,我跟小黎进去收拾一下东西,一起回梅溪去……” 沈淮轻轻的一叹,不想忤逆陈丹不愿意他见她家人的意思,把车停路边,看着陈丹与小黎沿小路往村子里走。 孙亚琳疑惑不解的看着沈淮:“你不会真对她动了心吧?你要知道,无论是孙家、还是宋家,那些能说得上话的跟自以为能说得上话的,都有着病态一般的控制欲。”看到陈桐骑摩托从后面跟过来,也就不再说什么。 沈淮摸了摸口袋,烟忘了拿,从陈桐那里接了一根烟过来,说道:“有点出息,不要动不动就跟街上的小混混动手,跌身份啊!” 孙亚琳白了他一眼,说道:“喂喂,刚才好像是你下车打人两巴掌呢,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教训人好不好?” “我跟陈桐说打架也要讲究策略,没把握打赢的架,一定要忍住不能动手。给人家占点口便宜,辱骂两句算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就愁没机会找回来了?你看我,就算不能吓住那几个小混混,动手之前,也要先保证有个能打架的帮手在……” 孙亚琳丢给沈淮一个“就知道你没什么好心眼”的眼神,看着窗外的乡村风景,也不管沈淮跟陈桐说什么话;过了一会儿,陈丹跟小黎提着几包东西,从村头走出来,一身浅金色毛皮的金子在麦田来回欢快的跑着。 沈淮下车来,把车钥匙丢给陈桐:“车你来开,感受一下两百万的小车方向盘握上是什么感觉。开过这车之后,你就会知道再跟那些小混混在街上打成一团,有多跌身份了。你以后想做成什么事,心态最重要……” 陈桐这会儿已经不再为刚才的事恼火,接过车钥匙,又猎喜又惶恐不安,说道:“这车要是磕着碰着,修理费我可真心掏不起……” “又不用你心疼……”沈淮笑道,要陈桐放心开车,他跨摩托车上,从陈桐手里接过厚重的头盔。 “免得我看了心疼,我也不坐了,”孙亚琳下车,跨上摩托车后座,从后面把沈淮的腰抱住,又隔着车窗跟陈桐、陈丹说道,“看谁先到梅溪镇……” 沈淮还没有给孙亚琳抱这么紧过,即使穿着厚厚的寒衣,还能感觉她饱满的胸口贴在自己的后背上,没想到她的胸还真大,但他知道孙亚琳疯劲来了,这是故意做给陈丹看的,挣扎了一下,回头说道:“对不起,我对喜欢女人的女人不感兴趣……” “得了便宜,你还卖乖?”孙亚琳手稍稍松开些,叫沈淮感受不到她的胸带来太强的压迫感。 沈淮看着陈桐那张绝美的脸贴着车窗看过来,有着浅浅而温柔的笑,他又不能把孙亚琳从摩托车后座上踢下去,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发动摩托,与陈桐开着车,一前一后赶回梅溪镇去。 ************** 陈桐要直接回钢厂参加正常的轮班;镇政府以及钢厂的值班,都已经安排别人接手了,沈淮不想休养给春节期间送礼拜门的打扰,就直接跟陈丹、小黎住回老宅。 年初二,葛永秋代表县里到梅溪来拜年,沈淮也是托“病”不出,一直到年初四,陈丹也要准备酒店年后营业的事,才一起住回镇上。 沈淮年前病倒,就是疲惫加一大盆洗脚水兜头浇下来没扛住,在医院住了一夜就恢复过来。到老宅里,虽说陈丹坚持夜里跟小黎睡一个屋,但小黎出去找同学玩的时候,倒是不拒绝跟沈淮温存一番。只是老宅还没有动手改造,天寒地冻的,没有空调又没有取暖器,沈淮没什么事,倒叫陈丹一次欢爱后人瘫在床上,没注意及时保暖就着了凉…… 年初四回到镇上,孙亚琳也再次从市区搬回到渚江酒店来住,看到陈丹感冒难受的样子,问道:“你赶着回梅溪照顾病号,怎么把自己照顾病了?” 沈淮坐在一旁笑得诡异,陈丹红着脸直掐他;沈淮赶忙逃走,到镇政府去。 迎头遇到一身警服的刘卫国走过来,沈淮走过来,招呼道:“老刘,今天是正式上任了吧?” 刘卫国看着沈淮过来,尴尬的说道:“刚到镇上,正准备打沈书记你报道呢,才知道沈书记年前病倒的事情;春节带老婆回了一趟老家,也没有给沈书记你拜年……” “没什么,是我找借口躲起来偷懒,不过这话不能跟何镇长他们实话实说,”沈淮笑道,要刘卫国不要把这种小事情放在心底。 刘卫国调任梅溪镇派出所所长,这是谭学平态度改变之前就开始做的事情。即使阚学涛之后对沈淮的态度也变得有所保留,但刘卫国的调动工作倒没有中断下来。 刘卫国的老家在河阳,有几年没有回老家过年,这次借工作调动的空档,带着妻儿回老家看望父母,沈淮还以为他会过几天才正式到梅溪镇报道呢。 沈淮虽然想跟刘卫国好好谈一谈梅溪镇的治安工作,但他年后第一天回办公室,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等人也都跑过来打招呼,再加上年后也积累了一些事,就把他上午的时间给打成碎片。 沈淮不得不让刘卫国先跟负责综合治理的副书记李锋去交流工作,他先把手头的事情应付掉。 中午临吃饭时,黄新良又带朱立过来谈织染厂车间改造过渡房的工作。 织染厂车间改造过渡房的工程,之前两个小承包商杨桂荣跟白江,都主动退了出去。经过了解,沈淮才知道杨桂荣、白江压根儿就是朱立带出来的徒弟。镇建筑站解散之后,朱立债务缠身,也没有能力再维持原来的人马,才各自带一队接工程…… 自从孙亚琳跳出来搅局,沈淮知道他跟朱仪的事,不可能瞒过朱立,但也不知道朱仪会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爸知道。 沈淮也从朱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请朱立进来坐,跟黄新良说道:“你去食堂打些饭菜过来,我们就请朱经理在我办公室里简单吃个中饭,吃过中饭方便直接谈工作……” 党政办公室还有两个秘书在,不过黄新良还是照沈淮的吩咐,亲自跑到后院的食堂去打饭菜,也不问沈淮为什么不直接带朱立去后院的食堂吃工作餐。 沈淮把资产办的日常工作都交给郭全负责,年后他就让黄新良把他的办公室搬到三楼、原先杜建住的办公室。 沈淮还是之后才知道,办公楼虽然是八十年代中期建的老楼,不过这间办公室还是朱立负责装修的,当时花费了不少功夫。 看着朱立坐下来还不忘打量这间办公室,沈淮心想他对这间办公室的情感一定很复杂吧,笑道:“杜书记调到县里去了。我本不想搬上来的,但想到空着也是浪费,改天还要请你帮我隔出一个接待室来。我一个坐这么大的办公室,太空旷了……” “沈书记这边人来人往的,就需要这么宽敞,接待室可以单独再整个房间。”朱立说道,他脸上的笑容宽和、浅淡,内心却有着波澜,他没有细问女儿她跟沈立在情感纠葛,但作为父亲,心思还是敏锐的,至少能看得出女儿并没有从一年前的那段情感里走出来,也就使得他对沈淮的感观错综复杂…… 过了一会儿,何清社拿了一份文件推门进来,说道:“朱胖子你在这里正好,你那份证明材料,还就差沈书记一个签字……” 沈淮接过文件,是镇上拖欠朱立工程款的证明材料,朱立要以债权为质押,从业信银行贷出相应的款额,这份文明是必不可少的。 这份证明材料由何清社签署、由政府及财政所盖章就可以了。 何清社拿过来,一可能是尊重沈淮他是一把手,二来债权质押、实际由银行先代替镇上还款的形式看上去比较合理,但此前还没有先例。官僚体系还是趋于保守了,没有先例的事物,谁都不敢轻易尝试。绝大多数官员都是抱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这一点连何清社也不例外。 沈淮没有说什么,拿起钢笔试了试有无水迹,就直接签过字交给何清社,让他帮朱立把其他材料都备齐下了。 朱立心情复杂的看着沈淮坐在公办桌后签字,何清社看了朱立一眼,心里倒是奇怪:沈淮担这么大责任,把他的事一次性解决掉,他怎么反应不强烈? 第一百四十章 渚江建设 下午,沈淮与何清社、李锋,还有黄新良等人到织染厂看改造过渡房的进展。 还有三十来户受灾群众暂时安置在镇小,为了不影响学生开学,过渡房需要在正月半之前就改造出第一批来,镇上要求承包商年初五就必须拉来工人动工。 走进织染厂,这边动工情况要比沈淮想象的早得多。 在李锋、褚宜良的协调下,朱立从年初二就召集人手,将车间里的陈旧设备拆除出来,临近厂门的那个车间,已经开始在重新铺地坪、铺龙骨架子。 褚宜良年前就考虑扩建毛毯厂的事情,备下一批建材,打算年后动手。这次镇上出面协调,褚宜良暂时把这批建材转借出来,先应付这边建过渡房所需,所以才能赶在年初二就动工。 看着织染厂里拆设备、铺地坪、龙骨架子的施工工人有近百人,沈淮也暗感朱立在梅溪镇确实要算一号人物。换作别人,就算有市委书记撑腰,有几个人能在年初二就拉出一支近百人的施工队伍来? 施工才刚刚铺开,还看不出什么来,沈淮到织染厂的办公室询问改造工程后续的工作安排。 沈淮问得很细,朱立回答也很全面专业。 朱立早年曾在市建公司担任经理,本身对建筑安装极为精通,手下也有好几个他从市建公司拉出来的工程师,确实不是一般野路子施工队能比的。 要不是这些年受困于债务,沈淮心想:朱立的成就不会比褚宜良差。 沈淮拉着何清社、李锋,正跟朱立以及他手下的几个工程师谈过渡房改造的事情,褚宜良、杨海鹏探头探脑进来。 “你们俩个怎么混一块去了?”沈淮见杨海鹏跟褚宜良走在一起,觉得奇怪。 “老褚拉我过来打牌,”杨海鹏说道,“老褚听说你在这里视察工作,把牌丢了就赶过来跟你汇报工作……” “你们在哪里赌博?我通知派出所去抓个赌,赶着镇上油水寡着呢,正好抓你们的赌小发一笔。”沈淮开着玩笑,要褚宜良、杨海鹏一起坐过来聊天,分烟给他们,说道,“我正好要找你们过来,讨论朱经理的事……” “朱胖子又怎么了?这个改造工程他没有尽心?”褚宜良奇怪的问了一句,又对朱立说道,“朱胖子,我跟李书记可是帮你在沈书记面前夸了海口的。这过渡房是用来安置受灾群众的,你要做砸了,梅溪镇以后可不会再有人理睬你……” “目前工程情况,我很满意,” 沈淮笑道,直接进入正题, “我们省率先进行分税制试点,工业增值税新增加部分,地方只能分享到四分之一,所以这两年来,地方做企业的动力就一下子歇了下来。不过建筑业是个例外。建筑业不征收增值税,只征收营业税,而营业税全部归入地方税源。大力发展建筑业,能最大程度的增加地方财政收入,这也将是地方上以后一个重点发展对象——我代表镇上,决定支持朱经理,除了镇上之前确实对朱经理有所亏欠外,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目前东华市对建筑企业征税,营业税加城建、教育等税费,都并入地方财政收入。按照当前的减免以及梅溪镇跟县签订的财政包干,梅溪镇注册的建筑企业,每做一百万工程款的工程,梅溪镇财政就能增加三到四万元的税款收入。 要是梅溪镇有那么一家建筑公司,能够每年接一两个像天衡大厦那么大规模的工程,梅溪镇可支配财政收入就能立马翻番。 “是吗?我以前还以为建筑公司跟开厂一样,要缴增值税呢。细想想也对,建筑公司缴哪门子增值税啊?我们想问题的确不比沈书记你周全。”褚宜良说道。 “术业有专攻,老褚你又不用替镇上考虑财政收入问题,我跟何镇长、李书记就没那么轻松了。”沈淮笑道。 “沈书记真的是非常专业,我自以为对建筑业还有些了解,给沈书记问了这么多细节,背上都快出汗了。”朱立还是讨好的说了一句,其他情感不说,沈淮所体现出来的博学广识是他所不能否认的。 “有些话,我要在这里先声明的,”沈淮正色跟朱立说道,“我支持朱经理你,是支持你做能给地方财政增收、给地方增加就业机会的正规建筑公司,而不是支持你搞偷税漏税的私人承包队……” 沈淮也知道,跟朱立说得越正式,越能减轻私人情感上的负累。 朱立点头答应下来,说道:“沈书记的指示,我一定尽力去做,也一定为梅溪镇发展做贡献……” 抛开私人情感不谈,朱立也知道做私人承包队,看上去能偷点税漏点税,实际私下的交易成本不见得低,还限制自身的发展。反而沈淮如此坚决的要他做正规的建筑公司,也说明沈淮存在其他的私心可能性要少一些。 沈淮对褚宜良说道:“朱经理的情况,你也清楚,即使镇上把拖欠工程款都还给他,大概也就勉强让他还掉旧债,但不会有多少资金帮助他进一步发展。我提个建议,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沈书记,你吩咐就是。”褚宜良说道。 “老朱欠你五十万,你就把这五十万拿出来,另外杨老总也拿五十万出来,跟老朱合股成立建筑公司。这样,老朱把其他旧债还清之后,建筑公司还能有百十万的资金发展业务。建筑公司的股权怎么安排,你们自己商量……”沈淮说道。 “行啊,我没有意见!”杨海鹏当机立断表态,脑子犯傻才会拒绝。 他年前刚从鹏海贸易分得五十万的红利,继续投入鹏海贸易也不能立马把贸易量做大。 沈淮接下来要在梅溪镇搞大规模集资建房、路桥建设,钢厂以及紫萝家纱都会有大规模的工厂扩建,沈淮把这道财富大门帮他打开,他怎么会拒绝走进去? “我很乐意啊,老朱你觉得呢?”褚宜良笑着问朱立。 “老褚,你帮我过大忙;而沈书记这么安排,也是想替我解除债务上的后顾之忧,能够专心做工程、发展公司,我怎么会不明白?”朱立说道。 “那贷到款之后,其他债务你先清掉,就拿我的五十万元跟杨总投入的五十万,成立一家建筑安装公司,你拿技术跟你的队伍入股。股份呢,我跟杨总两人占六,你占四。公司具体还是由你来负责经营,你不会觉得我跟杨总占你便宜吧?”褚宜良问道, “老褚,你这是什么话?”朱立也是满口就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的犹豫。 沈淮也是担心朱立知道他跟朱仪的往事之后会反目成仇,这么安排实际是限制住朱立对将新成立的建筑公司的控制权,但也不会损坏朱立的利益。 当然了,朱立没有不好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不能吃独食的道理,而且跟褚宜良、杨海鹏联合起来,好处是非常明显的。 首先他能在债务清掉之后,新的公司能有一百万的资金用来聚拢队伍、发展业务。 公司有褚宜良跟杨海鹏同为大股东,信用就能迅速恢复过来,不然给债务缠身的朱立甚至连接大工程的资格都没有。 同时还也能借褚宜良、杨海鹏的人脉关系,去接更多的工程。 而且即使公司将来要有什么经营上的风险,拉褚宜良、杨海鹏一起来扛,要比之前他把整个家都陷进去强得多。 即使朱立在情感上很想拒绝沈淮的帮助,但真正有事情摊到他面前,才发现是他根本拒绝不了的。 朱立之前拉出来的建筑队,名字就叫渚江建筑安装队,何清社、李锋、褚宜良、杨海鹏坐在一起跟朱立商议着,索性把新公司叫渚江建筑安装公司得了。 “不够大气,”沈淮坐在旁边,直接否定掉到他们的提议,“你们目光要放得远大一些,野心也要更大一些,我看就叫渚江建设。现在叫渚江建设有限公司,将来规模壮大了,就叫渚江建设集团有限公司。过渡房改造好之后,集资房项目就要启动起来,建设公司要尽快把队伍拉起来……” “这么快?”褚宜良年前刚听到镇上说要搞集资建房,没想到沈淮年后就要启动集资房项目,感觉动作好快。 “快吗?”沈淮反问道,“在这里坐小半天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建设梅溪镇,不单是我们党员干部的责任,你们是梅溪镇的企业家,自然也要承担起来责任来……” 沈淮站起来,要何清社他们跟他出去走一走,分乘两部车,离开织染厂,从学堂街拐上钢厂路,在将到梅溪河的地方停下来。 在钢厂路的南侧荒着一块地,往西过梅溪河能看到对岸的城区,东面则钢铁厂生产一部的炼铁高炉。 这块地早年就是钢厂扩建时预留下来建钢厂职工住宅区的。只是钢厂这几年年年亏损,职工收入又很低,根本就拿不出钱来参与集资建房,整块地就荒在那里,长满经冬枯败的蒿草…… “梅溪之前发展滞后了,不加快速度发展不行啊,”沈淮带着何清社、褚宜良他们沿梅溪河边的砂石便道往北走,说道,“我每次坐车经过梅溪大桥,看着桥两边的城乡之别,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催促自己,动作要更快一些。其他不说,就说这次雪灾吧,要是梅溪、鹤塘两镇能够在此之前完成危困房的改造工作,雪灾造成的伤害也就不会有这么大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齐头并进 沈淮拉着何清社、禇宜良他们沿梅溪河东岸往北走。 虽然对岸也是唐闸区的边缘地区,但还是能把城乡的差距直观的看在眼底。特别是九零之后,梅溪镇把钢厂以西到梅溪河畔之间的土地视作钢厂发展的后备用地,从源头上卡死这一片的住房翻建房屋,使得梅溪河西岸的屋舍看上去尤其的破败跟陈旧。 就算是镇区范围,巷道也是砂石路与煤渣路为主,给屋舍宅院分割七零八落、扭曲不直。 沈淮边走边说道:“刚才看到的那块地,本来就是钢铁厂要用来建职工住宅区的。我打算集资房项目先从钢厂内部职工做起,为了能最快启动项目,我想可以先由钢铁厂预支两百万出来,让施工队先进场,集资的工作可以慢慢做……” 九四年城镇住宅建设还是以单位筹资或集资建房为主,即使有少量的商品房,也多半混杂着这些项目里。 梅溪钢铁厂属于乡镇集体企业,不存在职工福利分房的问题,故而要改善职工居住环境,也只能以职工集资为主为辅的方式建造住宅区。 要是单纯依赖于职工集资款启动项目,施工队进场的时间也会拖延很久,毕竟要聚集上百户甚至更多的家庭参加集资房项目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要加快速度,只能像沈淮所说的那样,就是由钢铁厂或者镇上拿一笔资金垫进来,先让施工队进场,把房子先盖起来,集资的工作可以慢慢的去做。 何清社、李锋都知道沈淮在接替杜建之后,会加快梅溪镇的建设速度,但也没有想到他的速度慨念还是要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料。 不过想想也是,梅溪镇落后太多了,不加快追赶不行。虽然这里面很大因素是前党委书记杜建造成的,何清社、李锋也觉得他们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心有惭愧。 “镇上的干部能不能参加集资建房?”黄新良问道。 “可以,”沈淮说道,“虽说第一批启动的集资房项目,我是打算以钢厂职工为主,这个打算也是考虑到钢厂职工好组织、好动员,有利于项目快速启动,但也不会局限于钢厂职工,”又侧过头来问朱立,“要是照城区住宅的标准,钢厂那块地能建六七百套住宅了吧?” “好像以前有过一套方案;六七百套住宅还不止……”朱立凭着依稀的印象说道。 “之前那个方案我看过,要改,要提高,”沈淮说道,“唐闸区的市政管道一时间不能接过河来,不过集资房项目可依托钢厂的公用部门,建设完善的管网,所以这次的集资房项目,我的要求比城区的住宅标准要高一些。过了明天,我就会让人联系设计院,也希望你们前期就参与进来……” 何清社、李锋也不问沈淮现在就拍板让朱立做集资房项目。 既然要扶持渚江建设做大,集资房项目是梅溪镇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住建工程,自然没有理由落到其他建筑企业手里去,也许会在党政会议再走一下形式。 “集资房项目,我们能参与吗?”褚宜良问道。 “只要是城镇职工,都可以参与,”沈淮说道,“至于你们个人,我建议不要参与。因为考虑要普通职工的承受能力,第一批集资房以小而精巧的房型为主,你们肯定看不上眼……” 一听说沈淮组织的第一批集资房将为小套型为主,禇宜良、杨海鹏他们自然就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他们对沈淮在决定成立建筑公司的同时,就推动集资房项目上马,还是颇为兴奋,这对即将成立的渚江建设来说,将是一个极好的起步。 李锋笑着拍着朱立的肩膀,说道:“你可不要辜负沈书记对你的信任啊!集资房项目,可是全镇上上下下的人都拿眼睛盯着……” “不仅是朱经理,老褚跟海鹏,你们都要有做事业的耐心,不要给朱经理太多盈利的压力,”沈淮对褚宜良、杨海鹏说道,“渚江建设要先打根基,要拉出队伍,也要锻炼出队伍,不要急着攒钱……” 褚宜良、杨海鹏都连连点头,朱立心里更是百味沉杂: 集资房项目真要彻底的启动起来,就钢厂职工就有九百余人,两三千万都打不住,就在十天之前,他做梦都没有想过,年后就能千万级别的住宅工程等着他接手…… 人生恍如白云苍狗,只是变化如此之快,还是叫朱立难以从容应对,何况其中又纠缠着女儿的情感伤害? 朱立很想私下里跟沈淮谈一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梅溪大桥跟前。 梅溪大桥也是众人心头的伤疤。 跟集资房项目只需要少量资金启动,后续可以从参与者手里筹集建设资金的方式不同,梅溪大桥重建及下梅公路拓宽工程,需要的资金量太大,而且都需要事先筹措好。 要是照沈淮之前机动车跟非机动车分流的方案,建桥拓路包括拆迁等成本在内,没有两三千万的资金打不了底。 看着沈淮眉头纠结的盯住梅溪大桥看,何清社、褚宜良等人也是默然无语: 要是照梅溪镇的发展趋势,也许过个两三年,梅溪镇或许能咬着牙把大桥重建起来,但眼前显然不是梅溪镇能**完成的任务。 放在大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沈淮掏出手机,看着显示的也是手机号码,看着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来,接通后就听见周裕在电话那头问道:“梅溪大桥东头的几个人,是你们吗?” 沈淮侧头看过去,就见梅溪大桥西头桥下的河堤上,有十数人朝这边看来。看不清人脸,但看衣着打扮,衣冠楚楚,应该周裕与唐闸区的官员下来视察,没想到在这里跟他们遇上。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桥东头是我们。周区长也下来视察工作吗?那我们过去向周区长请教工作……” 挂了电话,跟何清社他们说道:“周副区长在桥对面视察工作呢,我们过去打声招呼……” 在唐闸区,周裕分管水利、园林等部门,梅溪镇跟唐闸区共治梅溪河,何清社跟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副区长打过几次交道。 何清社不清楚沈淮与周裕之间的关系,之前听说沈淮在市政府办时,跟同僚关系很糟糕,但沈淮病倒大楼梯下摔下去,他又亲眼看到周裕对沈淮的关心,似乎不是出于虚伪的应付。 沈淮与何清社他们就步行跨过梅溪大桥,与周裕等唐闸区的一行人会面。 周裕看着沈淮过来,手插在大衣兜里,也不显得过分亲近,只说道:“沈书记、何镇长你们是过来视察梅溪镇管辖的河岸吗?梅溪河两岸的堤防建设要齐头并进,今年我们区会在西岸投入大量的资金加固河堤同,东岸今年的堤防建设,梅溪镇也要追加投入啊。” 虽说周裕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沈淮却能感觉到她眼角里藏着浅浅的笑意,看她穿着深紫色的呢子大衣,头发往后紧梳,扎了发髻,使她的脸蛋即使艳如桃花,也显得略有些严肃,缺少能**蚀骨的风情。不过,她的衣领下,露出玫红色丝巾的一角,叫沈淮知道她的伪装之下,藏着女人都有的爱美之心…… 沈淮不喜欢给层层伪装包裹住的女人,把衣兜里的皮夹掏出来,摊开周裕看:“我们镇,是何镇长管财政。不过周区长你就是把枪指在他的脑门上,他口袋里的钱,都未必有我皮夹子里多……” 见沈淮上来就嬉皮笑脸的没把自己当外人,周裕忍不住要瞪他一眼,好歹绷住脸没有垮下来,但眼角眉梢还是流露出些许女人所特有的风情来,叫周边男人看了心里一荡。 周裕总不能任沈淮继续调戏她,又绷不下脸来给他脸色看,只得转头问何清社:“何镇长,梅溪镇真的就不能多挤出些防汛资金吗?” 何清社可没有沈淮那种跟周裕打情骂俏的底气,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镇上今年会增加一些投入,不过具体方案,我们镇还要再讨论。周区长你也知道我们镇的情况,不能跟唐闸区里比,说不定最后还要厚着脸皮,跟唐闸区请求援助……” “这段梅溪河的防汛虽说是区镇共治,不过梅溪镇的情况区里也有考虑,会适当考虑倾斜一下。”周裕说道,又介绍身边的官员给沈淮、何清社他们认识。 原来是唐闸区计划今年在梅溪河西岸投资两百万建造一座沿河公园,改善梅溪大桥往北到区人民法院之间的环境,周裕今天是在区园林局、建设局的官员陪同下,视察沿河公园的选址情况。 沈淮一边与陪同周裕的唐闸区官员握手寒暄,一边暗自感慨:本来区县之间的经济发展本身就不平衡,而市级财政又主要向城区倾斜,使唐闸区在财政开支上,要比周边的乡镇宽裕多得多。 第一百四十二章 意料之外的新区长 周裕本来视察工作已经结束,也是看到沈淮他们,才临时在河堤歇脚,彼此寒暄过,周裕跟唐闸区的官员就走上西沿河公路,准备返回区政府去。 周裕临时想起什么事来似的,停下来往回走了两步,喊沈淮过去:“沈书记,我想起还还有一件事要找你……” 沈淮走过来,问道:“周区长找我有什么事?” 别人也不知道周裕找沈淮是公事还是私事,都知情识趣的站在一旁,没有凑过去。 “我听人说梅溪钢铁厂今年的产值有可能做到四个亿,对不对?”周裕问道。 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钢厂今年的产值目标,沈淮只跟有限的几个人讨论过,不过周家的鹏悦贸易跟梅溪钢铁厂有着密切的业务往来,周家能估算出钢厂今年的产值,倒也不会叫人太惊讶。 沈淮心想还真巧,他刚决定要赵东削减对鹏悦的炉料采购,不过他还是故作无知的笑道:“怎么,要是今年有可能达到这个目标,对梅溪镇划并到唐闸区有帮助吗?” “听说潘石华要调到唐闸区任区长,你对梅溪镇划并唐闸区这件事还这么积极吗?”周裕笑着反问沈淮。 沈淮微微一怔,潘石华不是旁人,就是他强行关停镇织染厂承包人潘石贵的堂哥,之前担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没想到他会调到唐闸区担任区长。 沈淮知道强行关停织染厂,收回潘石贵的承包权,会得罪潘家。 至于是得罪担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潘石华,还是得罪担任唐闸区区长的潘石华,之间多少会有些不同。对潘石华即将担任唐闸区区长这个消息,沈淮还觉得有些意外。 周裕饶有兴趣的看着沈淮,也不介意他口出粗话,觉得他还真是聪明人:她只是说了潘石华的事情,沈淮就知道他给谭启平边缘化的事情也不是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绝密了。 的确,要不是她能基本肯定谭启平已经把沈淮边缘化了,也不会认为潘石华调任唐闸区区长会对沈淮造成多大的妨碍。就跟葛永秋担任霞浦县长一样,沈淮只要有谭启平罩着,还不是一样不鸟葛永秋。 通常意义上,官场上的圈子是有排他性的,沈淮即使给谭启平边缘化,但只要没有给谭启平彻底踢出去,他就不应该轻举妄动。 但是,沈淮大年初一,就跑到她二叔家登门拜年,显然也没有特别担心给谭启平知道,周裕倒是很有兴趣知道:沈淮到底是对官场的潜规则理解不透彻呢,还是说有其他的打算。 沈淮见周裕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经意流泄出一些妩媚来,就想起那天在泳池见到她的情形,知道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衣下藏着一具极诱人的性感躯体。 虽然怀疑周裕有着幸灾乐祸的心情,但沈淮宁可看到她这样,也不想看她给层层伪装包裹起来的样子,拍着脑门子说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你怎么晓得我把潘家得罪了?” 周裕说道:“东华看上去很大,其实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也传得快。潘石华到唐闸区任职的事情,是年前就定下来了,你可能没有怎么在意。不过区里的官员知道潘石华将到唐闸区任职的消息之后,年前就有人赶到潘石华家里送礼,赶着潘石贵在他家诉苦,所以就知道你在年前强行关停织染厂、得罪潘家的事情。据我所知,潘石贵承包梅溪镇的织染厂,潘石华的妻子也是占了份子的,只是没有办法摊到台面上去说……” “早知道潘石华到唐闸区担任区长跟梅溪镇划并唐闸区这两桩事会撞一起,我就装孙子不得罪人了,”沈淮说道,“还请周区长看在同为党、国效忠的份上,给兄弟我指条活路吧……” 周裕见沈淮嬉皮笑脸、没正经的样子,心想他果然没有把潘石华放在眼底,虽然心里也很疑惑他的底牌在哪里,当下只是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挨个把东华有权有势的人物都得罪遍了,可不要赖我身上来,我身子骨比你还脆弱呢……”又觉得用这种语气跟沈淮说话,有些像是在打情骂俏,转脸看向河堤下的流水。 “说真的,不管潘石华到不到唐闸区担任区长,我都希望梅溪镇今年能划并到唐闸区。我不能因为我个人有可能会给穿小鞋,就惘顾梅溪镇的发展,”沈淮说道,“就算潘石华会给我小鞋穿,我不是还有周区长你罩着吗?我从今往后就做周区长你的人,成不?” 听沈淮说话半句正经、半句没正经的,还一言双关的调戏起自己来,周裕也没办法再跟他板起脸来,说道:“我弟弟经营鹏悦公司,向梅溪钢铁厂提供炉料,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弟弟想跟你正式见一面,这事他托我好几回了,今天遇上就跟你说一下……” “周知白都见我两回了,第二回他虽然躲车里没下来,但泳池那一回,他应该跟我正式见过面了吧?”沈淮故作糊涂的说道。 周裕脸有些红,也知道沈淮故作糊涂,她偏偏还没有脸把事情说透,眼睛瞅着鞋尖,说道:“我就说一声,沈书记日理万机,没有工夫露面,那也没办法……” “不是啊,关键我刚决定要削减对鹏悦的炉料采购。这要见面的话,我怕周知白会拿东西砸我脸上来啊。”沈淮说道。 “什么,”周裕乍听也一惊,她虽然不大关心公司的事,但听到沈淮要削减对鹏悦的业务,也感到很吃惊,“梅溪钢铁厂的钢材产量不是一直都在持续增涨吗,鹏悦供应的炉料难道有不合你们的要求?” 周裕眼睛瞅着沈淮,一时间分不清楚他的话是真是假: 大年初一就跑到她二叔家拜年,紧跟着又来卡鹏悦的脖子,沈淮到底是想做什么? 难道说谭启平知道拜年的事情表示不满,沈淮被迫要重新跟周家划清界线?但看沈淮现在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彻底划清界线的意思。 沈淮自然不会把他的打算都告诉周裕,只说道:“梅溪钢铁厂要建立完善的采购体系。而炉料采购,又关系到整个工厂能否顺利运转,故而不会完全依赖一两家供应商。所以,会有步骤的把对鹏悦贸易的炉料采购比例削减到四成以下,这是很早就计划好的事情。原本是过了明天,再正式知会鹏悦贸易。不过周区长你一定梅溪钢铁厂照顾鹏悦贸易的话,倒不是没有可能……” “别,我是周家的女儿不假,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也不大关心周家的生意,这事我也不想扯自己身上来。”周裕怕沈淮有什么坑等着她跳下去,忙将他的话头截住。 沈淮咂咂嘴,听到潘石华将担任唐闸区区长的消息后,他就想赶在梅溪镇划并给唐闸区之前,赶紧把手头几桩要紧的事给办掉,以便给潘石华卡脖子。 当然,想要事情赶在划并唐闸区之前办掉,就必须要得到陶继兴的强烈支持,这个目前似乎还只有吴海峰的面子好使,但没想到给周裕一口回绝了。 沈淮心想吴海峰此时大概也不会有兴趣跟他再谈什么交易,那就先卡一卡周知白好了…… *************** 隔天,沈淮就让赵东正式知会鹏悦,从第二季度开始,会削减对鹏悦的炉料采购量。 鹏悦贸易面临市钢厂与梅溪钢铁厂两头的业务萎缩,周知白也有些慌神,一时也猜测不到沈淮的意图,多次表示要与沈淮面谈。 沈淮只是将炉料采购的事情推给赵东负责;钢厂运营相对稳定,他则把更多的时间及精力,放在镇政府这边,推动各项工作往走前。 政府部门的春节假期倒不长,年初五之后就要求上班,但政府部门的懒散劲儿,非要过了正月才有可能稍稍的退去。 潘石华过了春节假期就正式调入唐闸区担任副书记、代区长,算是平调。不过潘石华之前一直都在组织部门任职,这次调到唐闸区担任政府一把手,依旧是一个将要上升的信号。 潘石华的调职是沈淮关停织染厂之前就差不多决定下来的事,不是能随便更改的;再一个,沈淮也不会觉得谭启平会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有意识的去压制潘石华。 在沈淮看来,谭启平也是极现实的官员,谭启平就是要通过对县处级官员进行不断的小调整,以便让东华的局势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谭启平这种方式看上去很缓慢,但过半年时间回头再来看,就会发现东华官场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变得面目全非…… 沈淮不再给谭启平依为嫡系,也不知道潘石华的这种调职,是不是走了谭启平的门路,他还是在市政府办时,跟潘石华打过两三次照面。只不过那时的他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潘石华也压根儿不会理睬他这一号人物,沈淮都不知道他跟潘石华之间有没有说过半句话。 沈淮知道潘石贵对关停织染厂一事不可能心悦诚服,而周裕说潘石华的妻子在织染厂里也有暗股,即使真假不辩,沈淮也要防备梅溪镇划并到唐闸区后,很多事情会给潘石华横加阻挠。 沈淮就不再有什么犹豫,没等正月过去,就以最快的速度推动各项工作往前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潘石华 作为梅溪镇第二家净资产逾千万的规模企业,紫萝家纺于三月上旬就得以注册成立。孙亚琳控制的海外私人公司众合投资,虽然往紫萝家纺里投入的资金只有十万美元,占8%的股份,但因为有这么一个唬人的名头,也是霞浦县里很快做出让步、批准合资公司成立的主要原因。 虽然陶继兴也不会愿意为即将划出去的梅溪镇担太多的责任,但招商引资是每个书记、每个县长都不得不重视的工作。 霞浦县去年实际利用外资总数不过一百五十万美元,众合投资对紫萝家妨的注资,看上去只有十万美元,却也是霞浦县不想轻易放弃的招商业绩。 渚江建设同时成立,朱立、褚宜良、杨海鹏三家分别以四、三、三占股。注册资金虽然只有一百万,但朱立在东华建筑业里深厚的根基发挥出关键作用,渚江建设成立之初,就拉出一批相当有专业素养的工程师队伍来,杨桂荣、白江等几家梅溪镇出去的施工队,也都挂靠到渚江建设的名下。 除了织染厂车间改造过渡房的工程外,在孙亚琳的推荐下,业信银行也同时将梅溪、唐闸区的两处营业网点,都交给渚江建设负责改造。 孙亚琳她自己也图省事,也一并把老宅的改造工程丢给朱立去做,第二天就把二十万改造款的现金支票送到渚江建设。 为了更好的推动集资房项目,沈淮在资产办下面注册成立镇属的梅溪置业有限公司,在自己身上又加了一个总经理的头衔,实际工作还是主要压到郭全的头上。 镇上拿不出来钱建房,干部职工虽然一直都在盼望能有集资建房,改善居住环境,但项目突然启动起来,又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沈淮从钢厂拿出两百万来,作为钢厂职工参与集资建房的专款,先拔入置业公司启动集资房项目。 上百亩地可以建造十二栋普通住宅楼,但二百万的启动资金只能先建靠近钢厂路南侧的两栋楼。但就算如此,一次性建上百套住宅,这也是梅溪镇自有史以来启动的最大住宅项目。 三月上旬,差不多在渚江建设正大成立的同时,渚江建设的施工队,就进入钢厂路南侧的工地,开始集资房项目的施工。 施工队一进场,镇上关于集资建房的话题就骤然热闹起来。 镇区的住宅翻建要比周边农村卡得紧,而且家家户户紧挨着,想翻建也腾不出多少空间来。 此时,梅溪镇区的市政配备设施相当滞后。住宅区连自来水管道都没有全部铺开,相当一部分人家的生活用水都依赖于自掘机井,更不要提什么雨污、煤气等公用管道了。集资房项目,燃气、自来水以及污水管道都可以依赖于钢铁厂的公用设施进行建设,建成的集资房小区,居住条件将丝毫不比市里的住房差。 由于初期投入的基础投资比较大,置业公司初步核算的集资房每平方米造价是六百五十元,不比市里的住宅便宜多少。不过,东华市区对外公开出售的商品房数量极少,也由于交通、户口等方面的原因,镇上还是有很多人家因为子女长大成人等种种原因,迫切需要在附近能多一两套住房来改善居住条件。 集资房都以中小户型为主,参与集资建房一套仅需四五万元,对梅溪镇相当一部分家庭来说,不是遥不可及。到三月中旬,到置业公司交款,参加集资建房的居民就超过百户。 包括钢厂职工在内,置业公司很快就又筹集到上千万的建房款,到三月下旬时,沈淮又决定再启动四栋住宅楼的建设。 同时,东华市各方面的工作也是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三月下旬,在谭启平的多次催问下,市钢厂、市建公司与业信银行经过两个多月的谈判,最终达成整体转入天衡大厦的协议。 虽说相比较市钢厂前后投入的一亿一千万建设资金,业信银行购入未完全建设的天衡大厦仅愿意支付不到八千万的并购款,但一次性得到这笔款项,也叫经营上陷入困境的市钢厂缓了一大口气。 在早些时候,市常委会议讨论通过将梅溪、鹤塘两镇从霞浦县划出、并入唐闸区的决定,并报送省政府批准。 不过也是赶上好时机,淮海省多个地市都有调整城区范围的要求,省政府也顺应潮流,集中通过多个申请,梅溪镇划并唐闸区的批文在三月底就批了下来。 这次划并,主要也是为打开城区往东南方向发展的空间。 不过,在沈淮看来,还远远不够彻底:应该将东南翼的靖海乡、海垦农场一并划置过来,这样才能彻底的打开东南翼江海角发展的空间,形成滨江临海发展的大格局。 市常委会议讨论决定区域调整,不过两镇并入唐闸区后,行政归口由唐闸区跟霞浦县协调,市里就不再过问。 之前乡镇划并的协调工作,一直都是何清社负责,不过到二十八日下午,在省里正式批文下来的第二天,唐闸区里召开常委会议讨论梅溪、鹤塘两镇的财政及建设规划,沈淮作为镇党委书记,就只得与何清社一起列席会议,去面对区里的“大佬们”。 赶着有好几十个上访群众堵门,沈淮让褚强把车停在区委区政府大院外面,他与何清社走进去。 不晓得是坐车给围访群众看到眼底,沈淮与何清社刚要进大门,就听到有人围上来喊:“他们也是当官的,我们厂的事,必须要抓住当官的才能解决……” 看着有三五人闻声就要围过来,沈淮垮脸而笑,说道:“不要误伤无辜啊,我们只是来区政府求官老爷办事的。你们看我这么年轻,像是当官的吗?”他不是正义感泛滥的人,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过问就能解决的,与何清社闷声往区政府大院里走,进了大门才停下来,听在大门内防止群众冲进来的工作人员说过,才知道区罐头厂停发工资已经有三个月了。 这事不是谁都能插手解决的,城区三百多家大中小国营企业,经营陷入困境的不在少数,沈淮与何清社也只能袖手旁观。 这时候有着胖子在大门口给围访群众堵住,百般解释都没有用,几次想冲进去,夹克却给人扒拉下来,沈淮、何清社看到直乐。 那个胖子鹤塘镇新上任的书记袁宏军,应该也是给召过来列席区常委会议,讨论两镇今后财政跟建设规划的;不要看袁宏军才是镇党委书记,但他身材高大,养得肥头大耳,头发往后梳着油光镫亮,穿着高档的夹克衫,腋下夹着皮质公文包,看上去比区委书记的派头都大。 倒是鹤塘镇的镇长朱学祈,长得黑黑瘦瘦,其貌不扬,又穿着皱巴巴的夹克衫,悄无声息的从旁门进了大院。 看着袁宏军狼狈不堪的挤进大门来,差点连手里的公文包都给抢走,何清社笑道:“都说袁书记的派头直追杨玉权书记了,我没怎么看出来,不过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何清社在霞浦县下面的乡镇任职多年,跟基层干部都很熟,看袁宏军的狼狈样,还忍不住要嘲笑他几句。 鹤塘镇前书记因为在雪灾中摔成重伤,虽然给评为救灾先进,但不能继续担任鹤塘镇党委书记,袁宏军是年后才从其他乡镇调过来的,赶上鹤塘镇跟梅溪镇一起调整到唐闸区。 “以后我们两家要站在同一条战线,同仇敌忾还来不及,你个何黑子不说过来搭一把手,却站在一旁看好戏,你的良心真是大大的坏了,”袁宏军跟何清社关系熟,笑骂随意,但跟沈淮只见过两次面,伸手而握,说道,“区里不先沟通一下,就直接要我们过来,参加讨论我们两个镇以后的财政跟建设规划,沈书记你心里是什么想法?” 任何会议都有一个基调问题,就算区长潘石华跟区委书记杨玉权之间的基调不一致,通常也不应该让梅溪、鹤塘两镇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过来一起讨论决定两个镇以后的财政及建设规划。 “也许是区里对我们两个镇的财政跟建设规划,已经有了定案,召我们过来,只是当面通知一声。”沈淮说道。民主协商是好的,但区里独断专行做出决定,乡镇也只能默默的接受。 “唉,”袁宏军轻叹一口气,又热切的拍了拍沈淮的肩膀,说道,“我们都是从霞浦县新划过来的,起初几年给欺负几乎是肯定的,我们还不能怨天尤人。不过我们之间还是要相互扶持,开过会后,沈书记跟何黑子要是没什么事,我们找个地方聚一聚怎样?” 沈淮虽然不是很想跟鹤塘镇成立什么攻守同盟,袁宏军这个人也不是十分的可靠,但想到鹤塘镇拥有梅溪镇所不具备的江岸资源,还是不能拒人千里,点头答应下来,说道:“好吧,袁书记、朱镇长你们挑地方,我们来做东。” “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做东的人也安排好了,”袁宏军哈哈一笑,“这回我们鹤塘镇来,下回再吃你们梅溪镇的……” 心想袁宏军早有安排,沈淮也不再坚持什么,就与袁宏军、何清社、朱学祈三人一起往区政府大楼里走。 迎面从区政府大楼门厅里走出几个人来,居中的中年人看到沈淮,声音宏亮的招呼过来:“何清社,这位就是你们梅溪镇的党委书记?” 沈淮一愣,看着中年人眼熟,转念想到这个人就是唐闸区新上任的副书记、代区长潘石华,他对潘石华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但潘石华跟他的堂弟潘石贵长得有几分像。 看他满脸热切的主动伸手过来,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潘家承包的织染厂叫镇上强制关停的事,沈淮心里微微惊讶,握住潘石华的手,说道:“潘区长你好,我们今天过来跟你报道来了……” “你在梅溪镇的工作,我也了解了一下,很不错,既有成绩摆出来,群众也很拥护赞同。我跟杨玉权书记说过,要是唐闸区要能多几个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唐闸区的面貌就能得到很快的改观。”潘石华说道。 “关停织染厂的事,我还没有机会跟潘区长检讨……”沈淮借说话的机会打量了潘石华两眼。 潘石华身材高大,脸形削瘦,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虽然跟他堂弟潘石贵有几分像,也许是长期在机关工作的缘故,要比潘石贵看上去文质彬彬得多。 “织染厂的事,梅溪镇做得很好,有功无过,没什么好检讨的。石贵年前过来跟我诉苦,我春节期间,找人了解到实际情况,知道织染厂给梅溪镇造成很大的污染。做企业不能不重视环境,我已经把石贵狠狠的训了一下。另外,这件事我没有及时关注到,应该是我要向梅溪镇的群众检讨,沈书记你们是为梅溪镇群众做了一件好事,” 潘石华又跟袁宏军、何清社、朱学祈说了几句,又说道,“我先出去一下,大门这么多上访群众围着,我作为区长不出面解决一下不行。杨书记应该要在会前见见你们,我们等会儿再在会议室见面……” 说实话沈淮做好潘石华给他小鞋穿的心理准备,所以对潘石华此时的态度也有些意外,看着潘石华在区政府官员的陪同下走向围堵大门的上访群众,心里充满着疑惑。 “潘区长倒是像干一番大事的人……”袁宏军轻声感慨道。 沈淮心里却有不同的想法:难道潘石华真是走谭启平的路子,才调整到唐闸区担任副书记、代区长的?就跟他心里虽然对苏恺闻、周明很不满,但又不得不去维护整个圈子的团结一样,潘石华即使心里怨他关停了潘家承包的织染厂,但潘石华既然选择走谭启平的门路,依旧不得不先把跟他之间的矛盾先放到一边。 沈淮眼睛微微睑着,心里有些凉:谭启平是彻底把他边缘化了,自然也不会将处级干部人事调动的消息提前泄漏给他知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旧识 在会议之前,区委书记杨玉权先把沈淮、何清社以及袁宏军叫到他办公室里。 杨玉权是前市委书记吴海峰提拔上来的,与吴海峰一样,都是退伍军官出身,虽说退伍好些年,言行举止之间还是有一些军人的痕迹,浓眉大眼,削瘦的脸颊,表情也显得严肃。 杨玉权对沈淮、袁宏军以及何清社三人,就远没有潘石华在大楼门厅里表现得那么热情,让沈淮他们坐下来,只是询问了两个镇受灾群众安置等问题,也无意在会议之前,就把区里对两镇财政及建设规划的基调相告,就问办公室主任会议准备的情况。 离约好的会议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看杨玉权无意让他们留在办公室里继续攀谈,沈淮与袁宏军、何清社就知情识趣的先退出来。杨玉权与潘石华一冷一热,反差很大,以致袁宏军从杨玉权的办公室出来,忍不住的耸了耸肩。 也许是潘石华对梅溪、鹤塘两个镇过于热切,从而使得杨玉权的态度从反方向变得冷淡……这个倒符合国内官场的常态:你热切的事,我就泼冷水。 退出来也不能在接待室闲着,沈淮、袁宏道还得央求着区委办主任带着他们到各个区领导办公室里挨个拜访,混个脸熟。 周裕的办公室在三楼西首,跟其他几个副区长办公室并列。跟葛永秋给吴海峰压了一手,没能直接担任霞浦县委书记一样,周裕作为市政府办副秘书长,平调到唐闸区也没能担任常委以上职务。 今天区常委会议主要讨论梅溪、鹤塘两个镇以后财政及建设规模,除了区常委成员外,也就两镇相关人员能够列席会议。 周裕站起来,晴蜓点水的跟沈淮他们握了握手,问了一些归她分管的事情,就客气而疏远的送沈淮他们出办公室,也许是因为袁宏军在场,也许是因为梅溪钢铁厂削减对鹏悦炉料采购比例的事情。 区里对梅溪、鹤塘两镇的财政及建设规则,并没有超过沈淮的想象。 区里这时既想享受到梅溪、鹤塘两镇并过去之后,向东南翼发展格打开的好处,暂时又不想从本身就不是十分宽裕的区财政挤出钱来,大力支持梅溪、鹤塘两镇的建设。 区常委会议,几乎没有争议的就讨论决定了梅溪、鹤塘两镇今后三年过渡期内财政自支自收的大方向,区里只会稍有倾斜的给予少量建设资金上的支持,当然标准是远远不能跟唐闸区所辖的其他街道跟乡镇所相提交论的。 看袁宏军坐在旁边不怎么吭声,也没有跟鹤塘镇多争取什么利益的意思,沈淮知道他对这个结果也应该有些心理准备。 会议结束,潘石华另有事情要处理,其他区常委也无人想搭理沈淮、袁宏军他们,就各自散去,沈淮、袁宏军、何清社、朱学祈两个镇的党、政一把手坐会议室里面面相觑。 “我就说过,划并过来,肯定是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局面,”鹤塘镇长朱学祈忍不住发牢骚来,说道,“以前好歹能从县里讨点油水,这下子可好了,光靠鹤塘镇收上来的那点税费,喝西北风都不够……” 沈淮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梅溪镇经济发展再滞后,也是霞浦西南片的中心镇,工商业发展要比周边鹤塘等乡镇好许多。 之前是一直讨论只是要把梅溪镇并到唐闸区,跟鹤塘镇没有关系,所以鹤塘镇在财政上一直能得到县里的支持。这次城区调整,是考虑要给唐闸区往东南翼发展更大的空间,才一次性把鹤塘、梅溪两镇都划并过来。 这次划并,梅溪是有准备的,也是积极要求的;鹤塘镇就多少有些被动。 “在这边发什么牢骚,换个地方说话……”袁宏军说道。 *************** 沈淮他们走出区政府大院,就有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陪袁宏军的司机在外面等着。经介绍,才知道这中年人是鹤塘镇一家砂石场的老板,姓杨,名字没有听清楚,有些拗口,早年靠在渚江里挖沙发家,如今手下有好几条挖沙船。 姓杨的砂石场老板在前面带路,袁宏军拉沈淮坐一辆车。两人坐在车后座谈话,等车停下来,沈淮才注意到车子停在英皇国际会所前面。 沈淮打心底不愿意跟袁宏军初次吃饭,就直接到这种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到位的场所来。 沈淮刚要提议换地方,这时候英皇国际的大厅内已经有一个年轻女郎小跑过来负责招呼他们,帮忙打开车门。 那个年轻女郎看到沈淮坐车后排,愣了一下,先是错愕,手下意识的缩了一下,继而才以惊喜的神态,说道:“这不是沈秘书吗?沈秘书你可是很久都没来关照英皇的生意……” 得,想装正经都没有办法。 沈淮暗道,幸亏之前的他喜好良家,到东华后也是受陈铭德的约束,几次出入英皇都是逢场作戏,好像没有太乱搞。 眼前这个女郎,沈淮记得她是英皇国际的公关经理,既不是包厢陪客的小姐,也不是管理小姐的妈咪,而是英皇国际市场部门的营销人员,挂着公关经理的头衔,招揽、维护客户,算是一份正经的职业。 虽说英皇国际不做正经生意,但在这一点上倒体现出几乎比东华所有餐饮娱乐场所都高的管理水平来。 但见年轻女郎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里面穿着雪白的大翻领衬衫,个子不是很高,穿着黑色的细尖根高根鞋,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颇有风情,脸蛋白皙,虽然算不上极漂亮,也一个很有味道的漂亮女人。 这种女人虽然在这种场合工作,身上难免会沾染有风尘味,但毕竟有正常家庭的职业女性,又比普通女人更识风情。按照之前沈淮的脾气,他是极愿意花水磨工夫去吃掉这种女人的。 翻看之前沈淮的记忆,几次到英皇国际来玩耍,也是有意的想对她下手,言语举止对她都有暧昧,就在陈铭德死之前的几天,沈淮的手都已经摸到她身上去;她虽然拿他的手拿开,但似乎拒绝得不是很坚决。 此时的沈淮,自然不想跟眼前这个女人重续前缘,他甚至都不记得这女人叫什么名字。 倒也不是说沈淮现在就变得多单纯,而他知道,男人想做一番事,就要控制下半身,不能因为偷吃惹来满身骚。 看到这女人眉眼间递来的亲昵神态,知道是她职业使然,她刚才乍见他时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不愿意见到他的,但不得不说她很有些风情。 倒叫沈淮想起何月莲来,心想这个女人假以时日,说不定就又是一个何月莲…… “原来沈书记在英皇有老相好,我还担心沈书记会不喜欢这个地方呢。”袁宏军哈哈一笑。 “以前在市政府时,陪客人来过几次英皇,”沈淮下车来轻描淡写的跟袁宏军等人解释了一番,又跟这个站在一旁卖弄风情的公关经理说道,“你帮我们安排一个能安静吃饭说话的地方……” 袁宏军虽然跟沈淮接触不多,但听说到沈淮很多事情,见沈淮轻轻的把话题带过去,也不会纠缠下去,不然叫人家怀疑你有意打听市委书记谭启平的秘密,就弄巧成拙了。 那个公关经理大概注意到沈淮的冷淡,脸上的笑容不改,带着沈淮他们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接待区,往里走。 英皇娱乐大厦是带地下室的六层建筑,平层是前台大厅及接待区,地下一层是温泉洗浴,二楼是餐饮、三楼、四楼是客房,五楼是俱乐部、六楼是贵宾区。 沈淮他们走到电梯前,前面刚有一拔客人上去,看着闪烁的箭头直接指示到六楼才停下来,沈淮指着旁边的转角楼梯,说道:“我们走楼梯……” 交浅言深本身就是大忌,沈只想与袁宏军他们在二楼吃一顿饭就走,不可能说跟袁宏军、朱学祈初次接触就直奔五楼、六楼去娱乐。 袁宏军、朱学祁也是主随客便,何清社、褚强只是陪同,自然是一起走楼梯上二楼。 到二楼刚要进宴会厅的门,这时候从楼上下来一个穿粉红色公主裙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下楼时别过脸看着墙面而走,没叫沈淮他们看见脸,但看侧面以及穿抹胸公主裙露出来的粉白胸脯及窈窕身材,就知道是个刚长成的漂亮少女。 沈淮知道英皇娱乐五楼、六楼除了三\陪女郎质量颇高外,侍应“公主”也是精挑细选的。 这女孩子在二楼没有停下来,接着下楼去,女公关经理想起什么事来,喊住她:“小萱,市钢厂的周处长刚才打电话预约了五楼的包厢,还点名要你到他包厢里服务,你今晚就不要去其他包厢了……” “嗯!”女孩子应了一声,头也没有回就下楼去。 沈淮心想市钢厂姓周的处室干部,只有给他狠揍过的周大嘴,倒很好奇他在英皇国际看上怎样的女孩子,又走回到楼梯口往下看去。 赶巧那女孩子也抬头看过来,沈淮吓了一跳,没想到刚才下楼去的女孩子,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的寇萱,心里想:难怪下楼时一直别过脸去,原来是怕给他看到脸。 第一百四十五章 势利的女人 年前寇老头说要带孙女寇萱去亲戚家养伤,之后沈淮就一直都没有再见到这个眼神有些凌厉的清秀女孩,也不知道怎的,之后也没有听小黎怎么提起过她的同学。 沈淮也不会关心这些事,只是没想到再见到她时,会在英皇国际这种场所,更没有想到寇萱穿着五楼俱乐部侍应生所特制的低胸公主裙。 寇萱下楼梯时,先看到沈淮他们,转身折回去已经来不及,只会更加引人注目,只有别着脸下楼梯,又忍不住好奇心抬头看一眼,没想到跟沈淮的眼神撞上。 寇萱没有胆量跟沈淮说话,只是惊慌失色的逃走。 沈淮撮着嘴,看着下面的楼梯口人影已失,不知道是不是该追上去。 那个女公关经理见沈淮站在那里不动,还以为他看上刚才那个女孩子,凑过来说道:“人家小女孩子现在还没有下水呢,哪天她的思想工作做通了,我第一个通知你……” 说话时,她半个身子挨过来,有淡淡的香水气扑来,沈淮还是没能想起眼前这女人叫什么名字来。 见袁宏军、何清社他们在前面都疑惑的回过头来,沈淮只能先将寇萱的事抛之脑后,先进包厢用餐。 包厢里,水晶吊灯散发柔和的灯光,照在猩红的地毯上。 英皇国际内部装修得富丽堂皇,虽然俗气,倒是能让人花钱花出感觉来。 包厢里已经有两名服务员在等候,她们容貌青春靓丽,荷青色的旗袍开衩很高,露出给肉色裤袜裹得修长、紧致的大腿来。 众人照着“主客陪”的次序入座,服务员拿来两本印制精美的菜单,丝毫无误的递给沈淮、姓杨的砂石场老板跟前。 姓杨的砂石场老板虽然坐在买单的座位上,但他还是殷勤的将菜单递给袁宏军。 女公关经理则借这个机会转着桌子发名片,最后才走到沈淮的身边,小声问道:“沈秘书这段时间到哪里高就去了,都不来关照我的生意,真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沈淮将她的名片接过来,瞥了一眼,才记起来这女人叫杨丽丽,随意的将名片放桌边,敷衍的笑道:“我不在市政府工作了,到下面的乡镇当乡镇干部。” “沈秘书开我的玩笑呢,你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那些个乡镇土包子混到一起去……”杨丽丽巧笑嫣然,只当沈淮跟她开玩笑。她的职业使她跟权贵打交道颇多,知道官场规则,也知道沈淮之前是市政府正科级秘书,即使要下去锻炼,也应该是到区县挂职,哪里有下乡镇的可能? 沈淮哈哈大笑,指着身边袁宏道等人,对杨丽丽说道:“诺、诺,你刚刚一句话,可是把这一桌人都得罪干净了……” 袁宏军放下菜单,看向沈淮身后这个长相可人的漂亮女人,问道:“难道说我们这些乡镇土包子就不配在英皇消费了?” 杨丽丽见一桌人都盯着她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冷场,跟袁宏军笑道:“沈秘书常跟我胡说八道的,我都不知道他对我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不过说真的,我接触过乡镇过来的人,你们可比他们气派多了。沈秘书要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哪个区委书记或者县委书记呢,说是市委书记也像。” 袁宏军也不会介意,一是看这个漂亮女人跟沈淮认识,还有一个就是英皇的确不是他们乡镇干部摆威风的地方,只是笑着将菜单递回来,说道:“你跟沈书记熟悉,知道沈书记喜欢吃什么,酒菜就你来替我们安排……” 杨丽丽看沈淮的眼神略带疑惑。 以往,因为沈淮是市政府的高级秘书,杨丽丽即使给他占些手脚便宜,心里再厌恶,也不得不敷衍他。毕竟英皇的后台再硬,也不敢轻易的去得罪在市领导身边工作的人。 陈铭德因病猝逝背后的蹊跷,自然不是她所能知道的,只是见沈淮坐在那里也不像是说笑,而其他人越看越像是从乡镇过来的,特别那个所谓的杨老板,刚才接菜单时还借机拿胳膊肘蹭服务员的奶、子,标准一个乡镇暴发户。 杨丽丽猜想沈淮或许是得罪了哪个市领导,才沦落到如此的下场。 心里这么想着,杨丽丽脸上的笑容,就下意识的冷了一些。 英皇国际整天都是权贵权贵去的,别看这一溜人对着沈淮满嘴“沈书记”、“沈书记”的喊得亲热,只要是个乡镇,在英皇国际真还不算什么菜。 杨丽丽心里都后悔刚才发那一圈名片,欠着身子过来将袁宏军递过来的菜单接过去,笑道:“我都不知道沈秘书有没有换口味,就像他刚才盯着人家小姑娘看,我记得他以前不好这一口的!” 沈淮心里暗笑:女人真是现实啊,刚才“沈秘书”、“沈秘书”的喊得亲热,这会儿说话就暗藏讥讽了。 沈淮也不跟这个女人计较,他懒得点菜,就说道:“你开个菜单过来,让袁书记、陈镇长他们看看合不合口味……” “沈书记决定就好,”袁宏军、陈学祈说道。 “好咧,我一定安排让沈秘书你们满意。” 杨丽丽哪里记得沈淮喜欢什么口味,知道把最贵的菜跟酒给他们端上就是。她知道乡镇干部死要面子,也不怕他们敢吃霸王餐,她正好能狠狠的拿一笔提成,就当以往给这浑蛋摸那几下收的小费。 杨丽丽出包厢片刻,就拿了开好的菜单、酒水单回来,递到沈淮面前,说道:“沈秘书,你看看,我没有把你忘掉吧!”好像真是照沈淮的喜爱开出的酒菜单。 菜肴再贵也有价,但看到酒水单上列有两瓶尊荣,沈淮皱着眉头,看了杨丽丽一眼,但见她不动声色,脸上还堆着笑,心想:给她时日,说不定是个比何月莲还要厉害的角色。 虽说是姓杨的砂石场老板请客,但吃饭总要算人情,沈淮可不想欠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再说他也担心人家兜里有没有带这么多的现金,国内还没有银行卡可以刷付,直接就将酒菜单推回去,说道:“你帮我改一下,菜加酒水控制在一千元以内……” “沈秘书以前你最喜欢品威士忌了,这两瓶酒你这回要是不喝,下回再来怕就没有机会了;再说一千元都不够这个包厢的最低消费……”杨丽丽为难的说道,眼睛又瞅向桌上其他人。 “什么酒这么抢手?”袁宏军接过酒水单,见上面列的是英语,他不认得。褚强坐袁宏军边上,看到尊荣极品,咂了咂嘴,没有说什么。 褚强跟着他老子,比普通乡镇的干部世面见得多,见酒名旁边还标有年份,心想把这两瓶不知真假的酒喝掉,桌上八个人皮夹子里的现金凑起来,都未必够。 褚强见这个女人有挤兑沈淮的意思,但也知道要维护沈淮的面子,问道:“沈书记,要不我跟我爸说一声?”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吃个饭,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他才没有无聊到一定要去争这个面子,跟杨丽丽说道,“这个包厢的最低消费标准是多少?” “一千两百八,要是还觉得贵,小一些包厢,最低消费还能再低一些。”杨丽丽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她知道这顿饭不用沈淮掏钱请客,但见沈淮也只敢掐着最低的标准叫别人请客,也认定沈淮在乡镇混得不如意,再没有以前一掷千金的豪气。 袁宏军在旁边也算是看明白过来,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会这么势利,当真以为沈淮从市政府调到乡镇就失势了。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名义是他代表鹤塘镇请沈淮的,总不能眼睁睁看一个臭娘们跌沈淮的架子,将酒水单拍桌上,跟沈淮说道:“我看就照这个单子上,咱们乡下这些土包子,也不能叫城里人瞧扁了……” 沈淮心里还想着寇萱的事,没有心情拿几万块钱跟杨丽丽赌气,跟袁宏军笑道:“这餐我来请吧。再闹下去,好好一顿饭怕是要把大家都搞得不开心了,”跟杨丽丽说道,“你就照最低标准重开一份单子过来……” 就算一顿饭最低消费标淮只要一千两百八,在九三年人均月收入还不足三百的东华市,也是绝对的奢侈消费。 “我来,我来,哪有让沈书记破费的道理?”这时候坐在对面的砂石场老板忙接话过来,坚持他来买单,他虽然没有看到那份酒水单,但看桌上的气氛,也知道会极咬人。 说实话,他心里也担心袁宏军死要面子。 袁宏军死要面子的话,哪怕这顿饭的钱要两万、三万,他都不得不放血,不然以后不要想在鹤塘镇继续混下去。 沈淮就算给这个女人如此挤兑,也坚持要改单子,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沈淮也多一分感激,心想这个沈淮在梅溪镇名声不错,看来真不是虚的。 杨丽丽见沈淮竟然没有死撑面子,心里奇怪,当然也不会说更过分的话,而是将单子递给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道:“你拿去前台照着最低标淮重开个单子,”又换了一副笑脸跟沈淮说道,“我楼上还有事,就不招呼沈书记你们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眼望鹤塘镇 “这小婊子,还真以为沈书记你到乡镇工作是得罪谁呢。”见杨丽丽都没有再搭理他们这一桌人的心思,袁宏军都忍不住要替沈淮打抱不平。 沈淮微微一笑,他就算给谭启平边缘化了,也是市委书记圈子里的人,换作之前的沈淮,的确不大可能会受这气。 不过沈淮知道之前那个家伙是挺遭人厌、遭人恨的,故而杨丽丽拿话挤兑他,也就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另外,他也没有必要让才第一次坐下来吃饭的袁宏军替他打抱不平。 沈淮笑着跟袁宏军说道:“人家也是吃辛苦饭,满脸堆笑的过来应付,就是指望能多拿点包厢提成。合辄我们只是要最低消费,她拿不到什么提成,自然就懒得应付。这地方要不是袁书记你拉我过来,我半年都不见得能进来一回,没有什么好生气的。”面不改色的跟袁宏军他们说话聊天,等着酒菜上来。 袁宏军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说道:“那是沈书记你度量大,不跟她计究,要是这小婊子敢对别人……”不过想想在英皇国际也没有他一个乡镇干部耍威风的地方,也就不再说什么狠话。 沈淮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跟袁宏军聊起梅溪、鹤塘的发展。 袁宏军也是预料到梅溪、鹤塘两镇划并到唐闸区之后,会有一个相当长的过渡期,在这个过渡期时,他们两个镇就是后娘养的,在财政上会受歧视。 他约沈淮拉拢关系,一个是两个镇的处境一致,又紧挨着,需要统一声音,站在同一立场上,尽可能的跟区里争取财政上的支援;一个是知道沈淮在市里有关系,希望梅溪镇在直接跟市里要发展资源时,能把鹤塘镇带上。 还有一个就是个人的考虑。 袁宏军不到四十岁,能担任鹤塘之前,也是有些上层关系。不过袁宏军的上层关系在霞浦县,划并到唐闸区之后,他要重新经营上层关系,才有可能坐稳他的镇党委书记位子、不给别人挤掉。 上层关系不是那么好经营的,说是卖、官鬻爵,但鹤塘镇党委书记的位子只有一个,愿意掏十万二十万坐上这个位子的人有一大把,但不是谁的钱都能送上去的。 都说沈淮是市委书记谭启平的人,但看沈淮在梅溪镇,将杜建踩得跟条狗似的,就算传闻有不实的地方,袁宏军也相信沈淮的背景比普通的乡镇书记要深厚得多。 在袁宏军看来,只要能跟沈淮拉近关系,摸着沈淮这根藤,跟市里、区里的领导搭上线,才有可能坐稳定鹤塘镇党委书记的位子去谋求进一步的发展。 当然了,有些话无需说得太透,酒桌还得聊两镇的发展跟经济。 说到这个袁宏军也是一肚子怨气跟苦水:“现在定下三年的过渡期,区里真要是一分钱都不补贴我们两个镇,梅溪镇有钢厂撑着,日子要好过一些,我们鹤塘镇,今后三年的日子就难熬了……” 看袁宏军拉着私人老板进英皇国际来摆阔,鹤塘镇的窘迫跟他个人关系也不大,但鹤塘镇划并后三年过渡期内财政自收自支,的确会很困难。 梅溪镇发展再滞后,毕竟也是霞浦县西南片的中心镇。 这次划并后,就算经济保持原规模不往前发展,只要把之前给县里扣留的增值税返还基数讨回来,梅溪镇一年也有八百多万可以支配。 这也是梅溪镇划并到唐闸区之后,最直接的好处。 九十年代之前,城区调整时,只考虑把梅溪镇并入唐闸区,没有把鹤塘镇考虑在内,故而县里一直以来都是卡梅溪镇的资金,而对鹤塘镇都有财政上的倾斜。 三年过渡期时,霞浦县不可能再对鹤塘镇有财政上的倾向,一下子就砍掉一块,而鹤塘镇又得不了唐闸区的财政支援,一年可能也就四五百万的样子,会非常的窘迫。 鹤塘镇的人口只比梅溪略少,财政要供养的倒差不多,一下子收紧这么多,就跟梅溪镇在三四年前遇到的困境一样。 就算袁宏军个人有捞钱的门路,但手底下党员干部都过着苦巴巴的日子,他作为镇党委书记,日子也不会舒坦。 再一个,地方上教育、水利、交通、城建、治安、民政等方面投入严重不足,还有可能会出大问题。 鹤塘镇在雪灾中伤亡惨重,说到底就是地方房屋年久失修、结构不牢所致,是地方上在农村危旧房改造上投入不足。 雪灾,梅溪镇塌房一百多间,市县拨下来的补灾款摊到每间塌房上不到一千元,远不够家里塌房的受灾群众重建家园,要是镇上跟村里不能额外补贴一些,有些受灾家庭就会沦为赤贫…… 沈淮心想寇萱伤好之后之所以在英皇国际当“公主”,或许跟她家房子塌掉无钱翻建有直接的关系,只是也没有办法跑到五楼俱乐部挨个包厢找她出来。 当然,对鹤塘镇的情况,沈淮可以袖手不管,毕竟他不能把全天下的事都管过来,泛滥的同情心是无益的。 不过,要是能彼此促进,能双赢,沈淮还是愿意做的。 事实上,沈淮也早就看中了鹤塘镇的江岸资源,他也不跟袁宏军打马虎眼,直接说道:“梅溪钢铁厂打算在鹤塘拿块地建货运码头,还将在梅溪钢铁厂的东侧,建一条便道连接货运码头,这条便道也将主要建在你们的地盘上……” 江岸是资源,但没有人要,摆那里也生不了钱。 听沈淮说他要在鹤塘镇拿地建码头,袁宏军疑惑的问:“梅溪钢铁厂的原材料及钢材进出要走河运,码头建在梅溪河不就够了吗?” 梅溪河是渚江下游的主要支流之一,特别到梅溪镇之后,航道既深且阔,千吨级甚至三五千吨的货轮从河口驶进来,都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要是梅溪钢铁厂的发展目标,就限制年产一百万吨钢以下,货运码头自然应该是就近建在梅溪河东岸;这样也能保证肥水也不流外人田,梅溪钢铁厂所产生及衍生的税费,都能尽可能归梅溪镇所有。 不过,在沈淮的心目,三五千吨承重的货轮,远远不能满足梅溪钢铁厂未来的发展需求。 当然,沈淮也不会把他所期望的梅溪钢铁厂的目标说给袁宏军听。不要说袁宏军了,就是何清社、褚强,大概也无法想象他有把梅溪钢铁厂做成数百万吨级甚至千万吨级钢企的决心。 面对袁宏军的疑问,沈淮只是笑笑,说道:“在梅溪河东岸建货运码头,再跟钢厂接上,会限制梅溪镇区往南发展,在规划上有冲突。还有一个,梅溪钢铁厂还有些资金,现在拿出去直接在渚江北岸建码头,修一条道跟下梅公路接上,接下来下梅公路再拓宽,码头就是一个东华市跟渚江南岸地区相衔接的重要渡口;这里面的好处多得很……” 袁宏军点点头,梅溪镇、鹤塘镇发展慢,就是因为窝在边角上,什么好处都享受不到。真要建码头、江渡,那梅溪镇、鹤塘镇就有可能会成为东华市东部地区与渚江南岸各市沟通的交通要隘,工商业自然也就能顺势繁荣起来。 “这是好事,我们不仅会欢迎,也会大力支持,”袁宏军说道,“从梅溪钢铁厂直接往南到江边,路程要最短的话,应该是要把码头建在李社村?”袁宏军不确认的看了对面的镇长李学祈一眼。 “对,李社村六组。”鹤塘镇镇长李学祈对两镇的情况很熟悉。 “梅溪钢铁厂这次打算从鹤塘要拿多少亩地?”袁宏军问沈淮。 “六百亩吧!”沈淮说道。 六百亩工业项目批地的审批权在市里,再多就要上报省里,沈淮只能卡着这个数跟袁宏军要地。 “这么多!”袁宏军叫沈淮报出来的数字吓了一跳,说道,“你把整个梅溪钢铁厂都搬过来,也用不了这么多地吧?” 梅溪钢铁厂目前总地面积也就六百亩,不过还有留有相当大的发展余地,甚至还先拿西侧的近百亩地先启动集资房项目,建职工住宅。 按照常规的钢企布局,六百亩地足以容纳下到五十万到八十万吨螺纹钢产能;梅溪钢铁厂的设计产能才十万吨。 何清社听到沈淮要从鹤塘镇拿六百亩,也都吓一跳,不过他不干涉钢厂的业务,故而耐着性子不问什么。 “不仅是建码头跟堆场,”沈淮说道,“梅溪钢铁厂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将主要发展电炉钢。电炉钢是吃电的大老虎。以前县里照十万吨产能批电给钢厂,实际只能满足八万吨的生产需求,还不能稳定供应。其他的电力缺口,都是我们自己买发电机组补上。唐闸区的用电也很紧张,估计不能给我们挤出多少来。目前的发电机组成本太高了,梅溪钢铁厂要发展,不依赖县里、区里,就只能自己筹资建电站;电站建起来,还能满足周边地区的工业用电……” “梅溪钢铁厂到底要做多大,又建码头又建电站的?”袁宏军这时候有些意识到沈淮的野心很大。 “梅溪钢铁厂今年能做到十几万吨的样子,但我们考虑钢厂发展的远景目标,总得看到一百万吨的情况吧……”沈淮有意把远景目标狠狠的压缩了一下。 “你厉害,梅溪镇合该你来做党委书记。这将来区委书记、市委书记也该由你来当,到时候整个东华地区也就能翻身了。真该叫刚刚那小婊子听听,看她还狗眼看人低不?”袁宏军心服口服的朝沈淮竖起大姆指,又对何清社说道,“我这么说,何黑子你不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我是巴不得沈书记带着梅溪镇一飞冲天。”何清社笑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九三年全省钢铁产量还不到三百万吨,省属淮海钢铁集团九三年产量才一百万吨多点;市钢厂作为全省第三大钢企,钢铁产量才五十来万吨。 以这个为参考,沈淮要把梅溪钢铁厂做到一百万吨规模,在别人眼里,或许真是有些野心勃勃了。 不过,何清社亲眼看到梅溪钢铁厂在沈淮的整顿下,这半年时间来循着怎样的奇迹发展着,他相信,只要给沈淮足够的时间,把梅溪钢铁厂发展成年产百万吨钢的大型钢铁企业,并非不可能。 当然,这也是沈淮把梅溪钢铁厂的远景目标放在一百万吨上,要是把他真正的意图说出口,就未必是何清社此时所能承受的了…… 沈淮跟袁宏军说道:“因为要争取市里的重视,我们要顶格报项目;实际上这六百亩地也不用鹤塘一次性拿出来。不管怎么说,鹤塘能拿出多少地给我们用,我们都照每年每亩地六百元支付占地费用给鹤塘镇,用于补偿征地农户的损失……” 之前谈到再亲热,一谈到钱的话,袁宏军也是寸步不让,说道:“六百元一亩地,是不是有些少了?我们鹤塘穷啊,大多数农民都靠种田生存,一下子把他们手里的地给征掉,补偿不多给一些,他们怎么生存?钢厂要是把这钱提高一倍,我们回去才好做工作……” 袁宏军也没有想到沈淮就直接谈到钱的问题上来,虽然他有意把地价抬高一倍,还是不确定的看了身边的陈学祈一眼:他自己对这个不是很懂。 陈学祈点了点头,说道:“一亩地少了一千二,村里工作也很难做;毕竟钢厂看中的那块地,是属于李社村的……” 要是每亩地六百元都补偿给农户,应该是足够了。近年来粮棉油菜籽等农产品价格没有涨上来,化肥农药却一个劲的猛涨,农户纯粹种田,一亩地从年头忙到年尾,都未必有两三百元的收入。 不过,钢厂补给鹤塘用于征地的钱,镇上村里要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何苦出这力? 沈淮跟袁宏军、陈学祈说道:“现在开发区工业用地一亩也就三万,还是平整好的。鹤塘镇要是有能力做好三通之后再交地,我们也可以照这个价给……” 看袁宏军露出为难的神色,沈淮也知道鹤塘镇没有能力做大规模地块的平整,接着说道,“当然,我还有一个方案,不知道袁书记、陈镇长能不能接受?” “什么方案?”袁宏军问道。 “我们可以向区里申请,把李社、蔡家桥两个村可以从鹤塘划出来,并入梅溪镇来,”沈淮看着袁宏军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知道他听到这样的方案不会高兴,接着说,“我们可以适当的给鹤塘一些补偿……” 听沈淮想将鹤塘镇位于梅溪河与渚江东汊口的两个村子划过去,袁宏军自然不会高兴,谁愿意别人明目张胆的从自己碗里抢地盘?但坐在桌上聊这样的话题,袁宏军又不得不给沈淮牵着鼻子走,忍不住问了一声:“有哪些补偿?” “从梅溪钢铁厂东侧往南到码头的便道,北接下梅公路,我打算以城市二级公路的标准修造。李社、蔡家桥两村的划并,以这条路为界,方便两个镇共用这条公路。这条公路以西,梅溪镇会规划发展钢铁工业园;以东的土地,鹤塘镇也可以规划来发展工业、建造工厂,”沈淮说道,“这个条件如何?” 袁宏军与陈学祈对望了一眼,不得不承认,沈淮的这个条件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先致富先修路,这个道理很浅显,也很深刻。往小里说,是通行方便;往大里说,是工业配套能力要跟上发展需求。 袁宏军也试图拉一两笔投资,但不要说外面的人不愿意把工厂建到鹤塘来,鹤塘本地人也不愿意把钱投在鹤塘。说到底就是鹤塘的基础设施太差,要路没路、要电没电,走水路也没有一座像样的码头,谁愿意把企业建窝窝角里? 如今定下三年的过渡期,两镇财政自理,所有的建设资金也都需要各自筹措。 袁宏军也知道梅溪镇今年就打算动手拓宽下梅公路——梅溪镇当然只会拓宽自己辖区的那段下梅公路,不可能帮鹤塘也把路修好——到时候鹤塘镇将会极为被动。 鹤塘镇要跟着梅溪修一起动手下梅公路,几百万的修路资金从哪里去筹? 要是不修,老百姓看着梅溪镇那边动手修路,而这边还是坑坑洼洼的砂石路,会不会指着他们的脊梁骨骂无能?路不修,投资更会止于梅溪,鹤塘跟梅溪的差距将越拉越大。 不仅仅是脸上无光的事情,他与陈学祈在唐闸区也没有什么根基,没有什么上层关系,将来区里借们经济发展没起色,直接将他们捋下去,他们能有什么话为自己辩解? 倘若梅溪镇在修下梅公路的同时,在两镇新的边界上往南再修一条高等级的公路,鹤塘镇能与之共享,那鹤塘镇就可以直接拿这条公路作为主干道使用,暂时不用去管下梅公路拓宽的事情。 另外梅溪镇集中在这条路的西侧发展钢铁工业,道路有了,水电燃气等工业配套也会很快跟上去,将来梅溪钢铁厂还要在沿江地区建发电站,这就为鹤塘镇在路东侧拉投资建厂提供了最基本的工业配套能力。 虽然沈淮张口就要把鹤塘的两个村划走,这件事换谁头都不会高兴,但袁宏军又不得不承认,沈淮这个条件太有诱惑力了。以鹤塘自身的能力,每年挤出四五十万的建设资金,十年都凑不出修一条高等级公路的钱来。 再一个,沈淮看中的两个村,窝在梅溪河跟渚江的汊口上,没有直接外出的通道,很穷困。这两个村真要划出去,只会减轻鹤塘镇的财政压力。 见袁宏军、陈学祈沉默了很久不吭声,沈淮说道:“袁书记、陈镇长,你们回去商量一个,到底愿意采取哪个方案,我们尽快定下来。我们下面谈妥了,区里的工作也好做……” 袁宏军见何清社一直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问道:“三个方案,梅溪镇都做好了准备?” “沈书记是我们梅溪镇的领头雁,他心里装着梅溪镇的发展大略,我们也都放心得很。再一个这件事以钢厂为主,镇上只是做配合工作……”何清社说道。 虽说沈淮的计划叫他也很吃惊,事先也没有听沈淮提起过,但在袁宏军、陈学祈面前,他还是要跟沈淮维持一致。何清社细想,知道沈淮也许更想把李社、蔡家桥两个村直接并过来,这样梅溪镇就直接拥有出江的通道。这样在李社村沿岸建码头、堆场以及小型电站,能保证都在梅溪镇辖区内,肥水不流外人田…… 沈淮提的三个方案,无论哪一个,都不是袁宏军短时间能消化,他说道:“这事我们回来会尽快讨论,不过梅溪是不是先跟区里勾通一下?” 沈淮点点头,说道:“我会找适当的机会,跟杨书记、潘区长汇报这件事……”要是照他的想法,更想直接将鹤塘镇并过来,但要实施这个方案,必须要得到谭启平直接的支持才有可能。此时沈淮很怀疑谭启平会支持他这么做,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堵住梅溪钢铁厂出江口的两个村先并过来。 酒菜陆续端上来,即使照着最低消费标准,满满一桌子酒菜还是很丰盛。 杨丽丽就再没有进过包厢,那两名穿旗袍的服务员也偷懒不过来了,想来也是懒得敷衍这边。沈淮见分了三瓶剑南春,大家也都脸色泛红,便建议收了酒杯,不再继续喝下去。 袁宏军也知道彼此接触不深,两个镇又是党、政一把手都在场,安排其他活动也不合适。包厢里半天也不见有个服务员上来,大家就一起下楼去结帐。 刚走到楼梯拐角,赶巧杨丽丽领着另一拨客人进来。 这一拨客人有**个人,站在电梯口等电梯下来。他们人比较多些,堵住跟电梯紧挨着的楼梯口,也完全没有说要让道的意思。 陈学祈跟姓杨的砂石场老板走在最前面,连说两声“借道”,见这拨人没有让道的意思,也知道经常到英皇国际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不是他们乡镇干部跟乡镇小老板能得罪的,只能无奈的回头看向走在最后的沈淮跟袁宏军。 这年头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人多了去,沈淮也不能遇到就跟人家动手打一架,便站在楼梯拐角,打算等他们先进电梯再说…… 这拨客人选择这个点进英皇国际,不大可能是来用餐的,应该是奔五楼或六楼娱乐去的,其中倒有三个人是沈淮认得的: 一个是葛永秋的舅子,也是市钢厂的生产安全处处长周大嘴;另一个就是市钢厂厂长顾同;一个是原市公安局副局长宋三河。 沈淮知道宋三河给双开后,就到高小虎控制的万虎集团担任副总经理。而万虎集团主要靠垄断市钢厂的钢材销售而大发其财,宋三河跟顾同、周大嘴走到一起,沈淮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奇怪的是,在等电梯的这拨客人里,宋三河、顾同、周大嘴三人还只能在稍靠后的位置,显然是给拉过来作陪的。 杨丽丽领着、给众人围在当中领电梯下来的两名青年,正趾高气昂的交谈着,左边的那个大约三十岁左右,脸跟高天河有如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沈淮虽然半年前在梅溪钢铁厂的北大门,连轧了高小虎两部豪车,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跟高小虎打过照面,倒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跟他碰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有眼不识泰山 轧车事件过后,宋三河给双开,到万虎公司担任副总经理,沈淮听说高小虎也不大在东华露脸,但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英皇国际撞上,倒不知道高小虎认不认得他。 沈淮又注意起跟高小虎并肩而立、趾高气昂交谈的那个青年,见他右脸颊有一颗大痣,年纪比高小虎要小一些,西装革覆,人长得丑,气派倒是不凡,心想他应该是高小虎今天宴请的贵宾。 沈淮自从给谭启平疏离之后,负面的影响也就渐渐显露了出来,对上层的一些消息,就无法及时的掌握。 潘石华调到唐闸区当区长,沈淮还是从周裕那里提前知道消息;他也只知道高小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东华很少露面,而是留是在省城替他老子高天河拉关系。沈淮不知道高天河、高小虎在省里走哪条路线,有没有搭上哪个省领导,也不知道眼前这个脸上长痣的青年,到底是什么来路。 电梯似乎停在六楼等什么,久久不见下来,而堵在楼梯口的人也完全没有让道的意思,高小虎与脸痣青年亲热的交谈着,杨丽丽、宋三河、顾同围着他们,时不时的插一句话,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人给他们随同人员堵在楼梯上下不去。 要是一小会儿,忍忍也就过去,偏偏电梯迟迟不下来,这伙人堵在楼梯口还没有让一让的意思,就算是乡镇干部也有脾气。 “杨小姐……”何清社忍不住出声喊杨丽丽,想提醒这些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杨丽丽抬头看过来,眼睛在沈淮的脸上瞥了一眼,似乎当听错了什么,又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似的扫过去,继续跟脸痣青年说笑起来。 “这小婊子养的,要是在鹤塘,早抽她两巴掌了!”袁宏军看不过去,骂了一声,不过他也清楚等电梯的这拨客人气势就不弱,显然不是他能得罪的,气愤不过的骂声也只是刚好叫沈淮能听见。 宋三河到底没有高小虎、顾同他们那种视旁人如无物的气派,忍不住也抬头看了一眼,从沈淮脸上扫过去,愣了一下,没想到堵楼梯正好堵到这个煞星。 沈淮撇嘴一笑,扬声说道:“宋局长,跑过去给高公子看门了,怎么还没有学会夹着尾巴不挡道的道理?” 沈淮指着他的脸骂他是狗,宋三河再好的脾气,脸也僵在那里;这时候顾同跟周大嘴都抬头看来,认出沈淮来,脸色瞬时变得难看。 高小虎也抬头看过来,他想知道谁有胆子指名道姓的骂宋三河是条狗,而且还当着他的脸骂…… 杨丽丽也是诧异的望过来,没想到沈淮在市政府里工作过,竟然不认得宋三河陪同的人是高市长的儿子、东华四大公子之一的高小虎。 杨丽丽知道高小虎脾气暴躁,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叫别人当面这么骂他的手下人,肯定不能算了。 她心里也讨厌沈淮,巴不得高小虎能狗咬狗的教训他一顿,幸灾乐祸的瞥了沈淮一眼,又转脸过去当作不认识。 这小婊子养的,沈淮开始对杨丽丽还没有太大的恶感,此时也有些厌恶她了。两拨人都是英皇的客人,本来只要她说一句话,转圜一下,也不会起什么摩擦,她偏装无知的站在那里看好戏:最毒果然是妇人心。 高小虎凶狠的目光,沈淮只是视如未见,笑道:“高总看人的眼神,像是要把谁吃掉似的,难道高市长还没有教会你低调做人的道理?” 杨丽丽又忍不住讶异的抬头看了沈淮一眼:他明明认得高小虎?那他怎么还敢这么说话,这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只是叫杨丽丽更诧异的是,高小虎虽然脸色铁青,很难看,但在宋三河附到他耳朵说几句话之后,他的脸扭曲得更厉害,却忍住没有发作,反而转身对着堵住楼梯口的随同人员骂道:“滚一边去,别跟狗屎一样的堵在这里丢人现眼!” 高小虎是英皇的常客,杨丽丽还没有见过他有对谁忍气吞声过? 沈淮竟然能让高小虎忍气吞声? 杨丽丽心里有些慌,她本来以为沈淮失了势,也就不怕得罪他,但眼前这样子,沈淮哪里像是失势的样子?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她肯定,就算沈淮真下乡镇去了,也绝对不是她所想象那样、是因为得罪市领导给踢下去…… 看着这些人把楼梯口让开,沈淮也无意跟高小虎他们纠缠什么,就下楼梯去大堂结帐。 倒是顾同没有忍得住,转过身来,说道:“沈书记,大家都是做企业的,你们从市钢厂挖人,能不能不用这么心狠手辣?” “哦,什么叫心狠手辣?”沈淮停下脚步,转回身来,看着顾同,问道,“顾厂长不能让市钢厂有能力、有技术、有水平的职工过上体面的生活,职工愿意放弃市钢厂的铁饭碗,到乡镇一个小破企业工作,顾厂长认为这个就是心狠手辣?那我想问顾厂长一声:难道让职工连养家糊口的都不能,就叫心慈手软了?现在从中央到市委市政府都鼓励人才流动,顾厂长真要觉得委屈,我可以跟你到高市长面前讨论讨论这个道理去,实在犯不着让人堵着楼梯口不让我走。” 顾同给沈淮一句话差点堵出心脏病来,本身就是他们失礼在先,没想会堵到这条恶狗的路,只能忍住恼气听他在那里颠倒是非。 沈淮见顾同哑口无言,与袁宏军一起往大堂那边走过去,不再理会儿高小虎、顾同他们。 杨丽丽更加看不透沈淮了,没想到堂堂市钢厂的厂长顾同也给他这么数落,给堵了半天竟然没能说一句找回颜面的话。 这时候电梯下来了,杨丽丽先陪同高小虎他们进电梯。 等电梯门闭合上,高小虎今晚的客人,那个半天不看沈淮一眼的脸上长痣青年,这才开口问道:“这个家伙就是砸高总车的那个人?” “就是这个小畜生,”高小虎脸色难看的点点头,想起往事,心里的愤恨依旧难平,问道:“戴总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他?他以前是跟陈铭德从省里下来……” “不认得,”姓戴的青年摇了摇头,说道,“陈铭德以前在省里,不过是计委副主任,谁会关心他手底下的人?”神态之间,依旧看沈淮不起。 虽然这个姓戴的家伙,一副不把沈淮看在眼底的语气,但在杨丽丽听来,完全是另一种感受:沈淮不仅是今天叫高小虎忍气吞声,以前还砸过高小虎的车? 完了完了,她为今天对沈淮刻意的怠慢后悔不迭,也知道她今天把沈淮得罪了不轻。 杨丽丽想着沈淮他们应该是要到大堂前台结帐,不会马上就离开。她到五楼后,就直接把高小虎他们交给五楼的接待经理,告了罪,也等不及坐电梯,直接走楼梯“咚咚”的从五楼追到大堂来。 大堂这边,姓杨的砂石场老板在前台那边结帐,沈淮与袁宏军他们站在大门口说话,杨丽丽热切的喊道:“沈秘书,怎么这就要走了,不到五楼唱个歌、休息一下?今天客人太多了,还来得及招呼沈秘书您,怠慢了,沈秘书你就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沈淮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也真是不要脸得很,转眼的工夫,就能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杨丽丽虽然有着迷人外表,沈淮却懒得搭理她,转脸看着玻璃门外的街灯。 杨丽丽见他冷着面孔不说话,心里更是忐忑,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要是沈淮为她今天的怠慢,从此就不再光顾英皇国际,那倒是小事一桩,关键她见识过沈淮以前跟其他客人争风吃醋时发脾气的样子,哪里敢不过来赔礼道歉? 杨丽丽不敢就这么走掉,赔着笑脸走过来,挨到沈淮的身边,说道:“沈秘书,今天真是对不起,你就给我个机会赔礼道歉……” 袁宏军、何清社等人也只是冷眼旁观,说实话他们给丢在包厢不给理会,最后连喊个服务员结账都不行,心里多少也有怨气。 沈淮刚才把宋三河、高小虎、顾同当孙子一样训,叫他们狠狠的出一口恶气,这会儿看到这个势利的女人诚惶诚恐的跑过来道歉,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沈淮没有理会杨丽丽,看那边账结好了,就直接推门走了出去。不过他一直想着寇萱的事情,到外面跟何清社、褚强说道:“我在市里还有些事情,你们就做袁书记他们的车回去……” 看过沈淮刚才的威风,袁宏军也真正认识到传闻不虚,沈淮虽然是乡镇干部,但真要是把他当一般的乡镇干部,就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自然也就不会再不识抬举的追问沈淮接下去还会有什么夜间活动,倒是拿男人之间懂得的表情笑了笑,说道:“我负责把何镇长还有小褚送回梅溪,不让他们破坏沈书记您的私人活动……” 沈淮也不作解释,只是挥手送袁宏军、何清社他们坐车先离开,他站在停车场边拿出烟点上抽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欺男霸女 英皇国际底层大堂,除正门是玻璃大门外,两边也是落地玻璃窗。 通过紫色的纱帘,杨丽丽能看到袁宏军等人分坐两部车离开,而沈淮站在楼前的停车场悠然的点上烟抽起来。 沈淮虽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眼睛也没有看过来,杨丽丽却知道沈淮是等她出去。 杨丽丽心里“咯噔”一跳,沈淮刚才冷着脸不理会她,这时又要她出去单独道歉,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杨丽丽虽然隶属英皇国际市场部门,专门负责维持、招揽客户,算是一份正经的职业,但周旋在贪色好利的权贵之间,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人的肮脏心思及狠毒心段,她都比谁清楚。 这混蛋对她存有什么心思,杨丽丽心里也清楚,也知道她要是走出去,怕是不会简单的给摸两把就把这混蛋糊弄过去,但是她躲起来不出去行吗? 杨丽丽无助的看着大堂里的工作人员,一个人都帮不了她。 这时候沈淮在停车场已经抽完一根烟,杨丽丽看着他将烟蒂扔在地上,拿脚捻熄,接着他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去了。 杨丽丽心里企盼着是她理解错了,巴不得这混蛋没有要她出去的意思,只可惜,车子停在那里,很久时间都没有发动离去。 杨丽丽站在大厅里,看到这一切,心里都忍不住打起颤来,她知道她今天就算躲着不出去,就算从后门偷偷溜出去,这条毒蛇也有手段整得英皇国际开不下去,到时候老板必然还是会逼着她去“登门道歉”! ************** 沈淮发动车,将车停在英皇国际门廊左侧的过道里,隔着落地大窗及紫色的纱帘,看着里间灯光华丽的大堂,看着站在大堂里既不敢出来、也不敢离开的杨丽丽。 门口的侍应生看到沈淮将车停在进门廊的过道上没有开车的意思,走过来问道:“先生,你还要等人吗?” “你进去跟你们的杨经理说,她再不出来,我就要走了。”沈淮说道。 侍应生小跑回大堂,杨丽丽大概也知道躲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站在车窗前,欠着身子,说道:“今天的事,真对不起。沈秘书,你挑个时间,我在二楼摆酒,专门跟你赔礼道歉?” 这时候有车从后面过来,通过的道给堵上,不耐烦的按喇叭催促。 “我有说过要你道歉吗?”沈淮瞅着杨丽丽的脸,示意她上车来。 杨丽丽哪里敢上沈淮的车,回头往大堂望了一眼,希望能有人出来帮她解围。 “怎么,我看上去像是要吃人的样子吗?”沈淮探过身子,将右侧的车打开来,等着杨丽丽坐上来。 后面车里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探出头来呦喝道:“喂,前面你们能不能干脆点,什么价谈不拢?能不能挪个地方,把道给我们先让出来?” 杨丽丽听着后面人不停催促,心也横下来,坐上车,强作镇静的笑道:“沈秘书要我坐上车来,是想我怎么道歉,才肯原谅我?” 沈淮没有说话,打着方向盘,从门廊的另一侧驶出去,汇入靖海大街的车河里,到翠湖西畔的市民广场前停下来,看到杨丽丽两手捏成拳头,指关头都捏得发白,笑道:“杨经理,你这样子,倒好像是我真会吃人似的?你要真不愿意坐我的车,我也不勉强你……” “今天是我对不起沈秘书你,只要你能消气,你就是把我剁成八块吃掉,我也认了。”杨丽丽横出一条心去,说道。 此时夜还不太深,车外街上有很多附近的居民在散步,沈淮把车停在这里,她倒是稍稍放宽心沈淮不会真对她强做什么事。 “跟高小虎一起上楼的那个人,就是右脸长一颗恶心痣的家伙,是谁?”沈淮从仪表盘下来的藏物夹里拿出一包烟来,边给自己点上,边问杨丽丽。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周处长、顾厂长他们‘戴总’、‘戴总’的唤他。”杨丽丽抽了一口烟,心思稍稍冷静些,回答沈淮的问题。 “姓戴?”沈淮自语自言道,脑子里迅速把几个人的名字排除出去,最后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没想到高天河、高小虎在省里找到的援手,竟然是谭启平在省委组织部时的顶头上司,省委常委、省组织部长戴乐生。 沈淮不清楚跟高小虎一起的这个家伙,是戴乐生的儿子,还是侄子。 按照常理,戴乐生作为省委常委、组织部长,他的儿子或侄子想捞到好处,应该有更好的地方,而不应该来趟东华的浑水。但事情不会绝对,倘若谭启平在省里时,跟戴乐生就貌合神离、有很深的矛盾,说不定戴乐生会乐意支持一下高天河,恶心谭启平。 说到底省里还是存有玩平衡的心思,即使对东华近年来的发展不满意,让谭启平下来担任市委书记,希望东华各方面的工作能有进展,但同时又不希望谭启平到东华就一天遮天。 沈淮这时候算是稍稍明白过来了,谭启平到东华后,身上的压力其实不轻,而且谭启平很可能更早就知道高天河父子接触戴乐生的消息。 省委书记将退,组织部长戴乐生在省里地位稳固,即使不能再进一步,在省里的排名也不会退后。希望东华的发展能打破僵局,是现任省委书记决意要做的事情,但现任省委书记一旦退下去,影响力就会迅速退去,那谭启平很可能就会面临一个叫他焦头烂额的局面。 谭启平猜到他很可能因为某种原因给宋家嫌弃,从他这里得不到宋家直接的支持,沈淮心里暗想:指不定谭启平心里也有一种给欺骗的怨气吧? 谭启平同时又不得不在省里绕过戴乐生寻求新的支援,用苏恺闻当秘书,倒是一个极现实的选择。沈淮同时又觉得奇怪,苏唯军能在省委书记退下去之前,一步跃上省常委的位子?苏唯军要不能当上省委常委,仅仅是普通的副省长甚至连副省长都升不上,是没有办法给谭启平提供太多帮助的。 不过细想想,苏唯军跟省委书记有二十年了,省委书记退下去之前,加把劲,把苏唯军送上省委秘书长的位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国内的官场从来都不是**的,上上下下牵扯极多。 虽说沈淮能理解谭启平面对现实做出的政治选择,但谭启平一声不吭,就将他疏离边缘化,也难叫他释怀。 看到市里的局面有进一步复杂的可能,沈淮倒是乐得看好戏,只想着埋头干好自己的事情,无意再画蛇添足去替谭启平排什么忧、解什么难了。 杨丽丽见沈淮蹙着眉头想事情入神,一根烟没抽几口,夹在手指间就烧剩烟屁股了…… 杨丽丽不知道沈淮在想什么,她以为沈淮强迫她出来,是对她动了什么心思,但没想到沈淮会对高小虎身边的那个“戴总”如此重视,似乎是专门为打听这个“戴总”。 杨丽丽不知道要不要提醒沈淮烟快烧到手了;沈淮侧过脸来,见杨丽丽盯着他夹烟的手,以为她也想抽烟,伸手要拿烟盒跟打火机递给她,手指给落下来带火星的烟灰烫了一下,手一抖,烟屁股没能夹着,在车窗上弹了一下,落到杨丽丽的胸口。 虽然春夜寒气也重,但杨丽丽在英皇国际工作,小西装里就穿了件丝质衬衫,当即就给烟头烫了一个洞,烟屁股就直接钻了进去。 杨丽丽也是给烫得连叫带跳,头砰的撞车顶上,又是痛得她差点飚泪。 沈淮七手八脚的帮她把已经给掐熄的烟屁股拿出来。 杨丽丽的样子就跟给强暴过似的,衬衫给烫了一个洞不说,扣子也给扯落两颗,敞开来,露出雪腻一片的胸脯与红色蕾丝胸罩…… 见杨丽丽警惕的揪住衣服,遮住走光的胸口,沈淮哈哈一笑,说道:“看来我们今天是扯平了……” 这就扯平了?杨丽丽将信将疑的看了沈淮一眼,她还以为沈淮非要把她的衣服扒下来才会放过她。 沈淮又换了根烟点上,递过来问杨丽丽要不要。杨丽丽疑惑的点点头,沈淮拨出根烟递给她,看她的手揪住衣襟不方便,便拿打火机过去帮她点上。 杨丽丽凑头来点烟,嫣红的嘴唇吐出白色的烟雾来,眼眸隐于烟中,脸颊丰腴,路灯光洒进车里来,她裸露的肉色如玉,而刚才难免有些肌肤上接触,沈淮手指间还留有柔滑的触感。要不是她今天有些刻薄了,还真是一个漂亮且有风情的女人, 沈淮倒是知道之前的“他”为何对这个女人上心了,的确应该是个玩弄起来会极美感、叫男人追逐的少妇。 沈淮也无意再折腾这女人,他也知道对于有权有势的男人,漂亮女人从来都不会是稀缺资源,就在英皇国际这栋楼里,年轻漂亮、吃青春饭的女孩子就有四五百号人,他想到做一番事业,就不能在这上面太放纵自己,从杨丽丽身上收回眼光,说道:“我送你回去吧!”发动车往回开。 第一百五十章 一枚耳钉 将到英皇国际时,有一辆车在他们先驶进去,停在门廊前。 沈淮看到周明与苏恺闻先后从车里下来,他就在路边停住车,指着正往大厅里走去的周明、苏恺闻:“他们,你认识吧?” “嗯。”杨丽丽不知道沈淮的意图,只点点头。 “苏恺闻跟周明最近是不是经常到英皇国际来消费?”沈淮见杨丽丽眼睛还有警惕,知道这种女人戒心很强,直接问道。 “来过几次。”杨丽丽说道。 沈淮表面上跟苏恺闻、周明还能保持团结的局面,但心里疏远,接触频率就要低得多,年后就没有怎么见过面,也不清楚他们近期的活动规律,倒没有想到苏恺闻、周明已经是英皇的常客了。 周明、苏恺闻也把沈淮当成外围人物,也极少再主动联络他。 “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潘石华,你认识吗?”沈淮又问道。 “你是说现在调到唐闸区当区长的那个?”杨丽丽问道。 就知道潘石华也这是英皇国际的常客,沈淮撮着嘴,没有再就潘石华的事问什么,问杨丽丽:“你还记得我的手机号码吗?” “嗯。”杨丽丽点点头,她在英皇国际是负责维护跟招揽客户的,即使再讨厌沈淮这个人,也不会将他的联系方式丢掉,说起来她也很好奇沈淮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在英皇出现? “高小虎或者别的什么人,要是在英皇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及时告诉我……”沈淮说道。 “……”杨丽丽看了沈淮一眼,没有吭声。给沈淮当线人,盯着高小虎,杨丽丽想想也不愿意干这事;万一叫高小虎知道了这事,叫人剥光了丢在街头都是轻的。 “我的脾气已经改了很多,不然你想想看,今天这事要落在高小虎的头上,他会怎么对你?”沈淮倒不怕杨丽丽不就范,就算杨丽丽不就范,他没有什么损失,说道,“高小虎跟我有旧怨,他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刚才已经把他出卖了一回,你大概不会希望我把你刚才说的话,传到高小虎的耳朵里去……” 杨丽丽心有些冷,她能意识到沈淮跟高小虎之间的矛盾,要比富家子弟争风吃醋这种事要严重得多,不是她能参与进去的,而沈淮偏偏又讹上了她,她想挣扎都没可能。 她虽然自以为没有跟沈淮说什么,但是高小虎会信吗? 沈淮又拿香烟拆开来,从遮阳板上取下一支笔,写下号码,说道:“免得你把我的联系方式搞丢了,有事打这个电话应该能找到我。另外,吃饭前上楼梯遇到那个女孩子,很合我的胃口。你也知道我喜欢‘鲜货’,帮我看着点……” 杨丽丽就知道沈淮以前喜欢良家,还不知道他喜欢鲜货。 只是默默的接过沈淮递过来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努力让笑容看上去自然一些,说道:“沈秘书你的事,怎么会不上心?” 沈淮挥了挥手,让杨丽丽进去,他打着方向盘,开车往梅溪镇而去。 杨丽丽看着车消失在靖海大街的车河之中,心里百味陈杂,貌似把眼前这劫渡过去,但前面有一张更大的网张开,等着她栽进去。 杨丽丽揪着给扯落扣子的衣领往里走,大堂的工作人员都远远的站着,没有像以往那般见面打招呼。 杨丽丽开始还觉得奇怪,接着就有一个小姑娘跑过来,关心的问道:“杨姐,要不要报警?” 报什么警? 杨丽丽刚想反问一句,转念想明白过来,为什么她进来后大堂里的工作人员神情这么古怪?原来以为她得罪沈淮的事已经叫人在酒店里传开来了,这些人都以为她给强暴了回来…… 杨丽丽有些哭笑不得,也知道自己有些衣冠不整,落在别人眼里难免会想歪了。杨丽丽对好心过来关问的女孩子说道:“没什么事?”就先去更衣室换衣服,而其他人倒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当杨丽丽先给强迫,事后又变自愿了。 在英皇国际工作的女孩子,即使不是陪侍的女孩子,给客人看上,最终跟客人上床当人家情人的不在少数,多杨丽丽一个不多,少杨丽丽一个不少,只不过背后又多了一些嚼舌根的话题罢了。 杨丽丽到更衣室,怕掉了扣子、给烟头烫出一个洞的衬衫换下来,摸着耳朵,发现左耳的耳环不见了,回想应该是她给烟头烫得嗷嗷直叫时丢下来,也不知道是挂在沈淮的衣服上还是落在他的车里。 杨丽丽本要打电话跟沈淮说一下,想想又算了,那枚耳钉值不了几个钱,她巴望着沈淮的女朋友或妻子看到后大闹一场,说不定她才有机会摆脱这个浑蛋。 ************** 沈淮开车往梅溪镇方向而走,进厂到车间走一圈,回到宿舍已经是十一点了。 陈丹她们屋里的灯还亮着,沈淮过去敲开门,小黎已经睡下,陈丹还在灯前盘账,沈淮笑道:“怎么成财迷了,酒店这个月的业绩怎么样?” “比年前又好了许多,”陈丹说道,“扣除承包费,这个月能余八万多;以前何月莲接手接待站,盈余也远没有这么高。要不这接待站换别人接手做吧?我继续做下去,对你的影响太不好了……”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这年头也不是说做到于心无亏就够的,但要是事事计较别人怎么说,只会什么事都做不成。再者说了,我不过一个九品芝麻官,需要忌讳那么多,干嘛?” 沈淮走过将陈丹轻轻的搂在怀里,陈丹轻轻的挣扎,小声说道:“不要在这里……”话没有说一半,就停了下来。 沈淮还觉得奇怪呢,就见陈丹从他肩上摘下一枚亮晶晶的东西,不知道杨丽丽的耳钉什么时候挂到他肩上了。 沈淮尴尬的咧了咧嘴,不知道他把车里的情况解释给陈丹听,陈丹会不会相信;他估计陈丹不会相信。 陈丹把耳钉塞沈淮的衣兜里,说道:“你先回屋里去,我一会儿过来……” 沈淮低头看着她清澈仿佛夜空下星星的眸子,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心虚的先回屋里去,也不知道陈丹会不会生气就不过去了。 门“吱呀”一声给陈丹从外推开,她手里提着热水壶,松散的头发垂下来,遮在眼睛上,沈淮讨好的走过去接过水壶,说道:“这事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想象的是哪样?”陈丹抬头看着沈淮,轻咬着嘴唇,说道,“我跟你第一天,就想明白了,也不会介意这些,所以你也不用说什么话来骗我了。你记得把东西还给人家……” 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有些事情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看着陈丹低头把热水壶放墙脚边,又走到桌边帮他整理乱七八糟的资料,沈淮心里隐隐有些刺痛:陈丹只是把她视作他的情妇,即使知道有些掩耳盗铃,在外人面前也小心翼翼的不跟他太亲近。 沈淮不知道他能跟陈丹说什么,难道能告诉她自己只是借“沈淮”的身份活着,他是孙海文,是小黎的哥哥,告诉她四年前初见,她那纯真无暇的美就烙在他的心底? 沈淮苦涩一笑,有些事情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他只能作为“沈淮”而存在,所带来的种种好处及后果,都要他来独自来承担。 即使陈丹认为他只是迷恋她的**而强势的闯入她的生活,即使陈丹认为他不可能对她动真情,即使陈丹小心翼翼把自己包裹起来,只是把自己当成他的情妇,当成他人生途中的过客,他也只能默默的承受,因为他也只能以“沈淮”的身份,存在于陈丹的生活里。 心里又想,也许什么事情都不跟她说,也会叫她心生疏远吧?沈淮拉住陈丹冰凉的手,让她不要再收拾桌子,到他的身边来: “有时候孙亚琳话来带刺,说得很难听,不过她说的都是事实。我以前是很浑蛋,伤害了很多人,以致我爸、我妈两边的人,都厌恨我。我其实是给赶出来的,他们怕我闯出无法弥补的大祸,会伤害到整个家族的利益……” 陈丹能知道沈淮身上有着远比普通人复杂的故事,只是沈淮从来都不说,她也无法问出口。这时候听沈淮主动说起这样,也就顺从的挨着他坐过来。 “谭启平以前重视我,主要也是我家的关系;不过他现在应该是知道我跟家里的关系有多差了,也应该是猜到我以前是怎么一个人,怕我给他捅大篓子,所以就疏远我……” “怎么会?”陈丹不知道沈淮背后的故事有多复杂,她只是下意识的认为谭启平就算是市委书记,疏远沈淮也是不明智的行为,她不知道沈淮以前的人生,但沈淮到梅溪镇以来,所做的种种事,她都看在眼底,说道,“你在梅溪镇的工作这么出色,不是对他也有帮助吗?” 想到谭启平,沈淮心也有些冷,把里面的利害关系告诉陈丹:“谭启平是极现实的官员,里面的利害关系,他拎得比谁都清楚。我工作再出色,也只是给他锦上添花:有这些,不能让他立即升上省委书记,少了这些,他市委书记的位子也不会丢掉。而相对的,他更担心跟我关系太近,怕我闯下不能收拾的大祸,他要跟着背责任,到时候就会害他连市委书记都干不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吐露身世 陈丹刚才还为那枚耳钉感到不痛快,只是这时叫沈淮所说的更复杂的利害关系岔开,她虽然不是什么没有经历世面的小女孩子,但人生轨迹就只局限于东华市的底层,对真正上层社会错综复杂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了解多深? 同时,陈丹也万万没有想到沈淮有这么复杂的身世跟背景,都是超乎她以往的想象。 陈丹疑惑的问道:“你家里人,真要怕你闯祸的人,应该把你看住才是,怎么会放你到东华来?” “他们的心思是有些复杂,”沈淮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这么打比方吧:我要在东华再怎么欺男霸女,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什么大祸;要是不小心把主席家的公子打得头破血流、调戏了总理家的闺女,这个祸才比较难收拾。我要是在梅溪镇贪污一两千万公款手脚没有做干净,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什么大祸;就怕涉及到国家利益的东西叫他们难收拾……” “调戏总理家的闺女?你就是想,也要有机会去调戏人家啊!”陈丹笑着问,觉得沈淮的说法有些夸张,她虽然能猜到沈淮跟孙亚琳都是豪门出身,但也很想象他家跟国家总理会有什么交集。 “我家老爷子五十五年之后,就是中央候补委员,正式退休前,党内排名在二十以内,”沈淮说道,“现在的政治局常委,说到底都是老同志提拔上来的,私下里派系之间斗得再厉害,表面上对退下去的老同志都还是较为尊重的。按照我以前的脾气,要是总理的闺女长得标致、值得调戏,说不定真会下手;至于下场会如何,怎么收拾残局,就是他们头痛的事情,也是他们所担心会发生的事情……” “你没骗我?”陈丹的好奇心完全给勾起来,在她看来,市领导的家庭已经是可望不可及的豪门,哪里能想到中央这个层次去? “我怎么会骗你?如果非要骗你,我宁可选择闭嘴不说什么。我家老爷子宋华,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副总理。目前宋家二代,我二伯宋乔生最有出息,是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正部级,如今野心勃勃的想到地方做封疆大吏。我爸比较没出息一点,年前才好不容易才爬到正司局级。我跟我妈姓沈。这年头不是说太子党吗?我要是留在燕京,也能算半个太子党……” 陈丹托着腮邦子看着沈淮。 “怎么了?”沈淮问道。 “我不知道是该信你好,还是不信你好?”陈丹坦白的交待。 “有什么好不信的?”沈淮笑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如今沦为宋家的弃子,难道有脸编故事骗你?” 沈淮伸手去摸她的脸蛋,将她拉到怀里来,说道: “虽然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给踢到东华来也是罪有应得,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不过,我得不到宋家的支持,在东华也给谭启平疏远,还想做成什么事,相对就要困难一些。梅溪镇以及梅溪钢铁厂,目前看上去,一切都还有我的掌握之下,事情都很顺利,但实际上问题非常的复杂,很容易因为一丁点的缘故,所有的事情都会彻底的改变掉,我不得不用上更多的心思,有时候用些手段也在所难免。我今天是见了一个女人,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个女人是英皇国际的一个公关经理,本身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多少能接到一些我已经不大能接触到的敏感信息……” 听沈淮说了这么多,除了第一次听到沈淮那叫她匪夷所思的家事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沈淮在他大局在握的外表下,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以及在梅溪镇跟梅溪钢铁厂上用了这么多的心思。 陈丹腻在沈淮的怀里,脸颊贴在他温热的掌心,抬着脸,跟一泓水似的眸子看着沈淮,柔情万种,问道:“我也听说过英皇国际呢,别人都说英皇国际有好几百漂亮女孩子,男人进了里面,就不想出来。是不是真的?” “没那么夸张,”沈淮笑道,“我们今天就在二楼吃了一顿饭,没有看到几个漂亮女孩子;要不几时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才不去那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呢,”陈丹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有些事也是不得已,我刚才不该跟你生气的……” 听着陈丹有为那枚耳钉生气,沈淮心里反而轻松些,虽然陈丹迷人的外表跟动人的躯体叫他迷恋不舍,但征服女人的身体,哪有征服她的心更叫男人沉迷? “对了,酒店这边也出现了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我还在头疼呢……”陈丹说道。 “什么事?” “还不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有了几个钱就到处找女人?”陈丹说道,“酒店这几天,有几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进出,都是你们厂的贸易商招惹来的……” 以往接待站在何月莲手里,每年少说也能赚四五十万,那还主要是依靠镇政府的吃喝以及跟镇政府官员有关系的宴请。 沈淮在削减政府的招待费用,也没有要求钢厂的招待一定要放在渚溪酒店,酒店从政府及钢厂招待活动里,赚到的利润,实际要比以往下降了一截。 不过,在年前,钢厂的产值拉上来,每月比以往增加了两倍还多,而钢材的外销又脱离万虎公司的控制,每月往来梅溪镇的钢材贸易商,大大小小,就有好几十拔人。 渚溪酒店虽然不能算东华最高档的餐饮场所,梅溪镇的发展相对也滞后,但占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仅仅依靠钢铁厂,梅溪镇的商业活跃程度,就比以往骤然上升了许多。商业活跃程度在餐饮上的反应是最直接的。 杨海鹏、褚宜良、朱立等人,也有些刻意的照顾酒店的生意。紫萝家纺、渚江建设以及鹏海贸易内部聚餐以及对外宴请,差不多都放在渚溪酒店。 所以,渚溪酒店这个在上缴两万元的承包费后,还能有八万多的盈余,沈淮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要没有这么高的盈利,那才叫奇怪呢。 除了餐饮部之外,接待站以前的客户部几乎没有什么生意,一直都在亏本经营,但到年后,仅仅是因为贸易商的往来,客房部的入住率都在四五成以上,已经成为渚溪酒店稳定的盈利点。 不过相应的,也带来一些负面影响。 钢材贸易商以及走长途的货车司机,常年在外,收入也高,就难免收不住心,渚溪酒店在年后也开始有小姐出没。背后也有些走歪道的人找上门,叫陈丹为之苦恼。 “哦,”沈淮点了点头,说道,“这个社会,没有清白的事情。再一个梅溪镇就一家看上去还上些档次的旅馆,你就是关掉了,把这些人都赶到市区去住,那附带的其他消费,也就会减少,对梅溪镇不利。客房部那边,我看啊,先保证内部不要给人做什么窝点,再一个坚持住宿登记、防止出现什么恶性案件。至于有些漂亮女人想拿身体换钱,我们也不能制止……” “要是渚溪酒店藏污纳垢,对你影响也很不好,”陈丹说道,“再一个,我也没有想到渚溪酒店每个月能赚这么多钱,都觉得有些烫手了……” “你一个月赚八万,就觉得烫手,那人家一个月赚八百万、赚八千万的,还活不活了?”沈淮笑道,“我都跟你说了,你照章经营,不留下什么小辫子给别人去抓,也实实在在的为梅溪镇的繁荣做贡献,管他们说三道四干嘛?难道别人经营渚溪酒店,能比你更好?我虽然是宋家的弃子,别人没有实质性的把柄,凭借一些捕风捉影的事,还不要想能整倒我!” “那我把客房部转出去,专门做餐饮,”陈丹说道,“做中高档餐饮,利润其实也够多了,实在没有必要去沾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陈丹有自己的主见,而且知道取舍,不贪心,沈淮自然也高兴,说道:“行,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又挠了挠后脑勺,说道,“不过渚溪酒店你也刚刚经营起来,手里没有什么资本,就是想马上转手也不可能。这样吧,你把一年的承包费做满,再往后,等镇上财政宽裕些,我也想将文化站大楼整个的收回来另作他用,你也有资本专门餐饮……不过这些事想想也复杂,要不我们到床上去慢慢想?” 陈丹横了沈淮一眼,但在这事上总是放不开,转眼一脸娇羞。 沈淮赖脸俯身吻过来,无耻的把舌头伸到她的嘴里恣意挑裹,撩拨她丁香一般的舌尖,手从她的腰间滑下去,贪婪的在她丰盈的臀上扶摸着,她的心也渐渐给化掉。 沈淮总是痴迷陈丹那丰盈的**,痴迷她的欲拒还迎与慵懒妩媚,轻轻捏了捏她坚挺丰满的臀,要她上床去。陈丹的舌头给沈淮吸裹着,“呜呜”的抗议两声,终究抵挡不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股权改制 沈淮没有跟陈丹、小黎说他在英皇国际遇到寇萱在那里做“公主”的事情,他能感觉到寇萱是很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也许是自尊心过强了一些,从她身上能看到之前那个“沈淮”的影子,真要伸出援手去强拉她,反而会叫她拧着性子往另一边加速滑落…… 接下来,在四月中旬的党政会议上,沈淮就将梅溪钢铁厂股权改制方案及今年的钢厂发展规划,对镇政府做内部通报。 除了汪康升、钱文惠、徐溪亭、赵东等人钢厂代表外,镇政府列会的仅有十三名党委委员。 在会议上,沈淮明确提出钢厂今年的目标是四亿产值、四千万利润。 “要达到这个目标,钢厂今年的钢材产量就要达到十五万吨。目前钢厂已经开始在做前期技术的筹备,也跟设备厂商在接触,但要想今年完成这个目标,”沈淮也让人在政府会议里准备了一块写字板,方便他直观的将一些数据跟趋势图画出来,他站在写字板前,指着列写出来的一个个数据,“钢厂就要在年中之前,筹集到三千万的发展资金用于设备改造、扩大电力供应。目前靠钢厂自身的利润及折旧资金积累,在年中之前大概能完成其中的一半,那就还有一千五百万的资金缺口……” “由于现在钢厂负债比例很高,短期内向银行追加贷款,可能性不大;可行的办法,就是集资。集资方式的也有很多种:借钱付息,向工人收取保证金等等。很多企业也都通过这些方式筹集资金,有做得好的,有做得差的。我觉得我们要改一改,我打算借股权改制的机会,进行股权集资,”沈淮说道,“道理很简单,就跟合资成立紫萝家纺公司一样,梅溪钢铁厂的审计净资产,目前有五千万,这是属于梅溪镇的集体财产,所有的股权集资款,都拿出真金实银来,进行摊算股份。按照有关规定,加上资产办代表梅溪镇持股外,改制后的股份公司最多可以有两百名股东。我这次打算主要向三个方面扩大股权,筹集资金:第一,要使钢厂管理层跟钢厂利益保持一持,这样才能叫管理层有发展企业的动力,而不是一门心思撬企业的墙脚,我这次计划向钢厂管理层进行股权集资募股不超过10%;第二,招商引资是目前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我计划引入外资持股不超过10%;第三,钢厂属于梅溪镇集体财产,维护钢厂的权益,是在座大家都要尽的义务跟责任,我这次计划向镇政府工作人员集资募股不超过5%……” 镇政府这边唯有郭全协助沈淮负责资产办的工作,对梅溪钢铁厂的运营了若指掌。何清社、李锋、黄新良等人,虽然知道梅溪钢铁厂在沈淮的整顿之下,在崛起、在振兴,但他们了解得还不够多。 一年四亿产值、四千万利润,加上应上缴的国税、地税,利税总额将超过六千万——这个数字是何清社、李锋、黄新良他们以前所不敢去想。 虽然他们以前不敢想象这个数据,但沈淮当成目标提出来,他们又不觉得没有太夸张。 钢厂目前已经连续五个月盈利超过两百万,就算什么都不做,今年的盈利也将超过两千万。能赶到年中之前,完成股权筹资,进行设备改造、电力扩容,产能进一步增加,完成年产值四亿、利润四千万的目标,并不是不可创造的奇迹。 也许这就是奇迹,但在他们看来,沈淮就拥有一双创造奇迹的手,不然梅溪钢铁厂前后在杜建跟沈淮手里,为什么会这么大的云泥之别? 当然,沈淮提出的股权改制方案,要一次性解决管理层持股、引进外资股东等一系列问题,相当于让梅溪钢铁厂从管理结构上进行彻底的改变。步子迈得相当大,何清社、李锋等人本不应该支持,但沈淮同时将募股对象扩大到镇政府内部,他们就不得不考虑这将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 何清社、黄新良、李锋他们比较关注国内钢铁产业发展状况的。 很显然,国内钢材长期处于紧缺状态,九三年从海外进口钢材比例接近20%,消耗了大量的外汇。 梅溪钢铁厂之所以以前举步唯艰,不是市场不行,说到底还是有些人贪得太狠,管理及技术水平又跟不上。以宝钢等国内一流钢企的利润水平来衡量,梅溪钢铁厂能把产值做到四个亿,四千万的利润不算夸张。 就算股权改制后,钢厂的净资产增加到八千万,四千万利润就是意味着50%的资产增值率。也就是说,拿两万元投到钢厂入股,一年就能增值到三万;要是明年的形势不改甚至更好,就能增值到四万五以上。 两年就翻一倍还多、干干净净赚钱的投资机会就摆在大家的面前,这个诱惑还是相当大的。对何清社来说,从亲戚朋友那里借十万、二十万投给钢厂,他这个镇长就算不当也没有关系了。 “这是资产办这一月来做的股权改制方案书,我们也不搞举手表决了,同意的就签上自己的名字……”沈淮将一摞方案书先递给何清社。 何清社接过方案书,沈淮解释这份方案书用了近两个小时,他也不用再翻开来细看。他看了郭全一眼,心想:你这个家伙,倒是铁心跟沈淮走了,这事都开始做有一个月了,一点风都没有漏啊。 何清社心想自己应该生气的,但又实在生不起气来,知道沈淮或者郭全提前跟他透风,他更可能会努力说服沈淮放弃这个方案吧。 紫萝家纱还好说一些,毕竟规模小,镇上才拿出四百万的资产,主要还是土地跟厂房入股。梅溪钢铁厂是市政府都盯着的重点规模企业,股权改制必须要得到市里的批准。再一个,让管理层持股,等同于让管理层做工厂的老板,做资本家,这要传出去,这年头会在社会上惹来多少闲言碎语跟唾骂? 再想想,梅溪镇以及梅溪钢铁厂,之所以能在这半年里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跟沈淮这种做事往前冲的凶悍魄力是分不开的。 奇迹的出现,总是有因素的,没有沈淮大刀阔斧的整顿钢厂,钢厂哪里有可能在半年内就腾飞得这么快、这么高? 何清社心想自己即使没有沈淮的远见跟能力,但也应该有追随跟支持的勇气。这么想着,何清社从衣兜里掏出水笔,在几份方案书后面都签下名字,递给坐在沈淮左边的李锋。 李锋也知道签了字,捅出什么原则性问题,责任就要在座的所有人一起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签下字。 看着党委委员以及汪康升、钱文惠、徐溪亭等人,一个个的在方案书后面签上字,沈淮跟何清社说道:“股权改制主要还是钱文惠跟郭全负责,顺利的话,钢厂的扩产,能在八月之前完成。之后,就要启动江港码头项目。留给我们做前期工作,也就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钢厂那边,赵东会负责这个项目,镇上是不是就由你来盯着?” 鹤塘镇终是拒绝不了沈淮开出的条件,鹤塘镇内部经过讨论,同意将李社、蔡家桥两个村划给梅溪镇,以便梅溪镇拥有江岸资源,方便钢铁厂在李社村建江港码头,条件就是梅溪钢铁厂在两镇新的边界上修高等级公路,以便两镇在公路两侧同时规划工业园区。 无论是两镇行政区域调整,抑或是江港码头项目,还是规划大规模的工业园区,都不是两镇私下交易就行的。 这些事,都需要区常委会议讨论通过再上报市政府批准,一系列的手续不那么简单就能走完的。再加上请设计院完成勘测、设计以及码头项目的报审工作,四个月的筹备时间还真有些紧。 沈淮与袁宏军沟通过,行政区域的调整,由鹤塘镇为主,向区里提出申请。袁宏军会在今天就到区里找杨玉权、潘石华汇报这事,先初步的试探一下区里的意思。 当然,真正要进入操作期,要么沈淮,要么何清社,必须要有一个人盯着这件事,沈淮不想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想让何清社来抓这件事。 何清社点点头,把这事承揽下来,心想:沈淮的步伐还真是大,钢铁厂设备改造、电力扩容,就要投三千万进去,江港码头要是赶在今年启动建设,再加一条两公里长的公路,再拿三千万出来,怕也是不够。 不过这些还好,是以梅溪钢铁厂为主体,梅溪大桥及下梅公路的重建及拓宽工程,这个就要以镇政府为主了。 何清社心想着,照沈淮的这个速度,钢厂股权改制的事一过去,他就会推动梅溪大桥的重建,但路桥工程两三千万资金的缺口怎么填? 众人都签过字,方案书又重新递回到沈淮跟前,他略看了一下,又说道:“方案这两天就提交上去之后,不过,我希望大家不要太多的去谈论这件事……” 何清社倒是明白沈淮的担忧,毕竟这次改制,迈出的步子太大了,自然也蕴藏着极大的政策风险。一旦引起社会广泛的关注跟争议,就连谭启平也未必能承受得住压力。 不想这次的改制胎死腹中,最好的方式,就是埋头做事,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议。 沈淮将众人形成决议的方案书丢给郭全,就宣布结束会议。 改制材料还要进一步准备,管理层这次的持股比例要达到10%。但江康升、钱文惠、徐溪亭等人,哪里有上百万的资金去持有股权?这个还要跟业信银行谈判,要求业信银行同意提供股权抵押贷款。 这些工作都陆续准备好之后,沈淮才会在恰当的时机再上报区、市相关部门,干脆利落的把改制这事完成掉,这样可以避免引起大的争议。 会议后,沈淮让赵东到办公室,问他:“徐溪亭、汪康升,都只愿意持千分之五的股权;他们两个人多出来的份额,我希望你来接手,有没有压力?” “虱子多了不怕咬,别人是百万‘富’翁,我也算是,不过是负数的‘负’,”赵东拉了把椅子在沈淮跟前坐下,“你真的就不打算持股吗?” “这话我跟你说过了,在中国,没有既当官、又发财的好事,我也唯有不沾好处,才能理直气壮的,推动改制往前走。我要是私心太重,我的底气就不够硬啊。”沈淮说道。 “看何镇长、李书记他们的意思,估计也会投钱进来。”赵东说道。 “他们的锋芒没有我露得这么凶,所以也就不遭人恨。再一步,老何跟老李,都四十多了。现在提倡干部年轻化,他们再往上升,也会在区县副职停止不前,他们拿钱投到钢厂里,这时候支持钢厂发展,将来钢厂发展了,他们拿这笔股权当作养老,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就算有人纠缠不休,他们大不了这官不当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沈淮自嘲道,“我就不行,我官瘾大。” “……”赵东跟着笑了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背水一战 管理层持股是沈淮决意要做的事情;而且这个工作宜早不宜迟。 唯有管理层持股,以江康升、钱文惠、徐溪亭、赵东、潘成等人,才能围绕钢厂的利益真正的团结起来,而不会给人轻易的瓦解掉。 这次同时让何清社、李锋等镇上干部持股,一是让何清社、李锋等人分享钢厂高速发展的利益,再一个,也是要他们时时刻刻都能站出来维护钢厂利益。 将来有谁真看他不顺眼,要下手整他,把他从梅溪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上调走,给梅溪镇塞一个新的党委书记,这不是什么不算特别困难的事情。但是,想要把梅溪镇上上下下的党政人员都撤换掉,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国内还是官本位,一把手的权力极大,但权力再大也是相对的。 就算是谭启平到东华时,对地方势力也只能采取分化、拉拢的策略,而不敢将所有人都得罪干净。 沈淮就是要通过这次股权改制,将能聚集起来的人,初步的拧成一股力量,叫人没有分化瓦解的可能。 唯有改制成功了,他在东华才能算是有一点根基,不会再因为谭启平的疏远而惶惶不安。 就算是一个利益集团内部,也是要分层次,这样才能更好的把所有人拧成一股势力。徐溪亭、汪康升等人还是趋于保守,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沈淮更愿意扶持赵东上位。 实际上,这段时间来,赵东也是他管理钢厂最核心的助手,在钢厂也形成拥有自己的影响力跟威望。 这次管理层持股,为了控制影响,总持股比例控制10%以下,徐溪亭、汪康升、钱文惠、赵东四人是一级,最多可以持有1%的股权,但相应每人都要向业信银行贷近八十万的资金投入钢厂。 徐溪亭、汪康升还是怕风险太大,无意持满名下的份额;他们多出来的份额,沈淮准备让赵东接手。 这么一来,赵东就要向银行借货一百六十万投入钢厂,持有2%的股权。 就算是拿股权进行质押,而一旦失败,就意味在钢厂的奋斗跟努力都会化为乌有,这在九四年还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压力。 “改制之后,你们就剩背水一战了,”沈淮也怕赵东肩上压力太大,会有负面影响,“你跟明霞说过后,她怎么想?” “明霞有三四天没睡得着觉,不过大概也给海鹏他小子刺激到了,决定跟着我放手一搏。为了表决心,她跟我星期天把证给领了,说是要‘同死生、共富贵’,”赵东笑道,“不过我们也是拿股权出去抵押,要输,又能输到哪里去?我半年前跟你时,还不是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才过去半年时间,就怕东怕西的?” “有这个心态就好,国内的机会现在还很多,只要有拼搏、敢闯的勇气,还是很有机会的。要是再过十几年二十年,等国内的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大多数的经济领域都形成稳定的利益集团,还想要靠个人的努力出人投头,就要困难得多。这些在国外都有经验可以借鉴,我们应该要具备这个远见,”沈淮肯定赵东的姿态,说道:“对了,你们把证领了,打算什么时候办酒,我可等着交饭票呢?” “办酒的事,还要等钢厂忙过这节再说,明霞她爸妈也能理解。到时候少不了要你上人情。”赵东笑道。 “喜宴可以缓些时候再办,不过领证这么重要的事,我们小范围还是要先庆祝一下,”沈淮说道,“你打电话问一下海鹏有没有空,晚上我来请客。不要太多人,把我表姐都喊上,差不多一桌人就行了……” “好咧,”赵东答应道,“我要先回厂里一趟,” “我正好也到工地走一走……”沈淮拿起车钥匙,与赵东一起下楼去。 *************** 集资房项目,资金到位后,建起来倒很快。 临近钢厂路的两栋住宅楼都快封顶,住宅楼外面都给绿色的围幕包裹着,只能隐隐约约的看着工人的身影在脚手架上忙碌;另外四栋住宅楼也都拔地而起,以一周一层的速度,下个月这六栋楼就都能封顶做外墙装饰。 新住宅区的规划,是六栋楼为一个社区单元。 等外围管线、社会工程完成之后,第一个社区单元的六栋楼,差不多到七八月就能全部交付。 而在这个在建单元的西侧,新的社区单位已开始破土动工。 九四年土地资源还谈不上紧缺,故而这块地就建两个社区单元共十二栋楼,但也差不多有六七百套住宅,计划在十月之前全部完工。 沈淮站在钢厂路边,看着南面给绿色幕帐围着的住宅楼。 要说新建的住宅区还有什么地方不如意,就是窝在西南角上。 钢厂路往西给梅溪河堵住,只有几条狭窄而弯曲的巷道跟北面的梅溪老街相接,汽车要出去,只能走东面的学堂街绕。 梅溪镇的农贸市场、供销社、卫生院、镇小、镇中、信用社、邮局、文化站、镇政府、派出所等,都在下梅公路往北的梅溪镇北片区。 “笛笛” 听到车喇叭响,沈淮侧头看过去,见杨海鹏把他新卖的桑塔纳停在路边,大步走过来。 “怎么赶过来了?”沈淮问道。 “刚才接到赵东的电话,知道你在这里,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事做,就过来呗,”杨海鹏说道,手叉腰着,看着南面新建的楼房,说道,“这楼建得好快,这过去才两个月吧?” “这不过是多层住宅楼,就算是摩天大厦,深圳那边还创造出三天建一层的记录,”沈淮笑着说道,“只要资金充足,队伍能拉上工地,一星期一层的速度,在国内已经不能算叫快了……” “这十二栋楼建好,还要不要继续建?”杨海鹏问道。 截止到现在,钢厂以及其他企业的城镇职工及镇政府工作人员,参与集资建房累计有五百余户。加上镇上、钢厂垫付的资金,目前已经有近两千万资金到帐,最后会在交房时,五百余户集资款的总额应该两千七百万左右。 集资房项目相当顺利,也是镇上及钢厂组织有力,这么多集资户里,钢厂职工就占了一半;杨海鹏他们还想着继续做集资房项目。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梅溪的城镇居民户也就两千六百来户,也是给憋了这么多年,积累了一批极需改善住宅的人,所以能一下子聚集了五百多户参与集资建房。接下来,短时间里,不会有太多集资建房的需求了……” “十二栋楼共有六百四十八套住宅,扣除已经参与集资建房的五百八十余户人家外,还能余六十来套住宅,”杨海鹏说道,“朱立跟我们算过细帐了,建造、税费,加上要支付给钢厂的土地费,最终的集资款两千七百来万,差不多能抵消掉这些成本,剩下来的六十来套住宅就是工程利润。不过照你这么说,这工程利润要折现,还需要消化些时间……”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渚江建设现在发展,更需要资金。镇置业公司会把多余的住宅折成土地款,交给钢厂;渚江建设该得的工程款项,镇置业公司都会及时支付现钱……” 镇置业公司作为集资房项目的组织者,除了少许的管理费用外,不会从中抽取利润。钢厂前期提供建房用地,这本身就是钢厂的资产,自然折成土地款收回去。 就渚江建设而言,整个项目核算下来,最后差不多能有近三百万的工程利润,也算是相当的丰厚,不过这些利润都压在多建出来的六十多套房子上。 这年头,农村人口要在镇区或进城买房,受到“农转非”的户口限制,梅溪镇每年也就十几二十来个“农转非”的名额。城镇职工解决住宅,主要还是依赖于单位的福利分房制度,单位效益差的,职工收入也差,享受不到福利房,也没有能力去购私房。 就梅溪镇而言,一次集资建房能有五百多户,也是长期以来的积累以及钢厂带头组织的缘故,短时间里不可能有更大的需求。 多下的六十多套房,看上去不多,但在九四年想要消化掉,还是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更何况住宅区窝在镇区的西南角上,地理位置还是有些偏了,更不利于吸引外镇的人来购房。 沈淮知道,要是将多建出来的六十多套房,作为工程利润交给渚江建设自行消化,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发展速度,决定还是由钢厂来接手这多余出来的房子。 杨海鹏知道钢厂应该更渴望资金,问道:“钢厂今年内要连着上三四个项目,资金不缺吗?” “要是股权改制成功的话,在年中之前,钢厂能有三四千万的建设资金可以用。设备改造跟电力扩容,也不需要一下子把钱投进去,有一个过程。等过了六月,只要钢厂实现连续两个季度的盈利,就可以要求银行重新进行审计授信。银行增加对钢厂的贷款,钢厂的资金就会进一步宽裕下来,”沈淮说道,“钢厂回收一部分住宅,倒不是纯粹帮渚江建设,也是有用场的。如今市钢厂职工的居住环境很恶劣,很多很有技术水平的工程师,跟赵东他家一样,都是一家好几口人窝一小套筒子楼里;或许干脆就住棚屋。我请这些工程师到梅溪来工作,要尊重他们的价值,口头上喊得再漂亮没用,提供住房,我想吸引力会更大一些吧?” “……”杨海鹏听到沈淮这打算,嘿嘿一笑,说道,“市钢厂那边,都骂你把人心给勾坏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如何造路 沈淮目前就是以市钢厂为超越目标。 梅溪钢铁厂要发展,需要大量的专业人才。 虽然沈淮很重视内部职工的培养,但梅溪钢铁厂的底子太薄弱了,要完全依靠自身的培养,需要相当长的周期,才能积累下足以应付他所计划的扩张需求。 沈淮从市钢厂挖人,从来都不会手软:中专学历以上、在市钢厂获得助理工程师职称,到梅溪来,工资福利直接翻倍;中级职称的骨干,工资福利直接翻两倍。 虽然市钢厂是国营企业,是铁饭碗,但这些年来效益很差,赵东等骨干在市钢厂一个月也才四五百元工资,结婚分房全无奢望,自然有“树挪死、人挪活”的想法。 沈淮也不管梅溪钢铁厂此时实际是处于人员超编状态,只要市钢厂的员工愿意过来,又确实有真才实料,他都不加拒绝的接收。 甚至因为人力成本过高,造成梅溪钢铁厂的月盈利水平在年后有所下降,沈淮也在所不惜。相应的好处,就是梅溪钢铁厂的技术力量一下子厚实起来。在经过磨合之后,不仅使梅溪钢铁厂的生产管理水平,进一步的提高,也为接下来的扩张,做好人员及技上的储备。 听杨海鹏说市钢厂那边指着脊梁骨骂他的事情,沈淮浑不在意的说道:“大前天顾同在英皇国际,当着我的面,也想骂我一顿,我鸟没有鸟他,他能奈我何?” 杨海鹏摇头而笑: 半年时间,以赵东、徐闻刀、潘成等人为首,市钢厂差不多有五分之一的骨干跳到梅溪钢铁厂来。而且这时候有勇气跳出来,除了对自己的水平有自信外,也是野心勃勃,很有干劲跟闯劲的人,可以说是市钢厂长期积累下来,最优质的人才。 人才逆流的趋势,顾同他们根本没有能力遏制。 也因为有梅溪钢铁厂在,顾同他们想要再压制市钢厂的工人,就变得困难,甚至不得不转变态度,对一些有能力的刺头采取安抚政策,以减缓骨干流失的速度。毕竟市钢厂的生产还要维持下去,骨干还是组织生产的中坚力量,不能或缺。 顾同给逼得焦头烂额,再好的脾气,看到沈淮的人,估计也难以按耐得住,不过想想沈淮的性格,连高天河都不鸟,何惧顾同? 杨海鹏以前也是在市钢厂受不了窝囊气,跟顾同吵了一架,才自己把铁饭碗砸掉跳出来单干,他更巴不得在沈淮的率领下,梅溪钢铁厂能将市钢厂彻底的压在身下,到时候再看看顾同他们 杨海鹏问沈淮:“在你的计划,打算几年把市钢厂干翻掉?或者干脆把市钢厂兼并过来?” “兼并市钢厂?”沈淮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不过市钢厂要是还不整顿,超越它,不是太难的目标……” 杨海鹏想想也是:梅溪钢铁厂兼并市钢厂,这涉及到市政府颜面以及相应行政级别的问题,而谭启平此时也不可能强力的支持他吞并市钢厂。不过市钢厂的钢材年产量也就六十万吨,梅溪钢铁厂要是年中的扩容计划能顺利实施,差不多就能达到市钢厂三分之一产能的水平。 明年建成货运码头,原材料及钢材销运的通道打开,梅溪钢铁厂将进一步突破发展瓶颈。 杨海鹏对钢铁产业的了解程度以及本身的专业水平,都很高,不在赵东等人之下,他对梅溪钢铁厂的发展影响,要比何清社他们有信心多了。 市钢厂七八千职工,中专以上学历的,也有上千人,当初熊文斌选择赵东、杨海鹏等人重点培养,自然也是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也恰是如此,杨海鹏才能了解沈淮的志向,才会坚决不移的站在他这一边。 “对了,”沈淮想起一件事,问杨海鹏,“戴乐生他儿子的情况,你有没有打听出来?” “你说那个戴毅啊?我找人打听过,纯粹是一皮包公司。他出售给市钢厂的废旧钢铁,是从淮海钢铁转出来的炉料,他空手套白狼,从中吃差价,甚至连运料的车皮,都由市钢厂这边负责联系……”杨海鹏说道。 “朝中有爹好发财,给他两边倒一下,轻轻松松就是几百万上千万落进口袋里去。”沈淮无奈一笑。 他大前天在英皇国际遇到跟高小虎的那个青年,就是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儿子戴毅。听杨海鹏这么说,沈淮也知道戴毅是来捞钱的,手里没有实体,说到底就是依附在他老子官位之上的吸血鬼、寄生虫。这种人,只要他的老子失势,也将变得无足轻重。 虽然这种人很可恨,但不会有太大的威胁,叫沈淮放心不小。 至于高天河拿市钢厂的利益,去交换戴乐生在政治上的支持,沈淮已经能平静的看待这些事情了。 “赵东刚才电话里说股权改制的事情,镇党政会议已经通过了,”杨海鹏问道,“我想来想去,市里那一关很难过啊。要不是我出面约老熊谈一次?” 相比较镇上的官员,沈淮更信得过杨海鹏、褚宜良等人,在改制方案还在严格保留秘密之时,他已经就这些事跟禇宜良、杨海鹏交流过。 杨海鹏是知道沈淮已经给谭启平疏离,梅溪钢铁厂要进行股权改制,这么敏感性的事情,他担心没有谭启平的强力支持,市政府那一关很难跨过去。 他知道熊文斌对谭启平的影响很大,想着去做做熊文斌的工作。 “不要让老熊夹在当中难做人。”沈淮摇了摇头,不让杨海鹏去做熊文斌的工作。 说实话,沈淮更担心此时变得小心翼翼的熊文斌没有支持他们搞股权改制的勇气,结果只会叫大家闹得更不愉快。 沈淮说道:“高天河在省里搭上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这条线,市里的情况将变得更微妙,潜流会有,但明面上我想大家都会避免再出现剧烈的斗争……” 杨海鹏点点头,说道:“高天河应该不会有将谭书记挤出东华的想法,更多是想保证他那块利益不丢掉,所以有主动妥协的可能。梅溪钢铁厂改制,说到底是要高天河批,倒是能看出高天河的态度……” 这时候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沈淮见是孙亚琳的电话,接通说道:“连吃晚饭时间还早呢,你怎么这么着急打电话过来。” “姑奶奶我叫你们镇这条破路给坑了,过桥车胎就给扎爆了,你赶紧过来接我……”孙亚琳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说道。 ************ 沈淮与杨海鹏赶到梅溪大桥东侧,汽修公司刚派拖车把孙亚琳那辆三叉戟拖走。 孙亚琳穿着玫红色的风衣,她的身材本来就高,再穿细尖根的高跟脚,就显得额外的挺拔;她白皙的脸蛋,给一副超大蛤蟆镜遮去一半,但红唇有如烈焰,肌滑如脂,站在路边就额外的惹人注目。 “你们镇这破路,什么时候能修一修?”孙亚琳跟杨海鹏打了一声招呼,就坐进沈淮的车,抱怨道。 “业信银行要是能放三千万贷款给梅溪镇,我明儿就修路?”沈淮说道。 “不就三千万吗?明天我就放给你,你敢要吗?”孙亚琳挑衅的问道。 就跟梅溪镇之前拖欠朱立近两百万工程款一样,乡镇欠外债的情况,已经相当普遍了,但直接以乡镇政府的名义,公开向银行大规模借贷,还是严格禁止的;这也是要防止地方政府滥用金融资源,给国家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孙亚琳也是看准沈淮不敢去突破一些政策底线的。 “走bt程序如何?”沈淮说道。 孙亚琳愣怔了一下,没想到沈淮脑子里转的是这么念头,一下子觉得刚才出口猛浪了,叫沈淮抓住了把柄,想改口都来不及。 “怎么,没话说了?还是说想把自己刚才的话给咽回去?”沈淮得意洋洋的看着孙亚琳。 “你在法国那几年,没怎么读书啊?”孙亚琳侧过脸来,看着沈淮,“你真了解bt的操作程序?” “这有什么复杂的?我在省经济学院给学生上了两年的课,要没有一点真才实料,怎么去糊弄人家去?”沈淮不屑一顾的说道。 “是啊,还把人家小姑娘糊弄上床了,你真厉害啊,”孙亚琳小嘴不饶人,逮到机会忍不住刺沈淮一下,“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啊,你都能把人家女儿肚子搞大了,怎么几次看你跟朱胖子站一起,你们俩都跟事情没发生过似的?” 病房相见之后,沈淮再也没有见到朱仪,倒是隔三岔五跟她父亲朱立见面,他心知朱仪应该没有把什么事都跟她家里说,他的脸皮也厚,时间一长,也就没有尴尬了,这件事应该就算过去了。 沈淮摸了摸鼻头,不理会孙亚琳挑刺的话,说道: “业信银行再能提供三千万的建设贷款,我明天就能说服市建公司接待梅溪大桥的项目。这笔贷款算是由市建公司承接的,用于梅溪大桥及下梅公路拓建工程,工程建成后,移用梅溪镇使用,而梅溪镇则在五年内分期向市建公司支付全部的工程款……” “市建公司就算了,”孙亚琳摇了摇头,说道,“说起市建公司的信用,还远远比不上你们梅溪镇。天衡大厦是不得已,只能继续交给市建公司承建,你也应该清楚市建公司的帐目有多混乱。” 沈淮苦涩一笑,东华市属国营企业有三百来家,基本上都处于资源或渠道垄断的地位,但能维持不亏损的,不到四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又在英皇 渚溪建设还很弱小,没有建造大中型桥梁的能力,沈淮也不能拔苗助长,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拓建工程以及江港码头项目,会让他们参与部分工程,但不会交给他们总承包。 虽然孙亚琳对市建公司很不满,但除了市建外,沈淮也想象不出东华还有更合适的路桥建设公司。 要用bt(投资—移交)模式来重建梅溪大桥、拓宽下梅公路,需要地方利益集团参与进来,才可能实施这个项目。 沈淮想了想,跟孙亚琳说道:“就技术力量来说,除了市建公司,在东华市还能找哪家路桥公司能接这个工程?我找时间跟区里沟通一下,看能不能以区里的名义去促成这桩事。即使梅溪镇三年过渡期时,财政大包干,实际的财政自主权还是有限。唐闸区要是能揽下这件事,哪怕是向银行借贷,至少不会有什么政策风险,业信银行也能放心……” “梅溪镇财政自理,唐闸区会揽下这件事?”孙亚琳问道。 “不管财政怎么大包干,镇上的地税收入,都是要先上缴到区财政,再由区财政按一定比例返还下来。所谓的大包干,就是全额返还而已,上缴再返还的程序还是不会少,所以财政的主动权,还是在上级政府手里。只要区里愿意接手这桩事,以后归还工程款也好,归还建设贷款也好,区里都直接从返还税费里扣减,不用担心梅溪镇会赖帐……”沈淮解释道。 “潘石华可靠吗?”孙亚琳问道,“他会不会暗中给你添堵?” 孙亚琳也是打算把她全部的身家,通过海外私人公司投入到梅溪镇来,她对梅溪镇的关注程度,要远在一般人之上。 孙亚琳对唐闸区新任区长与之前给强行关停的织染厂承包人潘石贵之间的关系,知道很清楚;沈淮有什么事情,也经常及时跟她沟通。 沈淮想到杨丽丽所说的情况,他对时常出没英皇国际的官员,总是不能信任,而从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潘石华在担任组织部副部长时,也不是什么能坚持原则的官员,摇了摇头,说道:“他是英皇国际的常客,你觉得他可靠吗?不过他调任唐闸区,是谭启平的提名。在他巩固好跟谭启平的关系之前,只要不是叫他为难的事,他也应该不会太刁难我。” “难说,到国内快有一年时间了,恶心的官员,我见得未必比你少……”孙亚琳对国内的官员,显然比沈淮更没有信心。 “江港码头项目还得再造造势,然后就该众合投资站出来表演了,”沈淮说道,“众合投资这次虽然只是拿九十万美元出来,但要摆出投资九千万美元的气势出来。你放心,国内的官员,就吃这一套……” “我的天,我前后帮你筹到一百万美金,都快把腰累断了,你还要我接着帮你演戏骗人!”孙亚琳痛苦的揉着小腰,难得拿小女人的语气娇嗔道,“你就不怕谭启平知道真相后会大发雷霆?” “那就不要给他知道真相,”沈淮笑道,“你也知道国内产业发展形势如何,今后十年内,钢厂每年都可能会有4、50%甚至更高的资产增值率,你从哪里找这么好的投资渠道去?我们开始说好的是五十万美元,你要是不乐意,我能逼着你再多筹五十万出来?” “多出来的五十万,也是我把后半辈子赌进去,跟乔治他们借的高利贷;要是在梅溪镇栽了大跟头,我这辈子就跟你没完!”孙亚琳恶狠狠的说道。 沈淮不理会孙亚琳,要不是他拿事实说服她,她连一分钱都不会投过来。 离用餐时间还早,沈淮还要到钢厂走一圈,开车到学堂街,就打算把孙亚琳丢下来。 天衡大厦的续建工程,少说还要半年时间才可能完全建成。 不过业信银行在梅溪镇的营业点已经在上个月就改造好,这个星期正式对外开放、开展存储业务。 沈淮刚要把孙亚琳丢在营业网点前,赶巧陈丹从里面办事出来,走过来问道:“晚上是不是就在酒店里聚餐?” 沈淮心想赵东已经给大家打过电话,刚想要说“是”,孙亚琳抢过话头说道:“难得叫沈淮吐一次血,在渚溪酒店,他会掏腰包吗?不行,今天坚决不能在你那边吃饭,得换个地方。” 沈淮头缩回车里,将皮夹丢出去,说道:“我这个月的工资,都还没有机会花呢,都在皮夹里,你们看着办吧。” 孙亚琳将皮夹接过来,把钞票抽出来点了点,说道:“嗯,有一千多呢,也够大吃一顿了……”就把空皮夹扔回来。 “你总得给我留一百块钱啊!”沈淮叫苦道。 “你们当官的,不是号称‘自家工资从来不花、自家老婆从来不用’吗?你皮夹里要留钱干嘛?”孙亚琳问道。 沈淮想找件东西再砸孙亚琳那么妖媚的脸上去,孙亚琳已经完全无视他,跟陈丹讨论起夜里去哪里吃饭的问题了。 沈淮在钢铁厂只领基本工资,不过在镇政府还有职务工资以及津贴、各种福利,每个月也有两千元的钱发下来。只要不太奢侈,九四年两千元也足够进入任何一家高档餐馆了。 陈丹也没有帮沈淮省钱的意思,也知道沈淮平时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提议道:“要不就去南园?” “吃腻了,”孙亚琳对南园提不兴致来,侧过头来,跟沈淮说道,“我们晚上去英皇国际吃饭怎么样?” “不合适吧?”沈淮说道,今天他请客,是为赵东跟肖明霞领证庆祝,哪有跑去英皇国际这么一家为男人提供一条龙服务的地方吃饭的道理? “有什么不合适的?英皇国际就不是号称东华男人的天堂吗?就应该带肖明霞去涨涨见识,免得赵东以后有了钱,肖明霞不知道怎么防备他学坏。”孙亚琳说道。 看到杨海鹏从他车里探出头来,孙亚琳问道:“你有意见吗?” 杨海鹏举起手,说道:“我表示拥护你的英明决定。” 孙亚琳挥手让沈淮先走:“你先忙去吧,这事我决定了。赵东要有意见,叫他打我的电话!” 沈淮根本就不指望孙亚琳能顾及别人的感受,也觉得赵东有胆量跟孙亚琳对抗,看了陈丹一眼,想让她劝一劝孙亚琳。 陈丹转过脸去,没想理他;沈淮头大如麻,知道她还惦念着那枚耳钉的事。 孙亚琳做好决定,不容否定,沈淮只能无奈的跟杨海鹏掉头往钢厂开去,通知赵东这个“噩耗”。 ************* 周裕在办公室里看材料,下午四点钟的太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办公桌前的地上,有无数细微的灰尘在光柱里飘舞。周裕走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给敲响,接着区委书记杨玉权走进来。 “杨书记,你找我有事?”周裕站起来问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杨玉权随意的在屋里的沙发上坐下来,坐下没有两秒钟,又拍了拍扶手,站起来,说道,“刚才鹤塘镇党委书记袁宏军过来汇报,鹤塘镇打算将所辖的李社、蔡家桥两个村划给梅溪镇,以便梅溪钢铁厂在李社村江岸建造货运码头……这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啊!”周裕吃了一惊,有点难以置信,下意识的问道,“杨书记,这是真的?” “袁宏军大概不会拿这事跟我开玩笑,”杨玉权说道,“他也只是过来初步的汇报一下,我还以为你事前有听说过这事呢。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我等会儿打电话给梅溪镇,问一下是什么情况。” 杨玉权也没有再坐,就走出办公室。 周裕坐回到办公桌后,盯着桌上的电话,想打电话给沈淮问是怎么回事,没觉得没有打这个电话的立场。杨玉权特意跑过告诉她这件事,也是要她转告弟弟周知白。 周裕拿起电话,拨了弟弟的手机,把这件事告诉他。 “这个浑蛋,太可恶了,”周知白在电话那头就咬牙切齿的骂开了,“梅溪钢铁厂摆明了就是要阻止鹏悦建码头,才刻意压缩对鹏悦的炉料采购……” 周裕能想象弟弟在电话那头气得脸色发青的情形。 鹏悦主要从事废旧钢铁的物资贸易,每年有二三十万吨货物的吞吐量,在东华市已经是相当可观了。 鹏悦以往主要委托港口运输集团运输炉料,费用很高,效率也很不如人意。 这两年,鹏悦积累了一些资本,就想扩张,就有了兴建码头、组建运输船队的想法:一来可以有限降低鹏悦自身的运输成本,再一个鹏悦能借机从单一的业务,向港口运输业发展。 虽然吴海峰退到人大当主任之后,鹏悦建码头要获得审批变得困难重重,但也不是没有希望。而梅溪钢铁厂的江港码头项目浮出水面,就差不多直接宣判了鹏悦码头项目的死刑。 东华市拥有一百多公里的江岸资源,也不会介意多建两座码头。 不过,鹏悦建码头及堆场的主要目的,初期主要是为炉料转运提供廉价的成本优势。而梅溪钢铁厂自建码头,说白了,也是要为了原材料及钢材运输成本能降下来——那彼此之间就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 当然,鹏悦可以硬着头上建码头跟梅溪钢铁厂进行竞争,但付出的代价就是,从此彻底的丢掉梅溪钢铁厂的业务。 周知白早初计划想把鹏悦今年的贸易额发展两个亿。 然而,受到市钢厂跟梅溪钢铁厂同时的夹击,不要说完成今年的目标了,年后两个月的业务量同比去年,整整萎缩了三成,很伤元气。 第一百五十六章 欲予先夺 周裕两个月前,听沈淮亲口说要降低对鹏悦的废钢炉料采购量,那时还猜不到沈淮的意图,这时无疑能肯定沈淮是要彻底狙击鹏悦的码头项目。 鹏悦此时已经没有主动权,虽然说梅溪钢铁厂从三月份开始,对鹏悦的炉料采购量就下降到三百万以下,就算如此,此时两面受夹击的鹏悦,还是不敢丢掉梅溪钢铁厂的业务。 周裕虽然对沈淮有些好感,虽然也说过不关心周家的生意,但沈淮如此下狠心打击周家,她仍然有些气愤。 想到两个月前,沈淮带开玩笑性质跟她说的话,似乎有转圜的余地,不过周裕这时也分辨不清沈淮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想打电话给沈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发现没有打这个电话的立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电话放下,只是骤然间电话铃声又响,吓了她一跳。 拿起电话,二叔吴海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在球场这边,知白刚把事情跟我说了,你也过来一下吧……” 周裕放下电话,发了一会儿愣,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 东华需要用废旧钢铁为炉料的电炉钢项目,就主要集中在市钢厂跟梅溪钢铁厂两家。 鹏悦这几年的高速发展,跟市钢厂与梅溪钢铁厂的业务有着密切的联系,一旦梅溪钢铁厂跟市钢厂同时中断跟鹏悦的业务合作,则意味着鹏悦的主营业务将彻底废掉。 要是这么简单还就好了,周裕知道她二叔更怕这件事背后藏着其他什么针对周家的阴谋。 周裕没有让司机跟着,她从司机班拿了一辆车,直接开车赶往南外环公路的鹏悦高尔夫球练习场。 从停车场下车来,周裕抬头看了看球场四周高高竖起的遮球网,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她知道弟弟只是一个表面谦逊的人。 梅溪钢铁厂这么重要的客户,今年很可能追上市钢厂的电炉钢规模,对鹏悦的重要性自不用说。就算沈淮再怎么避不见面,换作别人,也一定能创造机会跟他见上面,也唯有见上面,才可能知道沈淮心里到底打着怎样的小九九。 然而弟弟内心傲慢得很,见不得比他更傲慢的人存在,说着一直要见面,年后过去都有两个月,知白竟然还没能跟沈淮见上一面,叫周裕也颇为无言。 再说这座高尔夫练习场,周裕也是不知道要怎么批评弟弟。 虽说高尔夫球号称是权贵者的运动,但东华真正能欣赏高尔夫球运动且能消费高尔夫球运动的权贵有几人?说到底,知白还是为他个人的兴趣,硬着头皮建了这座高尔夫球练习场,却挤占了鹏悦大量的宝贵资金。 周裕推门走进弟弟在球场的办公室,看到她爸跟二叔站在落地大窗里说话,吓了一跳:“爸,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东华了?” “刚下飞机,都没能歇一口气,”周炎斌转回身来,说道:“我想我退休还嫌早一些,一个人在昆明住得也腻味,就决定回东华来看看你们姐弟俩。没想到一回来,鹏悦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鹏悦是知白在管,跟我有什么关系?”周裕瞥了垂头丧气的弟弟一眼,心想大概已经给训了一顿了,她将车钥匙丢桌上,跟堂姐吴霞站到一边,问道,“怎么把你也喊过来了?” “我们周家,就你跟那个沈淮接触最多,”吴海峰转回身来,说道,“你说说看,沈淮这次到底有什么意图?” “我跟沈淮可没有什么接触,”周裕心虚的反驳了一下,“他到底有什么想法,我可揣摩不透。” 吴海峰也没有追问什么,跟他大哥周炎斌说道:“高天河拿市钢厂的利益,交换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在政治上的支持。省委书记陶国泉将退,谭启平面对现实,很可能会跟高天河各退一步、暗中妥协。情况对我们不利啊……” 周裕知道她二叔、她爸在担忧什么: 地方上的政治版图重新划分的同时,地方上的经济利益往往也会重新被瓜分。 高天河应没有将谭启平赶出东华的野心,更主要的应是想保住碗里的利益不叫别人瓜分掉。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不可能甘有其名而无其实,他要是跟高天河暗中妥协,那更可能是从吴海峰及周家碗里来抢食…… 要是沈淮一系列动作的背后,是谭启平与高天河的暗中妥协,周家要面临的情况将更加的严峻。 “沈淮在年前时,应是给谭启平疏远了。沈淮即使有争宠之心,甘愿沦为谭启平的棋子打击我们周家,那大年初一他不应该跑到二叔家去拜年……”周知白说道。 “你倒有脸说这事,”周炎斌截住儿子的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人家都知道跑到你二叔家登门拜年。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你可曾见到这个沈淮的面?”又跟女儿周裕说道,“你这两天就找个机会去梅溪镇,我想见一见这个沈淮,看他到底是什么人物……” “沈淮什么货色,说到底不是谭启平脚底下的小虫子。你要是亲自去见他,不是给他蹬鼻子上脸吗?”周知白丢不下这脸,反对他爸亲自去见沈淮。 “你的面子要紧,我没法跟你比,”周炎斌气笑道,“当年办社队企业时,进山为了省钱,我花两角钱跟三四十人一起挤通铺,汗臭、脚臭熏得透不气来,也没有觉得丢脸。当年每天多了赚一二十块钱,我骑着破三轮车,挨家挨户收破铜烂铁,路上能捡块牙膏皮,都能高兴半天,也没有觉得丢脸,现在去见能决定鹏悦生死的大客户,怎么就丢脸了?我不出面,难道让你二叔出面?” “没这么严重吧?”周裕吓了一跳。 “还不是你弟弟太得意忘形了?”周炎斌说道,“这破球场投了三千万进去,一分钱没见收回来,每年还要倒贴上百万进去。城南的那块地,码头项目还没有批下来,就迫不及待的为三百亩地投了两千万进去。现在鹏悦是还有近三千万的资金能周转,但欠银行的贷款,就有四千万,你说严重不严重……” 鹏悦的码头项目受到狙击,项目三百亩地的开发就不得不中止下来。除了高尔夫练习场之外,鹏悦其他几个项目的盈利都不大理想,最核心的业务,还是这些年来持续为鹏悦提供高额利润的炉料贸易。 就算高天河、谭启平不会恶意指使银行,提前收回对鹏悦的贷款,主营业务没有起色,鹏悦还将举步唯艰。 在高夫尔球练习场吞噬鹏悦大量资金之余,周知白还硬着头皮贷款上码头项目,就是预计今年的炉料业务能有大幅的增涨。 只要今年的贸易额如期达到两个亿,四千万的贷款将能很轻松的消化掉。 只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市钢厂跟梅溪钢铁厂会同时压缩对鹏悦的业务。 周裕看了深受打击的弟弟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鹏悦是她父亲周炎斌打下的根基,早年还是在社队企业时,她父亲用一辆三轮车沿街走巷收购废旧起家,等到她二叔吴海峰复员到东华担任纪委副书记,她父亲才正式挂靠到唐闸区物资站办企业、创造鹏悦。 到八十年代中期,鹏悦购入轧机,专门废旧钢铁轧卖给市钢厂作炉料;到她二叔担任市委书记时,她家也积累下数百万的身家,成为东华在九十年代之前有名的“破烂王”。 她弟弟周知白算是国内最早出国留学的那批人之一,回国后,也的确把鹏悦的炉料业务发展走上正轨,打开从海外引进炉料的渠道,使鹏悦的业务量四年时间里,就接连上了好几个台阶。 她父亲原以为弟弟周知白能接班了,也因为早年坎坷生活,身体落下一身病,所以把企业交给弟弟,他到南广去休养了。 弟弟虽然有着丰富的专业背景,但毕竟对国情了解不够。初期因为二叔吴海峰的遮护,东华市里谁都要给他几分颜面,即使不通世事人情,也不影响他专业水平的发挥,造成他善于经营企业的假象。 然而她二叔退居二线之后,那些明枪暗箭交叠射来之时,她弟弟就显得经验不足。最为关键的,周知白对当前的情况没有丝毫的预料,甚至还一厢情愿的认为鹏悦的炉料业务在东华不会有竞争者,只一心激进的加快公司的发展速度,却不知道市钢厂跟梅溪钢铁厂会同时绕过鹏悦,跟东华之外的物资公司联系。 周裕想了想,觉得她爸就这么出面,也的确有些不合适,跟她爸说道:“还是我跟知白去见沈淮吧。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我想沈淮不至于一面都不见我们一下……” 周炎斌看着弟弟吴海峰一眼,吴海峰点点头,说道:“还是让周裕跟知白去接触沈淮为好……” 周裕也不知道弟弟看到沈淮会什么反应,也知道躲不过去,拿起手机直接给沈淮打电话:“沈书记,我是周裕,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什么,你在英皇国际?”周裕看了弟弟一眼,心里虽然不想去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但这个应酬实在不能是她此时能逃开的,“好的,我马上就过去,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逢 接到周裕的电话时,沈淮刚在英皇国际楼前停下车来,他说道:“好的,你到英皇国际,我等你们……” “还有什么人要赶过来?”赵东跟沈淮坐同一辆车,听到他跟周裕通电话,疑惑的问了一句。 “应该是我们要上江港码头项目的消息传开了,周裕要赶过来,还说要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沈淮笑道,“除了周小白脸,我想象不出还会有谁。我们今天的晚餐是不是改奢侈一点,反正等会儿挤兑着周小白脸付账就是?” 孙亚琳、杨海鹏都分别把车停好走过来,见沈淮跟赵东说话里,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问道:“算计谁呢,笑得这么阴险?” 沈淮摸了摸脸颊,看向陈丹,问道:“我笑得很阴险吗?” 赵东说道:“唐闸区的周副区长,等会儿要带个人过来?” 陈丹担忧的问道:“请人家到这里来,会不会不合适?”她们今天只是私人性质的聚餐,还是凑热闹硬挑了英皇国际这么一个地方叫沈淮请客。 梅溪镇划并到唐闸区有半个月了,唐闸区的副区长自然是沈淮的顶头上司,她就担心她们凑热闹在英皇国际吃顿饭,会对人家不够尊重。 “是上回在南园遇到的那个周裕?”肖明霞凑过来问道,见赵东点头,感慨的说道,“那个女人好漂亮啊,没想到女官员有这么漂亮的……” 孙亚琳没有跟周裕见过面,听肖明霞这么说,就知道差不到哪里去,瞥了沈淮一眼,差点把“知道你小子不是好东西”几个字写脸上。 英皇国际的二楼,也是东华少有的几家高档餐饮场所之一。 门廊前的迎宾小姐看到女宾也不会觉得奇怪,确认沈淮他们是来用餐之后,就直接送他们到二楼。 从大厅进来,一直到包厢,没有遇到杨丽丽,沈淮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倒是不怕陈丹的好奇心,更怕把孙亚琳的好奇心也勾起来:有些事情,让孙亚琳掺和进来,就多半没有好事。 可惜没等沈淮暗自庆幸两分钟,服务员刚把两本菜单递过来,杨丽丽就推门进来,热情洋溢的跟沈淮说道:“沈秘书你过来吃饭,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吩咐一声,我帮你把包厢都安排好……” “就几个朋友吃饭,不用这么麻烦,”沈淮拿着菜单本,看着杨丽丽一眼,淡淡的说道,“你有事先忙去吧,不用特意招呼我们……” 杨丽丽临转身时,瞥了孙亚琳一眼。 陈丹在外人面前,很注意跟沈淮保持距离。即使跟孙亚琳一左一右坐在沈淮的两边,离沈淮也有一尺来远,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杨丽丽进屋来,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侧过着跟肖明霞她讨论婚事的安排,似乎没怎么在意杨丽丽这个女人的存在。 孙亚琳跟沈淮之间,看上去就亲密多了。她进包厢后,将外套脱下来,里面还穿着银行的制服,小花领黑白条纹衬衫,下身是紧身套裙加丝袜,坐在那里,显得妩媚性感。她正凑过头来跟沈淮说鹏悦的事情,杨丽丽推门进来后,她就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是对杨丽丽起了敌意。 杨丽丽只当孙亚琳是沈淮带过来的女人,临出门的一瞥,自然是瞥到她脸上。 没等杨丽丽完全走出去,孙亚琳就啧啧的咂起嘴来:“难怪男人都爱往这边跑,原来这里的女人真是又漂亮又好上手啊!” 沈淮头大如麻,见孙亚琳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只能硬着皮头不吭声,继续看菜单。 “那枚耳钉是她的?”陈丹凑过来,咬着耳朵问道。 沈淮就知道陈丹不可能有她看上去的那么不动声色,他只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说道:“是她。” “什么,你也知道这个女人?”孙亚琳听不见陈丹跟沈淮说话,侧过头来问。 “没有什么,就是上回听沈淮说起过有这么一个人。”陈丹温婉而笑,说道。 陈丹没有争风吃醋,叫孙亚琳大为扫兴,转头研究起菜单来。 菜单叫孙亚林拿过来,沈淮就闲了下来,琢磨起杨丽丽刚才的行为。 他知道杨丽丽临出门前对孙亚琳的一瞥是故意的,他相信杨丽丽不会是争风吃醋才故意如此,而是故意想叫孙亚琳争风吃醋。 沈淮看了看坐在他两边的孙亚琳跟陈丹,还真就像孙亚林跟他是一对呢。 沈淮心想杨丽丽这个女人也许是不甘心给他控制,但细想又觉得奇怪,谁给杨丽丽胆量叫她玩这些小动作?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沈淮还以为周裕赶到了,掏出手机,手机却没有动静,却是杨海鹏的手机在响。九三、九四年,国内移动通讯市场,除了笨重有如板砖的大哥大,小巧的手机仅有摩托罗托、爱立信两款有售,手机铃响又十分的单调。 沈淮与杨海鹏、孙亚琳在一起,常搞不清是谁的手机在响。 杨海鹏掏出手机来看了看,疑惑的说道:“是周明的电话。” 沈淮示意他接电话,杨海鹏接通电话,跟周明在电话里打哈哈来:“是啊,我跟沈淮赶巧在梅溪镇碰上面呢,又赶巧两人愁晚饭怎么解决,就把赵东一起拉到英皇来了。知道你忙,就没敢惊动你。不过你的消息真灵通呢,我们跑到哪里,都逃不过你的火眼金晴啊。哦,你也在英皇吃饭啊,嗯,在哪个包厢?好咧,我跟沈淮说一声……” “看来刚才那小妞,没有给你驯服啊,转头出去就把你卖了干净啊!”孙亚琳饶有兴趣的看着沈淮,想知道沈淮怎么处理这事。 周明能知道他们在英皇,自然是杨丽丽通风报信。 陈丹也很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知道这事有些蹊跷。 就算杨丽丽知道沈淮跟周明认识,她要真是沈淮的人,自然也应该先提醒沈淮知道周明也在英皇用餐,而不是一声不吭,就把沈淮的行踪泄露给周明知道。 “周明就在紫薇厅……”杨海鹏放下手机,也没有问沈淮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但知道沈淮这时候是没有兴趣理会周明的。 “周明应该是跟苏恺闻在一起,我们吃我们的,不要理会他们……”沈淮说道。 杨丽丽刚才的态度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他给谭启平疏离的事情,本应该局限于少数人知道。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一个圈子里关系的亲疏,也应该局限于圈子里的人物知道,不应该随意往外扩散。 周裕能知道他给谭启平疏离,是因为周家跟前市委书记吴海峰能接触到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信息。而如何搞得英皇国际的一个公关经理都知道他给市委书记疏离,沈淮没有一巴掌抽周明脸上去,已经相当客气了,哪里会有心思去敷衍周明跟苏恺闻他们俩个人? 再一个,周明跟苏恺闻从杨丽丽嘴里知道他们在这边吃饭,就几步路的距离,不亲自跑过来打声招呼,偏偏还装腔拿势的打个电话过来问一下,怕是别人不知道他新买手机似的…… 不过沈淮也感谢周明,至少陈丹会相信他跟杨丽丽这个女人没有什么瓜葛。 孙亚琳自然也没有兴趣去理会周明、苏恺闻,笑着跟沈淮说道:“你现在可真是破罐子破摔啊!要不我陪你去跟苏大秘书、周大处长打声招呼,免得你在东华举目皆敌……” 沈淮微微一笑,伸脚过去,踩了孙亚琳一下,他知道孙亚琳是拿话挤兑他。 他确是宋家的弃子,谭启平可以疏离他,可以不搭理他,但也轮不到谭启平过来踩他一脚,也更轮不到苏恺闻跟周明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再说以孙亚琳的臭脾气,能跟他去应付苏恺闻、周明,才叫见了鬼呢。 赵东、杨海鹏也都摇头而笑,他们跟孙亚琳接触处了,也知道只有孙亚琳可以拿这种语气挤兑、挑衅逃淮,心里对周明也有着说不出的失望。 “要不熊黛妮、周明在海鹏公司的股份,隔天就跟他们清了?”杨海鹏问道。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苏恺闻跟周明不会做人,我们跟着小鸡肚肠做什么?你们拉苏恺闻、周明到梅溪镇经常走走,走亲热了,也就不生分了。” “你说这话,怎么透着说不出的虚伪劲?”孙亚琳看着沈淮的脸,忍不住戳穿他。 “有吗?”沈淮摸了摸脸,说道,“我觉得我刚才说那话,还挺真诚的。” “真该找个镜子,让你照着镜子,看你还能忍得住这股恶心劲不?”孙亚琳说道。 大家哈哈一笑,这会儿沈淮摆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见是周裕到了,跟杨海鹏他们说:“你在这里点菜,我去接一下周副区长;人家好歹是我的顶头上司,不敢怠慢……” “怕有奸情给我们戳穿,赶着去掩饰吧?”孙亚琳问道。 “真该把你的舌头剪掉。”沈淮举起手机作势要砸她,出包厢单独去接周裕,不要杨海鹏、赵东他们相陪。 第一百五十八章 装腔作势 沈淮刚出包厢,就看见杨丽丽从过道里侧走出来,停在那里,盯着她那张妩媚却冷冰冰的脸,说道:“杨经理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啊,以为另攀了高枝,就又想着做脸色给我看?” “沈秘书,你说什么呢,”杨丽丽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委屈样,说道,“你吩咐我的事,我可还记着心底呢,我哪有做脸色给你看啊?” “……”沈淮冷冷一笑,有些女人的心思是男人还要狠决,杨丽丽是个不甘心受控制的人,也知道想驯服她不是容易的事情。 “苏秘书跟我们王总在紫薇厅呢,我带沈秘书你过去。”杨丽丽说道,她以为沈淮这时候出来,是要过去给谭启平秘书苏恺闻打招呼。 沈淮心想还以为这女人怎么又有底气了? 王子亮在东华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传闻他心狠手辣,又善于钻营上层关系,成立英皇国际成为东华权贵的交际所之后,使得他在东华权贵之间更加的游刃有余。无论黑白两道是谁,都卖他几分面子。 要是苏恺闻、周明把他给谭启平疏离的消息泄漏出来,而作为英皇国际的老板,王子亮又打心眼底瞧不起他,杨丽丽自然不会再畏惧他…… “苏恺闻跟王子亮,还没有资格叫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沈淮冷冷一笑,苏恺闻跟周明如此装腔作势,叫沈淮心里吃了颗苍蝇似的不舒服,也不怕杨丽丽搬弄唇舌把这话传到苏恺闻的耳朵里去。 说到底苏恺闻只是谭启平的秘书,东华市有人畏他,也是畏他是谭启平的秘书,沈淮都不怕谭启平会踩他一脚,又何惧苏恺闻跟他翻脸? 沈淮没有理会杨丽丽,直接下楼梯去接周裕。 杨丽丽有些犯愣的站在那里,一时间又糊涂了。 上次见沈淮那般数落宋三河跟顾同,连高小虎的面子都不给,杨丽丽还真怕沈淮来找英皇国际的麻烦,然后王子亮把一切责任都怪到她头上来。 那天夜里,沈淮看到周明与苏恺闻进入英皇国际,虽然是装作无意跟杨丽丽问了一句,杨丽丽还是留上心。之后周明、苏恺闻又三五次进入英皇国际,英皇的老板王子亮也亲自出面招待、拉拢关系,杨丽丽则曲意交好,三五杯酒就从周明嘴里,才知道沈淮原来是新市委书记谭启平的人。 杨丽丽交际权贵,也深谙权贵规则,知道即使同属市委书记圈子里的人,也分亲疏远近;即使同属市委书记圈子里的人,也未必就没有明争暗斗。 要说亲疏远近,杨丽丽相信沈淮跟谭启平再近,也比不上谭启平的专职秘书苏恺闻的。 今天得知沈淮再次光临英皇,杨丽丽先跑过去打招呼,随后又到王子亮接待苏恺闻的包厢,告诉他们沈淮到二楼用餐的消息。 倘若苏恺闻在圈子里的地位低于沈淮,自然会跑过去跟沈淮打招呼;反之则是苏恺闻让周明或者别人,去沈淮那里走一趟,让沈淮过来打招呼,才合规矩。 周明连几步路都懒得走,直接打电话联系,这叫杨丽丽越发肯定,沈淮在市委书记圈子里,甚至连熊文斌的女婿都不如。 杨丽丽走出包厢,确实是等着沈淮到苏恺闻包厢来打招呼的,这样她就能不动声色的打消沈淮控制她的念头,却万万没有想到,沈淮会说出苏恺闻都没有资格在他跟前摆姿态的话来! 杨丽丽不知道沈淮是不是装腔作势,她有些进退失据,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再回苏恺闻跟王子亮的包厢,只能先硬着头皮跟在沈淮的后面下楼梯。 沈淮知道苏恺闻对他有意见,也知道周明趋炎附势,但他们把圈子里的矛盾暴露给英皇的公关经理知道,还在英皇的老板王子亮,摆足姿态,想一个电话就把他召过去,叫他心里凿实窝了一把火。 走到大堂,脸都还绷紧着,听着杨丽丽“咚咚咚”的跟在他后面,也懒得回头看一眼。 周裕与周知白已经进了英皇国际,不知道沈淮他们在哪个包厢吃饭,只能在大堂等着,看到沈淮跟一个穿职业套裙的漂亮女人走下来,周裕勉强笑了笑,说道:“现在急着找沈书记你,不会太唐突吧?” “没关系,我反正也是跟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沈淮说道。 周知白看清楚沈淮的脸,脸都发白了,失声叫道:“是你。” “是我,”沈淮平静的看着周知白,没想到周裕还没有把她跟他之间的误会跟周知白解释清楚,侥幸没有叫孙亚琳跟着下来,不然还真不知道她嘴里会吐出怎样刻薄的话来,平淡的说道,“我与周公子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想来不会再做介绍了吧?” “这位是?”周裕看向杨丽丽,不知道她跟沈淮的关系。 “英皇的工作人员,”沈淮没有替杨丽丽介绍的意思,也就意味着在他的眼里,杨丽丽压根儿就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跟杨丽丽说道,“我还要打个电话,你领周区长跟周公子去包厢,我一会儿就过去……” 周知白出入英皇的次数不多,但他风度翩翩、出手阔绰,又是东华有名的四公子之一,杨丽丽眼睛再拙,也认得他来。 杨丽丽万万没有想到,东华四公子之一的周知白会是沈淮今天的客人,至于那个漂亮的少妇,气质娴雅,也知道不是等闲人物,听沈淮对她的称谓,好像还是什么“区长”。 杨丽丽不知道沈淮什么电话这么重要,以致他亲自下楼来迎接两名客人,却不陪同两名客人上楼去? 杨丽丽只能先陪同周裕、周知白上楼,在上楼梯里,周裕显然也是把杨丽丽当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物,跟周知白说道:“我跟你说过,我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你爱信不信;你板着这张脸,可不要指望沈淮能看你的脸色……” 杨丽丽心里琢磨不透这个漂亮的“女区长”跟沈淮什么关系,打开包厢门,请周知白跟漂亮的“女区长”进去。 沈淮能对谁都摆脸色,杨海鹏、赵东他们却不能,看到周裕、周知白进来,站起来招呼他们入席:“难得有幸请得周区长跟周总大驾光临……” 周裕也没有脸说她跟弟弟是硬插过来的,她当然是希望跟沈淮单独谈,但既来之则安之,先入座再说。 看到沈淮隔外套那张椅子空着,左边是上回在南园遇到的那个漂亮女人,周裕也差不多能确认她跟沈淮的关系。只是右边那个对她们进包厢很淡漠的漂亮女人跟沈淮是什么关系,周裕就吃不淮了,心想沈淮再嚣张,总不可能同时带两个情人出场吧…… 杨丽丽一时间没有离开,就留在包厢招呼他们点餐,听着他们聊天,才知道另两个男的,一个是海鹏贸易的老总,一是梅溪钢铁厂的副厂长。 沈淮过了一会儿才回包厢来,进包厢就跟赵东说道:“我刚给老熊打过电话,跟他说起你跟明霞领证的事,让他也赶过来一起吃顿饭!” 赵东笑了笑,知道沈淮是为周明刚才那通电话窝了火,打心底不再叫周明痛快,倒不知道熊文斌赶过来之后,周明跟苏恺闻还能不能再摆姿态? 周裕对市委市政府的人事关系极熟,听沈淮嘴里提“老熊”,就知道是熊文斌,心里怔了一下,她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也就不知道沈淮突然通知熊文斌过来吃饭是什么意思。 周裕能肯定沈淮给谭启平边缘化了,但熊文斌绝对是谭启平在东华依重的心腹大将。 她与知白热脸贴冷屁股过来的赶来找沈淮,沈淮转脸就请熊文斌出来,难道是想当着熊文斌的撇清跟她周家的关系? 周裕心也有些冷,没想到沈淮会如此现实,但想到沈淮真要下决心配合市钢厂狙击鹏悦,鹏悦的处境将非常困难。 周知白有些按捺不住,撑着扶手就想站起来告辞;周裕扯了扯弟弟的衣袖,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落荒而逃。 沈淮坐到座位上,才看到杨丽丽站在包厢角落里,眉头一皱,指着她说道:“你出去。” 杨丽丽像给脸抽了一巴掌似的,脸顿时涨红起来,还不得不保持基本的礼貌,欠着身子退出包厢去。 杨丽丽出了包厢,心里窝着气几乎喘不出来。沈淮这个浑蛋,以前想占她的身子,半年多没见,上回见到又想控制她,不管怎么说,杨丽丽都觉得自己应该跟这种浑蛋离得越远越好,但刚才给沈淮不留情面的指着脸给赶出来,她又是难堪到极点。 客人让服务员离开包厢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会感到这般的难堪?杨丽丽扪心自问。 杨丽丽跑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缓过情绪,才重新走回到英皇老板王子亮招待苏恺闻的包厢。 王子亮抬头见市场部的公关经理杨丽丽走进来的,问道:“怎么,沈秘书还没有过来?”他能看出苏恺闻跟那个沈淮有些矛盾,但既然沈淮跟苏恺闻都是市委书记谭启平的人,他都不想怠慢,欠着身子问苏恺闻,“要不我过去打声招呼?” “不用了,我们继续喝酒。”苏恺闻仿佛是无动于衷的拿酒瓶给王子亮跟前的酒杯满上。 “沈淮也真是的,我去看看,到底什么事叫他先连挪两步都觉得麻烦?”周明气愤的说道。 杨丽丽一时间看不清楚形势,不敢再添油加醋,说道:“沈秘书刚刚有两个客人过来,一个是鹏悦的周总,一个叫什么周区长的?” “啊,”王子亮听了也是一愣,“周知白?”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谁都有姿态 熊文斌虽然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倒没有急着换房子,与妻子还住在市政府机关的筒子楼里,跟英皇国际就隔着一条街。 接到沈淮的电话,熊文斌才知道赵东跟肖明霞刚领证,沈淮今天召集聚餐,是为这事庆祝一下。 虽然吃饭的地点选在英皇国际有些奇怪,熊文斌也没有多想,就从家里骑了辆自行车,赶到英皇国际。 推门走进包厢,熊文斌就打眼看到周裕跟周知白都在,有些诧异,问道:“周副区长跟周总都在啊?” “梅溪镇想将鹤塘镇东南片的两个村划并过来,建江港码头,周区长跟周总找我,是谈这件事,赶到凑巧,便请他们一起吃顿饭……”沈淮站起来,请熊文斌入座。 熊文斌还不知道江港码头项目,听沈淮这么说,心里奇怪,坐下来之前,还是先跟孙亚琳点头打招呼:“孙小姐也在这里啊。” 孙亚琳笑了笑,说道:“难得见沈淮出血,我怎么舍得错过去?” “要不是你强迫,我怎会心甘情愿在这里出血?”沈淮抱怨了一声,要熊文斌明白挑这个地方吃饭是孙亚琳的主意,“这边吃一顿,要花掉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止,还不见得比在梅溪镇吃饭随便找家餐馆舒坦。” “说得这么委屈,好像你以前没有到这里花天酒地过似的,”孙亚琳不满的瞥了沈淮一眼,“肖明霞跟赵东是领证了,就得让肖明霞多知道些,免得哪天她给赵东卖了,还帮着他算钱。” 赵东笑着埋怨道:“你们不要把战火烧到我这边来,再烧,我家的葡萄架子就快要倒了……”话没等他说完,腰就给肖明霞在桌下掐了一记。 熊文斌哈哈一笑,替赵东解释:“偶尔应酬,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周裕、周知白刚才入座时,就听沈淮介绍过他右手边这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叫孙亚琳,只当是沈淮在哪个地方认识的女人,也没有特别的重视。 此时见熊文斌入座跟她正而八经的打招呼,而她此时也气势张扬起来,周裕才意识到这女人身份不简单,打量起她。 褐色长发,微带卷曲,简单的挽在肩后,穿着小花领黑白条纹衬衫、紧身套裙跟丝袜,一副职业女性特有的打扮。 深褐色的眸子在包厢灯光下,仿佛深色琥珀,看着像是欧美人,但长着东方人的标致脸蛋,之前坐在沈淮身边,不大吭声,有着娴静淡雅的气质,但此时气势张扬起来,容光焕发,异样的明艳。 “江港码头是怎么回事,以前也没有听你提起过?”熊文斌坐下来,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起江港码头的事情来。 他一进包厢,就听沈淮没有避讳的提起江港码头,就知道这些话题不用避开周裕、周知白。他继续问下去,也想知道沈淮跟周家的关系有多深。 “梅溪钢铁厂还要继续扩大产能,”沈淮说道,“梅溪钢铁厂的产能一旦突破五十万吨,运输成本的压力将极大。现在东华唯有一条铁路货运线,到城北就嘎然而止,离梅溪钢铁厂还有三十公里。专门从城北建一条货运支线到梅溪厂,不现实。江港码头,是我们必须要上的项目,而且宜早不宜迟……” 这话是说给熊文斌听的,也是说给周裕、周知白听的。 周裕、周知白不请而来,到英皇后,又见沈淮临时邀请熊文斌过来吃饭,还以为沈淮要当着熊文斌的面,撇清跟周家的关系,当时心里也是窝着火。 这时,听沈淮解释起上江港码头项目的缘故,周裕、周知白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盯着沈淮看。 熊文斌也是吓一跳,问道:“五十万吨产能都是电炉钢吗?你打算几年内完成这个目标。” “嗯,”沈淮说道,“梅溪钢铁厂目前只有条件上短流程的电炉钢项目,我计划三年内,达到这个目标。要达成这个目标,江港码头要建,还要另外建一座发电站。” 就算沈淮有所虚夸,周裕、周知白也为沈淮的野心震惊。 市钢厂现在年钢总产量,也就五六十万吨之间;沈淮要在三年内,把梅溪钢铁厂发展到跟市钢厂相当的规模,这个野心也的确叫人震惊。 当然,这个消息对鹏悦来说,更为关键、更为重要。 梅溪钢铁厂就算今年不进行扩张,螺纹钢产量也将突破十万吨,除了梅溪钢铁厂自身能提供的生铁外,大概还需要从外面采购**万吨的废钢为炉料。 要是梅溪钢铁厂单纯发展电炉钢产能,不上高炉炼铁项目,其钢材产能在三年内突破五十万吨的同时,对废钢的需求也将达要五十万吨左右。 要知道鹏悦去年的废钢贸易量,也就十二万吨左右。 真要如沈淮所说,梅溪钢铁厂三年内电炉钢产能突破五十万吨,鹏悦哪怕只拿下梅溪钢铁厂一半的业务,也能保证贸易量翻一番。 周知白从大厅看到沈淮这张脸开始,情绪一直都拧着那里,这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开口质问梅溪钢铁厂有没有能力在三年内达成这个目标。 “整个项目做下来,怕是要五六亿的投资啊,”熊文斌一时间也看不透沈淮话里的虚实,暂时只是顺着沈淮的语气说下去,“东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项目了,你有多大的把握?”说这话,熊文斌也在观察周裕、周知白的神色,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也是刚听沈淮说这番话。 “不做板材,专做螺纹钢,用不了这么大的投资,”沈淮说道,“差不多筹集有四亿的资金,也就能做下来……” 熊文斌想了想,投资额控制在四亿以下,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更想知道沈淮准备从哪里筹集四个亿的资金。 梅溪钢铁厂净资产也就四五千万,还欠银行贷款近八千万,他实在想象不出,梅溪钢铁厂三年内从哪里去筹四个亿的资金来? 熊文斌看了孙亚琳一眼,从孙亚琳脸上也看不出虚实来,心想业信银行不可能支持沈淮这么激进的扩张,这么大额度的放贷,风险太大了,除非沈淮另有筹资的渠道。 熊文斌期待沈淮能继续说下去,沈淮这时候却站起身来,从赵东手里接过酒瓶,拆酒瓶准备给大家倒酒。 熊文斌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沈淮为什么突然摆出这么一个似近实远的姿态来,难道说他给谭启平边缘化后变得没有一点耐心,还是说有恃无恐? 熊文斌眼睛扫过赵东、杨海鹏,但见赵东、杨海鹏正转回身去再拿酒跟饮料上桌,似乎不是很关心这个话题,心里也知道他从赵东、杨海鹏那里问不出虚实来。 熊文斌也不想给沈淮牵着鼻子走,见沈淮没有深谈下去的意思,就没有闭口不再追问下去。 周裕、周知白都希望满心沈淮能进一步说一说他这个看上去野心勃勃的计划,但沈淮闭嘴不说,他们也没有办法逼着沈淮说下去。 周裕也怀疑沈淮在酒桌上突然吐露他五十万吨扩张的计划,是抛出来的一个诱饵,但情形又容不得她不关心。 在听到梅溪钢铁厂要建江港码头的消息之时,周裕担忧这是沈淮在谭启平的指使下,跟顾同他们联合起来打压周家,所以才会急着跟弟弟知白赶过来跟沈淮见面。 倘若沈淮的五十万吨扩张计划是真,那就意味着她们之前的猜测是完全错了。 在酒桌上,周裕没有办法跟弟弟交流,她对钢铁产业谈不上熟悉,所以更没有办法辩识沈淮的话是真是假,只是侧头看了弟弟一眼,见弟弟一脸凝重,似乎也为沈淮的这个计划而心动。 说熊文斌是东华做钢铁的第一人,一点都不为过。 熊文斌判断梅溪钢铁厂三年内要达到五十万吨产能的目标,还要额外投入五六亿资金下去,周裕都相信他没有乱说。 就算沈淮说四个亿的投资能完成他的计划,姑且信之,四个亿的扩张资金从哪里来? 周裕心里想着事情,等到她意识到包厢里的气氛冷下来时,才陡然意识到沈淮刚才的一番话是有意图的,是明明确确的叫她们知道:熊文斌不比她们更早知道这件事,而且不会比她们知道得更多。 赵东、杨海鹏心里也是悲鸣,在周裕、周知白在场的情况下,沈淮突然向熊文斌抛出五十万吨电炉钢的扩张计划,也可以说是一种表态。 包厢里的气氛冷下来,杨海鹏正想着找话题缓和气氛,这时候包厢给人从外门推开,就看见周明拿着酒杯、提着一瓶红瓶走进来就说:“赵东跟明霞这么大的事,连周总跟周区长都惊动了,沈淮你却不告诉我跟恺闻一声,太不够意思了。电话请你不动,那只能由我代表恺闻过来罚你酒三杯……” 熊文斌是聪明人,周明这么闯进来,怎么可能还想不到今天的问题出在哪里?脸顿时就黑了下来,转过身瞪向女婿周明。 第一百六十章 谁都敢翻脸 周明一摇三摆的进来,眼睛直接奔面门而坐的沈淮过去,直到熊文斌转过身来瞪他,才陡然一惊,微酣的酒意也在一惊之间消失掉,结结巴巴的问道:“爸,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过来?”熊文斌黑着脸问道。 沈淮冷着脸,看着僵站在那里的周明。 从给谭启平疏离以来,周明带着苏恺闻到梅溪镇示威,沈淮也忍了。 潘石华调任唐闸区副书记、代区长,沈淮也忍了。他只是小小的镇党委书记,谭启平的确没有必要在正县处级干部的调动问题,提前知会他什么。 戴乐生、戴毅的事情,沈淮也是事前丝毫不知情;他仿佛聋子、瞎子,对市里的最新动态,一点都不知情,他也无计可施。 但今天周明、苏恺闻,几步路都懒得走,就想一个电话把他呼来唤去的姿态,甚至连英皇的公关经理都打心底鄙视他,叫沈淮心里实实在在的窝了火。 既然周明、苏恺闻都已经把他给谭启平疏离的事情对外公开,沈淮要继续退让,而没有一点反击,只会让他在东华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周裕知道熊文斌的大女婿在市计委担任办公室主任,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人。 她也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打着熊文斌的女婿,听到熊文斌女婿进门时说的那句话,她也知道了原委: 原来熊文斌的女婿跟谭启平的秘书也在英皇吃饭,知道沈淮到这里后,非但不出面打招呼,竟然懒得走几步路就想打电话把沈淮召过去。 沈淮不过去,熊文斌的女婿竟然还赶过来“兴师问罪”! 周裕忍不住想笑: 当初当着葛永秋的面,沈淮就肆无忌惮的痛殴葛永秋他小舅子一顿,在梅溪钢铁厂门口敢轧高天河儿子的车,别人以为他有恃无恐,以为他是依仗陈铭德、谭启平才敢胡作非为,实不知道他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傲慢、嚣张到极点的人。 沈淮把熊文斌喊过来,刚才的姿态,也表明他跟熊文斌都敢翻脸,又怎么可能忍气吞声看熊文斌女婿这种小角色的脸色? 周裕这时才算明白,沈淮为什么会临时喊熊文斌过来,原来是让熊文斌教训他的女婿。 给岳父冷脸质问,周明半天没有答上话来。 杨丽丽站在门口,她跟着周明过来,明面上是来陪周明过来敬酒,实际上是想看周明怎么下沈淮的架子,没想到打开包厢门,会遭遇这样的场面,傻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淮看到杨丽丽站在门口,冷着声问道:“杨经理,你赶过来,也是要罚我的酒吗?” “我,我们王总知道沈秘书在这里,特地让我送两瓶红酒过来。”杨丽丽也感受到包厢里冷到极点的气氛所带给她的压力,说话也有些打结,僵在那里,不知道是退出去好,还是走进来。 她过了一阵子,脑子才稍稍活络一些,想到周明喊“爸”的那个中年人是谁来。她想到沈淮之前提到“老熊”这个字眼,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竟然没有“老熊”跟市委办主任熊文斌联系起来。 沈淮眼睛扫过杨丽丽手里提着的两瓶酒,王子亮看似客气,但从骨子里就没有瞧得起他们这桌人,冷冷的回道:“王子亮好大的架子;你回去跟王子亮说,他的酒,我受不起。” 熊文斌这时候算是明白过来了,明白沈淮为什么会喊他过来,喊他过来为什么会当着周裕、周知白的面公开他们之间的疏离。 熊文斌看着女婿周明的脸,恨不得去敲他的脑壳喝醒他:就算谭启平再疏远沈淮,又岂是你能摆脸色给他看的? 熊文斌也不想女婿丢人献眼,沉着声音,说道:“你去跟恺闻说一声,我在这里陪沈淮喝酒,就不过去跟他打招呼了……” 周明没想到沈淮会把岳父拉过来打他的脸,他怨恨的看沈淮一眼,但没敢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岳父对他经常出入英皇会有什么想法,只能灰溜溜的先回去跟苏恺闻说这事。 杨丽丽也只能跟周明先出去,她想不明白,谭启平的秘书苏恺闻以及周明,都打心眼瞧不起沈淮,沈淮又有什么有能耐将熊文斌请出来打周明的脸? 她想起沈淮刚才跟她说的话:“苏恺闻、王子亮还没有资格喊他过去打招呼!” 杨丽丽悲哀的发现,她只是夹在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小爬虫一个,谁都得罪不起,得罪了谁都能叫她万劫不复。 杨丽丽跟周明走回到苏恺闻的包厢,苏恺闻见周明意气昂扬的出去、垂头丧气的走回来,讶异的问道:“怎么了,酒没敬得出去?沈淮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周明哭丧着脸,说道:“沈淮把我丈人喊过来了,正在那边喝酒呢。” “……”苏恺闻没想到沈淮这么狠,直接把熊文斌喊过来,听周明这么说,也有些犯傻。 苏恺闻再怎么跟沈淮示威,再怎么想着法子挤兑沈淮,也不想叫谭启平知道这些事,他毕竟不想给谭启平留下什么坏印象。 谭启平跟他父亲苏唯军的关系,是政治利益的联盟,不存在谁依附谁。还有一个,就算不考虑他与谭晶晶发展关系,他既然选择了秘书路线,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目前也只有依赖谭启平对他的提拔。 苏恺闻当然不希望今天的事情,经熊文斌的嘴,传到谭启平的耳朵里去,心里虽然对沈淮怨恨得很,也只能先忍下一口气。 苏恺闻站起来,长吁了一口气,跟王子亮说道:“既然老熊都过来了,我怎么也要过去打声招呼……” 王子亮点点头,也站了起来,熊文斌不是他能轻慢的。谭启平一到东华,就重用熊文斌,依为嫡系心腹;再者,熊文斌名义上也是苏恺闻的直接领导,苏恺闻家世再强,也不能不给熊文斌面子。 杨丽丽就跟牵线木偶似的,又跟着苏恺闻、王子亮、周明往沈淮那边的包厢走去。 沈淮这边刚分好酒,看到苏恺闻跟周明再次推门走进来,好像才知道苏恺闻在这里吃饭似的,语气淡淡的说道:“原来苏秘书也在这里吃饭啊!”看到苏恺闻身边的中年人,剃着光头,恨不得别人不知道他在东华黑白两道通吃,心想他便是英皇的老板王子亮。 苏恺闻给沈淮这话差点堵出血来,只能强作笑颜,说道:“沈淮你也真是的,这么说不是我跟生分吗?我是以为你要跟鹏悦的周总、周区长谈什么机密事,就没有过来打扰你们,你不会怪我失礼吧?” 杨丽丽没想到苏恺闻能主动软下语气,再见沈淮还冷着脸,心想苏恺闻作为谭启平的专职秘书,都说软话了,沈淮这也未必太咄咄逼人了吧? 苏恺闻看着这包厢里是大圆桌,也不管沈淮的冷脸,笑着说道:“不介意我们也过来凑个热闹吧……”见沈淮没有什么表示,就擅自主张的吩咐后面站着的杨丽丽,“帮我们添三张椅子来。” 服务员很快就搬来三把椅子,看着服务员要椅子插到桌边来,沈淮才出声说道:“添两把椅子就够了……” 杨丽丽愣怔在那里,苏恺闻、周明、王子亮三个人,沈淮只让添两把椅子,是打算把谁赶出去? 周明脸涨得通红,只当沈淮记恨他,他的脸讪然,他岳父在场,他也不敢说一句不是,只敢讪着脸站到一旁去,也不敢负气走出去。 苏恺闻跟王子亮也顾不上周明的脸色,就想坐下来,沈淮目光一瞭,盯住王子亮的脸,问道:“你是谁?谁请你坐下来的?这是周处长的位子,你懂不懂规矩?” 不仅王子亮脸讪在那里,苏恺闻脸也火辣辣的发烫。 沈淮这一巴掌,不禁打在王子亮的脸上,更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 杨丽丽已经没有胆量再去看谁的脸,只觉得包厢里冷到极点,叫人多站一会儿都会受不住。 熊文斌知道沈淮心里是窝足了火,他当初敢把高小虎的车轧毁,逼得高天河低头,今天抽王子亮的脸、抽苏恺闻的脸,也不叫人意外。 王子亮在东华市再怎么黑白通吃,在熊文斌看来,也不过是个小角色,但他要防止苏恺闻跟沈淮当众翻脸。 那样的话,乐子才叫闹大了,那会叫谭启平都下不了台,会叫高天河、吴海峰以及高天河背后的戴乐生站在一旁看乐子。 谭启平也许不会惩罚苏恺闻跟沈淮,但要是让他知道今天的事是周明在背后添油加醋,周明这辈子都不要想翻身。 “周明,你坐下,”熊文斌心里长叹一口气,要周明坐下来,又回头看了王子亮一眼,问道,“你就是英皇的老板?” 王子亮虽然心里恨不得把沈淮剥了皮,但在熊文斌面前还不敢放肆。 熊文斌在东华,不仅仅是谭启平的副秘书长这么简单,他在东华的声望,甚至都不在普通的副市长之下,王子亮忙抽出名片来,双手递过去,说道:“王子亮,还请熊秘书长多关照……” “沈书记是梅溪镇党委书记,也是梅溪钢铁厂的厂长,是谭书记都要重视的人,”熊文斌眼睛盯着王子亮,语带警告的说道,“沈书记难得过来吃顿饭,你也不出来招呼一声,是你的不对;你过去给沈书记敬酒赔个不是。” 王子亮在社会厮混久了,苏恺闻、周明虽然看不起沈淮,但熊文斌话里的意思,他还能听出来,谭启平“都要重视”,也就是说谭启平“不得不重视”,瞥了沈淮一眼,暗道: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黑白通吃,说到底只能对普通老百姓蛮横,他那些野路子,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用在某些人身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为枝叶 熊文斌发了话,王子亮不得已,让杨丽丽拿酒杯来,满满的倒了一杯酒,走到沈淮跟前,说道:“我有眼不识泰山,有怠慢的地方,还望沈书记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先一杯饮尽。 沈淮虽然不介意跟苏恺闻当众翻脸,但他还是尊重熊文斌的,浅浅的饮了一口酒,说道:“王总有事你去忙吧,让杨经理留在这里招待我们就够了,”说完这话,也没有再理会王子亮,只是招呼苏恺闻、周明坐下:“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吃饭,看来也有吃这顿饭的必要,不然再要让外面人看笑话了,”又问熊文斌,“老熊,你说是不是啊?” 熊文斌心里轻叹一声:这么大的裂痕,再也无法弥补了。 再看看周裕、周知白姐弟两人在场,熊文斌也能猜到沈淮气势汹汹的嚣张之下,藏着别的心机,心里想:吴海峰会将宝押在给谭启平边缘化的沈淮身上吗? 沈淮说要在三年内,把梅溪钢铁厂的电炉钢做五十万吨规模,是画出来的饼,还是真有其事? 沈淮如此激进的扩张梅溪钢铁厂的规模,他背后的势力会进一步的浮出水面吗? 熊文斌一直都有注意孙亚琳的反应,但除了他进包厢时,孙亚琳颇为活跃外,之后就一直很安静,叫人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熊文斌看得出,她对沈淮当面抽王子亮、苏恺闻的脸,看得很淡,没有当一回事。 熊文斌知道他所处的层次还不够,有些事情是他所看不透的,有些事情谭启平也不可能跟他透露什么,要把握好度,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 熊文斌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处理跟沈淮之间的关系,但没想到他再怎么小心翼翼,也顶不住女婿周明跟着苏恺闻大出昏招,熊文斌心里长叹又叹,想着还是要跟女婿长谈一次,不能再出什么篓子了。 王子亮喝下满杯白酒,不想也没脸再留下来,心里窝着火就出去了。 杨丽丽给沈淮点名留下来,脸色也很难看,又不得不摆出笑脸来,有如给摆在火上烤,她知道沈淮抽王子亮的脸,有她的因素在里面,也怕给王子亮迁怒,心里惶惶难安。 这顿饭开局就闹得这么不愉快,到头到尾,气氛都是极冷,谁都不怎么开口说话。 当然,周裕跟周知白心情倒是很好,即使知道有些事是沈淮故意做给她们看的,但也的确没有比看到沈淮差点跟苏恺闻他们当众翻脸更能叫人高兴的了。 苏恺闻硬着头皮,把杯中酒喝完,就说道:“明天还要起早陪谭书记去省里开会,就不多喝了……”熊文斌也知道再留下来没有意思,也起身告辞。 熊文斌、苏恺闻、周明一起;周裕跟周知白也起身告辞,不用说什么话,她们今晚知道的消息已经够丰富了,够他们费一阵子脑子去分析利弊了。 两拔人离开,沈淮才忍不住轻轻叹一口气,招手让杨丽丽拿账单过来。 “王总说了,沈书记以后在英皇消费,都免单。”杨丽丽心里不知道王子亮给这么狠的抽脸,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 “不用,我跟王子亮没有这交情。”沈淮坚持要杨丽丽要账单拿过来。 走出英皇国际,沈淮忍不住又回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花天酒店,长吐一口气,感慨说道:“做人累,做官更累……” 孙亚琳横了他一眼:“瞧你这德性,刚才耍威风时,怎么没听你感慨?” 沈淮看了赵东、杨海鹏一眼,知道今天闹成这样,差不多从此之后也要跟熊文斌划清界线,知道他们的心情不会好受,又也没有跟他们说什么,只是顶了孙亚琳一句:“不这样没有办法,我不张牙舞爪,东华还有我生存的空间吗?我可不想连伸手胳膊、伸个腿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我就要让一些人知道,就是在东华,就算谭启平不支持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你就不怕熊文斌会把你今天的做派告诉谭启平知道?”孙亚琳问道。 “我又没有祸害他女儿,他多少得忍着我点。”沈淮笑道。 赵东、杨海鹏都是苦笑,沈淮都不怕跟谭启平闹翻脸,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跟熊文斌闹成这样,不是他们希望看到,要怨也只能怨周明今天太蹬鼻子上脸了。 就在英皇国际门前跟赵东、杨海鹏他们分开,沈淮开车载孙亚琳、陈丹回梅溪去。到车里,陈丹才有些担忧的说道:“听说英皇好像跟黑道有些不清不楚,你今天这么打英皇老板的脸,他会不会……” 孙亚琳“呲”的一笑,说道:“黑道再黑,能黑得政府?沈淮好歹也是政府的香堂堂主,怎么能叫一个小混混看不起?” 沈淮握着方向盘,安慰陈丹道:“国内的天还是**的天,谁都翻不了。国内最大的斗争,说到底还是党内斗争,除了倾轧、踩踏外,就互相在背地里整黑材料,有些底线是谁不敢去碰的。我就算不是宋家子弟,只是小小的一个乡镇党委书记,他们能拿什么野路子、敢拿什么野路子对付我?就算找人把我套麻袋打一顿,还怕把我打残了不好收拾呢。你不用担心什么,王子亮好几千万身家,他的胆子比你想象的要小得多……” 陈丹“哦”的一声,就没有再说什么,今天酒桌上虽然大家都克制住没有翻脸,但潜在的激烈以及气氛的压抑,她是能清楚的感受到,所以心情也谈不上多好。 换作以往,她是很难理解沈淮跟熊文斌的关系为什么会突然绷得这么紧,往深想,也许大家都是为身份所累吧:沈淮作为宋家子弟,自有宋家子弟的骄傲。 要是顶层社会的生活都是这样,陈丹心想这样的生活还真是不值得期待啊。 到梅溪镇后,孙亚琳要去老宅看改造进展。陈丹只说小黎下夜自修,要先回去陪小黎,就让沈淮开车跟孙亚琳去老宅。 把陈丹送到宿舍前下车,沈淮打着方向盘,往镇东首开。 一轮圆月从东边的树林里升起来,就悬在林梢之上,单薄得就像剪纸。 “这个女人帮不了你什么。”孙亚琳悠然自得的抱头枕着椅子,双手肆意的跷在仪表盘上,让她漂亮过份的双脚横陈在沈淮眼前,一点都畏惧沈淮盯着看。 沈淮把车停在路边,拿出烟来点上,在这么诡异的官场斗争里,指望陈丹能帮上什么忙,对她的要求也太苛刻了。再一个,政治是肮脏的,也是绝情的,他也不希望陈丹过深的参与进来。 他在半年前,还给践踏在底层苦苦的挣扎着寻找出人投头的机会,对残酷的现实虽有清醒的认识,但这半年来也是受到之前沈淮的深刻影响。 在半年前,沈淮也难以想象自己面对周明、苏恺闻以及王子亮的轻视,会有今天这么强烈的反应,难道说:自己给自己打上宋家子弟的烙印了吗?不是自卑之后的强烈自尊心,而是宋家子弟的尊严不容侮辱。 “你说,熊文斌会把今天的事告诉谭启平吗?”孙亚琳见沈淮不吭声,又问了一句,侧过身来,将他嘴里的烟拔过来,吸了两口,又插沈淮嘴里。 车里的空间狭窄,孙亚琳动来动去,丰腴的身子难免就会摩擦沈淮的胳膊,那惊人的弹性真叫人心痒痒的。 “不会的,熊文斌要比你想象的小心翼翼得多。他把今天的事没有保留的都告诉谭启平,只是意味着他女婿周明的前途到头了。他女婿这样子,谭启平对他就没有看法了?他再恨铁不成钢,也不会亲手葬送他女婿的前程,”沈淮看着烟圈在眼前扩散,说道,“你看着呢,周明过几天还得过来给我赔礼道歉……” 孙亚琳蜷起腿来,饶有兴趣的盯着沈淮的脸看,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信了,都叫我忍不住有些喜欢你了……” “你以前有多不喜欢我。”沈淮笑着问。 “你以前骄横归骄横,但实在是没脑子,叫人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孙亚琳似在回想往事,说道,“不过你今天的蛮横劲,真是叫人忍不住喜欢啊。” “别,你的苏菲娅还没有回来吗?”沈淮见孙亚琳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跟盯着猎物似的,下意识的往边上躲了躲。 “瞧你的德性,”孙亚琳娇嗔的瞪了沈淮一眼,“还真以为老娘看上你了?” 沈淮没来得及跟孙亚琳斗嘴,他放仪表盘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淮见是一个陌生号码,要孙亚琳安静点,不要防碍他接电话。 “沈书记,今天的事真对不起。”杨丽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是你私人的道歉吗?”沈淮问道。 “嗯……”杨丽丽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涩。 沈淮说道:“那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们的约定还有效。” 见沈淮没说几句话就挂了电话,孙亚琳问道:“英皇的那个女人?” “嗯。”沈淮点点头。 “我不觉得这女人能派什么用场。”孙亚琳说道。 沈淮说道:“一颗大树要成长,需要开阔的天空,还需要肥沃的土壤。如果你只想当枝叶,当然不需要接触土壤,我则不行……” “你不会真想在东华扎根吧?”孙亚琳问道。 “为什么不?”沈淮问道,不过这个他没有办法跟孙亚琳细说,孙亚琳是无法理解他对这片土地的感情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翁婿夜话 就在英皇国际楼前,熊文斌跟苏恺闻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各自分开回住处。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极不开心,也就结束得很早,从花园角新村穿过时,熊文斌抬手看了看还是结婚时买下的梅花表,才七点半钟,心里轻叹:在英皇国际也就不到半个小时,却让人有一整天那么难熬。 周明知道岳父的规矩,从来都不会在路上谈什么事,只能沉默的落后半步,跟在岳父的身后。新村里有路灯以及住户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月光显得淡薄。 走进机关筒子楼,摸着黑漆漆的楼梯上楼,窗户透出来灯光来,里面传来熊黛妮跟她妈说话的声音,但听不真切,不知道她们母女俩在说什么。 隔壁的窗户黑着灯,自从沈淮搬出去有半年时间了,市政府办也没有把这个房间收回去,一直都空在那里。 门吱呀给推开,坐在桌前织针线的熊黛妮看着她爸跟丈夫走进来,讶异的问道:“不是说沈淮请客吃饭吗?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周明怎么跟爸爸一起回来了,你不是陪苏秘书有商务宴请吗?” “结束得早,”熊文斌随口应了一句,又说道,“你跟你妈到房里去,我跟周明说些话……” 筒子楼简陋,熊文斌家住的是两室户,两个房间,一个是熊文斌跟妻子睡,一个是小女儿熊黛玲的闺房;除了转身都困难的小客厅兼餐厅外,没有单独可以会客谈话的书房。 熊黛妮这意识到气氛极不对劲,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但见她爸没有啃声,只能跟她妈先进里屋去。 熊文斌坐下来,摸了摸口袋,没有烟。他都戒烟好些年了,只有不得已的应酬时,身上才备有烟。他站起来到卧室里拆了一条烟,又找了半天的火柴,才把烟点上。 “不要管苏恺闻怎么想,你过两天再去找沈淮赔礼道歉。”熊文斌瓮着声音说道。 周明沉默着不吭声。 熊文斌见周明以沉默代替反抗,心里长叹一声。 虽然知道有些话说重了,会叫他们翁婿之间生隙,但不把话说透了,熊文斌怕周明以后会栽更大的跟头,说道:“你在市计委也渐渐受重用,也将要走上领导岗位,一下子有了权力跟地位,难免就会膨胀到得意忘形,看不清将来的道路要怎么走。眼下看来,你还不适合担任计委办公室主任的职务,我会跟组织部门打招呼,撤消对你的考察……” “为什么啊?周明在单位熬了这么多年,再不调正科,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在卧室里偷听的熊黛妮,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走出来,替丈夫辩护起来。 大女儿胳胳肘往外拐,熊文斌也很无奈,只是这里面的曲折跟复杂性,又没有办法跟大女儿解释清楚。 “我承认我今天是有些得意忘形,不够谨慎,让我去道歉也无所谓,但沈淮一声不吭把爸拉过去示威,后来又摆那样的姿态,比谭书记的派头都要大,恨不得把我跟苏恺闻当成孙子训。我过去赔礼道歉不难,但是让苏恺闻知道,他会怎么想?”周明听熊文斌要跟组织部门打招呼,撤消这次对他的提拔,他也有些慌,这才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周明对沈淮做什么了?”熊黛妮忍不住追问道。 “我跟苏恺闻在英皇吃饭,后来知道沈淮跟赵东、杨海鹏也到英皇吃饭,我们就偷懒没有多走几步路去打招呼,只是打电话说了一声,他就摆威风把爸拉过去跟我们示威,逼着我们过去低头认错。还当着一桌人的面,把英皇的老总当成孙子训……”周明说道。 “多大的事,怎么闹成这样?”熊黛妮乍听丈夫这么说,也觉得沈淮太小题大做了,又忍不住抱怨丈夫,“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沈淮是要面子的人,你怎么就偷懒没有多走几步路?” “你不懂,是苏恺闻心里有梗,我夹在当中,能怎么做人?”周明心里也有怨气,这话他是回妻子的,却是说给岳父听的。 苏恺闻视沈淮为威胁,水火不能融,要踩他;他在苏恺闻与沈淮两人之间,能有他选择的余地吗? “你要是抹不下脸来,我明天找沈淮道歉去,”熊黛妮说道,“现在闹成这样,鹏海贸易的股份还要不要了?不管苏恺闻跟沈淮怎么做对手,我们都不能站出来做这个恶人……” “鹏海贸易的股份是怎么回事?”熊文斌沉着脸,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股份的事情,转脸看向妻子白素梅,问道,“你知道这事?” 白素梅没想到女儿跟女婿吵吵,把这事给吵出来了,知道瞒不过去,说道:“海鹏成立公司时,缺少资金,黛妮就跟信用社贷了几十万投进去入股……”避重就轻的把鹏海贸易入股的事情,跟丈夫说了一遍。 “胡闹!你们胆子大得包天!”熊文斌气得手脚发抖,拍着桌子怒斥女儿、女婿。 “杨海鹏他做钢材贸易的资金,也是沈淮帮他从信用社贷出来的款;他行,为什么我们不行?”熊黛妮打小没有给父亲这么严厉的训斥过,委屈的辩解道。 “有些问题是说得清楚的,有些问题是说不清楚的,”熊文斌看了女婿周明一眼,有着说不出的失望,也不知道他进机关消磨了这几年,性子怎么就变得如此急功好利,说道,“不管怎么说,这股份你们赶紧给我退出来,把贷款还掉……” “……”熊黛妮舍不得从鹏海贸易撤股,呶着嘴说,“我们又没有违法犯纪;我明天就给沈淮道歉去,还不行吗?” “这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熊文斌说道,“道歉只是让大家脸面上还好看些。” “爸你是他介绍给谭书记的不假,但是他不能老拿这个对你蹬鼻子上脸。这个我受不了,”周明又说道,“还有,沈淮今天当着周裕、周知白的面,对你跟苏恺闻这样,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是叫谭书记知道这事,我就不信谭书记能饶得了他。”周明不服气的又说了一句话。 “你也知道沈淮的反应很过激,但你以为沈淮是对你耍威风是不是?”熊文斌恨铁不成钢,他本不想把这层利害直接揭开,但不说透又不能把周明拧着的性子捋顺过来,他还不想翁婿结仇,“要是沈淮今天是故意而为之,是故意摆姿态给我看的,甚至故意做给谭书记看的,你有什么想法?” “他一个镇党委书记,凭什么给市委书记脸色看?”周明脸色有些变,说道。 “你再好好想想,你要不是这段时间太得意忘形,有些事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能看到,”熊文斌又点了一根烟,苦口婆心的说道,“沈淮今天在英皇请客,本没有周裕、周知白跟我什么事情,但我到英皇之后,沈淮提出要在三年内把梅溪钢铁厂做到市钢厂的规模。不管他这计划有几分是真,只要他能面不改色的当着我跟周家人的面说出来,就不是你能给他脸色看的……” 周明摸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过了好久,都不吭声。 熊黛妮讶异的问道:“沈淮这是要跟谭书记划清界线、投吴海峰?”她对官场上的事,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些,知道沈淮这种投靠“二主”的行为是官场大忌。 熊文斌摇了摇头,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看不透,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另外,谭书记不会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谭书记即使不喜欢沈淮,也不会拿市委书记的帽子去压他。沈淮即使跟吴海峰、跟周家走得近,谭书记也不会管他……” 见周明抬起头来,好像是想明白了一些,熊文斌继续跟他说道, “你要是以为沈淮今天只是纯粹耍威风,那你就把他看轻了。他今天一是做给我跟你看,做给苏恺闻看;二是做给周家姐弟以及她们背后的吴海峰看……” 见周明脸色也很难看,熊文斌就没有把“公子争风、家奴倒霉”等更难听的话说出口,继续说道:“沈淮今天是在借题发挥,但也是你给他这个借题发挥的机会。这事让谭书记知道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板子不会落到苏恺闻的头上,也不会落到沈淮的头上,只会让谭书记对你留下不好的印象,说不定我也会给牵连进去……” 周明听着岳父抽丝剥茧的把利害关系跟他分析清楚,脸色也有些发白。 熊文斌挥了挥手,跟周明跟黛妮说道:“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也有些累了……”就走回卧室,又抽出一根烟来点上,怎么也掩盖不住对女婿周明的失望,白素梅送女儿、女婿出门,掩门走回来,见熊文斌难得的连着抽好几根烟,问道,“事情真这么严重吗?” “说到底,我只是谭启平的管家奴。谭启平认为我行,所以我才有在今天的地位;谭启平认为我不行,我就什么都不是……”熊文斌苦涩一笑。 “沈淮为什么会突然针对你?”白素梅问道。 “沈淮不是针对谁,他是不甘心给边缘化,不甘心给压在梅溪镇啊,”熊文斌长叹道,“谁挡在他前面,他就会跟谁翻脸,怕是谭启平都压不住他,偏偏周明不知道轻重。” “……谭书记也压不住他?”白素梅问道。 “嗯,”熊文斌点点头,“沈淮有信心在三年内把梅溪钢铁厂做到市钢厂的规模,不要看他年轻,不要看他才是乡镇党委书记,他这样的人物,不是轻易就能给别人压制的,就是谭启平也不行。谭启平要死按住不让他出头,只会把他从东华逼走。他离开东华之后,依旧是个人物;跟离开东华就成一条死蛇的我们不一样……”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诡局 周裕与弟弟周知白,离开英皇后,就直接返回鹏悦高尔夫球练习场,她父亲周炎斌、二叔吴海峰以及堂姐吴敏,还留在鹏悦吃饭。 周裕把英皇发生的精致一幕,悉无巨细,都跟父亲及二叔说了一遍。 吴海峰愣怔了半天,没有说一个字。 “沈淮是不是做了什么事,知道没有办法得到谭启平的原谅,所以破罐子破摔?”虽然一路上姐姐一再说她跟沈淮没有什么关系,但周知白打心底就不喜欢沈淮,猜测沈淮的动机,也没有什么好话。 “梅溪钢铁厂的成绩,做不做假,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吴海峰蹙着眉头,很多地方他也想不透,只是顺着思维去推测,“要是梅溪钢铁厂的成绩没有水份,要是沈淮的确是有决心在三年内把梅溪钢铁厂的电炉钢做到五十万吨规模,知白,你会做什么选择?” “要真是如此,当然只能捏着鼻子跟他合作,只要承接梅溪钢铁厂一半的炉料业务,鹏悦也能有很好的发展。”周知白无奈的说道。 “这个沈淮,野心勃勃啊。”周炎斌沉默了半天,插了这么一句话。 “他就不怕得罪谭启平?没有谭启平的支持,他有什么能力把梅溪钢铁厂做到市钢厂那么大?”周知白疑惑的质问。 “要是谭启平既不支持他,也不反对他,你说他要做大梅溪钢铁厂,应该找谁合作?”吴海峰问道。 “谭启平怎么可能既不支持他,又不反对他呢?”周知白一时糊涂起来,谭启平是市委书记,能容忍圈子里的一个小人物对他两面三刀? “这就是沈淮今天故意做给你们看的,”吴海峰说道,“沈淮今天差不多是跟熊文斌、苏恺闻翻脸了。要是过段时间,谭启平还是这么冷处理,那就说明刚才的猜测是有可能的……” 周裕沉默着没有说话,谭启平作为圈子里的核心人物,通常不会容忍下面人公然闹翻的。如果沈淮今天不是冲动的耍威风,她也相信沈淮今天不应该是只为了耍威风,那就表明沈淮有底气叫谭启平容忍他在东华的“胡作非为”。 “看吧,过两天就会有结果了,”周炎斌轻轻一叹,坐下来,拿了根烟点,说道,“没想到我刚回来,这局势变换这么诡异,看来我也是真老了……” ************** 周明抹不下脸来,也怕苏恺闻会有意见,终是没有再找沈淮道歉;不过次日熊黛妮亲自跑到沈淮的办公室道歉。 “多大的事,”沈淮仿佛一夜睡过,就把昨天的不快浑然忘掉脑后,笑着说道,“你要这么正式的道歉,该是我跟周明还有你爸道歉才是。我昨天心里有些不痛快,是为别的事,又喝了些酒,说话可能不怎么注意。你回去跟周明,还有你爸说一声,让他们不要让心里去……” 熊黛妮颇为不安的坐在柔软的沙发,说道:“还有鹏海贸易的股份,我想撤出去,还没有跟海鹏说这事,就想着跟你先说一声……” 沈淮看了熊黛妮一眼,姣好的脸蛋,只是脸上的神情已是冷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文件,说道:“我对你、对周明,还有对老熊,没有什么意见,也知道周明夹在苏恺闻之间难做人。你回去跟周明说,我昨天的姿态,是做给苏恺闻看的。他要是还无法释怀,我改天等闲下来,请酒跟他赔不是。撤股的事,你不要再说了,再说就真生分了……” 沈淮的语气不容置疑,似乎真没有把昨天的事放在心里,熊黛妮就犹豫起来;说到底鹏海贸易的股份,一年能给她家带去好几十万的分红,有谁能轻易放弃? 熊黛妮一犹豫,撤股的心思就不再坚决,给沈淮三言两语糊弄出来,等出了镇政府,才想到她爸是要她坚决撤股的。 站在街边,也没有急着回公司里,找了部公用电话,拨给她爸,说了这事。 熊文斌在电话听到大女儿如此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马上就给沈淮打电话,你过五分钟再回去找他……” 熊黛妮再回去说撤股的事情,沈淮就再也没有劝什么,而且让熊黛妮直接去找杨海鹏说这事。 熊黛妮一整天就在镇政府、鹏海贸易以及信用社之间来回奔波,到黄昏时,才把撤股以及从鹏海贸易辞职的事情谈妥当,坐公交车回到家,天已经黑下来。周明也从单位回到家,坐在书房里抽烟。 “怎么样了?”周明问道。 熊黛妮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丈夫说了一遍:“开始沈淮没同意让我撤股,后来爸爸打电话去了,他才没有说什么;他好像坚持要爸打这通电话似的……” “当然,爸打不打这通电话,区别很大,”周明说道,“爸不打这电话,可以说对这事不知情;爸打了这通电话,情况就不同了……” “不会吧,他城府这么深?”熊黛妮心想沈淮要真是如此,多少让人觉得心寒。 “你以为沈淮是什么好货色,”周明愤恨的说道,“他什么心思,你爸昨天不是都说了?” 熊黛妮没有说什么,心里多少为闹成这样而惋惜。 “撤股归撤股,之前的红利怎么算的,杨海鹏有没有耍赖皮?”周明又问道。 “这个倒没有,”熊黛妮说道,“信用社的人今天也到公司了,撤股的资金直接归还信用社,算下来,还有七万多的红利能拿。你也是真是的,要不是你跟沈淮闹成这样,到年底至少还再能分十几万的红利。沈淮再怎么不对,我们好歹还从鹏海拿到七万多……” “你也真是没见识,七万块钱算个屁,”周明把书桌上的一份文件丢到妻子跟前,说道,“你看这个。沈淮装得很无辜,好像是我真对不起他,他要真要委屈,这事怎么就没有跟你透露一点风声?” “……”熊黛妮疑惑拿起文件,文件足有一本书厚,很压手,打开来,见抬头写有“东华市梅溪钢铁厂股权改制方案书”等字样,她翻看了几页,难掩诧异的问道,“这文件你怎么带回家了?” “梅溪镇上午把方案书送到计委来,本来要袁主任先审阅,不过袁主任这两天带队去广南考察了,所以方案书暂时只能放在我那里,”周明说道,“梅溪钢铁厂这次改制,赵东能直接拿2%的股份。这样的好事,沈淮有想到你?你还替他觉得委屈?你的心思真是太单纯了。” 熊黛妮心里疑惑,拿着方案书继续看下去。这时候客厅里的电话机响起来,周明跑过去接电话,连说几声“好”,就跑回来,将文件拿了过去,说道:“我们去爸那里吃饭去……” “怎么了?”熊黛妮说道。 “我刚跟爸打了电话说了这事,爸开始没有说什么,现在打电话过来,说要看这份文件。”周明说道。 熊黛妮也顾不得忙碌一天的身心疲惫,跟周明赶到她爸那里。 熊文斌等女儿、女婿拿文件过来,就站在门口,对女儿黛妮说道:“你留在家里陪你妈吃饭……” “你要去哪里?”熊黛妮问道。 “谭书记知道梅溪钢铁厂要改制的事,要看方案书。”熊文斌跟周明说道,“你拿上方案书,跟我走一趟。” **************** 出车打了辆车,周明坐在车里,忍不住试探的问岳父:“爸,谭书记想了解改制方案,怎么不把沈淮喊过去?” 熊文斌说道:“等会儿在谭书记面前,就梅溪钢铁厂的改制方案,你不要发表意见……” “我知道。”周明点点头。虽然昨天熊文斌威胁着说要把他的这次提拔撤消掉,周明还有些担心,但这时能一起跟过去见谭启平,知道他岳父不会对他下狠手。他也知道他的荣华富贵,在岳父手里捏着,不容他不小心翼翼。 熊文斌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抓紧时间,在车上把方案书粗略的浏览了一遍。 赶到南园,谭启平正在宴会厅接见几个香港投资商,熊文斌让周明在一号楼等着,他赶去宴会厅参加宴请。周明这才知道他岳父是专程从宴会上下来找他拿方案书的。 周明在一号楼的小会客里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他岳父跟谭启平还有苏恺闻走过来。 谭启平边走边翻看改制方案书,眉头微微蹙着,看到周明也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在沙发上坐下来,从头到尾把方案书看了一遍。 谭启平以为熊文斌还没有看过方案书,把文件丢过去,说道:“你看一下……”就起身站到窗户边,望着窗外的翠湖抽烟。 周明心里忐忑不安起来,看不懂谭启平的心思,苏恺闻也凑过头去看方案书,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只能挺直腰坐在沙发边缘。 谭启平不直接找沈淮,而是让他把方案书拿过来,说明谭启平对沈淮确实有所疏离。但同时也表明,谭启平就算疏离沈淮,还一直关心着沈淮在梅溪镇的状况,不然不会特意让他将梅溪钢铁厂的股权改制书连夜送过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狮子开口 待熊文斌把方案书粗略的翻过一遍,谭启平才转回身来,问道:“你怎么看梅溪钢铁厂的股权改制申请?” “中央去年召开会议,提及企业改制时,也要求在经营权之外,尝试更多的途径,公司法颁布,也是为股权改制提供了法律依据,”熊文斌把话说得滴水漏,说道,“不过中央也是刚刚有风声吹起来,也许梅溪镇是想抢做试点……” “中央虽然有这样的风声,但地方上,至少淮海省,还没有开始试点工作。梅溪钢铁厂要一次性做这么多事,步子有些大了,”谭启平皱着眉头,说道,“你打电话给沈淮,问他到底是什么想法?要么让沈淮直接过来一趟。” 窥着谭启平的脸色,心想也许谭启平能将梅溪钢铁厂改制的事情强行压下来,但沈淮会不会怀疑是他在暗地里作梗?熊文斌犹豫起来,又想到沈淮昨天的强硬姿态,要是把沈淮喊过来,让他当面跟谭启平争执起来,这场面怕是更难收拾吧? “恺闻,你觉得改制方案如何?”熊文斌拿起来方案书站起来,装作无意的问了苏恺闻一声。他知道苏恺闻在背后再怎么挤兑沈淮,再怎么向沈淮示威,但绝不会在谭启平面前有这些表示,心想他应该还是怕谭启平知道他们在底下故意闹不和。 听熊文斌这么说,谭启平也往苏恺闻看过去,想听听他什么意见。 “沈淮这次步子跨这么大,应该想短期内做出大成绩出来,”苏恺闻不动声音的说道,“也许把沈淮喊过来,直接听他解释,才能更知道他的打算……” 苏恺闻把话说得很保守,却也暗指沈淮急功好利。再才,谭启平把沈淮拉过来问这件事,实际上就剩下两条路可走:一个是明确坚持,一个是明确反对。 谭启平要是明确坚持改制方案,一是手伸到高天河的管连范围之内,再者将来改制出了什么问题,就要谭启平跟着担责任。 “嗯,沈淮是很想做一番成绩,”熊文斌不希望谭启平这么仓促的将沈淮喊过来,怕闹僵了彼此不好下台,就顺着苏恺闻的话,跟谭启平说道,“昨天我跟沈淮见过一面,他提到要在三年内把梅溪钢铁厂做到市钢厂的规模。近期还要在鹤塘镇建江港码头跟发电站。股权改制的事,他的口风倒紧,没跟我说什么,今天就直接把改制方案书递到市计委了……” “是吗?”谭启平问了一句,又把方案书拿过来翻看起来,也就没有再要熊文斌打电话把沈淮喊过来。 谭启平把方案书认真的又看了一遍,这回递回周明,跟熊文斌说道:“企业改制的事,归高天河管。算了,方案书还是拿回去吧……” 周明一时糊涂起来,不知道谭启平这算什么态度;不过在过来的路上,他已经受到岳父的告诫,摸不清楚谭启平的意图,就更不敢随意说什么。 熊文斌多少能揣摩谭启平的心态:沈淮把话说得这么满,有可能是在装腔作势,但也可能是得到孙家的认可。在改制方案里,海外投资商众合投资这次虽然只对梅溪钢铁厂注资一百万美元,看上去不多,但谁又能肯定这不是孙家在探路? ************** 谭启平提前看到梅溪钢铁厂股权改制方案书的事情,好像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方案书于四月底经市计委提交市长高天河办公室,高天河直接在方案书后面批示“请唐闸区政府酌情研究”,就直接将方案书转到唐闸区。 周裕不是区党委常委成员,又不分管经济跟企业改制,她是五一前夕,从区委书记杨玉权那里看到梅溪钢铁厂的改制方案书。 整个方案书后面只有高天河模凌两可的批示,这件事的决定权就这样下放到区里。决定由区里来做,将来要捅出什么篓子,或者有什么政策风险,责任自然也是由区里来背。 周裕看过方案书后,就拿起来电话,给二叔吴海峰打过去,说了梅溪钢铁厂股权改制的事:“就梅溪钢铁厂的发展,沈淮应该是早有计划,这件事差不多就跟梅溪镇、鹤塘镇行政区域调整一事捆绑在一起,由区里来做决定。区里怎么决定,潘区长跟杨书记的意见最为重要……” “……”吴海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你出面跟沈淮谈一下;你谈好之后,我再找杨玉权。” 周裕放下电话,盯着电话恍了一会儿神。 英皇发生的一幕过去还不到半个月,她一直都在揣测沈淮的意图是什么,绕了这么大的一圈,她虽然知道沈淮意在让梅溪钢铁厂改制通过,但同时又其他疑惑蒙住心头: 在沈淮的心里,梅溪钢铁厂真的那么重要吗?真的能叫他不惜跟谭启平一系的人马划清界线?谭启平为什么会这么容忍他?要是沈淮的父母在中央部委任职,不是那么简单的话,那谭启平为什么又要疏离他? 虽然单纯作为合作者,知道谭启平的态度以及沈淮的意图就足够了,但周裕忍不住又想多知道一些,想要将沈淮身上的迷团一个一个的解开。 周裕先跟弟弟通过电话,才拿起电话拨给沈淮。 沈淮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用很淡的语气说道:“好的,我现在有事在区政府,等会再回电话给你。” 周裕听到沈淮不想让电话那头的人知道是她打电话过去,也没有多问什么,就放下电话,等沈淮打电话过来。 *************** 沈淮语气平淡的挂掉周裕的电话,将手机放回公文包里,走回来坐到潘石华的办公桌前,略带歉意的说道:“再对不起,我忘记把手机关机了,镇上鸡毛蒜皮的小事……” “没什么,我也经常开会给电话岔开,”潘石华大度笑了笑,不介意沈淮在谈话时有电话打进来,接过刚才的话题,说道,“现在从中央到省里,都鼓励地方上改革的步伐再大一些。现在有些官员,等别人把路修好了、桥铺好了,才敢走路,但我们更需要修路人、铺桥人。邓老也说过了,我们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即使失败了,至少也能有些经验教训。梅溪钢铁厂改制的事情,我是支持的……” “潘区长说的是。”沈淮只是点头赞同潘石华,视线恭顺的放在潘石华办公桌前的砚台上;这枚砚台他在谭启平书房里见到过,倒不知道潘石华送谭启平什么珍玩,才换来这枚砚台的回赠? 虽然谭启平、熊文斌不再把市里的事告诉他,沈淮现在也从其他渠道知道潘石华出任唐闸区委副书记、区长,正是得到谭启平的提名。 砚石雕成虎形,虎头朝外,惟妙惟肖,沈淮看着感觉就像在给嘲笑。 沈淮知道自己在梅溪镇站足脚,是借了谭启平的势,但他给谭启平疏离的事,想来也不可能瞒过潘石华——潘石华真要是走谭启平的路线调整到唐闸区的,在这件事上就应该跟谭启平保持一定,不应该有积极的态度——沈淮一时间也琢磨不透潘石华藏在笑脸之后的真实意图。 开场白过后,潘石华就翻开梅溪钢铁厂的方案书,逐项向沈淮了解情况。 这份方案书,沈淮让郭全、钱文惠他们前后准备了两个月,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过。区计委调研时,他可以让郭全、钱文惠出面,潘石华这边,沈淮则不得不亲自出面解惑。 “你们的准备很充足,业信银行跟众合投资也出具了函文,我相信你们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不慎重,”潘石华说道,“不过,你们股权融资对象,除了外商、钢厂管理层之外,还把镇政府行政人员包括在内。当然,我也不是说不合适,要筹集发展资金,我们党员干部是要积极参与,不过把股权筹资范围限制在这三块,老百姓看了,会不会怀疑有什么好处叫党员干部私下分了?” “国务院几次发文,要求企业集资不得随意扩大对象,合法集资跟非法集资的界限有些模糊,我们考虑整个方案时,不得不谨慎些,”沈淮解释道,见潘石华似乎对他的解释不满意,又试探的说道,“当然,我们在方案书讲了的三类股权筹资对象,除此之外,要有一些特定对象想参与进来,我们也是欢迎的……” “不错,你们步伐应该要迈得更大一些,也不要让老百姓有什么话,”潘石华点点头,对沈淮补充的一句话很满意,站起身来说道,“好,情况我就了解到这里,这件事以及梅溪镇行政区域调整的事,区里还要进一步的研究……” 见潘石华有送客之意,沈淮就起身告辞。 沈淮出了区政府大楼,开车绕到区政府后门,才给周裕打电话:“周区长,有什么事情?” “你在哪里,能不能见面谈一下?” “我刚出政府大楼,车现在停在大院后门。” “好的,我马上过来。” 沈淮将车停在不起眼的树荫下,等了片刻,就看见周裕走过来,没让他好好的欣赏周裕走路时给套裙裹出来的性感身材,就有电话打进来。 沈淮见是陌生号码,他也不能让周裕站在车外等他接完电话,边接电话边让周裕坐上车来。 “我是沈淮,你是哪位?” “沈书记,我是潘石贵啊。沈书记有没有时间,我有工作跟你汇报?” 沈淮想起那张又黑又丑的脸来,没想到前脚刚跟潘石华谈过改制的事情,潘石贵的电话就迫不及待的打过来。 “你说。”沈淮不动声音说道。 “我听说梅溪钢铁厂要进行股权改制,这是造福梅溪镇的大好事,我也想为梅溪镇建设添砖加瓦,不知道沈书记批不批准?” “任何人要为梅溪镇添砖加瓦,我都欢迎的。”沈淮说道,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停下来,要潘石贵在电话那头继续说下去。 “我想入四百万的股,不过手头又有些紧,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金来。改制方案里说到可以由业信银行向入股人提供贷款,我也愿意拿持有的股权向业信银行贷款,等将来钢厂有分红了,再拿分红归还贷款,”潘石贵在电话那头说道,“业信银行那边,沈书记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我知道了。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你等我的电话。”沈淮挂了电话,就把手机摔在仪表盘上,叫周裕吓了一跳。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谈合作而非谈合作条件 周裕坐到车里,能隐约听到电话里那人正说梅溪钢铁厂改制的事情,虽然听不真切,但沈淮打完电话,恼怒的把手机摔在仪表盘上,把电池都摔出来,就知道梅溪钢铁厂改制的事情,沈淮在其他地方遇到阻力了。 周裕虽然给沈淮摔手机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很快镇静下来,沈淮在其他地方遇到阻力越大,才显得周家的重要性。 “周区长,东华有没有你特别喜欢的地方?”沈淮没有管摔成两块的手机,侧过头问周裕。 “我爸以前在竹社工作,我常常坐在我爸三轮车后面,一起穿街过巷的收旧货,”周裕想起往事,也颇有感慨,“虽然竹社归唐闸区管,不过我还没怎么机会到竹社走一走……” 沈淮发动车,掉转车头,就直奔南郊公路以前的竹社镇而去。 竹社跟鹤塘镇隔着梅溪河,是唐闸区的滨江地区。 唐闸区计划在竹社成立一个区属的工业园区,但跟西边的东华开发区挨着,市区的意见,在紧挨的两块,没有必要成立两个不同级别的工业园,还不如把竹社划并到市开发区一起规划。 不过,这背后纠集着各种利益及矛盾,又没有谁让步或给对方大的补偿,唐闸区成立工业园区的事情以及竹社划并市开发区,也就拖着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竹社镇属于城郊区域,道路等基础设施,要比梅溪镇好得多,沿江都是柏油路。沈淮直接将车停在鹏悦在竹社拿下打算建码头的那块地前。 周知白下手比较早,只是没想到码头批文会因为吴海峰退居二线而给卡住,这块地收上来之后,荒了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时候时值四五月之际,天气暖和,杂草丛生,车停在滨江柏油路的树荫下,路外是渚江浑浊的江水,路内侧倒也显得芳草如茵。 “周区长,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摔手机吗?”沈淮把车窗打开,拿起烟来抽。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猜得到?”周裕笑道,知道沈淮要摊开来谈条件,心踏实下来。 “潘石华开出条件来了,”沈淮说道,“四百万干股换他支持改制方案;说干股也不准确,就是要我帮他从银行贷四百万入股钢厂,将来拿分红归还贷款……” “听上去也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周裕说道,“钢厂真要资金的话,鹏悦可以拿四百万现金入股……” 沈淮侧过头来,看着周裕,这么近距离看周裕的脸蛋,还是看不到一点瑕疵,夕阳从车窗外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像是敷了一层毫光,叫她的脸蛋看上去愈发的细腻光泽。 周裕感觉到沈淮的目光盯着她的脸在看,她怕跟他的眼神撞上,侧着脸看着滨江公路下来的江水,给夕阳光铺在上面,瑰丽壮美,叫她没有谈判的心情,仿佛想醉心她平时很好关注的江水晚景之中。 “我不想跟周家谈合作的条件,我想跟周家谈合作……” 听沈淮这么说,周裕好奇的转回头来,两人就隔着两三十厘米相望。 这个距离远达不到心理上的安全界限,周裕倒没有特别的排斥。 “潘石华提出的条件,不能算太过份,”沈淮说道,“但我不会答应他,我做事有我的原则跟底线。当然我的原则也没有想象中的高不可攀。利益均沾是大家参与进来的根本动力,但前提是,你参与进来,要能促进蛋糕做得更大,而不是什么贡献都不做,上来就是挖一块走。我接手梅溪钢铁厂之后,中断跟万虎公司的合作,但还保留跟鹏悦的业务,就是如此……” “哦,那这么说,周家在你眼里,做事还是有底线跟原则的喽?”周裕笑问道。 “我对周家又不熟悉,我只是觉得跟鹏悦合作,至少目前来说,对梅溪钢铁厂是有益的,”沈淮笑道,“梅溪钢铁厂股权改制,我不想鹏悦这时候就参与进来,但想来周家也需要我有一些保证。我目前能给周家三点答复:一、梅溪钢铁厂三年内超越市钢厂现有规模不是夸夸之谈。改制要能顺利通过,梅溪钢铁厂今年的产能就能突破十八万吨;明后年再上项目,必然是二十万吨起步。二、梅溪钢铁厂不会直接做废钢业务。国内钢铁累积有十亿吨左右,国内废钢回收工作要搞好,废钢质量要进一步提高,为入炉熔炼提供更大的节能效益,这些工作必需由专业公司去做。钢厂想要把什么事都做好,只会自找苦吃,我对这点很清楚。同等条件下,梅溪钢铁厂可以优先采用鹏悦提供的废钢炉料,但比例不会超过七成。三、货运码头唯有建在鹤塘,才能为钢厂的原材料及钢材进出提供最直接的低成本运输基础,周家要是能用心做梅溪钢铁厂的炉料供应商,也应该参与鹤塘江港码头的建设,才更合乎周家的利益。周家要是担心我空口说白话,江港码头可以划出一块地,由鹏悦负责建废钢堆场,但必须至少留出三成的场地,由梅溪钢铁厂承租……” 周裕侧头看着沈淮,她还是有些疑惑:改制方案书她认真的看过,沈淮没有从中牟取什么个人利益,他应该还是有希望能在仕途上有发展,但是,把梅溪钢铁厂经营得再好,能给他仕途发展的助力,都不及谭启平这样的上位者对他的宠信。 即使疑惑,但看到沈淮描述梅溪钢铁厂未来时眼睛里的神采,周裕也禁不住给他坚毅难摧的意志跟魄力所惑,心想:这样的男人,即使撞得满身是血,也不会轻易屈服的吧?不过,她只是代表周家跟沈淮沟通,没有办法当下就给沈淮什么答复。 “周区长还要回区政府吗?”沈淮问周裕。 “不了,你把送我到南郊路的鹏悦国际……” 沈淮发动车,打着方向盘下了滨江路,往回开。 鹏悦国际高尔夫球练习场,位于南郊公路的东头,离梅溪河就四五百米,往东能看到梅溪钢铁厂的高炉烟囱以及一栋栋竖立起来的集资住宅楼。 隔河过去就是钢厂路的西头,有一些错开,但大体还在一条直线上。不过两条道路之间没有桥相通,中间隔着梅溪河近三百米宽的河面。 车停在鹏悦国际停车场前,周裕问道:“沈书记在国外打过高尔夫没有,有没有兴趣进去玩两手?” “今天就算了。”沈淮摇了摇头,谢绝周裕的邀请,他抬头看了看球场外围高高竖起来的遮球网,又见停车场上没有几辆车停着,淡淡一笑。 鹏悦的废钢业务要是不萎缩,周知白在这里建高尔夫球练习场,即使不赢利,也没有什么,毕竟前期拿地成本极为廉价,可以当成鹏悦产业多元化的先手布局。 不过在当下,沈淮从其他渠道了解到,这座高尔夫球练习场倒是给了鹏悦不小压力。 沈淮即使渴望能跟吴海峰站在一个台阶上说话,但不得不考虑有时候锋芒还是收敛一下为好;与周家的交易,沈淮也不求跟吴海峰或周裕、周知白的父亲周炎斌直接对话,能有周裕居中沟通便好。 *********** 与周裕告别,沈淮就直接开车返回梅溪镇。 天光经不住消耗,沈淮开车回到梅溪镇,暮色便彻底遮掩过来。 这时正是渚溪酒店灯红酒绿之时,陈丹要在酒店里盯着,而小黎应该在学校上夜自修,沈淮既不想去镇政府,又不想去钢厂,便直接开车回老宅。 朱立前天打电话说老宅改造工程已经收尾了,要他过去看一下,有什么不合意的,他们可以马上改正。 要有什么不合意的,也是孙亚琳的意见居多。 业信银行两处营业网点的改造,朱立也只有用了一个月稍多点的时间,老宅这边孙亚琳前后提了好几回意见,使得工程拖了两个多月,工程款也由最初的二十万,追加到四十万。 孙亚琳打小就在豪宅里长大,对生活要求极为挑剔。反正也是花她的钱,沈淮便由着她作主,让她这么一个挑剔的人盯着,也能随便帮渚江建设提高一下业务水平。 沈淮也是好久没有回老宅看一眼,也不知道老宅到底给孙亚琳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车下了砂石便道,看到孙亚琳的三叉戟也停在院子东山墙下,沈淮就把车停在院子后走过去,看到孙亚琳跟朱立还有两名工程师模样的人,站在院门外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这么一个小工程,你让老朱派一名施工经理、一名设计师盯在这里,你还隔三岔五的把老朱拉过来。搞得这么麻烦,你倒是不怕惹人厌啊。”沈淮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孙小姐的眼光真是要远远高过我们,做这个工程,我们学到太多东西了,”朱立转回身看到沈淮走过来,说道,“沈书记你也来看看,有啥意见,我们记下来,明天一并改……” “我能有什么意见,就过来看看。”沈淮笑道。 孙亚琳把老宅改造得跟私家庄园似的,这么大的动作又搞得邻里皆知,他都担心住进来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第一百六十六章 鸠占鹊巢 之前是老宅有三间正屋,后面还建了一排四间披棚当牲口圈、厕所、柴禾棚以及厨房,外建青砖院墙。 青砖院墙倒没有拆掉重建,不过在临河塘的南墙外建了一座遮雨停车棚,彩钢瓦自然嫌差,而是用钢化玻璃跟不锈钢梁柱搭设而成,显得简洁而有现代感。 推门进去,已不再是空荡荡的农家院子,而是卵石、水磨石、防腐木铺径、树荫浓密的私园。左手有一座用松木搭设出来的葡萄藤架子。架子下是防腐木铺成的小径,往里通过去,则是一座在西层前头搭出来的玻璃阳光房。内侧的墙角建有浅水池,水面之下摆有两盆沈淮叫不上名来的水生植物。 堂屋的门庭已经完全改变,给改成古色古香的木格子玻璃门。 屋里没有开灯,庭院灯柔和的光通过木格子玻璃照进来,落在堂屋水磨石的地面上,给分成一块块的光影。 农村建房,总是图大、图高,但实际的生活并不需要如此。 三间正屋,除堂屋改成起居室外,东屋、西屋都改造成带洗浴间的套间。因为之前的房子过高,主梁净高有三米四五,人住里面,就显得太空荡,故而在檩梁之下,又加了一层檩梁为装饰,也保持传统的中式建筑传统,但风格更细腻、更有格调。 后面的披棚,一间作为设备间封闭起来,一间作为杂物储存间,一间兼作厨房跟餐厅,一间改造客卧,在客卧与正屋之间,又搭出一间作书房或娱乐室。 沈淮前后转了一圈,心想着,要把活做细做完了,怕是还要个把月才够,忍不住担心的问了一声:“四十万够不够你折腾?” “还行,有些东西要向海外厂商下订单,怕要三四个月才能寄到国内来,我这人没有什么耐心,只能拿国内的东西凑和,因此节约了不少;再有十来万也就够了吧?”孙亚琳不确定的问了朱立一声。 “要再没有大的改动,差不多够了。”朱立附和道。 他见识广,东华还谈不上富裕,但身家上千万的富豪也不是绝然没有,花一百多万建私宅的人家,他经手就有好几家。说起来,这些人家,富则富矣,但总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论及格调,拍马都比不上这栋宅子所体现。 都说“积宦三代才成世家”,朱立到现在也不是清楚孙亚琳、沈淮到底是什么家世,但从他们对改造这栋宅子提出的苛刻要求,朱立也能知道,沈淮、孙亚琳背后家庭或者说家族的层次。 孙亚琳对老宅改造如此苛刻、挑剔,换作别人,也许早就失去耐心,朱立倒是好脾气,十分有耐心,有设计师、施工经理在这边干不下去,他就换其他人来,孙亚琳亲自找他,他也把其他事情先丢下。 沈淮摊摊手,表示无语。 如今农村建一栋小楼,七八万也够用了,孙亚琳在老宅里投入将近十倍的资金进行改造,在普通人的眼里,自然是奢侈到极点,但比起孙家在海外纸醉金迷的生活,这又算不上什么。 不过这么一来,沈淮觉得他是彻底不能住进来了,不然传出来,不晓得会给多少人指着脊梁骨骂。 沈淮怀疑孙亚琳的意图就是这个:她想一个人霸占老宅。 沈淮也没有打算揭穿孙亚琳的野心,这些天请她做了不少事,也得让她占些便宜,不过想想这么漂亮的宅子,他不能住进来,真是觉得可惜。 孙亚琳看了看腕表,天刚刚才黑下来,不明白沈淮怎么会这个时候赶过来凑热闹,问道:“你怎么这个点过来?” “刚从区里回来,没有地方能去,就过来看看。”沈淮说道。 孙亚琳知道沈淮不大喜欢跑区里去,一些会议也是让何清社去参加,他通常是在一些重要事情上,不得已才会出面跟区里打交道,问道:“为是股权改制还是行政区域调整的事?” “潘石华找我过去谈改制的事情。”除了朱立外,也没有旁人,沈淮直接说道。 “怎么样?谈妥没有?”孙亚琳这段时间也最关心这件事。 虽然她背后的孙家及长青集团业大势大,但她作为孙家第四代子弟,在家族里的话语权实际上很有限,梅溪钢铁厂她将凑一百万美元以外商注资的形式投进去,也是她个人事业上的大突破,由不得她不关心。 “还没有谈妥,不过市里已经明确把决定权下放到区里,”沈淮不介意让朱立知道一些消息,但也不会把跟潘石华以及周裕之间的谈判细节让他知道,也只是大而化之的跟孙亚琳说道,“这样,我们多少能有些主动权……” 朱立知道一些股权改制的事情,也知道一些事情不是他能知道太多的,借口找施工经理谈几个改造的细节,便走开了。 “要是宋家跟孙家也领教到你这种手段,不知道那些狂妄的家伙们,还会不会继续视你为不肖子弟?”孙亚琳盯着沈淮的脸感慨道,“你这种手段,也会用到宋家跟孙家头上吧?” “……”沈淮蹲下来,看着浅水池里的水生植物,看上去像是缩小版的荷叶,没有回答孙亚琳的问题,问道,“这个叫什么?” “叫泽泻,要到六月才开花,细白的小碎花,漂亮得很,”孙亚琳摆出一副“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的神情,不过她不想放过沈淮,继续问道:“你这么做,对你来说,值得吗?” 孙亚琳知道沈淮不惜跟熊文斌翻脸,就是为了能让股权改制的决定权能下放到区里。 梅溪钢铁厂的股权改制,从程序上来说,需要得到市计委的批准。 谭启平对沈淮的疏离,除了沈淮对他隐瞒一些事叫他不痛快之外,还主要的是担心沈淮会给他带去不可预知的政治风险。沈淮担心谭启平出于这层考虑,会主动要他放弃股权改制。 沈淮不惜跟熊文斌闹翻脸,实际上是为避免在这事上直接跟谭启平起争执。谭启平即使再照顾他是宋家子弟,但要是有些话说出口,必然也是要维持自己作为市委书记的权威。若是这样,沈淮与谭启平将没有转圜的余地,而沈淮此时还没有在东华直接对抗谭启平权威的可能。 沈淮跟熊文斌摊牌,在周裕、周知白姐弟及熊文斌面前摊开三年建设五十万吨产能的计划,根本的目的,就是不给谭启平开口说话的机会。 如今谭启平在梅溪钢铁厂股权改制一事保持沉默,高天河又保持妥协的姿态,将改制的决定权下放到区里,可以说沈淮的目的已经达成。 决定权到区里,无非就是交易、收买或威胁,沈淮多少就能掌握到主动权。 当然,这件事也带来一些严重的后果,沈淮主动选择从谭启平的圈子里孤立出来,苏恺闻公然闹翻脸不说,与熊文斌之间,也没有再修复裂痕的可能。而且,沈淮有意误导谭启平以为梅溪钢铁厂改制背后有孙家及长青集团的支持,纸包不住火,即使将来谭启平知道实情不会公开翻脸,也将不会再支持他什么。 沈淮在选择一条路时,激进的把另一条路给堵死,就算叫同样傲慢的孙亚琳来看,这怎么也不能算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叫值得,什么叫不值得?”沈淮笑了笑,模棱两可的反问了一句,“我只是小小的镇党委书记,我即使想妥协,我跟谁妥协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小人物要不想给践踏、给吞噬,唯有张牙舞爪。” “原来小人得志还可以这么解释啊?”孙亚琳总是忍不住跟沈淮斗嘴,定睛看了沈淮有两三秒钟,她又不得不承认,她打心底支持沈淮的这种傲慢,又问道,“那区里到底谈得怎么样?” “潘石华要四百万的干股。” 对潘石华的獅子大开口,孙亚琳只是吹了一声口哨。 “不要表现得跟个女流氓似的,跟你站在一起跌架子。”沈淮不屑的看了孙亚琳一眼。 “你当场骂回去没有?”孙亚琳出乎其料的没有反唇相讥。 “我能跟你一样幼稚?”沈淮说道,“周家还算有个合作的态度,但不知道周家对杨玉权的影响到底有多大,所以潘石华那边我只能先拖着不回应……” “潘石华能孤立你,但也不会你跟当众翻脸,即使不支持,也不会公开反对改制——你怕他个鸟?”孙亚琳忍不住想怂恿沈淮对潘石华更强硬一些。 “区常委有七个人,也就意味着在这件事上,就算潘石华弃权不表态,我们还是要拉到四票,才能使改制方案通过,怎么能不防备潘石华暗中做手脚?”跟孙亚琳这个女流氓没法交流下去,沈淮去找朱立,他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不想跑到渚溪酒店去吃软饭,又不想看孙亚琳的脸色,只能抓朱立请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夜酒 知道沈淮刚从区里回来,朱立自然也知道要主动请领导吃饭,说要去渚溪酒店。渚溪酒店好归好,但吃太多也腻,再说他只是随意吃顿晚饭,又不是宰朱立一顿,说道:“咱就走着去猫儿胡子……”招呼朱立手下两名施工经理也一起跟着去。 “沈书记也知道猫儿胡子?”朱立笑问道。 从下梅公路往西,差不多到孙家埭跟镇区的交界,就是猫儿胡子餐馆。 这家餐馆虽然做羊肉跟猪头肉很出名,但毕竟是乡村野店,除了当地人,很难入外人的眼,朱立没想到沈淮会知道这家餐馆。 朱立不会主动请沈淮去乡村野店用餐,但沈淮主动提出来,而猫儿胡子在梅溪镇也算是有特色的餐馆,也就没有说什么,把车停在老宅这边,他们就走路过去。 餐馆很小,很简陋,就是路边搭了三间平房,外面还支一张玻璃食柜外卖猪头肉跟羊肉;里面摆四五张桌子做堂吃,这时候已经坐满了人,生意很兴隆。 朱立过来吃过几回,老板跟他认得,招呼道:“朱胖子,你们来得不巧,要么等等,或者我给你们在外面支张桌子?” 餐馆老板留着络腮胡子,四十岁左右,姓孙,沈淮也只知道旁人叫他孙胡子,具体叫什么名字也不是知道。他不是孙家埭村人,是早年下乡的知青,后来也没有回城去,做菜是家传的手艺。 他很喜欢孙胡子做的羊肉跟猪头肉,以往他从市钢厂下班,常会过来,买上半斤一斤冷切羊肉或猪头肉,只是大半年来,都没有机会再来吃一回。 檐头有一只灯泡支出来,功率不高,灯光昏黄,但也勉强将不大的场地照亮。 朱立给人叫绰号也不恼,看到沈淮已经走过来帮服务员小姑娘把小方桌撑开来,也就走过去拿五六张叠在一起的塑料方凳来分。 孙亚琳有些嫌这边太简陋,也担心不卫生,但她知道她要是提意见,沈淮肯定叫她自己另找地方吃饭去,只能勉强委屈一下自己。 猪头肉、冷切羊肉、老醋花生、羊藿炒毛豆四样凉菜先端上来,又打了一斤花露烧。私酿的花露烧,酒很烈,但绵软易入口,孙亚琳抿了一口就赞同绝口。 看着拿边角缺口盘装的肉菜,孙亚琳也就有兴致下手。羊藿入嘴,有些微的中药味,就着花露烧吃,口感最好,冷切羊肉入口轻嚼即化,孙亚琳也禁不住的跟沈淮说道:“真不错呢,你怎么以前没想着带我过来吃?陈丹那里都吃不出这味道来,这里的大厨是谁啊,让陈丹把人家请过去。” 沈淮笑了笑,也没有办法表现得对这家餐馆很熟悉的样子,只是说道:“好吃咱下回再来,没必要把好东西都揽到自己家去……”他知道这家餐馆的老板有好手艺,但心也闲,这种人宁可自己开一家乡村野店小打小闹,也不会到大酒店当厨师受拘束的,看着孙亚琳贪口的喝酒,又劝道,“这酒你悠着点喝,后劲很大,寻常人都喝不了半斤……” “那你别喝;我要是喝挂了,你负责开车。”孙亚琳将沈淮身前的酒碗拿过去。 沈淮无奈而笑,小口饮着酒,跟朱立谈渚江建设发展的问题。 “梅溪跟鹤塘两镇行政区域的调整,就算区里通过,整套程度走下来,也不是一两个月能完成了,不过江港码头项目不会等人,勘测设计工作进行到差不多,施工前期工作也要马上展开起来,”沈淮跟朱立说道,“整个项目最终会让市港口建设公司接手承包施工,现在还在谈一些细节问题,不过有些土建工程会交给渚江建设去做,这也是跟港建谈好的。梅溪钢铁厂改制一经完成,整个厂区扩建也有相当大的工程量,渚江建设怕是这一两年都不能闲下来啊……” “我也不想闲下来。”朱立笑道。 接着,沈淮又跟朱立说集资房的事情。 整个集资房小区,六栋楼已经是封顶,其余六栋楼也都建到一半,沈淮总体上还是相当满意的。 当初给集资房核定成本,每平米六百五十元,是最后跟参加集房建房户核算集资款的依据,其中包括土地、市政、建安、镇置业公司收取的少量管理费以及应缴纳的税费。 单单核定给渚江建设的建造成本,当然也包括渚江建设所应得的工程利润在内,是每平米五百元。这在九三、九四年,是相当高的标准。 朱立要是手狠心辣,甚至从中摸走一半的利润,也能把这十二栋楼建起来。唯有的区别就住宅楼的质量会很差。 朱立实际上,只给渚江建设预留10%左右的工程利润,放弃成本相对较低的砖混结构不用,而是直接采用框架结构建造,在材料及人工上,也实实在在投入,使得已建成的六栋楼质量相当高。 前些天镇上组织参与集资房的代表参观工地,几乎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即使在细节上提了一些意见,朱立也是很快就落实了改进。 镇上,毕竟是这次集资建房的组织方。集资房质量好,也叫沈淮在梅溪镇的声望进一步的提高。沈淮这才较为放心的,继续把其他工程交给渚江建设来承接。 如今渚江建设,仅工程管理等专业人员就有四五十个,算上施工队,足有三百多员工。即使放在东华市,渚江建设也要算一家颇有规模的建筑企业。 不过渚江建设成立的时间有些短,招募来的工程管理人员与下面的施工队,需要有更多的时间去磨合。这时候能一些风险不大、且具有一定规模、利润能有保证的工程来接,对渚江建设的发展意义极为重要。 不过,沈淮再怎么扶扶渚江建设,首先也需要朱立以及同为大股东的褚宜良、杨海鹏有相当的远见、不那么急功近利才成。 抛开私人上的情感纠葛,朱立不得不承认,沈淮是一个极有干事能力,又有干事魄力的人。 能干事的能力及敢干事的魄力以及一系列的工作成绩摆在眼前,所带来的就是个人的魅力跟声望。也许当初在沈淮的建议下,成立渚江建设,有部分原因是迫于无奈现实,没有更多的选择,此时朱立也清醒的知道他愿意在沈淮的羽翼下干事业。 沈淮、朱立他们这边正喝酒说着话,有五六个青年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过来。 餐馆老板孙胡子看到这些青年,跳似的赶过来跟沈淮他们打招呼:“对不起,这外面不让摆桌子。我让人把你们这桌移里面去,等会儿再补你们两斤酒,真对不起……” 孙亚琳在吃得欢畅,就这么给打断颇为不满,但不得已跟沈淮、朱立他们站到一边,让孙胡子跟两名长得又黑又胖的女服务员收拾桌子。 不过这伙青年没有给孙胡子机会,远远的看着孙胡子往里收拾桌子,就骂:“你妈、的孙胡子,说了你几回怎么不长记性?”为首的青年骑车过来,也不刹车,直接冲过来,将场地上的玻璃食柜撞翻,玻璃碎倒一地,里面的羊肉、猪头肉也都滚到地上,沾满灰尘。 孙亚琳的胳膊,给迸过来的玻璃碎片打了一下,虽然没有出血,但也打得她胳膊生疼,恼怒的质问:“你们长没长眼睛……” “你妈、逼的,你骂谁没长眼睛?”那青年把自行车往边上一摔,恶狠狠的就冲孙亚琳跑过来,指着她的脸,边走边骂。 “你们哪个部门的?”沈淮见小青年冲过来,要把手指头戳到孙亚琳的脸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喝问道,“谁让你们过来砸东西的?” “你妈、逼谁啊?”那青年见有人拦路,张嘴骂了一句还不过瘾,抬脚就要踢过去,不想孙亚琳动作更快,一脚蹬在他的小肚子,蹬得他跟只虾似的弓跪下来。 朱立跟他手下两名施工经理,哪里可能会看着沈淮在梅溪镇吃亏?忙冲去将另一个冲过来要帮手的青年揪住,又将其他人挡在外面,喝道:“你们吃了豹子胆,敢对沈书记动手!” 这伙青年也是色厉内荏,见到有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加一个彪悍的女人站出来,轻易也不敢大打出手,一时间也拿不准眼前这些人的身份,但看着气势不凡,不会轻易惹。 骑车落在最后面的那个人,在路边撑好车走过来,走到灯下,看清沈淮的脸,吓得脸色都变了:“沈书记,你怎么在这里?” “……”沈淮看来人的脸有些熟悉,但想不起名字,心想应是下面的工作人员,考虑到维护镇政府的脸面,也没有破口就骂,沉着脸问道,“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张盛,”那人见沈淮蹙着眉头,似乎还没有想到他来,心里发虚的继续说道,“我是孙家埭村的副支书、民兵连长。这些天街区整治,这家店几次将餐桌摆在外面,影响街区容貌。说了好几回都不听劝,所以……真不知道是沈书记你也在这里吃饭。” 综合整治工作,是李锋负责的事,沈淮轻易也不会插手过问,但明显过界的整治工作把他牵涉进来,他再不问一下,别人会当他扫大街的。 “那你跟我说说镇上这次部署的街区整治工作,范围是哪里,有什么注意点?”沈淮拿了张板凳坐下来,叫孙家埭村副支书张盛站到跟前来汇报工作。 五个充打手的小青年才知道眼前的青年是镇上的“沈书记”,讪着脸,忐忑不安的站过来等着挨骂。 沈淮看这伙人就心烦,指着路牙子,骂道:“都滚一边去!”让他们到马路边站着去。 张盛站过来,跟孙子似的,忙不迭赔礼认错,就沈淮的问题却回答不出一二三来。沈淮阴着脸,狠狠的盯着他,劈头训斥道:“街区整治,范围是镇区,重点是解决占道经营问题,对街边设摊的经营户,要坚持劝导教育。即使非要用强制措施,也必须要有工商、公安人员在现场配合。你们哪一点是跟这个符合的?有点小权,都他妈无法无天了?” 见张盛给训得脸色发白,不敢反驳,沈淮训得也没意思,指着孙胡子,对张盛说道:“你过去给人家赔礼道歉,撞坏什么,都要照价赔偿。这些事做好之后,明天写份检讨交到我办公室!你们是怎么做群众工作?”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诱惑 “不把李锋喊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孙亚琳见沈淮训骂了几句,就把孙家埭村砸东西的人轻易的放走,有些好奇。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街区整治,是李锋书记负责,不过这边是属于孙家埭村,不属于镇区范围,动手的又是孙家埭村的干部,跟李锋书记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沈淮也不确定是不是跟李锋无关,这时候李锋或许在哪个饭桌上吃饭,就把他拎过来,要是跟李锋没有关系,李锋给呼来喝去的自然是会一肚子委屈;要是跟李锋有关,当着众人的面是骂他好,还是包庇他好? 李锋再怎么说,也是镇党委副书记。 沈淮想着真要问这事,有空找人了解,而不是现在就把人喊过来,所谓的“官官相卫、内部团结”还是有需要的,不然镇上的工作不会好做。 “真不知道是沈书记过来吃饭,我也没有把沈书记您认出来,心想着沈书记总不会来我这家破店饭,真是瞎了眼了。还很不礼貌的让你们坐外面,真是对不起,”孙胡子这时候过来赔礼又道谢,“我马上把里屋清出来,沈书记你等一会儿……”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坐外面吃饭挺好的,”沈淮看着屋里的食客也围过来,不得不站起来说两句话,“镇上对沿公路两侧的经营户,是有一些整理上的要求,也希望经营户能理解、配合,这是期望大家能齐心协力,把梅溪镇建设更文明、更美观。不过,整理整治工作,我们都有严格的限度,镇区以外,经营户只要做到不占道经营、不妨碍交通、打痒时做到卫生就好,这些国家在政策法规上都有要求,除此之外,镇上不会提更高的要求。猫儿胡子店,做到以上几点,我觉得很好,下面干部是有些苛刻,也是镇上没有教育跟监督好,要说道歉,该是我跟孙老板你道歉……” 说这话时,沈淮还要抓住孙胡子油腻的手,以示安慰,说到围观的群众大声说好,纷纷抱怨村里干部怎么不地道。 沈淮不想好好的一顿饭给打扰,指着抱怨声最大的中年妇女,说道:“嗯,你反应的事情,我有在听,你叫什么名字,事情具体涉及到谁,你能详细的跟我说一说吗?” 那中年妇女听着沈淮要她留下名字来,当然摆手说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讪着脸笑了笑,转身就走了。围观的群众,也没有人真冤枉了,这下子也都纷纷散开。 沈淮本不想搬进屋里吃饭,但又不想在外面给围观,见里面有一桌客人结帐走了,就将酒菜移过去。 吃完饭,五个人连酒加菜也就七十来块钱,店老板孙胡子再三推辞,沈淮还是使眼色让朱立把钱给付了。 往回走时,见朱立有些沉默,沈淮蹙着眉头,问朱立:“你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一说,梅溪镇真要有什么不平事,我还是能管的。” 朱立见沈淮刚才轻易放孙家埭村的副支书放走,还以为他不想过深的问这件事,这时候听沈淮这么问,才知道他只是谨慎,不会在不清楚的情况陷入被动。 “店老板孙胡子不是梅溪镇人,早年作为知青下乡,后来家人出车祸都亡故了,他就没有回城去,留在梅溪镇成了家,”朱立说道,“孙胡子跟他老婆不是孙家埭村人,自然也就没有能建房的宅基地。他开店的三间房,是早年拿七百块钱跟村里买下来的,也没有什么正式手续。下梅公路要拓宽,都在传路南边这三间房拆除后能改成正式店面房返还,听说有人想孙家埭村买这三间房,前提就是要把孙胡子一家赶走……” 朱立是很随和的一个人,在乡村野店吃饭也喜欢找店老板闲扯,所以能知道很多乡镇干部听不到的事情,就把孙胡子的情况跟沈淮如实反应。 沈淮主张对下梅公路进行拓宽,建标准的城市公路,而不是简单的在现有公路路面上铺一层柏油敷衍了事。拓宽之后的下梅公路,宽度将增加一倍。现下的方案,是保北面、拆南面,要沿路往南拆出三十米的建路空间来。 要是照这个方案,猫儿胡子餐馆正好在拆迁范围之列。 对沿街涉及到的拆迁房屋,初定的补偿条件是拆居返居、拆商返商,一比一返还,对商铺另赔偿停业损失。 孙胡子这三间房虽然挨着镇区,严格说来不算店面房,但只要工商营业执照皆全,即使不照店面房进行补偿,也会同意在新建的公路南侧重新划同等面积的宅基地作为补偿。 孙胡子这三间平房差不多有一百平方,就算不能作为店面房得到补偿,实际上补偿划地能建两层楼,经营面积反而能增加一倍。出租开酒店什么的,收益不会比普通的店面房差,所以价值也不会低过普通的店面房。 梅溪镇的店面房价格不算多高,学堂街跟下梅公路的交叉口算是最佳地段,也就两千五六一平方;到镇区边缘,差不多也就一千四五的样子。 就算如此,孙胡子这三间房折除后将得到补偿地,价值也有近三十万,在农村要算不小、能惹人眼馋的一笔财富。 孙胡子在孙家埭村本来就是没有根脚的外来户,早些年买房也没有什么正规的手续,有人为了二三十万来欺负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沈淮没想到下梅公路的拓建工程还没有最终定下来呢,就有人在这上面打主意想发横财,只对朱立点点头说道:“孙胡子没有正式的购房手续,但毕竟付了买房的钱,也住了这些年。你改天路过这边,让他到村里补份材料把情况说明一下,到镇上补个手续;我会额外打电话给孙家埭村追问这事……” 朱立点点头,陪沈淮、孙亚琳返回老宅拿车去。朱立他的车停在老宅后面的路上,就跟手下两名施工经理开车先走了。 孙亚琳酒喝得有些多,起初没有感觉,走回到老宅,后劲上来,脸蛋酡红一片,走路都有些摇晃,都有些站不稳。 见孙亚琳不能开车,沈淮跟她要车钥匙:“开你的车,免得你等会儿吐我车里;你车钥匙在哪里?” 孙亚琳不像普通女孩子会随身有手袋,她扶着车身,想从裤兜里拿钥匙给沈淮,但头晕目眩,问道:“这酒的后劲怎么这么厉害,走回时都没有感觉……” “孙胡子私酿的花露烧,拿私酿的米酒加料跟五十来度的亭湖烧酒一比一的兑,然后封坛存上一年半载。喝入口极软,又香甜,但酒精度要有五六十,你喝半斤多下去,还能站得住才见鬼!”沈淮说道。 “你都不提醒我,害我喝醉了,你负责送我回去。” 得,跟酒鬼没办法辨理,沈淮伸手自己去掏车钥匙。 不过孙亚琳的裤子很贴身,后裤兜口又小又窄,只能叫沈淮两根手指伸进去,而她整个人又几乎趴在车门上,屁股往后撅起来,使得后裤兜绷得跟更紧。沈淮的手指伸进去,隔着薄薄的布料,触摸着孙亚琳丰满的臀,弹得叫他手酥。 他本来没有什么醉意,这么一来也是有些酣意。而孙亚琳又是女人里少有的高挑身材,不比沈淮稍矮,腰还略高一些,臀撅起来,仿佛圆月,刚好抵在沈淮小腹的地方,身子趴车门上,小西装下摆吊起来,露出柔软的腰肢,想叫沈淮没有一点想法都不可能。 沈淮掏了两把,没能把车钥匙掏出来,孙亚琳却给他挠得臀内发痒,忍不住扭摆开,回过头来看着沈淮,说道:“你不要故意占我的便宜……” 沈淮即使占了便宜给戳破,也不会嘴软,蹙着眉头,说道:“手感实在一般,没兴致了,你快把车钥匙拿出来吧……” 孙亚琳掏出车钥匙给沈淮,两人坐进车里,孙亚琳带着醉意,又往沈淮身边贴过来,问道:“你以前是不是有些喜欢过我?” “就算你不喜欢女人,你也是我表姐,讨论这个话题,好像有些不合适吧?”沈淮看着孙亚琳醉酒说疯话的样子,倒凿实比平时毒舌的她要可爱一些,实在不知道她喝醉酒,怎么会扯这种话题,但她性感的红唇凑过来说话,有酒气跟迷人的香水气味混杂一起,愈发的浓郁,她醉酒后的眼睛,盈盈如一泓秋水,真是一个迷人的女人。 “得了吧,我就不信你能装一辈子。”孙亚琳翻身坐好,脸上醉意未去,眼睛里的神态好像沈淮刚才回答错就会让她一辈子看不起似的。 沈淮忍不住要拍脑袋,原来孙亚琳还是不能接受“他”的改变,才故意“色诱”他,想试探他还是不是原来的“他”,叫他真是无言。 翻看之前沈淮的记忆,那时的“他”初到法国孤立无依,对当时唯一能接触到的少女,又是那么美丽,自然会萌生出掺杂少年初勃冲动的情愫。 不过,沈淮虽受到之前“他”的影响,但叠加而来的人格毕竟不多,故而对这个远房表姐的情愫也就极淡。不过,同时他也能以更正常的、没有禁忌约束的眼光去看孙亚琳,心想这么一个尤物,竟然喜欢女人,真是叫人惋惜。 回到渚溪酒店,孙亚琳已经醉得熟睡过去,沈淮像拖只死狗似的,把她扔到房间的床上。 孙亚琳四脚八叉的趴在床上,小西装跟里面的小花领衬衫掀上去一角,露出白皙如雪、脂光玉泽的腰肉。而给水磨灰蓝牛仔裤紧裹的臀部,圆如满月,修长双腿绷紧着,仿佛双腿的弹性足得要溢出来,毫无遮掩的展开眼前,沈淮心里直打鼓:这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更有一种叫人心魂美感。 沈淮帮孙亚琳把鞋脱掉,见她还没有反应,忍不住坐过来,在她趴蹶的臀上拍了一下,看着臀在微微的颤动,终究没好意思多占熟睡过来的孙亚琳的便宜,说道:“我走了……”就把她的手机、车钥匙、皮夹丢在床头柜上,退出房间。 房门咔嚓给锁上,孙亚琳翻身倒躺过来,喃喃自语:“这小子真改性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绕过潘石华 接下来几天,潘石贵连着打电话过来,追问入股的事情,沈淮都推搪过去,后来给催得不行,就直接把手机关掉不用,潘石贵有什么电话只能打到党政办转接,都叫黄新良都挡掉。 吴海峰虽然不会以市人大主任的身份直接为改制一事摇旗呐喊,但他在东华多年身居要职,他以及周家在东华的影响,依旧不容他人小窥。特别在梅溪钢铁厂改制一事,高天河、谭启平都保持沉默,周家的作用就变得更加突出,唐闸区常委成员,除非有特别的利益冲突,不然也都愿意卖周家一个面子。 沈淮不知道周家跟杨玉权背后有什么交易,虽然潘石华没有得到沈淮明确的答复,有意将表决的事情拖下去,以增加对沈淮的压力,但在五一节过后的第一个周末,杨玉权则直接把沈淮喊到区里,明确表示对改制方案的坚持,会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常委会议上进行讨论。 杨玉权能在区常委会议之前,就明确表态,沈淮心知这一只靴子总算是落地了,潘石华就算公开反对,也不会起决定性作用。 “这段时间,区委党校组织街道、乡镇及区属机关及企事业的青年干部补经济课,但名师难求啊。我知道你曾经是省经济学院的名师,有理论知识,又有实际的经验跟成绩,愿不愿意到党校讲几天的谭?”说完正事,杨玉权又提起希望沈淮到区委党校讲课的事情来。 “之前在陶书记、现在在杨书记的正确领导之下,梅溪镇才稍有些成绩,我个人实在没有几把刷子。我胆子不小,怕就怕站到讲台上去会误人子弟啊。”沈淮说道,他虽然不喜欢到处兼职,但梅溪镇划并到唐闸区以来,这是杨玉权首次对他表示亲近,沈淮自然不会拒绝。 “年轻干部要有傲气,你不要太谦虚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杨玉权嗓门很大,就算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面对面交谈,他的大嗓门还是让人误以为在对着谁喊话。 “那我先打个预防针,我要是讲课不好给学员轰下讲台,杨书记不要把我批评得太狠。”沈淮说道。 “……”平时不言苟笑的杨玉权难得的“哈哈”一笑,从办公桌角上拿了一份文件过来,见沈淮也很知机的起身告辞,便站起来送他出办公室。 杨玉权从门缝里看到沈淮待他关上门才转身离开,心想:倒不算太难接触。 从三楼下来,沈淮敲门走进周裕的办公室,二脚高跷的坐下来,从兜里拿出烟跟火机来;周裕指了指桌角上摆着的禁烟标志。 沈淮不理会周裕,抽出一根烟叼嘴里,问周裕:“你到唐闸区后,见过杨书记露过笑脸没?” 周裕说道:“你刚从杨书记办公室出来,就在背后编排他,就不怕传到他耳朵里,叫他对你的脸色更难看?” “没有,”沈淮咧嘴笑道,“杨书记刚刚对我笑了,我就在想,是不是就我享受到这待遇?” 周裕见沈淮故意摆出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知道跟他严肃不起来,见没有办法阻止他抽烟,只得委曲求全的走过去把窗户打开,又拿了一只纸杯子递给他。 “对了,周家到底答应杨书记什么条件,能让杨书记这么干脆的支持改制?”沈淮问道。 “杨书记一向都支持改革开放,梅溪钢铁厂这次改制,把这两件事占全了,杨书记没理由不支持。”周裕说道。 沈淮把烟点上,吐了一口烟,看着周裕的眼睛,表示不相信她的话。 周裕莫名给沈淮看得心虚,侧过脸去,说道:“我也没问你众合投资的事情,好像也没有到彼此交底的程度吧……” “众合投资是我拉过来的私人公司,有外汇实实在在的投进来,占股比例小,又不干涉钢厂经营,人家要保持神秘,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沈淮赖皮的说道,“其他常委,周家是怎么说服的?” 沈淮知道,杨玉权要没有跟其他几个有表决权的常委通气,不会在正式常委会议召开之前,就跟他明确表态。杨玉权是吴海峰提拔起来的,他受周家影响支持改制方案,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在潘石华沉默之际,其他常委这么快就表态,沈淮多少还觉得有些奇怪。 “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周裕说道,“虽然我还怀疑你所谓的五十万吨扩张计划是你抛出来的饵,但唐闸区能有一家跟市钢厂比肩的钢企,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就算没有太深的利益纠葛,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唐闸区经济能有大发展的……” 沈淮点点头,知道有些事可能是他想多了,虽然官场倾轧是常态,但发展经济、振兴地方,依旧是少数人难改的大势。 市钢厂目前产值在十五六亿左右,虽然经营效益很差,但这么大的基数在,除了每年上缴逾五千万的税款外,还提供了好几千人的就业岗位。 唐闸区一直都缺乏大规模的工业企业支撑经济发展,梅溪钢铁厂在唐闸区就显得分量很重。就算没有灰色利益,梅溪钢铁厂发展起来,地方财政得到壮大,依赖于地方财政的党员干部福利待遇也就水涨船高。 见沈淮沉默起来,周裕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他,心里暗想,倘若梅溪钢铁厂真如他所豪言,三年内达到市钢厂的规模,不要说区里,便是市里也没有人再能忽视他吧? 二叔找杨玉权谈梅溪钢铁厂改制的事情,周裕也在场,多少知道杨玉权的心态。 潘石华走谭启平路线调到唐闸区担任副书记、区长,杨玉权担心给替代,对同为谭系的沈淮自然是警惕防备。 沈淮在英皇,差不多跟熊文斌、苏恺闻等谭系官员公开决裂,杨玉权是绝对欢迎这个结果的。 沈淮跟潘石华不投,杨玉权支持沈淮对梅溪钢铁厂改制,实际上可以用沈淮牵制、消弱潘石华,以达到他的区委书记地位不受潘石华威胁的目的。 只要市里对梅溪钢铁厂改制一事保持沉默,不明确表态,仅从这个目的出发,杨玉权都会支持梅溪钢铁厂改制、支持沈淮坐大。 至于其他区常委,跟谁都没有利益冲突,也琢磨不透潘石华、沈淮跟谭启平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态度自然更容易给杨玉权牵着走,周家的影响自然也有,改制的事情就这样给敲定下来。 不过想到沈淮在英皇的那次故作姿态,很可能就是为了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周裕也暗感他的算计很深,这个倒跟他在陈铭德病猝逝中的表现符合,想到父亲对他的评价:沈淮即使从谭系孤立出来,也绝非池中之物…… 周裕细打量着沈淮,心想:他真非池中之物吗? “我脸上长花了吗?”沈淮抬头见周裕盯着他的脸在看,抹了一下脸,疑惑的问道。 “……”周裕有些窘,移开视线,不跟沈淮对视,岔开话题,说道,“区里会调整分开,我可能要负责区里招商工作。你对经济这么在行,又不动声色的给梅溪镇拉到上百万美元的投资,大概能提供一些建议吧?” “怎么,区里要成立招商局吗?”沈淮问道。淮海省有些地区已经成立专门的招商机关,不过东华市各区县招商工作还是计委的职能。 计委是区政府最重要的职权部门,除非周裕能担任常务副区长才有可能分管,单听她说要分管招商工作,更大的可能是将招商处从区计委**出来。 “嗯,”周裕点点头,说道,“杨书记是有这个想法,会在这次常委会议上一并讨论……”也暗自感慨沈淮对政务工作极为熟悉,也不清楚他明明要自己年轻好多,进政府工作也才一年多点时间,怎么会对政府的门道这么熟悉? “厂商投资实体,地方税费优惠只是一方面。现在各地为了争投资,恨不得把所有的税费都免得,把投资商当在大爷,但忽视最根本的东西,”沈淮在周裕面前没必要太收敛,随意的说道,“投资商办实体,核心目的还是要赢利。要是各地的优惠条件都一样,哪个地区能叫他们有更稳定可靠的收益,自然就能在招商工作上有更突出的成绩。说到底还是一个软硬环境的建设问题。这个我们以后再找机会深入探讨,我还赶着回梅溪去……” “谁要跟你深入探讨?”周裕说道,又觉得这么说给沈淮带得有些语气轻佻,敛起笑容来,说道,“好走不送。” 沈淮还是愿意跟美女区长插科打诨厮混时光,但在周裕办公室太久,就会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从周裕办公室出来,过区政府大厅里,看到潘石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外面走进来,沈淮笑容洋溢的打招呼道:“潘区长刚回来啊?” 潘石华脸阴阴的,再没有前几次看到沈淮时的那种笑脸,微微点头,算是保持表面上的客套。他没有想到沈淮这些天一直都晃点他,实际上已经走了杨玉权的路线,等他有所觉察,梅溪钢铁厂改制的事情已成定局。 潘石华再没有办法对沈淮保持以前的笑脸,感觉再笑一下,简直就是抽他自己的脸,但实在又不清楚沈淮跟谭启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谭启平是疏远沈淮的,但谭启平与高天河同时默契的在梅溪钢铁厂改制一事保持沉默,这事就太叫人难以捉磨了。 没有搞清楚这一点,潘石华不单不敢轻易跟沈淮翻脸,甚至还不能在梅溪钢铁厂改制一事上投反对票,心里窝着那痒痒的、无法消止的恼恨。 第一百七十章 动工 区常委会议很快通过推荐梅溪钢铁厂进行股权改制试点工作的决议,连同梅溪镇政府、梅溪钢铁厂提交的股权改制方案书一起,再度上报市计委。 作为东华市第一家股权改制试点企业,梅溪钢铁厂于五月十八日拿到市计委的正式批函。 拿到股权改制的准入证之后,股权改制迅速展开,梅溪钢铁厂改注册梅溪钢铁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业信银行分别向赵东、钱文惠、汪康升、徐溪亭、徐闻刀、潘成、胡志刚等集团管理层及核心工程技术人员提供总数计八百万元的股权抵押贷款,注入梅钢集团,持股10%。 海外私人公司众合投资注入外汇资金一百万美元,持股11%。 包括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褚强、陈桐等镇政府行政人员以及钢厂的部分职工,也是尽可能的筹借款项,参与这次的股权改制,总计持股7%。 镇资产办代表梅溪镇,持有梅钢集团72%的股权,确保对梅钢的控股权。 改制后的梅溪钢铁厂,总资产上升到一亿六千万,净资产上升到八千万,负债率,也由之前的70%,下降到50%。更为关键的,改制后梅钢现金储备高达三千六百万,为接下来电力供应扩容以及生产线技术改造,筹备了相对充足的资金。 改制后,成立股东大会,沈淮代表梅溪镇出任董事长兼总经理,赵东、钱文惠、汪康升分别担任副总经理,徐溪亭为集团总工程师,其他管理层也都在职位名称做了相应的调整。 此外,郭全代表镇资产办,进入董事会;褚强作为股东代表进入监事会。 照沈淮的设计,这次筹集股权资金,不对外部人员开放,不过褚强还是要算政府工作人员,褚家一共拿出四十万元入股,算是除了钢厂管理层之外,最大的个人股东。 陈丹也是通过弟弟陈桐,拿八万元入股改制之后的梅钢集团,持股千分之一,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到五月下旬,鹤塘、梅溪两镇行政区域调整,李社、蔡家桥两村整体并入梅溪镇以及江港码头项目,也同时拿到市区两级政府有关部门的批文。 梅钢在改制后,有三千六百余万的现金储备,但都将主要投入电炉钢生产线改造及发电机组扩容,确保月产能在九月之前,增加到一万五千吨。 也唯有如此,梅溪钢铁才能达到今年产值突破四亿的目标。 与此同时,业信银行将向梅钢再提供两千万的贷款,用于货运码头建设的前期所需。 截止到五月底,梅溪钢铁已经实现两个季度的稳定高盈利,正式进入振兴;而通过股权募资,整体的负债率也降到安全线以下,再次向金融机构追加贷款用于快速扩张,也是自然之举。 对银行来说,吸纳储蓄、并储蓄作为贷款发放出去,才能获得稳定的息差收入。而为了控制风险,银行正常情况下,更愿意把贷款放给盈利稳定的企业。 其他金融机构反应要慢半拍,孙亚琳整天跟沈淮厮混在一起,梅溪钢铁财务指标达到要求之后,业信银行就迅速提高对梅溪钢铁的授信额度。 钢铁产业,是资金密集性的产业,具备生产规模大、劳动效率高的特点,想要快速发展,前提就是要有金融资本的支持。 有了业信银行提供了两千万贷款支持,货运码头及连接码头跟下梅公路的梅鹤公路项目,也迅速进入工程实施阶段。 ************ 六月上旬,已是黄梅季节,隔三岔五就是一场雨,对整个工程的开展,造成一定的影响。一场新雨后,沈淮坐车从泥泞的泥土赶到码头项目地。 邵征看着昨天新洗的车身,给甩得满是泥垢,摇头叹气,跟着沈淮、黄新良一步三滑的爬上江堤;汪康升与工程人员从别处往这边赶过来。 梅溪钢铁目前要同时上两个项目,两个项目都是大工程: 生产线扩容由赵东负责,货动码头这边由江康升负责。 与汪康升、朱立以及市港口建设公司的项目负责人见过面,沈淮在他们的陪同下,一起看现场。 “梅溪镇什么时候能把农户迁出去,我们的工程队到那时才能大规模进场啊!” 货运码头及堆场工程项目交给市港口建设公司总承包,其中的土建、土方工程再转由渚江建设分包。 市港口建设公司派出的项目负责人叫任巍,跟朱立相熟,朱立也时常分包市港口建设公司的工程项目;这使得项目组成立之后,不需要太多的磨合时间就进入状态。 在大堤下,渚江建设的工人正在用轻钢龙骨跟彩钢瓦搭建临时的项目管理办公室。 当然,需要先把码头前期所用的一百亩地以及梅鹤公路沿线的农户迁出去,工程队才能正式进场。 行政区域刚刚调整,李社村并入梅溪镇还没有几天。 鹤塘镇要分享梅塘公路,但无力承担拆迁安置责任。这些事丢过来,梅溪镇要迅速的化解掉,才能为工程展开铺平道路;不过鹤塘镇前期也是配合做了一些宣传工作。 拆迁安置的事情,本来由镇上做出决定,命令村里配合执行就可以了。 不过,考虑到李社村刚刚并入鹤塘村,僵硬的行政命令,很可能会让李社村产生外来户的心理困境,故而沈淮这次亲自过来,找李社村的干部谈安置工作,打算还是由李社村跟梅溪钢铁来主导拆迁工作,镇上配合。 还没有到约定时间,李社村的村主任宋晓军跟其他两名村干部骑自行车赶过来,路上不好走,裤脚管都是泥水。 宋晓军是个魁梧汉子,从部队转业回家,从副支书做起,今年才选上村委会主任,今年三十岁刚出头。 沈淮也是这两天才跟李社村的人接触,也不知道宋晓军是什么脾气,站在工地边上,看着宋晓军他们走过来,握了握手,直接说道:“李社村现在连一条像样的砂石路都没有,梅鹤公路、货运码头将直接打开李社村跟外界联系的口子,你们的工作也要加快……” “这个我们知道,镇上发文,我们这几天都在连夜做村民工作,绝大多数村民都是愿意配合拆迁工作,不过补偿安置的话,更希望能重新批宅基地建房……”宋晓军说道。 国内官场,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指的是利益牵扯深的中上层集团,而到基层,上级的权威相对要弱得多。 像宋晓军这些穷困村的村干部,拿工资都比不上外出打工挣的钱多,想捞钱也没有机会,身家也清白;沈淮要是拿官帽子压他,这些村干部脾气性脾气火爆的,说不定甩屁股就不干了。 基层工作难做就在这里。 “整个梅溪镇都要重新规划,乡镇及村干部也要有发展的眼光,”沈淮捡了一根树枝,蹲泥地上,一横一竖先画出梅溪河跟渚江来,又画出下梅公路跟将铺建的梅鹤公路,指给宋晓军跟其他两名村干部看,“梅鹤公路两边将是新规划后的工业区。在工业区往西到梅溪河东岸,将是新规划后的居民区。从规划中的工业区往西到梅溪河东岸,也就四平方公里。今天重新划批宅基地,分散建房,过两年能经济发展起来搞住宅区建设,又要再拆迁,村民到时候会指着谁的脊梁骨?” “沈书记,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们也都有想过,”宋晓军说道,“不过,李社村窝在角落里,除了外出打工的年青人,留下来的村民大多数种地为生。修路建码头,长期是好的,但拆迁工作马上就要展开,靠种地为生的村民生计马上就成了问题。这也是工作最难做的地方。” “你们担心什么,我知道;我来找你们,就是为了谈这个,”沈淮说道,“镇上讨论了一下,要解决拆迁农户的后顾之忧,才能叫拆迁工作顺利执行下去。现在提出三点建议:一是高中及中专学历以上的,可以推荐到钢厂当工人;二,我建议李社村要成立劳务公司,跟渚江建设、梅溪钢铁、紫萝家纱以及镇置业公司等进行劳务合作,消化更多的剩余劳动力;第三,国家正建立基本的社会保障体系,这次镇上打算从土地补偿款里专门拔出一部分来,为拆迁农户建立一个养老基金账户……” 李社、蔡家桥两村,总面积不过八千余亩,是梅溪镇区往南发展的最后空间。 沈淮的雄心,是要把梅溪钢铁往千万吨的超大型钢企发展。不过九三年淮海省的钢铁总产量不过三百余万吨,眼下显然不是公布这个雄伟计划的时机。 沈淮现在还只对外公布梅溪钢铁三年五十万吨产能的发展计划,包括货运码头、发电站在内,从李社村征六百亩地,已经够用了。 不过,要在渚江北岸建设数百万吨级的电炉钢基地,就要以工业地储备的形式,将李社村的土地都征集过来,这是今后三五年间要逐步去做的事情。 不仅不能在李社村重新划批宅基地安置拆迁农户,村民集中居住区,甚至还要更西边的蔡家桥征地建设,这样才能跟规划一致起来,不至于今年建了、过三五年再拆。就算浪费一点无所谓,但村民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镇上讨论过,后期会考虑将李社村跟蔡家桥合并成一个行政村,”沈淮跟宋晓军吐露镇政府对未来的建设规划,“新规划的居住区在西片,李社村民集中居住区建设,也将在蔡家桥村居委会附近划出一块整地来。这样,镇上只要沿梅溪河东岸往南建一条柏油路,就能让李社跟蔡家桥同时跟镇区相通……”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合并办学 看过码头工地,沈淮没有停下来了,拉着朱立、宋晓军挤坐他的车,继续往里走。春雨绵绵不绝,通往李社、蔡家桥村的路又没有硬化,吸足了雨水,浸得松软,给车子碾过,整个路面都开始翻浆。 比起李社,蔡家桥村更窝在里面,整个村子也最为穷困,一路过来的屋舍十之六七都是土坯墙茅草顶,罕有人家翻建楼房的。 车在蔡家桥村小学前停下来,停在坑坑洼洼的村便道边上。 春节期间,蔡家桥村小的校舍垮塌了一片,好在学生教师那时都已经放假,没有出现恶性伤亡事故。 当前鹤塘镇跟梅溪镇还属于霞浦县,县里本打算为蔡家桥村小拨了五万元维修校舍。后来两镇划并唐闸区的步骤加快,县里这笔钱就没能下来,而区里又要梅溪、鹤塘两镇财政自理,也不理会鹤塘的教育艰难。一直拖到李社、蔡家桥两村近日划并到梅溪镇,这个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 两镇行政区域调整之后,李社、蔡家桥就立即把两村存在最严重的问题捅到镇上,一方面是问题实在严重,一方面也是试探镇上对两个村的态度。 沈淮是清楚知道梅溪、鹤塘两镇给要求财政自理之后,对区里的抵触心态,虽然镇上的财政还谈不上宽松,但想李社、蔡家桥两个村能融入梅溪镇,对这两个村的问题就能放手不理。 蔡家桥村把村小校舍的问题反应上来,沈淮看过码头工地,见天色还早,就赶过来亲眼看一下情况严重程度,还没有来得及通知村里。 打电话到村委会没人接,沈淮让邵征直接问人去找村干部,他与黄新良、朱立、宋晓军他们往学校里走。 村小也没有什么正规的操场,两排水杉树之间的空地,就是学生活动的场地。已经过了放学时间,还有些小孩子,不顾地上积水,还在场地上疯玩。 边角一座简陋的沙坑,还有一张砖砌抹水泥的乒乓球桌。 在场面的北面有两排平房是教室兼办公室,平房破旧不堪,不知道几十年前抹了石灰,已经快要剥落干净,露出风化发锈的红砖来。 垮塌的校舍在第二排,整个左侧两间教室都倒掉。废墟已经给清理过,不过还留下齐腰高的半截残墙在那里,也没有看出要重建的样子。 沈淮没有管那垮塌的校舍,往右边走去,从蔡家桥村送到镇上的资料来看,这边应该是村小的教师办公室。这时候时间还早,学生已经放开,心想应该能走到老师询问情况。 不过右边的两间平房里,都放满课桌凳,讲台前有个头发花白的女教师坐在那里批改作业,有两名十一二岁的小学生在教室里打扫卫生…… 那个女教师抬起头来,看沈淮他们站在门外,问道,“你们找谁?” “赵良校长在不在?”黄新良问道。 “黄主任,我打老远看到有车过来,就想到是你下来视察……” 没等女教师回答,就一个大嗓门隔着老远朝这边打招呼,沈淮转身看过来,就见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男人抱着一只篮球大步走过来,热切的握住黄新良的手:“前天我刚去镇上反应校舍维修的事情,黄主任您就亲自下来看情况,看来我在梅溪镇听谁说黄主任您是一心一意为民办事的好官,真是一点没有虚夸啊!” 黄新良尴尬的向中年男人介绍身边的沈淮:“赵校长,这是沈书记,他知道蔡家桥村小的情况后,第一时间下来摸情况。” “啊。”黑瘦中年男人发愣的看着沈淮,半饷没有回过神来。 沈淮看着眼前这个黑瘦男人,跟朱立站在一起,体形上是两个极致。 他刚才对黄新良的话是夹棒带棍,听上去好听,实际是语带讥讽,主要是他前天跟蔡家桥村主任到镇上想找沈淮反应校舍的问题,给黄新良挡回去,没能见到沈淮的面,心里存有怨气。 “你就是赵良校长?我是沈淮……”沈淮朝赵良伸过手。 赵良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要握手,说道:“不知道沈书记要过来,真是怠慢了……” “前天你们到镇上找我时,我刚好不在,不过黄主任及时跟我反应过村小的情况,我就下来看看,也就没有提前打招呼。”沈淮说道,天也快黑了,他说直接进入主题,说道,“你们送来的材料,说一二年级、三四年合并教室上课,这边应该是教师办公室,怎么把这边改成教室了?” “对,本来这边是办公室,”赵良介绍道,“年前大雪,不仅把五六年级的教室都压塌了,一二年级的教室实际也是成了危房。危房修了一下,勉强还能用,但不敢让学生在里面上课,所以跟办公室对调了一下,这边做了教室,办公室就在前面……” “……”沈淮轻吐一口气,不能说什么,说道,“你带我们去看一下……” 这会儿邵征带着蔡家桥村的村主任、村支书赶过来, 走进前面的教师办公室,看着墙壁都明显倾斜,房梁也有走位,而是在靠墙壁的地方,临时用木头加固了一下,四下里还有雨水漏进来的痕迹。 不要说在里面的批改作业了,就是站在里面都没有安全感。 沈淮没有吭声,待把其他两间平房教室看过之后,把众人招到水泥砌成的乒乓球桌前。边上只有一个篮球筐架子,木板也给风吹雨淋露出一条条能通光的缝隙来,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这办公室不能用了,要立即把办公桌什么的撤出来,拆掉,”沈淮双手抱着胸,摸着下巴上两天没刮干净的胡渣子,跟朱立说道,“渚江建设,明天就派人过来,先建两间简易房当办公室用,不能耽搁教学……” 用轻钢龙骨、彩钢瓦搭建两间简易房容易得很,明天把把材料运过来,平个地就能搭建来。 沈淮又跟李社村的宋晓军以及蔡家桥村的村主任说道:“本来找你们不会谈到合并行政村的问题。李社村小的情况,我还没有时间去看,想来也不会太乐观,镇上资源有限,只能支持一家。无论是给李社村还是蔡家桥村,另一家肯定有意见。如今镇上在李社村征地,但村小的情况又是蔡家桥村更严重,所以我建议两家村小合并办学,镇上的财政补贴集中使用。你们两个村,要没有意见,这两天就跟黄新良主任讨论好合并办学的方案来。什么时候拿出可行方案,什么时候就把钱拨给你们。我给你们一个底,最多可以拨四十万给你们……” 两个村的小学合并办学,自然会有些分歧,但比起四…… “四十……”宋晓军舌头打结的盯着沈淮看,只以为他听错了,“四十万?不是四万?” 蔡家桥村的村主任跟村小校长赵良,更是傻在那里不敢相信沈淮的话是真的。 以前归鹤塘镇管,蔡家桥村小有两百四十个学生,加上临时代课的,教师有九个人,每年拨下来办学经费以及学生上缴的学杂费总数也就两万左右。 五六年级的教室塌了有半年,他们跑断脚后跟,县里、镇上都跑了无数次,只讨下两千元维修费下来。这次蔡家桥跟李社两村并入梅溪镇,他们都有外户人受压制的心理准备,硬着头皮到镇上去讨钱,最大的指望也就是指望镇上能漏万儿八千下来,先这两间危房先修起来,做梦都没有想过能四十万这个数…… “是四十万,你没有听错……”沈淮刚要跟宋晓军以及蔡家桥村主任及村水上校长赵良说一说镇上的办学规划,就有电话打了电话,掏出手机,见是周裕的电话,示意他们先谈着,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黄主任,镇上不是空口说胡话晃点我们吧,真能拿四十万给我们两个村合并办学?”见沈淮走到一边接电话,在黄新良面前,宋晓军、赵良他们说话就没有那些拘束。 他们平时花三五百元都要扣着算半天,一时间无法掌握四十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概念。 镇上的财政收入,今年上半年,跟去年比,翻了三倍,沈书记说拿四十万给你们,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你们尽快把方案做出来才是……”黄新良说道。 “啧啧”,宋晓军听到梅溪镇今年上半年的财政收入能翻三倍,除了咂嘴,还能有什么表示。 他作为村主任,自然知道梅溪、鹤塘两镇并入唐闸区之后财政自理的情况。 鹤塘镇地方财政收入,一年也就四百万多点,所以各方面的开支都极紧。 梅溪镇作为中心镇,财政要比鹤塘好一些,但再好也有限,他知道梅溪镇前几年的财收每年差不多都在六百万左右停滞不前,未料到梅溪镇今年上半年的财政收入能翻三倍。 前两天他们担心划到梅溪镇后,两个村会给当成后娘养的,现在想想,梅溪镇就算是后娘,也是个有钱的后娘,总比跟着鹤塘镇这个穷爹日子会好过一些。 既然梅溪镇能有这个财力,那沈淮说要拨四十万给两个村建校,自然不是胡夸海口。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调整 沈淮一通电话打了有二十分钟,走回来看到黄新良跟宋晓军、赵良他们蹲在地上谈合并办学的事情,看到他走过来,才一起站起来,问道:“黄主任应该把镇上的情况跟你们大体介绍了一下,你们有什么想法?” 宋晓军说道:“镇上能拨四十万下来,足够在这边建一座新小学供两个村的小孩子用。我们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你们希望怎么个快法?”沈淮说道,“你们要是现在就能拿出可行的方案来,镇上明天就拨款给你们。” 听到沈淮这么说,宋晓军也很兴奋,从部队退下来,当了几年村干部,从来就没见过镇上这么痛快拨款的,何况还是一次就拨四十万,说道:“蔡家桥村小可以先并到我们李社村小去,再请镇上支援建两座简易房,这边就可以空间推平重建新校。要是足够快的,下学期开学,两个村子的学生,就可以到新学校就读了……” “行,”沈淮点点头,没想到这个宋晓军颇有办事的魄力,这个方案效率最快,如今梅溪镇欠帐太快,一定要加快速度,才能把这些欠帐补上,他把朱立拉到过前面来,说道,“要我说,也是这个建议。这是渚江建设的老朱,你们两个村把人凑起来,镇上这边由黄新良主任牵头,成立一个筹备小组,把这事给做起来。我们先期投四十万,只建一栋标准的教学楼。不过,镇上对你们两个村的教学投入,不会就止于四十万,所以你们在规划新校时,要有远见一点……” 沈淮看了看腕表,说道:“我还有点事,时间也不早了,具体的事,你们明天到镇上来找黄新良主任……” 天还阴着,路又难开,沈淮想赶在天黑之前回镇上去,就跟黄新良、朱立、邵征开车往回走。 坐到车上,黄新良才说道:“合并办学的事情,是不是让何镇长负责?党政办的事也还有很多……” 黄新良不是不想负责这事,他是担心何清社对此有意见。 何清社作为镇长,兼任教育办主任,何清社要是知道这是沈淮的决定,毕竟沈淮如今在梅溪镇的权威无人敢置疑,也无人能置疑,但就怕何清社误以为他在沈淮耳根边吹风进馋言才捞到这份差事——黄新良担心何清社给他小鞋穿。 “哦,我前两天刚跟何镇长商量过,”沈淮说道,“你之前在梅溪中学任职,对办学的事比我们熟悉,所以我会向区里推荐你担任副镇长。除了党政办由你继续负责,我还想让你分管教育办。任命可能要过段时间才会下来……” 黄新良愣在那里,一时间百感交集,从去年杜建离开梅溪镇开始,他就一直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过着日子,不知道哪天会给沈淮一脚远远的踢开,从没有奢望过会有沈淮推荐他出任副镇长的一天。 虽然他这个党政办主任,不见得比普通副镇长差,但毕竟不是副镇长。 黄新良想说着效忠或感谢的话,只是话给梗头吐不出来。这会儿车轮猛的滑陷到一个烂泥坑,一车人身子往前一侧,邵征踩了两次油门没能开出来,黄新良说道:“我下车推一下……”借机掩饰内心的波澜。 沈淮跟朱立也一起下车,将车推出泥坑。 坐回到车上来,邵征抱怨道:“每次下乡都要陷坑里,要有一辆越野车到处跑着才方便……” 沈淮笑道:“现在还没有这个条件,再艰苦两年,到时候你自个买辆越野车开着玩,不用镇上或厂里掏钱,也不怕别人能说什么……” 邵征嘿嘿一笑,说道:“到时候就怕沈书记高升到区里,不要我当司机了……”他在梅溪钢铁任行政助理,在钢厂算中层管理,这次改制跟妻子钱文惠持股钢铁厂百分之一点五的股份,在管理层里,仅次于赵东。 改制之后,管理层将直接参与股权分红,年终奖励计划自然就取消掉。虽然现在条件还很艰苦,但大家对不久的将来都充满的期待。 沈淮问道:“你真想要继续替我开车?那你就到镇党政办来,给黄新良当助手,给你挂着副主任的职衔,你干不干?” “我可不会写什么文章,黄主任会不会嫌弃我是个闲人?”邵征回头看了一眼黄新良。 黄新良说道:“我哪里敢嫌弃你?” 党政办主要是围绕书记工作,所以沈淮跑到哪里,黄新良通常都会前前后后的跟着。沈淮推荐黄新良担任副镇长,虽然还要他分管党政办,但也同时也要他分管教育办,也就没有办法再让跑前跑后的跟着走,所以才调邵征到镇党政办担任副主任。 “今天是黄镇长、邵主任高升,是不是我来请客庆祝一下?”朱立坐在副驾驶位上,凑热闹的问道。 “你要腐化镇上的党员干部,也要趁我不在的时候请酒才有诚意,”沈淮开玩笑道,又问朱立,“你跟李社村的宋晓军接触有几次了吧,你觉得他这个怎么样?” 朱立见沈淮突然问起他对宋晓军的看法,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宋晓军是不是哪里给沈淮留下什么坏印象了。 “你有什么话不能说,还要看我脸色?”沈淮没好气的问道。 朱立嘿然一笑,说道:“从我们公司来说,宋晓军这人太刁了,不好对付。不要看他在你面前很温顺,我们跟他接触,谈拆迁安置的事情,他的话可不怎么好听。不过,客观的来说,他蛮有能力,也有干劲,在村民里威信很高。要是让他多两年村主任,李社村的面貌应该比现在要好。我觉得啊,拆迁工作要做好,做通他的工作是最主要的。沈书记你刚才拍出四十万来,我看是把他镇住了,接下来的工作应该能简单许多……” 沈淮点点头,跟黄新良说道:“很多工作,不要一味的强迫村里低头,要知道,我们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梅溪镇建设好。朱总对宋晓军的评价相当高嘛,你也跟这个宋晓军多接触接触,有什么事,让他多拿拿主意,只要主意是他拿的,他的积极性就会高,镇上也能省事很多。” 黄新良看得出沈淮对李社村的这个村主任也相当满意,也知道乡镇干部通常会看不起村干部,再一个李社、蔡家桥两村刚刚并过来,村干部的心态会更敏感,知道沈淮是在对他打预防针,不要因为工作态度问题引发不必要的矛盾。 黄新良点头称是,沈淮继续说道:“李社、蔡家桥两村,窝在梅溪河跟渚江的东汊口里面,无桥无渡,解放后也没有修一条像样的公路跟外界相通。鹤塘原本是霞浦县的经济落后乡镇,蔡家桥、李社两村更是霞浦县有名的贫困村。我这两年看过鹤塘移交过来的资料,两村共有不到八百户人家,赤贫户就有六分之一,这真是太穷了。这两个村这么穷,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包袱,但在我沈淮眼里是宝地,你们知道为什么?” “沈书记你高瞻远瞩,我们可没有你的眼光。”黄新良讨好的说道。 沈淮之所以提拔黄新良,一是黄新良这段时间来对他鞍前马后,没有丝毫思故主的意态流露,更主要的是黄新良确实有两把刷子,故而推荐他担任副镇长,党政办有一些材料工作,还必需要他来负责。 沈淮不想看到黄新良会庸俗的政治生活彻底的沉陷下去,最好的方法就让他有独挡一面的机会。 沈淮没有想要去跟黄新良交什么心,有时候有些事纯看悟性,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两村拥有三公里长的渚江岸线,本身临近入海口,航道优良。前期经过勘测,航道几乎不用疏浚,就能让万吨巨轮直接近岸驻泊。这为梅溪钢铁的钢材,往沿海地区以及沿渚江往淮海省、中原省腹地输送,提供极便利的水运条件。水运的效率自然不能跟公路、铁路比,但成本低廉,大约只有公路的六分之一、铁路的三分之一。如今梅溪钢铁的螺纹钢,幅射的市场大约有三百公里范围,也是较为适合公路运输的距离。就算如此,运输成本还是占到市场价格的5-8%左右。我让市场部门核算过,一旦梅溪钢铁的产品,继续通过公路往外运输,市场幅射范围在三百公里跟五百公里之间,运输成本将再翻一倍。更远的市场,梅溪钢铁将因缺乏价格上的优势而失去竞争力。就算不考虑全国市场以及将来开拓海外市场的可能,梅溪钢铁的螺纹钢若能沿渚江往两岸地区输送,把原材料的运输成本降低也考虑进去,整体利润率就能增加三到五个百分点。” “差这么多?”黄新良也颇为惊讶。 “是啊,相对四亿产值来说,利润率提高三到五个百分点,每年就能多赚一两千万。江港货运码头的投资看上去巨大,一期工程至少要投五千万进去,实际上也只需要两三年就能赚回来,”沈淮说道,“另外,蔡家桥临河临江,在李社村的西边,也适合居住。梅溪钢铁以后要发展成大型钢铁企业,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为梅溪钢铁工作的员工,也将数以千计,我们同时也要考虑这么多员工及其家属的生活问题。所以,我打开始从有心想将蔡家桥、李社两村从鹤塘镇划过来起,就考虑两村合并、李社村整体规划工业区,蔡家桥村整体规划居住区的事情。相当工作,会在三五年间陆续展开,需要在蔡家桥村委会、村小附近建设集中居住区,把两个村近八百农户都迁过来,才能腾出更多的工业发展及建设用地来。” 梅溪镇之前就所辖的二十几个行政村,还有一大批危房亟待改造,这次把四十万直接拨给外划过来的两个村,黄新良打开始也有想不通,这时候才明白沈淮打算:合并办学,就能让两村合并的事开个头,先建学校,然后在学校附近划地建设集中居住区,安置拆迁户,修路与镇区相接,底下的事才会顺理成章。 再一个,也唯有镇上实实在在的对两村进行财政扶持,才有可能消除这两个村的防备心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回马枪 回到镇上,何清社就追了过来,要谈下梅公路拓建的事情。 “老朱请客,你把李锋也喊上,我们边吃边谈……”沈淮跑了一下午,也饿得前心贴后背,让何清社把李锋也拉出来,一起去渚溪酒店吃晚饭去。 梅溪钢铁厂改制完成,跟鹤塘镇的行政区域也重新进行划分。 虽然货运码头以及钢厂生产线扩容要忙上一段时间,不过那是钢厂的事情,镇政府这边在六月初就正式把梅溪大桥重建及下梅公路拓建工程提上日程。 筹集资金是一方面,同时还将涉及到近百户沿街房屋的拆迁,此外项目的前期审批工作也是极为繁琐,遇到专人盯着跑。 沈淮是党委书记,要掌握全局,还要盯着钢厂的日常管理,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背身上来,那样有八只脚都不会够用。 梅溪大桥及下梅公路的事情,具体还是何清社负责。 不过遇到重要、难决定的事情,何清社会过来找沈淮商议。沈淮通常会把李锋也喊上,三个人开个小会,能做决定的就赶紧掉,然后党政会议上再走个形式。 到渚溪酒店,没见到陈丹,问过柜台后的钱云,沈淮才想起来陈丹上午跟他说了,说晚上要跟小黎回老宅整理东西,准备过两天就正式搬回去住。 沈淮就直接到二楼找了个包厢,李锋赶过来还要一会儿,就跟何清社先说起李社、蔡家桥村合并办学的事情。 李社、蔡家桥是梅溪钢铁往渚江边发展的关键,拿四十万给两个村合并办学,对梅溪钢铁的货运码头以及梅鹤公路等项目有促进,何清社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镇资产办跟钢厂、跟紫萝家纺等镇属企业结算红利、承包费以及财务审计,都是每季度一次。 赶着钢厂改制,资产核算是截止到四月底。九四年一月到四月,不用上缴企业所得税,钢厂盈利高达九百三十余万,镇政府按照20%提取红利,将有一百九十万;其余作为发展资金,留在钢厂作为资产增数。 正式改制是五月底,整个五月份二百四十万的利润就由镇政府全部提出。 九十年代,虽然国内还存在种种问题没得到解决,但处于经济发展的黄金时间是毋庸置疑的。紫萝家纺成立之后,之前的发展桎梏不复存在,二月底就完成生产设施的更新,员工也增加到四百余人,今年上半年的盈利将超过六百万。 家纺业在国内当前还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对资金有需求,但不如钢铁业那么饥渴。故而成立合资企业时,紫萝家纺的股利分红比例定在五成。 也就是说上半年紫萝家纺上半年可以拿三百万出来分红,镇占股40%,能分得一百二十万。仅这个数,就是褚宜良去给镇上承包费的三倍。 这半年时间里,梅溪镇的工商业整体活跃,普通工商税收的增幅也很大,加上划并后基数税返,梅溪镇上半年的地方财政收入差不多能达到九百万,是去年同期的三倍,将增涨六百万。 政府跟企业不同,企业需要把资金储备下来用于扩大生产,政府新增加的收入,主要还是要花出去。 不过,何清社年前做政府预算时,就是把九三年的财政预算改了两笔,抄了一下,根本就没有考虑今年财政收入会翻三倍。 这新增加出来的财政收入,而且数额这么巨大,怎么花,没有预算约束跟规范,还凿实叫人头痛。 沈淮决定从新增加的财政收入里,拨四十万给李社村、蔡家桥村合并办学,实在算不了什么。 “梅溪镇今年的收入破两千万没有问题,比跟唐闸区一般的街道还要好。不过梅溪镇之前的欠账很多,我们有很多课要补,”沈淮说道,“当然了,党员干部的工资要涨,也增加一些福利,不然大家干活没有干劲,不过这个比例最好不要超过10%,以免有人说闲话。其他新增加部分,主要还是要民生跟建设中去,等李锋书记过来,我们坐下来先讨论一下……” 何清社见黄新良、邵征、朱立在场,沈淮就直接谈论这个话题,知道沈淮心里应该是有了明确的想法,不过是要告诉他跟李锋一声。 不要看梅溪镇今年的财政收入狠狠的上了一个台阶,但这些年来的欠帐太多:农田水利、民政扶贫、村镇道路、义务教育等等,几乎没有哪个方面没有欠帐的。 不过沈淮心里什么想法,何清社大体能揣摩得到。 这次决定给蔡家桥、李社两村一次就拨四十万重建校舍,那些原本就属于梅溪镇的村小、镇小、梅溪中学,哪个会坐得住,不跑过来讨钱? 何清社猜沈淮今年大概会先补义务教育的欠帐,而且沈淮前天已经跟他及李锋说了要推荐黄新良担任副镇长分管教育办。 至于用黄新良,何清社见沈淮都没有意见,他自然就更没有意见了。 乡镇干部的任命在九四年还是要相对简单得多,区里可以直接发文任命镇长、副镇长,黄新良过两天等走过组织程序就担任副镇长的事,差不多是十拿九稳的,何清社也就借着酒菜上来之前,把教育办的一些事情跟他作交待。 “全镇中小学,危旧校舍要改造,差不多要拿四百万出来才够,特别是年前的雪灾,对危旧校舍的考验十分严峻,下面教师对这个呼声最高……”何清社说道。 “那今年就先拿四百万出来,补这个欠账,”沈淮见何清社都揣摩到他的心思,也就不再等李锋过来假惺惺的讨论,直接把他的打算说出来,“补欠账,先把可能会出大篓子的加紧补上,其他的往后缓一缓,分个轻重缓急出来。总之,日子要比以前有盼头吧?” “说什么有盼头呢?”李锋推门进来,嗓门很大的问道。 沈淮简略把李社、蔡家桥村小合并办学等事又简略的跟李锋说了一遍。 “老何,把我喊过来是为这事啊?”李锋问道,“这没有什么好商量,就照沈书记说的来。‘再穷不能穷教育’,这话不是白说的。” “不是这事,”何清社看李锋过来了,就把话题转到今天的正题上来,也没有叫黄新良、邵征、朱立回避,直接说道,“下梅公路拓宽的方案已经传出去,我今天听到消息说,有人暗中收购路南的沿街店面房,可能会在拆迁补偿时,刁难镇上……” 沈淮想到前些天在猫儿胡子餐馆吃饭,孙家埭副支书兼治安委员带人过去打砸的事情来,问何清社:“知道具体是谁在里面捣鬼吗?” “不是很难确定,有可能是潘石贵。另外,杜贵跟杜书记去县里之后,很久都没有回来,昨天我看到他骑辆摩托车停在路边,跟何月莲在说话,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参与这事……”何清社说道。 “肯定是这些人在里面捣鬼,”李锋气愤的说道,“修路修路,都提了好些年了,普通人怎么敢趟这浑水?就算想,又怎么有这种把握?一定是潘石贵、杜贵、何月莲他们知道沈书记做什么事,都是言出必行的,所以才想着收购路南面的店面房敲诈镇上一笔!” 沈淮蹙着眉头,也觉得无奈,筑路建桥的资金还没有着落,这些人就抢着过来分一杯羹。 “是不是找潘区长反映一下,”何清社问道,“修桥筑桥盼了好些年,总不能因为这些人黄掉……” 沈淮笑了笑,潘石华通过潘石贵狮子大张口的事情,他没有跟其他人说,这事反映给潘石华知道,潘石华能秉公处理才叫遇到鬼。 潘石华的妻子当初在潘石贵承包的织染厂里占股,就知道潘石贵实际是潘石华顶在外头敛财的工具,整件事说不定就是潘石华在背后策划,他跟潘石华反映什么去? “他们只要是合法的私房交易,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止,”沈淮跟何清社说道,“你们先摸清楚看他们的手已经伸到多长,看看他们准备张多大的口,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对策……” 何清社点点头,李锋也是气愤得很难言语。 沈淮想着陈丹、小黎他们在老宅那里收拾,简单吃过饭,就没有陪朱立、何清社、李锋他们在包厢里继续喝,开车先离开。 经过供销社商场时,看到里面灯光辉煌,沈淮想到何清社说何月莲有可能也跟这事有关,便把车停在路边走进去。 供销社经何月莲承包后,整个格局都做了调整,不再是传统的柜台销售模式,左边是食品百货,中间有钟表、文具以及眼镜柜台,右边服饰鞋帽区。 这时候已经有八点钟,还有些顾客在里面流离忘返,看得出何月莲还是有些经营头脑的。 “沈书记,你怎么有空光顾我的小商场?”何月莲听人说沈淮进了商场,赶忙从二楼的办公室下来迎接。 才六月上旬,天气还不是很炎热,沈淮早晚都穿长袖衬衫,有时候还要加件夹克外套。何月莲穿了一件玫红色的连衣裙,在灯光下,衬得她肌肤娇嫩,裙摆就到膝上三寸,露出雪腻的双腿,叫人感慨这女人怎么就不会老。 “杜贵昨天回梅溪了?”沈淮不想耽搁太长时间,开门见山的问何月莲。 “嗯,”何月莲说道,“他昨天过来找我,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 沈淮盯着何月莲的眼睛,他知道这个女人很现实,但这时候他不能肯定她会站在哪一边。这段时间为上上下下他们都在为改制的事情忙碌,有些事情就忽视过去了,何月莲应该比镇上干部更敏感的知道些什么事情,但也没见她有通风报信的意思。 不过,沈淮想到她昨天“很不谨慎”的让何清社看到她跟杜贵在路边说话,心想她多半还是有两边都不得罪的念头。 沈淮不想给何月莲坐山观虎斗的机会,直接问她:“杜贵说了什么话。” “有些比较难听。”何月莲窥着沈淮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说吧,多难听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听过。” “他说谭书记好像不大信任沈书记您了,还说要向区里举报你……” 沈淮蹙着眉头,问道:“举报我什么?” “他拿了一份材料找我也签字,要我一起联名举报沈书记您,我说要考虑两天,让他把材料留下来,就在我办公室里。”何月莲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过是敲山震虎 “刚愎自用、任人唯私,” 坐在何月莲的办公桌后,椅子的软垫上还留有她的香脂气,不过沈淮不关心这些,他靠着椅背,将材料举过头顶,将他的罪名一条条的读出来, “拉帮结派,打压异己,在梅溪镇搞一言堂,集体决策的党政会议形同虚设,很多干部群众敢怒不敢言。不顾救灾大义,领导乡镇干部救灾不利,反而在梅溪镇遭遇百年一遇大雪灾之时,仍动用数十万公款来给行政人员私发福利,拉拢党员干部。控制梅溪钢铁厂牟私利,将上百万的集体资产以年终奖的名义拿出来私分,又假改制之名,将凝聚梅溪人三十年心血的钢厂股权私分给亲信,明目张胆私分集体财产,又无理拒绝其他梅溪群众入股。乱搞男女关系,不择手段强迫原承包人何月莲放弃镇接待站的经营权,转手低价承包给有与其男女关系者经营谋利。无视承包协议,假借救灾的名义,强行剥脱民营企业家潘石贵对镇织染厂的承包权,事后则将织染厂转让给关系户、私人老板褚宜良。与褚宜良关系密切,任用褚宜良的儿子褚强为心腹,在毛毯厂改制中,又无视集体利益,刻意压低集体资产的价值,在成立合资企业紫萝家纺时,放弃镇政府对合资企业的控股,放弃集体经济的主体地位,任凭企业的经营权操控于关系户手里……” 沈淮再好的脾气,也给这份颠倒黑白的材料气得怒火攻心,将材料摔在桌上,眼睛盯着何月莲,说道:“他们网罗的罪名倒没有说错啊,我当初的确是逼着你放弃接待站的承包权……” “纯粹是胡说八道、颠倒是非。沈书记你过来后,梅溪镇发生多大的变化,干部群众都看在眼底,没有人是瞎,他们这么污蔑沈书记你,我是看不过去,”何月莲义愤的说道,“沈书记,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明天也会到政府去找你汇报这件事,揭穿一小撮人的别有用心……” 话多必失,何月莲的话虽然叫人听了心里舒服,但沈淮对何月莲这个女人多少有些警惕,听她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更不相信她了,努力平息心里的怒火,说道:“好吧,这事我知道了,他们要举报,随他们去。”将材料卷起来,就站起来反手抄到身后,准备离开何月莲的办公室。 临出门时,沈淮回头又看了何月莲一眼。 何月莲眼神闪烁了一下,又笑道:“沈书记你不指导一下我们商场的工作?” 何月莲闪烁的眼睛,叫沈淮心头一凛,就知道这女人没有那么简单,问道:“潘石贵在暗中收购路南的店面房,这事你知道吗?” “听到过一些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修路的事都没有影呢,潘石贵做这事只会吃力不讨好。全镇多少人巴望着能修路,他收购店面房,还能要挟镇上不成?”何月莲说道,“我要是遇到他,第一个会骂他。路要是修好了,我这边才能正而八经的像个商场,怎么能叫他搅黄了?” “看来何经理心里比谁都清楚啊,”沈淮暗感背后一张网张得到极大,让他难以挣脱,看着何月莲不动声色又看似无辜的脸,他只是强笑道,“修路事关梅溪镇的发展大计,有一部分人可能会修路拆迁受到一些影响。但总体来说,除了镇上会给予补偿外,他们将来都能从中得到莫大的好处。谁想在修路这事上搅浑水,梅溪镇群众都会不干……” 沈淮没有再说什么,就直接下楼开车离开供销社商场,返回老宅。 老宅改造到五月底才完成,这两天又把家俱添全。 之前的事都是孙亚琳在负责,陈丹、小黎她们也完全插不上手,一直到今天才过来收拾一下,打算过两天就搬回来住。 沈淮把车停在内侧的停车草坪砖。 这时候陈丹与孙亚琳刚好拿着垃圾桶出来,看到沈淮下车来,脸色很难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淮把材料给陈丹、孙亚琳看,把今天发生的事,跟她们简略的说了一下。 陈丹看过材料,气得脸色发白,愤恨的说道:“这些人怎么能这样颠倒是非、胡说八道?亏得有何经理,不然都不知道这些家伙在背后捣什么鬼!” “这个何月莲不是什么好鸟?”孙亚琳“呲”笑道,“敲山震虎的招数罢了,他们有本事就直接把材料举报到区里去,看潘石华敢不敢派调查组下来……” 陈丹愣了一下,她一时间没有把何月莲想得那么不堪,疑惑孙亚琳为何这么说。 沈淮将材料拿过来,说道:“他们找何月莲联名搞黑材料整我,即使何月莲有所犹豫,他们也不可能将这份材料先留在她那里……这份材料应该是他们想通过何月莲给我看的。” 他能想象何月莲两头下注的心思,所以刚才在镇上想明白时也没有当面戳破她。 孙亚琳在大家族里成长,年纪轻轻,经历勾心斗角的事也多,警惕心跟对他人的戒心也高,换作别人或许真就以为何月莲是好心才把情况都反映沈淮知道。 听沈淮这么解释,陈丹才知道她把何月莲想得太好了,何月莲这种女人滑得跟泥鳅一样,怎么可能孤注押在他们这边? 孙亚琳一屁股坐到沈淮的车头上,手撑在后面,把修长性感的身体毫无遮挡的显示出来,长发往后披散,脸蛋给庭院灯照得明艳白皙,眼睛瞅着沈淮,说道:“你以前有谭启平罩着,没有人敢得罪你。如今你跟谭系那伙人分裂的事,搞得小猫小狗都知道了,谁有胆来摸你的屁股。没有谭启平的支持,区里潘石华又盯着等你犯错误,你没有办法跟这伙人来横的,这下子真是有乐子好看了……” 沈淮拿起材料作势要打孙亚琳的头,说道:“看我的乐子,你就高兴了?” 孙亚琳偏过头让开,说道:“下梅公路又不得不修,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就多拿一千万赔偿他们,我想他们的胃口再大,一千万也应该能填满了,反正又不用你自己掏钱……” 把何月莲交出来的黑材料跟潘石贵暗中收购店面房这事联系起来看,自然不难知道他们的目的,还是想在下梅公路往南拓宽拆迁时能拿到高价补偿。 梅溪钢铁厂改制时,潘石华通过堂弟狮子大开口要拿四百万的干股,沈淮最终绕过潘石华,通过周家获得杨玉权的支持,使得改制方案顺利获得区里支持,通过市计委批准。 潘石贵已经在下梅公路南侧买下不少店面房,这一次沈淮也就没有可能把他们绕过去。沈淮担任党委书记之后,就关闭下梅公路两侧的房屋建造批准,但没有办法阻止私房交易。 沈淮说道:“这个坑,他们既然要跳进来,就由着他跳好了……”他把不多几页的材料撕成碎片,丢到垃圾篓里,就往院子里走去。 “怎么,你要改方案?”孙亚琳给沈淮的话勾起好奇心来,追上来说道,“修改方案,不拆南边,拆北边,好像也不合适。虽然方案还没有正式公布,但镇上差不多都传开了,你这么折腾,只会惹得两边的房主都怨声载道。拆北面,将涉及到供销社、信用社等好几家,拆迁面积也更密集,最后的补偿款只高不低。再一个,公路总归要修、要拓宽,那伙人暗中在路南面吃下不少私房,就算不能从拆迁里占便宜,等路修好了,这些店面房的价值总归要升不少。镇上要改善公路两边的外观环境,还要拿钱补贴给他们做外墙、场地。怎么算,他们都不会吃亏啊……” “那又能怎么办?”沈淮停下来转身问道,“照你的话说,反正是政府掏钱,又不用我掏自家的腰包,我何苦一定要跟他们斗?” 孙亚琳追得急,没想到沈淮突然停下来,差点撞他身上去,盯着沈淮的眼睛,说道:“我才不信你真能忍下这口气。” 不管她怎么追问,沈淮反正不再多说什么,孙亚琳恨不得去揪他的耳朵,逼他吐露实。 沈淮先躲开来,指着造得跟私园似的院子,问孙亚琳:“你说说看,你把这边搞成这样子,难道有什么好心思?还不是想我不能住进来,你好鸠占鹊巢?你们一个个都来欺负,我能受得了你,这次忍不忍他们又如何?” “谁要占你的便宜?”孙亚琳心思给戳穿,不过气势不减,叉腰说道,“我要在国内至少工作三年才能回去,总不能亏了自己。为了这宅子,姑奶奶我把老本都贴了进来你一个了都没有拿出来。你要住进去,姑奶奶也不拦着你;你自己想冒充什么清官廉吏假正经,还能怪到姑奶奶我头上来?” 孙亚琳气势汹汹的先走了进去,也没有意识到话题给沈淮岔开。 沈淮无奈而笑,陈丹这时候走进来,她听到沈淮跟孙亚琳的话,说道:“我都没有想过这里会建得这么漂亮。不知道亚琳姐在国内买房有没有限制,要不我改天让小黎把房子转到亚琳姐的名下?我跟小黎也不想住进来,太奢华了,我们又没有付出什么……” 见陈丹不愿意无功受实禄,沈淮说道:“这不是真让她鸠鹊巢的心思得逞了?这便宜给她占大了。” “能给她占多大的便宜?这段时间亚琳姐可是帮我们不少忙……”陈丹笑道。 沈淮见陈丹也无意跟小黎搬回来,心想:这样也好,他不住进来,还怕孙亚琳打陈丹的主意呢;孙亚琳可是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不防备着点她,他指不定以后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天气眼见要热起来,镇宿舍那边连装空调都会电压不稳,没有空调,每次要做什么事,都大汗淋漓的,可不好受,我们还要另找房子住……”沈淮说道。 “什么做什么事?”陈丹瞪眼看了沈淮一眼,脸有羞意,不让沈淮胡说八道。 不过宿舍的条件是太差了,以前是没有条件换房子,现在有条件了,陈丹也想换个好一点的居住环境。 另外,沈淮权势渐重,有些人偏喜欢夜里找上门来汇报工作,害得陈丹也只敢深夜到沈淮屋里去,凌晨又要早早的离开,偷偷摸摸的不方便。要是继续住在镇上,很多方面都很不方便。 前屋没有人,沈淮还想问小黎去了哪里,就听见有两个少女银铃般的笑语声从后面传过来,沈淮问陈丹:“还有谁在?” “小黎的同学寇萱,都好久没见她了,”陈丹说道,“今天刚好一起过来玩。”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少女的心(一) “沈淮,你看寇萱送我的连衣裙好不好看?” 沈淮刚走进后院,小黎就跳着走过来,迫不及待的摆弄寇萱送她的连衣裙。 裙子白底大红点,质料上乘,裙摆到膝盖而止,不短也不长,露出纤白小腿。小黎身材纤细修长,穿这一身连衣裙,再穿有一双浅蓝色的板鞋,恰能展示她少女的青春活泼。 “少卖弄了。”沈淮笑着拍了拍小黎的脑袋,看了安静站在一旁的寇萱一眼。 寇萱在初夏季节里也穿一身连衣裙,款式跟小黎身上的一样,但白底绿纹,跟小黎站在一起,仿佛双胞胎美少女,但要细看的话,小黎是那样的天真活泼,但寇萱身上有着一种十六少女难见的沉静跟冷冽。 见寇萱看到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慌张,沈淮心里暗道:这女孩子心机真深,跟小黎说道:“寇萱打工也不容易,你也好意思收她的礼物?”又问寇萱,“你的心意小黎领下来了,不过你们不能乱花钱买什么礼物,这衣服你多少钱买的?我把钱给你。” “没有多少钱,看到有人摆摊,我看着好看,就买了两件,一件我自己穿,一件送给小黎……”寇萱说道。 “女孩子的友谊,你又不懂,”小黎显然不想听沈淮唠叨,说道,“我也送寇萱礼物的……”她觉得她跟寇萱的友谊给沈淮这么一说就搞生分了,没觉得跟寇萱之间互送礼物没有什么,反而觉得沈淮当官拒礼拒得太敏感了。 沈淮看着小黎拉寇萱走开了,哑然失笑,原来他两头都不是人,小姑娘的事他还真不能瞎管。 “怎么,这衣服有什么不对劲的?”陈丹也觉得沈淮太敏感了,几十元钱一件连衣裙,下回找机会买件礼物还回去,没有必要搞得这么生硬,真要折钱退给人家,还要不要让小黎跟寇萱处朋友了? “江湖代有人才出啊,老娘真是老了,”孙亚琳打了个哈欠,无情的揭穿道,“一件两三千元的连衣裙,小姑娘睁着眼睛愣说成地摊货。要不是沈淮确认一下,老娘也都差点信了……” “啊,真的?”陈丹难以相信寇萱送小黎的一件连衣裙能值两三千元,“不会吧,她哪里会有钱买这两身衣服?” 沈淮心里轻轻一叹,寇萱出手这么阔绰,他怀疑她在英皇已经下水了,要是这样的话,他就绝不能再让小黎跟寇萱继续接触下去。 见陈丹不相信,孙亚琳说道:“我这次去省城,也给你带了几件衣服,你过来看看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拉着陈丹去她房间看衣服去。 沈淮见小黎跟寇萱进了储物间就没有再出来,一时间也不能去硬生生的拆开她们,便跟着孙亚琳、陈丹进屋看衣服。 孙亚琳刚让人把她的行李都搬过来,就打算在这里正式住下来。 孙亚琳打开半人高的旅行箱,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都是没有拆封的新衣服。 陈丹吓了一跳,笑问道:“你回一趟省城,就买这么多衣服,不会打算回来开时装店吧?” “……”孙亚琳拍了拍额头,说道,“我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人,哪有心情慢腾腾的在商场里试衣服?看着合意就买下来,所以逛一次街总免不得要扫一堆货,真应该克制一下。” “普通人逛街是卖东西,有些人的骚包境界自然跟我们普通人不同,她们那叫‘扫街’。”沈淮知道孙亚琳做什么事一向奢侈,到国内后应该要收敛一些了,主要也是国内的高端商品还很匮乏,东华的大型商场只有百货大楼一家,经营风格还很老土,没有多少孙亚琳能看得上眼的衣物。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意思是质问“你以前能比我好”? 孙亚琳挑了两件衣服,递给陈丹,说道:“这两件衣服你穿合适,送给你……” 陈丹接过衣服,看了看吊牌,跟沈淮说道:“跟小黎身上那件,真是一个牌子……”再看吊牌标价,吓得要吐舌头,即使款式不同,但同一牌子的衣服,价位总是相当的,疑惑的问沈淮,“寇萱从哪里有这么多钱买这么贵的衣服?” “或许是捡到钱了吧?”沈淮说道,他还是想给小姑娘留些颜面,没有把事情说透,有时候不让小黎知道实情会更好一些。 陈丹要把手里的衣服放回去,孙亚琳说道:“真送给你了,总不能白住你们的房子。” “那我就谢谢你了。”陈丹跟孙亚琳也没有太客气,只是寇萱送小黎这么贵的衣服,就太怪异了,问沈淮,“你觉得怎么说才好?” 沈淮说道:“这事就不要跟小黎说了,这小丫头正是青春逆反期呢,跟她话说重了反而不好。我等会儿送寇萱回去,把钱还给她就是……” 陈丹点点头,想到上回学校发生的事,虽然不能怪寇萱,但毕竟跟寇萱这女孩子还是有些关系。 孙亚琳要收拾房间,沈淮跟陈丹去后面的储物间找小黎跟寇萱,刚走到后院,就听见断断续续的笛声传过来。 听着笛声,沈淮的心仿佛给狠狠的撞了一下,站在那里。 陈丹看到沈淮的异常,说道:“刚才收拾房间时,小黎看到她哥留下来的长笛,正试着吹呢。我还不知道她哥以前会吹长笛呢……” “哦……”沈淮暗暗吐了一口长气,之前他还是孙海文时,没有告诉别人他不再吹长笛的秘密,他现在就更不可能再去提那段往事了。 沈淮将往事按下,推门走进去,见小黎坐在堆杂物的竹榻上,双腿交叉伸在竹榻前,又长又白,正拿着一支青黄色的长笛横在唇边试着吹响,不过生疏得很,吹得断断续续,也吹不准几个音。 “我吹得太差;我哥教我时,也没有好好的学,不过再也听不到我哥吹长笛。”小黎见沈淮跟陈丹走进来,惆怅的说道。 看着屋里都是旧物,沈淮知道小黎今天跟陈丹过来收拾东西,难免会触景伤心,看着她手里的长笛,伸手拿过来,说道:“我以前倒学过长笛,不过也好久没有吹了……” 沈淮把竹笛按到唇边,试着吹一段“姑苏行”,宽厚而圆润的音乐如水流泄而出,吹了一段便停下来,说道,“生疏了,记不住谱子了,这里有没有谱子,我照着再吹给你们听……” 小黎却出乎意料的,一把将竹笛从沈淮手里抢过去转头直接跑了出去。 沈淮看到小黎跑出去时眼角有泪光,吓了一跳;陈丹、寇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追了出去。 沈淮看着满屋子以后可能再也不属于他的旧物跟书籍,心里也是感慨。 “刚才那笛子是你吹的吗?” 沈淮转回头,见孙亚琳依着门框盯着他看。 “……”沈淮摊摊手。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吹长笛呢?” “你认识我好像没有超过十年吧?你喜欢女人的事,要不是偶尔听到,我还真不知道,”沈淮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孙亚琳再狐疑,又能怀疑到哪里去?忍不住拿她的性取向小刺激她一下,笑道,“不要一种事事都想看透的样子,这社会我们看不透的事情太多了……” “谁要看透你?”孙亚琳不屑的说道,“只是没想到你藏起来的两把刷子还真不少。我这么说,你也别得意。我只是好奇,你有这两把刷子,怎么当年没亮出来勾搭女孩子?” “做人总要有点内涵,”沈淮跟孙亚琳斗嘴道,看见陈丹拿着长笛走回来,问她,“小黎没什么事吧?” “都怪你把笛子吹那么好,小黎猛的想到她哥了,哭了稀里花拉的,”陈丹将竹笛塞沈淮手里,说道,“小黎让我把长笛送给你;以前怎么没听你吹过?” “也好久不吹了,谱子都忘了,小黎她哥有没有曲谱留下来?”沈淮转回身看着一堆旧物,经陈丹跟小黎整理过,他也不知道有好些年没有触摸的曲谱到底在哪里。 “有几本曲谱,不过都叫小黎收起来了,她说要学吹来着。不过这会儿把笛子送给你了,等她情绪缓过来,我再帮你找她要。”陈丹说道。 竹笛尾有用刀刻着两个字,他没有去看,只是用手指在那两字上摩挲着,不想让孙亚琳跟陈丹看到他内心的波澜,脸上只是笑着说道:“算了,我改天去书店看看吧,”又问孙亚琳,“你今天就住这里?” “哦,”孙亚琳应了一声,说道,“你过来一打岔,什么东西都还没有整理呢,怎么睡?我过会开车带陈丹跟小黎回镇上;那个小姑娘,你先应付。不过,我还是怀疑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沈淮无奈的一笑,说道:“你用你的脑子使劲的想吧……”掏出车钥匙,就去找寇萱。 寇萱跟小黎坐在前院浅水池的葡萄藤架子下,看到沈淮走过来,哭红眼的小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吹得很好听,我刚才不是不让你吹……” 沈淮怜惜的伸手在小黎的脑袋揉了揉,克制住要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跟寇萱说道:“小黎还要在这里收拾东西呢,不过时间也不早了,你再不回去,你爷爷就要担心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少女的心(二) 寇萱骑自行车过来,是一辆桔黄色的女式车,很小巧,配上她身上那件白底绿纹的连衣裙,完全看不出农村少女的痕迹。相比上次见到她,她的气色要好一些,肌肤更显出青春少女的娇嫩来,虽然她跟小黎一样,都才十六岁,也许是经历的事情,显得成熟、沉静一些。 雪灾已经过去有五个月的时间了,后续的灾后救助工作也陆续完成。 不过,根据学堂村汇报上来的情况,寇老爹、寇萱拿到三千元救灾款之后,没有翻修房子,还是一直住在亲戚家。 除了那次在英皇偶尔碰见外,沈淮都没有再看见寇萱,也很长时间没有听小黎提到寇萱,也不知道她的近况如何。 沈淮帮寇萱把自行车塞车后备厢,开车拐上下梅公路,才问她:“你现在还住亲戚家?” “买衣服的钱都是干净的。”寇萱突兀的说了一句。 沈淮借着幽暗的光线看了寇萱一眼,见她脸绷得紧紧的,心想还真是倔脾气的孩子,知道她防备心正强,也就没有急着跟她说什么,继续把车往前开。 沈淮不吭声,寇萱说出一句话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车厢里就这么静寂着,直到开过一个路口,见寇萱欲言又止,沈淮才问道:“开过路口了?” “前面也可以拐过去。”寇萱指着前面黑漆漆的夜色。 没有路灯,天又阴着,天地间漆黑一片,实在看不到前面的路口在哪里,沈淮放缓车速,避免再错过路口。 “小黎能有你跟陈丹姐,我很羡慕。”寇萱又说了一句。 沈淮这才看到寇萱的眼里隐约有泪光,心里一软,叫他没有办法冷漠的对待这样倔强而坚强的女孩子,心想她与小黎亲近,也许仅仅是同病相怜,出手阔绰也许是想送一件能配得上这样友谊的礼物。或许这样的想法有些幼稚,也许仅仅是有些幼稚而已。 “你爷爷身体怎么样了?”沈淮没有跟寇萱谈什么沉重的话题,而是问起寇老爹的近况,七十多岁的老人,还要拉扯孙女,相来也是十分的辛苦。 “……”寇萱崩溃似的埋头大哭起来。 “怎么了?”沈淮把车停在路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寇萱却转身趴到沈淮的怀里,失声大哭,像是从他怀里寻求安慰。让少女温热的身体紧紧的抱着,即使知道小姑娘遇到什么大变故,沈淮还是有些尴尬。 “爷爷三月生了场病,一直拖到上个月,我都没有筹到做手术的钱;前天是爷爷的头七。”寇萱用力的抱紧沈淮的腰,想溺水抓到一根稻草那么用力,抽泣道,“我好恨自己没用,好恨自己要珍惜这身子做什么,好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像小黎遇到你……” 沈淮冷漠的心给狠狠的抽了一下,没想到寇老爹就这么去了。他任寇萱在怀里肆意的大哭,能感觉她情绪崩溃后身体的颤抖,也有些后悔,要是在英皇遇到她时,能及时关心一下,也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寇萱哭了许久,把沈淮的衬衫哭湿一片,才渐渐收起情绪,说道:“我没有再住在亲戚家;我在文山小区租了房子,你送我回去好吗?” 见寇萱眼睛哭得红肿,跟桃子似的,沈淮心生怜惜,也不放心漆黑的夜让她骑车回市里,再发动往市里开去。 到文山小区,见寇萱情绪还不稳定,也想更深入的了解她的近况,看还有没有挽回什么的可能,沈淮把车停在楼下的花坛前,送她上楼去。 寇萱租的是一室居,十分的简陋,进屋的地砖缝时,都是黑色油腻的污垢,墙壁的粉刷也有陈旧开始剥落。 “你到房间坐,我去烧水……”上楼后,寇萱收拾起情绪,招呼沈淮坐下来。 房子里的客厅很小,也很压抑,脏乱得很,也没有收拾过。 沈淮走到连着阳台的卧室,能看到她刚住进来,还有之前住户的痕迹,碎报纸撒了一地,寇萱装衣服及日常用品的箱子横在床前,衣物还没有拿出来。 沈淮俯身把地上的碎报纸捡起来,让房间看上去稍稍干净些,想转身到客厅拿垃圾桶,打开房间门,跟正要进来的寇萱撞在一起来。 只是寇萱一丝不挂,叫沈淮愣在那里,完全没有想上楼来会发生这样的状况。沈淮愣在那里,寇萱却抱过来,那还没能发育完满、挺翘的乳贴到沈淮的怀里。 寇萱跟小黎一般高矮,都到沈淮鼻翼高度。 叫这么一个面容娇美、身形苗条、肌肤雪嫩光滑、浑身没有一丝衣物,也没有瑕疵的稚嫩少女搂住,沈淮心里却没有什么性念,只是将手按在寇萱光滑如绸缎的肩膀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自己给卖了,收了人家四千元钱,本来是要给爷爷做手术了,只是没来得及,爷爷就去了。于是拿这钱给我、给小黎买了两件裙子,我想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小黎了,”寇萱抬起头,拿那双不该是十六岁少女的眼神看着沈淮,情绪还有缴动,却又显得坚决,说道,“今天应该是我必须把自己交出去的最后一天,只是我想把第一次给喜欢的人。你要了我吧……” 沈淮只觉得怀里这具炽热的稚嫩胴\体是个烫手山竽,也不知道情况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子。 沈淮将她抱起来,放坐到床上,拿床单将她**的身体裹起来,让眼前的景致不那么刺激他的心脏,才站到她身边,说道:“你才十六岁,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吗?你在寻求一种自以为是的安全感,这不是喜欢或者通常人口头里提个不休的‘爱’。” “这重要吗?”寇萱依偎过来,又倔强又带有点气愤的问道,“今天一定要把自己交出去,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宁可跟你尝试第一次。你为什么不愿意吗?你能好好的待我、让我的第一次感觉好一点吗?” 沈淮怕刺激到小姑娘敏感而脆弱的心,让寇萱枕着他的大腿躺下来,见她脸如新月,樱桃小口泛着玫红色的光泽,鸦色秀发散披下来,衬得她脸蛋有如羊脂白玉,肤如初雪。寇萱即使有献身的冲动,但到底还是有少女的羞涩,枕着沈淮的大腿,手还抓紧被单,遮住**的娇躯,但露出的小片半娇乳,是那么的嫩,白得耀眼…… 沈淮先在心里将自己狠狠的抽了一巴掌,才跟寇萱说道:“你做这样的决定,以后不怕会后悔吗?” “跟你做第一次,我不后悔,”寇萱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着沈淮的眼睛,说道,“至于其他,我能有什么选择?” “我不知道你想把自己交给谁,人家出这个价,大约也是希望得到你的第一次……” “我知道,我坚持说骑车时破了,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寇萱说道。 “……”沈淮无奈的看了小丫头一眼,也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该说她傻,心里哀嚎:你是考验我的耐心对不?说道,“你不要插嘴,听我把话说完。” “……”寇萱闭上眼睛,灰溜溜的黑眼睛盯着沈淮,听着说下去。 “我可以帮你把这件事摆平掉,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占你什么便宜,”沈淮说道,“以后,你要是还觉得自己无可救药,要是觉得就此堕落也无所谓,在那之前把这笔钱还给我就可以了,我绝对不会再管你什么……” “我不想欠你什么情,”寇萱倔强的说道,“你不要我,我凭什么拿你的钱?” 看着小姑娘倔强的表情,沈淮气不打到一处来,看到她松开手,被单落下,露出乳上粉红色的鲜嫩樱桃,这世间最可口的食物,大概就是少女的娇躯了。 沈淮恨恨的说道:“你就当我把你的第一次买下来了,我什么兑现或折现,你总得由着我吧?”把寇萱推倒在床上,走出去,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走到卫生间,把她脱在地上的连衣裙跟内衣裤捡起来,闻了闻,衣物有着少女特有的体香,心里狠狠把自己骂一通,才走回到房门口,将衣服丢进去,说道:“你快把衣服穿起来,再乱搞,再跟我玩什么心机,我真要翻脸了……” “好吧。”寇萱在房间嘤咛回道。 听着寇萱在房间里窸窸簌簌的穿衣服,沈淮等了一会儿才再推门进去,只是这时寇萱才穿好裙,正提着内裤往上拉。她背对着沈淮,裙摆给撩起来,露出两片雪白、看上去还小,没有发育开的臀\瓣来。因为蹶着身子,在光影下,两股夹露出一丛柔软浅色的毛。 沈淮想退出去,免得叫心脏刺激。寇萱回过头,看到沈淮在看她,她的小脸娇羞的通红起来,却以少女罕有的镇定,把内裤拉起来,把裙摆整理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反正也看过少女的裸、体,沈淮也就当什么事没有发生过的走进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少妇心思(一) “你在等什么?” 寇萱像只小猫似的趴在沈淮的肚子上,见沈淮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却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起初她以为沈淮在考虑打电话给谁摆平这件事,但等了小半个小时,见沈淮抱头躺床上都快睡觉的样子,才知道他只是等人给他电话。 沈淮看着手机没有动静,又看一眼腕表,说道:“还不到十点钟,还早得很,”见寇萱还要趴他肚皮上来,忍不住说道,“这事我既然都说插手,你不要跟我再玩心眼了,我对你这样的毛孩子没有兴趣,”又盯着寇萱的眼睛,“我就不明白,你真十六岁,怎么这么深的心机?你就不怕我真对你做出什么事来,然而拍拍屁股起身就走?” “我都说了,我喜欢你,你要不信,你现在要了我?”寇萱身上往上挪了挪,趴到沈淮的胸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一副凭君品尝的样子。 沈淮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肌肤嫩得要滴出水来,看她眼睛,虽然有着不合年龄的成熟,也实实在在有着小女孩子的依赖,轻轻一叹,说道:“你跟小黎一样,都做我妹妹吧,老老实实的回学校读书好不好?” “我跟小黎不一样,我都荒废了那么久,也没有办法静下心再回学校;你不要我,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过几天就过来找你兑现,”寇萱失落的说道,她把沈淮的胳膊摊开,枕上去,身体蜷躺着,说道,“我真的很羡慕小黎,下大雪的那次,看着你完全像个哥哥似的揉小黎的头,我心里羡慕得要死,不过我也知道我没有她那么好运。我对你要求没有那么多,我会打工养活自己,你偶尔来看看我,好吗?” 沈淮侧头身子来,看着躺在身边仅距咫尺的少女,实在不知道她有着怎样的经历,才有这样沧桑而敏锐的心思,知道她倔强的性子不会想让别人安排她的人生,说道:“随你吧,你还可以跟小黎交朋友,那样也应该能见到我。不过,你在心思如何,在社会学到的那些手段,最好不要用到小黎身上……” “你不要我,不是我不漂亮,也不是怕陈丹姐知道;你是怕小黎知道后会难过?”寇萱问道。 给寇萱直指内心的戳破,沈淮也有些尴尬:作为成人男女,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看得要庸俗得多,陈丹大概也能忍受他在外面乱搞,但心地纯洁的小黎显然不可能接受他与陈丹发生关系的同时,再跟她的好朋友寇萱乱搞男女关系。 “你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沈淮气急败坏的瞠了寇萱一眼,只觉得这个少女心智成熟像个妖精,心想以后还是离她远些才好。 这时候手机震动起来,沈淮欠过身把手机拿过来,见是陌生电话,接通电话正是他所等待的杨丽丽的声音。 在电话那头,杨丽丽的声音也颇为焦急,说道:“沈书记,真对不起,我家小孩这几天生病,我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没有到英皇上班。你上次看上去的女孩子,好像同意下水了,收了人家四千元钱。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消息。那女孩子的爷爷前些天过逝,她请了几天假,不过昨天就应该回来上班。不知道她是反悔了,还是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哦,你知道谁看上去她了?”沈淮问道。 “就是跟高公子经常到英皇来的戴总,人家在那女孩子身上花了很多心思,好像势在必得。这时候没看到那女孩子过来,戴总正在英皇发脾气,已经把包厢砸了稀烂。王总刚派人去找那女孩子了,”杨丽丽说道,“我觉得……” 听杨丽丽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沈淮追问道:“有什么话,你说。” “英皇有的漂亮女孩子,沈书记你要是喜欢,也不一定要跟戴总争,那女孩子毕竟收了人家的钱。”杨丽丽在电话那头说道。 沈淮跟杨丽丽说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你随时再打电话给我,”挂了电话,看寇萱一眼,“你真能给我惹麻烦,你住这里,英皇的人知道吗?” “应该知道,跟个小姐妹一起找的房子,想一起住来着。”寇萱说道。 “不知道说你聪明好,还是蠢好,”沈淮没好气的说道,“你有什么东西要拿的,快收拾一下,跟我走。”寇萱在这件事里表现远超年龄的心智,但很多事情总究是涉世不深,处理得很差,到处都是破绽。 “你也怕戴总?”寇萱见沈淮建议跑路,也有些慌。 “你,”沈淮就知道这小丫头开始就是在挖坑让他跳进去,瞪了她一眼,说道,“王子亮派人过来找你,都他妈的是街头的青皮混混,我细胳膊细腿,怎么跟他们拼命去?自然也只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有,等会儿你不把话跟我说清楚了,我开车把你扔到英皇去,我管你死活!” 沈淮与寇萱刚出门要下楼梯,就听着楼下咚咚咚的有好几个人上楼。沈淮反手拉着寇萱往楼梯上走,躲在楼上摒住呼吸。 从楼梯空隙时,隐隐约约的看着三个大汉跑过去,将寇萱租的房门踹开,见房间里没有人,转身又跑下楼去;听着他们骂骂咧咧,似乎知道寇萱的亲戚家住哪里,要跑过去抓人。 寇萱的身子贴在他怀里,沈淮能感觉到她的心脏砰砰乱跳,在微光的瞪了她一眼,低声训道:“这时候知道害怕了?”但见她像只猫似的窝在怀里,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又有一点心动,又说道,“你不要动,我先下去;你要是没听到什么动静,再下楼来……” 沈淮先下楼来,看到刚才冲上楼来抓人的三个人钻进一辆桑纳塔里,掉头就出了小区。 沈淮确认没有危险,这才把车开到楼梯口,把寇萱接进去。 寇萱毕竟没有经历这样的场面,惊魂未定,问道:“他们跑我小姑姑家里找我,现在怎么办?” 沈淮把车开出小区,停在路边,问寇萱:“你小姑姑家住在哪里?” “天心湖三组。”寇萱说道。 沈淮点点头,拿起电话来,打电话拨刘卫国家里的电话。 刘卫国也恰好在家,时间紧急,沈淮在电话跟他长话短说,直接说道:“老刘,我刚刚收到线索,有一桩强迫少女卖\淫案正在发生。线索来源,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能把这事透露出去,你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马上带警员到天心湖三组附近巡防……” 刘卫国也没有电话里多问题,就立即起身去部署。 沈淮这边电话没有挂多久,杨丽丽的电话就又打进来,声音也有些惶急,说道:“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后悔了,王总派出的人没有在她租的房子里找到人,现在正赶往她亲戚家去找人。看戴总那边,似乎不见到人不罢休……” “哦,”沈淮对杨丽丽还不能够信任,只是拿平淡的语气说道,“王子亮都搞出这么大的架势,看来那个姓戴的,对那个女孩是真上了心。我也就不跟戴总争了,你告诉王子亮一声,改天记得拿两个鲜货补偿我……” “沈书记,我这回真没有跟王总通风说什么,王子亮不知道我打这通电话。我只是,我只是……”杨丽丽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的说道。 “只是什么?”沈淮问道。 “那女孩子挺好的……”杨丽丽在电话那头惋惜的说道。 “哦,落我手里就不可惜了?”沈淮笑道,“你要真觉得那女孩子给姓戴的糟糕可惜,你就报警啊!我也不会拦着你。”见寇萱凑过头来要偷听,伸手将她的小脑袋按回去。 沈淮挂了电话,寇萱问道:“她是谁?” “你挖这么大的坑让我跳进来,能不知道她是谁?”沈淮反问道,“我现在还不能信任她,也不会无保留的信任你?” “我,”寇萱委屈的红着眼睛,说道,“我开始是豁出去了,但爷爷总究没能来得及做手术。我是后悔了,但是收了钱,不能反梅,我又能怎样?今天去找小黎,你以为我心里能抱有多大的希望?我不过想在溺水前,最后抓住那一根稻草。我也没有想你白白的帮我,我都把自己脱光了,是你自己不要,这是又来怪我?” 看着寇萱眼泪刷刷的滑落下来,沈淮颇为无奈,真是不适合小女孩子谈成人交易,到头来只会他自己落个不是,伸手替她把脸颊上的眼泪擦掉,说道:“好了,不要哭了,这事不怪你。不过你要直接跟我说,会更好一些……” “那现在怎么办?”寇萱问道。 “我不是报警了吗?”沈淮说道,“不过,整件事闹大了,对你会有一些负面影响,你怕不怕?” “不怕,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寇萱坚定的说道。 “那行,那几个人,大概会在你小姑姑家等你回去,我现在就把你送到虎口去,没有你这个受害者,这戏还不好演下去。”沈淮说道。 沈淮把车开的时间,刘卫国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派出所这边刚刚接到110转过来的一通报警电话,倒没有说太详细,只说是有人到天心湖村三组滋事,市接警中心要我们出警去看一看。是不是跟沈书记你说的是一个事?” 王子亮派人到梅溪镇滋事抓寇萱,沈淮心想杨丽丽报警时不敢说得太具体,大概怕惹祸上身,这通报警电话自然会转到梅溪镇派出所,让这边出警去排查警情。 “应该是的,你们就照着程序去处理好了。”沈淮说道,挂断电话,跟寇萱说道,“你没有跟杨丽丽说你认识吧?” “没有。她这段时间跟我套近乎,还暗示你对我有意思,我就真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寇萱说道。 “那你还……”沈淮有些搞不明白小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你对小黎那么好,心想跟你也许不错,”寇萱带着点小得意的神情说道,“没想到你也挺关心我的。” 沈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上去有些心机,总还是太单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少妇心思(二)出警 天心湖村在梅溪镇西北角上,从梅溪大桥下来,有条砂石便道拐过村子里去。 “那边就是我小姑家……”寇萱指着路口进去不远处一栋平房,跟沈淮说道。那栋房子这时候关门闭户,不过有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隐隐约约的看到门前停着一辆小轿车。 沈淮蹙着眉头,心想这些人真是胆大妄为,看来王子亮派出来的那伙人,抓不到人不敢罢休。 没想到王子亮及其手下会嚣张到这种程度,沈淮心里也愈发的冷。 沈淮将车停在路边上,帮寇萱把自行车从车后备厢里拿出来。 沈淮原以为寇萱会有些害怕,也有意吓她一下,叫她从此有个教训,但见她在夜色里的眸子亮晶晶的,毫无畏惧的接过车把手就要骑上去,拉住车后座,问她:“你不怕?” “有你在,我怕什么?”寇萱谔然回头问道。 听寇萱语气还隐隐的有些兴奋,沈淮心里悲鸣:现在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都是什么人!挥手让她先去亲戚家,先把这出戏接着演下去再说。 沈淮坐进车里,把车灯关掉,看着外面漆黑的夜以及乡野间不多人家还亮着的灯火。这会儿有人从后面打着手电照路走过来,沈淮探头看过来,那人在黑暗里说道:“沈书记,是我……” 沈淮打开车门,让刘卫国坐进来。 刘卫国也没有多问什么,而把先前摸到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就在半个小时前,连同司机在内,有四个人乘坐一辆桑塔纳,停在天心湖三组寇红梅家门前进了门。我们没敢打草惊蛇,只是派侦查员在外围了解清楚。据邻居反映,四个人刚上门时有争吵声传出来。邻居有人跑过去问,寇红梅说是她侄女欠人家钱,躲起来找不到人,人家找到她家来讨债。邻居看着来人蛮横,又是经济纠纷,也就没敢多问什么。这四个人还留在寇红梅家里没有走,应该是在等寇红梅的侄女回来……要不要现在就实施抓捕?” “现在抓捕,逮不到大鱼啊……”沈淮蹙着眉头,人家借口上门来讨债,现在出去把这四条小鱼堵在里面,顶多以滋事、扰乱社会治安的名义拘留几天,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沈书记跟寇红梅的侄女认识?”刘卫国问道。 “嗯,”这事闹大了,刘卫国也要担风险,不能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沈淮说道,“你到梅溪镇之前,把鲁小山挖出来的梅溪中学打人案,这个女孩子就是受害人。这个女孩子家境穷困,父亲死得早,娘又跟人跑了,原先跟爷爷相依为命,不过刚得病过世,寇红梅是她的姑姑。她年后跑到英皇做服务员,我在英皇遇到过她一回,也没有放心里去。今天她过来找我,说是为爷爷的手术,收了人家四千元钱,不过她爷爷没等得及做手术就过世了,她现在后悔了。我也不能看她一脚掉进火坑里去……” “她有没有把钱还给人家?”刘卫国问道,“这事传出去,对女孩子名声也不大好,还是以经济纠纷的名义悄悄的解决掉为好……” “你知道高小虎这段时间跟谁走得近乎吗?”沈淮问道。 “跟高家这浑球有关?”刘卫国讶异的问道,这事跟高小虎有关,就知道不是简单还掉五千元钱就能解决的。 “嗯,”沈淮点点头,说道,“高小虎最近跟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儿子戴毅走得近乎。拿五千块钱出来给这女孩子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个戴毅。赶过来找那女孩子的,是王子亮在英皇养的打手。诺,就是那个女孩子……”这时候寇萱经过一户亮着灯的人家门前,在夜色露出身影来。 “哦,”刘卫国精神抖擞起来,猜到沈淮要给这些高、干子弟好看,又不确定的问道,“那等人到英皇后再实施抓捕?” 梅溪镇派出所对位于城北区的英皇国际,本没有什么管辖权,但这边接到报警,人又是在梅溪镇范围内给强行带走,梅溪镇派出所派警员跟着过去救人、抓人,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不然戴毅、高小虎他们在英皇做再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轮不到梅溪镇派出所出面抓人。 “这事我要是出面去解决,跟他娘的搞得像什么内幕交易似的,这伙人还不配我跟他们妥协什么,”沈淮抽出根烟,在嘴里嚼着,说道,“这事要解决掉,还得你们出面才合适。具体怎么做,你来安排;要注意不要让那个女孩子受什么伤害。” 刘卫国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去部署一下。我刚才怕打草惊蛇,就把两部车停在外面……” 沈淮见刘卫国这么重视他吩咐的事情,心里很满意,点点头。他倒是不怕别人会识破他,直接把车子开到近处,继续关注着房子那边的动静。 刘卫国刚下车往回走,沈淮就看到寇萱骑车到她小姑家门前。她也会演戏,看到门前停着辆车,丢下自行车就往回跑。 这时候,候在车里的两人以及在屋里等着的两个人也反应飞快的追出来。 寇萱没能跑多远,就给两人抓住。 虽然揪住头发往回拖,寇萱却没有停下反击,手抓脚踢,尖锐而凄厉的呼喊救命,一时间把左右闹得鸡飞狗跳。 四个人揪住寇萱往车里塞,房子里有个中年妇女冲出来。沈淮猜她是寇萱的小姑姑,见她冲出来想救人,却给人一脚踢倒在地上。 寇萱她小姑给打怕了,不再敢冲去把人抢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嚎。那四人却是不顾,钻进车里就倒车拐出来。 这不过是十多秒钟之间发生的事情,左右邻居这时候想来阻拦都来不及。 桑塔纳很快就从泥路拐出来,从路口错身而过。车里的四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停在路边的这辆车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沈淮看到寇萱给抓到车里也不安生,坐在她左手的一个小平头,脸上给抓出两道血痕,错身而过时,面目狰狞。不过寇萱披头散发的,也吃了不少苦头。 等那辆桑塔纳出了村,刘卫国才带警员开车进来,停到寇萱小姑家门前,假模假样的先了解过情况,过了一会儿才带着寇萱她小姑姑上车拐出来赶往市区救人。 沈淮开车跟在刘卫国他们两部警车后面进了市区…… ************ 看着寇萱给揪住头发拖进来,嘴角还有血痕,显然在路吃了不少苦头。 杨丽丽脸色发白,只是在英皇里面,她不敢表露出来,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强作镇定的坐在前台后面,看着寇萱挣扎着给拖进电梯里去。 大堂里还有四五名工作人员,对眼前的情形视而未见,转眼看向别处。 杨丽丽焦急的看着门外,警车始终没有出现,有那么十几秒时间,叫她度秒如年。 “杨经理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样子,该不会在想哪个老相好吧?”有个工作人员凑过头来问道。 “……”杨丽丽抬头见是平时厌恶的一张脸,说道,“我哪有什么老相好?小孩子还病着呢,有些放心不下,你帮我跟王总说一声,今天我就先回去了。”站起来把随身手袋拿起来,就直接往外走。 杨丽丽不敢拿英皇里面的电话报警,三步并两步跑出来,慌张的回头看了一眼,见英皇里面没有什么人在看她,转身就钻进路边的电话亭里。从手袋翻出插磁卡到电话机里,拨打110报警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响着,虽然才几秒钟的时间,杨丽丽的心里却给塞了一团茅草似的焦急得直想挠心;也没有注意到沈淮把车停到她身边。 沈淮轻轻按了两下喇叭,杨丽丽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回头才到沈淮贴着车窗在看她。 杨丽丽还以为沈淮怕麻烦不管这种事,在她眼里,沈淮什么女人都玩得到,对偶尔看到的一个维嫩女孩不可能有多少上心。 只是沈淮突然出现,她也顾不得多想什么,按着将要跳出来的心脏,跳进沈淮的车里,把沈淮当成最后一根稻草,焦急而仓惶的说道:“那女孩子给王子亮派人抓过来了,已经给带上楼了。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好好待她,不要让她给那些畜生糟踏了……” 沈淮盯着杨丽丽的脸看了两秒钟,不似有假,才说道:“你慌什么,警察不过来了吗?” 杨丽丽伸头看过去,这才看到有两部警车停在英皇国际楼前,七八名警察一溜烟的冲了进去。 “啊!”杨丽丽完全没有想到沈淮跟警车一起过来,一时间也糊涂了。 她完全看不透沈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她看来,沈淮要是对寇萱这女孩子还有玩弄的兴致,想跟戴毅争那女孩子的初夜,就应该找王子亮斡旋,而不该直接让公安介入这件事。 难道说是他跟警察恰好一起赶到? 也不对啊,她刚才报警只是说有流氓要到天星湖村滋事生非,想让警察赶过去阻止王子亮的手下抓人——既然王子亮的手下把寇萱抓过来了,中途没有遇到警察阻拦,警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直接赶到英皇来救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对峙 英皇国际内灯火辉煌,除门庭外,两边都是落地大窗,沈淮跟杨丽丽坐在车里,隔着条不宽的公路,把英皇国际大堂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刘卫国等一干警员的动作很快,他们先控制住大堂拿对讲机的工作人员,就直接走楼梯里往楼上冲。 虽然确知寇萱给捉了过来,给带到五楼,不过沈淮还是担心刘卫国他们不熟悉英皇的环境。等了有三五分钟,刘卫国带领警员揪住王子亮、戴毅等五六人回到大堂。寇萱也随后下楼,头发很乱,但衣衫还算完整,应该是没有吃什么大亏,沈淮就放下心来:只要人没有事。 寇萱下楼时捂着脸在哭泣,不过趁别人不注意到她,视线又溜到外面,直到看到沈淮停在路这边的车,才吃了颗定心丸似的,继续捂脸哭泣…… 杨丽丽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但看到寇萱的动作,也顿起疑心,惊讶的看向沈淮。她再傻,这时候也知道两部警车能如此迅速直扑英皇国际救人是沈淮的安排。 沈淮拿出烟来点上,又将香烟递给杨丽丽,问道:“抽吗?” 杨丽丽欲言又止。 “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沈淮知道杨丽丽想问什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略的跟她说了一遍,“这小丫头是梅溪镇人,我又在梅溪镇当党委书记,见过一两面也很正常,谈不上多熟。上回在英皇看到她,我也没有想过要管什么事。出淤泥而不染也好,堕落也好,总归是个人的选择,谁也挽救不了谁。要是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个都洁身自好、不甘堕落,你说我们当官的在那里争权夺利,又为了哪般?不过小丫头在前打电话之前突然找到我,我也不能看着她给拖进火坑里去……” “……”杨丽丽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然了,你心里肯定在想,沈淮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沈淮说道。 “我没有这么想。”杨丽丽否认道,只是说话的声音她觉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随便你怎么想了;再说了,有这么好的机会教训一下王子亮跟姓戴的,我怎么会错过?”沈淮咧着嘴笑道,“对了,高小虎怎么今天晚上没有陪姓戴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杨丽丽说道。 沈淮心知杨丽丽在他跟前已没有说谎的必要,心想高小虎也许有事错过了今天的好戏,暗感可惜。 杨丽丽看了沈淮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插手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真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纯粹是借机想整王子亮跟高小虎;又想这种人真得罪不起,王子亮虽然有看不起他,有怠慢他,但上回都忍气吞声赔过礼了,没想到他还如此死咬不放。 杨丽丽心里想着事,不过英皇国际底楼大堂里又起了变化。 警方的突然行动,给英皇国际的工作人员带来很大的震撼。刘卫国带人冲上楼抓人时,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 不过,王子亮在东华经营多年,黑白通吃,手里还是有一帮忠心耿耿的马仔。刘卫国将王子亮、戴毅等五六人控制住,带到楼下大堂时,就有十数人,穿着英皇国际统一的黑西装制服,从楼上一步不离的跟着下来。 这伙人,汇合其他闻讯赶来的工作人员及马仔,差不多有三四十人,堵在大堂大门口,不让刘卫国将人带走。 看着大堂里王子亮的马仔围堵警员,气势汹汹的大声争吵,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样子,杨丽丽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她担心警察只有七八个人,真要动手,未必是王子亮手下这帮人的对手。 不过,流氓围殴警察的事情没有发生;见局面有失控的迹象,刘卫国果断拔出佩枪,将堵住大堂的马仔逼退,控制住大门出口。这时候两名警员飞快把警车直接到门廊前,将王子亮、戴毅等人塞进去。 就在刘卫国最后上车之时,又有四辆警车飞快的从左右夹抄过来,进入英皇国际的停车场…… 杨丽丽还以为这四辆警车是赶过来支援的,瘫软似的向后靠在椅背上,说道:“吓死我了……”只是没等她把郁在胸口的气吁出来,就见那四辆警车从左右直接将最先赶来抓人的两辆车堵死,不让其从英皇国际大楼前离开。 杨丽丽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这四辆警车是赶来阻止前面警察抓人的? “都说王子亮黑白通吃,果断这才应该有的场面啊!”沈淮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又缓缓的吐了车窗玻璃上,很显然王子亮手下的马仔还不敢对刘卫国他们动手,他们刚才在大堂围堵住刘卫国不过是拖延时机等救兵过来。 沈淮之前还在想象场面会大到什么程度,倒也没有想到会演变到警察公开对峙的场面。 看着四辆警车下来十几个穿警服的人,堵住通道不让刘卫国他们带人离开,杨丽丽紧张到极点,问沈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沈淮说道,“王子亮黑白通吃,能在城北区半公开的做皮肉生意,城北区分局里自然就有是拿他钱财、替他消灾的人……” “城北区分局阻止市公安局抓捕,他们想造反吗?”杨丽丽给眼前的场面完全搞糊涂了,觉得给王子亮收买的公安胆子大到包天。 “谁说第一拨过来的人是市局的人?”沈淮饶有兴致的看向杨丽丽,说道,“你打电话报警,事发地在梅溪镇,市局接警中心自然将警情转到梅溪镇派出所喽……” 杨丽丽的脸瞬时变得惨白,声音都颤抖起来:“刚才冲上楼抓人的,是梅溪镇派出所的民警?” “嗯!”沈淮点点头。 “这次让你害死了,真的让你害死了,”杨丽丽急得直跺脚,见沈淮脸上还挂着笑,忍不住对他大吼起来,“你到底懂不懂事,城北区分局的人过来了,梅溪镇派出所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把人抓走?不要王子亮抓走,要是还让他知道是我报的警,你想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啊!” 杨丽丽知道王子亮报复人的手段,吓得手足冰凉,不敢再去看对面楼下两拔警察的对峙,忍不住埋头抽泣起来。 见杨丽丽如此楚楚可怜,沈淮也心生恻隐,手按到她骨肉柔软的肩上,想要安慰她,问道:“是不是后悔报警了?” 杨丽丽一把将沈淮的手打开,抬起脸,一双杏目怒看着沈淮:“我后悔有用吗?你们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受不了别人的一个眼色。别人伺候你们怠慢一些,你们就觉得受到侮辱,就要翻脸,就要记仇,就互相整得死去活来。你们有没有想想,我们也是人啊,我们低声下气的伺候你们,看你们的脸,看你们的眼色,我们心里舒坦?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为什么要把我这只小猫小狗拉进来?我惹不起你们,躲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杨丽丽白皙的脸颊上都是泪水,抹了两把,伸手到沈淮跟前把烟跟火机拿过来,点了根烟抽上,狠狠的吸了两口,情绪才稍稍缓下来。 沈淮见杨丽丽也是承受不住王子亮带给她的恐惧感而一时间崩溃掉,这种情绪发泄出来也就过去了。见杨丽丽吸了两口烟,沈淮问道:“好受些了?” “有什么好受不好受的,我们这种小人物,反正到哪里都是给践踏的命运,除了认命还能干嘛?”杨丽丽有一种豁出去的狠劲,说道,“倒不知道沈书记你怎么来收拾残局,难道会看着梅溪镇的民警给当成孙子一样的给赶走吗?” 见杨丽丽盯着仪表盘上的手机,沈淮笑道:“我对今晚的事情是完全不知情,怎么可能打电话指挥外面出勤的梅溪镇民警?”说罢,抱起脑袋往后舒坦的靠着椅背上,两脚跷到方向盘上,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外面的事情。 杨丽丽见跟沈淮急不得,也为自己刚才受不到心里的压力崩溃不好意思,偏头继续看向公路对面。 局面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城北区分局的人一到,梅溪派出所的干警就乖乖的把王子亮、戴毅交出去。 梅溪镇派出所今晚出动了两部警车,王子亮、戴毅给塞进第二部警用面包车。见路口给堵死,刘卫国当即就放弃第一部警车,带人下来,守住扣押王子亮、戴毅的警用面包车前,阻止城北区分局的人上来抢人。 两部警车突然杀到英皇国际抓人,这在东华市来说就已经是相当轰动的消息了。不过刚才时间很短,主要还是英皇国际里面的客人、工作人员以及小姐来得及赶出来围观。 这会儿两拔警察、六辆警车在英皇国际大门外对峙,顿时间就将过往的行人跟车辆吸引过来。虽说已经快到深夜,但来往的车辆不少,很快就有好几十辆车停下来,把半路马路堵上。左右的夜店也多,有不少社会青年混杂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喧哗挑衅,场面顿时就热闹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风云陡然 有上百辆车停在路边,深更半夜有好几百人堵在英皇国际楼前的停车场上围观,这场面在东华还是很少有见到,城北区分局也没有敢强行从刘卫国他们手里把人抢走。 对峙持续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消磨着人的耐心,就算围观的人也都鼓躁起来,没有人能猜到局面下一步会怎么发展。 就算杨丽丽担心场面会失控的时候,沈淮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再度“嘀哒嘀”的响起来,在安静的车里格外的刺耳。 沈淮拿起手机,见是市内的座机号码,对提心吊胆了半天的杨丽丽笑道:“看,场面闹成这样子,总会有人比我们更坐不住。” 杨丽丽心知王子亮自然不敢对沈淮怎么样,但王子亮事后知道是她报的警,又岂会轻饶了她?杨丽丽心里恐惧难消,见沈淮满脸不在乎,只能心头苦涩的看着他接电话,也猜不到谁会这时候打电话给沈淮。 “英皇国际现在发生的事情,你知不知情?”熊文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我刚刚送客人到市区,”沈淮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捅到谭启平那里,他自然不会承认整件事是他在背后策划的,面对熊文斌的追问,他故作糊涂的问道,“怎么,英皇国际有什么热闹好看?”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市公安局刚刚接到汇报,说梅溪镇派出所在没有任何手续跟通知的情况下,突然闯到城北区抓人,将王子亮等人控制起来要带走。城北区分局接到报警后,派警员赶到现场,要求接手此案,遭到梅溪镇派出所出警人员的拒绝。现在两拨人在英皇国际大楼前对峙了已经有半个小时,这是东华从未有过的事情,影响十分恶劣。谭书记跟高市长现在都知道这事,指示要严肃处理,我跟阚局长正赶过去。你在市里就好,也过来吧……”熊文斌在电话里说道。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跟你们汇合。”沈淮说道,他不管熊文斌信不信他的话,他挂了电话也不急着出去,等熊文斌跟阚学涛先过来。 场面搞得这么大,杨丽丽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车里很安静,熊文斌的话她也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只是越听越叫她疑惑,待沈淮挂断电话,忍不住问道:“市委书记都知道这事了?” 外面的场面虽然看上去有些大,不过就这么惊动市委书记,是否又有些大提小作?杨丽丽也知道一些官场规则,心想就算谭启平知道这事,也应该指示唐闸区分局的人出面协调,竟然直接让市委副秘书长跟市公安局局长亲自赶到现场解决这事,多少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你知道那个姓戴的是什么来头吗?”沈淮问道。 “戴总不是高小虎的朋友吗?”杨丽丽问道,“他是什么来头。” “没想到姓戴的在英皇口风倒是蛮紧,没有把他省委组织部长公子的身份摆出来耍威风,”沈淮吹了一声口哨,笑道,“你说说看,省委组织部长的公子给东华买春案发,人给下面一个小小的乡镇派出所控制住,惊动市委书记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什么?”杨丽丽给这消息刺激得头晕目眩,就觉得耳朵像是鼓了气似的,有嗡嗡作响,突然间意识到整件事已经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完全不是沈淮要整王子亮那么简单。 “砰砰……”沈淮正等着熊文斌跟阚学涛在马路对面出现,右侧的车门给人拍响,他侧过头来看去,熊文斌正一脸阴沉的盯过来。 早就知道熊文斌没有那么好骗,沈淮后悔没有把车停远一点,现在给抓了现行,后悔也没有用,只能示意杨丽丽打车门打开:“你坐后面去……” 杨丽丽将副驾驶的位子让给熊文斌,她坐到后座,从后视镜里看到熊文斌脸色很难看,显然猜到沈淮今晚的作为,也显然对沈淮今晚的作为很不满,她心里忐忑不安,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失控,有些不妙。 “你究竟想做什么?”熊文斌没有管杨丽丽坐在后面,压着声音,直接质问沈淮,“你真的不知道戴毅是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儿子?你这么做,只会让谭书记陷入被动!” “这么说来,谭书记也猜到是我在背后捣鬼喽?”沈淮没有看熊文斌阴沉的脸,拿出一根烟点上,又将烟盆跟火机递给熊文斌。 “阚学涛跟我过来之前,跟刘卫国通过电话。刘卫国一步不让,坚持不肯把人交给城北区分局处理,我想他总归是有些底气的。”熊文斌抽出一根烟点上,他虽然猜到沈淮在背后操纵,但是看不透沈淮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候,阚学涛坐警车在马路对面下来,他也不看这边一下,直接分开围观的人群挤到里面控制局面不再恶化。 看着周明、潘石华两人紧接着从那辆警车上下来,沈淮蹙起眉头。 熊文斌考察人细致入微,见沈淮蹙起眉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今天的事,是城北区分局先联系唐闸区分局要求协调。唐闸区分局把事情汇报给潘石华知道;我、周明还是有潘石华今天赶巧在一起吃饭到很晚……” “都快十二点了,老熊你们跟潘区长的关系真是亲密啊!”沈淮想到潘石贵、潘石华在背后做的那些事,他就忍不住想刺熊文斌一下,知道熊文斌已经不再是宁可给踢得远远的也不会屈服现实的那个人了,心想他要不是意外借着“沈淮”的身份活下来,在这样的社会现实面前还能支持多久不屈服? 想到这里,沈淮也不再对熊文斌有多大的怨气,他如今有着宋家子弟的身份,在地方上自然可以超然、傲慢看待一切,自然可以视潘石华之流如粪土,自然可以视地方势力织成的网如败缕,但熊文斌不可能这么超脱,他作为市委副秘书长的风光,只是依附谭启平而得来。 沈淮本想跟熊文斌好好的交个心,做事也的确需要更多的策略,但这时候潘石华站在马路对面,眼神冷峻的往这边看来,叫沈淮心头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对熊文斌的语气也就软不下,望着车窗外,**的说道,“既然潘区长都在了,你叫他直接下命令就好了。梅溪镇总归是接受唐闸区的领导;梅溪镇派出所的业务,也要接受唐闸区分局的指导……” 杨丽丽这是第二回看到沈淮跟熊文斌在一起,没想到气氛还是这么冷,这么压抑,也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会惊动这么多大人物。但想到戴毅的身份,杨丽丽心想这才正常。 见沈淮把话说得这么生硬,熊文斌心头也是苦叹: 潘石华是个精于钻营的人,熊文斌打心里也不喜欢潘石华这个人,但谭启平决定要用潘石华,而且潘石华这段时间来又对他们这一拔已经属于谭系的人员刻意交好,对于依附谭启平的他来说,就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立场。 而周明不甘心在市计委内部慢腾腾的往上爬,想通过潘石华调到唐闸区下面的乡镇、街道或者区属局担任党政正职,这段时间来跟潘石华走得很近,他作为丈人,是支持好还是不支持好? 官场说白了就是一张网,他除了织入其中之外,还能有什么挣扎?能清高吗?能出淤泥而不染吗? 想到这里,熊文斌心里也苦涩,没办法把这些跟沈淮交流。在他眼里,沈淮是傲慢的世家公子,又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这些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辛酸? “既然知道你有插手这件事,自然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熊文斌说道,他何尝不想把王子亮这颗毒瘤除掉,但事涉省委组织部长的公子,不想让谭启平跟戴乐生好不容易彼此妥协下来的关系直接恶化掉,有些事必需要有妥协,有些事就不能由沈淮由着性子草率处理。 “如果撇开戴毅的身份不谈,”沈淮将烟夹在手里,看着烟头在幽暗的车里闪烁,问熊文斌,“要是老熊你今天连续遇到两个人跑过来求救,一个是坐在后面的杨经理,一个是当事少女,告诉你有一个今年才满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就要给一面张开来的网强迫着去卖、淫,老熊,你会怎么做?” “你可以处理得更策略一点,”熊文斌说道,“没有必要把场面搞得不可收拾。” “我知道这事时,王子亮已经派人出来抓人了。当然,我是可以更策略一些,不过我又在想,一个靠警匪勾起爬起来的小混混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他讲策略?”沈淮冷冷一笑,“戴乐生他儿子不检点,我又不是故意抓戴乐生的把柄,他知道事情是我搞的,叫他来咬我啊!” 听沈淮如此的蛮横无理,熊文斌苦涩一笑,说道:“你拍拍屁股就走了,是没有人能奈何你,你也可以完全不用担心留下来的局面怎么难收拾——只是这些局面还是要有人来收拾,对不对?” 沈淮知道是谭启平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愿意将矛盾激化,熊文斌今晚只是谭启平意志的执行者,跟他继续争执下去没有什么用处,而且潘石华跟阚学涛同时到场,他们一定要让场面遵循他们的意志走,他也无计可施。 沈淮想了想,说道:“好了,我也不想跟你争执什么,你跟谭书记无非是想让场面变得好看一些,我配合你们就是……” 熊文斌眉头蹙紧,他不大相信沈淮桀骜不逊的性子会这么容易就屈服,但沈淮带有怒气的推门下车,直接往英皇国际走过去,他也只能跟着下车。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妥协 坐在车里,听着沈淮跟熊文斌硬绑绑的把话丢来丢去,杨丽丽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但沈淮语气里那种视王子亮之流如蝼蚁的傲慢气势,也叫她心里深深的震撼。 看着沈淮跟熊文斌先后下车,杨丽丽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下车。 “你不怕王子亮知道是你报的警?”沈淮停下来问杨丽丽。 “王子亮迟早会猜到是我报的警,怕有什么用?”杨丽丽说道,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沈淮,似乎想从沈淮眼睛里得到肯定的安慰。既然沈淮视王子亮之流如蝼蚁,她心想,只要在沈淮身边,王子亮即使想报复她,多半也会投鼠忌器吧? 车里光线暗,熊文斌刚才没怎么留意杨丽丽,这时候下车来才认出来这个女人是上回他们在英皇二楼吃饭时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 漂亮的女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熊文斌心想沈淮也许跟她有什么瓜葛吧。 熊文斌无心去细想沈淮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无心去问沈淮身边到底有多少漂亮女人围着转,只是他这时也能确认,沈淮是可以将事件控制一定范围内解决掉的。 熊文斌多少能明白谭启平要疏远沈淮了,沈淮有能力不假,但他这种不肯妥协的傲慢跟蛮横,有时候能有助打破僵局,但有些时候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复杂。 潘石华没有急着挤到里面去,看着沈淮与熊文斌过来,点点头,算是招呼。 周明看着一言不发、不想跟潘石华多说一句话的沈淮,心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想看沈淮怎么收拾这场面:东华几十年来,还没有出现两拨警察公开对峙的局面。 唐闸区分局将事情汇报给潘石华知道,潘石华又立即向谭启平汇报这事,紧接着谭启平打电话过来叫他岳父熊文斌联络阚学涛处置这事,周明就坐在旁边,特别是谭启平打给他岳父的电话,能听到谭启平的声音很大,想来也是对沈淮幕后操控这种事情十分不满。 不过看到沈淮走过来,周明还是主动跟他打招呼,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英皇的问题这么严重,不过我第一眼看王子亮,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有些情况下不得不敷衍应付一下,”又瞥了沈淮身后的杨丽丽一眼,笑道,“杨经理也早就觉察了吧?” 杨丽丽心想熊文斌他们断定沈淮躲在幕后操纵今天的事,那她在他们的眼底,自然是沈淮埋伏在英皇通风报信的眼线,谁会相信她只是出于不忍才选择报警? 杨丽丽苦涩一笑,说道:“我可没有周处长那么好的眼光。” 沈淮也没有跟潘石华、周明说话的心情,面对周明的寒暄,他只当耳边吹过一阵风。周明尴尬的笑了笑,站在围观人群的外围,看阚学涛先把局面控制住。 阚学涛在东华公安系统里毕竟有着别人不敢违拧的权势,直接要刘卫国先把人带到英皇国际大堂里去,再让城北区分局的警员,将围观的群众赶走,避免恶劣影响继续扩大。 刘卫国他们控制王子亮、戴毅等人退回大堂,阚学涛又指挥人将落地大窗的紫色布帘放下来,不给外面的人看到大堂里的情形。 等外面人散开,沈淮才与熊文斌、潘石华他们往大堂里走。 “熊秘书长、潘区长,你们过来了。”阚学涛背手站在大堂的水晶吊灯之下,很平静的跟熊文斌、潘石华沈淮打招呼。 沈淮手里还夹着烟,他站在大堂门口,抽了两口烟,才将烟屁股扔在地上,伸出脚尖捻熄,就见大理石铺的地面留下一小滩黑色的污迹,这才打量起大堂的情形来。 城北区分局的警员多都在大堂外驱赶围观人群、维持秩序,没能进来。刘卫国等梅溪镇派出所的警员返回大堂后,还把王子亮、戴毅等人控制住。有些工作人员以及王子亮的马仔都在角落里探头探脑,这时候还不敢再上来凑热闹;而之前在英皇国际消费的客人跟小姐们,早就一散而空。 寇萱跟应该是寇萱姑姑的中年妇女站在边上。寇萱披头散发的遮住脸;她姑姑早就给眼前的场面吓得噤若寒蝉,站在那里连一坑都不敢吭。 阚学涛没有穿警服,显然是从家里或者别的什么他地方给一通电话直接拉了过来。他的脸色阴沉,沈淮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站在阚学涛身边的两名中年人,都穿着二级警督制服,一人是唐闸区分局的局长袁熊,沈淮认识;另一个虽然也穿着二级警督的制服,但沈淮不认得,刚才远远的看到就是他在指挥城北区分局的人跟刘卫国他们要人,心想应该是城北区分局的高层。 不过城北区分局,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穿二级警督的制服。 “这么大的场面,市局在扫黄打非啊?”沈淮嗅着手指间残留的烟味,戏谑的调侃了一句,才走到给铐住双手的王子亮跟前,一脸痛快跟疑惑的问道,“王总啊,这是怎么回事,市局扫黄打非,怎么把你给铐了起来?我听说英皇一向都能遵纪守法经营,王总不会是给误伤吧?” “真是一场误会啊,我还郁闷呢,”王子亮虽然给铐着手,但站在那里有恃无恐,虽然他怀疑沈淮在背后捣鬼,但见沈淮走进来就直接问他话,也想借机跟戴毅窜一下口供,心想只要咬定是经济纠纷,也不怕沈淮能奈他何?回答道,“说起来也真冤啊,其实是件小事。英皇下面的工作人员跟客人借了钱给爷爷治病,这本来就违背英皇的规定。英皇规定员工不得跟客人有经济上的往来,但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做企业的,也不能强迫员工什么,心想着欠债还钱就行了。只是这个工作人员借了钱就消失不见,客人只有找英皇负责。我能怎么办?自然就是派人把这个工作人员找回来,让她跟客人当面解决经济纠纷。这多平常的一件事啊,没想到有哪个烂婊子,竟然在背后报警说我们非法扣留……”说这话时,眼睛瞅了随沈淮出现的杨丽丽一眼。 杨丽丽即使有沈淮壮胆,但也给王子亮眼睛里的那股子狠劲吓得有些打抖擞,心里发寒,虽然不清楚王子亮怎么也知道是她报的警,但也知道要赶紧离开英皇国际,不要叫王子亮抓到报复她的机会。 沈淮眉头微蹙,看了阚学涛身边、跟唐闸区分局局长袁熊级别相当的那个警督一眼,问阚学涛:“阚局长,这位是?” “我是陈飞,城北区分局的,还没有机会跟沈书记你见面呢。”陈飞平静的伸出手跟沈淮握了握手。 “哦,原来是陈局长亲自带队来抓人啊,”沈淮眼睛敛起来,盯着陈飞的脸,心里愈发的冷,他早知道东华警匪勾结严重,没想到堂堂城北区分局的局长会亲自出马给王子亮当打手,更想不到他已经把报警信息透露给王子亮知道,他平静的回头看向刘卫国,“陈局长都亲自带队出来解决纠纷,怎么还有你们的事?” “市局接到报警说是英皇有人到梅溪镇天星湖村滋事,就转到梅溪镇派出所处理。我们了解到英皇已经将人强行抓走,用了暴力手段,而且涉及未成年少女,在家属的要求下,我们就调了两部警车赶到市里。赶到现场时,我们看到英皇国际的总经理与其他三名男人正在殴打受害人,便依法将他们控制住。在我们准备把嫌疑人带回派出所作进一步的问询时,我们不知道陈局长从哪里得到消息,他们赶过来说我们逾界执法,就要求我们把嫌疑人交给他们……” “刘所长,说殴打有些过了吧,”王子亮争辩道,“店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难免有些焦急,就多少有些拉扯……” 沈淮看了王子亮一眼,没有说他什么,而是问阚学涛:“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糊涂了,在这种情况下,陈局长能把人直接把人抢走?” “梅溪镇派出所,出警时遇到有现行违法行为,是可以直接带回去问话的,”阚学涛也不知道熊文斌跟沈淮怎么谈的,不过他们的主要目的也是要把焦点从戴乐生儿子戴毅的身上糊涂掉,这时候多少也要照顾一下沈淮的面子,说道,“下面分局跟派出所,对法律条文研究不透,竟然闹出这样的乌龙来,很丢脸,需要严肃处理。 “当然了,市局要是直接命令梅溪镇派出所将此案的管辖权移交给城北区分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沈淮转回头问熊文斌,“我这说,没有错吧?” 熊文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照眼前的情况来看,案子移交给城北区分局有些不合适,还是由市局或者唐闸区分局接手调查吧……” 阚学涛点点头,说道:“我看这事就由唐闸区分局接手调查好了……”他见事情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便要转身要唐闸区分局局长袁熊接手这事。 潘石华也松了一口气,心想沈淮终究是不敢把天捅破;周明饶有兴致的看着沈淮,心想:你也有低头的时候啊。 “阚局长,我还想问一件事。”沈淮不急不慢的又说道。 “什么事?”阚学涛转回头来。 “一个黑社会组织的头目,因为不想到派出所接受问询,一个电话就能叫公安分局的局长带着几十名警察过来堵截救人,”沈淮一字一顿的问道,“我想问阚局长你,这事在中国是不是正常的?地方上的公安机关,到底是为人民群众服务,还是为黑社会组织服务?” 熊文斌脑子嗡的一响,就知道沈淮没那么容易就屈服,但也没有想到他会直接顶到他们没有退路:阚学涛要跟他来硬的,他会不会把一顶包庇黑社会组织的帽子扣阚学涛头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太子獠牙 本以为今天的事情会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都没有想到,沈淮会直接给王子亮头上扣上黑社会组织头目的帽子,叫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沈书记,你这是想往谁身上扣屎盆子?”陈飞厉声质问,他不能软,梅溪镇派出所出警冲进英皇国际将王子亮、戴毅控制起来要带走,他听到报信后赶过来抢人,哪里肯给沈淮扣上警匪勾结的帽子? “陈局长,你紧张什么?事情怎么定性,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说得算了。”沈淮冷眼看了陈飞一眼,就再也没有理睬他。 陈飞见沈淮把他视如无物,话没说完,眼睛就从他脸上的移开,叫他气得浑身发抖,但在熊文斌、阚学涛等人面前,他又不敢发作。 沈淮见阚学涛脸绷在那里,知道他当众给这么质问,脸上挂不住,说道:“阚局长,人你让唐闸区分局带走,我没有意见。不过,今天城北区分局与梅溪镇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公然在娱乐场合门口对峙,围观者数以百计,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事情搞成这局面,我要负相当大的责任,我马上就去跟谭书记当面做检讨……” 阚学涛听沈淮要直接去找市委书记谭启平,说是检讨,实际是要谭启平改变决定,他犹豫不决的看了潘石华跟熊文斌两人一眼。 他当然可以直接命令将案件移交唐闸区分局或直接由市局接手处置,让袁熊把王子亮、戴毅等人带走,但沈淮咬的是今天梅溪镇派出所跟城北区分局当众对峙这件事,他想要将整件事兜下来,就不得不掂量性质的严重性。 “你到底想做什么?”潘石华不甘心给无视,忍不住出声质问沈淮,“都这么晚了,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们商议,非要去打扰谭书记休息?” 沈淮无意跟潘石华逞口舌之利辩论什么,也不看熊文斌,直接拿手机拨打谭启平住处的电话,电话响过两声之后就给接了起来。 沈淮只轻咳了一声,苏恺闻的声音就迫不及待的传出来:“老熊,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沈淮在背后捣鬼?王子亮虽然有得罪他,但他也没有必要每回都要把场面搞得不好收拾才甘心吧?” 沈淮意识到他跟熊文斌的轻咳声很像,心想苏恺闻这么迫不及待的说话,大概一直就守在电话机旁等着看他的好戏,他轻轻的咳了一声,说道:“苏秘书对我的意见似乎很大啊;得,一会儿就过来向你道歉。不过再麻烦你告诉谭书记一声,今天晚上发生这么多事,我这就过去跟他当面做检讨……” “……”苏恺闻没料到这个电话会是沈淮直接打过去,在电话那头愣了半晌,都没能接上话。 沈淮没有等苏恺闻给什么回应,就直接挂了电话,跟熊文斌说道:“老熊要不要陪我到谭书记家里走一趟?”眼神又扫了潘石华、阚学涛一眼,没有说话,一副任凭他们自行决定的样子。 潘石华跟阚学涛面面相觑,沈淮打这个电话,只是要苏恺闻告诉谭启平一声他要过去,并没有要征得谭启平批准的意思。沈淮都把谱摆到这份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借口阻拦吗? 阚学涛也颇为丧气,谭启平之前的意思是控制影响,不让事态恶化,但沈淮不甘心这个处理结果,要直接去找谭启平。他也只能等沈淮见过谭启平之后,才做最终的处理,招手跟唐闸区分局的袁熊,要他把王子亮、戴毅等人先带去唐闸区分局;要陈飞把城北区分局的干警都带回去反思,等候处理。 见潘石华、阚学涛跟他岳父三人出面,都没能叫沈淮低头,周明也有些傻眼,暗道:谭启平的家门难道这么通知一声,就真的能走进去? 不管周明信不信,沈淮便走出去,看到杨丽丽没有跟过来,在大门停住,跟杨丽丽说道:“杨经理,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英皇国际到底有没有藏污纳垢,你应该比我们清楚,你跟我去谭书记汇报一下!” “杨经理,你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说的!”这时候王子亮见局面完全朝他所意料之外的趋势发展,这时候也有些慌,出声威胁道。 沈淮回头看了王子亮一眼,顺手抄起桌上的一台玻璃烟灰缸就朝他脸上砸过去,喝斥道:“放肆。阚局长、熊秘书长都在这里,你再说一声威胁的话给我听听!” 烟灰缸砸在王子亮的颧骨上,在大理石地上“啪”的摔成两掰,旁人听得是心惊肉跳。熊文斌、潘石华、阚学涛都愣在那里,见沈淮把地上两掰烟灰缸拾起来,也无意上前拦住他。 王子亮恶狠狠的盯着沈淮,终究是没敢说一句狠话。 沈淮将两掰烟灰缸丢一边的金属垃圾桶里,扫了旁边给一同控制住的戴毅一眼;戴毅只是看着手腕上的铐子,似乎今晚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无关。 沈淮见戴毅如此冷静,心里暗感可惜,就算把王子亮这颗毒瘤除掉,也没有办法把戴毅甚至他老子戴乐生拖进来。戴毅又不当官,只要不是他直接指使王子亮去抓人的,就算坐实买春案,最多也只能让他脱一层皮。 杨丽丽哪里会想今晚的事情会有这么多的波折,见王子亮的颧骨给沈淮拿烟灰缸砸出皮绽血出也没敢吭一声,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害怕了,心想恶人需有恶人磨,王子亮是个狠角色不假,但能有沈淮这样的人来对付他、整他,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杨丽丽紧跟着沈淮走出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上“咚咚”作响。 熊文斌轻叹一声,跟阚学涛说道:“阚局长你跟潘区长,也到谭书记家走一趟吧……我坐沈淮的车过去。” 阚学涛跟沈淮接触不多,无法预见他这时候坚持去见谭启平会闹成什么样子,心想熊文斌跟他熟,还是让熊文斌跟他先谈谈,免得闹得让谭启平都下不了台,那样只会连累他们都跟着挨骂。 潘石华心里也不快到极点,但熊文斌跟阚学涛都没有阻止沈淮去跟谭启平叫板,他又能说什么?事情发展显然不是他能控制的,只能先跟着到谭启平家看情况再说。周明则更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闷声跟着坐阚学涛的车。 ************* 看着熊文斌从后面追上来,沈淮等他坐上来才发动车。 “为什么要去逼着谭书记表态?你这样会让谭书记更为难。”熊文斌尤不想看到沈淮跟谭启平翻脸。 他知道沈淮也许有跟谭启平直接对话的资格,但谭启平毕竟是市委书记,有市委书记的威严要维持,沈淮直接闯过去逼着谭启平表态,熊文斌也不知道谭启平会有什么反应。 “老熊,你说句心里话,想不想把王子亮这颗毒瘤从东华除掉?”沈淮打着方向盘,把车子拐上行车道。 “要是其他案子,我支持你;只是这次涉及到戴毅,牵涉太大,太复杂了。”熊文斌说道。 “老熊,你想复杂了,可能也是我顾忌比较少的缘故,我想问题要比你简单一些。”沈淮从后视镜看了熊文斌一眼,他不怨熊文斌在现实面前屈服,他要不是有宋家子弟的身份,也根本没有能力跟省委组织部长的儿子对抗,也根本没有可能说服谭启平下决心借这次机会除掉王子亮。 沈淮虽然有把握逼谭启平下决心除掉王子亮这颗毒瘤,但要是有可能,他也不想把关系搞太僵,心想,要是能争取熊文斌的支持,事情也许会好办得多。 沈淮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手去拿烟,烟盒在杨丽丽这边,她眼疾手快,抽出一根烟给沈淮叼嘴里,又拿火机给他点了,又回头将烟跟火机递给熊文斌:“熊秘书长……” 熊文斌接过烟跟火机,也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事情闹得太僵,对谁都没有好处。沈淮镇党委书记都可以不干了,拍拍屁股离开东华,但留下来的烂局面,还要他们来收拾。 熊文斌点上烟,又觉得车里太闷,打开车窗,平静的问沈淮:“那你是怎么想的?” “有时候权衡太多、患得患失太多,反而无益,”沈淮见熊文斌心平气静下来,伸手将烟灰弹落到车窗外,说道,“这案子一查到底,到底会有多恶劣的影响?一,王子亮目前主要跟城北区的官员勾结得深,城北区可能会有很多官员牵涉进去,但老熊你跟谭书记需要担心这点吗?其二,戴毅涉案到底有多深,以致我们要如此的投鼠忌器?我以为戴毅涉及的还只是普通治安案件,影响会有限,戴乐生即使心里有怨恨,也只能先忍下这口气。难道今天你不恶心一下姓戴的,姓戴的就真能跟我和和睦睦的处下去?整人这事,抓到机会,绝不能手软,今天手软,没人会念你情的。倘若戴毅真涉及到性质极恶劣的案件里,省里想要压这事,我去燕京救援,这天我来捅破,有什么后遗症,我来背,你跟谭书记,又需要担心什么?” 见沈淮把獠牙彻底的露出来,也把他的底牌揭出来,熊文斌陷入沉思之中,他也猜到沈淮应该就是所谓的太子成员,只是从没有机会听沈淮或谭启平亲口提起过。 过了片晌,熊文斌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有机会,我自然也希望能为东华市除掉一害,只要谭书记同意才成……” “谭书记那边我来说服,”沈淮见熊文斌态度转变,但还有担忧,笑道,“你也不要担心什么,我是过去争取谭书记的支持,又不是跑过去吵架的,我知道分寸。”他知道谭启平很看重熊文斌的意见,这意味着这件事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杨丽丽见熊文斌眨眼间给沈淮说服,要同心除掉王子亮,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太多的事情纠结在她的心里,她疑惑的想:沈淮下决心要除掉王子亮,把场面搞得这么大,难道真的仅仅是王子亮上回不起眼的得罪?而沈淮到底又有什么底气,能让堂堂的市委办主任折服,还敢深更半夜的跑过去跟堂堂的市委书记叫板?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以柔克柔 很快就到了谭启平家,苏恺闻在门卫那里等着,看着沈淮、熊文斌、阚学涛、潘石华、周明等人先后从两部车里下来,走过来说道:“谭书记还没有休息,等你们过来汇报今天的情况……” 阚学涛苦笑一下,谭启平都没有拒绝沈淮闯门,他们就更没有话好说了,就看沈淮能不能说服谭启平改变主意了,心里也疑惑:王子亮到底怎么得罪这个煞星,让他非要除之而后快? 潘石华心里一阵阵的发寒,看了沈淮侧脸一眼,暗问:这个煞星到底是什么来头? 潘石华以前知道沈淮曾经是谭启平手下极重要的一员,但沈淮在给谭启平疏离后,又自己闹孤立,跟吴海峰、杨玉权他们跑到一起去,他还以为沈淮从此就沦为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还以为沈淮过来找谭启平叫板只是自寻其辱,哪里想到谭启平并没有将沈淮拒之门外的意思? 这无疑是承认沈淮有跟他叫板的资格,这煞星到底是什么来头?潘石华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周明看他岳父熊文斌只是低头看地走路,也不知道他刚才坐沈淮的车,有说什么。 谭启平穿着睡衣坐在客厅里吃草莓,看着沈淮他换鞋进了客厅,说道:“你有好久没有进我家这个门了……” “总觉得在梅溪镇成绩做得不够好,又觉得自己有时候性子很拧,做事不知道拐弯,给谭叔叔带来不少麻烦,所以也就没有脸过来给谭叔叔汇报工作。”沈淮说道。 “坐着吃草莓吧,周明他们市计委昨天到东方红农场考察,顺带摘很多新鲜草莓回来的。我还打算让周明给你送一袋过去,”谭启平将桌上的草莓推过来,又抬头跟苏恺闻说道,“还有草莓,你拿了洗一下,给老熊、阚局长、潘区长他们也尝尝鲜……” 看到谭启平声音亲切的招呼沈淮坐下来吃草莓,周明都看傻了眼:看眼前的情形,谁能想象到沈淮跟谭启平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没有见过面、没有直接说过话? 沈淮坐下来,从琉璃果盆里抓起几颗鲜红的草莓,将看着还新鲜的梗叶摘掉,小咬了一口,又看着缺了一角的草莓,心想既然给咬了一口,就再也不可能恢复原样了。 沈淮不相信谭启平真就没有芥蒂的待他如初,猜想谭启平大概是怕自己耍宋家子弟的性子,叫他在熊文斌、阚学涛、潘石华这些手下面前下不了台吧,所以才想着用以柔克刚的招数吧? 不管怎么说,沈淮并不想跟谭启平翻脸,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重新获得谭启平的信任。谭启平毕竟是东华市委书记,他想在东华做一番事业,要是能得到谭启平的信任跟支持,无疑将事半功倍。 见谭启平似乎也不是很排斥自己半夜闯上门来,心想他应该对今晚的事情又有进一步的思考,沈淮心里也稍稍放松下来。 “今天的事,之所以没有跟谭叔叔您事先汇报一下,也是想着真要闯出什么祸来不好收拾,搁我身上影响小,不至于影响到谭叔叔您对东华市发展的整体筹划……”沈淮吃了几粒草莓,就开口进入正题,不过他不是来吵架的,把高帽子先丢出去。 “你在东华,要有什么事情,我还真能脱得了干系?”谭启平心平气和的看着沈淮,听他说话有注意分寸,也稍稍放下心来,至少不用担心他闹宋家子弟的脾气,让彼此都下不了台来。 时间也不早了,谭启平也没打算绕什么圈子,接着问道,“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你说给我听听……” “本来是一件简单的案子,我也无意揽到自己身上来,但后来听到王子亮公然派马仔到梅溪镇来抓人,我就有些生气了,”沈淮说道,“老爷子也跟我说过,为官一任要造福一方,我是梅溪镇的党委书记,要是梅溪镇有未成年少女在我眼鼻子底下给强行抓走,这也未必太猖狂了。不管谭叔叔你怎么看,这事搁我上,我受不了……” 谭启平听沈淮这是在摆宋家子弟的脾气,偏偏又让人无法说他的不是,心想想也是,宋家子弟要没有一点霸道的锐气,还真不想样子,只是哈哈一笑,说道:“年轻气盛,也不是坏事。” 阚学涛看了熊文斌一眼,不得不说沈淮把话说得很漂亮,把脾气摆出来,又偏偏叫人难生反感。熊文斌心里也疑惑,有时候不得不说沈淮的做法很蛮横,又不得不不说他蛮横之下的有些不举动非常的聪明。 也唯有这时候才能看出沈淮过来之前那通电话的妙处来,熊文斌知道沈淮的决心是那么强烈,强烈到并没有打算给谭启平有退步的余地,但沈淮很聪明的通过那一通电话把态度强烈的表达出来,但避免了跟谭启平有直接冲突的可能。 熊文斌心想,大概也是沈淮的那通电话,叫谭启平不得不重新检视今晚发生的事情吧? “派出所出警还是晚了一步,赶到受害者亲戚家时,人已经给带去英皇国际,”沈淮自然不会把所有的实情都吐露给谭启平知道,但也考虑到谭启平的感受,把话说得委婉一些,“当然,我应该处理更好一些,跟阚局长救援,也就不至于把事情搞成这样子,这个我要跟谭叔叔你检讨。我不应该当时满脑子就想着要给英皇的这伙人颜色看,要是不让派出所的民警直接冲进去抓人,也就没有后面那些事情发生……” 谭启平只是点着头,要沈淮继续说下去。 “城北区分局竟然有人甘当王子亮的走狗,几十名干警冲出来拦道抢人,这是出乎我想象的,”沈淮也不妄图去揣测谭启平心里怎么想,继续说道,“后来双方僵持那么久,我既觉得今天的行动不理智,有些蠢,心里同时又觉得害怕。我不明白,东华市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搞黑社会组织的地痞流氓一个电话竟然能调动数十名警察出来替他们解围,那政府对地方还有没有控制力了?熊秘书长过来,想要控制事态扩大,消除影响,我反复考虑,觉得这么做不合适。什么事情都可以大事化小,但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不能退让。城北区分局局长陈飞亲自带队想要抢人,他作为国家一级公安机关的负责人,手下有人有枪,他竟然没有考虑这么做会在社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这个迹象非常危险……” 谭启平微微蹙着眉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阚学涛、潘石华以及帮着苏恺闻去洗草莓的周明,听了沈淮的话都暗暗心惊,事情真要这么定性,不要说王子亮没有活路了,就连城北区分局局长陈飞也没有活路。 见谭启平有给说动心的样子,他们更是心惊,他们能知道谭启平在疏离沈淮,但没有想到沈淮坚持要跟谭启平见面,而且见面之后对谭启平还是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周明这才想明白,岳父之前跟他的那次夜谈,是何等的用心良苦。他们真的都看错沈淮了,岳父说的没错,不管谭启平怎么疏离沈淮,沈淮都不是他们能给脸色看的。他周明不能,苏恺闻也不能,潘石华、阚学涛以及他岳父熊文斌都不能…… “老熊,你怎么看这事?”谭启平问坐在一旁的熊文斌。 潘石华、阚学涛、周明、苏恺闻都看向熊文斌,知道谭启平犹豫了,熊文斌的话将至关重要。杨丽丽站在一旁,过来后就没有她说话的机会,但看着市委书记家客里的一幕,心里起着波澜,她曾以为王子亮是谁都推不翻的一座大山,谁能想到王子亮的生跟死,就在眼前这几个人的唇嘴上翻腾着。 杨丽丽跟沈淮、熊文斌坐同一辆车,自然知道熊文斌的态度已经转变,但她不知道熊文斌会怎么去影响谭启平的决定,只是默默的旁观着。 “戴部长的儿子到东华来,是高小虎推荐他向市钢厂供应废钢。今天发生这个事情,高市长也是知道的,”熊文斌很平静的替谭启平分析状况,说道,“也许高市长也猜到沈淮有插手这件事,所以就把这件事彻底推过来,但高市长之后都没有再关心一下,多少有些奇怪了……” 谭启平点点头,他起初决定控制事态恶化,倒不是就怕得罪了戴乐生。 以前在省委组织部,戴乐生是部长,他是副部长,关系本来就很不融洽,也就不存在得罪不得罪的问题,有些事情选择妥协,也是想有助于他逐步的控制东华的局势,不想让斗争复杂化,把矛盾搞尖锐。 谭启平虽然有些恼沈淮把事情搞这么大,但事情既然已经到这一步,再想想,他真把这件事强行压下去,也有些草率了。 就算这件事不是高天河故意设下的陷阱,谭启平也必须要考虑高天河有可能会在这事上做文章。 他作为党委书记,又是他决定将事情压下去不作进一步处理,要让这件事给高天河捅到省里,让省里认为这是他控制地方不力的软弱表现,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你觉得戴毅在这案子牵涉有多深?”谭启平又问熊文斌。 “戴毅跟高市长的儿子在东华接触最多,高市长既然都置身事外,他们应该是确知戴毅涉案不太深;即使真要有什么大问题牵涉出来,我想高市长也不能置身事外吧?”熊文斌说道。 熊文斌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这次真要将戴毅扯进去,戴乐生自然会恼恨他们这边下狠手,但同时也会怨恨高天河对他儿子照顾不周。 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将戴乐生彻底得罪,但不会让东华地方变得更混乱,反而有可能彻底压制住高天河。 见熊文斌明确支持借机将王子亮这颗毒瘤彻底除掉,沈淮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谭启平现在比较信任熊文斌,有些话经熊文斌的嘴说出来,能让谭启平更容易听进去。 谭启平考虑了许久,才跟阚学涛说道:“地方绝不允许有黑社会组织滋生,这件事性质恶劣,市局要严肃对待,”又跟苏恺闻说道,“你替我联系一下高市长、张书记、肖书记,请他们过来一下,就说有重要事情商议。” “好的。”苏恺闻应了一声,就去隔壁房间打电话,走之前忍不住看了沈淮一眼,也暗感饶幸,幸亏上次在英皇差点跟沈淮闹翻脸,他跟王子亮就没有进一步的接触,不然再不知道这只疯狗会不会把自己也咬进去。 对苏恺闻瞥过来的一眼,沈淮坦然无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夜深人静时 夜深人难静,高天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深得渗人的夜,庭院灯淡淡的光辉,完全不能将夜色驱除。 高小虎走进书房,见父亲眉头紧蹙不展,似有深深的担忧,他不明白他爸为什么这次会这么谨慎,说道:“谭启平不想水搅浑,沈淮那畜生翻不了天。戴毅跟王子亮给带到唐闸区分局了,我过去看一下。” 高天河知道儿子看问题还是浅,只是事态发展还不明朗,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只是说道:“沈淮还没有屈服,这事说不定还会有变数;你先不要露面。” “谭启平会因为沈淮这个小畜生摇摆不定?”高小虎说道。 “王子亮是个蠢货,他一个混黑社会的,敢大妄为到调动区分局的几十名警察去搞对峙,不是蠢货是什么?城北的那个陈飞,也是吃屎的货,”高天河恨铁不成钢连声咒骂,吩咐儿子高小虎道,“你要记得,这年头什么都能沾,就是蠢货沾不得。” “不会这么严重吧?”高小虎说道。 “有些原则不是那么好碰的,”高天河说道,“戴乐生应该也知道戴毅给控制起来的消息了,但他到现在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想必他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性质很棘手,只能任凭谭启平处理。谭启平可能一时软弱,想控制事态的恶劣影响,想卖戴部长一个,但偏偏遇到沈淮这个刺头死命要搞事。谭启平会不会改变主意,现在还真不好说……” 高天河有着深深的忧虑,遇到沈淮不是一个按照规矩出牌的人,局势会怎么发展,他也难以预料。便是明知道不出面,有可能会伤害他们与戴乐生父子的关系跟感情,但在局势明朗之前,高天河也不想过深的涉足进去,以免谭启平狠心收网把他们都拉进去。 这时候书案上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高天河回头盯着电话看了两秒钟,知道这时候不管谁打电话过来都不会有什么好消息,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走过来将电话拿起来…… 高小虎见他老子接起来电话,就“嗯、嗯”两声,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就过去”就把电话放下来,问道:“谁的电话?” “谭启平可能决定要下狠手了!”高天河说道,六月初的夜里还有凉,他抓起椅子上的针织外套穿上,这么晚也不想惊动司机,对儿子高小虎说道,“你开车送我去北阁。” “下狠手,下什么狠手?”高小虎震惊的问道,“他就不怕戴毅缠在案子里面脱不了身?” “他是顾忌戴部长,所以才要把我跟张书记、肖书记拉过去给他背书。”高天河说道。 “爸,你先跟张书记、肖书记通电话,将其中的利害跟他们明说一下,”高小虎也有些慌,“不然就算没什么大事,我们也不好跟戴部长交待啊。” “没用的,谭启平不召集常委讨论,而是召开书记办公会,这事就基本上没有转圜的可能了,”高天河摇了摇头,眼下只能期待戴毅涉案不深,说道,“张达明分管政法委、肖汉分管纪委,特别是张达明,公安系统归他分管,谭启平不找他表态则罢,不然他对这事更没有软弱的余地。这次城北区可能会牵涉一些官员进去,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屁股没擦干净的……” 东华市委,谭启平是党委书记,此外还有三个副书记,张达明、肖汉都住在常委别墅区里。到谭启平家楼前,高小虎将车停在院子外的便道上,看到熊文斌走出来打开院门,请他们进院子:“高市长,张书记、肖书记已经过来了……” “嗯。”高天河点点头,即使知道事态已经不受他控制,还是忍不住想从熊文斌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很可惜,熊文斌脸静如水,直接带着高天河到西侧的书房去谈事情,而让高小虎去客厅里暂坐。 看到苏恺闻、潘石华以及熊文斌的女婿周明坐在客厅里,高小虎跟他们谈不到一块去,只是点点头算作招呼,人站在廊檐下,看向书房那边。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谭启平、张达明以及肖汉神色凝重的坐在沙发上,阚学涛、沈淮则坐在他们前面的凳子上,在沈淮前面有一个女人,似乎正跟谭启平、张达明、肖汉他们说什么,不过她大半张脸侧过去,叫高小虎认不出来。 在熊文斌打开书房门的瞬间,高小虎听到那女人说:“王子亮手下有四大金刚,今天随王子亮一起给控制住的只是其中两个。真正控制英皇财务的是王子亮的妻子……”随着他老子跟熊文斌进去,声音就给阻隔在里面,但觉得这声音耳熟,高小虎伸着懒腰,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才看清那女人的侧脸,赫然是英皇沾不上手的杨丽丽。 烂婊子,高小虎恨恨的骂了一声,心想市里下决心要对王子亮除之而后快,又有这么一条内线在,英皇什么底大概都会很快连根带泥的给挖出来,也知道王子亮这趟是栽进去了,颇为惋惜的走回到廊檐下。 *********** 等杨丽丽将她所了解的英皇情况跟谭启平等人作了汇报,沈淮就跟她先出来。潘石华、周明都没有资格进入书房与闻其议,坐在客厅里,看到沈淮跟杨丽丽走过来,都站起来,脸上僵硬的笑跟在风被吹干的一团抹布似的。 已经是凌晨时分,沈淮无意等待最后的决议出来,就想先回去休息。 苏恺闻跟谭家的保姆在里屋说话,看到沈淮要离开,走出来说道:“幸亏你早就识穿王子亮的真面目,不然我们也说不定会继续给他的糖衣炮弹迷惑,说来还真是要谢谢你啊。有时间改天一起吃顿饭吧?” 从苏恺闻的脸上,绝对看不出他当初跟沈淮闹到要公开翻脸。 沈淮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暗感:这他妈的才是当官的料,这脸皮大概拿ak47都射不穿,也难怪他老子没有什么能耐,却还能给省委书记陶国泉当了近二十年的大秘。 “好吧,改天再约吧。”沈淮说道,又扫了潘石华跟周明一眼,没有说什么,就往外走去。看到高小虎站在廊檐下撇脸看向铁艺栅栏,沈淮也只是当没有看见他似的,推门出了院子。 杨丽丽亦步亦趋的跟着沈淮出了院子。 基本能确定王子亮这次是栽进去,不可能再翻身了,杨丽丽相信英皇国际也将很快成为过眼云烟,成为被人所遗忘的过去,但她同时又感到迷茫,不知道她以后的道路能怎么走? 沈淮看着杨丽丽坐进车里来,跟她说道:“你这几天不回家,没有关系吧?” 杨丽丽撩眼看了沈淮几秒钟,默不作声;沈淮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想岔了,补充道:“你现在回家可能会有些不安全,你先找间宾馆住几天,等市局将王子亮手下另两大金刚跟他妻子都抓捕归案,你再回家不迟……” 杨丽丽脸腾的涨得通红,要不是沈淮先加解释,她那一个“嗯”字差点就脱口而出——杨丽丽转脸看着车窗外,异样难堪,又怕沈淮窥破她的心思,打蛇随竿,她都不知道要不要挣扎。 看着杨丽丽连耳根子都跟渗血似的通红,沈淮知道她想岔了。 他虽然不是给下半身牵着走的人,但杨丽丽这般羞红脸又难堪的神态,那瞬间展露的少妇风情,端真是诱人得很。 杨丽丽五官精致,瓜子脸,眼睛大而明亮,肌肤白皙,身材不算高,但凹凸有致。她撇脸看向窗外,裹身裙下没有穿丝袜,在路灯下露出结实紧致的雪白大腿,双膝并着,中间露出很细的缝隙。 只要是男人,都会有一种将伸手沿那道缝隙往里伸的冲动吧…… 男人是视觉动物,杨丽丽又是那种能给人视觉冲击力的女人,沈淮心想她之所以能在英皇出淤泥而不染,王子亮给他老婆盯着十分紧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沈淮又觉得好笑,跟杨丽丽笑道:“王子亮在城北不可一世,倒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竟然是个‘妻管严’。我在想啊,出入英皇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王子亮竟然没能沾染几个,这个黑社会老大当得真是无谓啊……” 杨丽丽脸有些发烫,有些不大确认沈淮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刚才走市委书记家的院子,心里也很迷茫,她曾经是小人物,也努力想让自己不那么随波逐流,但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她都不知道还会不会甘心会回复到之前那种命运任人操纵、任人随意践踏的生活中去。 她乍听沈淮问她这几天不回家有没有关系,还以为沈淮是想要她,她清楚的知道她的心在那瞬间崩溃了、放弃了,所以在沈淮解释不希望她回家是为她的安全考虑时,她才会那么的难堪。 看着杨丽丽如此模样,沈淮也要很克制住自己,才能不给魅惑住,他拿起手机跟刘卫国通电话,把市里的决定大体跟他说了一遍,以免他回去寝食难安。 从刘卫国那里,沈淮知道寇萱到唐闸区分局做过笔录之后,就由派出所的警车连同她的小姑姑一起送回去了。 沈淮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钟,心想这个夜晚还真是漫长,问杨丽丽:“你家里有没有电话?” “嗯。”杨丽丽点点头。 “你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下,免得几天不回去家里人不放心。”沈淮把手机递给杨丽丽。 杨丽丽再没有一点能拒绝沈淮的意志,接过手机,跟家里人通了电话,问过小孩已经咳嗽得不那么厉害,才稍放心的挂掉电话。 沈淮见杨丽丽问小孩的情况,秀眉微蹙,心里也有几分感慨。 之前的“沈淮”,对杨丽丽有兴趣,也只是惑于她迷人漂亮的外表,至于杨丽丽是什么样的人不关心。也是在今晚,沈淮才知道杨丽丽已经是三岁小孩的妈妈。她的丈夫也曾是王子亮手下一名冲锋陷阵的骨干马仔,前年在跟另一股地痞流氓斗殴中给铁棍砸破后脑意外死亡,杨丽丽也才不得已到英皇工作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家看看 沈淮即使无意跟杨丽丽发生什么,也不可能直接安排杨丽丽住进渚溪酒店,有些事情是有嘴说不清楚的,就算陈丹没有意见,他也要注意在梅溪镇的影响。 沈淮将杨丽丽送到唐闸区的一家酒店住下,才开车往梅溪镇走。 陈丹在他宿舍里伏案而睡,听着开门声,才睡眼朦胧的抬起头来,问道:“几点钟了?” “快三点了?”沈淮坐过来,将陈丹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淡雅馨香,怜惜的问道,“怎么不上床去睡?” “还以为你会很快回来,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陈丹慵懒的侧过身来,问道,“寇萱她没有什么事吧?”她一直都惦记着寇萱的事情,一个家里穷困的女孩子,突然阔绰的送出价值上千元的礼物,怎么都难叫人放心。 明明一直都在等他回来,却克制着不打电话过来,陈丹内敛的心叫沈淮心痛,说道:“这丫头惹的麻烦还不小,差点把天都捅破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寇老爹过世了,前天是头七。这丫头收了人家四千元钱,却没有赶上给寇老爹治病,所以拿来买了两件连衣裙,她一件,又送了一件给小黎……”沈淮说道。 “什么?”陈丹震惊的坐直身子,抬头看着沈淮的眼睛,疑惑的说道,“寇老爹真死了,没看出来啊,寇萱过来找小黎玩,说笑都挺正常的啊?再个,寇老爹治病真要钱,她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啊?你帮她把钱还人家没有?” “有些人的性子就是拧,”沈淮苦笑道,对寇萱这种性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说道,“她一个小女孩子,有些人的钱哪那么好借?要是简单还钱就能解决,也不用扎腾这么晚才回来了。害得我差点跟谭启平翻脸……” “怎么回事?”陈丹问道。 “她这段时间来一直都在英皇做服务员,借钱给她的客人大有来头,是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儿子戴毅,你说这钱借出来想还容易吗?”沈淮笑问道。 陈丹这才知道沈淮刚才所说的“捅破天”是什么意思,这些权贵人物自然不会在乎万儿八千,他们贪的自然是寇萱那稚嫩而迷人的身体,但看沈淮神色轻松,心知问题应该是解决,想再问什么,沈淮进屋来放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便先让沈淮接电话。 是熊文斌打来电话,沈淮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再接着跟陈丹说道:“市委做出决定了,决定以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调查英皇及王子亮,并由市纪检委立即对城北区分局局长陈飞进行隔离审查;不过根据唐闸区分局初步提审的结果,对戴毅处以拘留十五天的行政处罚——你说这丫头是不是差点捅破天了?” 沈淮简单洗漱过,与陈丹躺到床上,把今晚发生的事大体说给她听,听得陈丹娇呼连连,完全想不到沈淮送寇萱离开的五六个小时会发生这么多的波折。 也是今天精神太紧绷了,虽然是凌晨三点,沈淮也没有睡意,就把陈丹的睡衣扒下来,做起事来…… 酣畅淋漓的欢爱过后,沈淮让陈丹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看着她散开丰茂的长发,在从月外透进来的月光里,仿佛黑暗的湖水,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陈丹光滑的双腿仿佛美人鱼似的缠裹着他的右腿,下体湿漉漉仿佛沾了晨露的绒毛贴在他的腹股沟上,痒痒的,又叫他心间春意在复苏。 比起那坚实娇嫩的乳,沈淮更喜欢陈丹那受自己滋润正一天天变得越发圆润的臀,伸过手在她嫩弹有如凝脂的臀上搓揉着,见她趴在胸口一动不动,似乎在静听自己的心跳,问道:“在想什么?” “寇萱她那小姑姑,以后大概也不会怎么管她,你说她以后怎么办?”陈丹抬起头来,鸦色秀发如水从两边分开,她的眸子黑白分明,脸蛋有着**过后的余韵红润,端是迷人得紧,“你说要不要索性就让她跟小黎住一起来?” 原来陈丹走神在想这个,沈淮哑然失笑,他倒是不介意寇萱跟小黎,但又怕她整天在身边转,会是惹火的定时炸弹,他都不敢把寇萱今天在自己跟前扒光的事情说给陈丹听。 沈淮手伸得累,缩回来,放在陈丹坚实娇嫩的乳、房上,说道:“这丫头跟小黎性子大不一样,年纪轻轻,接触的社会却复杂得很,还不知道她能不能回学校安心的读书。未必要跟小黎同住,资助她读书也不算什么问题,关键要她自己愿意。过两天找她问问看……” “那杨丽丽呢?”陈丹抬头问沈淮。 “这种小人物,谁关心啊?”沈淮浑不在意的说道,“比起杨丽丽,王子亮给抓起来,树倒密猕狲散,英皇也将给查封,但英皇的资产还在那里,又是东华经营娱乐业的最佳地段,那可是很多人眼里一块大肥肉,你怎么不关心这个?” “我才不贪那个,承包接待站就给你惹来那么多麻烦了;我要是一个贪心的女人,你不会喜欢我的。”陈丹说道。 “过了今夜,那点小麻烦就会烟消云散,那几个要是还敢继续来咬我,我倒是会真佩服他们有胆量,”沈淮将陈丹搂紧了一些,说道,“英皇的事,你不沾手是对的,不过整个名利场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想清清白白做官,未必是好……” “你打算怎么做?”陈丹疑惑的问道,她见沈淮在这么简陋的宿舍里也怡然自得,知道他对有些东西看得很淡。 “案子要查下去,时间还长着呢,”沈淮说道,“我也不贪什么,但王子亮、陈飞是我整下去,要是放任别人去争食英皇这块肥肉,别人非但不会念我的好,反而会以为我软弱好欺,这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了,我在别人的眼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自然就更没有必要装什么清高……” 陈丹抿着红唇,说道:“你的事,我一点都帮不上忙;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怎么会?”沈淮把陈丹光滑的身子搂在怀里,说道,“我有些时候心会很累,唯有跟你在一起,才能放松下来,你对我是这么的重要,怎么会没有什么用?过段时间,陪我回燕京,怎么样?” “……”陈丹疑惑的看着沈淮,她虽然知道一些事情,但这么长时间来从没觉得沈淮对燕京有一丝的眷恋,问道,“怎么会突然想回去了?” “过段时间是老爷子的八十大寿,虽然没有人通知我,大概也不会有人欢迎我回去,”沈淮苦笑道,“但是,这人啊,总是要低头的。再说我以前也是确实有些乱搞,不管他们原不原谅,我总归要回去认个错……” 陈丹热情似火的搂住沈淮的身子,知道他强硬姿态的背后实际承受着很大的压力,知道他不是任着性子乱来的人,知道他想在东华干一番大事情,但到处都是束缚他的现实的网,以致他不得不直接回燕京寻求宋家的谅解跟支持。 陈丹的肌肤嫩滑似脂,处处透着**蚀骨的弹软,沈淮没有倦意,摸着她双脚之间的湿滑,忍不住又有兴趣,身下物有如铁杵一般支起来。 陈丹身体敏感娇弱,一般不堪承受两次鞭笞,但感觉到那硬物顶在湿唇上,心里透出来酥骨的痒痕,叫那一大粒顶住嫣红紧小的口子一点一点的挤进来,那异常充实的感觉,叫她动情的身心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渴望再顶得更深处一些,垮着臀,也情不自禁的往下滑坐。只是她一边主动的将那根铁杵吞下去,一边埋头伏在沈淮的耳边道:“对不起,我不想陪你回燕京去……” 沈淮捧着陈丹那娇艳的脸蛋,见她黑暗有纯夜的眸子闭上去,见她在晨光下坐起身子蠕动起来,抚住她的乳吻上她,舔裹那尖立起的蓓蕾,听着她嘴里流泄出来呓语呻吟,知道有些事情没法强迫她。 沈淮在沉睡中给手机铃声惊醒,陈丹早已起床离去,手机叫她给充上电,就放在床边的桌上。 沈淮撑起身来,拿过手机见是周裕的电话,斜靠着床沿接通电话,问道:“几点了,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都十一点了,你不会还躺在床上吧?”周裕在电话里问道。 “你知道我昨天折腾了多久才睡?”沈淮将手机夹在脖颈之间,看到陈丹帮他把衬衫都准备好在床边,心里有暖流在流趟,虽然陈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沈淮却知道她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笑着问周裕,“做渔翁的感觉如何?” “请你吃饭,我弟请的。”周裕长话短说,也无意在电话说得太细。 “行,周区长见召,周公子也难得丢下身份接见我这样的小人物,我哪里敢拒绝?哪里?我马上就赶过去。”沈淮说道。 “谁现在还敢不开眼把你当小人物啊?”周裕笑道,“我们在鹏悦等你。” 沈淮起床洗漱过,正打算出门去跟周裕、周知白见面,孙亚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起床没有,我们正等着你讲述昨夜的光辉战绩,你也太没良心,这么精彩刺激的事,都不拉上我。”孙亚琳在电话里直抱怨。 “我这要去鹏悦呢,你们那儿都有谁啊?”沈淮问道,想想也知道是杨海鹏他们在那里等着听热闹,不过这时候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们。 “不行,你等着我,我跟你一起去鹏悦;姓周的那娘们,太妖媚的,我得替陈丹看着你。”孙亚琳在电话说道,接着又听见陈丹在旁边笑骂她的声音。 沈淮只能等孙亚琳过来,到中途又将杨丽丽接上。虽然一开始说要杨丽丽当自己的眼线,中间还发生那么多的波折,但事到这一步,还真不能将她丢下不管。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合作者的疑惑 周知白虽然打心眼底不喜欢沈淮这个人,也不得不承认鹏悦是昨夜事件里最大的受益者。 吴海峰虽然不是市常委成员,但作为市人大主任,谭启平他们做出决议之后,吴海峰则是最早接到正式通知的,甚至市纪检委那时还没有正式对城北区分局局长陈飞采取行动。 谭启平无意使斗争扩大化、复杂化,在唐闸区分局连夜的初审结果出来,就指示对戴毅做出拘留十五天的行政处罚,不会无限制的扩大,扯到戴乐生头上去,也算是给彼此留些情面。 戴毅涉案,对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影响不会特别大,但多少算是一个污点。戴毅是高小虎请到东华来的,戴毅涉案,高小虎不在现场,虽有千般理由,但照顾不周的责难是逃不了的;而且整件事是市委书记办公会做出的决议,高天河也投的是赞同票。就算戴乐生父子这次吃下哑巴亏,就算对谭启平恨之入骨,但与高天河父子之间的裂痕也难以弥合如初了。 戴毅与市钢厂之间的业务合作,就算不立即中止,也不可能再扩大。 英皇王子亮案将彻底清查下去,虽然市委初步意见是不搞扩大化,允许一些犯错误但涉案不深的官员悔过自新。 市钢厂顾同等人即使跟王子亮没有直接的瓜葛,但常在英皇玩乐应酬,多少怕有些把柄给连根带泥的拔出来,为救自保,也应该是在高天河的授意下,上午就亲自登门,有意扩大对鹏悦的废钢采购——这意味着从三月以来,鹏悦跟市钢厂的废钢贸易业务不断萎缩的危机,终于是结束了。 且不论其他人将从这件事分食到什么利益,鹏悦已经享受到最直接的好处,这不得不感谢昨夜直接将水搅浑的沈淮了。 从梅溪钢铁厂股权改制以来,周家就跟沈淮选择了合作关系。 昨天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周家都不能装聋装哑,躲在背后默默的享受好处,而没有一点其他的表示。 周知白挥杆击球,看着白色的球高高击出,在空中形成优美的抛物线,回头看向悠闲坐在躺椅上的姐姐,问道:“你说沈淮昨天搞这么一出,到底在图什么?” 他们要比其他人能知道更多的细节,警察公开对峙一事自然是沈淮藏在幕后捣的鬼,但熊文斌、阚学涛以及潘石华随后出现在英皇国际,无疑代表谭启平最初是想把这件事给压下来的。 之后沈淮在英皇国际的大堂时,当众责问阚学涛,拿烟灰缸砸王子亮以及声称要亲自向谭启平做检讨——在别人眼里,或许会以为沈淮在装腔装势,唯有真正能接触到权力核心的人,大体都能知道,谭启平随后对英皇对峙事件态度的陡然转变,跟沈淮强硬的姿态有直接的关系。 从一般意义上来说,沈淮就算背后有底气,但直接跟谭启平叫板也不是能算明智的。没有一个市委书记会喜欢给手下这么挑战威信的,即使谭启平出于某种不为外人知的原因,这次选择退让,但心里不会完全没有芥蒂。 如果沈淮仅仅是为了从王子亮手里解救一个不相关的女孩子,就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周裕戴着蛤蟆镜,躺在软布躺椅上,她不知道怎么跟弟弟描述沈淮这个人。 在市政府共事大半年,沈淮给她的印象都已模糊,而从陈铭德因病猝世起,沈淮就一直在剑走偏锋。在陈铭德猝逝疑云上,沈淮还是小小的市政府秘书,就有胆子将二叔以及高天河等一干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二叔明明给他害了一把,还不得不承他的情。 沈淮放弃驻京办副主任的美差,而选择下乡镇,也叫人费思量。 初到梅溪,又有几人会像沈淮那么如此刚烈而强硬的将万虎公司的两部豪车轧成废铁? 而上回不是在英皇看到沈淮跟熊文斌、苏恺闻等人翻脸,周家又怎么可能选择合作,共同推动梅溪钢铁厂的股权改制照着沈淮预期的方向发展? 沈淮的个人以及作为,在东华官场是那么鲜明,鲜明很不讨人喜欢。但仔细想想,要不是沈淮没有这么鲜明、风格强烈的个性,陈铭德猝逝疑云、梅溪钢铁厂整顿以及股权改制诸事,还能不能得到现在这样的结果? 当所有人都在和稀泥时,你想要做成什么事情,你必然只能鲜明的把自己孤立起来,必然要试图跟所有人为敌——周裕心想:沈淮大概就是这种心态吧? 周裕心想她从二十二岁就进入市政府工作,迄今将有八年,虽然有二叔的照顾,在仕途上走得比通常人要顺利得很,但依旧感觉周围织有一张密切的网,逼着你妥协,屈从于现实,但是她心里何尝没有把这张网撕碎的渴望? 周裕知道,她不是沈淮,她没有沈淮那种强烈到耀眼的倔强跟不妥协。 虽然知白跟她爸跟她二叔,都在猜测沈淮昨天搞那一出的动机,她心里想:沈淮也许仅仅是出于对王子亮、陈飞这些人胆大妄为的愤怒跟愤恨。 周裕想起沈淮上回在车里跟她说的话,沈淮不是那种有洁癖的官员,私生活也谈不上特别的检点,但他有他的底限,他也不能容忍别人突破一些底限,也许就是如此简单。 这会儿工作人员走过来说沈淮他们到了,周裕与弟弟周知白就赶紧起身,到大堂那边去迎接。 ****************** 虽然是周日,不过站在鹏悦的大堂里,寥寥无几实在看不到有几个客人。 前台经理知道沈淮是周家姐弟今天最重要的客人,请他们到大堂一角的咖啡吧稍坐。沈淮看着咖啡吧给一条覆玻璃钢的卵石池隔离出来,轻轻的拍着茶木色的座椅扶手,跟孙亚琳说道:“周小白的品味到底不是王子亮之流能比的,这边的格调,要比英皇高出好几个档次去……” “格调高有个毛用,经营这么惨淡,我看周小白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孙亚琳对鹏悦的格调不屑一顾,二脚高跷的靠着椅背,抬头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问身边的接待经理,“这玩艺做得牢不牢靠,我坐这里,它不是掉下来吧?” 听着孙亚琳、沈淮左一个“周小白”、右一个“周小白”的称呼鹏悦的总裁,杨丽丽心里只觉好笑,不知道沈淮跟孙亚琳过来是接受宴请的,还是跑过来接着砸场子的。 接待经理倒是一直都和蔼的还以微笑,说道:“我们周总过来了,还以让他亲自来回答孙小姐的问题。” “孙小姐有什么问题?”周知白跟周裕快步走过来,摆出一副很热情的样子,先伸过手来跟沈淮握了握,又点头跟孙亚琳微笑,只是看了杨丽丽一眼,没有露出很惊讶的神色。 “我们在讨论这边为什么经营这么惨淡。”孙亚琳说道。 周知白笑容僵到脸上,他通过姐姐宴请沈淮,就是试图想克制住心里对沈淮的厌恶,彼此搞好关系以便能将双方的合作维系下去,但孙亚琳、沈淮一上来就揭他的伤疤,他脸皮再厚,也没有办法摆出笑脸来。 周裕笑道:“在这边建高尔夫练习场,是知白在国外留学时惯出来的毛病。当时大家就反对,他硬着头皮跟我们顶着干,建成之后想反悔都来不及,每年要维持经营,要倒贴两三百万进去……” 周裕是周知白的姐姐,她主动揭短,周知白郁闷归郁闷,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请沈淮、孙亚琳还有杨丽丽去宴会厅用餐。 虽说这边主要经营高夫尔球练习场,但东华实在没有几个人会享受挥杆击球的乐趣,故而周知白还是把这边打造成运动商务会所的形式,宴会餐馆会务休闲等服务设施倒也齐全。 只是鹏悦国际位置过于偏于一隅,而以高夫尔球为主题的商务交际,在东华又实在不成气候,鹏悦自一年前建成之后,经营就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也是亏得鹏悦主营的废钢贸易利润颇丰,这边就算是每年亏个两三百万,倒也不至于把周家拖垮。 鹏悦的宴会厅在三楼,可以俯瞰整个高尔夫球练习场,用塔状高叉杆支撑起来的遮球网,以及更远处浩荡的梅溪河,倒是一处相当不错的用餐场所,只是周日的客人也未必太寥寥无几的一些。 坐下闲谈没有几句,周知白又忍不住把折腾得他凌晨之后就没有睡着的问题问出口:“市里对英皇已经采取果断行为,王子亮还有他手下的四大金刚都栽了进去,今天我遇到好几个人,都拍手称赞沈书记昨天是为民除害。不过也有人不信,说沈书记整王子亮是有私人目的,我听了都气愤得很,但又没话跟他们争。对了,沈书记,你昨天到底是怎么想的?告诉我也好理直气壮的去反驳那些人。” 沈淮看了周知白一眼,知道他对自己有很深的成见,笑道:“背地里男盗女娼,谁也管不着谁,但公然彰显的恶不去制止,这个社会的秩序还要不要维持下去?我当官,周兄你发财,坐在这里享受万人之上、受人伺候的感觉,除了权力跟金钱外,还有一个根本的前提,就是社会的秩序要能维持下去。我这么说,周兄你能明白?” 周知白没想到沈淮的话会这么直白,一点都不拐弯。 沈淮倒有心“教训”一下周知白,继续说道:“不知道你怎么看执政集团?抛开那些崇高的理想不去说,我们实际是处在一个庸俗的社会里。当执政集团里所有的人都只想为自己捞好处时,社会的矛盾只会激化,最终只会叫大家都鸡飞蛋打,没有人能享受到任何好处。而执政集团里,有一些官员,不那么讨好,性子有些拧,竟然知道去讨好人民群众,看上去是有些蠢。不过,他们缓解了社会矛盾,使整个社会得以在艰难中前行,从而也维护执政集团整体的利益。这么说,周兄觉得那些个敢拔除社会毒瘤的官员是蠢货呢,还是别有私心?” 叫沈淮这一顿数落,周知白满脸火辣辣的,只能咳嗽着喝水掩饰尴尬。 周裕在旁边倒是听得笑意盎然,她倒是希望弟弟能都给“教训”几次,从国外带来的傲慢劲才有可能给磨除掉。 第一百八十七章 改弦 餐桌上,周知白虽然言语寡淡,不过周裕巧笑嫣然的活跃气氛,倒也吃得宾至如归,不算冷清。 这边只是鹏悦的一处产业,周知白周日不见得比沈淮清闲。 鹏悦集团从鹤塘镇拿地、毗邻货运码头而建的废钢整理厂今日下午破土动工,周知白不能不露面,吃过饭他就道了声歉先离开了。 沈淮、孙亚琳都是难得的休息,杨丽丽返回酒店也只能闷坐在房间里,就都由周裕招待留在高尔夫球练习场玩乐。 挥杆出球,打出一片草屑,沈淮看着小球贴着草皮飞出三四十米远就无力的落在草坪上,施施然将球杆放回去,果真不是国人玩的游戏,实在没意思的很。 孙亚琳挥杆一击,身体摆出优美的弧度,看着白球给高高的击起,弹在正对面的遮球网上,意态踟蹰的转回头,盯着沈淮看:“你这几年在国内,水平下降得厉害啊!” 沈淮摊摊手,他虽然融合了之前“沈淮”的记忆,但就跟看几场高尔夫球表演不会成为高手一样,他现在握着钛合金材质的球杆,最多只有一些熟悉感而已。 “没事,多练习几把,手感就会回来,”周裕见沈淮走到遮阳棚下,从帆布躺椅上坐起来,安慰给孙亚琳嘲笑的沈淮,说道,“唐经理你也认识了,你随时过来玩就是了……” “手生了,也没有兴趣了,就算周小白同学站到场地上给我当靶子,这手感一时半会也练不回来。”沈淮捏着周裕下午由保姆送来的女儿的脸,粉嘟嘟的捏上去都担心会打滑。 “知白也是一根筋,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周裕说道。 “什么叫‘也’,除了周小白之外,还有谁‘也’一根筋?”沈淮问道。 周裕横了沈淮一眼,美眸黑白分明、波光流泄,将一缕发丝撩到脑后,没好意思跟他打情骂俏下去,问道:“吃饭时,你说的那些话,我都信。不过,我想你要是能容忍鹏悦白白的躲在背后占便宜,大概不会这么爽快的过来赴宴,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 “为什么不能让鹏悦白白的占便宜?”沈淮一脸诧异的盯着周裕的脸,问道,“我心眼有这么小吗?” 给沈淮这么盯着,周裕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将女儿搂在怀里,小声说道:“又没有别人,兜圈子说话累不累啊?” “我没有兜圈子啊,”沈淮一脸无辜的说道,“鹏悦已经占了多少便宜,我不知道,我还想继续让鹏悦去占便宜呢。只可惜周小白同学太没有耐心了,一顿饭差点都没有耐心吃完……”沈淮拉了一张帆布躺椅跟周裕并肩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通过玻璃钢遮棚,看着头顶上的碧蓝天空。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不一样?”周裕娇嗔道,侧坐过来看着沈淮。 “王子亮栽进去了,就上午掌握的情况来看,他这辈子都想出来也难,”沈淮说道,“英皇以及王子亮名下的其他产业也将陆续封查,大概已经是各方眼里的肥得流油的美餐,鹏悦有没有眼馋?” “等案子判下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与其贪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把眼前的事做好,”周裕笑了笑,她本不怎么关心周家的产业,偏偏知白跟沈淮谈不到一起去,周家既然要跟沈淮进行更广泛的合作,她就不得不充当联络人的角色,瞥眼看了在前面认真练习打球的杨丽丽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妇,有着迷惑男人的魅力,心里说不上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问沈淮,“你说这个,不会是替她考虑后路吧?你就不怕这个女人的野心太大?” 沈淮看了杨丽丽一眼,她正微叉开挥杆,还穿着昨天的衣裙,臀部微微往后撅起来,露出丰满,而裙下的小腿纤长修直,凝肌如玉,仅看她亭亭而立的修长小腿,很难想象她的身高不足一米六。 沈淮视线从杨丽丽身上收回来,朝周裕摇了摇头,说道:“有些话,我唬周小白同学容易,周小白毕竟是良心未泯,唬别人不行。中国有句古话,叫‘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日中则昃,月圆则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出于众,人必非之’。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我整掉王子亮、陈飞,我也要从中分走一杯羹……” 在周裕看来,沈淮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慢,但从她这席话里莫名的听出几许悲凉,看他年轻的面庞,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年轻就会有这种“不妥协而先妥协”的心境。 周裕转过脸去,不忍再去窥沈淮的内心,也许是怕她情不自禁的陷进去,说道:“案子判下来,还需要时间,争英皇也不急于一时。不过昨天的事情,鹏悦是享受到极大的好处,杨经理也是有功之人,鹏悦要没有一点表示,也就太不会做人了。这样好不好,鹏悦可以出资在英皇附近盘一家场子下来,交给杨经理打理?当然了,签的是承包协议,将来场子要出了什么问题,跟鹏悦没有关系……” 树倒猕狲散,王子亮名下有颇多产业引人垂涎,但实际英皇倒台之后,东华在中高端商务会所及俱乐部产业所形成的空白,才是真正的金矿。周家对此不可能不眼馋,但又怕牵涉太深,沦为敌对者手里的把柄,反而得不偿失。 “这个是杨经理跟鹏悦的事情,我也就牵着线搭个桥,”沈淮打了哈哈,昂着头看向身后的主楼,说道,“我今天过来,本打算是要跟周小白同学讨论鹏悦国际的问题,没想到他实在没有太多的耐心……” “这边怎么了?”周裕问道。 “这么一个破球场,鹏悦前后投了多少钱进去?”沈淮问道。 “初期投了三千万,后期又陆续投了一千四五百万进去,只是经营是有些惨淡,不过你左一个破球场、右一个破球场,你真不怕知白听了跟你翻脸啊。你这么刺激人家,到底是打什么主意?”周裕问道,沈淮今天刚过来,就一直把矛头直接对着练习球场,把她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这边风景不错,但窝在角落里,怕是今后十年都难有起色啊,”沈淮站起来,跟周裕说道,“你陪我到楼顶上去看看风景……” 周裕站起身来,想拉着女儿一起跟沈淮上楼顶天台,只是她女儿玩性足,爬草坪的乱跑,抓不到人。孙亚琳球打得正在兴头上,也不理会沈淮跟周裕走开去,杨丽丽好奇沈淮跟周裕有什么话要私下里说,但无法跟过去。 鹏悦国际的主楼,无法跟天衡大厦比,但连着练习球场,投入四千多万进去,也可以说是梅溪河入江口、南郊公路沿线最气派的建筑。只是北片跟南片,都是大面积的错乱民居,没有什么风景,往东才是梅溪河西岸的滩地跟宽阔的河水。 鹏悦国际有五十来亩,建练习场时土地几乎没有占成本,是最大的优势,也是周知白当初打的如意算盘,哪怕投资占一块地,坐等土地增值也好。不过,球场经营惨淡,每年维持要倒贴两三百万进去,显然不是周家所乐见。 “球场的经营实在只能以惨淡形容,我倒不是挤兑周家。我在考虑,要是梅溪镇不去拓宽什么下梅公路,也不去重建什么梅溪大桥,而是集中资金在钢厂路跟南郊路之间建一座大桥,让钢厂路跟南郊公路贯通并拓宽成二级城市干线,”沈淮站在鹏悦国际楼前的天台,指着不远处的梅溪河,问周裕,“会不会让这球场的经营状况有所改观?” 没有旁人在场,周裕看沈淮的眼神倒没有那么多顾忌,盯着他的侧脸,心里想,知白要是在听到沈淮说这番话会怎么想? 鹏悦国际的定位是商务运动会所,除了高尔夫球练习场不大切合东华市的实际需要外,餐饮休闲设施也全,但最大的弊端还是地方偏僻、太封闭,又不搞纯色跟赌场之类的偏门,东华有多少商务交际会选择在这里? 在南郊公路的东头修桥跟梅溪镇相接,往东再接上新修的梅鹤公路,看上来也只是衔接梅溪、鹤塘两镇,但货运码头实际将成为东华市东片跨越渚江,与南岸平江市相接的要道,沿线的土地价值自然就会随之上升。 这些且不说,只要梅溪钢铁厂如沈淮所计划的那般,三年发展到年产五十万吨规模,随之而来的贸易商、供应商,都能叫梅溪镇的商娱业上升好几个档次。路桥修通之后,这边将成为距梅溪钢铁厂最近的高端商业会所,自然也能享受到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而且在钢厂路临梅溪河的南侧,梅溪镇正大规模建设新村,路桥修通之后,一旦凸显出经济价值,区里也会优先考虑改善沿线的环境,以求能得到更高的财政效益…… “梅溪镇之前一直都主张重建梅溪大桥、拓宽下梅公路,你突然间提出更改方案,总让人觉得宴无好宴,你没有安什么好心……”周裕笑盈盈的看着沈淮,要他把条件说出来。 “你真是没良心啊,我让鹏悦占尽了便宜,你临到头来怀疑我没有安什么好心,你要把心掏给你看不?”沈淮叫屈道。 周裕笑道:“你有良心就掏给我看看啊!”又觉得这样太打情骂俏了,低头看着鞋尖,脸有些烫。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谁都不能坐享其成 沈淮笑嘻嘻的看着周裕,眼光从她美丽的脸蛋移到高高的胸脯上。 六月上旬的天气有些炎热了,周裕穿着褙子式样的中袖衬衫,粉青色的麻棉底料上,有下摆的边缘印有浅淡的荷叶花纹,透出淡雅的逸致。 只是衬衫略紧身了些,周裕低头看鞋尖,也许是刚才的话有些打情骂俏,她的粉腮桃红,娇艳欲滴,不想这时候去看沈淮的眼睛,也不想叫沈淮看到她波光流转的眼眸,双手抱在胸前,细布条褶成的襟扣却给沈淮一种要绷掉的感觉。 沈淮实在吃不准上去摸两把会不会给抽两巴掌,他今天是过来谈合作的,不是来找巴掌抽的,转着靠在不锈钢的栏杆上,让远处的梅溪河分开心神,说道:“梅溪镇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考虑重建梅溪大桥,拓宽下梅公路,突然更改方案,会有一些阻力……” “何止是一点阻力,”周裕有些恐高症,不大敢站在高处的边缘,离栏杆远远的,说道,“下梅公路往东衔接靖海乡、农场。区里虽然说梅溪、鹤塘两镇财政自理,但拓建下梅公路,区财政多少会补贴一些,你突然改南线建桥修路,跟区里的规划抵触,这首先一点,区里就通不过去。” “原初的方案,要拿出两千五百万出来;区里哪怕愿意补贴我们一千万,我也不会更改方案,”沈淮很市侩的说道,“现在区里就拿一两百万出来哄哄小孩子,我管区里会有什么想法?现在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其他什么阻力,而且梅溪镇拿不出一分钱来建桥修路。” “梅溪镇今年的财政收入应该非常可观啊,”周裕说道,“区里都有些后悔给梅溪镇三年过渡期了;我听说你们今年的财政收入可能会达到两千万。你们镇上今年挤五百万出来先把工程启动了再说,工程再快也要一年才可能完工,到明年你们应该能挤出一千万的工程款出来。只要梅溪镇的发展势头不停下来,剩下一千万的工程款还不容易吗?” “梅溪镇的欠账太多,这些欠账不能拖到三年后再去还,”沈淮摇了摇头,苦笑道,“梅溪镇今年的财政收入虽然能有两千万,但新增加的财政收入要先去补其他欠账,仅今年全镇村小危旧校舍改造就要投四百万进去。你说我能挪出多少钱出来……” “……”周裕没有说话,抬头看着沈淮的眼睛,看他继续说下去。 “梅溪镇早年因码头而兴,老镇也是在南边,只是后来建梅溪大桥、修下梅公路,选了河道相对狭窄的现址,梅溪镇区也就偏离老镇,沿下梅公路两线发展。现在改南线建桥修路,也初步勘测过,地质条件也合适,但因为河道变宽的缘故,建桥费用就要翻倍,路桥总投资可能会造成四千万,”沈淮说道,“要是不考虑建造成本,南线建桥也有很多好处……” “要是不考虑钱,渚江大桥早就建起来了,”周裕笑道,“可有些时候卡人的就是钱,你从哪里筹四千万出来?” 在原址上重建梅溪大桥、拓宽下梅公路,要梅溪镇独力掏出两千五百万出来,就已经是超乎普通人的想象。不过,梅溪镇的发展势头从去年底突然冒起来,还能叫人看到有实施的可能,突然间更改方案,整个建造成本提高到四千万,这个还要梅溪镇**承担,就有些过于沉重了。 “我有几个方案,本来要跟周小白同学讨论的,不过周小白不喜欢我,巴不得躲我远远的,我就只能跟你说了。”沈淮说道。 周裕撩眼看了沈淮一眼,说道:“就知道你今天过来不会安什么好心,我姑且听听,反正我听了也不作数……” “南线建桥,鹏悦能从中享受多大的利益,我就不掰着手指头去细说了,”沈淮说道,“我所提议的方案,一是由鹏悦完全垫资承造梅溪路桥工程的建造任务。建成之后,梅溪镇组织验收,之后分五年全额归还鹏悦的建造款……” “鹏悦可拿不出四千万出来。”周裕说道。 “鹏悦可以把破球场拿出去抵押,我可以说服业信银行向鹏悦提供四千万的低息抵押贷款用于建设路桥,”沈淮说道,“你也知道,目前只有鹏悦有资格进行这么大的资本运作。” “说说你的其他方案。”周裕说道。 “整个工程可以由渚江建设承接,但需要鹏悦提供四千万的借款给渚江建设,”沈淮说道,“当然,鹏悦依旧可以向业信银行贷四千万出来……” “我觉得奇怪,”周裕问道,“我想以你的能耐,让渚江建设直接从业信银行贷四千万出来,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我跟别人不同,对规则还是心存敬畏的,”沈淮笑了笑,“当然,我的心眼的确不大,不乐意看到鹏悦躲在背后享受好处,却一点都不付出。” 周裕点点头,说道:“周家的事我也做不了主,但你的意思我能明白。” 就算照沈淮的第二个方案,四千万的资金从鹏悦的账户上走一遍,但将来梅溪镇要是无法归还渚江建设的工程款,渚江建设自然也将很有可能没有能力归还鹏悦的欠款,鹏悦要跟着承担很大的财务风险。 另外,四千万的贷款从鹏悦的账上走一遍,虽然不会挤占鹏悦的现金流,实际上也会增加鹏悦的总负债规模,改变鹏悦的财务结构,对鹏悦今后的发展会有一些限制。 无论是第一个方案还是第二个方案,周家都要更进一步的跟梅溪镇、跟沈淮绑到一起。 ************** 沈淮对高尔夫球没有什么兴趣,跟周裕谈过事就先离开。孙亚琳兴趣盎然,周日的下午也没有其他地方打发时间,而沈淮也不能将杨丽丽拴在身上带到梅溪镇去,只能让她陪孙亚琳留下来。 沈淮回到钢厂,刚换上工作服准备拉上赵东、邵征一起下车间,周裕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们周家做决定倒是干脆啊,”沈淮看了看腕表,从他离开球场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小时,“说吧,你们周家选择哪个方案,还是干脆利落就觉我这个人不靠谱?” “鹏悦也希望南线建桥,不过方案能不能调整一下?”周裕说道。 “我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吗?”沈淮笑着问,又说道,“中午你们请吃饭,晚上我们这边来做东怎么样?” “我晚上还要陪晴晴她的爷爷、奶奶吃饭,再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公司的事情;知白现在就在梅溪镇,我让他过去找你……”周裕说道。 “你不怕他跟我打起来?”沈淮问道。 “你们要真打起来,我也管不着。”周裕在电话“扑哧”笑道。 沈淮跟周知白通过电话,约好一个小时后在他的党委书记办公室见面,又跟邵征说道:“你打电话问一下何镇长、李书记、黄新良、郭全在不在镇上;再让杨海鹏、朱立、褚宜良他们把手上事扔一扔,一个小时后到镇上来找我……” “他们都等着听昨夜的故事呢,这电话打过去,他们立马就能赶过来,不用等一个小时,”赵东笑道,“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正好奇着呢?” “就是把王子亮这颗毒瘤从东华摘除,”沈淮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想跟周家合作,放弃之前重建梅溪大桥的方案,改在南郊公路与钢厂路之间新建一座大桥……” “在钢厂路西侧建桥,河面要宽近百米,成本高得惊人啊,”赵东之前也没有听沈淮说过南线方案,一夜过去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也觉得很意外,“另外,潘石贵花了好几百万在下梅公路南面收购店面房,这一下子还不得彻底傻眼了?” “我管他潘石贵会不会傻眼,”沈淮哈哈一笑,说道,“因为南线建桥的成本更高,所以才想着把周家拉进去。昨天的事情,牵涉很广,城北区要栽一批官员进去,市钢厂的那一撮人平时也尽在英皇里鬼混,他们也正坐立不安。市里虽然不想无限扩大,深挖下去,姓戴的在东华栽这么大一个跟头,也无脸再留在东华,周家什么力气都没有出,却坐享好处。另外,南线建桥对周家的产业也有极大的拉动,他们自然也好承担一些责任。我想这次的建设资金,由周家负责解决,由渚江建设承接工程……” 江渚建设本没有资格承接大型的路桥工程,但梅溪镇拿不出四千万的建设资金,只能通过“建设-转让”的模式,找投资方先行修路建桥,之后再由梅溪镇分批偿还工程款。 这么一来,梅溪镇就不再是投资方的角色,理论上只对工程后期验收及工程款的核算承担责任。倘若投资方指定渚江建设为总承包商,或者渚江建设本身就是投资方,那就不存在有没有建造资格这个问题。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周家父子 约好一个小时后见面,不过蹲在车间里与工程师研究高频炉的技改方案,时间匆匆而过也无觉察,再走出车间时,看到红彤彤的夕阳悬垂在西边的钢铁架子之上,才发现在车间耗了都不止两个小时。 “都这么晚了?”沈淮与赵东也顾不上换下工作服,让邵征开车送他们回镇上。 褚强看到沈淮的车进了镇政府大院,忙小跑过去,说道:“除了鹏悦的周总外,周总的父亲周炎斌也过来了;何镇长陪他们在会议室里坐谈,李书记有事在区里不能赶回来,要我跟你请个假……” 听褚强说周炎斌也过来,沈淮也顾不得责怪谁。 周裕在电话也没有跟他说一声她爸也要到梅溪镇来,沈淮心想周炎斌也许想在确定深入合作之前,再摸一摸梅溪镇的底,也就不说什么,与赵东直接赶到二楼会议室。 沈淮没有机会跟周裕姐弟的父亲见过面,看到坐在周知白身边、由褚宜良陪着说话的中山装男子,两鬓已经花白,相貌跟吴海峰极为相似,心知他就是东华鼎鼎有名的“破烂王”周炎斌。 跟吴海峰的凌厉跟严肃,周炎斌谈笑间神态和蔼,倒像一个很善于倾听的长者。 沈淮听说周炎斌近年来身体不适,前年动过一次大手术,之后就退到幕后,将鹏悦的事务都交给儿子周知白打理,就是鹏悦在去年成立集团公司时也没有露面,倒没想到他会出现在今天这个谈不上多正式的场合。 看着沈淮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何清社、褚宜良等人都站起来,沈淮责怪道:“周董亲自赶过来,你们也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害周董在这里等我,这不是待客之道……” “听说沈书记在钢厂谈技改的事情,怕打扰沈书记的思路,我让何镇长、褚老弟不忙着惊动你的,”周炎斌跟何清社坐在会议室的里侧,跟沈淮隔着会议桌,彼此都往前探过身来握手,说道,“我跟何镇长、褚老弟他们聊得很高兴,没想梅溪镇在沈书记你的领导下,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周炎斌借握手的机会,才打量沈淮。 年轻,有着普通官员所没有旺盛精力。东华七县三区两百多个乡镇,周炎斌就没有听说哪里还有比沈淮更年轻的乡镇一把手。虽然这段时间来,听到的尽是眼前这个青年峣峣刚硬的事迹,但直面相对,倒也没有感觉到他有过分凌厉之处。 看到朱立、杨海鹏等人也都在会议室里跟周炎斌、周知白他们谈了一会儿,沈淮将赵东介绍给周炎斌认识,坐下来又谈了一会儿,得知渚江酒店那里的宴席准备好了,就一同从内侧的巷道走过去。 赶到渚江酒店,看到寇萱站在柜台后,沈淮也是愣怔了一下,见她嘴角还有些肿,但神采飞扬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昨夜刚经过那么大事的样子。 一时间没看到陈丹的人影,沈淮也只能假装跟寇萱不熟悉,陪同周炎斌等人继续往里走,也不知道陈丹跟寇萱说过什么没有,想到昨夜那具在眼前脱得光溜溜的稚嫩胴、体,沈淮一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年轻的女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孙亚琳也早就回到梅溪镇,只是不愿意跟周炎斌他们一本正经的坐在会议室里交流,就留在渚溪酒店里,等到沈淮他们过来才下楼来。 沈淮要跟孙亚琳说事,让何清社陪同周炎斌先上楼,他问孙亚琳:“你们张行长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临时请他过来用宴,会不会不合适?” “你昨天拿烟灰缸砸王子亮,可没有这般小心翼翼,”孙亚琳看着沈淮,“张力升就值得你这般讨好?” “对不能妥协的敌人,自然下手要狠,谁都无需留什么情面,”沈淮知道昨天夜里的事情应该早传开,谁能知道昨夜如此并不是他真心所愿,只能苦笑道,“但对于能团结的人,自然要尽一切可能的去团结。你先给张行长打个电话,我过五分钟再打电话给他道个歉……”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也只是言语上挤兑他一下罢了。 鹏悦集团作为东华市屈指可数的民营企业,财务一直都很稳健,虽然年初遇到一些危机,不过眼下已经迎刃而解,那就是业信银行应该积极争取的优质客户。周炎斌作为鹏悦的掌门人,近年来因病极少公开露面,这种场合较为难得,孙亚琳心知张力升也应该出来露个脸。 孙亚琳打过电话后,沈淮等了一会儿,又亲自给张力升通电话道歉,请他赶过来赴宴。 孙亚琳也知道沈淮虽然在外面给人蛮横无礼的形象,但待身边人,待禇宜良、朱立、杨海鹏等人,还是很注意拿捏分寸,能给人如沐春风,也不知道他回国三年时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涵养跟城府。 坐下来,沈淮问孙亚琳:“你送杨丽丽回酒店了?” “哦,你跟陈丹都不住回去,我那边空荡荡的,我就先让杨丽丽住我那边了,”孙亚琳又回头朝柜台后的寇萱,说道,“还有那位,下午跑过来说给她姑姑赶了出来了;不过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给赶出来的样子……” 沈淮头大如麻,但也只能先把这一堆头痛事暂时丢在脑后,先上楼陪同周炎斌等人说话。 周炎斌过来,也是大家就南线造桥的方案交换一下意见,也不会过深谈及合作的细节,但周炎斌在酒桌上也明确的表示鹏悦愿意参与南线造桥,但也希望沈淮所提出的两个方案折中一下: 鹏悦可以拿一定的资产向业信银行抵押贷出造桥所需的四千万资金,出借给渚江建设承担路桥工程,但鹏悦同时也需要适当的持有渚江建设的股份,以保证渚江建设的财务能受到鹏悦的监管,减少鹏悦承担的财务风险,同时也能分享渚江建设快速发展所带来的利益。 不过持股比例、股权溢价以及工程验收后、梅溪镇归还方式以及渚江建设从中摊占的工程利润,还需要大家坐下来进一步的细谈。 在谈及梅溪镇区总规划,沈淮跟何清社、黄新良等人谈到梅溪镇要完全发展起来,需要在梅溪河上建造三座大桥,在镇区横向发展上形成南、中、北及滨江公路四条主干道,然而在竖向发展形成滨河、学堂街、梅鹤公路三条城市干道。 在四横三纵的格局之间,规划建设新的居住区、商业区、工业及办公区及文化娱乐区。 不过这是请市政规划设计院做的镇区总体规划,需要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完成。 最初所拟定的,也是最现实的实施方案,就是先改造下梅公路,改善沿下梅公路两侧的商业环境,在钢厂与货运码头之间修梅鹤公路南段,打开梅溪镇出江的通道,为总体规划开个头,打开一个稚形出来。 何清社也没有想到沈淮会突然改变既定的步骤,彻底放弃下梅公路改造计划,改先发展南片,他与黄新良以及其他镇干部,也没有提前得到通知。 再细想想过去二十四个小时里发生的这么多事,何清社倒也能理解沈淮为什么要突然改变方案。 潘石贵暗中收购下梅公路南侧的店面门,摆明是想要在下梅公路改造工程里获得高价赔偿。镇上无法制止私房交易,潘石贵又仗着背后有区长潘石华撑腰,镇上没有办法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坐下来谈,也不知道财政要补贴多少钱,才能满足这些人的胃口,沈淮昨天以那么强硬的姿态,将王子亮往死里整,又怎么可能看潘石华的脸色,坐看潘石贵来占梅溪镇的便宜? 何清社不知道潘石贵等人听到沈淮放弃修下梅公路、改南线建桥的决定会是什么脸色,但想来也知道他们的脸色不会好看…… 何清社也乐于看潘石贵的好戏,宴席结束后送周炎斌、周知白以及张力升等人离开后,何清社私下跟沈淮商议:“突然放弃下梅公路改造方案,也有些不合适;我想南线建桥方案先不对外公开,镇上找下梅公路南线的商户做一下民意测试,到时候顺应民意放弃现有方案更合适一些……” 沈淮点点头,说道:“具体事情还是要老何你来一力承担啊!” 他知道何清社对仗着潘家势力、不把梅溪镇官员当人看的潘石贵也恨之入骨,有心想让潘石贵这次陷得更深。 所谓的民意测试怎么掌握,度量的主动权都在镇上。 一定要放弃下梅公路改造方案,哪怕有一户房产业主不同意拆迁,镇上都可以充分的“尊重”民意。 沈淮打算拉朱立、褚宜良、杨海鹏他们一起到镇政府里再细谈,陈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宿舍还是太小了,也只能先让寇萱跟杨经理都住到老宅去。你有没有空,帮我们开车送两床被褥过去?” 沈淮头大如牛,就知道女人都凑到一起不是什么好事,只好说道:“好的,周家人跟张行长送走了,也没我啥事了,我就过来……” 第一百九十章 脏活 下梅公路以梅溪大桥为界,西段虽然也是城郊地区,民居错杂,但较早划入城区,两侧都竖有路灯。 车过梅溪大桥时,下望去两列路灯,仿佛两串微微往北倾斜的项链,不过大部分区域,除了星星点点的居家灯火,则陷入更深的夜色之中;而身后更是一片黑暗,只有钢厂方向有一片辉煌的灯光,显示着异常彰目的繁荣。 在渚江酒店是不得不强颜欢笑,离开梅溪镇之后,周小白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因为长期在海外接受教育,他有时候也不赞同他父亲的经商理念,父子俩在一起时,话也很少。 周家的司机倒是很适应周家父子俩之间的这种气氛,也只是沉默的开着车,要是有人看见这情形,还以为车里装了消音器。沉默一直持续到翠湖西的周家大院也没有打破,倒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除了翠湖西北角的常委别墅楼以及翠湖南岸的旧式洋楼群外,环湖周围并没有成片的别墅区。相反的,由于城市建设的滞后,翠湖沿岸还有大片的老式民居没有杂挤在这里。 周家就位于翠湖东岸狭窄的巷子深处,外表与普通民居院子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二层合围的院子,之前是由五户人家挤在一起的公租房,如今这栋院子都给周家都买了下来,成为别有幽静洞天的一所居所。 这处院子,平时也就周炎斌夫妇以及周家老太太及保姆、司机居住;周知白不愿受拘束,在东华另有住处,司机自然先送到周炎斌回家。 巷子虽然能容轿车进去,但很不方便,周炎斌通常都在巷子口下车,司机也就早习惯将车停在巷子口。 周炎斌倒没有急着下车,司机知道他有话对周知白说,便知趣的下车站在巷子边抽烟去。 看着巷子里昏黄的灯火,周炎斌通过后视镜看着儿子沉默着的脸,知道他心里依旧摆脱不了对沈淮的排斥感,说道:“早年我骑辆三轮车,穿家过巷的收破烂,你心里也有委屈。别人家的父母,要么是工人,要么是教师,要么是政府官员,偏偏你的父母是个收破烂的,干着别人眼里的‘脏活’,你年纪小,心里委屈也很正常。不过你在国外受到这么多年的教育,回过头来看这段往事,你有什么感想?” “我能出国读书,都是爸爸你收破烂挣出来的。现在鹏悦主要经营的也是废钢贸易,要说你是东华的‘破烂王’,我就是东华的‘小破烂王’,”见父亲提起往事,周知白心里也感慨得很,说道,“没有爸爸早年干的那些脏活、累活,就没有我的现在、鹏悦的现在。就算有些事,我不赞同你,不过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尊敬你……” “……”周炎斌见儿子跟他说话还这么有保留,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当年干的脏活,不给人家理解,你年纪小觉得委屈;你再看看,沈淮干的何尝不是‘脏活’?” “……”周知白没想到父亲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来,一时间也琢磨不透父亲的意思。 “从表面来看,沈淮蛮横、不讲究规则,甚至肆无忌惮的破坏规则,像只疯狗一样的到处乱咬,”周炎斌说道,“不过你想想看,要没有沈淮这般作为,梅溪镇及梅钢有没有这么好的发展环境。不过我也理解你的心情,鹏悦这些年没有低过头过,竟然给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处处逼得只能选择与其合作,心里是不会好受……” “我没有这么不理智。”周知白争辨道,突然又发觉没有办法把姐跟沈淮之间的事情说给他爸听,只能沉默着不吭声。 “我对沈淮这个人,开始印象也是模糊的,看不透彻,”周炎斌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你觉得褚宜良、朱立、杨海鹏以及梅钢那几个管理层怎么样?” “能力跟专业水平都很高。”周知白跟褚宜良、朱立、杨海鹏三人接触较少,但跟梅钢有业务往来,跟赵东、汪康升、钱文惠等人接触颇多,即使心里还是难抑对沈淮的厌恶感,也不得不公正的说句话。 “观人看其类,”周炎斌说道,“这些人能为沈淮所用,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一方面说明沈淮控制人的手段很厉害,另一方面也说明他确实有折服人的能力。鹏悦当然不能毫无保留的信任别人,但相比较而已,我们现阶段也找不到比沈淮更好的合作者了。” “我不喜欢沈淮,不过我又不是意气用事的小孩子,该怎么做我还是清楚的。”周知白没想到父亲对沈淮的评价这么高,心里有些不服气,但也不会胡乱说什么赌气的话。 “我说这些也不是要教训你,”周炎斌说道,“今天到梅溪镇走一趟,也唯有我们这样经历的人,才会生出诸事皆得来不易的感慨,有时候‘脏活’是必需要有人来干的。具体怎么合作,我就不参与了,不过这次我们要拿出些诚意来,就算吃些亏也无妨……” “我知道了。”周知白点点头,下车帮他父亲打开车门,看他走到巷子深处进了院子,才转头回头坐进车里。 市区的繁荣总非城郊能及,周知白坐车回到位于开发区西陂闸的住所。 这里是东华市少有的别墅楼盘,周知白不愿意拘束,回家通常都住在这里,他让司机在小区门口就停了车,独自往小区里走去。周知白没有直接走到他的住所,而拐到二号楼北角,站在树荫下点了根烟抽起来,心里感慨万千: 周家选择跟沈淮合作,可以说是一步步被逼入无法选择的死胡同、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 第一次陈铭德因病猝逝,他二叔被迫跟沈淮交易,以减轻此事给周家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而沈淮得以定点空投到梅溪镇担任副书记分管经济、接手梅溪钢铁厂。 第二次沈淮更以直接以鹏悦的废钢业务兴废为威胁,迫使周家在梅溪钢铁厂股权改制之上支持他。 即使这两次周家的利益并没有因为沈淮而受损,但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抓不住主动权的感觉,可不好受。 这一次,周家看上去有选择,可以拒绝参与南线建桥方案,但又不得不考虑拒绝之后彼此关系走下坡路的后果,实际上也没有选择。 不过,在昨夜英皇对峙事件发生后,也能更叫人看清楚沈淮的背景强硬到可以跟市委书记谭启平公开叫板的程度,这也叫周家屡屡被动的选择合作心情好受一些——人总是容易屈服于强者。不过再怎么样,给牵着鼻子走,心里总不会舒坦。 即使抛开姐姐跟沈淮说不清的关系之外,周知白也不是一个心甘情愿给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而沈淮横冲直撞的风格更是叫他不喜欢。 只是听父亲一席话,周知白多少有些反思。 即使在很多事情,他不赞同他父亲的观点,认为他父亲过于保守,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事情上,才初中毕业的父亲比他看得更深。 要是说沈淮对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为梅溪镇及梅钢赢得更好的发展环境,周知白也不得不承认沈淮迄今为止做得非常漂亮。 周知白虽然从不甘落后于人,从不认为自己差过于人,但设身处地,也只能折服的承认,他在去年秋季替代沈淮去主持梅钢,不可能做得更好。 倒不是眼光跟见识不及,梅钢要怎样才能发展,纯理论性的东西,周知白不认为自己差过于别人,关键要看到未必就能够做到;眼高手低是国人的一种通病。 在去年入秋之后,谁都知道梅钢到了不整顿就会死的地步,但是除了沈淮,谁能横扫一切阻力,使梅钢如此凌厉而迅速展开生产整顿? 周知白也知道股权改制对梅钢的益处极大,但在国内现有政治经济条件下,他不觉得他有能力推动梅钢成为东华市第一家股权改制试点企业。 周知白也知道当钢企产能上到一定规模后,运输方式对钢企成本控制的制约就会变得极大,但是他不觉得他有魄力在梅钢年产量刚突破十万吨时就重资投建货运码头? 这一桩桩事,就算看到想到下决心去做,倘若不能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压制住反对者的声音,也断无可能做成。 这时候心平气和的回过头来看,沈淮对外蛮横、不妥协、肆无忌惮破坏规则、甚至胆大妄为跟市委书记叫板的作风,才是梅溪镇、梅钢得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最根本的保证。 周知白抽着烟,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要将心里的郁结吐干净,这时候从幽暗处走出来一个女人,从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脖子,问道:“在想什么事情,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抽烟?” “人有很郁闷的事情,比如说,你不喜欢一个人,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比你强,所以偶尔也需要抽一根烟消减一下郁闷的心情,”周知白回过头,温柔的抚摸女人的光滑脸蛋,为她迷人的眸子迷得神魂颠倒,笑着跟她说话,“今晚到我那里去睡好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万紫千红 陈丹一时走不开,沈淮开车把被褥送回老宅去。 将车停在河坝前的草坪地,听着院子里传来寇萱与小黎银铃般的笑声,沈淮一边将被褥子从车后座抱出来,一边喊里面的人出来帮忙。 杨丽丽刚打开院门,就看到沈淮抱着被褥子进来,上前来接被褥子。 “你抱一床就好了……”沈淮说道。 杨丽丽不好意思劳役沈淮,想把两床被褥都抱过去。 这是陈丹她妈新做的褥子,两床褥子足足用了十五六斤棉,又厚又深。沈淮一把抱过来,也只能歪着头走路。杨丽丽的身材要比沈淮娇小得多,根本没办法把两床厚褥子都抱在怀里。 沈淮刚松手,两床厚褥子眼见就要从杨丽丽的怀里滑下来。边上是水池,沈淮赶忙上去又把褥子抱住,说道:“算了,还是我来吧……”只是他伸手去抄被褥子,不想杨丽丽身子跟被褥子紧贴在一起,他的手直接从杨丽丽宽敞的t恤领子里伸进去,手背贴到那软弹的肉,才知道伸错了地方。 沈淮不想被褥子掉边上浅水池里,又不敢松手;杨丽丽下意识的松开手往后退,但衣领子给沈淮的手腕钩住,扯开几乎能钻一个人进去。 杨丽丽又七手八脚的抱过一床被褥子,才让沈淮有撒开手的机会,也不好说沈淮故意占她的便宜,只能红着脸抱着被褥子进去。 “抱床被子跟做贼似的,至于脸红气喘在那样?”孙亚琳在盘膝坐在书桌前看一份文件,看到杨丽丽把褥子进来,脸红得熟透水蜜、桃似的,捏一把似乎能滴出水来,疑惑的问道。 “这被子太压手了,”杨丽丽不好意思说刚才给沈淮手背蹭到乳、房,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孙亚琳,“要不你试试?” 孙亚琳狐疑的在沈淮脸上扫了一眼,沈淮倒是坦然,不要说是无意的,就是故意的,摸一把还能心虚成叫人看到他像是做贼的? 沈淮窥着杨丽丽娇羞欲滴的脸,心想着真摸一把,她会不会欲拒还迎? 沈淮帮杨丽丽一起整理床铺,见杨丽丽身上穿着的t恤很宽大,下摆遮住翘臀,弯腰时领子垂下来,露出里面的蕾丝胸罩,小半片凝脂似的浑圆白乳挤露出来,耀人眼睛,心知杨丽丽没有回家,穿的是孙亚琳的衣服。 杨丽丽注意到沈淮盯着她衣领里在看,只是手里抓着被角,只能无视沈淮的眼神。沈淮心里则想:她里面的胸罩也应该是孙亚琳,没想到她穿孙亚琳的衣服嫌大,穿孙亚林的胸罩略有些嫌小…… “你眼睛盯人家哪里看?”孙亚琳放在手里的文件,见沈淮的眼神往杨丽丽胸口钻,不留情的戳穿他。 “你说你,到国内还跟个大小姐似的,还要别人帮你整理东西?”沈淮把手头的被子丢下,换了个话题质问孙亚琳,“我进来半天,怎么就看见杨经理帮你在干活,你坐边上没有动弹?” “周小白下午拿了这份文件给杨丽丽,我在帮她看这份文件有没有问题,”孙亚琳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这个我擅长;那个,她擅长……”心安理得的把杨丽丽当成大丫鬟使唤。 孙亚琳就穿了一件可以当睡衣的长摆t恤,下摆虽然遮住臀,但露出修长均长的大长腿来,雪白紧致,叫人看到眼睛看往双腿之间的黑影钻。 沈淮就不明白:孙亚琳这脸蛋、这身材,想要多少男人得不了,偏偏喜欢跟女人搞? 沈淮心里藏着疑惑,坐过去接过文件翻看了两页,是万紫千红俱乐部的转承包协议书。沈淮早知道周家虽然做事有底限,但骨子里没有那么干净,不过也没想到桃坞路的万紫千红俱乐部会是周家的产业。 沈淮想一想,这一切还都源于他窝梅溪一隅,消息源不够畅通的缘故。杨海鹏、禇宜良、朱立等人,实际都在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梅溪镇,没有余暇去关注东华市里的动向,消息很封闭,也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弊端。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沈淮也没有心情细看转让协议,心知周家这时候应该还是有积极合作的态度,不大可能做什么手脚,再说有孙亚琳帮着看,比他还要专业,说道,“下午才提到这个事,周家就把文件都准备好了,动作比想象中要迅速,出手还算大方啊……” “一家破俱乐部而已,之前的经营也不怎么样,周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说他们只是暂时将经营权转出来,还是要收租子的。”孙亚琳不觉得周家有多大方。 万紫千红虽然之前经营得不怎么样,但英皇关闭之后所形成的中高档商务会所空白就是一个金矿,就看比英皇略差的几家俱乐部怎么去争这个份额了。 “万紫千红虽然不及英皇,但在城北也是很大的场子,周总突然拿这份文件给我,我都吓了一跳——我想,我没有能力做好。”杨丽丽见沈淮跟孙亚琳的话题转到俱乐部的问题上去,也暂时放下手里的被褥子。她知道鹏悦突然决定把这家俱乐部转手给她经营是因为沈淮,只是她上午都还在为日后的出路发愁,面对突如其来砸到手里的俱乐部,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你要是想往后正正经经的过日子,你明天把协议书还回去就是,”沈淮将文件递给杨丽丽,说道,“我想你找一份正而八经的工作,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我……”杨丽丽欲言又止,这段时间里发生这么多事,她昨夜在酒店也是辗转未眠,就想着不甘心做一个小人物,但是想想她糟糕的人生以及糟糕的婚姻,未来还有什么道路能叫她去闯? 沈淮支持杨丽丽接手经营周家的俱乐部,一来是为了向别人表示整倒王子亮他要从中分一杯羹,二来也是想在市内有一个稳定的消息源,能更准确的把握住市里的动向,不至于事事被动,到最后都不得不用蛮横的手段去破局。 不过,杨丽丽要是不愿意接手,他不会勉强她什么,毕竟从表面上看,杨丽丽接不接手,都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 进院子之前就听到寇萱跟小黎银铃一般的笑声,不过她们这时候才走过来,身上还湿漉漉的,待看到金子抖着吹得蓬松的金毛窜进来,才知道她们俩刚才在后院给金子洗澡。 从寇萱脸上完全看不去她刚经历那么大的变故,也完全不像是给她小姑姑赶出来的,但是不想给扣上拐骗未成年少女的罪名,有些话不得不问清楚:“你就这么离家出走,你姑姑真不管你了?” “这些年我跟爷爷相依为命,也没指望能有谁管过我们;我们房子塌子搬过去借住,还是算房租的。”寇萱说道,言语间就能让人知道她对她姑姑的感情很淡。 沈淮心里轻叹,这种事他也不想说什么,都说血浓于水,但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城市,抛弃年迈父母不赡养的子女比比皆是。 “那你就先住下来吧,不要多想什么。”沈淮知道寇萱这女孩子性子拧,跟小黎不一样,不可能接受别人替她安排好的人生。 沈淮想着先拖上一段时间再说;也不愿意去回想昨夜那雏嫩身体横陈的香艳情形,只愿当成一场梦不要给彼此留下什么痕迹。 寇萱见沈淮无意多说什么,心里有话也就憋着不说。 杨丽丽虽然有些胆怯,但终究不愿意放弃经营一家俱乐部的机会,只是想从沈淮这里得到更大的支持。寇萱人小鬼大,兴致勃勃的凑过来,沈淮不想让小黎太早知道那个黑白混杂的世界,就借口她明天还要上学,就没有留多久,就开车接小黎跟金子先返回镇上,随杨丽丽、寇萱留在老宅里跟孙亚琳怎么折腾去。 回到镇上,陈丹也刚忙完酒店的事情回来,小黎先去睡觉,沈淮跟陈丹坐在灯下说话。 “寇萱好像不愿意再回学校读书,我问过她,也不愿意就在酒店工作。你说她这么小的女孩子,这时候走上社会能做什么?”陈丹不无担忧的问道。 沈淮知道寇萱从梅溪中学缀学有好几个月了,见她晚上跟杨丽丽凑在一起倒是热切,明知道她跟着杨丽丽,未必是什么好事,不过这时候也只能由着她去。 沈淮不敢跟陈丹吐露实情,只是随口说道:“唉,随她去吧,还能管她一辈子不成?她跟英皇的杨经理也只是在老宅那里暂时住一段时间,等案子过去了,她们终是要搬出去的,我可没有兴趣盯着她们屁股后面叫她们干这干那的……” “你真没兴趣?”陈丹狐疑的看了沈淮一眼,“我还以为你很有兴趣呢?” 沈淮脸皮再厚,听陈丹这么说,老脸也禁不住的红了一下。 英皇对峙事件之后,王子亮当即给扣押。 随后数日,市公安局撒开大网捉拿以王子亮为首的流氓犯罪团伙成员归案,而城北区公安局及下属街道派出所,自陈飞以下,一批警官给纪检部门隔离审查,一场扫黑打非的风暴骤然在东华市刮了起来,成为民众关注跟热议的焦点。 市领导频繁在电视里露面,部署指导扫黑打非工作,东华的大报小报以及调频电台,整天也是热议扫黑打非的话题,端是热闹。 虽然小道消息乱飞,但看到市里这次实实在在的除掉一颗毒瘤,民众也是真心拥护,都说谭启平到东华来半年没有动静,这次一鸣惊人、动了真格。 虽然英皇只是王子亮团伙所控制的一处产业,杨丽丽虽然也只是在英皇做普通的客户维持工作,但作为王子亮团伙骨干马仔的遗孀,她对王子亮团伙的熟悉程度,要远在一般人之上。 在杨丽丽的配合下,市局专案组不仅顺藤摸瓜的将王子亮手下四大金刚及王子亮的妻子都缉捕归案,查封王子亮团伙借以牟利的一处砂石场、 还说服王子亮团伙外围成员配合专案组挖出王子亮隐藏在英皇之下干出来的更多犯罪事实。 王子亮崛起于市井之间,身上也是血债累累。 只是赶着前期他丈人是街道分管政法委的副书记,后期又与城北区分局局长陈长勾结在一起,虽然近十年来,区市两级信访、公安、部门都接到无数的举报信,但这些举报最终都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太大的涟漪。而那些胆敢实名举报的检举人,又无一不受到王子亮事后残酷的报复。 将王子亮缉捕归案,截止到六月中旬,六桩死伤案及人口失踪案都跟王子亮直接相关。而除了城北区分局局长陈飞之外,城北区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马光也因收受王子亮巨额贿赂,于六月十四日给隔离审查。 六月中旬,谭启平在常委会议上,提名城北区委书记谷岳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兼政研室主任,明是平调,实是降职,又调新津县副书记、县长唐学明接任城北区委书记。谭启平见他这次对东华党政人事进一步的调整没有受阻,便指示市公安局着手部署全市区域的打黄打非工作,把公众关注的焦点从英皇案上移动,以便此案能迅速收尾,不会扩大下去。 民众欢欣鼓舞,东华高层则人心惶惶,扫黄打非持续展开,那些游走于灰色边缘、仅有陪侍活动的娱乐场所一时间也都风声鹤唳,勉强维持惨淡的经营。 不仅桃坞路沿街的无数美容美发小店一夜之间给肃清了一个干净,就算路口的万紫千红俱乐部在扫黄风暴之前就关门歇业,惹来诸多猜想,都说老板受英皇案牵连,也给公安机关一同给逮了过去。 万紫千红俱乐部占居物资大楼临街的裙楼,包铜装饰的厚重正门关闭着,中间贴有一张告示装修停业的红纸。沈淮把车开到物资大楼里面的院子里,从侧门走进万紫千红俱乐部内部。 外面正值午时,但俱乐部内窗帘紧闭,无数射灯、灯带流光溢彩,叫人意味推门进了另一个时空。 杨丽丽站在舞台上,正叉腰划手跟几个人讨论事情;而舞台周围皆是裹身长裙、年轻靓丽的女孩子,有近百人之多。 看着杨丽丽正跟人说事情,沈淮也就站在门口,打量着大厅里的女孩子们,没有急着喊杨丽丽过来。 虽然之前沈淮因到英皇消遣偶尔遇到这个女人,就有玩弄之心,时不时的借机接近,但只是惑于她的秀色跟少妇惑人的滋味,实际对她这个人并不了解。 真正的接触,还是要从鹤塘镇党委书记袁宏军在英皇请客那次开始,沈淮才认识到她迷人的外表之下,有着比寻常人要复杂得多的经历跟心机。 起初杨丽丽对他并无尊敬,只是这种不敬起源于对他意欲玩弄她、控制她的反抗跟挣扎。即使在权贵之间逢场作戏、左右逢源,杨丽丽也是不甘心堕落,不然以她的资色,要是依附于哪个男人做情人,也无需挣扎着活得这么辛苦。 当然也不能说她就出淤泥而不染,她在经历一系列事件之后,毕竟还是选择了屈服。 虽然他并没有一定要将这朵娇艳花蕊摘下来品尝的心思,但能叫这么一个资色、身段皆佳,气质跟阅历又不凡的女子屈服,总有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杨丽丽也是一个很会耍手段的女人,不过偏巧遇他这种蛮横不讲理的风格,才没有施展手段的余地。沈淮相信她还是有能力经营好万紫千红的。 万紫千红的底层是演艺酒吧,灯火耀煌的大厅左侧是一个演艺舞台,外围有两层高低错落的近百张坐席;二楼才是ktv包厢,大小豪包有四十多个…… 由于城北区分局在辖区内的其他场子皆是严厉打击色、情陪侍,又甘沦为英皇的保护伞,而桃坞路的治安环境相对又差些,内街皆是美容美发小店,影响到路口的格调也高不起来,故而万紫千红在城北区的规模虽不能算小,装潢上的投入也高,但业绩平平。 原先的万紫千红,是周知白接掌鹏悦之后进行多元化发展的产物,但鹏悦多元化的过程产生了一些严重后果,周炎斌重返鹏悦收拾残局,本打算将万紫千红彻底关停掉。 英皇事件发生之后,周家就顺水推舟将万紫千红交给杨丽丽来承包经营,承包费每年只约定五十万。倘若经营不善,周家也没有指望一定要杨丽丽拿出这笔钱出来,甚至交接时高达二十余万的现金以及酒水等库货,都移给杨丽丽周转,暂时不作结算。 万紫千红之前的人事都是杨丽丽接手,杨丽丽同时又从拆散后的英皇旧班人马里拉拢来大批人。 虽然离重新对外营业还有几天,但看大厅里的模样,特别是那一大堆年轻漂亮吃青春饭的女孩子们排队站在那里,气势十足。 偶尔回头,杨丽丽才看到沈淮站在门口,欣喜的走过去,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在市里开会,就顺路过来看看。”沈淮说道。 杨丽丽回头看了一眼,半个月前她根本就不敢有这样的妄想。 大厅里人多眼杂,杨丽丽请沈淮到二楼包厢里。 包厢里有经台湾传到大陆最新式的卡拉ok点唱机,沈淮笑道:“做得还颇有声有色的,我知道你行的。” 杨丽丽坐过去,温婉一笑,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我怎能不努力……” “外面都在传王子亮栽你手里,你怎么也要把这个架式撑起来才能唬住人。我嘛,只是把你应得的那一份给你,除此之外,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沈淮说道,“将来这个场子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会屁股拍拍,不会承认这跟我有任何的关系。今后什么事,你要自己掌握好分寸,场子里不要搞色\情陪侍那一套……” “嗯……”杨丽丽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淮,心里想他以前在英皇,就嫌姑娘们在包厢里放不开,发现到现在还琢磨不透他的人。不过她也明白,从此之后她身上必然要打上沈淮的烙印,不然这么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根本不可能有她挣扎生存下去的余地。 沈淮见杨丽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他看过去,她也不回避,倒是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闻着她身上传来好闻的香气,衬衫给鼓鼓的撑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摸她脸颊一下。 凝脂柔滑,触手有香。 杨丽丽下意识的偏头闪了一下,待要再任沈淮抚摸,沈淮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我下午还有些事,就不耽搁了,你帮我盯着寇萱那丫头,不要让她再捅什么篓子……” 见沈淮今天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自己,杨丽丽心里疑惑,也不问什么,送沈淮离开。 沈淮坐回到车里,让杨丽丽先进去忙,他点了根烟,也没有急着离开万紫千红的楼下。 他之所以让杨丽丽从周家手里接手经营万紫千红,除了向外界表明要从英皇事件里分一杯羹,需要在市里有一个稳定的消息源外,还有一种意义是要将周家拖到英皇事件里来,从各个层次将周家捆绑上梅溪镇的战车。 南线建桥的合作方案一直在谈,不过大的框架已定,就剩下一些细枝末节还没有敲定。甚至早在合作框架确定下来之时,渚江建设就正式请城市规划设计院做南线建桥的设计方案。 六月上旬镇上组织工作人员对下梅公路沿线的商住户进行问卷调查,但同时也放出风声,称有可能放弃现有方案。不过在大多数商住户眼里,认为这不过是镇上声东击西、转移注意力的手段而已。 抽完烟,沈淮打电话给朱立,问他:“跟鹏悦谈得怎么样了,合作方案这两天能定下来吗?” “合作协议第三稿刚出炉,我刚打算去找老褚跟海鹏,他们没意见,明天就可以正式签约,”朱立在电话里回答道,“沈书记,你要是有空,过来帮我们把把关……” “好吧。”沈淮答应道,过两天他就要回燕京去,会在途中耽搁几天,他想在之前,把一些事给定下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再相遇 在学堂街跟钢厂路的“丁”字路口北侧,是梅溪镇广电大楼。说是大楼,不过是座四层高的临街建筑,临街底楼为邮电局跟镇广电站对外服务厅,二楼以上办公用。 沈淮成立镇资产办之后,就一直努力的去盘活镇属资产,提高使用效率跟收益。年后,除了保留底楼的服务厅外,沈淮就将编制人员不到十人的镇广电站从广电大楼撤出来,搬回镇政府大院里,将挪出来的场地出租给渚江建设办公,每年能为镇上新增十数万的收入。 渚江建设新成立不过半年时间,暂时也只有能力租借场地办公,沈淮将车停到广电大楼背后的停车坪上,刚要下车就看见朱仪从楼里走出来。 沈淮想等朱仪走过去再下车,免得两相见而尴尬,也不知道朱仪是不是认出他的车来,就站在门厅前的台阶下翻看手袋找东西。 朱仪穿着宝蓝色的连衣裙,皆是细密的竖褶子,款式时髦,腰间系有一根带金属扣的嫩黄色腰带,跟浅棕色的皮质手袋很相衬。她穿着黑色的高跟鞋,小腿裸露着,纤细修长,肌肤雪嫩,脸蛋小而娇媚,扎着马尾辫,站在略有些陈旧的广电楼下,绝不像小镇该有的气质少女。 沈淮硬着头皮推门下车,对翻手袋找东西的朱仪笑道:“怎么,省经院已经放假了吗?” “还没有放假,我妈前两天动了个小手术,我请假回来看一下,还要赶回学校参与考试,”朱仪抬头看了沈淮一眼,眼神怯怯的,叫人怜惜,“你来找我爸谈事情?” “嗯,你爸正等着我呢。”沈淮点点头,指了指楼里,示意有急事要商议不能耽搁,刚转身迈进去,就听见朱仪在背后幽幽的说:“谢谢你没有让我等太久……” 沈淮身子僵了一下,都没有勇气回头看朱仪一眼,落荒逃上楼去。 褚宜良、杨鹏海各有一摊事,虽是大股东,但不干涉渚江建设的日常经营,这边平时由朱立全权负责,有重大事宜也临时聚起来商议。 褚宜良、杨海鹏跟何清社都已经先赶了过来,看到沈淮上楼来,何清社问道:“沈书记,你刚上楼有没有跟老朱的女儿遇上,你别看老朱长得又黑又胖,他女儿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呢;你那一盆洗脚水给泼得不冤啊……” 何清社也只知道沈淮给朱仪泼洗脚水的往事,逮到机会自然要开一下玩笑。 “我上楼来没遇到呢,可能刚好错过了,”沈淮掩饰道,又问坐在那里翻看资料的朱立,“朱仪刚才到公司来了?” “嗯,就在沈书记你过来之前刚走,”朱立心想女儿下楼应该跟沈淮撞上了,但他也不会把这事给挑明了,说道,“马上要考试了,还请假回家。说是暑假要到公司来实习,今天先过来熟悉一下环境……” 沈淮点点头,岔开话题,问道:“你们最后跟鹏悦谈成什么条件?要是还有分歧,只要彼此的差距不太大,我可以再帮你们协调一下……” “鹏悦给的条件还不错,我们正打算找你汇报。要是可以,明天就签约。”褚宜良拿桌上的协议草稿,递给沈淮看。 协议稿有厚厚的一叠,沈淮也没有耐心细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跟朱立说道:“老朱你简单说一下;具体的事,镇上这边也是由何镇长负责……” “鹏悦将出资两百万持有渚江建设20%的股份,同意出借资金照业信银行所给的优惠利率结算,不额外收取风险及财务费用……”朱立说道。 “周家这次还是比较厚道嘛,我本以为他们的条件要比这个苛刻得多。”沈淮颇感意外。 “嗯,”褚宜良点点头,说道,“这样的条件,我们没有办法拒绝……” 渚江建设若不能全额垫资建设路桥,沈淮所希望渚江建设以“bt”模式建设南线路桥的计划,也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现阶段,渚江建设实力还很弱小,根本不可能从正常的渠道,向银行贷借四千万以上的建设资金。 鹏悦以自有资产作抵押,从银行贷出四千万来,出借给渚江建设,就只是较为纯粹的企业借贷行为,把中间的漏洞给填补上。 鹏悦作为资金流转的中间渠道,要承担很大的财务风险。仅凭这点,周家开口直接要渚江建设20%的股份,或者收两百万到四百万的利息差,这边就很难拒绝。 如今周家现在愿意拿出两百万的真金实银投入渚江建设,持有20%的股份,这个条件不单能说厚道,也说明周家有继续深入合作的诚意。 经此分摊,禇宜良、杨海鹏持有渚江建设的股份会降到24%,但相比较他们年初所投入的五十万股金,此时已经溢价到两百四十万。而且渚江建设有鹏悦的加盟,背景及实力就变得更雄厚。只要周家不试图争夺渚江建设,压榨他们的利益,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 沈淮见杨海鹏对这次的合作方案也很满意,便对朱立说道:“这下子,镇上对你应该是没有什么亏欠了。所以渚江建设以后在梅溪镇接的工程,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可不会放过你……” 朱立说道:“沈书记你看我这半年瘦了几圈,梅溪镇的工程,我夜里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朱立年前虽然背负巨债,但虱子多了不怕咬,心理承受力强,体重一直都在两百斤以上。倒是成立渚江建设这半年时间来,工程任务一下子骤增,诸多事压到他肩上来,叫他不敢有一日的放松,瘦了好几圈。 杨海鹏笑道:“这样正好,不然你带你女儿出去,你能说得清是你亲生的吗?” 朱立笑着拿起东西要抽杨海鹏,沈淮问朱立:“设计院的草案拿出来没有?” “拿出来了,”朱立把南线大桥的设计蓝图从档案柜里拿出来,铺在桌上,说道,“设计院压根就不相信我们有能力放在现有方案,改在南线建桥。就算付钱,他们打开始也不乐意帮我们做方案,认为是浪费时间。我到顾院长家堵了两次门,他才把任务交待下去;又是好烟好酒的招待不休,报审蓝图也是今天才做出来。沈书记,你跟何镇长,还得赶紧给新桥跟梅溪镇将来的这条主干路命好名,才方便正式立项送审……” “梅溪河旧称渚溪,”沈淮说道,“梅溪大桥已经有了,不能把桥名给剥下来再用,新桥就叫渚溪大桥,钢厂路更名渚溪路好了。集资房小区,我看就叫新梅小村好了,名字俗一点,但好记、也好叫得出口……” “我觉得这几个名都不错。”何清社说道。 沈淮笑笑,无意事事都讲究民主,想着推动事情往去做才是关键,又跟朱立说道:“渚溪路桥工程,决定着梅溪镇今后数十年的发展格局,也是渚江建设留在梅溪镇的标志工程,你要做好再瘦二十斤的心理准备,不要有丝毫的马虎……” 朱立点点头,心里感慨。 不仅仅说在鹏悦加入后,他个人所持有渚江建设的股权溢价到三百二十万,更为重要的,半年来一系列的动作为渚江建设为成长成一流的建设商,打下极好的基础。 试问东华有几家建筑工程公司,能承揽四五百户的住宅区建设,有资格担任二类城市路桥工程的总承包商? 想想半年之前的自己,给巨额债务压得喘不气不说,手里的建筑队也只是到处打游击,甚至连个固定的办公场所都没有,朱立有时候在睡梦里醒来,也会为这半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到不真实。 也许正像沈淮所说,镇上之前对他的亏欠,从这一刻开始,就应该算是还清了,不过,朱立不清楚沈淮说这句话里,是不是还暗示他与女儿朱仪的关系从此就算有一个交待? 沈淮不知道朱立在想他跟朱仪的事情,跟何清社说道:“我看就这样子了,这两天何镇长你辛苦一下,到区里汇报一下,尽快把这事给定下来。另外,路桥工程启动之后,梅溪老街以及梅溪老街往南到新桥之间的棚户区改造,也可以请设计院做方案了。我的意见是进一步扩大新梅新村的建造规模,将棚户区的住户也一起安置进去,以便能把梅溪老街与新路之间的土地置换出来。我考虑过,要保持跟梅溪老街及安澜寺的风格一致,这块地不能建三层以上的建筑,不过在渚溪路桥建成之后,这片区域应该说是梅溪镇最好的地段。我想把这块地分割成宅基地出售,规定购地的住房要照着镇上的统一规划,建跟老街风格一致的小洋楼。筹集的资金,在用于老街的改造。这样,等到路桥建成的同时,南片镇区也就差不多就能有一个稚形了。之后我们就可以着手去考虑学堂街的改造……” 何清社点点头,渚溪路桥工程四千万建设资金是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都叫沈淮如此轻易的就化解了,其他事情相对要容易办得多。 第一百九十三章 堵路 周家愿意更进一步的深入合作,事情推动就快得多。 六月二十六日,鹏悦正式签置协议,入股渚江建设。张力升也同时代表业信银行签协意向书,同意由鹏悦集团提供资产担保,向渚江建设提供四千万的低息贷款,省得资金从鹏悦走一圈。 在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沈淮才召开党政会议讨论放弃现有方案,改南线建桥的问题。此事一直都秘密筹划之中,党委仅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等少数知晓其事,新方案一经公布,其他党委成员自然是既震惊又怀疑。 也有人对南线建桥动用如此巨额的资金表示担忧。 除路桥工程外,附属的钢厂路棚户区拆迁安置、梅溪老街改造等工程在内,大致总共需要六千万的资金才能把这些事办妥。 有些人不明白融资渠道多样化的妙处,甚至看不到发展的趋势,只知道要做好这几件事需要投入六千万资金,这是梅溪镇九三年财政收入的十倍。 他们一心以为,沈淮这个败家子,要一次把今后十年的财政收入都一次败光掉,心里自然有极大的担忧。 不过沈淮事先跟何清社、李锋取得共识,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党政会议也就是走一下形式,让这件事看上去是经过集体讨论做出的决策。 乡镇没有太强烈的保密意识,事情经党政会议讨论通过,也就相当于对外公开了。 放弃现有方案、改南线建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参与集资建房的人高兴了。 之前的新梅新村集资房小村,虽说市政设施齐全、建筑质量高、规划中的新村环境好,但偏于一隅也是最大的美中不足。也是这点美中不足,叫很多人犹豫了一阵后最终放弃参与集资建房。 改南线建桥,又在钢厂路的基础上、以城市二级道路标淮修建造高等级的渚溪路,与东侧正修建的梅鹤路相连,立马扭转新梅新村窝在隅、出入不便的劣势。 参与集资建房的人听到消息,马上挂出笑脸;之前犹豫来犹豫去放弃参与集资建房的,这时候又重新动了心,不敢去骚扰沈淮,就盯着负责镇置业公司的郭全,打听新梅新村三期什么时间启动。 居住在钢厂路北片棚户区的居民也是热烈的讨论南线建桥的消息。 钢厂路北侧的棚户区形成跟六十年代建小钢铁厂有直接关系,最初就是建造了一批简易房安顿钢厂职工以及乡镇工作人员。 三十年来,有些职工离休离职,住户也发生很多变更;有些房屋变成私房,有些房屋则还是公租房。但除了镇宿舍区镇上每年有房屋修缮补助外,大部分房屋已经破败不堪。 这些年来,你家搭一间厨房、我家搭一间厕所,整个棚户区都挤挨在一起,就算有些住户手头攒了些钱,想翻建新房也挪不出空地来。 整体拆迁是最好的途径,但城区都还有大片的棚户区待改造呢,梅溪镇的居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好事会轮到他们头上。 渚溪大桥、渚溪路要往北拓宽二十来米,涉及到的住户大约有三十来户。不过沈淮这次是要把渚溪路到梅溪老街的棚户区全部拆除,近二百户人家将全部安置到渚溪路南侧的新梅新村三期工程里去。 集资房小区新梅新村跟棚户区就隔着狭窄的钢厂路,棚户区的住户每天都能看到新村的建设情况。部分有条件的人家,早就缴了钱,参加集资建房,为家庭成员改善居住环境,不过大部分的住户还没有这个经济条件,只能望梅制渴,夜里做着能搬进新村去住的梦。 突然间梦即将成为现实,棚户区的兴奋劲自然就不用提了。 有高兴自然就有不高兴的。 早初流传出来的方案,是重建梅溪大桥、沿下梅公路往南侧拓宽。 对下梅公路沿线的商户来说,公路北侧商住户指望环境能得到大幅改善,南侧的商住户,虽然会有一些停业损失,但也都指望能获得高额的赔偿跟拿到新建的店面房。 特别这段时间暗地里私房交易活跃,更增加商住户获得高额赔偿的期待值,却没有想到临头泼来一盆冷水,扑灭他们的希望。 消息一经传出,上午就有十数人跑到镇政府的追问其事。 沈淮上午开过会后,就到钢厂看三十吨高频电炉的安装情况,何清社对此也没有特别的警惕,只是派项目组副组长,也是新上任的副镇长兼党政办主任黄新良跟这些人解释。 到下午时,不甘心多日期待化为泡影的商住户,总共有八十余人,聚集起来,一起跑到镇政府讨说法。他们下午没有直接进镇政府大院,而是聚集在镇政府大门前,将学堂街堵了严严实实。 沈淮得到消息,不得以放下手头的事情,喊邵征开车送他回镇政府。 “是不是等刘所长带人到镇政府先控制住局面再说?”邵征担心沈淮过早露面,会受到冲击。 “没关系,毕竟只是少数人想不通,个别人在背后挑事,出不了大乱子。”沈淮坚持赶回镇政府控制事态恶化。 除了起初围堵镇政府的八十多人外,这会儿时间又聚集了一两百看热闹的人群,将学堂街堵了个水泄不通。派出所的人手少,只能勉强维持秩序不至于太混乱,李锋则组织联防队的人手在大门内侧,防止这些人冲进去。 沈淮皱着眉头,学堂街给堵了个水泄不通,马上又是镇小及梅溪中学放学的时间,即使通知学校暂缓放学,但在这个点再堵下去,很快就会聚集上千甚至更多的人来,局势将越发难以控制。 沈淮跟邵征挤到里面去,看到有个小青年拿着半截砖头在砸镇政府大门,邵征一把将那小青年的手抓住,将砖头夺下来。 沈淮示意李锋将大门打开,他平静的看着围在大门的这些人,说道:“我是沈淮,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到里面来跟我谈。阻碍交通是违法行为,你们不要受别人的教唆……” 褚强等人见机也快,打开大门就迅速钻出来,挡在后面,不让别人缠住沈淮。 沈淮走到大门内侧,站到花坛上居高望过去,看到杜贵在人群里的闪烁,倒没看到潘石贵的身影,心里冷冷一笑,示意邵征、褚强他们放人进来。 围堵在大门的人群在迟疑,不知道是继续堵路,还是进镇政府大院对话,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来: “不要听他放屁,他就想骗我们进去把大家都抓起来!我们要求很简单,就是让镇政府改变决定,没有什么好谈的。镇政府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们绝不走……” 沈淮从李锋手里拿过喊话喇叭,指着人群里一个穿花衬衫的青年,厉声问道:“你的声音最响亮,你站出来说说,你想让镇政府改变什么决定?” 花衬衫青年给沈淮拿手指着脸,想躲没处躲,只有硬着头皮站出来,大声质问道:“镇政府为什么出尔反尔,之前一直都在说要修下梅公路,要我们配合镇上做拆迁工作,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变更主意,镇上是把我们当成猴耍吗?” “下梅公路改造工程,镇上一直都在积极的推动,但这是涉及到大家根本利益的事情,所以要征得大家的同意,”沈淮拿着嗽叭大声喊话,说道,“所以在月初时,镇上做了一项问卷调查。大约有60%的商住户是愿意配合镇上搞道路改造的,不过也有一些商住户持不同意见……” 这时候黄新良将一份名单递过来,沈淮打开名单:“纪学礼在问卷调查中回答我们的工作人员:老子从爷爷辈就住这里,镇政府凭什么叫我拆就拆,老子就是不拆,给多少钱都拆?南河居委会四组唐学礼在不在?” 沈淮眼神锐利的扫过人群,通过旁边人的目光,当即找那头顶有些秃的中年人,见他要往后退走,手指着他,喝问道:“你是不是纪学礼,请你告诉我,镇政府决定暂缓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你有什么意见要跟镇上表达?” “我……我……”中年秃头男“我”的头上,就给旁边嘘声哄赶走。 “同样是南河居委会四组的杜建民,认为我们‘拆一还一’的补偿标淮太低,达不到他店面门平方米五千元的赔偿要求,宁可道路造不成,也不同意拆迁。杜建民在不在?”沈淮眼神扫过去,看到一个穿条纹短袖衬衫的男子正往外走,看别人的目光就知道他是南河的杜建民,也没有理会他,只是将手里的名单朝人群扬了,“下梅公路沿街住户及商户,明确反对道路改造的,还有二十一个人,要不要一个个念出名字来?下梅公路事关大家的利益,我相信今天赶过来跟镇政府讨说法的人,大多数是是拥护镇政府做改造工程的,但同时也有这么多人反对,镇政府能怎么办?” 陆续有二十来人灰溜溜的退了出去,顿时就叫在大门绷在那里的人群松解开来。那个花衬衫青年也想退走,褚强走过来,跟沈淮小声说道:“这个可能不是梅溪镇上的。” 沈淮给一旁的刘卫国使了眼色,刘卫国眼疾手快,在花衬衫青年要钻进人群之前,一把将他揪住,将他拖了进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幕后 花衬衫青年给刘卫国一把揪住带镇政府大院里拖,他的胳膊给反扭,挣扎不得,只能厉声大叫:“派出所打人了!派出所打人了!” 刘卫国将花衬衫青年扭到花坛前,有两名干警一左一右夹峙而立,防止他溜跑。沈淮跳下花坛,眼睛盯着花衬衫青年,是个生面孔,也不清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是跳出来给某些人冲锋陷阵的,拿起高音喇叭,凑着他的耳朵根就喊:“你刚才说了,‘不把话说清楚,绝不走开’。好,我现在让你把话说清楚……” 花衬衫青年耳膜给震得隐隐作痛,看到左右都给民警挡住退路,当下心就有些慌。沈淮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其他商户也陆续走进来。 虽然里面闹得最凶的那批人,已经给瓦解掉,但对大多数只是正常表达意愿的商户,沈淮也不愿意强行压制,又爬到花坛上,指着花衬衫青年,问他们:“刚才他嚷嚷着要把镇政府拆掉,恨不得把我也挫骨扬灰,我想镇政府暂缓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应该是给他造成巨大的损失,才会叫他情绪激动如此。你们有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有谁知道他涉及拆迁的房子在哪里吗?” 周遭人面面相觑,都表示不认识这个花衬衫青年。 沈淮放下喊话筒,盯着花衬衫青年,厉声说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这种混进来的搅屎棍,怂恿、教唆他人打砸镇政府、恶意阻塞交通,不要以为国家的法律是摆饰,” 沈淮示意刘卫国直接给花衬衫青年上铐子控制起来,眼睛严厉的看着走到镇政府大院里来的商户、业主,厉声质问, “你们有要求,有意见,有什么不可以通过正常途径向镇政府、镇党委如实发应?找不到我沈淮,还有其他分管领导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给这样的搅屎棍怂恿着把学堂街堵起来、把镇政府大门砸烂掉才高兴?” 沈淮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潘石贵、杜贵等人躲在幕后策划,不过他确认剩下的大多数人是支持下梅公路改造工程的,镇政府突然变更方案也确实会让他们心生不满,但天下根本就没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解决方案。 心慈不掌兵、手软不当官,沈淮也没有指望做到所有人都满意,气势占据上风,自然也是要穷追猛打,把这些商户的气焰压下去,将他们的怒力跟不满,转移那些个试图借拆迁图高价补偿的人头上去。 “下梅公路改造,事关大家的利益,为做到让每一个涉及到的群众都满意,镇上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沈淮站在花坛上拿着喊话筒继续说道,“我相信你们是愿意跟镇政府一起把梅溪镇、把大家的家园建设得漂漂亮亮的,也相信你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但在拆迁补偿上,大家就存在很大分歧。镇上总的原则是‘拆一还一’,有人对这个条件满意,但也有人对这个条件很不满意,他们想得到更多,那怎么办?总不能甲好说话,就给甲补偿少点;乙不好说话,那就给他补偿高点。现在有少部分商户、住户,提出相当高的补偿条件才同意拆迁;甚至有个别人在知道下梅公路要往南扩建,提前三四个月就暗中大量收购店面房,等着坐地起价。我想问问你们,如果是你们坐在我的位子上,你们会怎么做决定?” 众人给沈淮问得哑口无言,气势完全不在。 沈淮指着给两名民警反铐起来,蹲在一边的花衬衫青年,说道:“我跟大家的心思一样,都是想把梅溪镇建设好,但做事情要讲究一个先易后难。考虑到现实的困难,镇党委才决定暂缓下梅公路改造项目。不过,只是暂缓这个项目,并不是说要放弃,等到什么时候条件成熟了,镇上会重新考虑改造下梅公路……” 虽然气势都压制住,但道路改造涉及到诸多人切身利益。特别是下梅公路北侧的商户、住户,不涉及到拆迁,他们指望道路改造之后,他们的经营环境能大为提高,突然之间期许变为泡影,尤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沈淮见众人还有话要说,看了看腕表,说道:“我有耐心跟大家做进一步的解释,也愿意把党委对梅溪镇今后十年的建设规划跟大家做进一步的深入介绍。不过今天有些仓促,会议室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大家彼此都是乡里邻居,我希望你们能推选三到五名代表出来。这样,你们有什么意见,以及镇上有什么打算跟安排,都可以通过他们沟通;实在没有必要像刚才那样,听到个别有用心人的挑唆,闹出这么大动静出来。” 沈淮没有给别人讨价还价的机会,这番话说完,就让黄新良等人留在院子里等他们推选出代表来,他与李锋先上了楼。 站在二楼廊檐下,看到学堂街的交通已经疏解,这场短暂的风波算是过去了。 “一定是潘石贵这个狗杂种在背后捣鬼。”李锋发恨的说道,他刚才也给突发情况搞得措手不及,感觉在沈淮面前失了面子,对有可能躲在背后策划的潘石贵自然是恨之入骨。 “现在还不好说,就看他能不能吐出一些东西来。”沈淮往楼下瞥了一眼,说道。 李锋循望过去,看到刘卫国带民警押着那个花衬衫青年回派出所回话去,点点头,毕竟有潘石华在头顶上压着,抓不住把柄的话,凭猜测还是没办法拿潘石贵怎么样。 沈淮拉李锋到会议室抽了两根烟,黄新良就带着五名推选出来的代表走进来。沈淮很热情的邀他们坐下来,分烟给他们,又让褚强去沏茶,搞得这五名代表诚惶诚恐…… 一番热情之后,沈淮才将渚溪路桥工程的基本情况跟他们介绍。 李锋暗感沈淮处理这件事情手段老辣、果断。 李锋是认定潘石贵躲在背后捣鬼,猜想潘石贵是想搞出大影响来,然后好让潘石华对梅溪镇施加压力。 正因为如此,又赶上沈淮跟何清社都不在镇上,看到近百人封门堵路,他也有些慌,怕手段太强硬反而给潘石华抓到对梅溪镇发难的把柄,一时间只想通过喊话把这些人都劝回去。只是当时乱糟糟的一团,没有谁有耐心听他喊话,学堂街给堵上之后,很快就围聚了更多的人,情况就变得更混乱。 沈淮赶到后,也是这段时间来积累的威信,叫围堵的商户不敢过分忤逆他,拎出花衬衫青年出来,明着是要对话,实则是要把商户里试图获得高额补偿的搅屎棍拎出来当靶子,对围堵人群之中进行瓦解,缓解过激情绪。 到最后沈淮还是坚持要求推选代表进行沟通,一是推选出来的代表,即使有为大家争取利益之心,但也会比较理性有明确的对话需求。 在这件事上,镇上本就于心无亏,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对话,这件事就解决了一半。就算镇上于心有亏,五名代表总比七八十人哄到一起好威逼利诱。 渚溪路桥工程的基本信息就算不对外公示,最终也会给某些有心人传播开来。跟商户代表介绍项目情况,沈淮没有做太多的保留:“梅溪镇今年才划入唐闸区,三年过渡期,唐闸区对我们镇不会有财政上的补助,所以无论是渚溪路桥,还是下梅公路改造,都要我们自筹资金。其他乡镇都在搞集资修路,我要是在梅溪镇也搞集资修路,要每家每户摊一两千元,你们会不会骂我?” “不会,不会,沈书记过来,我们镇发生这么多的变化,也是有目共睹。今天也是事出突然,大家情绪有些激动,再给一些人挑逗着,难免有些不理智……” 国内有法不责众的心理传统。 躲在人群后面,谁都敢说狠话;这时候只有五个人作为代表给推选出来坐下来交流,言语间又变得十分的客气、谦逊,也才想到沈淮的好处来。 沈淮没有过多的介绍渚江建设、鹏悦集团等相关方的涉及利益,而跟商户代表介绍了下梅公路沿线这段时间以来私房交易异常活跃以及个别业主的补偿要求过高的情况。 潘石贵暗中收购店门面的情况,这些个商户代表甚至要比镇上更早知道详情。他们之前的心思,本也是想水涨船高,跟在后面多争取一些拆迁补偿。 不过,在给沈淮直接点破之后,他们又觉得有些难堪,也认为那些人恶意套出高价补偿,确实难以让人容忍,不能怨镇拖延改造工程。 最后沈淮表示镇上不会放弃下梅公路改造工程,项目协调组也不会撤消,还请五名代表加入协调组一起做其他商户的工作。 等把五名商户代表打发走,天色已经黑了。 给押往派出所问话的花衬衫青年倒没有太多的骨气,都没有支持一个小时,就给连哄带骗的把杜贵、潘石贵交待出来。 刘卫国赶过来汇报审情况,何清社也刚赶回镇里,说道:“杜贵现在应该还在镇上。商户围堵镇政府里,黄镇长刚才说他看到他就站在旁边躲躲闪闪,我就在想他不会是恰好路过。” 沈淮没有把举报信的事情跟何清社、李锋他们说,从杜贵通过何月莲将举报信给他看,他就猜到杜贵跟潘石贵走到一起去了。不过之前没有证据,也不好对杜贵、潘石贵怎么样。 沈淮想了想,对刘卫国说道:“你派人去找一个供销社的何月莲,我想她应该会配合派出所,把杜贵从梅溪镇找出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畏罪自杀 何月莲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来,敲门进了沈淮的办公室,就看见沈淮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刘卫国跟何清社、李锋坐在边上说话。 她抬手抹掉额头的香汗,张嘴问道:“听说是沈书记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沈淮放下手里的文件,看着香汗淋漓、香腮绯红的何月莲,压着声音说道:“你心里清楚我找你过来是问什么事情;你说我找你过来是为什么事情?” 何月莲叫沈淮虎视眈眈的盯着,莫名的有些气紧,有股无形的压力罩在她身上,叫她喘不过气。她没有想到杜贵纠集上百人封门堵路,还没等闹出影响来,就给沈淮三二下拨拉着就轻易瓦解掉了。 何月莲在沈淮的逼视下,不敢再马虎眼,只有摆出一副哭丧脸诉苦道: “在闹事之前,杜贵是来找过我,要我跟着大家一起闹事,想让镇上改变主意。开始听到镇上放弃下梅公路改造,我是有些费解,后来细想想沈书记为梅溪镇做了这么多事,哪一件不是为群众着想?我就想着沈书记必然有更深的考虑,即使一时无法理解,也应该支持镇上的决定,所以我就没有理会杜贵,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话说得很漂亮,但你想凭借这句话就想把我糊弄过去,你是做梦!”沈淮拍着桌子站起来,盯着何月莲,厉声质问,“你早知道杜贵在背后挑唆商户冲击镇政府,我问你,我、何镇长、李书记,哪个人的电话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想着他们闹大动静,闹得不可收拾,闹得镇上不得不改变主意,你好跟着从中渔翁得利。” “沈书记,我要有这个心思,天打雷劈。杜贵说整件事都是潘石贵策划的,背后的潘区长有撑腰,”何月莲见沈淮发怒,将桌子拍着哐铛响,心惊肉跳,哭丧着脸,说道,“我不过承包一家小商场经营,这些年攒下这点身家,潘石贵、潘区长,哪个我能得罪起……” 沈淮挥手打断何月莲的话,说道:“潘区长跟这件事无关,你不要胡说八道,至于杜贵跟你接触的其他情况,你跟刘所长好好交待……” 何月莲点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什么情况,都不会隐瞒。”她熟谙官场的规则,见沈淮无意扩大到潘石华头上去,但不意味着他会轻易放过杜贵、潘石贵。她要是不帮沈淮将杜贵、潘石贵咬出来,沈淮必然会有手段对付她,眼下的情形已经由不得她再首鼠两端、两面讨好了。 见滑溜得跟泥鳅一样的何月莲表示屈服,沈淮让刘卫国带她回派出所做笔录去。有花衬衫青年跟何月莲的证据,就不怕杜贵能跑到天上去。 “现在怎么办,让派出所出警到杜贵家走一趟?”李锋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总归要跟潘区长汇报一下。”沈淮笑了笑,拉开抽屉,拿出通讯录,找出潘石华的联系方式,拿起电话机就拔过去。 何清社、李锋见沈淮直接打电话逼着潘石华表态,相视一笑,他们能看出沈淮笑里藏着杀机:英皇案发生之后,杜贵、潘石贵还敢玩这一出,真是不知死活。 ************ 潘石华听到沈淮先挂了电话,发恨的将电话机摔下来。 官场有不成文的规矩,下级给上级打电话,从没有主动挂电话的可能,从这个细微动作上,就可知沈淮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是潘石华顾不去追究这个细节,厉声朝垂头坐在沙发上的潘石贵骂道:“你这个蠢货,了不得了,你知道制造事端、冲击党政机关是什么罪名吗?” “他一个镇政府大院,算什么党政机关?”潘石贵不以为是的说道。 “镇政府就不是党政机关了?”潘石华恨不得拿桌上的茶杯去砸闯祸的堂弟,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去直接惹这条疯狗。你到底有没有耳朵听进去我的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就算没有脑子,做事为什么不过来问一问我?” 潘石华怒气冲冲的训骂,唾沫星子喷得潘石贵一脸。 “下梅公路改造,我听你的,拿了六百万去扫房,现在沈淮突然放弃下梅公路改造,你让我怎么办?”潘石贵过来找堂兄给沈淮施加压力,没想到话没有怎么说出口,却给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心头也压不住一股邪火,忍不住争辩起来,“我损失一两百万没有什么,但这六百万不是我一个人的钱。” “扫房的事,跟我没关系,今天的事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把屁股擦干净,”潘石华挥手打断潘石贵的话,“现在梅溪镇派出所正把此案移交唐闸区分局,我劝你跟杜贵主动去自首,把问题交待清楚;这次我不可能包庇你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自己拉的屎?”潘石贵急躁的跳出来,冲着潘石华吼道,“当初要不是你拍着胸口说沈淮一定会搞下梅公路改造工程,要不是嫂子一开始捧五十万给我,我能跳到这个坑里去?” “我说梅溪镇会搞下梅公路改造,没有要你去梅溪镇买房;你嫂子拿五十万给你,是借给你去办企业,没有要你去梅溪镇买房,”潘石华坐回到办公桌后面,冷着面孔说道,“我现在还在位子上,你主动去区分局交待问题,问题也不会太严重,以后还能有翻身的机会。你要是乱说话,像只疯狗乱咬人,你应该清楚问题会变得多严重!”看到潘石贵怒气冲冲的逼过来,潘石华厉声喝问,“你要干什么……” 杜贵站在门外,把办公室里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从头顶到脚底都仿佛给浸在冰水里面凉透到心。 他本指望潘石华能给他们撑腰,把这件事压下去,完全没有想到潘石华会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要把他们交出去。连潘石华都不敢压制沈淮,杜贵也知道大势已去,就算现在联系杜建,也无济于事。 事情到这一步,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听天由命,只要潘石华在任上,他们就算这次栽了,以后总归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杜贵想进去劝潘石贵息一息火气,不要跟潘石华这么吵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只是杜贵刚推开门,就看见潘石华抬手冲潘石贵脸上就一耳光,声音响亮得叫杜贵听了直打哆嗦。 潘石贵仿佛给这一耳光打清醒,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堂兄潘石华。潘石华见杜贵推开门看过来,愤怒的吼道:“滚出去!” 杜贵慌忙退出去,把门掩上,紧接就见潘石贵猛的拉开门冲出去,杜贵追上去,劝说道:“潘总,潘总,潘区长也是好意!” “好意妈个屁。要不是他家太贪心,我这次能栽这么深进去?出了事,他们两手抹嘴,吃进肚子不吐出,要老子去擦屁股。这满屁股的屎,怎么擦干净!”潘石贵愤恨得口不择言,他也不想听杜贵说什么,“你不要劝我什么,你回去,什么都不要怕。案子已经移交唐闸区分局了,这事他潘石华不兜下来,这事我跟他没完。这些年吃我的、用我的、拿我的,出了点事就想屁股拍拍干净当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天下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看着潘石贵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看他狰狞的样子,杜贵也有些后怕,只是潘石贵出门就钻进车子里去,不给上车的机会,他无计可施。 杜贵没有看到潘石华站在窗户后望出来的阴柔眼神,他没有胆量去唐闸区自首,也没有胆量回梅溪镇跟沈淮求饶,在市里转悠了半天,直到深夜,才在街上找了一部车回霞浦县里去,摸到堂兄杜建的房里。 杜建打开房门,见杜贵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蠢货,你拿了钱去生意,怎么就跟潘石贵凑一起跑回梅溪镇去胡折腾?” “我也是一时糊涂,以为潘石贵背后有潘石华撑腰,怎么都能罩得住。哪里想到出了这点事,潘石华就丢手不管?”杜贵欲哭无泪。 “潘石华决定丢手不管了?”杜建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潘石华会这么软弱,但细想想也能理解,就看沈淮整王子亮,把英皇弄倒,潘石华这次要不把自己撇干净,很可能连自己也要栽进去。 杜建打开门,让杜贵进来,问道:“你没有吃饭吧?” “嗯。”杜贵点点头。 杜建让老伴去炒两个菜,跟杜贵说道:“这件事我也没有办法帮你,顶多帮你出出主意,你陷进去有多深?” “借了三十万,连个自己的二十万,拿了三间店面房,潘石贵他整了六百万进去,”杜贵说道,“本以为抬高补偿价格后,大不了让潘石华从区财政给梅溪镇多补贴几百万,帮梅溪镇的帐做平。只是没想到沈淮直接放弃改造下梅公路。” 杜建苦笑摇了摇头,说道:“沈淮要是这么容易搞,上回股权改制,潘家就能入股钢厂了。你也不要多想什么,房子总归还在那里,下梅公路改造就算拖上个三五年,总归还是要改造的。你做好进去呆半年的准备……” “一定要吗?”杜贵哭丧着脸问道。 “何月莲把你供出来了,”杜建在梅溪镇自然还有消息源,也不跟杜贵细说,只是把眼前的形势说给他听,“其他什么事都好说,捏造事端、冲击党政机关这帽子扣下来,这个事没有谁愿意替你们擦屁股的。你们这次太草率了,就当得个教训吧……” 这时候组合柜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杜建走过去接电话。杜贵看着他堂兄身子僵在那里,问道:“又有什么事情?” 杜建放电话,说道:“有人发现潘石贵在青龙湖畏罪跳湖自杀了……” “怎么可能?”杜贵惊站起来。 “你不要多问什么,也不要多说什么,你赶紧去县公安局去自首,什么话都不要多说,千万不要说看到潘石贵跟潘石华争执的事情,也不要说来过我这里。”杜建吩咐道。 杜贵打心里渗上来一股寒意,颓然点头,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逆背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夜难眠 在睡梦里听到手机醒,沈淮困得睁不开眼睛,隔陈丹的玉体伸手去摸手机。手机本就放在床头柜的边缘,给沈淮手指一碰,就“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谁这时候打电话过来?”陈丹睁开惺松睡眼问道,她伸过身子低头帮沈淮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 窗外的有淡淡的月辉洒进来,陈丹穿着一件月牙色的绸质睡衣,睡前欢爱过里面就没有再穿内衣。 手机掉得有些远,陈丹欠过身子,睡衣的下摆给掉起来,半截雪白的臀拱蹶出来,丰满圆润如窗外的美月,与丰腴修长的双腿将中间那饱满如桃的唇蕊给挤露出来,仿佛鲜嫩的蛤肉,暴露在月辉之下,有柔软稀疏的绒毛。 沈淮拿指尖在唇蕊轻轻拔挑了一下,陈丹身子往前一挺,痒痕难忍,回头将手机递给沈淮时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娇嗔的骂道:“作死。” 沈淮见是刘卫国的电话,心想刘卫国这个点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案情有重大进展,便坐起来接电话。 虽然时近七月,但凌晨还有些微凉,但沈淮光着身子坐起来,陈丹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但没见沈淮说几句话就脸色凝重的挂了电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潘石贵在青龙湖畏罪跳湖自杀了……”沈淮说道。 “怎么可能?潘石贵怎么可能会跳湖自杀,”陈丹吓了一跳,“会不会有其他隐情?”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沈淮将手机放在床头柜,躺下来,将陈丹搂在怀来,让她不要多想什么,说道,“晚上已经把案子转给唐闸区分局,青龙湖又在新津,就算潘石贵畏罪自杀有疑点,也是唐闸区分局派人到新津县协调的问题……”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潘石贵虽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死啊。”陈丹心思单纯,一时间难以安静的面对这个消息。 “人命关天,这话是不错,但世间的不平事那么多,谁管得过来?”沈淮摇头苦笑道,“你也不要觉得我心硬,我也只能尽可能叫梅溪镇这片土地少些罪恶……” “你今天逼潘石华将潘石贵交出来,会不会他们之间起了争执才使潘石贵那样?”陈丹想到这里,心里陡起寒意。 “除非公关机关能找到明确的疑证了,不然就只能当潘石贵是畏罪自杀了。”沈淮说道。 “潘石贵虽然死了,但潘石华会不会对你不利?”陈丹又担忧的问道。 沈淮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说道:“潘石华要有勇气面对我,潘石贵就不用畏罪自杀了……” 陈丹看着沈淮在月光下冷峻,伸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想想,有时候人真是太脆弱了;要不是遇上你,我想,有些坎我也许没办法撑过去……” 沈淮看着陈丹在月光下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藏在黑夜深处的星辰,乍听到潘石贵“畏罪自杀”的消息,他的心里也是充满的寒意,唯有这样眸光的凝视,才能叫他冰冷的心一点点的解冻。 庸俗的社会本来就是残酷而现实的,官场尤是如此,潘石贵的死,仅仅是把官场的纸醉金迷的面纱揭开一角来。 沈淮倒不担心潘石华会对他不利,说到底潘石华根本没有勇力面对他,才会叫潘石贵“畏罪自杀”。也不需要明确的罪证,只要潘石华摆不脱潘石贵“畏罪自杀”跟他的疑点,沈淮相信谭启平也会一步步的把潘石华边缘化掉,从今之后,潘石华就将成为过去式。 不过事件的影响远不止如此。 潘石华经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调任唐闸区区长,是出于谭启平的提名,近来也给深深的打上谭系官系的烙印。 就没有一点明确的罪证,只要市里有人认为潘石贵的“畏罪自杀”跟潘石华有关,对谭启平也会有不小的负面影响。 要是谭启平是心胸开阔的人,也许会认为这次事件对谭系来说是一次自我净化的机会,避非谭系给潘石华一个人拖入更深而没法断臂自救;但谭启平会是心胸开阔的人吗? 沈淮心里对此存在着巨大的疑问。 给这件事岔开,沈淮也就没有睡意,便索性打开灯披衣坐起来;梅钢技改还有一堆材料要在回京之前看完。 陈丹也穿衣起来,帮沈淮整理回京的行李。 除了换洗衣物,更多是土特产,陈丹拿着大号的行李袋,将这些土特产整整齐齐的码进去,沈淮看了头疼,说道:“不用这么夸张吧,我一个人挤火车回燕京,这么两大堆东西,你想把我累死啊?” “胡说八道,”陈丹瞪了沈淮一眼,娇嗔着不让他说不吉利的话,说道,“你家里的亲戚多,富贵人家虽然也不会缺什么稀罕物,但你要显得有诚意,你就得把这些东西背回去……” “要不你陪我回去吧,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吃这份苦。”沈淮说道。 “你这次回去是希望得到家里人的谅解;我跟你回去,你是想跟你家里翻脸吗?”陈丹停下手里的事,看着沈淮,说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早知道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当然,我相信你放弃一切娶我,但是,你觉得那样就能让我快乐吗?真的,我对现在很满足了,你也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是什么样子,我要还不满足,我就太贪心了。” 沈淮面对陈丹对自己如此残酷的冷静,他只能抱以苦笑,拉她坐到自己的怀里,说道:“我们不说这个了,把我说得跟陈世美似的,我们说说别的吧?” “说什么?”陈丹转过身来,跨、坐在沈淮的大腿上。 “这片马上就会全部拆除掉,会划成宅基地出售,统一照规则建小洋楼。我算了一下,半亩大小的宅基地要三十万,镇上才不会贴钱进去。有事情必须要做给别人看,你拿钱买宅基地,我也不能便宜你一分钱,不过我建议你买两块宅基地,反正陈桐以后结婚也要房子。这时候看上去是有些贵,但等渚溪路建成,周围环境一变,到那时候谁还想在这一片买宅基地,都没有可能……”沈淮说道。 “我想帮小黎也买一块宅基地,”陈丹说道,“她孤苦零丁的,老宅又差不多给孙亚琳占过去了,要是没有一处落脚地,心里会不好受……” 国人的思想也在于“根”,沈淮搂着陈丹,摇头说道:“小黎就算了,孙亚琳能在国内呆几年还不知道,哪天看她不顺眼,把她赶出去就是……” “你有能力把她赶跑?”陈丹看了沈淮一眼,对此深表怀疑,现在要是还有人能压沈淮一头,她觉得除了孙亚琳外也就没有别人了。 沈淮摸了摸鼻头,不跟陈丹说这个,笑道:“过了今年,镇上会考虑把文化站大楼都收回来,你要是继续做餐饮,现在就要考虑另找地方了;我也是怕你资金有压力……” “渚溪酒店经营很好,我想贷些款问题也不会太大,”陈丹问道,“就是不知道老纱厂仓库能不能拿下来,毕竟窝在里面,车子都进不去……” 陈丹所说的老纱厂仓库,位于安澜寺的西侧,紧挨着老街码头。 梅溪老镇因码头而兴,民国时孙家就在梅溪镇建有一处纱厂,纱厂在老街码头边建有仓库堆场以供棉纱进出。这处仓库与安澜寺以及孙家的一处宅院,就成为老街上最大的三处建筑。 梅溪老街,是老镇的中心,是石板街,但跟常人印象里那宽敞到能容几辆马车并行的石板街不同,梅溪老街实际非常狭窄,仅能供一辆小轿车出入,以往也主要是用马车或人力车拖运货物。 梅溪大桥建成,梅溪镇区发展的重点移到下梅公路两侧,窝在里侧,不能让卡车通行的老街码头以及码头边的仓库自然也就废弃不用了。 从实用性来说,这么狭窄的梅溪老街没有保留的必要,但这一片民国建筑保留完好,安澜寺又是市级文保建筑,拆除很可惜,但是想要一次的改造好,没有几千万做不下,梅溪镇暂时还没有这个财力。今年拨了一些钱,但也只能让老街的建筑境况不再恶化。 沈淮点点头,说道,“梅溪老街的改造消息也公开了,所以也谈不上内幕消息,只是没有人能知道我的决心有多大,也就不会知道这一片区域的价值到底会上升多少。老纱厂码头虽然废弃不用多年了,又是民国时的老旧建筑,镇上统一规划不能推翻重建,改造成本又太高,但沿河路建成、老河码头改成休闲广场、老街改造、南片的洋楼区建成之后,这个老纱厂仓库的价值就会彻底的体现出来。看上去很远,实际也就这一两年的事情……” 陈丹点点头,在沈淮过来之前,梅溪镇在镇区建设上每年投资也就几百万的样子,但今年,新梅新村最先动工,与货运码头配套的梅鹤公路由梅钢**建设,渚溪路桥工程最快也要在八月份就动工,渚溪路北侧的棚户区将同时进行拆迁,梅溪老街也将进行初步的改造,建设投资额今年很可能达到一个亿,这是陈丹在此之前想不都敢想的事情。 而整个唐闸区今年在市政建设的投入,也就一个亿稍多点。 经济腾飞,会带来商业活跃度的大幅上升,陈丹经营渚溪酒店,对这个有着最直观的体会。 以前何月莲承包经营接待站时,每个月能有**万不到十万的营业额,这在周边乡镇的接待站酒店已经是独竖一帜,但到今年初,渚溪酒店的月营业额就已经翻倍,之后又持续增涨,到这个月底,陈丹估计渚溪酒店这个月的营业额差不多能有三十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周裕的梦 也许在整个东华市,潘石贵的死不会掀起什么波澜来,但对梅溪镇很多人的触动很深。包括杜贵昨夜到霞浦县公安局投案自首的消息传过来,叫梅溪镇上午就议论不休。 原计划是由何清社上午到区里汇报渚溪路桥工程立项的情况,不过区委书记杨玉权上午打电话过来,要沈淮一起到区里汇报昨天商户聚集冲击镇政府的情况。 沈淮与何清社赶到杨玉权办公室汇报时,潘石华也在场。 从潘石华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异常,他在听到何清社介绍完渚溪路桥工程的前期筹备情况,还满脸笑着称赞:“我们的干部就应该像梅溪镇这样,要多动脑子、要多想创新的点子去搞基础建设。唐闸区这两年来发展有些慢了,今年的指标也基本上要靠梅溪镇来拉动,我作为负责经济工作的区长,很惭愧啊!” 沈淮不动声色,心里也暗暗惊叹,这年头不看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干部,也许专业水平很差劲,但心理素质之强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比;看潘石华的脸,也不像昨夜没睡好的样子,差点叫他都相信潘石贵的死真跟潘石华无关…… 整个谈话过程,杨玉权话都很少,这也合他一贯的不言苟笑的作风,只有在潘石华说话时,眉头才不那么显眼的蹙一下。 沈淮汇报昨天镇政府受商户冲击的情况,潘石华又再次高调表态:“梅溪镇处理很正确,我们要维护群众利益,但不能无原则的退让。特别是这种试图靠冲击镇政府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罪行,要坚决的打击。要是这次退让了,那以后不是谁纠集几十号人就能左右地方政府的决定?我看,这个风气决不能容忍滋生。虽然潘石贵是我的堂弟,但事情涉及到他,也绝不能因为他畏罪自杀就姑息掉。我建议梅溪镇还是要对这事做进一步的调查,把调查结果公布出来,才能以儆效尤……” 杨玉权没有耐心看潘石华表演下去,截过他的话头,说道:“这件事梅溪镇内部做调查就可以了,除非有进一步的问题,不然就没必然对外公布了。眼下还是抓经济建设要紧,不要给其他因素过份的干扰……” 沈淮心知杨玉权决不可能主动包庇潘石华,心想应该是潘石华的死没有给发现明显的疑点,这么说来,杨玉权即使能猜到潘石华有很大的嫌疑,也只能暂时放手。 杨玉权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也更不想看潘石华的表演;这是现实的选择跟妥协。 沈淮将拿手里半天没有点上的烟点起来,吸了两口,看着白色的烟在眼前袅袅散去,也就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 沈淮接下来,又将梅溪镇打算把李社、蔡家桥两村合并后作为梅溪镇区往南发展工业区及居住区的规划设想,跟杨玉权、潘石华作了汇报。 杨玉权跟潘石华都表示赞可,不过要梅溪镇拿出更详细的规划方案,供区里权衡。 沈淮与何清社从区政府大楼出来时,接到周裕的电话。 外面的天气炎热,正午的火辣太阳照在窗户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沈淮不知道周裕站在哪扇窗户后看他,让邵征开车送何清社先回镇上,他则走回区政府大楼,趁着别人不注意,敲门进了周裕的办公室。 周裕坐在办公桌后,穿着黑色衣裙,平时挽成髻的长发散披下来,柔软卷曲,仿佛黑色的波浪,将她白皙的脸蛋衬得柔媚。 周裕有些近视,工作时戴帽黑框眼镜,沈淮进来时,她刚将眼镜摘下来,看过来时眼睛有些眯,显得狭长妩媚,明亮动人,似乎过了一两秒钟才将沈淮看清楚,说道:“哦,你过来了;你坐啊……” “周区长见召,有什么最高指示要传达啊?”沈淮拖到一把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嬉皮笑脸的问道。 沈淮以前在工作场合惯见周裕以干练的职业装扮,似乎只有灰蓝两色的衣衫换洗,很少看到她会穿一身把女人妩媚性感尽展示出来的黑色衣裙。 办公室挡板只有半截,沈淮站下来,看到周裕蜷在椅下的小腿穿着黑色的丝袜,魁惑而迷离,她圆润的足下踩着一双磨砂的黑色皮鞋—— 沈淮忍不住会去想周裕这一身打扮要是站起来转一圈,会是何等的风情四溢! 周裕戴上黑框眼睛,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明亮的眼眸,叫她多了几分书卷气。 沈淮虽然满不在乎的在嘻皮笑脸,周裕却似乎要努力去看透他的内心…… “我突然觉得有些疲倦,你呢?”周裕问道。 “要不要我把肩膀借给你靠靠?”沈淮问道。 “你不要乱说,我会真靠的。”周裕说了一句。 沈淮看着周裕,周裕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也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是疯了。 沈淮承认周裕的美貌给他很大的诱惑,但他没有想过会跟周裕发生什么,但这一刻心里柔情突然其来的仿佛泉水汩汩涌出,他完全能体会到周裕听到潘石贵“畏罪自杀”的消息而看到潘石华那张坦然无事的脸在眼前摆动之后的疲倦感。 良心未泯的人,要在这样的官场很好的生存下去,一定要意志足够的坚硬。 沈淮伸出去脚,在桌下轻轻的触碰了周裕一下。周裕那叫人**蚀骨的小腿给沈淮贴了有那么两秒钟才收回去。 那隔着丝袜温热的丝滑触感,留在沈淮的心间,叫他的心脏仿佛给一只小手握紧住似的,也叫他确认周裕那一瞬时、真切能触碰的情意。 “听说你过两天请假要回燕京去,”周裕心砰砰乱跳,从桌头翻出一份文件出来强作镇定,掩饰刚才大胆到极致的慌乱,真觉得自己快疯掉了,说道,“市里组织到北京参加一个招商活动,唐闸区这边我会带队过去。梅溪镇是我们这次宣传的一个典型,你在燕京有没有时间参加一下?” 沈淮是打蛇随竿子上的人,不说话,下巴磕桌子上,只想看周裕那娇羞迷人的眼眸。 “我跟你说正事,你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周裕几乎是哀声相求,脸很快就给沈淮不要脸的眼神看红了起来。 “我时常在梦里惊醒,不知道自己是谁,”沈淮坐直身子,收起轻佻的眼神,轻声说道,“你相信吗?我一直都有一种生活在别人躯壳里的感觉,仿佛做着别人的事情,过着别人的生活……” 听沈淮这么说,周裕盯着沈淮深邃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道: “我是凌晨接到电话知道潘石贵畏罪自杀的消息,起初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继续睡过去,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也跳进青龙湖里,无数声音在岸上喊:看,她畏罪自杀!湖水让我窒息、但一直无法醒过来,很奇怪,梦里是你伸手把我猛的拉出湖水,然后就醒了,整个身子都汗湿了。然后整个人跟疯了似的,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个梦,在想青龙湖是不是就是我们‘畏罪自杀’的官场?若说你有一种活在别人躯壳里的感觉,那我这些年来就一直有一种沉在湖底的感觉。这种感觉找不到人说,以前也无所谓,今天却有一种非找人说不可的冲动,我想我总是不能算坚强……” 沈淮看着周裕美丽得过分的眼睛,伸手想去抓周裕那纤白的手。 周裕手缩了回去,说道:“有时候没有人说说话,真的会窒息得要死,不过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想歪了……” “……”沈淮痛苦的拍了拍脑门,说道,“得,是我想歪了,以后保证做好周区长的谈话对象,绝对不让自己有其他想法……” 周裕横了沈淮一眼,不让他胡说八道,问道:“你回燕京有没有定好行程?” “周六就是老爷子大寿,赶不上坐飞机,我明天下午去省城坐火车,”沈淮说道,“你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 东华去年建了飞机场,但航班寥寥无几,与燕京之间仅周末有往返航班,沈淮又没有资格调专机,赶不上周末的飞机,只能去省城坐火车回燕京。 “工作安排到周末才能有空,也是专门为燕京的招商活动腾出时间来,”周裕说道,“再说有飞机坐自然是坐飞机,谁乐意绕到省城坐火车去?”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沈淮站起来问道。 “哦,这份招商活动的文件你拿着……”周裕拿了一份文件给沈淮。 “你不开门送一下?好歹也让我享受一下实权派人物的待遇。”沈淮涎脸笑道。 “你再蹬鼻子上脸?”周裕横了沈淮一眼,但还是走过来帮沈淮开门。 沈淮这才看到周裕今天这身打扮的全貌,礼服式的黑色裙装,到膝盖上三寸而止,黑色丝袜,性感冷媚,有一种普通漂亮女人不具备的优雅气质。 “你今天这一身真漂亮,我不看一眼走,能后悔几天睡不着。”沈淮说道,见周裕抬手要打过来,赶忙拿了文件开门溜了出去,走出区政府大楼才有时间看文件。 是省驻京办联络十三市的驻京办在燕京组织的一次台港奥三地华商联谊活动,规模颇大,东华市这边由梁小林副市长带队,各区县都派人员参加。沈淮看了看工作人员名单里,周明赫然在列,他笑了笑,对所谓的招商活动不以为意,倒是很期待跟周裕在燕京再见面…… 第一百九十八章 车上(一) 省城是国内少有火炉城市之一,穿过下午五点钟太阳还是很毒,照在火车站台上。 检票进入月台,才短短两三百米的距离,沈淮与开车到省城给他送行的邵征、褚强,已经热得额头渗出汗珠子来。 沈淮考虑再三,终是没有将那只足有半人高实深、装满东华土特产的行旅包拿上,除了换洗衣物之外,也就几本书籍随身物件,装了一只运动背包,邵征还非要替他拿着。 “沈书记,你让我上车补票吧。”褚强说道。 “我又不是省委书记,出个门还前拥后护的。”沈淮笑道。 宋家他这一辈子弟里,年纪大的三十岁出头,年纪小的还在上学,但想来没有人会把镇党委书记的职务看在眼里。他要是带随员回京,不仅摆不威风来,反而会遭人饥笑。 再说,他这次回去是当孙子去了,还不知道受到怎样的待遇,也无意让凄凉的场面落到别人眼里。 站在软卧车厢门口检票的列车员,那双漂亮的眼睛瞥过来,大概是在猜想他们三个人的关系。 “好了,你们也不要送我上车了,开车回去小心些,”沈淮将背包从邵征手里接过,斜挎在左肩上,说道:“我这次回燕京,大概会住上一周时间,电话会随时开机,你们要是遇到什么情况,可以打电话给我……” 邵征又将一只提兜递给沈淮,说道:“陈兵县长就喜欢抽金叶烟,沈书记你偏不要让我们陪着去燕京,那就只好麻烦您走一趟……” “市驻京办那边,我反正也要去认个门,参加市里的招商活动,能有多大麻烦?”沈淮将邵征、钱文惠夫妇给陈兵捎的烟拿上,就直接将车票递给列车员,检票上了车。 说起原霞浦县县长陈兵,沈淮跟他没有多少接触,不过何清社到梅溪担任副书记、镇长,钱文惠到梅钢担任副厂长分管财务,都是出自陈兵的提拔。 陈兵是从霞浦县财政系统一步步走上来的官员,在沈淮调到梅溪镇之前,干了五年的霞浦县委副书记、代县长。相比较其他不干人事的官员,陈兵在霞浦县还是做了一些实际的工作,也提拨了一批像何清社、郭全、钱文惠这样有能力的基层干部。 不过,陈兵作为从基层走上来的官员,在上层没有特别的助力,做到霞浦县长这一步,也差不多是到头了。 东华市近一年时间的官场动荡里,陈兵虽然跟派系倾轧都不沾边,却从霞浦县长任上,辗转担任市体委主任,没过两个月又调整到市政府担任副秘书长兼任驻京办主任。 虽说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市驻京办主任也享受行政正处的待遇,但比起一县之长,已经是天壤地别的。 官场的位子就那么多,派系之间争还争不过来,又怎么会凭白便宜了一个跟什么派系都不沾边的人?官场就是如此,你不属于这个圈子,就属于那个圈子,什么圈子都不是的人,那就只有靠边站了。 沈淮后来倒是有心想跟陈兵接触的,不过陈兵已经调去燕京了,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面。 这次因为省政府组织的招商活动,沈淮要参加,而市驻京办又必然会负责东华这边的招商协调工作。市驻京办那边,沈淮要过去露个脸的,钱文惠知道这事,就托他带几条烟捎给陈兵。 软卧车厢四张卧席,沈淮进车厢时,已有一男一女相向对坐着正聊得热火朝天。 女人衣着时尚,深红的连衣裙,穿着白色的丝袜,描眉画眼抹唇涂腮,妆容很浓,皮肤稍黑,衣着也有不搭,但姿色算是在水准之上,衣领里差不多要把半只白、奶、子挤出来。 男人穿梦特娇标志的花衬衫,也不知道真假,但是耀眼得很,脖子戴根有小拇指粗细的金链子,颇大只的“大哥大”刺眼的放在靠窗的小桌上,腰间还别了一只摩托罗拉的寻呼机,聊天时,恨不得眼睛钻到红裙女的衣领子去里。 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两人在上车前也不认识,不过梦特娇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口气,倒是让红裙女眼睛发亮,彼此发生浓厚的兴趣。 沈淮进车厢来,男女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到这么一个英俊的青年走进来,女人眼睛陡然一亮。 红裙女坐在沈淮的铺位上,沈淮把背包、提兜扔到里角去,红裙女站起来让沈淮坐进去,又坐下来听梦特娇男的奉承话。也许是红裙女偶尔打量沈淮的眼神,叫梦特娇男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他身上来,大咧咧的问过来:“小兄弟这是学校放假回家去啊?这几天省城各高校放假,火车上学生很多呢。” “不,”沈淮说道,“单位出差……” “你们单位福利不错啊,出差都可以坐软卧,”梦特娇男来了兴趣,坐直身子,“小兄弟在什么单位工作,你说说看,我还跟你们单位的领导还吃过饭都说不定……” “小单位,人少,平时也没人有机会出差,偶尔出趟差,所以福利好些。”沈淮从背包里拿过人民日社,铺在小桌上看起来,表示没有兴趣参与到他们分分钟几十万生意的话题里去。 大概是提兜露出一角,里面十元钱能买一条的金叶烟落在梦特娇男跟红裙女的眼里。梦特娇男跟红裙女很快就对沈淮失去兴趣,又热火朝天的聊起来,只是碍着沈淮在场,没有立即粘坐到一起去。 不一会儿,一个老者上车来,衣着打扮像是退休工人,短袖衬衫也像是某个国有企业的工作服,随身携带一只网兜,有换洗衣物,还有洗漱的茶缸子。 老头头发很短,根根竖起,霜染夹白,看上去很精神。 老头是在梦特娇男的上铺,也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爬到上铺,要不是一只苹果从破了口子的网兜里滚出来砸到沈淮的脑袋,老头上车大概不会说一句话。 沈淮的脑袋给苹果砸得生疼,倒怀疑这不是一只苹果,而是一块石头,老头才开口说了一个“啊”字。 沈淮也抱以一笑,只是苹果滚下来,把梦特娇男竖放在桌上的大哥大“啪嚓”一声的碰到,差点摔到地上。 梦特娇男将大哥大拿起来,嫌恶的看了老头一眼,说道:“你动作能不能轻点?” 老头眼睛一闭,对梦特娇男的嫌恶来视而不见。 梦特娇男对这样有性格的老头也无计可施。这年头出行能坐软卧的,就算他衣着打扮像个普通工人,那也不能真把对方当普通工人看待。 沈淮将那只砸瘪一角的苹果给老头递过去,又坐下来看报纸,老头看了沈淮一眼,探头见他看的是人民日社,瓮声说道:“人民日社说的尽是鬼瞎话,年轻人还是少看为好。” 见老头还是老愤青,沈淮只是笑了笑,说道:“打发时间还不错。” 火车启动后不久,列车员就进来换卧席牌,还是出车里检票的那个女孩子。 列车员拿沈淮的车票在一个小本子登记,发卧铺牌给他时,漂亮的眼睛又瞭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你年纪这么轻,都做书记了……” 沈淮见她把他在上车前跟邵征、褚强的话都听在耳朵里,笑道:“村支书也是书记……” 九四年国内通常说来女性空乘人员都是一些漂亮的女孩子,不过软卧车厢的列车员女孩子质量倒不会稍差。眼前这女孩子虽然穿着传统的列车员制服,但白净的脸蛋,跟显得有些狭长的眸子,实在要比红裙女漂亮一个档次。 “这么年轻就做官的,家里一定是有后台的。”老头在对面的上铺突兀的插了一句话。 对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沈淮也无计可施,只能苦笑着不回应,想跟列车员小姑娘调一会儿的兴致也完全给这个老头打消掉。 从省城到燕京虽然只有七百多公里,九四年坐火车却要行十几个小时。 梦特娇男跟红裙女经过短时间的勾搭,已经拥坐到一张床铺上去,喋喋不休的细语着,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娇笑;老头脾气也古怪,沈淮临时前已经把工作都交待了一遍,没有人这时候打电话找他。 沈淮听梦特娇男跟红裙女在那里窃窃私语听得厌气,拿起烟就想出去抽烟,刚拉开卧铺车厢的车门,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女列车员推着一个抱着小孩的青年妇女往外走:“你拿着普通票,怎么可以到这边来?” “那边车厢里太热了,又不通风,我孩子闷得受不了。你看他的脸,你就让我们呆一会儿,等他缓过来劲,我们就回去,求求你了……”妇女又焦急又可怜的哀求道。 列车员只是不让,为难的说道:“不可以、不可以,让领导知道,我会给骂死的。” 沈淮看过去,青年妇女怀里那个小男孩子才两三岁的样子,脸异样的绯红,胸口起伏得厉害,闭着眼睛在小喘气,吓了一跳,说道:“这小孩子怕是中暑了,”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脸,有些烫,跟列车员说道,“不能随便往车厢里赶,要闷出事来的,你先让她们在我那里呆一会儿再走。”把小男孩接过来,让母子俩进他的车厢,列车员见沈淮如此,也就不再赶人。 梦特娇男大概是听到动静,探过头来,嫌厌的说道:“你们怎么可以随便让别人进来,我夜里东西要是丢了怎么办?小孩子生病,列车不是有医务人员吗?” 见乘客提意见,列车员为难的看着沈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的车票换给我,”沈淮掏出卧铺牌给带小孩子的妇女,摸了摸小孩子的额头,问题不是很大,又从背包里拿出两瓶饮料给递给妇女,说道,“这车牌子你拿着,有什么事就找列车员……” 上铺的老头探过身子来看了沈淮一眼,又看了青年妇女怀里的孩子一眼,从网兜里拿出一小瓶人丹递过来,说道:“倒十来粒吃下去,这么热的天,这么小的孩子挤闷车罐可真吃不消。” 青年妇女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话;沈淮只是笑了笑,拿起背包跟提兜往走外。 列车员从后追过来,小声解释道:“不是我不让她留下来,列车上有规定……” 沈淮想起以前坐火车半夜才偷偷摸摸溜到卧铺车厢过道过夜的往事,笑道:“你没有什么错!”就照着车厢,往后半截车厢走去。 普通车厢跟有空调的软卧车厢真是两重天,沈淮刚进去,夹杂着酸臭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叫他一时难以适应。酷署天气,又赶着学生放暑候,两车厢衔的过道里都挤满了人,仿佛鱼肉罐头,想插脚都难。 沈淮挤了一处稍空的位置,依壁而站,将背包转到身前怀里,就打算靠着过夜,这时候听到一个娇软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沈淮!” 第一百九十九章 车上(二) 在喧杂的车厢里,听到一个娇软绵酥的声音喊他名字,沈淮抬头看过去,赫然看到熊黛玲就隔两排面对他而坐。 “呃!”沈淮辛苦的挤过去,说道,“这都能遇得到,是不是看到我有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啊?” “……”乍遇到沈淮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欣喜,听着沈淮如此损自己,又是觉得好笑,熊黛玲敛眉而笑,抬头问沈淮,“你这是去燕京?” “是啊,”沈淮说道,“你放假怎么不回东华啊?” “本来是要回去,”熊黛玲说道,“不过我姐说要好明天要跟周明坐飞机到燕京参加什么招商活动,我就想着跟同学一起到燕京玩一圈,再跟我姐、周明他们回东华……” “哦,我说呢。”沈淮想起周明作为市计委干部,在这次赴京参加招商活动的名单之列,借着出公差的机关,把妻子熊黛妮一起带上到燕京玩一趟,也不是叫人意外,倒没想这使他与熊黛玲竟然有机会在夜奔燕京的火车偶遇。 “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有燕京的,有一起去燕京玩的。”熊黛玲站起来介绍跟她同行的人,但跟同行的同学介绍沈淮时犯了难,总不能一本正经的介绍他是东华市下面的一个乡镇党委书记吧? 九四年大学生还是天之娇子,虽然走入社会之后会向现实屈服、低头,但刚刚进学校、对未来还充满幢憬的他们,有谁会把一个乡镇党委书记放在眼底? “沈淮是我姐夫的朋友。”熊黛玲只能轻描淡写的介绍沈淮的身份。 沈淮心里一笑,都不知道周明现在是恨他多,还是畏他多,也许彼此相见会满脸笑容,但他实在不会认为周明会打心里视他为朋友。 沈淮也只是笑着跟熊黛玲的同学打招呼。 正好赶上学生放假离校的出行高峰,这节车厢里有很多都是北上返家的高校学生。跟熊黛玲挤在一起卡座里的八个人,四男四女,都是省经院一个系的同学。 他们年纪都相差不大,脸着挂着青春的笑容,坐在拥挤嘈杂、酸臭闷热的车厢,也丝毫不觉得辛苦,手里还抓着扑克牌,叫沈淮想着他读大学时的情形,比他们要贫寒得多,但乐观积极向上,仿佛世界都踩在自己的脚下。 沈淮就挨着桌子而站,这边虽然还是很挤,但能看到车窗外的夜景,不那么难受。 “你坐下来跟我们挤挤吧!”坐边熊黛玲外面的女孩子欠着身子挤进去,坐在靠窗女孩子的大腿上,让沈淮挨着熊黛玲坐下来。 女孩子的身材再纤细,但三人的座位,沈淮屁股搭上去,就难免要跟穿着熊黛玲挨在一起。 正襟危站还不如站着舒服,但沈淮也不能拒绝人家女孩子的好意,说了声“谢谢”才挨着熊黛玲坐下来。 熊黛玲梳着马尾辫,穿着长裙、白色短袖衬衫,扣子扣到脖子根,标准的女学生打扮,雪白如藕的胳膊露在外面,沈淮挨上去,却有冰冰凉的感觉。 只是坐下来的瞬间,沈淮就感觉两道不满的眼神瞥过来。 对面四个男孩子挤坐在一起,因为车厢里闷热,三个人直接就穿了一件背心,光膀子挤坐在一起。倒是熊黛玲对面的那个男孩子,就算上身都汗湿了,还很讲究形象的在背心外还穿着短袖衬衫,手里还拿着一本《海子诗选》,人长得白净,也有书卷气,只是此时相当不满沈淮挨着熊黛玲坐下来。 沈淮心里好笑,心想熊黛妮已经够漂亮了,熊黛玲长得比她姐还水灵,想必省经院暗恋她的男孩子不会在少数,而能公开表示好感的,大概也是有些底气的人物。 从熊黛玲跟她同学的交谈,沈淮很快就知道刚才给他让座的女孩子叫辛琪,家就住在省城,这次是跟熊黛玲她们一起去燕京玩;他们八个人并不是同一个班的同学,而是省经院学生会的学生干部,也算是同学,穿短袖衬衫的青年叫郑峰。 郑峰本身就是燕京人,也是他这次招呼大家去燕京玩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有把本握约熊黛玲一个人,才把一群人都拉上。 相挨而坐,身体难免接触,熊黛玲心里却没有反感,一副不得以才如此的认命感,叫她也不想刻意往里侧让避,反而担心沈淮就半个屁股搭椅角上坐着不舒服,让他再让她那边挤一挤,她也很好奇在火车上能跟沈淮遇到,问道:“听我姐说,你家就是燕京的,你这次是回燕京,是回家还是跟我姐夫他们一样,去参加活动去的?” “家里人要过生日,特地请了假回去一趟,”沈淮说道,“招商活动跟我这个小角色没什么关系……”虽然周裕要他参加招商活动,但沈淮只打算到市驻京办认个门,省里组织的大型招商活动,哪里有他一个镇党委书记露脸的地方,他也就没有跟熊黛玲说实情。 “哦……”熊黛玲乍遇到沈淮,心里是有难言的欣喜,但一时间又找不到话题可说。 她虽然每隔一两个月才回一趟家,但这半年多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沈淮跟她家的隔阂也是她能察觉到了。也想着去年冬季对他的好感跟亲近,但沈淮刻意的疏远,也叫熊黛玲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些微的挫伤,要不是这意外的相逢,熊黛玲心想自己大概不会再有主动去接触沈淮的可能了吧? 知道沈淮是燕京人,熊黛玲的女同学有了兴趣,那个给沈淮让座的辛琪,手趴在小桌子上,扭头看过来,笑着问道:“咦,你老家燕京的,你怎么会跑东华工作?是不是,跟我们郑峰同学以后的打算一样,是为了爱而放弃在大城市发展的机会?” 淮海省在东部沿海要算是经济滞后省,东华在淮海省又是经济滞后市,在一般人的眼底,实在很难想象首都户口的青年,会跑到东华工作去。 “我妈妈老家是东华的,所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崇高。”沈淮笑着跟这个名叫辛琪的女孩子说道。 辛琪跟熊黛玲年纪相若,可能大夏天在外面跑得缘故,裸露的皮肤没有熊黛玲那么白,但眉秀眸媚,也是一个相当靓丽的女孩子。 经院出美女,倒是胡乱说的,像朱仪、熊黛玲这样的漂亮女孩子,虽然少,但每届都会有两三个特别拨尖的。 “那你在东华做什么工作,也是黛玲她姐夫一样,都在市政府机关里工作吗?”辛琪对沈淮颇有兴趣,旅途还很长,也需要聊天来打发时间。 “我在乡镇工作,也算是国家工作人员。”沈淮说道。 “那你是乡镇干部喽!真是巧呢,我们暑假要写一篇关于农村经济调查的论文,还正头痛怎么交差呢,抓到你可是抓到宝了……”辛琪兴奋得都要想跳出欢呼两声。 “原来是乡镇干部……” 辛琪言语里倒是真诚,只是郑峰恨不得要把“原来是乡镇干部”这几个字都从鼻腔里挤出来,也恨不得把“不屑”两个字拿记号笔写在脸上。 沈淮的出现,熊黛玲溢于言表的欣喜、接下来辛琪的让座以及熊黛玲那浑不在意的跟沈淮的相挨而坐,都叫郑峰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学生虽然是天之娇子,但沈淮斜挎着背包从人群里挤过来,得体的衣着、不凡的气质,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叫其他三个女孩子都忍不住侧目,实际也让郑峰处于心理上的弱势,压制住他的敌意不能表露起来。 沈淮坐下来把背包跟提兜放在脚下,露出里面廉价的金叶烟,再听得说沈淮只是在东华下面的乡镇工作,郑峰的心理弱势就立马逆转过来,身子也陡然坐直,有着“夜航船且让我伸伸脚”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乡镇干部,眼睛带有不屑。 这气氛也就在他这不屑的一句话里骤然冷了下来。 都说漂亮的女人是祸水,沈淮也知道他跟熊黛玲的亲近,把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给惹毛了。他懒得跟郑峰争风吃醋,只是跟辛琪笑着说:“你们都是省经院的高材生,写论文找我一个乡村小干部,大概是找错人了吧?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 辛琪倒是平常心,说道:“就想找你了解一下素材,这样也省得我们真跑到乡镇调研了;那太辛苦了……”她坦言“缠”上沈淮也是为了写论文省事。 “你这样偷懒可不好,”郑峰获得心理上的强势,就打心眼底认为沈淮是徒具皮囊的绣花包,看沈淮的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心想应该是乡政府里的小办事员,截过辛琪的话头,说道,“这年头在乡镇工作的人,有几个不是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你要人家提供你写论文的素材,不是为难人家嘛?”他又撇过脸来问沈淮,“对了,现在乡镇干部花国家钱都挺随意的,你怎么会跟我们这些穷学生一起挤硬座啊?” 沈淮看着眼前这小子招人烦的脸,恨不得抽他两巴掌,心想就凭你这二百五的德性,能让熊黛玲倾心,那得等熊黛玲瞎眼了。 他连着给这小子挑刺,笑嘻嘻的也不恼,对他的问题也不直接回秴,而是跷脚在椅角上,身子又往里跟熊黛玲挨近了一些,凑过去跟她咬耳朵说话:“我这样的乡镇小办事员,你说不挤硬座难道还有专列不成?对了,你啥时候成穷学生了;你这几个同学,可没有一个看着像穷学生的……”一边跟熊黛玲亲近的说话,一边拿眼神瞥着对面的郑峰:小子,你有种来咬我啊! 熊黛玲横了沈淮一眼,又觉得男人间为自己的这种斗气很有意思,又为沈淮故意的亲近感到羞怯,一时间脸上羞笑皆有,笑颜如春,叫旁人看了眼呆,却叫郑峰心里更不是滋味。 第二百章 车上(三) 大学生聚在一起,谈理想、谈诗歌、谈经济、谈时政、谈中日、中美关系,热情而激烈。郑峰也刻意卖弄,其他男孩子对沈淮这么一个突然闯过来,跟熊黛玲关系亲近的人也没有太多的好感,有意无意的帮衬郑峰,故作高阔谈姿,嘴里也时不时有一两个生辟的专业术语来。 沈淮也无意一整夜跟个小男孩玩争风吃醋的游戏,便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们高谈阔论,细想想自己读书时,有些幼稚的想法跟他们倒没有太大的区别,故而也谈不上多大的恶感。 “你怎么不说话?”熊黛玲见沈淮坐了半天,都没有说什么话,还以为郑峰他们的不礼貌叫沈淮生气了。 “啊,”沈淮与熊黛玲挤挨而坐,熊黛玲看上去身材苗条,但贴身而坐,弹软温凉,一点都没有瘦骨嶙峋的感觉,实质是一个看上去瘦、实际又有肉的女孩子,虽然身上出了很多汗,湿了又干,却没有汗酸味,反而有淡淡的清香传到鼻端。沈淮听他们谈理想谈诗歌听得厌弃,正享受的闻着熊黛玲身上传来的香气,没想在意的他们在说什么,看到他们都看着自己,问道,“你们在谈什么?” “问你有什么理想呢,”辛琪探过身来,她对沈淮很有兴趣,总是时不时把话题扯到他身上来,问道,“你在乡镇工作,对自己以后的人生有规划吗?” 沈淮早已经过了张口闭口谈理想的年龄了,但熊黛玲她们这些同学,正热衷于憧憬未来,同时又感到迷茫,想从他这个社会人身上得到些启发,不过对面郑峰眼里的不屑,大概不认为他这个乡镇小干部也会有他们大学生一般的远大理想吧…… 见熊黛玲眼睛也亮晶晶的盯着自己,沈淮就觉得头痛,跟小屁孩们在一起,真是不痛快啊,笑着说:“我要说我的人生目标是做一个政治领袖型的人物,你们信吗?” 辛琪她们当然认为沈淮是在开玩笑胡说,笑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刚才有多不正经?”沈淮问熊黛玲,见熊黛玲含笑不语,沈淮伸手挠了挠鼻子,看着辛琪的脸,又问她,“你呢,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她啊,”熊黛玲这才接话道,“辛琪在床头写了一副对联,‘今日青春女性,明日成功女性’——这也是我们的人生理想呢。” “哦,真是好巧啊,我想我跟你们的人生理想一样呢,”沈淮笑道,“改天我把这副对联抄一份也贴床头!” 四个女孩子愣了一会儿才听出沈淮话里的意思,让辛琪坐大腿的那个马尾辫女孩以及坐中间的女孩子,还单纯些,低头捂脸而笑,也不敢沈淮,仿佛看沈淮一眼,她们就是被日对象似的。 熊黛玲扑哧笑出声来,伸手在沈淮肩打了一下,怪他没正经,娇嗔道:“我姐说你就是一个流氓,看来真没错。”见沈淮眼神戏谑的盯着她看,又想到这么说也不对,把她姐都挠进去了,臊红了脸,转过脸想平息心里涌动的笑意,高高挺起来的胸脯微微起伏着。 郑峰等四个男孩子心里却是不岔,沈淮的玩笑话明明很下流,而四个平时在他们眼里很单纯、听到一个脏字都会脸红半天的女孩子这时候含羞娇笑,都叫沈淮逗得少女情涌的模样,怎么叫他们心里不又妒恨交加? 他们却不知道,这四个女孩子要是看沈淮没好感,沈淮这么说那是叫下流;要是对沈淮有好感,他把段子说得再诨一点,也叫说话有风趣。 辛琪也红着脸而笑,丝毫不为沈淮的调戏而生恼,反而拿她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沈淮看,眼睛亮晶晶的,问道:“你平时都这么调戏女孩子的吗?” “我们读书的时候,不管男孩子女孩子,寂寞了,想找个对象调戏,都会说,找人聊聊人生理想去,”沈淮笑道,“所以,好像是你先调戏我的呢,我要不配合你一下,你刚才的行为就成耍流氓了。” “你大学是在哪里读的,你们学校怎么尽培养流氓?”辛琪娇嗔含羞的问道,沈淮的话让她既觉得挑逗,又觉得有趣。 沈淮身上这种沉静时如渊亭岳山,飞扬时又将全场掌握只手之间的气度,哪里是那些个书卷气重得都有些呆板的学生仔能比? 偏偏沈淮还长着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更能叫女孩子动心。 “一所破学校,跟省经院这样的名校不好比,说出来丢人。”沈淮轻轻的把话题拨走,他真正的读书经历不能别人细说,又不想把“沈淮”海外留学经历拿出来炫耀。 熊黛玲这时候突然转过头来,咬到沈淮的耳朵根问道:“看来你在我们学校的传闻不是胡掰……” 沈淮头皮发麻,熊黛玲知道之前的“他”在省经院任教的经历,一定会知道他以前的斑斑劣迹,他又不能辩解什么,只能转过头跟熊黛玲咬耳朵说道:“要是好的传闻,我承认;其他的,概不承认……” 熊黛玲转头看了沈淮一眼,两人脸挨得眼睛,沈淮这么近的看着熊黛玲的眼睛,透着一股叫人心澄静的灵动,心想真漂亮啊。见熊黛玲眼睛里并没有厌恶的痕迹,沈淮心想,也许是时过境迁,省经院的传闻大概也消淡了吧…… “你们有什么话一定要咬耳朵根说?”辛琪不满意跟熊黛玲跟沈淮说轻言低语,搂着熊黛玲的脖子摇着她逼问,“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没有啦,我就是帮你问他在燕京没有空给我们做导游啊!”熊黛玲倒是看过辛琪对沈淮很有兴趣,笑着将了她一军。 辛琪好像给她戳中要害,脸有些红,但也很大胆的问沈淮:“你家就在燕京,有没有空给我们当导游啊?” 沈淮心想如此的女孩子真了不得,他自然没有时间陪着她们疯玩,但见熊黛玲眼睛里也有期待,说道:“难说。我十六七岁离开燕京,差不多有**年没回去了,燕京给我的印象也很淡了。真要硬着头皮给你们当导游,很可能会把你们带到哪个死胡同里把你们卖了……” “跟你说话都没个正经,”辛琪疑惑的看着沈淮,不相信他的话,但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真有**年没回燕京?”大多数人都是读大学时第一次长期离开家乡,沈淮十六七岁就离开家,近十年时间都没有回去一趟,想想都难以叫人相信。 熊黛玲也是疑惑,心想沈淮就算从小出国留学,就算在国外要节省机票钱没有回家一趟,但他回家工作已经有三年多时间了,怎么还一趟都没有回去过?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我可是巴不得给你们当导游呢,”种种事不足为外人道,沈淮换了话题问熊黛玲,“你们住宿的地方有安排吗?” “还没,打算明天早上到燕京后先疯玩一天,然后随便找个旅社住下来,我姐跟周明他们后天下午才会坐飞机过来,具体什么行程也都没有安排。周明是有公务,我想我跟我姐,还是会跟辛琪她们在燕京到处玩吧……”熊黛玲知道沈淮跟她家是什么状况,有些事情也容不得她任性,即使想在燕京能有沈淮作陪游玩,但想想可能性也不会很大,有时候会让更多的人彼此尴尬、难堪。 “上车之前,我跟我爸通过电话,说有几个同学到燕京玩,我想我爸会有安排的……”说到这个话题,郑峰又恢复了些信心,插过话来说道。 沈淮看熊黛玲这几个同学,虽然没怎么接触社会,人还青涩,但署假不急着回家,还想着满世界的去游玩,家境都应该不会太差。 熊黛玲自不用说,熊文斌在东华也要算是实权派人物之一,即使熊文斌很注意影响,但也不会让小女儿太委屈。 而那个辛琪,衣着打扮看上去也符合学生的身份,她搁在桌下的红色小行旅包,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不过沈淮没记错的话,法国品牌的这种行旅包好像在国内还没有销售,从她谈吐间也能知道她从小家庭殷实。 郑峰这小子这时候又恨不得把“我家很有背景”几个字写在额头上亮瞎沈淮的眼睛…… 沈淮心想这样也好,他也无意替熊黛玲她们安排好食宿,以免明天跟周明他们碰面时彼此难堪。 辛琪没想到火车能遇到这么一个风趣而气质不凡的男子,她倒是希望沈淮能主动替她们安排食宿,这样就能有更多的接触机会。看着沈淮沉默下来,没有接郑峰的话,辛琪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以为沈淮的经济条件不行,不愿意为她们破费。 “时间也不早了,黛玲你们先去卧铺车厢休息吧,我们在这里打牌能熬一夜,”郑峰说道,又刻意跟沈淮解释道,“我就提前买了两张卧铺票,没想到大家临时都决定要去燕京玩。这时候卧铺票太紧张了,我爸通过关系也搞不定,只能临时补了几张硬座票。不过硬座票我们多买了几张,也不差那几个钱,你坐这里不用担心有人会赶你……” 他本来还要留熊黛玲她们在这里多聊一会儿天,但实在忍受不了沈淮跟熊黛玲这么贴近的坐着。 熊黛玲有些犹豫,知道把沈淮留在这里跟郑峰他们相处过夜有些不合适,但她在这么闷热的硬座车厢里陪沈淮熬一夜,又怕会吃不消。再说,辛琪她们都去卧铺车厢休息,她一个人陪沈淮留在这里,又有些太着痕迹,她虽然对沈淮还心存好感,但女孩子总有敏锐的自尊。 “你们去休息吧……”沈淮笑了笑,站起身来让熊黛玲她们拿着东西出去,在硬座车厢熬一夜,确实不是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女孩子能吃得消的。 “沈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熊黛玲刚要起身跟辛琪她们三个女孩子去卧铺车厢,就看见有一个列车员朝这边挤过来,朝着沈淮“沈先生、沈先生”一边喊一边走的挤过来。列车员虽然穿着保守的制服,乌黑的头发盘成髻,脸蛋却端庄秀丽,熊黛玲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没想到他会认识火车的漂亮列车员。 “找我?”沈淮见是软卧车厢里的那个列车员,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的问道。 “是啊。还以为您去十四号车厢了呢,我让那边的同事找您,没找得到您,”列车员从餐车挤过来,额头都渗出汗来,小脸绯红,气喘吁吁的说道,“软卧车厢真是没空床位了,不过我们列车员有休息室,沈先生您要不是介意,可以跟我们挤一下……” 第二百零一章 车上(四) 突然有个列车员跑过来,请沈淮跟她们列车员挤休息室,熊黛玲、辛琪、郑峰等人都傻愣在那里。 其他倒也罢了,这个列车员穿着短袖制服,露出雪白粉嫩的两条胳膊,脸蛋端庄娇小,五官精致,乌溜溜的眼珠子水灵动人,鸦色秀发盘成髻,看上去也有比熊黛玲她们年纪稍大一两岁而已,青春靓丽,即使不比熊黛玲更迷人,也不会比她稍差……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列车员过来找沈淮跟她们一起挤休息室过夜,郑峰他们差点把眼球都瞪爆掉了。 沈淮自然不会拒绝这个列车员女孩的好意,道了声谢,欠着身子把桌底下的背包跟提兜拿起来,跟郑峰他们说道,“真是抱歉呢,不能陪你们在这里熬夜了……”说是抱歉,只是脸上荡澜着欠抽的微笑。 郑峰脸上是火辣辣的烫,沈淮把背包斜挎在肩上,又跟熊黛玲、辛琪四个女孩子说:“你们不是要回卧铺车厢睡觉吗?我们一起过去吧。” 熊黛玲知道沈淮神通广大,在铁路系统托熟人照顾一下,也不会叫她意外,拿起行旅背包准备跟沈淮过去。 郑峰看着沈淮嘴角的浅笑,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脸扭曲的抽搐了一下,顾不得在熊黛玲面前再保持彬彬有礼的风度,忍不住动怒的质问列车员:“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去列车员休息室,他却可以?” 郑峰突然失去风度的跳出来拆沈淮的台,是叫熊黛玲很反感,但她没有办法帮沈淮说话。 一节车厢挤了不下二三百人,都在闷热、嘈杂以及散发出酸臭气的车厢里煎熬,突然看到一个小白脸给漂亮的列车员邀去休息室过夜,谁不眼红? 郑峰站出来质问,其他人自然蜂拥而起,不依不挠的要求得到公平对待。 年轻的女列车员面对这样的场面倒是镇定,扫了满车厢乘客一眼,然后不屑的盯着郑峰的脸,说道:“沈先生本来是前面软卧车厢的乘客,不过在沈先生上车后,看到有个女的带小孩在普通车厢差点要中暑,就主动跟人家换了车票。我跟我们列车长汇报了这事,我们列车长说了,我们不能让做好事的沈先生真受委屈。这位先生,你要是把你的软卧座席让给带生病小孩的母亲,也欢迎你去我们列车员休息室……” 仿佛给抽了一把巴掌,郑峰脸瞬间涨得通红,呐呐的说不出一句话。 “小伙子不仅人长得帅,心眼也好。去吧,去吧,我们不会有意见了。”这原委说出来,车厢里的异议就顿时平息,还有人出声夸赞起沈淮来。 沈淮不喜欢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斜挎着背包,拿着提兜往前先进了餐车,再等熊黛玲她们过来。 熊黛玲眼神异样的看着沈淮的背景,她完全没有想到沈淮是在这种情况才得以跟自己在火车上相遇的。 年轻的女孩子都相信缘份,熊黛玲倒不是很信这一套,但这时候又忍不住会想,要不缘份,怎么会这么巧? 熊黛玲也看得出沈淮跟陈丹的关系,她即使心里对沈淮有些好感,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相当长时间没有跟沈淮见面,也是源于去年底大家关系突然冷淡。 年后,熊黛玲几次回东华,跟家里人吃饭,席间就没有人再像以往那样,不停的说沈淮的好话。而她姐夫,似乎对沈淮的怨恨尤深,几次席间都忍不住数落沈淮的绝情忘义,更把沈淮之前的斑斑劣迹都揭了出来。 包括沈淮在省经院当教师玩弄女学生以及到东华之后经常带不三不四的女孩子回家过液的事,熊黛玲也是在那之后才有听说。熊黛玲本不认为沈淮会是那样的人,但她到学校后,打听沈淮在省经院任职那段时间的事迹,知道有些事并非空穴来风。 也许是感受到家里跟沈淮的关系因为她所不了理解的原因已然闹僵,也许是时间的关系,也许是真认清了沈淮的真面目,熊黛玲也就感觉不到最初心里对沈淮所有的那份好感。 谁能想到会在这时,会在火车上意外相遇,而相遇时她心间那难抑的欣喜又是那么清晰。即使如此,即使喜欢沈淮风趣的谈吐跟成熟迷人的气度,熊黛玲还能保持理智,想着沈淮不是一个生活检点的人。 只是这一刻,熊黛玲的理智没有保持多久就又动摇起来,内心深处又忍不住替沈淮辩解起来:他怎么可能是传说当中那个劣迹斑斑的恶棍,或许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吧? 辛琪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沈淮,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寒酸,也隐约猜到沈淮可能不是简简单单的乡镇小办事员。她家里接触到的人也多,非富即贵,人的气质跟气度,知道跟所处的地位有极大的关系。 以最浅白的道理,一个穷地方的乡镇办事员,不管是回家还是出差,有几个人出行会坐软卧的?这年头软卧票相比飞机票,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郑峰他把话说得很大,就是提前预定,也只能买到两张硬卧票。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辛琪看着神情惘然的熊黛玲一眼,知道她应该瞒了许多事,想着等会儿要好好的“审问”她一番。 “你们到哪里?”列车员接过熊黛玲、辛琪她们手里卧铺票验看,虽然只有两张硬卧票,四个女孩子要一起过去,她也没有说什么,让她们跟着她一起先进餐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沈淮看着女列车员走过来,他对这个女孩子也颇为感激,真要让他跟郑峰这些对他仇视的学生仔对坐一夜,还真是难受得很。 “我叫陈美红,你以后坐这辆车,要是没有买到卧铺票,还可以来找我,”陈美红甜美一笑,说道,“好人就应该得到好报……” “能遇上你,我就觉得是得到好报了。”沈淮笑道,心想也应该是她帮着说话,才有机会去列车员休息室过夜,不然满车几千上万人,列车长才不会管谁跟谁换票呢。 陈美红甜甜一笑,又看向后面跟过来的熊黛玲等人,问沈淮:“你跟她们认识吗?” “嗯,那个女孩子恰好是我同事的女儿,其他人是她的同学,”沈淮眼睛瞅着熊黛玲跟女列车员陈美红说道,“说起来真是巧,她跟同学去燕京玩,要不是换车票,都没可能在火车遇到她们……” “哦,”陈美红探过头跟熊黛玲她们说道,“你们那车厢已经有四个男的,好像是一伙的,流里流气的,看着不像是好人,你们过去小心一点,要有什么不对劲,就喊!” 听陈美红这么说,熊黛玲她们都有些忤,也不知道是四个女孩子去闯一闯,还是让两个女孩子回普通车厢,换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孩子过来保护她们? 陈美红看到她们的担心,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先在休息室里坐着,等火车到了山东地界,就会陆续有嘴下去,我可以帮着调剂两个床铺出来……” “谢谢你呢。”辛琪小嘴巴很讨好的道谢。 列车员总是有些普通乘客所看不到的特权,火车从省城而出,车厢里挤得满满的,但随着离北京越来越近,沿途下车的多,上车的少,车厢就会渐渐的空出一些来,也会有一些卧铺腾出来。深更半夜补卧铺的乘客很少,陈美红自然就能安排熊黛玲她们睡空下来的床铺。 列车员的休息室,空间也不大,差不多一个卡座大小,但跟软卧车厢共享车载空调,要比闷热、肉挤肉的普通车厢好上太多。陈美红除了偶尔出去巡看一眼,或到底开门检查,更多时间就是陪沈淮他们坐在休息室里聊天。 陈美红也是很健谈的人,没半个小时,就跟熊黛玲、辛琪她们聊得极熟。到济南站,有一个车厢空出四张空床来,沈淮也跟着熊黛玲她们过去睡了一觉,四个女孩子已经把郑峰他们抛之脑后。叫辛琪郁闷的是,她一直没有逮到机会问熊黛玲沈淮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看也不像是乡镇里的小办事员。 直到天亮之后,火车经过津门,郑峰他们才摸过来,问她们睡好没有,但看到沈淮躺在上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到燕京是上午十点钟,沈淮、熊黛玲、辛琪他们都跟陈美红互留了通信地址,又跟郑峰他们汇合一起下车。 拥挤的人群里,一辆黑色奥迪直接驶入站台,“啪啪啪”的按着喇叭,驱赶从各个车门涌出来的人流。在燕京就是这种特权车多,沈淮见熊黛玲给拥挤的人流晃花眼,反应有些晚,抓住她的胳膊往边上的拉,让那辆牛、逼哄哄的奥迪车先过去。 那辆黑色奥迪就在昨天最后进车厢的那个老头身边停下来,有个青年探出头跟老头说话。车站里嘈杂一片,沈淮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看上去奥迪进站应该是来接这个老头的,而老头对他们滥用特权的行为又相当的不满,拧着脾气不肯上车,直接钻进人群就走了。 沈淮禁不住莞尔,熊黛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钻进人群的老者,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沈淮摇了摇头,与熊黛玲她们随着人流一起往站外走。 到出口,郑峰似乎看到熟人,跟熊黛玲她们兴奋的说道:“我爸让他单位的司机来接我们了,想必住宿也应该安排好了……” 郑峰依旧死心不改的想在沈淮跟前挣回最后一点颜面。 “沈书记,沈书记!”只是这时候有人举着牌子朝这边大声喊过来。 沈淮不知道在燕京还有谁会过来迎接他,看过去,却是一张东华认识的熟面孔,一时想不起谁来。 “是我啊,市政府的小吴,陈主任知道你今天坐火车到燕京,特意要我一起过去迎接你,”那个举牌子的青年热切的迎过来,将沈淮的背包、提兜接过去,这才注意熊黛玲、辛琪、郑峰等人都看着他,憨脸问沈淮,“沈书记,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第二百零二章 接站 沈淮认出来人是他以前在市政府办工作的同事,只记得他姓吴,是秘书二处的秘书。 市政府办里,秘书也分三六九等,资格老的享受正处待遇,资格嫩又没有背景的,在市政府办就是一个文抄工兼干杂活的,沈淮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为招商活动临时调到市驻京办帮忙,还是已经调到市驻京办工作。 “原来是吴秘书,吓我一跳,我说谁会半道跳出来截道呢,”沈淮开玩笑的拍了拍吴秘书的肩膀,以示亲密,也是听吴秘书提醒,才认出跟吴秘书刚才站在出口护栏外的中年人就是市驻京办主任陈兵,走过去,伸出手,说道,“真是的,真是的,怎么敢劳陈主任亲自过来……” “我在燕京,主要工作就是要为东华来京干部群众服务,怎么能偷懒不出来?”陈兵也很随和的说了一句玩笑话,伸过手来握手,打量了眼前这个在东华炙手可热的人物一眼,在人群里确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又略作解释,“昨天陪省驻京的同志喝酒,我们办的两名司机都光荣的喝挂了,还要养伤兼养精蓄锐要负责明天的接待活,小吴又没有驾证,反倒是我没有事情。再者,邵征昨天打电话来说托了几条烟给我,我总不能坐在家里坐享其成……” 沈淮就知道是邵征他们泄漏了他的行程,开玩笑道:“原来陈主任是怕我贪下你的烟……” 陈兵哈哈一笑,又疑惑的看着沈淮身后一大群青年男女,疑惑的问道:“这几位是?” “说起来巧呢,我坐火车来京,赶着市委熊主任的女儿也从学校放假到燕京来玩,在火车上遇到了,”沈淮也不管陈兵信还不信,介绍身边的熊黛玲,“这位就是市委熊主任的小女儿,也是这次来燕的市计委周处长的小姨子;黛玲,这位是市驻办的陈兵主任……” “哦,熊黛玲!”陈兵准确的重复叫出熊黛玲的名字,笑道,“你爸在市钢厂的时候,我还到你家里做过客,就感慨你爸养了两个好女儿,小时候就跟仙女似的,长大越发标致;想来你姐妹,已经记不得我这个陈伯伯了……” “陈伯伯好。”熊黛玲乖巧的打招呼,心里又有些迷惑,陈兵跟爸爸是同级别的官员,怎么会亲自过来给沈淮接站?这不合理啊。 熊黛玲心里迷惑,陈兵心里还迷糊呢。 他不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看沈淮跟熊文斌的女儿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但都传言沈淮跟熊文斌等人貌和心不和,而且这些传言他都从钱文惠、何清社那里得到证实,实在想不通沈淮为何会跟熊文斌的女儿一同出行…… 钱文惠、何清社以前都是陈兵从基层提拔起来,跟陈兵的交情一直都不错。陈兵虽然级别还在,但在东华官场已经给边缘化。说起来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就算市驻京办是个肥差,但也不过是干那些伺候人的脏活,说到权势跟威信,远不能跟区县党政正职相提并论,是个失落人物。 钱文惠、何清社等人也是希望沈淮能跟陈兵有所接触,相互之间能有一个扶持;邵征托沈淮捎烟以及打电话给陈兵说沈淮的行程,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一个圈子,只可能有一个核心人物。 要仅仅是接触一下,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彼此间以后能有一个援应,那也没有太刻意做些什么。不过,陈兵要想借着沈淮背后隐隐露出峥嵘头角的背景重新获得重用的机会,那就应该是他主动向沈淮表示诚意,而不能拿着他正处级的架子不放下来,也不能再视何清社、钱文惠等人为自己的旧部。 东华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沈淮在东华已不能算是崭露头角。作为一个能公开跟市委书记叫板的人物,陈兵怎么也不会真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镇党委书记而轻慢待之。 这背后的规则,倒不是熊黛玲这时候就能理清楚的。 陈兵倒是该糊涂时就糊涂,看到熊黛玲等同学这么多人,跟吴秘书说道:“小吴,你打电话再叫两部车过来……” “不用了,真是赶巧跟沈淮在火车上遇到,我跟同学是来北京玩的,”熊黛玲忙说道,“陈伯伯,你把沈淮接走就好了……” 她们是来北京游玩的,她私下里自然是希望能跟沈淮在一起,但这么拉着一大帮同学跟沈淮公开的厮混在一起,明天她姐跟她姐夫过来看到,她们心里会怎么想? 初看到这边的接站动静,郑峰他们也有些傻眼,没想到东华市驻京办的主任会过来给沈淮接站,心里琢磨着眼前这个所谓乡镇干部到底是什么牛叉人物。 辛琪歪着头看了沈淮一眼,笑道:“嗨,想不到你是个大人物呢,还瞒了我们一夜,想骗我们小女孩子啊?” “我真在乡镇工作。”沈淮无辜的摊摊手。 辛琪横了他一眼,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话,凑过头来搂住熊黛玲的脖子,她也不想东华市驻京办搞得声势浩大,跟熊黛玲诡笑说道:“你跟沈淮先走吧,我们玩我们的,反正你明天也要跟你姐、你姐夫见面的,我们回学校再联系……” 熊黛玲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懂,市驻京办是市委市政府的外派机关,她要是这么跟着沈淮一起坐车去驻京办,过两天怕是整个东华市都会传遍她跟沈淮私下出行的消息。要是大家关系还像以前那么和睦倒也罢了,而眼下的情况,她也知道有些嫌是必须要避的。 熊黛玲心情复杂的看了沈淮一眼,眼下只能坚决的拒绝掉陈兵的好意,跟辛琪说道:“你们可不能把我丢下来,”又跟陈兵说道,“我这次真是跟同学来燕京玩的,这次就不去打扰陈伯伯您了……” 郑峰本来心已经是死了彻底,他也又不傻,看沈淮这架式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乡镇小办事员。京城百姓是看人低三分,郑峰也不会把地方上的小官员看在眼里,但昨天的种种,也叫他看得出熊黛玲对沈淮心有好感,而完全不把他看在眼底,这种情况下他是完全没戏的。 郑峰这时候见熊黛玲很坚决的不跟沈淮他们一起走掉,他的心又死灰复燃起来,窃喜道:难道她昨天跟这小子看上去亲近,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郑峰讨巧的凑到前面来,帮腔道:“不用你们这么麻烦了,我爸派他单位的司机也过来接我们了,我们自己走就行了……” 陈兵看了郑峰一眼,燕京水深王八多,实在不知道眼前这小子又是哪家的衙内,随便遇到谁,他都不敢得罪,笑脸问道:“是吗?要是你们车坐不下,你们去哪里,我帮你们送一下……” “魏叔叔……”郑峰跳起来朝外面一个大高个男子挥手招呼,想引起他的注意。 郑峰他爸单位的那个司机,个子真高,怕是一米九几,站在人群里,满脸横肉的脑袋突兀的竖起来,仿佛挡千潮汹涌冲击的一大块礁石。 彼此间隔着四五十米,给汹涌嘈杂的人流挡着,郑峰跳了好一会儿,才引起大高个司机的注意。 那司机也是奇怪,过来接站就接站吧,手里也拿着一个牌子。看到郑峰,他就将牌子举到头顶,也朝这边走过来,只是更叫人费解的,牌子赫然写着“沈淮”二字。 陈兵倒是误会了,跟郑峰说道:“原来你也叫沈淮啊,”笑着跟沈淮说道,“我原以为沈书记的名字很有个性呢,倒没想到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黛玲的同学竟然跟你同名同姓……” 看着那大高个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沈淮也很疑惑,问既惊疑又难堪的郑峰:“你父亲在什么单位工作?” 郑峰给蒙了,他更希望是人流里还有另外一个叫“沈淮”的同名同姓者,只是他爸单位的司机并不是来接他们,而是给别人接站的,已经叫他足够丢脸了。 郑峰表错情的脸烫得跟猴屁股一样,没有回沈淮的话。 那个大高个逆着人流挤过来,瓮着声音跟郑峰说道:“小郑你今天放假回来啊?真是巧呢,你等我一会儿,我接个人,等会儿带你一起走……” 郑峰欲哭无泪的看着身后的同学,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进去。 “唉,你接的人也叫沈淮,”沈淮不确定的拍了拍大高个的肩膀,打招呼道,“很不凑巧,我也叫沈淮,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是接我的……” 大高个定睛的看了沈淮两眼,盯得瞳孔放大,“啪”的一个敬礼,说道:“沈淮你好,我叫魏岳,宋局长派我过去接你回家……” 沈淮吓一跳,他都不知道他爸怎么知道他坐这趟车回燕京,更没有想到他爸会派司机来接他,只是农业部的司机,为什么见面会行军礼。 大高个也意识到突然一个军礼有些突兀,憨笑道:“前几年我一直给老爷子当警卫员,去年退伍才到农业部当司机,不过在警卫团养成的老习惯一直都改不了,”又拉郑峰拉过来,请示道,“这位是我们部老郑的儿子小郑,赶巧也是坐这趟车回京,我可不可以接他一起走?” 郑峰想挣扎着溜走,只是警卫团出身的魏岳力气大得很,轻轻的一拉就叫他挣扎不开,给拉到沈淮的跟前来。 第二百零三章 风光下的冷漠 郑峰恨不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脸臊得通红,便是辛琪等人看着他都觉得可怜。 沈淮看了郑峰一眼,他不关心这小子心里怎么想,对对司机魏岳的请求不置可否,只是朝陈兵摊手说道:“没想到家里会派车堵到车站口来,看来我要先回家应付一下去;让陈主任你白走一趟,真是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我把邵征让你捎的烟拿回去,就算是不白走一趟。”陈兵笑眯眯的开玩笑道。 陈兵也是打量着大高个司机两眼,心里琢磨着他所说的话。 都说沈淮来头很大,但来头到底有多大,像钱文惠、何清社这些个已经算是沈淮嫡系的人马,也不是很清楚,一切看上去都云遮雾绕、晦莫如深,陈兵自然是更不清楚,从沈淮一年多来在东华任职的经历也很难找到什么珠丝马迹。 眼前这简单的一幕,却让陈兵看出许多端倪。 陈兵到燕京任市驻京办主任,首先任务就是把燕京的门门道道摸清楚,以便市里到燕京来办事能找到门路、事半功倍。 一般说来燕京市级领导,只要不是政治局委员,就算有警卫人员,也是隶属于市公安局警卫处的普通人员。而在和平时期,通常只有正军级上的军队将领以及政治局委员等高级党政官员才有隶属于警卫部队的专职警卫员,即使是退休之后,也会保留一些政治待遇。 陈兵从邵征那里知道沈淮回来是给家里人庆祝八十大寿,想来就是眼前这个大高个嘴里所说的“老爷子”。 陈兵心里暗想,家里有个从正军级或政治局委员以上职务上退下来的老人在,这背景真是深得叫人垂涎欲滴啊,的确不是东华市地方那几只小爬虫能抗衡的。 而大高个从警卫部队转业后,没有回老家,而到农业部当司机,今天又受所谓的“宋局长”指派过来接沈淮回家去,这个“宋局长”想来也是沈淮的家人。 陈兵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农业部下面的司局级官员有谁姓宋,想着回去打听一下就清楚了,自然也不会介意沈淮给家里派来的车接走。 熊黛玲、辛琪等人则没有陈兵想得那么深,看事情也只能看到表面,从大高个司机魏岳跟沈淮的简短对话里,她们也知道郑峰的父亲在农业部只能算普通干部,而沈淮才是真正的大有来头。 熊黛玲心里感到惊讶,又觉得应该如此。她爸跟周明偶尔也会在她面前聊一些官场上的话题,涉及到沈淮的,即使周明对沈淮满腹怨言,而她爸而风轻云淡得多,但都认为沈淮的家世要比想象中复杂许多。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验证她爸跟周明的猜测,她神情复杂的看了沈淮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为彼此又远了一些而感到落寞。 熊黛玲甚至都不明白,沈淮跟她家的关系为什么会突然搞得这么糟糕。 辛琪心思简单得多,昨天才相见,就给沈淮风趣的谈吐以及不凡而成熟的气度所吸引,特别在知道沈淮将软卧车票换给带生病小孩的母亲之后,对他更是有好感,也很好奇沈淮的身份:燕京户口的青年离家**年不归,却跑到穷乡僻壤的东华市当一个乡镇干部,多少让人觉得里面有很多的故事可挖。 这时候辛琪压根儿不会去同情那个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的郑峰,而是凑过来,笑眼看着沈淮,说道:“好吧,两部车都是给你接站的,真是威风得很,只是我们很可怜呢,这大热天只能去挤公交车了……” 对熊黛玲这个大方又主动的同学,沈淮也是颇有好感。 他既然直接住回家去,也就没有必要刻意再避什么嫌,问熊黛玲:“你们也没有安排什么住宿,要不你们就跟陈主任回去?”又问陈兵,“东华酒店这两天能不能有空房间?” 市驻京办在燕京经营一家酒店,除了方便东华到燕京办事的官员有个落脚之地外,也叫市驻京办的官员能一个副业好经营,陈兵还兼着东华酒店总经理的职。 “黛玲到燕京跟同学到燕京来玩一趟,要是我这个当伯伯不安排好,下回遇到熊文斌,他准没有好脸色给我看,”陈兵笑道,“你先走吧,我再叫一部车来……” “那就麻烦陈主任你的,”沈淮说道,又看了郑峰一眼,笑道,“小郑,你是我们先送你回家呢,还是先跟黛玲她们一起去东华酒店?” 郑峰心里波起狂澜,作为皇城根脚下的子民,关心时政是一大特点,京城八大公子之类的人物,通常谁都能说一个子丑寅卯来。 郑峰不清楚沈淮跟农业部人事局宋炳生局长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也大体能猜到他是宋家的子弟,可为什么他会姓“沈”? 在宋家耀眼的光环之下,郑峰就觉得自己像个给剥光后丢到聚光灯下的小丑,难堪、羞愧,恨不得狂奔逃离这个世界。 沈淮对郑峰这个小角色自然不会太在意,只是不愿意在熊黛玲面前失了风度,才这么问一下,要是郑峰真有跟他一起坐车走的心理素质,说不定他还要高看他一眼呢。 沈淮又跟大高个魏岳稍解释了一下郑峰跟熊黛玲他们的关系,就把熊黛玲跟她的同学都丢给陈兵他们,告了一声罪,他就跟大高个魏岳先离开。 ************** 坐进八十年中期从国外进口的c3型,也是今年才正式改型称“a6”的黑色奥迪车里,沈淮颇有感慨的看着两边飞快后退的街景。 之前的“沈淮”,也只在燕京生活四年;而真正的他,还是在工作之后因为市钢厂跟治金部下属的一家研究所要共同研究攻克一道炼钢技术难题,他代为厂方的技术代表,才有机会在燕京呆了两个月。 那两个月吃住都在研究所里,仅抽出一天时间来到**、纪念碑以及纪念堂等地瞻仰了一圈,对燕京实在是没有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沈淮跟魏岳初步见面,谈不上熟络,而且心里装着事,上车时就没有怎么跟他说话,坐在真皮的后车座里,任凭大高个魏岳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怡然自得的开着车。 魏岳倒是很热络的主动把他自己的情况跟沈淮倒了一遍: 他老家是东北辽宁农村,八六年入伍,因为块头大,打小练过拳,又根正苗红,也是机会难得,给编入中央警卫部队。不过当时沈淮已经出了国外,故而对老爷子身边之后的几任警卫员都不认识。 大高个魏岳是去年从警卫部队复员,本来只能退伍回地方,连转业都够不上,老爷子对身边的工作人员感情都好,就叫三儿子,也就是沈淮的父亲宋炳生,把大高个魏岳安排到农业部当司机。 奥迪已经是够宽敞了,但给魏岳过一米九的个子挤起来,堵在驾驶座跟座山似的。 沈淮心想他在老爷子身边当了不少年的警卫员,应该知道许多宋家的秘闻,见他只是说自己的事,而不胡乱问什么,也不胡乱说其他的什么,叫自己无法从他的话里推断出其他信息,也觉得有趣,心想干警卫员出身的,保密意识强倒不是说说而已。 沈淮猜想应该是谭启平知道老爷子办大寿,即使不能亲自过来,也会打电话表示祝贺跟歉意,这才经谭启平的嘴,叫宋家人才知道他坐这趟火车回燕京。至于谭启平怎么知道他的行程,估计是从潘石华或者别的什么人嘴里知道的。 沈淮作为镇党委书记,无法随随便便的说就离开东华,是需要向区里请假、汇报行程的。 即使派司机来接站,但之前并没有一个电话联络一下,也是叫沈淮从骨子里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淡漠,心想,派司机来接也许是不得已做给外人看的姿度吧。 车在一栋看上去半新不旧的老公寓楼前停下来,魏岳回过头跟沈淮说道:“宋局长说你这些年都没有回家了,这次突然回来也没有事先说一声,家里的房间也没有收拾好,就让你先在这里住几天……” 他本以为他“父亲”派司机接站,是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有亲情一些,没想到他“父亲”只是不想让他突然闯回“家门”去,才安排司机接站,又把他的临时住处安排好…… 沈淮沉默着没有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他本来就打算找间酒店先住下来。 魏岳将仅塞了几件换洗衣物以及随身物件的背包接了过去,陪沈淮坐电梯上楼。 一个电梯单元有好几户人家,这时候静悄悄的,都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魏岳掏了钥匙打开最里角的一扇门,把钥匙放在门里侧的鞋柜上,跟沈淮说道:“宋局长还要让我回部里上班呢。你看看,有什么缺的,我下班时给你一起送过来?” 看着房间的痕迹似乎很久没有人入住,不过家俱还算崭新,电器也全,应该不会缺什么东西,沈淮跟魏岳说道:“不用再麻烦你过来,我也就是找个睡觉的地方……”既然“父子”都相厌不见,要个司机夹在中间跑来跑去做什么?沈淮接过背包,要魏岳不要再过来了。 “那我就先走了。”大高个魏岳说了一声,就下楼去了。宋家的事情,他一个外人是不能说什么的。 第二百零四章 小姑 三室两厅的房间,传统的装潢风格,转椅角凳,木色沉郁,入手极沉,可知室里的家俱都是极上好的木料打造,整个房间看去简约朴素,不过还是从骨子里透过不同寻常人家的奢华来。 书房里空空荡荡,遮满墙壁的书橱里,除了几件当作摆饰的工艺品外,藏书已经给摆走,不过还留在之前藏书甚丰的痕迹,似乎是梨花木所制的书桌上除笔砚之外,再无他物。 虽然沈淮从小到大只能拿那种闻着发臭的廉价墨汁练字,但也认识书桌的这方砚品质极佳,雕獅镇纸也栩栩如生,雕工不凡。 虽然大部分东西已经给搬空,被褥、床罩等都是新换,但还是留下许多旧主人生活的痕迹。不知道这里是宋家之前谁的住处,之前孙淮对其父亲的印象极为淡漠,缺乏生活的细节,故而也无法从房间里的痕迹判断是否是他“父亲”的旧居。 想到之前“沈淮”的种种劣迹以及无法弥补的大错,沈淮心想给拒以家门之外,另行安排到临时住处来,他“父亲”也不算做得有多过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绝不愿看到他出现的人存在,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难免还有些苦涩。 脑海里一幅幅有关宋家的影像在回放,沈淮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孙海文,还是沈淮,仿佛两种人格已经血肉融合,从此都交错在他的人生里,是他必须要承担起来的负担。 打小看到母亲给为前途一切都不顾的父亲抛弃,看母亲在凄凉、孤独中绝望的死去,沈淮心里渐有寒意渗出来,有那么一瞬间,那刻骨铭心的“恨”占据了他的心。 这种情绪也无从找人诉说,沈淮看到书桌下的横档里有几叠宣纸,铺纸研墨,蘸笔写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又写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但写到“……霓为裳兮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怎么也写不起接下来的诗句是什么。 沈淮将笔隔在砚台上,心想《梦游天姥吟留别》诗句最是狂捐不拘,自己偏用隶书去写,也难怪想不起来后面的诗句是什么,再看看写下来的近百字隶书,受情绪影响,写得草草,很是一般,不过近百字写下来,心间落寞及恨交杂的情绪就消去,唯有此行的目的还坚留在心间。 此时也不便去找陈兵、熊黛玲他们,至少要给东华的人一个他正在跟家人“团聚”的假象,此时这空荡荡的房间叫人感到空寂,也只能硬着头皮住下来。 沈淮本就打算住酒店,随身就没有携带洗漱用品,见卫生间也没有准备,也不知道是不是魏岳疏乎了,拿着钥匙走出小区,在附近找了一家新开的超级市场,牙刷、牙膏、毛巾、方便面买了一些东西,还到附近的书店买了两本字帖,想着拿练字打发时光也不错。 在返回的路上,陈丹打电话过来,说是由陈桐陪着在市里找房子,抱怨市里找两套毗邻而居的房子真难。 镇上的宿舍马上就要全部拆除,要是不想住简陋的过渡房,只能另找房子住。 见陈丹还是不想就此跟他住在一起,沈淮也只能无奈而笑,要她慢慢找房子,市里总会有合适的房子可租,又跟她说了火车跟熊黛玲及同学偶遇的事情,也说了给家里人派司机接到临时住处,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无聊得也不知道要干啥才好。 电梯里没有信号,等上了楼重新拨通电话,听着陈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低,沈淮笑着安慰她道:“这些年我做了很多错事,不受待见也是活该,我都不难过,你也不要难过了……”正说话间看到门口留有一条缝隙,他顿起警惕,他清楚记得出门时是锁好门,门这时候怎么会给打开? 他将手机拿在手里,蹑手蹑脚走到门旁,透过门缝,却见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正背着门在餐桌上整理毛巾,心里莫名的热流涌动: 明明是别人的人生,然而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背影,情绪还是一下子给挑燃。之前的“沈淮”,要说对宋家人存有感情,也就眼前这个当初跟随他爸、他妈一起下放到农场劳作,然后陪他成长到六岁才离开,也是宋家唯一到最后都没有放弃他、恐怕也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相信他“改正”的宋家的老小,他的“小姑”,也是东南电力建设集团的副总经理宋文慧。 之前的“沈淮”,给外祖父母沈山夫妇赶回国后,宋家对他不闻不问;沈淮对宋家也心存“戾恨”,抱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思,在燕京过了一段谁都不理、醉生梦死、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是宋文慧先安排他进淮海省经济学院工作,也是宋文慧在他在省经院混不下去的时候,又托付陈铭德收留他在身边看管。 之前的沈淮虽然对“小姑”有感情,但心头对宋家的“戾恨”难消,除了回国在机场不得以跟他“小姑”见了一面外,之后也一直刻意的避免跟“小姑”联络。甚至在省经济闹出事之后,也是陈铭德受托主动跑到省经院联系他。 沈淮心想之前的“他”在回国后那两年没有把自己完全毁掉,也多亏了这么一个真心实意、且一直都有耐心待他的小姑。 沈淮跟陈丹说了一句“好了,先这样,等会儿我再给打电话,”挂断电话,推开门来。 宋文慧听到推门声,转过身来,看见沈淮看着门口,笑道:“我说谁在外面打电话,原来是你回来了;我又忘了关门了?” 沈淮心头一热,以为会很困难,但话到喉头、脱口而出的问道,“小姑,你怎么过来了?” 宋文慧乍听沈淮唤他,愣怔了一下,细想想这也是她离开农场之后,还是第一次听到沈淮喊她“小姑”,眼睛莫名的就湿润了,视线落到沈淮提着的那塑料袋洗漱用品回来,说道:“昨天没来得及帮你把东西都买好,又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怎么联系你,让你出去白走一趟,这些东西我上午走了一趟商场,帮你都准备好了;还好你爸的司机在车站堵到你,不然都怕听不到你喊我一声‘小姑’了……” “……”沈淮有话梗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你也不要怨你爸,是我让你爸接你住这里的,”宋文慧说道,“谢棠也是刚回国没几天……” 沈淮脑海间闪过一张明媚的脸蛋,说道:“没什么,以前我的确做错了很多事。” 宋文慧抬头看着沈淮有那么两秒,才说道:“差不多有三年没见到你了,看来你到东华后,真是长大了,人也成熟了许多,你在梅溪镇的工作真是不错……” 沈淮就知道宋家再对他冷漠,再对他不闻不问,他的“小姑”也会默默的关注着,有些后悔在来燕京没有给“小姑”打一个电话问候一声,说道:“回来之前,想着给小姑你打电话来着,后来又……” “回来就好了,”宋文慧笑了笑,怕沈淮性子还有些拧不过来,也怕话说多了让他难堪,看着沈淮手里的手机,问道,“你手机号码多少,现在能让小姑我知道了?” “我拨到小姑你手机上……”沈淮拨了宋文慧的手机号码。 宋文慧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把号码存下来,说道:“还以为你把我的号码忘了呢,没想到你还记着啊?” “在东华遇到几次难事,一直想给小姑你打电话来着,后来想想自己做的事,又怕再做砸了让小姑你难过,所以一直都没有打电话给小姑你。不过,小姑的号码一直都记着。”沈淮说道。 宋文慧伸手把眼角溢出的泪水抹去,走过来抬手摸了摸沈淮的头,说道:“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人也比回国时结实多了,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安心的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宋文慧看了看号码,跟沈淮说道,“你小姑父的电话,”接通电话,房间里很安静,宋文慧的丈夫在下放劳作时,耳朵受过伤,听力不好,导致嗓门很大,沈淮站在旁边把“小姑父”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怎么样,沈淮愿意过来吃饭吗?” 沈淮倒是能明白小姑、小姑父对他的小心翼翼,之前的“他”性子是那样的拧跟敏感。 宋文慧知道沈淮能听见电话的内容,抬头征询的看了他一眼;沈淮点了点头。 “要不你这几天睡我家吧?”宋文慧也是打蛇随棍,要沈淮住她家里去,说道,“宋彤交了个男朋友,赶着男朋友父亲前些天遇车祸骨折了,她是有了男朋友,忘了爹娘,老爷八十大寿也赶不过来。现在就我跟小姑父两人在家,也孤零零的,你就陪陪我们这两个无聊的人……” “好的。”沈淮点点头,他也怕住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 宋文慧就利落的帮沈淮收拾起东西,边收拾东西边问沈淮:“书房里那几幅字是你写的?” “嗯,”沈淮点点头,说道,“之前在农场还是小姑父教我写过大字,只是当时没有认真学;后来一个人生活得太久,无聊时就练练大字,”看到小姑帮他把竹笛放回包里,又说道,“也学过一段时间笛子,就是吹不好……” 沈淮的满口“胡言”,宋文慧却没有半点怀疑。就算在别人的眼里,沈淮是那么的不学无术、无法拯救,宋文慧却一心认为自己的亲侄子本性并不恶。 第二百零五章 家宴 门铃响了两声,沈淮就看见小姑父唐建民系着围裙、满手面的跑过来打开门,唤道:“小姑父……” “是沈淮啊,你快进来,你小姑说你最喜欢吃面疙瘩,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唐建民嗓门很大,把沾了面的手举起来扬了扬,笑道,“你如今是沈书记了,不怪我腾出不手来跟你握手吧?” 沈淮知道他这个“小姑父”对他的到来,应该是既不欢迎,但拧不过他小姑的性子、故而也不会反对的态度,他进门换了拖鞋,从背包里拿出两罐茶叶,说道:“这次回来也偷懒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刚才在路上才买了这两罐茶叶,很没有诚意,小姑父你不要嫌弃……” 在路上才买两罐茶叶当礼物,当然不能算有诚意,唐建民却意外的看了妻子一眼,怀疑这是妻子故意让沈淮买的,心想不过沈淮能听妻子的意见,说明他这几年在外面戾气性子也给磨去不少。 跟宋家其他人不同,唐建民在宋家也只是不那么受重视的女婿。 老爷子当年受冲击,宋文慧随老四宋炳生一起给下放到潜江农场接受改造,唐建民当时是农场的医生,沈桂秀还要稍后一些时间到农场。四个人才从此相互认识,结成两对恋人,又同时在农场那么恶劣的条件结婚生下子女。 后来老爷子得到平反,恢复职务,宋家子女都得以归京。不过,当时沈桂秀及其父母依旧受海外关系牵累,没有得到平反,宋炳生为了个人前途,放弃跟沈桂秀的婚姻回京,唐建民跟宋文慧也不能说什么,他们当时也迫切的想离开农场,只能留年幼的沈淮跟他母亲沈桂秀一起留在农场继续艰苦的生活。 等到沈桂秀病逝接沈淮进京,已经是六年时间过去了。 因为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清楚沈淮心里对宋家的怨恨源于哪里,唐建民故而也能比别人对沈淮之后做出的那些事情多些同情,但也没有到妻子一味宽容的地步。 唐建民对沈淮既有同情,但也怕他的性子难改,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故而对他也是能不见则不见的态度。 唐建民也知道妻子打小看着沈淮长大,对他有感情,又怀有欠亏之心,总是说要是他们当初不那么急着回京,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么不可转寰。即使宋炳生都放弃这个儿子后,他妻子也认为沈淮变成这样子,他们也有一定的责任。 沈淮这段时间在东华做了不少事情,他妻子总在他耳边说叨,他不相信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会有根本性的改变,不过他总是拧不过他妻子的性子。 宋文慧进屋来换拖鞋,跟丈夫唐建民说道:“沈淮还记得你教他练大字的事情,沈淮现在写字可漂亮了,不见得比你差多少……” “是吗?”唐建民当然不相信,只是附和的问了一声,让沈淮随意坐,他回厨房继续忙乎。 “要不要我帮忙?”宋文慧看着额头挂汗的丈夫,问道。 “你还不如我。”唐建民可不敢让妻子进厨房添乱。 宋文慧从电力部调到东南电力建设集团担任副总,工作地点在江东省会江宁市;唐建民在仕途上没有什么作为,也就妇唱夫随,调到江东省卫生厅工作。他们俩是偶尔才回一趟燕京,燕京这边的宅子里也不可能专门有保姆帮着做饭。 这两天他们在燕京,也是走各家,没有机会在家里弄饭吃。今天也是为了沈淮,不想让他感到太生疏,上午才买了菜回来,唐建民忙乎了小半天,也没有整好一样菜。 “要不,我来吧?”沈淮看着唐建民揉的面团跟稀泥似的,旁边切了一半的土豆丁跟狗啃出来似的,知道小姑跟小姑父都不善庖厨,洗过手就直接拿起切菜板上的土豆切起来,“我这几年一个人过,厨艺还算练得不错……” 唐建民刚想说不用,但看到细如火柴梗的土豆丝从沈淮刀下又快又齐的切出来,看了妻子一眼,想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文慧得意的摊摊手,为沈淮的事,她跟丈夫闹意见也不是一回两回,虽然最后她都能由着性子来,但也说服不了丈夫改变对沈淮的看法,此时难免有些得意。 “会不会太细?”沈淮见小姑跟小姑父不吭声,抬头问道。 “我跟你小姑厨艺鉴赏能力差,不过光看着,就知道这刀工能把人唬住,”唐建民笑道,“我们是知道你在东华当镇党委书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哪家酒店的大厨呢……” 宋文慧给丈夫使了眼色,不让他胡说;沈淮倒不介意,他知道唐建民是大咧咧的人,也不怎么热衷官场,也是有话就说,不会特别敏感的去拿捏分寸。 厨房够宽阔,沈淮手脚麻利的把土豆丝切好,又往面团里加了两把面粉,让面粉看上去能揉得更劲道些。等了后面,唐建民索性把围裙让给沈淮,他在一旁打下手。 准备的菜很丰富,沈淮挑了手熟的做了四菜一汤,又下了一盆面疙瘩就到餐厅来摆碗筷,听着小姑在书房里打电话。 书房没有关严,留有一道缝,听见小姑在里面压着声音说话:“我请你过来吃一顿饭,难道还能有什么阴谋不成?我不管姓谢的那个女人怎么看沈淮,所以沈淮好不好也不用她来评价。关键是你要不要认自己的儿子……你自己的儿子有没有改变,你都不愿意看一眼,又怎么会心里清楚?” 沈淮见小姑父拿酒杯出来盯着他在看,也只是抱以一笑。 宋文慧气鼓鼓的放下电话,从书房出来,看沈淮跟丈夫在餐厅里的神情,也知道她刚才的电话叫他们听见了,又怕刺激到沈淮,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沈淮要求不高,甚至能小姑家把这顿饭吃好,这次回京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还能指望更多不成? “我都快饿瘪了,下火车还没有吃饭呢,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饭了?”沈淮手没有停的把碗筷摆好,又跟小姑宋文慧笑道,“我在厨房里忙乎了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不好吃,小姑跟你小姑父你们批评时可要留点情面啊……” “出去几年,也学得油嘴滑舌了。”宋文慧笑道,把电话的事掩饰过去,也不敢想象沈淮听到她跟他爸通电话,不然又能说什么? 虽然只是家常菜,沈淮也就几样家常菜拿手,叫宋文慧、唐建民吃得赞不绝口。吃过饭,沈淮麻利的收拾好,唐建民就拿出沈淮买了的茶沏了一壶,坐在后院荫凉的树荫下喝茶聊天。 不过从小姑及姑父唐建民选择的话题里,沈淮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对他还是一种小心翼翼、怕稍不注意会伤害或刺激到他的心态,就算小姑口头上的对他在梅溪镇做的事情赞不绝对,但事实上还是有些不那么确定。 沈淮认真反思过之前沈淮与宋家关系恶劣的顽结所在,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以及被遗弃,使之前的沈淮形成戾气十足的自毁性格,既而才会有一系列的不学无术跟胡作非为乃至作恶多端。 无论是宋家还是孙家,都有很多平庸的、不学无术以及整天吃喝玩乐的子弟,不能对家族的整体利益有所促进,甚至还会有所妨碍,但多少会受约束,行事有些分寸,而之前沈淮那种越约束越跟你拧着干的性子,不仅会消磨掉几乎所有人待他的耐心;对宋家、孙家而言,他也是极其危险、不安分的存在。 这种印象一旦形成,就很难更改,沈淮也没有指望能立即获得整个家族的认可,此行的目的,主要还是跟宋家恢复一定程度上的联系, 宋文慧陆续不断的有电话打进来,不过没整个下午都没有人登门来拜访,沈淮注意到小姑父过了三四点钟就多次看时间,想想也知道是什么回事。 宋家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第二代子女里,除了二伯、他父亲以及五姑姑在京工作外,小姑等其他人都常年在外地工作。虽说后天才是大寿,但是小姑等人常年在外,难得有机会提前两三天回京,也是难得有机会相聚。 沈淮能想象宋家大多数人,只要不用到单位或公司的,此时应该大多数都聚在大宅,而且这些人应该都希望他小姑、小姑父赶过去相聚,但也应该有人绝不又不希望看到他出现。 沈淮不想让小姑、小姑父为难,站起来说道:“淮海省在京要举办一个招商活动,任务分解到市县。我这次回来,我们区也给我分派了任务。虽然就算过去也不会受重视,我总也要到市驻京办那边露个脸……” “你把车开走,有个车方便些……”宋文慧说道。 “不了,晚上应该会给揪在那边喝酒,”沈淮说道,“地方上喝酒比较凶,开车不方便。”搓了搓手,换了鞋就出去。 第二百零六章 卧虎藏龙 已经快五点钟了,夕阳斜挂在天空,但气温依旧炎热,叫人难以忍受。 沈淮不想小姑为难,但又不能这时候灰溜溜的赶到市驻京办叫陈兵等人看出端倪来,走到巷子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之前的沈淮虽然给接到燕京生活了几年,但也是给丢在寄宿学校里,很少跟宋家人接触,也很少进燕京市里。而过去七八年间,燕京城市建设的力度也很大,面貌改变了很多,沈淮对这一片区域的记忆就更模糊了。 沈淮站在巷子口,一时间的感觉非常陌生,不清楚到底站在什么地方。 沈淮知道小姑宋文慧当年回城就分得一间小四合院,应该就是这里。不过九零年之前,不管身份都高,小四合院居住环境普遍都差,所以小姑、小姑父又搬到电力部分配下来的房子里,也就是上午的那套公寓房。 小姑调到东南电力建设集团任职之后,那套公寓房就空在那里。差不多同时期,燕京市有重点的改造四合院区域,也是部委及军委家属集中居住的区域最先受益。四合院胡同这边的居住条件得到很大的改善,治安条件也绝非普通居民区能比,小姑她们偶尔回燕京,就都会住在这边。 这边看上去寻常得很,但偶尔路过的轿车,不是奥迪就是凯迪拉克,就知道这边住的人是真正意义上的非富即贵。也因此,平时在其他地方炫武扬威的奥迪、凯迪拉克等豪车,在这里就特别的守规矩。巷子里虽然没有明显的禁鸣标志,但沈淮在这里站了有三五分钟,经过这边的几辆轿车,都是静悄悄的,那些个司机望过来的眼神也特别的“和善”,毕竟这路边就怕哪个骑自行车或走路提着菜篮子的老头老太,也有可能是惹不起的大老虎。 巷子两侧都是整饬的四合院,夹着狭窄而平整的柏油路,在夏季的黄昏,置于闹市之中也有一分独特的静谧。 沈淮走到巷子口,看到外侧就是西单的主街,才在巷子侧墙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枚写有“西寺东巷”不大起眼的金属标牌,才意识到对面西巷口子上就是老爷子居住的大宅了。 沈淮怕小姑、小姑父等会儿可能会从这里经过去大宅,看到巷子口有一家书店,就折身走了进去。 书店门脸很小,但里面的纵深很大,光线有些昏沉,吊扇在头顶呼呼的转着,角落里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六十来岁的清癯老头坐在那里喝茶,看着像是店主。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店主也悠然自得,看到沈淮走进来,只是点头而笑,算是招呼。 这边藏龙卧虎,谁也不知道眼前这老头是不是哪个中央大佬的亲属或者其他什么人,沈淮也不敢怠慢,还以微笑,点点头走到后排的书架那里找书。 走到后排,沈淮才发现这边出售的书,质量非常高,显然是店主进货之前经过精挑细选,也有很多相当专业的外文经济书籍,叫人怀疑店主的文化水平极高,很可能是退休之后才开的这家书店。 无论是东华还是省城的书店、图书馆,专业书籍特别是一些外文专著还是太缺乏了。沈淮这次到燕京,本打算到国内最大的西单书城走一趟,找一些有关工业及经济方面的书籍,没有想到这家看上去不起眼的书店里会另有乾坤。 沈淮是如获至宝,先蜻蜓点水的把挑出一大堆书,然后找了一个角落再精挑细选。西方专著很多都晦涩艰深,想要短时间里理出脉络来极难,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沈淮开始还站在阅读,既而又蹲下来,时间一长就觉得脚麻手软。 “你坐着慢慢看……”店主递了一把折叠椅过来,和蔼的说道。 沈淮道了声,接过椅子坐下来。店主不干扰沈淮挑书,悄悄的退回原处,坐在那里一个人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着店主在外面跟人打招呼:“崔老,刚回来就四处跑着溜达啊?”来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沈淮也没有在意听,以为是店主遇到了熟人,他埋头继续挑书。 直到感觉有个人影停在眼前,沈淮才疑惑的抬起头,赫然看到火车上的那个脾气古怪的老者正盯着他看。 沈淮没想到他也住这附近,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在车站是辆黑色奥迪将他接走。沈淮站起来笑着打招呼:“老爷子,你刚回燕京,怎么有空过来逛书店啊?” “家里人尽说些废话,我实在不愿意听;除了这里,还能有其他去处?”大概是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叫老者存有好感,说话的语气要比火车上初遇时缓和得多,不过他打量人的眼神依旧犀利,看了沈淮两眼,又往沈淮手里以及放在旁边书架子单独摞起来的那叠书扫了两眼,说道,“小伙子,你呢?” “我跟老爷子的情形相反,大概是家里人不愿意听我的那些废话,我也只好到过来打发时间,”沈淮笑着说,见老者又拿眼睛打量着他,觉得奇怪,“老爷子你认识我?” “在火车上就觉得像,不过现在看到你也住在西寺巷,那就是越看越像了,”老者眼睛盯着沈淮,问道,“你是不是姓宋?” 沈淮就知道这年头看上去衣着朴素,但出行软卧的老头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心想他只要住在西寺街,多少会跟宋家认识,笑道:“我爷爷是宋华,老爷子,你跟我爷爷认识?” 老者似乎有根敏感的神经给挑了一下,绷起脸,说道:“鬼才认得宋华?我只知道宋家的老二是个厉害角色……” 沈淮一愣,没想遇到一个跟宋家有宿怨的人物,一时间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国内公开宣传老一辈革命家友谊情坚逾金石,但沈淮多少清楚老一辈人物实际上也是恩怨纠缠,特别是在解放后几次运动,内部的斗争不少,也是改革以来形成不同派系的主要根源之一。 看老者的年龄有七十多但不到八十的样子,应该经历过解放战争的老一辈人物。不过很多老一辈人物都在,沈淮也猜不出他是谁,只能尴尬的笑着。 店主这时候走过来,跟绷着脸的老者说道:“崔老,您可不要把宋老的孙子从我店里赶出去,您老牛气,我可经不住宋老骂啊,”又问沈淮,“你是宋乔生的儿子?” “宋乔生是我的二伯,我爸是老四……” 店主疑惑的看了崔老头一眼,一时间没有想起宋家老四宋炳生有儿子。 崔老头倒是“哦”的一声,想起什么来,跟店主说道:“宋家那个没出息的老四跟谢家的丫头没有生养,这个应该是宋家老四丢在农场的儿子……” 沈淮脸讪在那里,这段难堪的往事,没想到会给眼前这个老头这么直露露的给揭出来。他知道眼前这两个老头应该是都大有来头,虽然这个姓崔的老头说话难听得很,他也没法子跟他有什么脾气。 沈淮也不知道姓崔的这个老头跟宋家到底是什么宿怨,以致左邻右巷都知道他跟老爷子不和,他只能像孙子似的站在旁边陪笑。 崔老似乎很满意沈淮的态度,看了他一眼,说道:“听说你老子刚捞到去淮海省挂职的机会,想来还是不死心,还想往上跳一跳。在火车上,看到你,我应该想到你是宋华的孙子,你跟宋家老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似乎也看到沈淮眼睛里的疑惑,崔老头倒是一副明人不说暗话的样子,说道:“我叫崔向东……” 沈淮没有为眼前这老头竟然是共和国海军早期的巨头之一而惊讶,而是叫他前面透露的消息惊呆了,他“父亲”要去淮海省挂职!挂什么职务? 崔向东见沈淮半天没有回应,以为还在思索他的身份,有些不耐性的直接说道:“我正好有些事要找你帮忙,你跟我走一趟……” 崔向东常年身居高位,性格又极为强势,对沈淮这样的小辈说话,口吻自然是不容拒绝。 “老爷子,你等我一会儿,”沈淮不知道崔老头找他有什么事情,但想来拒绝也不好,只能无奈的给他牵着鼻子走,将挑选好的一摞书捧起来,跟店主说道,“这些书还麻烦老伯您先帮我打个包,等我把老爷子吩咐的事忙完了,再回来再跟你结帐……” 店主把书接过来,说道:“没事,等我家小五下了班,我让她直接送到你家去……” “不用这么麻烦,”沈淮实在没法跟眼前两位老子解释他给拒之家门的实情,说道,“等会儿还是我过来拿,要是时间早,我还想再挑些书呢。您这边的书真是不错,我都恨不得都搬回去。” “燕大教授帮你挑的书,你买齐一套搬回去,还真不亏你,”崔向东站在旁边插话道,“可惜这巷子里的那些个家伙,一个个自视贵种,进了宝山却跟进了粪坑一样……” 沈淮就想着店主身份也不会寻常,没想到是退休的燕大教授,不过这左右不是燕大的家属住宅区,心想他或许又是哪个中央大佬家的家属,才可能跟崔向东,跟他宋家老爷子都认得。 第二百零七章 两家旧怨 从书店出来,从西寺东巷往东不到两百米,拐进胡同口的第一家就是崔家。 也是燕京特有的四合院,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种了一些花草盆栽,水磨石的廊檐,小格子嵌玻璃的木门,倒没有其他特别显眼的地方,要说跟普通人家相比,最大的特点就是院子很宽敞。 居中的堂屋对着院子敞开着门,有一个穿海军军服的男子正背对着院子讲电话,个子不高,但肩膀很深,这点跟崔老爷子崔向东很像。 由于人背对院子,看不到肩章、领徽,沈淮也无法确认这人就是崔老爷子的长子崔永平。 说起崔向东、崔永平父子的将职覆历,也是奇怪得很。 崔向东早年是黄海舰队的主要将领之一,在十年动荡之前,就担任黄海舰队司令员,初期最早受冲击,七四年恢复工作,只是七五年黄海舰队发生了一次严重泄密事故,崔向东承担责任,受到当时军委严厉的指责,给撤消了职务,之后一直未再担任海军领导职务。 不过,崔向东的长子崔永平丝毫没有受到这事的影响,在海军发展一直都有条不絮,此时五十岁不到,就已经是少将军衔、副军职的海军装备部副部长。 “你们不敢问,我明天去找姓丁的,就拨这点钱,黄洋海上的二十三艘大舰,怎么修?”中年男子打电话的语气没那么和善,似乎跟对方在争执什么。 崔向东轻轻咳嗽了一声,跟院子里的司机、警卫员点头招呼,中年男子听到动静才放下电话转过身来。看清他的脸廓子跟崔向东一样,沈淮才确认他就是此时海军装备部副部长崔永平少将。 崔永平喊道:“爸,你说要出去转一圈,怎么就回来了?”又疑惑的看了跟他父亲回来的沈淮一眼,想问但没有问出口。 崔向东对儿子的秉性摸得比较透,没有说为什么折回来,而是声音**的指着沈淮说道:“他是宋家老四宋炳生的儿子。” 崔永平只是朝沈淮点了点头示意,脸上虽然也看不出他对宋家有多强烈的宿怨,但也是相当的淡漠,沈淮至少能肯定宋崔两家关系绝不能算和睦。 “你跟我进来。”崔向东无意跟儿子多说什么,就直接要沈淮跟他进去。 沈淮只能跟着崔老爷子走进侧厢房,走进去才看到里边是间卧室。 里面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柜,要不是崔老爷子坐火车随身携带的网兜就放在床边的桌子,沈淮几乎都不相信这里就是崔老爷子的卧室。 崔向平走到桌前,把那网兜解开来,从里面掏出两瓶玻璃罐头瓶来,递给沈淮,说道:“后天是宋华八十大寿,你把这两样东西给他……” 沈淮接过罐头瓶,瞧着里面装的好像是茶叶,看上去还有些碎,心里更是疑惑,眼前这个主,口口声声说不认得宋家老爷子,又一副对宋家宿怨甚重、苦大仇深的样子,为何又要托他把两瓶茶叶捎回去当礼物? 沈淮想到崔向东似乎对二伯宋乔生似乎怨气尤甚,心想难道宋家就是二伯宋乔生把眼前这老爷子狠狠的得罪了,以致两家老死想要往来都抹不下面子来? 之前的沈淮,对宋家人心怀戾恨,故而不可能会有公正的评价,此时也因此对宋家人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即使有些印象,也是不可靠的。 沈淮也不去深究崔宋两家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他作为小辈,不要说崔向东只是要他捎两瓶茶叶这种小要求,就是更苛刻一些的要求,他也没法拒绝。 “老爷子还有其他吩咐吗?”沈淮又问道。 “没了,你回去吧,”崔向东倒是干脆,大手一挥,用完人就想赶沈淮走,不过在沈淮临门前,又说了一句,“宋家小辈里那么多人,也就你小子看上去地道些……” 听着崔老爷子的夸赞,沈淮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看着崔老爷子没有再跟他拉家常的意思,只能告辞先离开。 恰好赶着崔永平走出院子,他看到沈淮出来,跟刚才一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点点头,算是招呼,就直接钻进黑色奥迪车里,绝尘而去。 沈淮拿着两罐茶叶返回巷子口的书店,店主已经把他要买的书用塑料绳捆扎好。 “这是书单子,你回去后把书拆开来可以比对一下,看钱有没有算错,”店主将书单子递给沈淮,又解释起总价高的缘故,说道,“你挑的好几本都是外文原版,价码相对要高一些……” 沈淮表示理解,跟店主聊了几句,才知道店主姓谭,还真是近年从燕大退休的教授。因为身体的缘故,到了年龄就退下来休养,没有再继续留校任教,也没有再花特别大的精力,放在做学问上。 聊天时,有电话打进来,催促店主回去吃饭,沈淮便拿着茶叶、书告辞离开。 此时夕阳刚刚好沉下去,透过狭窄的门脸,能看到西边的火烧云灿烂如锦。沈淮先打车去小姑宋文慧给他在电力部家属区安排的公寓房,毕竟之前是借口去市驻京办跟东华的官员见面为由走开,也就不方便把这一大摞书直接带回小姑家。 沈淮随便吃过晚饭,在电力部家属楼走回到西寺巷,路过书店时,看到里间有穿着碎花长裙的清秀女孩子站在灯下,没看到谭教授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女孩子是不是谭教授所说的“小五”,沈淮没有再走进书店,而是直接回了小姑家。 宋文慧、唐建民已经回到家,看见沈淮拿着两只罐头瓶,颇为奇怪。 沈淮跟他们解释缘故,临了又问道:“崔家老爷子似乎对二伯有些怨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文慧对当年的往事是清楚,既然沈淮问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发生过两件事,一是崔老爷子在六七年给揪出来批斗,跟你二伯有关系,只是那场风波也很快把我们宋家牵扯进去,所以也谈不上谁对谁错;再一个就是黄海舰队泄密事件,你二伯当时参与了事件调查,对整个事件归责到崔老爷子身上,起了一些作用。因为这两件事,两家的关系一直都不能算好……” 沈淮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心想崔向东从舰队司令员的职位上给撤消职务才六十岁左右,因为给二伯宋乔生背后搞了一手,从此赋闲在家,看着昔日的同僚一个个的走上大军区级甚至更高的职位,心里的怨气哪里可能消得了? 打个比方,要是他这时用手段将谭启平从东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搞下来,谭启平不把他恨之入骨,才叫见鬼。 崔向东这时候能让他捎两罐茶叶子给老爷子当贺礼,要算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也不知道崔永平后期在海军体系里升迁到少将相当顺利,是不是中央有谁在弥补崔家? 沈淮想着二伯宋乔生当时也只有三十五六岁,至于参与当年黄海舰队泄密事件的调查,也应该不是关键负责人,全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心态以及用什么手脚搞了崔向东。 这些秘辛,沈淮知道小姑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也不去追问什么。 一个小小的东华市,就有那么汹涌的潜流,中央自然绝无可能是一团和气。而中央派系的情况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除了四大野战军军政自成体系外,跟党内建国前后的多次运动以及解放后相当大比例的地下党转为地方党政官员,都有极大的关系。 “小姑,那你们明天去爷爷那里,就把崔老爷子的这两罐茶叶带过去吧……”沈淮说道。 “既然崔老爷子是托的你,那等到后天你直接拿给老爷子就是。”宋文慧说道,她知道沈淮因为过去的事情,这时候在宋家绝无地位,让别人知道崔向东竟然托沈淮给老爷子捎贺礼,多少会叫人对他刮目相看一些。 “好的。”沈淮点点头,答应下来,又问及巷子口书店的事情,“西寺巷书店的谭教授,似乎对崔家跟我们宋家的恩怨清楚得很,他怎么会在巷子口开一家书店?” “你说谭教授啊,他是纪连云的女婿。”宋文慧说道。 沈淮暗自乍舌,没想到谭教授会是这个身份。 虽然九二年纪连云也不再担任中央领导职务,不过当前中央的领导班子,有两人是纪连云提拨起来的,可以说依旧是对当前政局走向起决定性作用的强力派人物,甚至一些党外分析人物,将中央以及在地方上占据省市一些重要职务的官员称之为纪系。 沈淮没想到纪连云的女婿从燕大退休后会窝在小巷子里经营一家书店,不过想想也很正常。并不是所有人都醉心于官场的,沈淮心想他小姑父唐建民走出去,也许会给别人当成一个普通的、医术也不算怎么高明的中年医生,而谭教授要不想给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之中,经营书店也不失明哲保身之举。 第二百零八章 书店的午后 次日,沈淮上午到历史博物馆消磨了半天,下午照旧到西寺巷口书店淘书。店主谭石伟对沈淮的到来依旧是风清云淡,递过一把椅子,便回到临门的小桌边怡然自得的饮茶阅读。 沈淮在书店看了半天书,也许是周末前一天的午后,进出书店的人要比昨天多一些。进出的人,大多跟谭石伟认得,有些人说一两句话,挑选一两本书就走,也有坐下来嬉皮笑脸的小青年。看谭石伟待他们的态度,也知道他们都是住在左右的权要子弟,家世皆不凡,但都没有那么凌厉张扬的傲慢劲,还有人打听“小五”怎么不在这里帮着看店? 沈淮心想这个小五或许是谭石伟的女儿,那就是纪连云的外孙女。 建国后,中央及国务院、国、防部都选在中海办公,几代国家领导人也都住在中海之内;与中海仅隔一道深红色高墙的西寺巷,也是建国早期国内权要聚集居住的核心区域。 虽然经历几多波折,随着经济的发展,外面的条件越来越好,很多人陆续搬出去居住,但西寺巷沉淀下来的政治遗韵依旧浓厚,毕竟老一辈的人物还是念旧心重,习惯于传统的生活方式,不大愿意改变。 那些权要子弟,在外面再胡作非为,再嚣张猖狂,到了西寺巷,有利爪也得藏在蹼子里,有獠牙也得抿在嘴巴里,不然一个不起眼的老太太很可能就会冲上去给一拐杖,打得你连眼睛都不敢回瞪一下。 不能看到小狮子在老狮子跟前温顺,就认定小狮子没有凶残的兽性;沈淮也知道,这些权要子弟只是在谭石伟跟前,没有资格将他们的傲慢跟跋扈劲给张扬出来罢了。 当然,午后也偶有衣着普通的老头老太过来跟谭石伟拉家常,说谁谁谁的儿子又买了一辆豪车,说看到谁谁谁的孙子又换了个长得跟妖精似的女明星一起出没,给谁谁谁家丢人现脸,说谁谁谁的女儿开了地产公司又赚了多少多少万,说谁谁谁的儿子又要跑到哪个地方捞了一个肥差,说谁谁部长了儿子却在开出租车…… 相比较那些个人五人六的党外分析人士,这些老头老太太嘴里的消息大都经得住考验。这些消息要是传出来,无一不能掀起波浪,但在这家书店里听上去跟街头巷尾的家常没有什么两样,叫沈淮哑然失笑:也许这就是返璞归真吧,掌握再多的权势,再多的财富,一个人真正能享受的,不过是足下一块立身之地罢了。 也有人对坐在角落里看书的沈淮表示兴趣,听说是宋家老四的儿子,也都是脸带疑惑的对沈淮笑笑,也会跟他搭一两句:“回来给老爷子祝寿啊?” 沈淮不知道过两天会不会有“宋家老四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的小道消息传遍西寺巷左右,也不知道这些个在共和国以往风起云涌大时代崭露头角的老头老太太,跟宋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故而也只是彬彬有礼的还以微笑。 谈话大多是浅尝则止,也有好奇心胜的人刨根究底的打听沈淮的底细,但听到沈淮在东华工作,大多“哦”的一声,不解跟惋惜的神情都在脸上表现出来。 待夕阳红彤彤的余辉从狭窄的门脸洒进来,沈淮捧着一摞书到门口准备回小姑家。谭石伟先把这摞书都横过来摆桌上,看过一遍书脊,也难得的主动问沈淮:“你在东华工作啊?” “嗯,在东华下面的一个乡镇里,”沈淮说道,“谭老师也去过东华?” “哦,我六七年在东华靖海乡调研城乡工作,住了两个月,”谭石伟很平静的说及往事,“之后直接从靖海乡给下放到平江农场,在平江一住就是八年才回京,算是去过东华……” 谭石伟这样的人物,全国各地应该走过不少地方,听他只在东华市住了两个月,算不上有多少渊源,沈淮颇为可惜,不然东华的发展多少能借他一点势。 “哦,我在梅溪镇工作,跟靖海乡就隔着一个镇。”沈淮说道。 “我知道,是鹤塘镇嘛。”谭石伟是个甘于平淡的人,对沈淮身为宋家老四的儿子只在东华下面的乡镇工作,也没有表示特别的惊讶,说着话,手里也没有停下来,顺溜的把书价码算好,又拿出塑料绳跟剪刀,把一摞书捆扎好。 沈淮也知道谭石伟见过太多表面温良和善的权要子弟,压根儿就没有他表现的机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两句话,付过钱就拿书告辞离开。 同为燕大的教授,纪庚新是国务院的顾问,都快七十岁了,在国内学术界依旧很活跃,依旧在燕大教学、带博士研究生。 谭石伟同是燕大的教授,研究的又是城乡问题,沈淮不过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但看他也就六十岁出头一些,应该正是学术生命的鼎盛期,却选择退休,心想他或许是纪连云女婿的缘故,反而在学术研究上受到限制,没有发展的机会。 这也很正常,毕竟纪连云从九二年彻底退下去,又提拨两个人进入这一代的领导班子,要是谭石伟在能影响国策走向的学术界也异常的活跃,显然不是其他派系愿意看到的。 政治从来都是有取有舍、有进取、有妥协,沈淮心想谭启伟选择在西寺巷口开家书店安渡退休后的生活,也许就是一种妥协。 沈淮心里想着事,迈门槛从台阶下去,也没有注意看两边,就听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 沈淮吓了一跳,就看见昨夜在书店灯下的那个女孩子,正骑着一辆自行车飞快的朝他直冲过来,看她慌了神的样子,显然是忘了要刹车。 沈淮身后就是书店门槛前的石台阶,他不敢跳让开,怕女孩子直撞石台阶上,瞅着自行车冲过来,一把将车把手抓住。不过女孩子骑车很快,他这一抓也只是缓冲了一下,没来得及收的膝盖还给车前轮狠狠的撞了一下,差点摔台阶角上,好在勉强将自行车稳住,没叫那女孩子摔下来。 那女孩子扶住车把手,叉脚跨站在车横裆两边,脸涨得通红,又担忧的问沈淮:“你没事吧?” “疯丫头,”谭石伟走出来,看到小女儿骑车差点把沈淮撞倒在地,又气又笑的责怪道,“刚学会骑车,就到处疯跑,”又问沈淮,“没什么事吧?”低头看沈淮的裤子给撕破一片,露出的膝盖给蹭破一块皮,又回头责怪女儿,“你看你!” “没事,”沈淮直觉左膝盖痛得厉害,勉强维持脸上的微笑,说道,“也是我没有注意看到车过来。” 沈淮见女孩子也有十七八岁了,容貌秀丽,心想怎么会才学会骑自行车? 在之前沈淮的记忆,即便那些个贵公子、小姐从小都过着比普通人要优越得多的生活,但七八十年代,全国的经济条件普通较差,即使是权要子女,也极少有谁说从小就能以轿车代步。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见沈淮蹙着眉头有些吃痛的样子,女孩子担忧的问了一声,又问谭石伟,“要不要叫小王开车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到我小姑父家抹点药就好了。”沈淮说道。 擦伤倒是小事,只是膝盖给直直的撞了一下,往后给别了一下,沈淮怀疑骨头又有些错位,走了两步,左腿窝痛得厉害。 谭石伟也没有认为叫自行车撞一下会有多严重,心知唐建民是医生,家里说不定备有药,也就不支持送沈淮去医院,但见他走路一痂一拐,手里又提着极压手的十几本书,说道:“你等一下,”就麻利的把书店门掩上,从女儿手里接过自行车,要沈淮坐上来,“我送你过去。” 膝盖实在痛得厉害,沈淮也就不坚持,坐到小巧得很的车后座,叫谭石伟推着车送他回去,女孩子只能可怜巴巴、一副闯祸样子走在后面,帮沈淮提着那摞子书。 那摞书沈淮提着没感觉,女孩子走了百十米,整个肩膀都要给拉塌下来。 “书还是给我吧,”沈淮要女孩子把书拿过来,这样他就只能一手摸着车座,车又很小,他坐着很不稳当,女孩子红着脸扶着他的胳膊怕他摔下来。 到西寺东巷宋文慧住,赶巧唐建民在家,看着谭石伟推着车送沈淮回来,讶异的问沈淮:“怎么了?怎么叫谭教授跟小五送回来了?” “唐医生,我把他给撞了……”叫“小五”的女孩子红着脸说道。 “是小五骑车没有注意,可能是伤到骨头了。”谭石伟注意到沈淮一路上都很吃痛,额上的汗珠子不应该都是热的,担忧的说道。 唐建民与谭石伟先把沈淮搀到屋里坐沙发上,半蹲下来摸着他的膝盖骨,说道:“还好谭老师送你回来,错位得不是很厉害,不然要去医院处理了……” 唐建民这些年倒没有说做了宋家女婿就养尊处优,很长时间都在医疗一线工作,底子还在,摸准沈淮错位的膝盖骨,说道:“你忍着一点……”手里就用力给沈淮复位。 沈淮就听见“咔嚓”一声,膝盖一阵巨痛之后,痛感就像退潮的潮水似的,很快的、又能让人清晰感觉到的退去,试着踩了两下地,笑道:“小姑父,你真不是江湖郎中呢,真没事了……” 唐建民哈哈一笑,说道:“你以为我真卖狗皮膏药的?”要沈淮先歇一会儿缓下劲,家里没有保姆,他只能亲自给谭启伟跟他女儿沏茶。 谭石伟也听到唐建民给沈淮复位时那“咔嚓”一声响,才意识的刚才沈淮给小五那一撞实际上真不轻,看着沈淮给擦破的裤子,笑道:“这条裤子也不赔你了,你下回再过来买书,算你免费,就当赔你这条裤子。” “谭老师,你要这么说,我真会跑到你店里,挨样挑一本就走。”沈淮笑道。 谭石伟跟唐建民都哈哈一笑。 第二百零九章 或许无辜 沈淮瘸着脚,跟小姑父唐建民一起送谭石伟父女离开。 谭石伟中等个子,人很精神,但头发已是花白,小五推着车跟他走在一起,不像父女俩,倒像是爷孙俩。 小五就比他爸矮三五公分,推车走在他爸爸身边,亭亭玉立,走到巷子口,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头,见沈淮与唐建民还站在院门前目送她们离开,清丽的小脸又莫名的红了起来,稚气未脱的脸蛋给夕阳光照着,有着清纯无瑕的明媚,倒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 沈淮问小姑父唐建民:“小五怎么才学会骑自行车?” “哦,”唐建民对这些琐碎事颇为了解,说道,“相当长一段时间她跟她妈在渝州生活,去年她妈调回燕京,她才跟着回来上学。听说渝州城里到处都是山地,会骑自行车的人不多,倒不知道真假。” 沈淮记得渝州给称为山城,他读大学时有渝州籍的同学,也确实进了大学之后,才学着骑自行车,想问小五跟谭石伟到底差多少年纪,又觉得太八卦了,就忍住没有细问,与姑父往回来。 刚走到堂屋廊檐下,小姑宋文慧坐车回来,她在巷子口看到谭石伟父女从她家里出来,下车后疑惑的问道:“谭石伟跟他家老小怎么到我家串门来了?” “小五学骑车把沈淮给撞了。毛毛糙糙的小丫头,车子再骑快一点,能把人撞进医院去……”唐建民当谭石伟父女的面客气说没有什么事,不过背地里还是觉得谭石伟的小女儿有些毛糙,在妻子面前自然不会遮遮掩掩,就把他知道的实情,跟妻子略加解释。 “没事吧?”宋文慧揪心的看着沈淮的腿。 沈淮还没有把破裤子换掉,膝盖处蹭破一大块露出来,抹了紫药水,看上去更触目惊心。沈淮说道:“膝盖这边给撞得有些错位,开始有些痛,倒叫姑父露了一手,这会儿没什么事了……” 沈淮进卧室换了裤子再回客厅里,见小姑宋文慧在翻看他从谭石伟书店买回来的外文书籍,只是脸色非常的差,他觉得很奇怪,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了两页。这些书虽然都是外文原版,但都是工业及经济管理方面的专业著作,应该不会有犯忌讳的内容,见小姑父唐建民也是莫名其妙,问小姑:“这些书怎么了?” “你看这些书不吃力?”宋文慧盯着沈淮的眼睛问。 “还行吧,毕竟现在工作需要用到这些,慢慢看,还能看下来。”沈淮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些书为什么会叫小姑脸色如此难看? 宋文慧随手换了一本书,翻开到中间的一段问沈淮:“我考考你,这段讲了什么?” 沈淮不知所以然,还是接过书,看了看书页,看过小姑手指那段话,说道:“这是德莱曼在书里谈他对自然失业率这个概念的理解,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赞同卡甘的观点,”见小姑的脸绷还在那里,笑了笑,想缓和一下莫名绷紧的气氛,“我应该没有理解错吧?德莱曼的书,国内还很少有翻译。前段时间,我看过他法文版的《论现代国家宏观经济若干问题》,就一直想着找他的其他著作看一看,没想到谭老师那里有他相当全的原版著作。” “哦,谭石伟要不是做了纪连云的女婿,他在学术界的影响,不会差纪庚新多少……”宋文慧脸色稍稍缓下来,跟沈淮解释谭石伟为什么六十岁一到就从燕大退休的原因。 说到底就是有人不希望纪系有更多的人有能力对国内政局走向产生重要影响,纪系毕竟也需要向其他派系妥协,说不定这也有宋家的功劳在内,沈淮心里想着。 宋文慧将书放回去,说道:“难得回来一趟,还给抓到电力部开了一天的会,整个下午都在吵架,都快累死我了。看到这些书,就想到自己到四十岁之后再学英语的情形,真是痛苦死了……” 东南电力建设集团是这两年新组建的正司级国企,负责东南各省的电力建设,总部设在江宁市,归电力部直辖,但跟东南各省的电力局矛盾重重。 不仅东南电力如此,在国内电网建没有分离的情况,电力部不同司局之间的矛盾也很深,涉及权力跟利益在不同司局之间的分配,开会吵架、闹分歧,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沈淮以为他小姑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到家里,实际上他也是刚进走这个家门,对小姑宋文慧、小姑父唐建民的脾气并不了解。 宋文慧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借口累去了书房。 唐建民对自己的妻子很熟悉,见妻子虽然把话题转开,但她脸上的阴云没有彻底的消去,那目光灼灼的眼睛似乎还蕴藏着难以遏制的怒火雷霆。 看着妻子去了书房,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来,他没有怎么学过英文,也看不懂里面到底写着什么,但想到这些书都是谭石伟在店里摆出来卖的,就算有大逆不道的言论,又算多大的事情? 唐建民知道他的妻子,这几天看上去像个家庭主妇的模样,实际当年在下放农场时,养成极泼辣的性格,早年在电力部担任基建司副司长,之后出任东南电力建设集团常务副总,主管火电基建业务,把手下一群干电力基建的大老爷们治得服服帖帖,并不完全是依靠家世。 唐建民不知道妻子的情绪为何突然变化,追到书房去,见妻子果断阴着脸坐在书桌后面想事情。 唐建民将门掩上,问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文慧抬头看向丈夫唐建民,说道:“三年前,姓谢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把大家都喊过去召开家庭会议,你还记得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唐建民不明白妻子为何提三年前的旧事,劝慰道:“这种事过去就过去了,只要沈淮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能够改正,四哥迟早都会认他这个儿子的,宋家也总会有他的地位……”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姓谢的说沈淮在法国整天为非作歹,仗着孙家的供给,只一心做一个纨绔子弟,打架斗殴吸大麻赌博玩女人,什么坏事都干,就是不学好,不学习,到法国四年,连句法语都说得磕磕绊绊,”宋文慧手按着桌子,语气却是冰寒,说道,“这是姓谢的话的原意吧,我没有编排她吧?” 唐建民知道妻子对谢佳惠的成见极深,只能点头说道:“好像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沈淮在国内读的那所初中,那时候教的还是俄文,沈淮那段时间是没有好好学什么,”宋文慧说道,“但是沈淮要是在法国,正如姓谢的所说,整天都不学无术,连句法语都说得磕磕绊绊,那他的英文是什么时候学到连专业文献都能熟读的地步?” 唐建民也顿时觉得疑点重重,他跟宋文慧断然不会去想沈淮的躯壳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只能下意识的怀疑谢佳惠在三年前说了谎,但唐建民又觉得有些事想不通,说道:“沈老爷子是沈淮的外公,要不是沈老爷子,谁能把沈淮赶回国?” “姓谢的手段多着呢,谁知道她在沈老爷子跟前耍了什么手段、蒙蔽人,”宋文慧对谢佳惠成见本来就深,这时候看出疑点,自然是倾向往不利谢佳惠的方向去推测,“老爸不是也给这个女人哄得团团转,沈老爷子还能比我爸更精明?” “沈淮就在外面,要不直接找他问问?”唐建民说道。 “怎么问?说算沈淮没有对谢棠做什么,就算沈淮当时可能只是吓唬吓唬谢棠,但你也知道他的拧巴性子,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做了那件事,你这时候去问他,你认为他会为自己辩解吗?” 唐建民点点头,以他对沈淮当年的认识,知道他是一个恨不得把自己连同整个世界都毁掉的人,虽然沈淮现在看上去改观了很多,但谁又知道他的内心是否还脆弱呢?唐建民也觉得这时候不宜拿这个语题去刺激沈淮。 宋文慧又问丈夫:“再说了,沈淮他娘在农场死那么惨,他又从小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出国能有个眼不见心为净,姓谢的还死不要脸的把谢棠送到法国去读书,托孙家照顾,百般的刺激他。沈淮真要对谢棠做了什么,又能怪他什么?” 唐建民对妻子的这话颇为无语,知道妻子还是认为沈淮在法国时可能对谢棠有过伤害,但是在情感上又不很讲理的去偏袒沈淮;他妻子平时都能公正看,偏偏就是护犊子,就是连女儿宋彤他都骂不得。 “至少能肯定姓谢的在有些事上面,是说了谎的!”说到这里,宋文慧越想越气,捏拳拍着桌子。 唐建民见妻子气愤不平,又不直接找沈淮问个明白,他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宋文慧忿恨不平的说道,“有些事,是怎么都说不清楚的,我能怎么办?我看姓谢的就是想把我们宋家搞得四分五裂,找她当面对质,我看她会巴不得把这事搞得沸沸扬扬,好让宋家沦为全燕京城的笑柄,再把沈淮心里的伤疤再狠狠的揭一次,把沈淮彻度的毁掉,才合她的意……” 第二百一十章 认同 沈淮也搞不清楚小姑宋文慧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变得恶劣,他把一摞书都把搬到卧室里,再出来看到小姑宋文慧跟小姑父唐建民从书房里出来,说道:“我还要到我们市的驻京办走一趟,怕是不能陪小姑跟姑父你们俩吃晚饭了……” 宋文慧见沈淮不想他们为难而找借口离开,心酸不已,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本来是老五请我跟你姑父过去吃饭,不过我有些不舒服,刚打电话跟他们说了,不过去吃饭了。你也不要出去了,就陪我们留在家里吃饭吧……” 沈淮疑惑的看了小姑父一眼,他知道宋家有些人不待见他,不希望他出现,但想到小姑跟小姑父难得回京一趟,他实在是不想妨碍她们因为自己而少了姊妹兄弟相聚的机会。 唐建民见沈淮有些迟疑,便说道:“昨天买的菜,还有很多剩在冰箱里,今天不能吃掉,明后天基本上是没有机会在家做饭吃的,到大后天,我跟你小姑就要回江宁了,这些菜怕是都要进垃圾篓了……” 沈淮有些不确定小姑、小姑父为何突然放弃跟宋家其他人难得团聚的机会,既然小姑、小姑父决定留在家里做晚饭吃,他也只能留下来,不然他还真没有什么好地方能去。至于东华市驻京办那边,沈淮至少也要等明天过了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再去露个脸,才能不叫别人看出什么疑惑来;周裕也要等到明天下午才会坐飞机过来。 宋文慧跟唐建民都是平时使唤保姆使唤惯了的,疏于庖厨,做饭时只能给沈淮打下手,摘菜去泥、剥葱切蒜、拿碗递碟,也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梅钢及梅溪镇的事情。 沈淮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们聊梅钢及梅溪镇的事情,起初还觉得奇怪,昨天小姑、小姑父虽然都说知道他在梅溪镇做出一些成绩,但绝口不问细节,这会儿倒问得详细,恨不得把梅钢的方方面面都打听清楚。 宋文慧七十年代末回城,虽然那时女儿宋彤已经出生,她还是先进大学读书,然后再进电力部工作。在电力部,宋文慧也先从基层的工程师做起,再逐步走上处及司局级的领导岗位,然而到东南电力建设集团主管火电建设业务,她的学科底子要比普通人扎实得多。 梅钢此时所进行的电炉钢生产线改造,增加高频电流的电力供应是关键的一步;这又是宋文慧熟悉的领域,渐渐就往深里谈。 唐建民学医出身,对工业了解甚少,但听妻子跟沈淮不厌其烦的详细讨论电力扩容更多的可能性方案,以及各种方案的技术实现手段及优缺点,他也能肯定沈淮对钢铁等产业的了解是远在水准之上。 这哪里是不学无术? 唐建民见过电力部及东南电建下面的工程师,在妻子面前给质问到哑口无言、脸面通红的场面。 但见沈淮跟妻子谈工业改造方案,手里不停的给锅里添油加醋试咸淡,这一刻,他也禁不住的怀疑:沈淮三年前给赶回国,是不是另有隐情? 宋文慧也抑不住心里的震惊,跟丈夫对望了一眼。 唐建民这时候也只能承认,妻子的怀疑不是无的放矢。 唐建民跟宋文慧是早就知道沈淮过去一年在梅溪镇做出不小的成绩,也知道他在一些期刊上发表几篇学术性很强的论文。 不过,由于之前关于沈淮不学无术留在他们脑子里的印象太深,下意识的认为沈淮在梅溪钢铁厂碰巧用对了人,才是取得发展成绩的关键因素,并不认为沈淮他自身的能力或专业水平、知识结构真就足够高到能管理一家中等规模钢铁厂的程度。 他们甚至认为沈淮过去半年时间里,在期刊上陆续发表的一些学术论文,应该是他请人代写、装点门面的小手段而已;这种事在国内已经屡见不鲜,通常上不会认为领导在期刊上发表了文章,就真的具有如此的水平。 宋文慧即使对沈淮再溺爱,再偏心,也不认为今年才二十五岁的沈淮,就有足够强的业务能力及专业管理水平去真正的管理一家钢铁厂。 她跟丈夫也是怕沈淮给戳穿后难堪,所以昨天宋文慧跟丈夫才避免跟沈淮聊太具体的产业发展及乡镇治理的话题。 今天也是偶然机会,看到沈淮买了一大外文书籍回来,认识到沈淮可能不像谢佳惠所说的那么“不学无术”,宋文慧这才有意识的去试探沈淮在专业领域的水平到底有多高,去考量沈淮的知识结构有多深、多广。 谈到后来,宋文慧都觉得话题在她这头难为继,她的心已经叫她所看到的“真相”所撼动。 也正是如此,她心里对谢佳惠三年前召集宋家人指责沈淮在法国不学无术、胡作为非一事,就尤其的怒焰沸腾: 要是这样都能说不学无术,但宋家这么多人里,还有谁有颜面活下去? 沈淮不知道小姑对谢棠的妈妈成见那么深,以致认为他受了很大的“冤屈”,但是小姑愿意跟他讨论产业上的话题,他也乐意更深层次的谈下去。 虽然这段时间在梅溪开创出一番局面,但沈淮清晰的认识到,他能在梅溪做出这些事,跟他身为宋家子弟的身份,有着直接的关系。 沈淮同时也认识到,在未来发展的道路,依旧存在着种种坎坷跟阻碍:跟谭启平的关系怎么处理,苏恺闻对他的成见到底有多深,戴乐生父子会不会恨他入骨,高天河父子会继续蛰伏多久才会有新的动作? 哪怕这次回京给老爷子祝寿不受宋家所有人的待见,沈淮这次也一定要硬着头皮回来参加宋家的“大团聚”,消弱谭启平心里他对宋家抛弃的印象。 要说有更进一步的目的,那就是能获得宋家,哪怕是小部分人的认同。 对沈淮来说,情感上的认同仅仅是很小的一个因素,他毕竟是借着别人的躯壳而活,即使受到之前沈淮很深的影响,但当真给宋家人拒之门外,他在情感上也不会受伤太严重。 在他的心里,小黎、陈丹她们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沈淮心里还是更奢望宋家有人对他的能力有所认同,这样他不仅可以继续在东华扯着宋家的虎皮做事,还有可能获得宋家的直接支持。 小姑今天愿意跟他更深层次的讨论梅钢及梅溪镇产业发展的问题,沈淮心里是很高兴的。 就算宋家其他人都不待见,只要能获得小姑的认同,他这次回京就是大有收获。 沈淮把最后一道菜做完递给小姑父端上去,他洗过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跟小姑宋文慧说道:“我带有一份梅溪镇的产业发展规划图来,小姑你帮我参详一下……” 宋文慧接过沈淮回卧室找来的规划图,不是设计院出的正式蓝图,而是一张手画图稿,但标有准确的地理数据,图例也相当正规,空白处还有密密麻麻用钢笔写下的注释,问道:“这是你自己画的?” “嗯,”沈淮点头笑道,“现在的规划设计院不大愿意给乡镇做产业规划,在他们看来,乡镇服从区县即可,根本就没有必要独自搞什么规划。与其求爷爷告奶奶,我还不如自己先硬着头皮琢磨这事儿……” 餐桌上已经放满碗碟,宋文慧就把图稿铺在餐边柜上阅看,唐建民的好奇心也早给勾引起来,凑过头来看。 唐建民虽然长期只在医疗系统工作,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跑得地方多了,对乡镇产业的发展还是有着普通人不及的见识,他凑过头来看图,讶异的说道:“好大的规模啊!东华市经济偏落后一些,我看下面的区县经济要是做规划,也就这样子吧……” 沈淮给梅溪镇在梅鹤公路西侧规划的工业区面积只达四千亩地,不过实际在这副图稿上,还把梅鹤公路以东属于鹤塘镇的区域也标示起来,加上下梅公路南北两侧的预留地块,仅这副图稿里,显示出来的工业区规划面积就高达八平方公里,甚至要远超过当前一般的县域工业园区规模。 沈淮解释道:“东华的经济发展在东部沿海来说是相当滞后,所以做产业经济规划要有一个更高的全局目光,才有可能拉近、而不是拉大跟平江等地的差距……” 江东跟淮海两省就隔着渚江,宋文慧虽然人长期在江宁市工作,但淮海省的电建投资也是归她分管,她对淮海省乃至下面东华市的经济发展状况都很清楚。 现在江东省的一些地市,如平江、江宁,都进入良性发展阶段,而淮海省的地域经济发展整体滞后。宋文慧也认为,需要淮海省的地市级党政官员要有更高的产业发展眼光,进行全局性的产业规划,才有可能缩小跟渚江南岸地区的差距。 而很显然,淮海省十三个地级市,目前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党政官员,宋文慧倒是没有想到沈淮虽然身处乡镇,目光却能放得这么远。 就在唐建民为沈淮的见识跟能力震惊之时,而打心里就把沈淮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宋文慧则理所当然的认为宋家子弟就应该如此的杰出,之前什么话都是谢佳惠在搬弄是非、胡说八道。 宋文慧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爸爸过两天会去淮海省挂职副省长?” 沈淮记得他“父亲”在年前才提了正司局级,没想到才半年时间就到地方挂副省长,也难怪崔向东提起这事里,说他父亲“捞”到位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宋家小辈 清晨,唐建民醒过来时,看到妻子刚翻过身去,知道她可能整宵都没有睡踏实。看着从纱帘透进来的亮光,他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手表拿过来,都七点钟了。 听着院子里有走动的响声,唐建民心想应该是沈淮已经起床了,他坐起来穿衣衫,听着妻子在后面翻身跟他说话:“这事,我一定要跟四哥说……” “我看不用太急,”唐建军转过身来,看着妻子一宿没睡踏实的脸有些倦容,说道,“四哥迟两天就会去淮海挂职副省长,沈淮在东华做的成绩,他不会永远都不看到。沈淮这次回来,大概也不是想大家闹翻脸?” “……”宋文慧是泼辣性子,但也知道丈夫说得在理,四哥跟沈淮父子间的事情,她硬要插一脚,未必能起什么好效果,但心里堵着一口气泄不去,说道,“就任凭那姓谢的编排沈淮?” “四嫂可能也是因为谢棠的事才气急败坏说了一些多余的话,”今天是老爷子大寿,总理也会代表中央过来祝寿,唐建民心想妻子是急脾气,都不敢想象妻子要是还带着情绪在宴席上跟宋炳生、谢佳惠见面,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他劝说道,“我想四嫂也不可能全是瞎说。你说说,一切要都是她安排的,她图什么?” “沈桂秀病逝,沈淮在农场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姓谢的就能心安让沈淮回宋家?”宋文慧“噌”的坐起来,说道,“沈淮要是真不学无术、回到宋家真混吃等死,那倒也罢了。沈淮偏偏还这么优秀,她就不担沈淮将来有能力,为他娘讨公平,把她从宋家赶出去?” 唐建民苦笑一下,他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但妻子这么揣测谢佳惠的用心,也不能完全说不对,他也不想继续挑妻子的火头,只是劝她: “我觉得,这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大家都不要再提什么了。就算是沈淮以前做错事,也是因为他年纪轻,不能一棍子打死。你知道彤彤青春期那阵子叛逆成什么样子,这两年还不是也消停下来了?人总会长大的,沈淮现在做事踏实,也有能力做出成绩,我觉得,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宋文慧听丈夫这话合心意,也知道就算现在帮沈淮打抱不平,也闹不出什么明堂,再说今天这日子,就算心里有什么不高兴,也不能挂脸上。 宋文慧穿衣起床,打开门见沈淮蹲在廊檐下看院子里开得正艳的三色堇,说道:“今天中午的正宴是在丰泽园大饭店,到时候总理也会代表中央过来祝寿。你先收拾一下,记着把崔老爷子的茶叶也带上,等会儿我们要先去大宅……” 这时候屋里电话铃响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唐建民走出来,宋文慧问丈夫:“谁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四哥打电话过来说,等会儿他过来接沈淮去老爷子那里。”唐建民说道。 “他也知道要脸!他早干什么去了?”宋文慧本来没有打算在今天多说什么,但听到老四打这么一个电话来,心头的邪火又控制不住的窜上来。 沈淮只能抱以苦笑,就像他要在别人面前装“回家团聚”一样,他父亲就算心里剩不下多少父子之情,在今天也要在别人面前演一出“父子相认”的戏。 “小姑,你就跟小姑父先去爷爷那边;我等我爸过来接我。”沈淮平静的说道,人生,无非就是一场演给别人看的戏,他也得配合把这出戏演好了。 唐建民手放在妻子的肩膀上,安慰她不要多说什么。 中午的正宴放在丰泽园大饭店,总理会代表中央过来祝寿,其他亲朋故旧都在,实在不宜把情绪挂在脸上。 宋文慧气得连早饭都没有吃,洗过脸就跟唐建民先赶去见老爷子。 大约等了一个小时,才听到院门外有车喇叭声响,沈淮就放下手里的书,拿着崔向东的那两罐茶叶就走了出去。 “沈淮你好。”魏岳刚下车准备过来喊沈淮,看到他出来,又赶忙绕过来,帮他把右后侧的车门打开。 沈淮低头就看见那张跟他仿佛是从一张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沈淮想演戏演足,张嘴欲喊,但那个字眼涩在嗓咙眼里怎么也吐不出口。 眼前这人跟你实际上又没有半点关系,何苦管他的冷漠?沈淮心里想着,但这一刻他仿佛给真正的沈淮附体,心间给五味陈杂的情绪所充塞,也忘了要坐进车里去。 宋炳生犀利的眼睛盯住沈淮看了有那么几秒钟,才说道:“你进来吧,还要赶着去大宅呢。”语气淡漠。 从宋炳生的眼神,沈淮感觉到他的警惕,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会大闹寿宴,暗道:宋家最不欢迎自己回来的,大概就是他吧? 沈淮心里也是悲哀,之前的“他”是做下那么多的错事,也确实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但何尝又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受害者? 沈淮低头坐进车里,将崔向东托付给他的两罐茶叶放在膝盖上,安静的等魏岳坐回来发动车。 宋炳生视线落在那两只罐头瓶上,眉头微微蹙起来,问道:“这是你从东华带给老爷子的礼物?算了,这两罐东西你就不要拿出去了,你的贺礼,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我没有准备什么贺礼,空手回家的。这两罐茶叶是崔向东老爷子托我捎给爷爷的……”沈淮说道。 宋炳生既不明白沈淮怎么跟崔向东认识,也不明白崔向东恨宋家入骨,为什么会临时让沈淮带两罐茶叶当寿礼?宋炳生满心疑惑,但忍住没有多问什么。 沈淮就是想叫他当一回闷葫芦,自然不会跟他多解释什么,眼睛盯着魏岳的后脑勺不说话。 车上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任魏岳发动车往仅隔一条巷子的西寺东巷开去。 唐建民也是怕沈淮控制不住脾气跟他爸宋炳生翻脸,早早的就等在宋宅大门外,看到宋炳生的车过来,快步迎过来,先一步打开车门。 虽然看到车里气氛冷得能僵煞人,但只要没破口相骂或动手打起来就好,唐建军接过沈淮手里的两罐茶叶,说道:“老爷子刚听你小姑说起这两罐茶叶呢,正给崔老爷子打电话问候;你赶紧跟我把这两罐茶叶给老爷子送过去……”心想着沈淮既然跟宋炳生一起过来了,也叫旁人看见了,那接下来,还是把他们父子俩分开好。 虽然才九点钟,虽然中午的正宴安排在丰泽园大饭店,宋宅这边还是有好多人聚了过来;有一些人站在院子里聊天。 他们看到跟沈淮跟宋炳生先后下车来,再看沈淮几乎长着跟宋炳生一模一样的脸,都讶异了:没听说宋家老四有儿子啊? 当然也有人知道得更多,知道宋炳生之前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婚姻,还留下一个儿子,看到沈淮跟宋炳生同时出来,心里都恍然大悟,心想:大概就是那个给宋家老四送出国的孩子,原来都长这么大了。 看唐建民带着这青年往里走,有人就忍不住问道:“这是老四家的吧?” “嗯,”唐建民将沈淮介绍给宋家的亲朋故旧,但也只能把有些话说得含糊其辞,说道,“是老四家的,前些年一直在外面读书,才回国没多久……”又一一将这些宋家故旧介绍给沈淮认识。 “叭叭叭”后来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吓得大家一跳,沈淮转回头看见一辆崭新的凯迪拉克从后面逼过来。沈淮这两天很少在左近看到有这么不礼貌的车,刚要让道,唐建民却抓住他,说道:“是你大表兄鸿军那个混球,刚买了一辆新车,就燿武扬武的显摆……” 唐建民不让路,凯迪拉克就老实的在路边停下来,一张三十来岁的青年探头出来,朝唐建民嬉皮笑脸的说道:“小姨父,你拦着路不让,是不是想把我的车劫走过两天瘾啊?” 唐建民挥了挥手,说道:“你小子皮痒了,也不怕老爷子跑出去把你这烧包车给砸了?” “老爷子今天过八十大寿,砸车多不喜庆啊;车砸了,小姨夫你能过两把手瘾吗?”宋鸿军笑着下车来,当真把车钥匙塞唐建民手里,看着旁边的沈淮,讶异的问道,“你就是沈淮?呵,我都不记得跟你有见面。我们之前有见过面?” “应该是没有,我在燕京那几年也不常回市里,记得大表哥你那时在广南做生意。”沈淮说道。 宋鸿军不仅是大女儿宋奇的长子,也是小一辈里的老大。他十年前就下海经商,现在名下有好几家公司。沈淮在燕京的那几年,宋鸿军一直在广南做生意,他也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 “我就说我的记性没那么差,不过你跟我四舅长得真像,跟老爷子长得也像,”宋鸿军热情的揽过沈淮的肩膀,很关心的问道,“我记得你回国有两年了,你现在在哪里工作,是自己开公司,还是在政府部门?” 三年前的醉酒事件,宋家这边也只有老一辈人知道,小一辈人只知道沈淮闯了大祸给赶回国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倒不是很清楚。 对宋鸿军的热情跟关心,沈淮也是淡而视之,心想他或许对所有人都这幅热情的面孔,倒真是一个天生的生意人。 “在淮海省下面一个市里。”沈淮敷衍的说道,他也知道把在梅溪镇担任党委书记的事说起来,说不定会叫宋鸿军笑话。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家族 沈淮将崔向东托他捎的两罐茶叶,送到西屋,跟老爷子算是见过一面。 不断有电话打进来,给老爷子贺寿。有些电话传达一个意思也就够了,有些电话还需要老爷子亲自去接听,沈淮自然就捞不到说几句话,就跟小姑父唐建民回到院子里,看到宋鸿军给一大群人围住说话。 看着他们跟自己相似的面孔,沈淮知道他们都是他的“堂表兄弟姐妹们”。沈淮也无处可去,小姑父唐建民也要陪小姑去招呼亲朋故旧,还要安排车把客人先往丰泽园大饭店送,只有他们小辈没有安排什么任务,也无需刻意的去迎合登门祝寿的客人。 “这是沈淮吧?”跟宋鸿军挨肩站着说话的青年,看到沈淮走到院子里来,主动打招呼。 老爷子有四子三女,到再一下代,到沈淮这一辈,堂表兄弟姐妹总共有十七人,大家都长一张差不多的脸,沈淮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跟他打招呼的这个表兄到底是谁。 “我是鸿奇,老二家的,”宋鸿奇伸过手来跟沈淮握手,笑道,“听说你在东华下面的乡镇干得很不错……” 要说宋鸿军是宋家小一辈在商界里的风流人物,那二伯宋乔生的儿子宋鸿奇,那就是宋家小一辈在政界里的领军人物,才二十九岁的他,已经是机械工业部国际合作司经贸处的副处长。 “混日子而已,又没有什么前途,不足为道。”沈淮笑了笑,与宋鸿奇握了握手。 过去两天他都在小姑宋文慧家,这么多堂表兄弟姐妹一个人都没有出现,他又怎么会在这里给他们“和善”的面目所迷惑?而且从宋鸿奇那抑不住的居高临下的姿态里,沈淮知道他的话只是敷衍而已。 “什么,”宋鸿军在一旁很是惊讶,说道,“你刚才说在淮海省地方工作,我还以为你在地市政府里呢,怎么会在乡镇里工作?” 沈淮看宋鸿军是对他的情况真不了解,而宋鸿奇等其他人,倒是都知道他在梅溪镇工作,神色流露出很多的不以为意。 宋鸿奇在旁边笑了笑,与其说是跟宋鸿军解释,不如说是安慰沈淮:“开始起点低点也没有关系,我刚进工业部也当了三年的经济师。四叔马上就要调到淮海省担任副省长,你在地方上还怕没有前途?” 沈淮看得出宋鸿奇神态里的洋洋自得,而别人的神色无疑也是相应的:压根儿就没有把他这个乡镇干部看在眼里。 京城人素来眼界就高,就算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不会把一个穷乡僻壤的镇党委书记看在眼里;就算是地方上更高级的官员进京,在他们眼里也跟土豹子没有多大的区别,更不要说从小都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宋家子弟更是眼高于顶了。 对宋鸿奇的好言安慰,沈淮只是置之一笑。 对他父亲将去淮海省挂职“副省长”一事,就凭之前那个要他“不多事”的电话以及这两天的冷漠态度,沈淮猜想这事对他来说应该是祸非福。 宋鸿军对沈淮在乡镇工作也只是一时好奇,很快就给别人缠着问他跟那个红歌星交往的事转移了注意力。沈淮对那个叫姚莹的红歌星还是颇有印象,看电视屏幕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心想真人应该更漂亮,但没想到跟宋鸿军在处男女朋友。 宋鸿军谈姚莹倒是眉飞色舞,但沈淮看不出他有多少的认真,心想他应该也是一个享乐主义者,漂亮的红歌星只是叫他面子上添了一些颜色而已,不过旁人倒是很羡慕。 宋家小一辈里,除了宋鸿军、宋鸿奇等几个人已经走上工作岗位多年,大多数要么刚走上社会,要么还在学校里,他们都面临着人生的选择。 对宋家子弟来说,最好的出路有两个,一是从政、一是经商。 即使能力平庸者,也能在这两条路上找到远比普通人要好的前程。 不过从政总是要先忍一段时间的寂寞,不如下海经商,只要找正当权的父辈叔伯批几张条件,就立即能过上宝马香车美女如云的奢侈生活。 虽然宋鸿军、宋鸿奇是小辈里的核心人物,但真正大聚在一起时,大家对下海经商、据说已经攒下上亿财富的宋鸿军更感兴趣。 “我说,要不你辞了公职出来跟我做也成,”宋鸿军对沈淮倒还是念念不忘,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说道,“我有几个公司,也缺人手,鸿义也要过来帮我,你也可以随便挑一个公司过去管理,应该好过比你在乡镇熬资历……” “就是啊,要是叫别人知道宋家竟然出一个乡镇干部,那还不要笑掉大牙?实在不行,让你爸把你调到省里,也要比在乡镇强一千倍。” 沈淮虽然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人生指手划脚,但脸上的笑容不改的听着别人数说乡镇干部的低下,还一个劲的说:“鸿义哥说的是,我赶明儿就跟我爸说这事,在乡镇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心里却对宋鸿奇的弟弟、二伯宋乔生的二儿子宋鸿义打了“叉”,心想宋鸿军虽然是享受主义者,但要比宋鸿义圆滑得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已经下海经商近十年的经历有关。 “咦,谢姨过来,怎么没看见谢棠?”宋鸿奇看向院门口,奇怪的说道。 沈淮转过头去,看到他的继母谢佳惠正僵硬的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虽然之前的记忆,沈淮对这个妇人的感观很恶劣,但不得不说她是个气质雍容的美妇人,谢棠是遗传了她的美貌。 谢棠没有出现在谢佳惠的身边,沈淮心想谢棠今天大概不会露面。 谢佳惠身后又有两个中年男子走进来,其中一人看他的眼神是**裸的不善,沈淮知道他是谢棠的舅舅、谢家的老大谢海诚。 谢家老爷子没能熬过十年动荡,病死在牛棚里。进入八十年代,虽说落实政策,谢海诚也可以回部委担任职务,但他还是辞去公职,最早跑到香港下海经商。谢棠之所以能在八八年出国,也是因为谢海诚在香港跟孙家的长青集团有业务合作,才托孙家的照顾到法国去读书。 “谢叔,你跟孙总几时从香港回来的,怎么没有跟我说一声?”宋鸿军看到谢海成,热情的迎过去,宋鸿奇等人也跟着走过去打招呼。 跟谢海成一起进来的中年人,对沈淮看也不看一眼。 对这个人,沈淮自然也不会陌生,因为他就是孙家长青集团在香港分部的总裁孙启义,是孙亚琳的亲叔叔。 跟宋家一样,孙家树大根深,仅孙耀庭就有八个子女在解放前后移居海外,彼此间关系有亲有疏。沈淮的外祖父母在八十年代之后移居海外继承家产,仅仅是其中的一系,也由于移居海外的时间晚,在孙家及长青集团内部的话语权其实很低。 虽然因为女儿的死,沈山夫妇跟宋家、谢家再没有来往,但孙家长青集团要进入国内,借助官方背景是必须的选择,才不会管沈山夫妇跟宋家、谢家的恩怨。孙启义在香港,就跟谢海诚来往极为密切,早初也是他极力游说谢佳惠送谢棠到法国读书。 八十年代中后期,香港回归的问题明确下来,作为世界金融中心之一的香港,自然也是国内高层子弟南下经商的主要落脚点。宋鸿军主要也是在香港、广南等地做生意,跟谢海成、孙启义的关系很熟络,彼此处在一个圈子里,在商海有什么事也相互援应。 沈淮站着没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不得不说,世界很大,但圈子很小。 孙家跟宋家恩仇纠葛,特别还有沈淮这么一个特殊的维系两家关系的人物在,他们要进入国内要找政治上的合作者,除了宋家之外,选择余地其实很小。 看着父亲宋炳生从屋里走出来,跟谢海成、孙启义握手笑脸寒暄,沈淮想起农场河边孤零零的那座坟茔,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别扭,掉头走开去。 正宴设在丰泽园大饭店,到十一点左右,大家就准备动身赶去饭店。 沈淮没看到小姑她人,宋鸿军、宋鸿奇他们又跟谢海诚、孙启义粘在一起,他跟谁都搭不上,只能一个人走出院子。 沈淮这时候才看到院外的巷道里给轿车停满。宋宅本身就有专门的警卫人员,也有一些大佬没有直接去丰泽园,而是先来宋宅跟老爷子说话,院子里聚集的警卫人员差不多有半个排。 不过市公安局警卫处上午还在巷子内外安排了额外的警卫,更有好几部警车停在巷子外准备开道。 虽然这边离丰泽园大饭店只有几百步的距离,但这边准备动身,巷子外的整条大街就已经提前封闭。 “沈淮,来,来,你坐我的车。” 沈淮回头看到宋鸿军跟他招手,但宋鸿军身边的谢海诚眼神阴柔,虽然离丰泽园大饭店才几百步远,但走过去很可能会给拒之门外,沈淮看不到他小姑的人,也不想跟他父亲及继母坐一辆车,只能硬着头皮坐宋鸿军的车。 第二百一十三章 讥笑 九四年,地方巨富偏爱奔驰、皇冠,但在京城则多选凯迪拉克来装点门面。 摸着真皮垫子,柔软如少女的肌肤,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钱有权是件极美好的事情,沈淮看着谢海诚也一脸阴柔的坐进来,但在宋鸿军、孙启义进车的瞬间,他脸上的阴柔又像给大风吹散去乌云,挂上笑容。 “沈淮前些年在法国读书,跟孙总应该很熟悉吧?”宋鸿军回过头来问,“孙总是不是应该要算沈淮的表舅?” “是啊,我也有两年都没有见到沈淮这个‘表外甥’了,”孙启义坐在副驾驶位上,转过头来,说道,“听亚琳说你这两年在东华的成绩相当不错啊,她上回到香港,还极力劝说家族投资梅钢。我一直没有时间到东华走一趟,也不知道亚琳是不是在替你吹牛……” 沈淮性格乖张不受待见,这在孙家、宋家是公认的,但三年前的醉酒事件,依旧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谢棠当年出国时年纪还小,孙启义是临时受托的海外监护人,自然也知道那件事。三年时,沈淮给赶回国,经香港转机,孙启义也是乘同一班飞机回香港,也算是监视沈淮回国。 看着孙启义眼里流露出来的不屑眼神,差点就要把“不相信”三个字刻额头上,沈淮只是淡淡的说道:“东华穷乡僻壤的,表舅你就是过来,我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如果是小富即安,沈淮真要把梅钢的成绩摆出来,在宋鸿军、宋鸿奇等同辈人面前,自然也不会逊色,但他不满足于此。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家族是助力也好、阻力也好,男儿怎么可以没有超越整个家族、站在时代之巅的雄心? 作为资本密集型产业,梅钢要发展,首先要突破的就是资金屏障。 如此梅钢总资产两亿,其中负债就占到一点二个亿;这么高负债率,不注入新的资本,短时间里也没有办法向银行融资。 沈淮想在明后年,将梅钢的产能扩张到五十万吨规模,需要额外获得三到五亿的庞大资金。没有金融资本的支持,这个靠梅钢自身的利润进行积累,需要六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虽然知道从长青集团获得支援的可能性很低,孙亚琳还是极力帮沈淮到孙家内部去游说,但在香港时遭到孙启义的嘲笑跟断然否定。 长青集团近年来在大陆陆续有些投资,沈淮的外祖父沈山也进入业信银行监事会,但整个大陆业务还是以在香港的孙启义为总负责人。过不了孙启义这一关,长青集团的庞大资本,根本就没有可能大规模的往东华流动,只能靠孙亚琳拉拢其他一些零碎资本投过来。 “梅钢?”前面的车还没有启动,宋鸿军这时候不敢造次挨骂,听到孙启义的话,讶异的回头问沈淮,“你不是说在乡镇工作吗,怎么又扯到梅钢上去了?梅钢是一家钢铁企业吗?” 宋鸿军早就听说四舅的沈淮也是个操蛋性子,不讨四舅的喜欢,父子关系很恶劣,不过他本身也是享乐主义者,对沈淮倒没有什么恶感。所以他今天看到沈淮,也是热络的打招呼,倒也不全是他为人圆滑的缘故。 宋鸿军最初听到沈淮在东华下面的乡镇工作,也是吃了一惊,深感意外,但他习惯在商海折腾,没有从政者的小心翼翼,就算知道可能有他所不知的原因,还是很大大咧咧的劝沈淮辞去公职,出来做生意。 他当时是真以为沈淮在基层苦熬资历,也认为在乡镇熬资历对宋家人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倒没想到另有隐情。 面对大表兄宋鸿军的疑问,沈淮也只很平淡的回答他:“嗯,梅钢是我所负责的一家乡镇企业,在地方上,乡镇官员在乡镇企业兼职的情况很常见……” “哦,这倒也是,是我想太浅,还以为你在乡镇熬资历呢,”宋鸿军笑道,“我的公司在香港跟广南也做钢材跟矿石贸易。现在乡镇企业也时兴搞合资,你什么时候把梅钢的资料给我一份,说不定我可以给梅钢投一两百万,也算帮你撑撑政绩……” 对一千万以下的小规模资本,要是不能整合其他的优质资源,沈淮根本就不会考虑。不过面对宋鸿军的好意,沈淮只是笑笑,说道:“好的,改天请大表哥你专门到东华来做客……” 谢海城嗤然一笑,说道:“一两百万?鸿军,你那是太小看人家的胃口了,”脸挂着笑问前转过头来的孙启义,“启义,上回亚琳来香港,张口想要多少?” “多少?”宋鸿军倒是越发好奇。 “亚琳那丫头是开玩笑,你也当真?”孙启义倒不想沈淮太难堪,笑着说道。 “我可没看出亚琳是开玩笑呢,”谢海诚不想放过沈淮,面带嘲讽的笑道,“张口就要三个亿。当然,这不关我什么事,只是听到这个数,我的腰也差点吓闪了;鸿军,你那一两百万,就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听谢海诚这么说,宋鸿军也只是笑笑。 他虽然对沈淮没有什么成见,但也显然不会相信沈淮有能力消化三个亿的产业资本。他在下海经商拼搏十年,目前公司所经营的最大项目,也就是一个两千户规模的超大型楼盘,总计投入的资金也就一个多亿。 沈淮沉默的看向车窗外,谢海城、孙启义要算他的长辈,他们同气连声的嘲笑他,他又不能把梅钢搬出来,砸他们脸上,叫他们看看今天的梅钢是不是他们可以嘲笑的! 车队很快就启动了,由于已经提前封闭了到丰泽园大饭店的路段,就三五分钟车队就到丰泽园大饭店的停车场。 丰泽园这边的安保更是严密,有些关系不那么亲近的宾朋直接赶到丰泽园,这时候也一起出来迎接寿星。 沈淮看到小姑、小姑父也陪同宾朋一起从大楼里走出来,心想怎么刚才没有看到他们的人,原来先到丰泽园来了。 老爷子曾干过副总理,今天的宾客,部委系统是主力,他小姑宋文慧又是部委出身,自然要分工招呼部委的宾客,今天是根本没可能脱身。 宋文慧其实也担心沈淮今天的情绪,担心他第一次回宋家会不会受到冷落,看到他从宋鸿军的车里出来,紧接着又看到谢海诚、孙启义也一同下车来,忍不住埋怨丈夫:“你怎么安排沈淮跟他们坐一部车?” 唐建民也是冤枉,他领沈淮见过老爷子,就赶到丰泽园这边来跟妻子招呼电力系统的客人,就跟宋鸿军吩咐一声要他过来时把沈淮捎上,哪里想到不知详情的宋鸿军会把谢海诚、孙启义一起拉上?又怎么会想到谢海诚跟孙启义两个人不避着沈淮? 唐建民知道谢海诚因为谢棠的事,对沈淮的敌意尤深,担心谢海诚是有意跟沈淮坐同一辆车。唐建民刚想要走过去将沈淮与谢海诚他们分开来,就看到宋炳生跟谢佳惠随后下车来,招手要沈淮过去;谢海诚、孙启义以及停好车过来的宋鸿军也同时走过去。 宋炳生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父子和睦,唐建民也有些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宋文慧倒是直接,跟身边的客人道了声歉,就径直朝沈淮他们那边走过去。 唐建民也只能跟着走过去,这时候除了沈淮跟他父亲宋炳生以及宋鸿军、谢海诚、孙启义他们站在一起,鸿奇、鸿义也凑过来谈笑风声,只是沈淮站在一旁沉默不吭声,唐建民想缓和一下气氛,笑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没什么,”宋鸿义笑着道,“谢叔说沈淮在东华负责一家乡镇企业,想从香港融资三个亿,我们都觉得很惊讶,正想问沈淮这三个亿他想怎么花呢。小姑父,你看不出来吧,沈淮不声不吭的,干出来的可是大事情,真是叫大家吓一跳呢……” 宋鸿义嘴里这么说着,脸上却是轻佻跟揶揄的笑,甚至都不屑拿正眼瞅沈淮;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只是当沈淮好吹大牛,嬉皮笑脸的议论“三个亿”的事。 唐建民向来都是好脾气,但听到这里,也恼火起来。 要不是昨夜的深谈,唐建民心想他也会当三个亿是笑话吧,但经过昨夜的深谈,他能知道沈淮虽然年轻,但眼光远大,雄心勃勃,不要说三个亿,就是十个亿的产业资本,他相信沈淮也有能力消化。 只是这种事,不是亲眼看到,谁会相信仅二十五岁的沈淮有能力运作三个亿甚至更高的产业资本?更何况左右一群都是对沈淮心存严重偏见的人? 就像鹤立鸡群,却要忍受鸡群的嘲讽,唐建民心想此时沉默着的沈淮,心里应该会很不好受吧? 唐建民见海诚脸上那阴柔的笑意,心知他是要挑逗宋鸿义他们一起挤兑沈淮,是想挤兑得沈淮压不住脾气当场发作,这样他就可以看到沈淮在宋家人及宾客跟前丢人现眼。 看着妻子宋文慧怒容满面,唐建民只能轻轻的拉她一把,老四宋炳文看着宋鸿义他们奚落沈淮而熟视无睹,他们也能说什么?真要把事情搞大了,只会叫谢海诚的奸计得逞。 “沈淮,走,我有事跟你说,”宋文慧也只能压制心里的恼火,将沈淮从这些人身边拉走。 沈淮走到小姑的身边,看她怒容,出声安慰她:“小姑,我没有事……” 宋文慧听了眼泪差点要落下来。 这时候有一辆黑色奥迪车单独开过来,宋炳生异讶的说:“田家庚怎么过来?” 沈淮也是疑惑,田家庚是农业部长,是他父亲的顶头上司,也曾经是老爷在部委下的部属,他难道不该过来吗? “中央已经决定由田家庚担任淮海省委书记,”宋文慧轻声说道,“你二伯也想去淮海省的……” 沈淮这时候才明白过来,父亲到淮海省担任副省长,原来是二伯给干下来之后,中央对宋家的补偿。 第二百一十四章 是能忍 淮海省老书记陶国泉因为年龄、身体的原因,确定今年就会退下来,这个消息在东华传了也半年时间。不过,这种事,站在基层抬头看,那是风轻云淡,看不到上面的暗流激荡。 现在不是换届年,不存在派系之间的大洗牌,偶尔能空出一个封疆大吏的位子,就显得额外的稀缺,自然是各派系争先竞夺的对象。 也许是争夺得太激烈,这才使得新省委书记的人选迟迟都不能决定下来,搞得地方也是人心浮动,不能安定。 现在能确定是农业部长田家庚到淮海担任新书记,沈淮心想从安定人心来说,对淮海省要算一个好消息,不过宋家最具政治前途的老二宋乔生在这次竞夺中失利,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由于两届连任已是成规,下一届中央领导班子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调整。关键的是,现在大家都在为再下一届、实际也就是八年后的领导班子进行布局。 拿二伯宋乔生跟田家庚来说,覆历相当、资历相当,年纪也相当,他们不会奢望三年后就进入中央领导班子,但这时候谁能先到地方担任省委书记,就意味着能多三年的地方覆历,也就能为八年之后的政治洗牌抢夺更有利的地位。 要是从这个层次去考虑,淮海省空出来的这个省委书记职务,就太重要了。 沈淮见父亲、小姑等人对田家庚的到来是心有惊讶,那就不难想象这次围绕淮海省委书记的竞夺要远比想象中来得激烈。 这时候,沈淮也多少能明白崔向东说他父亲“捞”到一个位子时为什么那么不满。也不一定是崔家老爷子对宋家心存旧怨,实际是有些老人还是希望政治能纯粹一些,不希望搞成平衡式的政治交易。 不管派系之间如何争权夺势,不管背地里怎么交恶,维护安定团结局面,不将矛盾公开化,是目前党内,特别高层不容违背的一个重要规则。 田家庚赶过来贺寿,宋家即使心里再不爽,也要笑脸相迎。更何况,田家庚之前是农业部部长,宋炳生是农业部下面的司局干部,而田家庚到淮海省担任省委书记,宋炳生到淮海省担任副省长,他要是给田家庚脸色,只是会为自己找加倍的不痛快。宋文慧就在跟前,也不能避开,只能跟着老四宋炳生一起迎过去。 沈淮与宋鸿军、宋鸿奇等小辈没有资格往前凑,谢海诚、孙启义虽然是同辈人,但资格也浅些,又没有跟田家庚打过交道,自然也只能站在一旁。 奥迪车在台阶前停下来,坐在后排的田家庚跟坐在副驾驶位秘书模样的青年同时下车来。 田家庚比沈淮从电视里看到的他要略胖一些,身材很魁梧,浓眉大眼,方脸黑面,眼神犀利,也是不言苟笑的性格。沈淮看到他下车后跟父亲、小姑握手,脸上才有些不那么明显的笑容。 沈淮只有从公开的资料里去了解党内高层官员,知道田家庚是八十年中叶从基层快速提拨起来的技术型官员,九二年才五十二岁就担任正部级职务,跟二伯宋乔生等人都要算少壮派,也是有资格参与八年之后政治洗牌的官员之一。 看着田家庚在他父亲、小姑及小姑父的陪同下往这边走来,沈淮本想跟宋鸿军他们一起迎过去。 这时候他父亲边走边笑着朝这边招呼他们:“海诚、孙总、鸿军、鸿奇、鸿义,你们过来都跟田部长打声招呼”,目光肯定的看了宋鸿奇、宋鸿军等人一眼,却从沈淮的脸上滑过去。 沈淮心里给刺了一下,但也知趣的落在后面,不往前凑。 宋文慧见四哥故意忽视沈淮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很不是滋味。 虽然宋家跟田家庚已经交恶,把沈淮介绍给田家庚认识,对沈淮未必就有好处,但老四的态度,分明是怕沈淮给他丢人。 “宋部长是虎父,自然无犬子,鸿义在商海拼搏,鸿奇在机械部是青年骨干,我都知道……”介绍到宋鸿奇、宋鸿义时,田家庚也难得的夸赞他们两句,以示他跟宋乔生没有因为竞夺淮海省委书记的位子而交恶。 宋鸿奇、宋鸿义也跟着说些乖巧话。 即使父辈因为争权而交恶,作为小辈,一是不能插足父辈的事情,二则年轻气盛的他们再眼高于顶,在党内高级官员还是没有放肆的资格。 不管是不是分属不同的派系,得罪或公开的冷落一个即使到地方上掌握实权、将来甚至有可能进最高层的官员,都是很不明智的行为。谢海诚、孙启义、宋鸿军也都围过来跟田家庚寒暄,以示彼此之间团结友爱、亲密无间。 田家庚注意站在外围没凑过来的沈淮,看他神情萧索的样子,似乎在想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问宋炳生:“这位是?” “哦”宋炳生即使不愿意介绍沈淮,田家庚问起,只能勉为其难的为之介绍,“他是我家小子沈淮,刚从国外回来没两年,田部长你还不认识……” “哦。”田家庚知道宋炳生之前有过一段婚姻,跟前妻也有过儿子,没有想到就是眼前这个青年。 在田家庚看来,宋家也就老爷子宋爷跟老二宋乔生值得重视,宋炳生这些年就在他手底里当官,什么德性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也看得出宋炳生对这个儿子比较淡漠,要不是自己这一问,兴许宋炳生都不会提这个儿子。 宋炳生都如此,田家庚自然就更懒得跟这个小青年寒暄,视线从沈淮身上移开,举步就上台阶,想着跟宋华当面贺过面,算是完全一桩政治任务。 沈淮往边上退了一步,给田家庚跟他父亲及小姑他们先过去,但想在小姑父后面跟上去,却给从后面抢上来宋鸿义挤了一下。 没等他有什么表示,谢海诚就从后而追到他父亲宋炳生耳根问:“鸿奇陪田部长的秘书;田部长的司机是不是也要找人陪一下?” 得谢海诚的提醒,宋炳生停下步伐,眼神下意识的就落到沈淮的脸上。 宋文慧再也忍不住,猛的拉了一下四哥宋炳生的衣袖,怒目相向,叫他不要太过分。 宋鸿军、宋鸿奇、宋鸿义、孙启义以及唐建民落后半步,把这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唐建民心里在悲鸣:怕沈淮这时候发脾气而走,又想沈淮走了也好,不用再受屈辱。 宋鸿军心里觉得奇怪,四舅怎么这么不待见沈淮?看沈淮的目光就多了一些同情跟可怜。宋鸿奇、宋鸿义、孙启义等人则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田家庚的秘书看到这一幕,也很疑惑的看了沈淮两眼,又看向宋炳生,暗道:宋局长不会真要打发自己的儿子去陪司机老王吧? 田家庚走在最前面,没有看到身后的小动作,只是听到有人提议派人去陪同他的司机,转身跟宋炳生说道:“老王不用人陪,他自个会去找魏大个,你还怕他找不到地方吃饭?” 宋炳生也怕沈淮陪人陪不好反而惹出事端来,也就不提陪同司机这事,陪田家庚继续往前走。 沈淮轻叹一口气,无意再给谢海诚他们羞辱自己的机会,就站在台阶上没有跟上去。虽然他心里很想说,宋家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但别人或异样或同样的目光看过来,叫他心里并不好受。 田家庚的秘书见沈淮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很是同情的看了一眼,又忍不住问身边负责陪同他的宋鸿奇:“宋局长的儿子在哪里工作啊?” “他啊,牛、逼大着呢。说是管理一家叫梅钢的乡镇企业,还想着跑到香港融资三个亿!” 宋鸿奇还知道收敛,不想多说什么,但他弟弟宋鸿义见四叔都不待见沈淮,说话就更没有顾忌。他直接就把沈淮的底向田家庚的秘书扒出来,还颇为期待的看着田家庚秘书的脸,希望他跟着一起鄙视这个只能吹牛比的家伙。 宋文慧怒火冲天,再也控制不住,瞪了老二家的鸿义一眼,厉声喝斥:“就你话多!” 宋鸿义不怕宋文慧,耸耸肩,阴阳怪调的说道:“我又没有瞎说,宋家小辈里好不容易出这么一个人物,还不拿出来在田部长跟前长长脸?”谢海诚就差点笑出声来,孙启义脸上的笑也是若有若无,眼神只望沈淮脸上瞟…… 听着后面的争吵,田家庚也停下来,转头满脸疑惑的看着沈淮。 宋炳生只当是田家庚在看他宋家的热闹,心里对沈淮则更不满意,蹙着眉头:“你去陪田部长的司机吧;你也这么大了,总要学着做点事了……” 沈淮含愤欲走,田家庚喊住他:“等等,”指着他的脸,以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态看着他,问道,“你是东华市梅溪镇党委书记、梅钢集团董事长沈淮?”又指着宋炳生大笑起来,“老宋老宋啊,你有如此虎子,却藏着掖着,都当着面了,你也不介绍一下,是想到淮海后将我军的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 父子有别 田家庚这么一来,把左右众人都搞傻在那里。 九四年,地方乡镇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的撤并,全国共有近十万座乡镇。乡镇干部,要是只计算党政正职,差不多也能编出二十个陆军师出来。 作为国内屈指可数的权宦家族,宋家怎么可能会把镇党委书记的职务放在眼里?宋家人非但不会把小小的镇党委书记职务放在眼里,甚至会认为沈淮担任镇党书记的事,本身就是宋家给遭人耻笑的一个笑柄。 至少宋鸿义在受谢海诚挑唆后,就是这么认为的。 宋鸿军、宋鸿奇虽然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但也显然认为乡镇职务对宋家子弟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宋鸿军对沈淮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他劝沈淮放弃公职到他的公司去,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纯粹的认为宋家子弟不应该在乡镇这么低的层次下熬资历。 宋鸿奇应该说是对沈淮情况了解相对较多的。 包括陈铭德因病猝逝,沈淮打电话给他父亲宋乔生求援,以及后来在谭启平的协助下花解了陈铭德污名危机,宋鸿奇都知道一些。 不过沈淮在陈铭德死后主动要求去梅溪镇的事,宋鸿奇并不了解细情,他甚至以为沈淮是无奈给地方势力踢到乡镇。 一般人怎么会相信有人会放弃地市机关的肥差,而去一个穷乡僻壤的乡镇当乡镇干部?而沈淮初到梅溪镇,是以行政正科去担任副科职,实际上是降了职的。 在谭启平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在宋鸿奇看来,这本应该是沈淮没有离开乡镇,到地市担任职务、快速晋升的良机,而沈淮却死活赖在乡镇,没有到谭启平身边任职。 虽说谭启平给宋家的解释是沈淮在乡镇干出的成绩还可以,沈淮的意愿也是留在乡镇干事业。不过,在宋鸿奇看来,这仅仅是沈淮没有进取心的表现,他不明白,乡镇有什么事业好干的? 人往往是以己度人的。 差不多所有宋家人,知道沈淮在东华下面做乡镇干部,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想法。包括宋文慧、唐建民在内,都认为乡镇起点太低了,但他们跟宋家其他人所不同的,他们之前认为在乡镇磨砺,对沈淮是有好处的。 事情并没有绝对。 通常说来,乡镇在国内的政治版图上,位于金字塔结构的最底层,但全国近十万座乡镇,并不都是给垫政治金字塔的底层而完全没有光芒,总有那么几个异数,闪耀着叫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比如江东玉山、广南虎门、浙东织里等因经济发展特别出色而给竖为全国典型的明星乡镇,是不容人所忽视的。无法否认的,唯有地方真正的实权派官员,才有可能去占据这些明星乡镇的领导职务。 同样,一个能叫省部正职官员都为之侧目的梅溪镇,自然也不会像宋家人之前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低下。 “梅溪镇党委、梅钢集团董事长”这两个头衔,从即将到淮海省担任省委委书记田家庚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就仿佛千钧巨石砸在地上,是那么的掷地有声,听着宋鸿军、宋鸿奇、宋鸿义等人两耳鸣聩,只叫他们下意识的认识到,沈淮这个所谓的镇党委书记,要比他们所想象的远不简单。 宋鸿义脸讪在那里,不知道梅溪镇以及沈淮这个梅溪镇党委书记到底有多重要,才会叫田家庚以如此夸张的语气说出来。 宋鸿军倒是心中无鬼,虽然也是很吃惊,但还是笑着拍沈淮的肩膀,说道:“今天给你搞得一惊一诈的,这差点就要给弄出心脏病来啊!” 谢海诚与孙启义是面面相觑,但是他们不相信梅钢真有什么成绩,但田家庚的态度如此,也只能说沈淮投机投到点子上了,心时不由的有些忌恨。 宋鸿奇也是敛着眼睛打量沈淮,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他知道作风强硬的田家庚眼界甚高,也不会刻意的来敷衍宋家,他不明白,沈淮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入田家庚的眼? 宋鸿奇实在是按不住心里的震惊跟好奇,悄声问田家庚的秘书:“田部长知道沈淮啊?” “……”田家庚的秘书也是十分的吃惊,打量了沈淮好几眼,跟宋鸿奇说道,“宋处长,你也真是不够意思啊。乡镇企业归农业部分管,你又不是不知道。梅钢是淮海省第一家进行股权改制试点的乡镇企业,你说田部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宋鸿奇拍了拍脑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思维存在盲点。 田家庚跟副总理王源是坚定要推动国营及集体企业进行股权改制的改革派代表人物,而田家庚又将到淮海省担任省委书记,有着振兴地方经济的雄心。 目前,东部沿海省市,已经有地方开始地推股权改制的试点工作,但淮海在这方面的工作要滞后一些。 不管梅钢的实际成绩到底如何,就凭借其是淮东省第一家进行股权改制试点的乡镇企业,就足以引起田家庚的注意。 宋鸿奇暗自,没想到他们一心认为沈淮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以致完全忽视了梅溪所进行的股权改制,在政治上所产生的耀眼光芒。 田家庚秘书跟宋鸿奇的说话声音并不低,周围人都能听见,田家庚也笑着跟宋炳生说:“我在部里提股权改制,老宋你还偶尔跟我唱反调。我真是没想到你在部里跟我打马虎眼,却让沈淮在乡镇里先进行试点工作。我不得不说,你的这个想法很好,在大的方向上,我们是要谨慎些,但完全的谨慎跟保守也不好,需要进行不断的试点,才有可能找到更适合国情的发展道路。到淮海省之后,我看,我们还可以这么做……” 宋炳生脸有些烫,田家庚误以为沈淮在梅溪镇搞股权改制试点是他在背后指使,这并不叫他好受。 宋炳生当然知道沈淮在梅溪镇担任镇党委书记又同担任梅钢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事。只是,人一旦有了成见,思维就容易往牛尖角里钻。 宋炳生对前妻之子已经是绝了望的,就像他压根就不相信狗能改得了吃屎,不相信烂到根子里的沈淮会更正,故而有关梅溪镇及梅钢的一些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认为唯一的可能就是造假。 浮夸风厉害时,地方上甚至敢放十数万斤的亩产卫星。虽说改革开放后,浮夸风现象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但地方为了搞政绩,在经济数据造假、竖假典型,也是屡见不鲜。 甚至谭启平亲自打电话过来,夸赞沈淮在梅溪镇干得很出色,宋炳生也只一心认为谭启平是故意配合不肖子沈淮造假,以达到讨好宋家的目的。 所以田家庚越是夸赞沈淮、越是强调梅钢的改制试点工作,宋炳生心里越虚,但担心纸糊的大楼再漂亮、注水的成绩再诱人,都会有给戳破的一天,到时候只会闹更大的笑话。 宋炳生心想着与其事后给戳破,给田家庚当成攻击宋家的把柄,还不如这时候自己就先把这个底揭穿,讪着脸跟田家庚解释:“田部长,许是你误会了。沈淮是在梅溪镇工作,但他纯粹是在乡镇瞎胡闹。所谓的改制试点,也只是他找几个人吹牛皮写几篇文章发表一下,不能当真,当真就要闹笑话了……” 宋炳生这么说,倒是很符合宋鸿奇、宋鸿义以及谢海诚、孙启义等人的感观。他们也认为就应该是这样,在他们看来沈淮怎么可能会搞什么改制?只可能是找了枪手编了几篇吹牛皮的文章,然后造些假业绩数据到处忽悠,包括让孙亚琳到香港去骗钱。 一定是这样的。 宋鸿义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否定沈淮,恍然有悟的抢着说:“原来是小孩子过家家啊,跟到香港找人讨三个亿,还不是一回事吗?” 看着四哥压根儿就瞧不起沈淮,就算田家庚看到沈淮在梅溪镇的努力,他都想极力抹除掉,宋文慧只能抱胸站在一旁冷笑不语。 “哦,是吗?”听着宋炳生的话,田家庚将疑将信,看向沈淮,笑问道,“沈淮,你在梅溪镇搞乡镇企业股权改制试点,是小孩子过家家?” 沈淮淡淡一笑,见宋鸿义站在他跟前,说道:“四哥,田部长问我话呢,站这么远回话,有些不礼貌,你是不是让我过去啊?” 宋鸿义巴不得沈淮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能之辈,巴不得沈淮在田家庚跟前丢大脸,但这时候叫沈淮盯着脸驱赶,哪怕是往边上挪一步,都叫他有给抽一记耳光的感觉。 宋鸿义脸上挂不住,但这么多人又看着他确实挡在沈淮跟前,叫他不能僵持,还是宋鸿奇伸手拉了他一下把路给让开。 沈淮径直走到田家庚的身前,伸出手,朗声说道:“田部长你好,就股权改制这个问题,我跟我爸的观点并不一致,在这个问题上,我甚至跟我爸有所争执。他看到的弊端多,而我在弊端之外,看到更多的必要性跟必然性。所以,梅钢的事情,我爸也不是要故意瞒着田部长您……” “哈哈,真可谓虎父无犬子,”田家庚又是哈哈大笑,沈淮这段话是完全说到他的心坎里了,又见沈淮是如此年轻,却表现出来普通人所远不及的自信跟从容,也叫他暗自心惊,实在没想到宋家小辈里竟然冒出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他握住沈淮的手,跟宋炳生说道,“两代人有意见代沟,那是真正常不过了,我跟我家那小子,也时常在家里争吵……” 田家庚的话虽然说得圆滑,但田家庚话里的意思,无疑是说他的见识还不如他儿子。 这一刻给儿子沈淮以及上司田家庚同时否定掉,宋炳生涵养再好,也不仅老脸涨跟猪肝似的,羞愧又难堪。 沈淮看着他父亲宋炳生,心里只是一笑,说到底只是他自己心虚而已,不过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他父亲宋炳生的能力是远远不及田家庚。 两个人都将到淮海省担任要职,就算其他的工作不做,乡镇企业本来就是归农业部下属的乡镇企业司分管,作为最基本的,在上任之前,总归要把淮海省的乡镇企业问题理一遍吧! “能力”这个词,说起来很虚,但有一点是肯定,你能把工作做得更细,更有准备,表现出来的能力通常就更强:田家庚对淮海省的现状显然已经有过深入的研究。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宴酒 看着四哥那涨得跟猪肝似的脸,好似受到莫大的羞辱,宋文慧心里百味陈杂:换作是其他人,给儿子当面“有理有节”的驳斥,说不定心里还会有“这小子翅膀长硬了”的喜悦,谁会像他这般,竟然有羞辱的感觉!心想,他兴许压根儿就没有把沈淮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吧? 田家庚作为外人,对沈淮当面驳斥宋炳生,只当是青年人应有的年轻气盛跟傲气,而沈淮举手投足之间所表现出来的从容自信,也叫他欣赏。倒是宋炳生这么大的反应是叫他很意外的,他奇怪的看了宋炳生一眼,难道心胸狭窄到连给儿子当面反驳一下都受不了? 田家庚心里对宋炳生暗生警惕,他比较不喜欢手下那些能力平庸、思想保守的官员,但更厌恶能力平庸、思想保守又心胸狭窄的官员,认为这种人不仅成事不足,而且还败事有余。 “哈哈,田部长,我还在想要不要给你打电话过来喝杯酒呢!” 正僵持间,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廊檐方向传来。 沈淮抬头看过来,看见二伯宋乔生大步走向,他一下子就认出这人就是二伯宋乔生来。 二伯宋乔生虽然跟他父亲脸形很像,但且走路时手足阔摆,姿态十足,精气神完足,目光炯炯有神,给人一种时刻受关注的存在感。也是唯有二伯宋乔生的出现,才叫田家庚低调中透着张扬的姿态稍稍收敛了一下。 作为宋系第二代核心人物,作为八年之后中央班子成员的有力竞争者,沈淮确切是能从二伯宋乔生身上感受到超过常人的气势;宋鸿奇应该是有刻意的学他的父亲,只是火候太浅,只学得一两分的形似而已。 沈淮暗道:田家庚有他父亲跟小姑陪同进宴会厅,二伯也没有必要赶出来迎一下,心想或许是为了表示他跟田家庚并没有因争位而闹不快。 宋乔生走过来跟田家庚握手,看了沈淮一眼,问道:“在聊什么呢,这么兴高采烈?”他从宴会厅出来时,刚好看到田家庚跟沈淮在握手,而老四一脸窘态,眼前的情景叫他好奇。 沈淮回头瞥了宋鸿义一眼,说道:“我跟鸿义哥正讨论梅钢的融资问题,鸿义哥不相信梅钢有能力消化三亿规模的产业资本,正好叫田部长听到了。我倒没有想到在梅溪镇做的那些工作,田部长也知道,正打算跟田部长汇报梅钢的工作……” “鸿义啊,这浑小子整天不学无术,他懂什么经济?”宋乔生又往前走了一步,按着沈淮的肩膀,献宝似的跟田家庚笑道,“田部长,怎么样,我们老宋家小辈里,也有一两个出色人物吧?” “嗯,宋家人才济济,鸿奇、鸿军有能力,我是早就知道的,我也知道梅溪镇跟梅钢,但是宋部长你没有告诉我沈淮是你宋家的子弟啊。”田家庚摇头说道。 “哈哈,”宋乔生说道,“我是巴不得告诉所有人,我这个侄子有多出色。只是炳生对沈淮要求更严格,怕这时候把他捧上天,对他成长反而不利……” 沈淮今天给宋鸿义挤兑了半天,本来想把他拖进来,叫他出出丑,没想到二伯连拨带打就把这事给挡了过来,还顺带给他父亲宋炳生搭好能下的台阶。 这种短时间里就洞悉局面、掌握局面的能力,也叫沈淮暗暗心惊。 气势给宋乔生压住,而此时的场面也不允许沈淮有出格的表现,他身子一矮,从宋乔生的手下挣扎出来,笑道:“一听到严格要求,我就头痛三分。得,我还是跟鸿义哥、鸿奇他们走一块,免得二伯你跟我爸逮到机会,对我再提严格要求……” 沈淮跨步就退到宋鸿义的身边,也不管他的脸跟煮熟的虾似的,热情的揽过他的肩膀,好似一对亲密无间的堂兄弟在说家常。 宋乔生眸子敛起来看了沈淮一眼,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改,跟田家庚摇头笑道:“现在的小子就是滑头……”似乎是在为一个顽皮而狡猾的后辈感到无奈,伸手邀田家庚一起进宴会厅。 田家庚哈哈一笑,看了沈淮一眼,才跟宋乔生往台阶上走。 唐建民看了妻子一眼,外人不知道宋乔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作为宋家女婿,跟宋乔生接触有几十年,知道宋乔生是能让人感到不舒服也说不口的一个人。 唐建民还担心沈淮会给宋乔生的气势压住,没想到他会如此狡猾的挣脱出来,硬跟鸿义凑到一起去。 看着鸿义那别扭的脸,唐建民想想心里都觉得好笑,也不能怪沈淮得势不饶人、故意折腾他,只能怪他刚才太不知进退了。 ************** 总理在寿宴开席过来代表中央祝寿,待总理告辞离开后,寿宴就正式开席。 跟寿星老爷子同桌的,要么是昔时在战场同生共同的老战友,要么是跟老爷子一样退居幕后但在党内依旧有着大影响力的老一代人物。 这些个老人,即使不能都算宋系,也是跟宋系同气连枝;那些个跟宋系不大和睦的老人,大多是发一封贺电了事。 正当权的贺寿官员里,以国务委员、国家计委主任贺相怀地位最高,田家庚以及电力部部长戴成国则与宋乔生地位相当。 贺跟戴都是老爷子提拔起来的人,与宋乔生一起,给视为宋系的中坚力量,但贺相怀今年已经六十五岁,戴成国今年也有六十一岁了。 如今老一辈对中央领导层年轻化的共识越来越明析,三年后的换届,贺相怀差不多就要退下来;戴成国跟宋乔生一样有着没有地方覆历的短板,想再进一步的难度颇大,较为理想的就是三年后到地方干一届封疆大吏退休。 宋乔生最大的优势在于年纪轻,今年才五十六岁,就算将来明确中央级领导六十八岁必须退休的制度,他还有十二年的政治生命,也是宋系目前最有可能进入中央领导班子的人选。 夹在贺戴跟二伯中间,沈淮心想田家庚心里的滋味多半不会好受,但见田家庚坐在桌前,跟贺相怀、戴成国谈笑风生,看着他们这桌还有空位,笑指着他父亲宋炳生:“炳生要与我一起去淮海任职,我得找他多喝两杯酒,才能叫他更好的支持我工作……”硬生生的把他父亲宋炳生拉到他们那桌去。 沈淮心想他父亲宋炳生的副省长任命就快要下来,勉强也有资格跟贺戴及二伯同桌,但他父亲坐过去,神态明确的拘束起来,气势给其他几个部委大佬压住,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这一下子就转移掉田家庚给贺戴及他二伯夹击的弱势。 看到这场面,沈淮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也明白为何二伯争淮海省委书记失利之后,田家庚背后的人物会给他父亲一个副省部作为安慰性的交易,实在是他们看得很清楚,就算把他父亲抬到省部正职,也不可能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威胁啊。 哪怕当他小姑去顶这个副省长,对宋系的作用,也要远远强过他父亲。只可惜,宋家对此是有苦说不出的:都给宋家直系子弟两个省部级了,总不可能还有什么不满足吧? 沈淮自然只能跟宋鸿军、宋鸿奇以及田家庚的秘书一桌,宋鸿义今天丢尽了脸,本想躲开去,但是沈淮进宴会厅就紧跟他身边,做出一副要认真讨教产业资本问题的模样,哪里容他溜走? 看着田家庚起身去给老爷子敬酒,沈淮跟宋鸿义说道:“鸿义哥,我们过去给老爷子祝寿去……”根本不容他拒绝,一手拿起酒杯,一手就拉宋鸿义起身。 宋鸿奇看弟弟坐着不动,伸手踢了他一下,叫他站起来,也同时端起酒怀,招呼宋鸿军:“你是老大,你来带个头,我们小辈一起到老爷子那边敬个酒……” 宋鸿军知道鸿义今天是把沈淮惹恼了,但鸿奇又不会坐看弟弟给沈淮欺负,要他一起拉上,这样在敬酒时才不会有沈淮发挥的余地。他虽然感到头痛,但鸿奇都喊到他头上了,也只能招呼同辈人都过去敬酒。 沈淮也是不管,跟着一大群人往主桌走去。 这时候田家庚在宋乔生的陪同下,敬过酒返回座位,沈淮当即折向,径直走向田家庚,举杯说道:“田部长,以后我跟我爸,都要在你领导下去开创淮海省的开新局面。我爸酒量不行,我代表我爸,敬田部长一杯酒……” 沈淮突然搞这么一出,宋鸿军、宋鸿奇也是措手不及,他们不能对田家庚失礼,只能停在那里等沈淮先敬好酒。 他们同时心里还犹豫着,等沈淮敬过酒之后,他们要不要一起向田家庚敬一下。但不管怎么说,沈淮是单独敬,他们是一起敬,这小辈里的风光也全部叫沈淮占去了。 一大群小辈挤在宴桌之间,唯有沈淮谈笑风声的朝田家庚举杯敬酒,想不引起宴会厅里众人的关注也不可能。 宋炳生看着儿子,他这时候又不能训斥这个儿子,叫他退下去不要搞事,反而很被动,很措手不及的站起来,陪着一起敬田家庚一杯酒。 田家庚站起来,招手让服务员将他手里的酒杯倒满,笑着跟贺相怀、戴成国说道:“宋老家真是出人才啊,沈淮年纪轻轻就带领梅钢集团做出一番叫人刮目相看的成绩。要是淮海省能多几个像沈淮这些的年轻官员,我到淮海的担子就要轻多了……” 田家庚站起来,宋乔生也不得不陪站起来,还不得不替沈淮向贺相怀、戴成国及其他同桌者介绍:“沈淮是炳生的儿子,现在淮海东华下面的乡镇锻炼……”等沈淮给田家庚敬过酒,又跟沈淮说道,“你也给贺委员、戴部长敬下酒。” 有时候同样一句话,不在同的氛围下,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要是在其他环境下,知道沈淮作为宋家子弟,仅仅是在乡镇任职,多数人会认为他没出息到极点。但在田家庚、宋乔生都郑重其事的说沈淮在乡镇锻炼,别人就会想,这是不是宋家有意的安排?就想看沈淮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田家庚是站起来接受敬酒,贺相怀、戴成国也不能拿捏身份,也是站起来接受沈淮与宋炳生两父子的敬酒。 这一幕叫大厅里的人都看傻眼:这小子谁啊,敬一轮酒,叫贺相怀、戴成国、田家庚挨个站起来接受? 便是寿星那一桌的老人看到这一幕,也纷纷问老爷子宋华:“老宋,这是你哪个孙子啊,长得一表人材呢?”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斗字 看着沈淮自信而从容的给贺、戴、田等大佬宾鹏敬酒,唐建民转头去看妻子,恰看到妻子不经意的抬手抹了一下眼角,不想叫别人看到她眼睛里的泪花。 唐建民心里感慨万千,这些年来,几乎宋家所有人都认为沈淮无药可救,唯有妻子对沈淮有着近似宠溺的信任,从未放弃过要把他从泥淖里拉出来。 唐建民心想,大概眼前这一幕没有谁能比妻子更激动万分吧。 唐建民不喜欢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仕途上也没有大发展,但他没有吃过猪肉,不等于他没有见过猪跑。 唐建民能知道沈淮此时的表现,已经不是在强势人物面前怯不怯场的问题,而是从他突然插过去向田家庚敬酒开始,宴会厅那一角接下来的局面其实都在受他巧妙的牵动。 可以说沈淮有讨巧借势之嫌,但这恰恰也说明沈淮有着掌握局面的能力跟自信。这一刻,堵在宴会厅中间的宋家小辈,相形之下,反应迟钝、神情呆滞、不知所措,整个的仿佛就是衬托沈淮存在的鸡群。 沈淮的表现,自然也引起宴会厅大多数人的注意,唐建民就听见身后就有人问起沈淮是谁。他回头看了一眼,谢佳惠跟谢海诚兄妹坐隔壁桌,那人正好问的是谢佳惠。 唐建民见谢佳惠脸色苍白而僵硬,盯着沈淮,很失态的没有理会那人的问话;谢海诚以及孙家这次过来祝寿的代表孙启义,也是脸面僵硬的饮酒,仿佛将眼睛遮住,就可以当眼前发生的事实并不存在。 说到一起去给老爷子敬酒祝寿,兄弟姐妹一大群人起身来,但走到半途,沈淮突然岔过去给田家庚敬酒,宋鸿军、宋鸿奇等人都给搞得很被动。 宋鸿奇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要凑过来给田贺戴三人敬酒,征询的看向父亲宋乔生。宋乔生微微摇了摇头,宋家一群小辈拥到贺戴等人跟前,就太不像话了,要他们都去给老爷子敬酒,不要过来凑热闹。 虽然这会叫沈淮在贺戴二人跟前突显出来,宋乔生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轻轻的按着沈淮的肩膀,说道:“你也跟鸿奇他们过去,给老爷子们敬一下酒……” 宋乔生坐下来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沈淮背景一眼,想起一年前他突然打来的那个电话,暗道:老四家这小子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心想他这么做的用意,大概是想引起戴贺两人的注意吧? 沈淮突然间甩开宋家其他小辈,单独岔过来给田家庚敬酒,确实是想引起戴贺两人的注意。 作为宋系的核心人物,贺相怀是国务委员,戴成国是电力部部长,资历都在二伯宋乔生之上。虽说此时老爷子宋华才是宋系的核心人物,但老爷子毕竟是八十岁高寿了。要是过两年老爷子撒手而去,宋系这个派系还能勉强维持下去的话,那贺、戴二人就是派系宿老,他们才是决定派系内谁能上、谁不能上的主要决策人。 回京虽然才两天时间,沈淮也意识到,想要讨好宋家所有人的欢心,是不现实的;与其讨好别人的喜欢,还不如叫他们不得不重视自己。 ******** 由于岔过去给田家庚他们敬酒,走过来给老爷子祝寿,沈淮就落在宋鸿军、宋鸿奇等人的后面。 不过沈淮在给田贺戴三人敬酒时,已经引起注意,他虽然站在外围,挤不到老爷子身边去,这一桌的老人都有注意到他。 这一桌老人曾经大都是共和国的风云人物,退下来在党内的地位也不低,但修心养性,反而不会像戴贺田这几个当权派那么拿架子,对孙辈青年要和蔼随便得多,也不会烦他们都凑过来敬酒。 宋鸿军领头说过祝寿酒词;宋鸿奇站在一旁,讨巧的说道:“这杯酒也敬各位老爷子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沈淮正要跟着一起把酒喝掉,却见坐在老爷子宋华身边的一个老人开声“教训”宋鸿奇:“老宋八十大寿,你这个当孙子的,不要以为就凭一杯酒就想把老宋跟我们这些老家伙打发掉,我出个题目给你……” 沈淮讶异的这老人一眼,暗道他大概不愿意看到宋鸿奇的风光给自己盖住,才特意出题目给宋鸿奇一个给众人跟前展示的机会吧? 也确实,老爷子八十大寿,可以说是宋系人马大聚集。谁要是能在这时候大放光彩,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谁就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发展中获得更多的支持。能留一个好的印象,哪怕是下海经商,找正当权的父辈叔伯批条也会更方便一些。 “敬杯酒还要过这一关啊,”宋鸿奇倒是自信满满的说道,“顾爷爷,你出题目吧,就算我不会做,我们兄弟姐妹十来人呢,可不怕给你难倒……” “我知道你毛笔字写得好,写了一副对子给老宋当贺礼,我们过来,老宋已经跟我们显摆过来,”老人笑道出题,“这样,你再写一副对子,凑个好事成双。” “顾爷爷,是不是我们都要做这题目啊?”宋鸿军笑着问,“要是这样,那得我们先写,不然叫鸿奇先落了笔,我们就没有勇气写了……” “随你们便,你们就斗个字,让老宋跟我们高兴高兴。”老人哈哈大笑。 老一辈人物,只要有文化,大都练过字,退休后更是拿习字画画来修心养性。老爷子宋华就写一手好字,也以书法家自居,也好题字。宴会厅这边就备好纸笔砚墨,就是等着老爷子宋华跟其他几个能写字的老人拿来给宴席助兴。 沈淮看着宋鸿军过去招呼服务员把写字的长台搬过来,他端着酒杯就要往后退,自言自语的嘀咕:“这个我就不上去丢人了,我钢笔字写得都跟鬼画符似的……” 沈淮这声音说小不小,刚好能叫站在他前面一步远的宋鸿义听见。 宋鸿义转过头,看到沈淮站在柱子后想要将自己藏起来,便走过来将他揪住。 从田家庚出现,沈淮就把他挤兑得欲死欲活,刚才沈淮敬酒的风光,更是叫他心里又忌又恨。见好不容易逮到能让沈淮的机会,宋鸿义哪里肯会放过他?揪住沈淮的胳膊就往前面拉,朗声跟宋鸿军、宋鸿奇说道:“刚才田部长都夸沈淮是我们小辈里的出色人物,这贺寿词得叫沈淮给我们开头先写……” “鸿军哥你们先写,我等会儿再丢人不迟。”沈淮推却道。 沈淮缩身要往后退,宋鸿义揪住他往前拉,其他宾朋也有围过来看热闹,都想知道宋家老四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到底有什么资格叫田家庚都刮目相看,都鼓动他先写。 实在推却不得,沈淮就把酒杯递给宋鸿义,说道:“你帮我拿着酒杯!”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笔,跟老爷子宋华说道:“爷爷你身体老当益壮,也闲不下心一直都在关心国家事业,可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就手录曹操的《步出夏门行》给爷爷你祝寿,也请爷爷指点……” “你快写,我们可都排着队呢!”宋鸿义不耐烦沈淮这么多废话,推着他到长台前献丑。 沈淮蘸墨起笔,凝神看纸,三五秒过去,才下笔触纸,隶书先写一个“步”字。一字跃然纸上,宋鸿义挤在沈淮身边,看了胸口似给打了一锤,愣站在那里半天没能再吐一口气出来,这妈的哪里是鬼画符? 宋鸿义这时候才明白沈淮刚才那些姿态,不过是给他下的一个套。 他脸涨得通红,胸口仿佛给什么东西堵死,闷住一口气怎么也喘不出来,叫他心里异样的难受。哥哥鸿奇站在对面,脸色难看,宋鸿义也没有办法跟他解释,大家都看到沈淮刚才有意藏拙,大家都看到他幸灾乐祸的揪住沈淮不放、推沈淮到长台前,难道他能跟别人说这是沈淮这王八蛋给自己下的套? “好字啊!真是好字。” 老爷子宋华坐着没动,但有其他好热闹的老人围过来看宋家小辈斗字,看到沈淮起笔一字就形神兼备,写出不凡的功力,就忍不住的冲着老爷子宋华大声叫好,要他也过来观字。 宋华本不欲看沈淮手书,但不能拂别人好意,也就走过来看。老爷子一起身,这边贺戴田也就都围过来凑热闹,宋鸿军等小辈反而要退到边上让出位子来,唯有宋鸿义失魂落魄的站在沈淮的身边,仿佛是专门负责给沈淮端酒杯、打下手。 沈淮这时刚好写到“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心意神皆在字上,也不理会围过来的众人。 沈淮的隶书,要比寻常隶书厚重深涩,但写《步出夏门行》,则更能写出雄浑苍茫的意境。 宋华虽然给称为书法家,也自知这是下面人哄着他,自知实际水平有限,倒为有几分看字的眼光而自诩,这时候也是为沈淮已具风骨的隶书惊住。他看两眼字,又端详沈淮两眼,这难道真是老四家那个在国外不学无术、整天胡作非为、最后还祸害到小棠身上的浑小子? 沈淮写罢最后一字,又审视过一遍,才意态踟蹰的将收笔,抬头跟老爷子说道:“小时候在农场,我跟小姑父练几年字,后来荒废了好些年,这两年才重新拾起来,倒写出一些感觉来了。这次回来,没有准备其他礼物,就写一副字给爷爷,祝爷爷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再请爷爷给指点一下……” “哦,建民的字是不错,不过你是青出于蓝啊,”老爷子回头看到女婿唐建民一眼,知道唐建民也写不出这样的隶书来,又饶到长台后再端详这肆意苍茫的隶书,半晌才说道,“我八十大寿得孙儿赠这副字足矣,其他人就不要写了……” 宋鸿奇知道他上去写字也会给沈淮比下去,但听老爷子这么说,无疑老爷子也是认定他们其他小辈的字差沈淮太低,不用上去献丑。这本是宋华照顾小辈的面子,只是这种“否定”,叫宋鸿奇心里更难受。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宴终人散 田家庚倒没有刻意走到长台后去端详沈淮的字,但心里也为这满纸雄浑苍奇的隶书而心惊。田家庚实在想象不出,宋炳生的儿子这么年轻,竟然能写出内敛风骨、形神皆备的好字来。 听老爷子宋华说“其他人都不要写了”,田家庚心想他大概是知道其他宋家小辈,不可能有谁能写出与此比肩的好字来,与其叫其他小辈献丑,打击他们的信心,不如叫他们藏拙。 田家庚同时又觉得奇怪,这个沈淮未免是锋芒太盛,但看其他宋家小辈,脸上或惊或愧或疏或怨,显然也是对沈淮的锋芒毕露而心生不满,而看宋炳生今天的表现,对这个才华横溢的儿子显然也是特别的亲近,宋家老爷子对这个孙子似乎也颇为陌生,也为沈淮能写出这样的好字则惊讶,宋家背后藏着怎样的故事? 沈淮露了这一手,其他人也知道宋家其他小辈能在书法上超过沈淮的可能性极微,自然也不会叫主人难堪,除了夸赞沈淮这副纸实在漂亮,倒没有人挤兑其他人上去露一手,很快就散开各自回家。 田家庚也是带着满心的疑问,坐到座位,看宋乔生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心想他大概不喜欢两个儿子给沈淮衬得黯然无光吧,侄子跟亲儿子终究是有区别的。 沈淮写字时,手掌下缘沾了墨,他到卫生间洗过手再回座,也能感到席间其他人对他的敌意,他只是坦然处之,照常与宋鸿军以及田家庚的秘书谈笑风声,更不会在意宋鸿奇难看的脸色以及宋鸿义怨恨的眼神。 不管怎么说,老爷子八十岁大寿,对宋家人,特别是刚刚走上工作岗位或即将走上工作岗位的宋家小辈来,是积累人脉的难得机会,不会因为沈淮一时的锋芒毕露而打断。 桌间的人纷纷离间,跟着父母出去敬酒。不管或近或疏,这一声叔伯姑姨喊出口,以后有事找上门,就是香火情。 宋鸿奇、宋鸿义兄弟俩也给宋乔生喊过去,单独给戴、贺、田等人敬酒说话,沈淮坐在席间岿然不动。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二伯宋乔生作为宋系二代最杰出的人物,官至正省部的中组部副部长,是党内最有可能走进中央领导集体的少壮当权派之一,宋鸿奇、宋鸿义兄弟俩就自然就有着比其他宋家小辈更耀眼的光环,有着更优势的上升资源。 不过,沈淮刚才的表现,给宋鸿奇、宋鸿义兄弟俩打击不小,虽然给他们的父亲拉过去,但心情低沉,在叔伯长辈面前也没有发挥出应有水淮。 宋鸿军作为小辈里的老大,又下海经商十载,虽然他的父母,也就是沈淮大姑姑、大姑父没有什么大作为,他在小辈里的表现也是相当活跃,端着酒杯主动出击,说话也肆意风趣。 大家都走了出去,席间就剩下田家庚的秘书跟沈淮而坐,他也能看着宋炳生对这个儿子的冷漠,不然不会在宋家这么重要的场合放沈淮在这边坐冷板凳,笑着问他:“你的字是学邓石如吧?” 对田家庚的秘书李谷,沈淮也是刚知其名,见他大约有三十六七岁,但没有人跟他介绍李谷更多的背景。不过作为正部级的秘书,行政级别至少也是正处,沈淮也不可能漠视。 李谷刚才由宋鸿奇陪同,沈淮也没能跟李谷说上几句话,这时候席间就剩他们两个人,笑着问:“李秘书也知道邓石如?” “知道一些,”李谷笑道,“我曾以为人未至中年,不能轻易去学邓石如的隶书,倒没有想到你这手字形神兼备,叫人叹为观止。你的几篇文章,田部长看过,也是说好,甚至想过要派我去东华调研,只是后面有事给耽搁了,真是没有想到你是宋局长的儿子……” 沈淮暗想,这一耽搁大概就会从此耽搁下来吧?他猜李谷应该会随田家庚到淮海任职,省委书记的秘书在淮海省政治版图里自然也会拥有一席之地,不管以后是不是因为阵营不同而生隙,沈淮这时候还是有意跟李谷多聊几句,只是宋鸿奇没有忘记他陪同李谷的事,很快就回座。 在宋鸿奇面前,李谷就变得很沉默。 沈淮对中央派系的了解很有限,但也知道宋家跟田家庚绝对不属于一个派系,特别是双方这次为争淮海省委书记,应该关系已经到恶劣的程度,他作为宋家子弟,实在没有立场跟田家庚、李谷走得太近。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或许之前田家庚是真关注梅钢的发展,但知道他是宋家子弟之后,态度会不会转变,沈淮这时候还真不想太细的去琢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席间热闹终究是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看时间差不多,沈淮走到小姑身边,说道:“小姑,东华负责招商的人应该要下飞机了,我就不陪你们了?” “少喝点酒,晚上早点回来,”宋文慧说道,仿佛是吩咐自己的儿子。 “嗯。”沈淮说道。 “要不要我出面请东华的领导吃顿饭?”宋文慧又问道。 “小姑你要是以东电的领导身份,我可以代东华市邀请你参加明天的招商活动,小姑你明天能抽出时间来?”沈淮问道。 宋文慧行程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回江宁,也不知道电力部或老爷子在那之前有没有额外的事找她。 宋文慧说道:“看情况吧。”也知道四哥不出面请东华的领导,她作为小姑出面,反而会让东华的官员对沈淮有不利的猜测。 沈淮想悄悄的离开,却叫宋鸿军看见,他追过来问道:“沈淮,怎么这么早就离开?你不一起去老爷子那边?” “地方上今天有官员进京,我不能躲着不露面,这边也应该没有我什么事了。”沈淮说道。 “那你开我的车去。”宋鸿军掏出车钥匙给沈淮。 “酒喝得有些多,”宋鸿军那辆凯迪拉克太骚包,沈淮笑着拒绝,说道,“地方上喝酒更凶,晚上能不能站着回来还没有事呢!” “我现在也不能开车,等会儿要是控制不住在长安街飚车,能叫老爷子把我的车给砸了;我找个司机送你一下。”宋鸿军说道。 丰泽园大饭店作为国事招待的高级饭店之一,本身就是司局级国营单位,有的是高级礼宾车。宋鸿军不容沈淮拒绝,就走去找到负责丰泽园这次负责老爷子寿宴的负责人,替沈淮要来一部车。 沈淮无法拒绝宋鸿军的热情,跟市驻京办主任陈兵联系上,知道他刚从东华宾馆出发去机场,就直接坐车赶去机场跟他汇合…… ********** 田家庚这时候也告辞离开,由宋炳生陪着送出来,刚出大堂的台阶,就看到沈淮坐车从前面经过。 沈淮在想什么事情,没有注意到他们;田家庚看了宋炳生一脸,脸有些木,也没有什么反应,他也就没说什么,等司机将车开过来,就直接钻进车离开丰泽园。 “宋局长父子真有意思呢。”坐到车里,李谷就忍不住评说起来。 “沈淮是宋炳生跟前妻生的儿子?”田家庚问道。 “嗯,”李谷点点头,说道,“听说宋局长有个儿子一直在法国读书,我也从来都没有机会见过,平时也没听宋局长提起过,真是没想到都已经回国好些年,还是梅钢的董事长,真是想不到啊……” 从农机部开始,李谷跟宋炳生共事有近十年的时间。 虽然宋炳生短短半年时间里连跨两步,拉开了彼此的差距,但李谷之前跟宋炳生差距不大,私人接触也就更多一些,对宋家的情况也要比田家庚了解得更多一些,了解得深。 连李谷都不知道沈淮的存在,可想而知宋炳生对这个前妻之子有多不在意了,这或许也是沈淮今天锋芒毕露的一个原因。 “回去你,你把沈淮那几篇文章找出来,给我再看看,”田家庚说道,“他的很多学术观点,很有价值。我想他除了理论扎实之外,实际工作能力也不会弱。” “嗯,”李谷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沈淮毕竟是宋局长的儿子……” 低级的秘书只会做些伺候人的工作,而水平高的秘书则还要充当智囊的角色。李谷倒不是想刻意的打压沈淮,但也不得不提醒田家庚有些现实规则是他都不能违背的。 田家庚点点头,就算他把沈淮及梅钢立为标杆,宋家也不会领情,甚至会起反作用,说道:“他的文章很多观点,以及梅钢的经验,淮海省当前经济发展颇为关键。要是这件事我们不直接去做,你觉得宋炳生、谭启平会不会做?” “难说,”李谷说道,“就算宋局长跟沈淮父子间没有芥蒂,就算宋家很重视沈淮,但沈淮太年轻了,我想宋家也未必想让他这时候就太露锋芒……” “锋芒太露、过犹不及,”田家庚轻叹一口气,说道,“是不能太拔苗助长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接机 往机场方向的大道发生了一起车祸,午后堵了半条街。 丰泽园大饭店的礼宾车有通行特权,在现场处理车祸的交警,还以为礼宾车是送什么重要人物赶去机场,特地派了辆警车引导他们过堵塞路段,以致沈淮比陈兵他们要早一些到机场。 沈淮就坐在停车场外的树荫下抽了两根烟,陈兵他们才乘坐一辆豪华中巴车过来。离航班抵达还有一些时间,沈淮就与陈兵在接机大厅外聊天。 “老爷子八十大寿今天都上午间新闻了,可别说,沈书记你跟宋老爷子长得还真像,”陈兵要两名助手去接机大厅里盯着,他与沈淮在大厅外说话,“沈书记你可真是低调,整个东华市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你是宋老爷子的嫡亲孙子吧?” “长辈严格要求,在外面胡作非为,不可以坏了宋家的名声……”沈淮知道前天魏岳到车站接他叫陈兵看见,就足以让陈兵猜到他跟宋家的关系,只是笑着胡扯一个理由,把这事给掩饰过去,他同时也不希望陈兵把他是宋家子弟这事在东华传得沸沸扬扬,这对他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好处,相信陈兵能明白他的意思。 沈淮掏出烟来,分给陈兵;陈兵笑笑将烟接过去点上,两人蹲接机大厅前的台阶上聊着天。 虽然才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的时间也很短暂,但中间有何清社、钱文惠、郭全等人,而梅溪钢铁厂也是陈兵早初在霞浦县就盯着的企业,倒不愁没有话题能聊。 沈淮也是从何清社、钱文惠、郭全等人那里,陆陆续续的知道陈兵一些事情。他知道陈兵是老三届高中生,当了几年知青,恢复高考后进了大学,后分配到霞浦县担任计委干部,调任县供销社经理干出成绩,又调回到政府当分管经济工作的副县长,既而担任副书记、县长。 陈兵几次都是跳跃着晋升,得益时当时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背景;与他同时期的,有一批年轻知识分子在党政系统都得到重用。 虽然现在没有放下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口号,但远不如八十年代那么迫切。一旦缺乏强有力的推动,整个官僚体系固有弊端就变得显著起来;随之而来的,陈兵缺乏根基、在官场没有援应的弊端也就暴露出来。 过去一年时间里,东华官场震荡,陈兵也给从霞浦县副书记、县长的重要岗位上,几经波折给踢到燕京担任驻京办主任。 在旁人眼里,驻京办主任或许是一个肥差,但对一个正值壮年、年富力强,想要施展政治抱负的官员,无疑是看不到尽头的煎熬。 不过,对陈兵所处的困境,沈淮暂时还无以为援。 陈兵已经是行政正处,他至少要回到区县,或者更进一步到地市,才有能叫他有施展抱负的空间。 沈淮心想,谭启平应该不会压制他,但显然也不可能任他试图影响东华市的县处正职以上的人事任命。 他父亲就要到淮海省担任副省长,沈淮也很怀疑他父亲会接受他推荐的人选,难道要向田家庚直接推荐有能力的官员上位吗? 沈淮想了想,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好主意,田家庚待不待见他都还不一定,他只能对陈兵的遭遇表示同情。 市驻京办的小吴跑过去说东华过来的航班刚降落,沈淮与陈兵走进接机大厅,到这时候才看到熊黛玲跟辛琪两个女孩子早在接机大厅里等着她姐姐下飞机。 “你们这两天没有住东华宾馆?”沈淮疑惑的问道。 “住的啊,我跟辛琪两个人这两天都住在东华宾馆,”熊黛玲说道,“我们上午出去玩了,没有回宾馆,中午就直接坐中巴到机场来等我姐她们了。” “哦。”沈淮应了一声,他还说熊黛玲怎么没有跟陈兵他们一起坐车过来呢,也没有想到熊黛玲在前天就跟郑峰他们分开了,只有辛琪跟她在一起。 “梁市长他们出来了。”驻京办小吴说道。 沈淮看到有二三十人从出口走来,为首的正是副市长梁小林跟市计委主任,各区县负责招商的官员三三两两的落在后面。周裕跟唐闸区新任局的招商局局长以及两名随同人员走在左后侧,朝着沈淮敛眉而笑;不那么明显,却确切能感觉到她的微笑。 周明跟熊黛妮二人落在后面说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但见他们很快的分快,周明小跑回到副市长梁小林的身边,而熊黛妮则提着一只小行旅背包,往她妹妹熊黛玲那边走去。 看着熊黛妮也朝这边温婉微笑,沈淮点头示意,与陈兵走过去跟副市长梁小林汇合。 梁小林不知道沈淮在燕京,看到他还颇为意外:“沈淮你怎么也在燕京?” “家里人办寿酒,我早两天就请假回了燕京。区里打的也是如意算盘,让我顺便过来参加这次的招商活动,”沈淮说道,“梁市长要是不希望看到我的人,我马上就走……” 梁小林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周区长在这里,只要她同意放你走,我无所谓。”在市政府时,梁小林就认得沈淮,但也就认得而已;在处置天衡大厦问题时,则进一步了解到沈淮跟法国的长青集团有着血缘关系,就算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梁小林也不会纯粹把沈淮当普通的乡镇党委书记。 沈淮笑着跟后面走过来的周裕握手,只觉得她手的软滑如脂,问道:“周区长同意放我走不?”又伸手过来将她的行旅箱接过去。 “考虑到你在燕京,区里就少派一个名额,你要走了,我逮谁当苦力去?”周裕轻轻的抽回手,感受沈淮手的余温,笑着反问。 *********** 这次招商活动是省里所组织,由省长赵秋华带队,下面十三个地市都派出相当隆重的队伍。 梁小林他们下飞机较晚,一行人就直接到省驻京办淮海大酒店,参加省里组织的动员大会,晚上也在那里享用自助晚宴。 动员会过后,梁小林副市长及市计委主任留下来开会,沈淮则与陈兵陪着东华的大部队返回东华宾馆先住下来。 从淮海大酒店跟东华宾馆的建筑物,就能深刻感觉到省市两级驻京办之间的差距。 淮海大酒店是位于在市中心的一栋二十来层高的现代化高楼;而东华市当初决定在燕京设驻京办搞宾馆时,经费紧张,只是近郊地区买了一座废旧的工厂办公楼进行改造。 灰扑扑的四层小楼,顶着“东华宾馆”的霓虹灯,周边的建筑都是老旧。 九四年国家及地方财政都非常的紧张,通货膨胀这么厉害,军队都几年没有涨过一分钱的军费,即使作为首都,燕京也不尽是繁华。 副市长梁小林没有额外要求,大家到东华宾馆后就分散各自回了房间。 有人老成持重,约三五人闲聊休息;有人按捺不住,带着随员就坐车赶往灯红酒绿之所。沈淮作为唐闸区的干部,就与周裕以及区招商局的三名官员,到大厅后面的咖啡馆坐着聊天。 “你对这次招商活动怎么看?”周裕低声问沈淮。 “只能说还行吧,不然能怎么说?”沈淮笑道。 他本来对省里这么仓促的在燕京搞大型的招商会还有些奇怪,但知道田家庚将要到淮海担任省委书记之后,就多少能明白省长赵秋华焦虑的情绪。 招商会,哪怕是放在省城举办,也要比大家闹哄哄的赶到燕京来好得多。 到淮海大酒店,举办人员,才给大家发放了赶印出来的投资商资料,沈淮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会有六十多位港台澳等地的华商以及少数驻京日韩等外企的代表参加,另外还有一些国内较为有名的企业代表,也是应缴范围之内。 沈淮心想招商会之所以放在燕京,大概是省里没有把握把这些投资商或投资商代表都拉到淮海去吧。 没有进行实地考察,鬼个投资商才会做出投资建厂、建楼的决定? 如此仓促、底气不足、准备不足的招商会,沈淮猜想就是省长赵秋华想在新省委书记到任之前,给自己增加一点底气吧。 周裕的看法跟沈淮相似,微蹙秀眉,说道:“我这次可是带任务下来的,杨书记、潘区长是要求我们保一争二……” “一两百万的投资算一笔?”沈淮问道。 周裕看了沈淮一眼,说道:“要是实在完不成任务,一百万的投资也只能算上一笔。” 这时候周明与熊黛妮、熊黛玲以及辛琪三个女人走过来,笑着问:“沈书记跟周区长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哪有你有三个大美女陪着去逛燕京城高兴,要不,分一个给我?”沈淮开玩笑说道,叫别人完全看不出他跟周明的芥蒂有多深。 虽说这边角落都是唐闸区的官员,周明倒没有见外的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跟沈淮说道:“对了,这次回去之后,我也要到唐闸区工作了,到时候要靠你跟周区长提携……” 沈淮疑惑的看了周裕一眼,他离开东华才两三天的时间,总是有些消息叫他不能及时掌握。 “市里从市直机关抽调一些年轻干部来加强区县干部队伍,名单前天才颁布,潘区长在昨天的常委会议上,推荐周处长到鹤塘镇担任镇长……”周裕略加解释。 “呀,这可是大喜讯。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庆祝一下?”沈淮心里却暗道好险:要不是他刚把潘石贵整得“畏罪自杀”,指不定潘石华就要把何清社调走,将周明硬塞到梅溪镇来。 第二百二十章 周明的喜悦 人跟人的目标是不一样的。 沈淮二十四岁就担任镇党委书记,此时才二十五岁,在整个东华市都要算是最年轻的乡镇正职,但要不是有梅钢的光环衬着,叫宋家人看一眼都嫌浪费力气。 周明却为三十岁之前到乡镇担任党政正职而得意洋洋。 想想看,他一年前在市计委好不容易蹭到一个副主任科员,他大学本科毕业进入市钢厂,就算进入国家干部,等同进入市直机关里的科员。整整折腾了六年时间里,周明才往前挪了一小步。 而当下组织部门刚规定,研究生毕业的新生,进入党政机关工作,就可以直接担任副主任科员,两三年一过要没有大的问题,就可以提拔主任科员。 看到诸多能力、学历都不如自己的同龄人,纷纷当上科长、处长等领导职务,在去年之前,周明苦苦熬不出头的焦虑、窘迫,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陈铭德因病猝逝,既而谭启平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东华官场震荡,周明才迎来真正的转机。 虽然计委办公室副主任的行政级别跟副主任科员同属副科,只是后者属于非领导职务,前者则一步跨入统治阶层,意义自然同日而语。 但不管怎么说,计委办公室副主任,只能算是官僚队伍里最不起眼的小头目,平时大家都“周处长、周处长”的喊得亲热,当他是个人物,也是看着他老丈熊文斌的面子上。 市计委自副市长兼计委主任梁小林以下,在周明之上的科处级官员有二十来个,而且大多数皆年富力强,正当壮年。要不走捷径,周明根本就看不到他在市计委内部有出头之日在哪里。 从市计委到乡镇,层次看上去是降低了,但从市计委内部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到乡镇党政正职领导岗位,则是一步大跨越。 不好跟沈淮、周裕这种根正苗红到发紫的人比。 就算是在干部年轻化的大前提下,目前国内主持乡镇工作的,大多数依旧是像杜建、何清社这些四十到五十岁之间、年富力强的中年官员;三十岁以下的青年官员也没有超过一成。这一小撮人,自然都是地方官场上的明日之星。 党政机关里的很多普通干部一生都孜孜求不到的目标,周明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连续两次大跨步,意气风发也是在想象之中。 沈淮心想,周明怎么今天会对自己这么亲切,还以为他改性子了呢。 周裕虽然不是区常委成员,但区常委会议的内容对她不是什么秘密,倒是区招商局唐川颇为意外,笑着拍周明的肩膀:“周处你在飞机上还跟我打马虎眼呢,今夜得找个好的场子,让周处你破费破费……” 唐川也是可怜人,刚从建设局长的位置上给调整过来负责招商局,就因为他之前在区计委负责过招商工作,明面给的说法是他有能力做好招商工作的合适人选。 也没有办法,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往上走的,唐闸区的肥差就那么几个,建设局等位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唐川也不能霸着区建设局长的位子坐太久遭人忌恨。 唐川看不到上升的希望,就想着能到哪个乡镇干一任党委书记,也没有想过要去负责区招商局的组建工作。 沈淮如此年轻就能手握实权,自然也离不开叫人看不透深浅的背景,但沈淮强势到碾压一切的性格跟背景,实在是叫人下意识的都避免跟他为敌。 不过对周明的意气风发,唐川心里就多少有些不舒服了,再看风韵迷人的熊黛妮在灯光下端是美艳,心里的嫉妒就更多了一分,心想周明吃女人软饭倒也罢了,偏偏还吃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 唐川挤兑请客,周明笑呵呵的也没有推挡的意思,问沈淮、周裕:“沈淮对燕京熟悉,你先个地方;周区长也一起赏个脸?” 意气风发多少能人能变得宽容些,周明此时也能念到沈淮的好,心里对他的敌意就淡了许多。再一个,鹤塘镇目前的格局对梅溪镇的依赖很大,周明一心想着到鹤塘镇干一番事业,也想跟沈淮修复关系。 沈淮对鹤塘镇此时的镇长印象很模糊,也不关心他会给调整到哪里去,只是周明突然空降到鹤塘镇担任镇长,跟他的计划有些不合,也叫他有些担心。不过他不会把这些担忧说出来,说道:“我也好几年没回燕京了,这两天也是给长辈盯着,实在不敢出去风流快活。这边有什么场子适合,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我给陈主任打电话问一下……” 燕京也是潭深水浑,要都是男人,随便找个场子喝花酒都没有问题,关键是周裕、熊黛妮姐妹都要一起过去,合适的地方就难找了。 陈兵接到电话,很快赶过来,说了一个热闹又相对正规的卡拉ok厅,说道:“我让小吴给你们带路……” “陈主任一起吧。”周明说道。 陈兵说道:“这次就算了,梁副市长还留在省驻京办开会,他赶回来应该还有事要找我。” 市驻京办负责招待工作,陈兵这时候当然走不合适,让驻京办的小吴找了一辆商务车送他们过去。 不过沈淮没有轻松的命,地方选了一个豪华包厢进去,沈淮刚拿起话筒想唱歌,陈兵的电话就找了过来。 副市长梁小林从省驻京办回来,要区县这次出来带队的负责人都赶回去开会,还点名要沈淮参加。 沈淮是真不想去开会,不过副市长梁小林点了他的名,也不能推却,对要开车送他回去的小吴说道:“外面有很多出租车,我跟周区长打车回去,你负责陪着唐局长、周处长……” 唐川不跟沈淮争着地位,不通知他开会,真好偷闲。周明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这等于在老婆跟小姨子面前一下子挑明他还是远不如沈淮。 沈淮才不管周明怎么想,就与周裕起身离开,走到外面招手喊出租车。 “周明到鹤塘镇,对你还有些不利吧?”周裕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沈淮点点头,说道。 “你考我啊?”周裕笑着问。 沈淮见周裕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在夜色下,妩媚迷人,叫人心动,只是不敢对她太轻慢,笑道:“就算是啊……” “梅鹤公路两侧分别归梅溪、鹤塘所属,但我想在你的计划里,大概是想作为一个整的工业区去规划发展的吧?”周裕理了理眉前给风吹乱的散发,说道,“所以保持鹤塘弱、梅溪强的格局,才能对你的计划有利,这大概也是你跟袁宏军这几个月时间来保持的默契。要是周明早就跟袁宏军搭班子,就算袁宏军同意,我想周明也不大可能这么顺当的同意将蔡家桥、李社两村划给梅溪镇吧?” “我是不是该感慨一句‘知我者周区长也’?”沈淮笑着问道,又轻叹一口气,“鹤塘的基础差,但货运码头及梅鹤公路建成,鹤塘也就很容易出政绩。在这个问题上,我想熊文斌等人是看得清楚的,把周明空降到鹤塘当镇长,我也能理解。不过我担心,周明多少有些心高气傲,可能他的能力跟学历都要比袁宏军强,但他未必如袁宏军那么务实,确实有可能打乱我的节拍……” “你打算怎么做?”周裕问道,“还是看周明的表明再说?” “我在想,我要是在这时候推动两镇合并,周明会不会恨我入骨?”沈淮说道。 “现在就搞两镇合并,会不会有些难度?”周裕问道,“你有把握吗?” “现在全国有近十万个乡镇,精简,搞乡镇合并是大势所趋,也是王源副总理一直都在强调到的事。东华那边走快半步,可以说是走在潮流的前头,实际的阻力不大,”沈淮说道,“另外,这次我爸会到淮海挂职副省长,就算是狐假虎威,这次我也能浑水摸鱼做点事情……” “啊!”周裕吃惊的看着沈淮,大家都早知道沈淮家世深厚,但沈淮对自己的家世一直都保持沉默,相信整个东华市除了谭启平之外,应该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沈淮的家世。她倒没有想到这次到燕京来,会亲口听到沈淮说及他的家事。 “我跟家里关系向来不怎么好,所以一直都不想别人知道我是前副总理宋华的孙子,”沈淮说道,“现在也就跟你说一声,”见周裕还微张着嫣红的嘴唇一副难以置信的震惊样子,笑着去捂她的嘴,“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周裕的唇跟脸颊叫沈淮的手心轻轻的捂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让了一下,说道:“人家根本就没有想到呀,惊讶一下也不可以?”又觉得这么说,太小女人了,看着沈淮在夜色下的眼睛,亮得跟天上的星辰,脸有些微烫。 周裕在外人面前一直都努力装出官场女强人的形象,难得流露出小女人的糯软语气,倒是有另一种娇媚,听着沈淮心里荡漾。 这时候出租车过来,沈淮抓住周裕的小手往身边拉了一下,说道:“小心车。” 出租车明明离得还有一步远,见沈淮故意摸她的手,周裕心里也是一荡,轻轻抽回手,横了他一眼,倒没有点破。 第二百二十一章 招商危机 车到东华宾馆,周裕先下车,见沈淮要跟着下车,说道:“你再绕一圈……” “这不是没有什么嘛?再说陈兵知道唐闸区的人都一起出去风流快活,又不是我跟你单独出去。”沈淮说道。 “谁跟你风流快活去了?”周裕美眸瞪了沈淮一眼,说道,“满屋子里的人看着,你还能挨个解释去?” 沈淮无奈只能让周裕先进东华宾馆,他让司机开车绕一圈再回来。 下车前,出租车司机还特意给沈淮发了一根烟,很是佩服的说道:“兄弟,你厉害啊,这么漂亮的女领导都能搞上床……” 看着出租车司机满眼的羡慕,沈淮心里苦笑,嘴里还是跟司机胡吹:“一般、一般,只要功夫用得深,就没有解不开的裤腰带,要知道女领导也是女人……” 出租车司机一副深有体会的模样,大手一挥:“听你这句话,这趟就不收你钱了,就当首都人民欢迎你……” 连个小手都不让摸,还能上床?做梦吧,沈淮得了便宜下车来,也不去琢磨周裕的心思,就直接进电梯赶往四楼的会议室。 给副市长梁小林连夜召集开会的,都是区县这次带队的负责人,沈淮算是特例。他进会议室,区县负责人大多数赶了过来,看到沈淮给梁小林喊过来参加会议也不觉得意外,倒是陈兵暧昧不明的朝沈淮笑了笑。 陈兵是知道沈淮跟周裕等人一起出去玩的,这本没有什么好避嫌的,然而沈淮跟周裕刻意错开来进会议室,反而叫陈兵心里有其他想法了。不过其他区县的官员都丝毫不察,看到沈淮进来,都是点头招呼。 沈淮看着周裕旁边有空位,直接走过去坐下,跟副市长梁小林说道:“梁市长,你们一溜大佬开会,把我一个小人物拉过来,这会叫我坐立不安啊!” 梁小林没有心情接沈淮的玩笑话,拔了根烟给他,说道:“人来差不多了,我们就直接开会,其他人就不等了;现在的形式有些严峻……” 梁小林简单把他在省驻京办开会的情况给介绍了一下。 这次的招商活动,是淮海湾经济发展研讨会的名义进行。 很仓促,没有什么准备,只是由省里出面邀请一些国内外大型企业驻京机构的代表参加,但会前并没有进行充分的沟通。不过是省长赵秋华点名要各地市重视起来,东华这边也只是由副市长梁小林带队,谭启平跟高天河都托有事没有出来,实际上也没有指望这样仓促的招商活动能出什么重大成果。 不管怎么说,梁小林既然带队出来,哪怕是签几份投资意向书,也算对上对下有个交待,至于后期会不会真正的执行,再进行深一步的沟通也不迟。 淮海省经济虽然不比江东,但也是沿海重地,只要有心进入大陆市场的外商或国内有心做大的民企以及跟淮海省关系本身就盘根错节的部委企业,多少会给淮海省一些颜面。 又不是真的就立马拿出真金白银来,签上几十份投资意向书,叫大家有个好看的颜面,这种工作大中型企业的驻京机构都还是愿意配合的。 坏就坏在,昨天夜里省计委的一名官员,在省招待办的官员陪同出去娱乐,当时陪同的还有一家港企的驻京代表。两人同时看中一个女孩子,为了这破事闹翻脸,省计委的官员犯了浑,扇了对方两耳光。 虽说这名官员今天已经给赵秋华省长骂了一顿,直接给赶回去了,赵秋华省长也要省计委的负责人登门道歉去了,那家港企的代表接受了道歉。 不过,梁小林听到风声,他们还是会搞些小动作。 “当众打人家两耳朵,骂一顿赶回去算什么事?”大家都能知道赵秋华应该是有意包庇那个浑蛋,反正也是东华市小范围里开会,说话没有什么顾忌,就有人直接把这个给点破,说道,“人家不敢联合起来抵\制这次招商,搞小动作是必然的,不然两耳光白给打了,在圈子里也就成了笑话。得了,我们就当过来玩一趟……” 大家跟着哈哈一笑,这种招商活动参加也不少,出不出成果,大家都不以为意,反正又不是他们闯的祸。现在就算没有什么成果,还有一个借口,大家反而捞到更轻松。 梁小林皱着眉头,说道:“坏就坏在,那个惹事的官名恰好是东华市调上去的。过来之前,我也有托他帮东华市在投资商面前说些好话……” 梁小林这一说,大家就顿时觉得棘手了。很显然港商代表不会公然对抗省长赵秋华,那东华很可能就是他们搞小动的一个靶子。 一旦这个港商代表会怂恿其他人联合起来抵\制东华市的招商,这样他们既不用把省长赵秋华得罪死,也能表明自己的态度,迫使省里严厉处理那个打人耳光的官员。 官有官的圈子,商有商的圈子。港企驻京代表之间也是一个小圈子。得罪一个人,就是得罪一串人。 要是其他地市都能签几份投资意向书回去好糊弄,偏偏东华给剃了个光头,那脸就丢大了,还不能把责任都推到那个打人耳光的官员头上去。 梁小林把情况介绍过,周裕则下意识的看了沈淮一眼,那瞟过来的眼神无意在说这事只有他才能干出来。 沈淮对自己给殃及池鱼,只能流露出无辜的眼神。 “这次成绩好差无所谓,但不能给剃光头,”梁小林掷地有声的说道,“不然我们根本就找不到地方诉苦去,省里也不会揭盖子,只会骂我们没有准备,招商工作无能……” “省计委那个浑球是谁?”沈淮低声问周裕。 周裕在工作笔记上写了一个名字,又连着写“副市长”、“带病”、“副主任”等字眼,沈淮有些搞明白赵秋华为什么没有严厉处理这个官员,但正是如此,东市要是这次的招商成绩很差,很可能给赵秋华骂得特别凶。 “小沈,你家就在燕京,东华的发展大事,你要重视起来啊。”梁小林颇为期待的看着沈淮说道。 “我是很重视,可是光重视也不顶用啊。”沈淮推得一干二净。 沈淮看着手里明后天列席的厂企代表名单,孙启义、谢海诚都在列,心知他们不可能公开带头抵\制东华,那个太得罪人了,但他们一定会很乐意跟着后面看东华的好戏。 梁小林平时跟高天河走得很近,这次招商活动本来就是面子工程,沈淮才懒得替梁小林出谋划策,反而也乐得看梁小林的好戏。 梁小林能猜到沈淮的家世不凡,在燕京应该有很厚的人脉,请沈淮家里人出面帮忙打个招呼,这件事也许就能消弥于无形。但沈淮直接干脆的推得一干二净,他也无奈。他就算施加压力,也只能施到区县的招商负责人头上去,沈淮本来就是编外。 “陈兵主任,你到燕京工作也快有三个月了,应该认识一些企业代表吧?”梁小林把希望寄托在陈兵身上,他对曾担任过霞浦县长的陈兵还是颇为尊敬,并没有当下属呼来喝去。 “我等会儿联系一下,不过梁市长你不能在我身边寄太大的希望,大家还是要群策群力,把这个问题解决好。”陈兵也是苦笑,就凭借东华宾馆这寒酸的样子,他有什么资源去结识那些个趾高气昂的大型企商驻京代表? 陈兵看了沈淮一眼,欲言又止。他知道凭借沈淮是前副总理宋华孙子这个身份,拉几个企业代表过来给东华保留三分颜面,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沈淮凭什么帮梁小林忙?就算这次给剃了光头,给省里或市里严厉批评,板子也根本就落不到沈淮他头上去。 沈淮推了一干二净,那只能群策群力,但是群策群力也不大管用。 淮海省在沿海省市地位排末,东华又在淮东省里地位排末,在国内的地位很低,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地方没有影响,官员走出去也喊不响。 在座的官员都仪表不凡,但也只能在东华市耀武扬威,而在燕京,不要说大型外企驻京机构了,大型国企的驻京代表,哪个不是处级甚至厅级身份?有谁会鸟他们这些穷乡僻壤的芝麻官? 讨论了半天,大家凑出一份十分不靠谱的企业名单出来,梁小林让他们赶紧去联系落实,确保能拉到人明后天过来撑场子。 沈淮看了看手表,都快十二点了,看着梁小林焦头烂额的样子,也没有多少同情,说了声就准备回家去。 “沈书记、周区长,你们等一下。” 沈淮刚走出去,陈兵从会议室追了出来,周裕也停下来,不知道陈兵找她跟沈淮要说什么话。 陈兵作为驻京办主任、东华宾馆总经理,在四楼有办公室,他请沈淮、周裕到他办公室说话。 “长青集团的孙启义孙总,是不是沈书记你的表舅?”时间也不早了,陈兵开门见山的问道。 事实上,整个东华市知道孙亚琳与沈淮是表姐弟的也没有几个人,梁小林当时负责天衡大厦的产权转让谈判,也不清楚沈淮跟长青集团的关系,不过在梅溪镇的小圈子里,这个倒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陈兵能知道这件事,也不叫意外。 “……”沈淮看了陈兵一眼。 陈兵坦然说道:“虽然是面子工程,但这次东华市真要给剃了光头,成为笑柄,对东华的负面影响会很深。消息要是传出去,以后想到东华投资的厂商,心里就会嘀咕,就会担忧在东华是不是有不可预知的风险……” 陈兵当然不用卖力的帮梁小林渡过难关,但他不得不为东华市的发展大局考虑。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的分类 陈兵的话,叫沈淮颇感意外,想想又觉得应是如此。 沈淮还记得在市钢厂里,跟熊文斌对当前的改革进行过一些讨论。 现阶段关于改革的论述,五花八门,沈淮与熊文斌的意见比较一致,认为改革,就是要“行”的人上去,“不行”的人下来,达到整体力量持续上升的目标。 能力平庸的人,自然是属于“不行”的人,但在国内当前政府机关以及厂矿企业内,有很多人,要说他没有能力,但他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手段,比谁都精明,比谁都厉害,他们到底是属于“行”的人与“不行”的人? 标准到底是什么? 沈淮与熊文斌的观点也很简单,只要那种能促进整体力量持续上升的人,才能归入“行”的人之列。 有一些人,虽然是厉害角色,但他的存在不利于整体的上升,反而因为专于内斗,使发展的力量跟动力消耗在内部,甚至起到削弱整体的作用,这些人再厉害,也是只能归入“不行”的人之列。 这些人实际上往往是没有能力带领整体上升,没有自信据此赢得广泛的支持跟声望,那就只能靠内斗、靠压制有才能、“行”的人来上位或维持其在体系内的地位。 改革要成功,实际要解决的,就是让“行”的人能上来,让“不行”的人能下去。 企业搞股权改制,首先是从根本上,要求利益相关人集中关注企业的整体利益,从企业的整体力量是上升还是下降这个角度,去决定“行”的人上来,坚决的将“不行”的人踢出局。 大到地方,“行”的人,是那些能促进地方整体实力持续上升的人;大到国家,“行”的人,是那些能促进整体国力持续上升的人。 沈淮这些年已经习惯以此去评价别人、划分别人。 观陈兵从政履历,他应该属于前者,也恰恰因为他属于前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唯有这类人才有大局化,才更注重大局利益,而不是局限个人利益斤斤计较。 沈淮掏出烟,分了一支给香烟,轻轻叹了一口气,跟陈兵说道:“名单上,不仅长青集团的孙启义是我的表舅;海丰实业的谢海诚,还是我继母的哥哥,也算是舅舅……” 周裕坐在旁边,没有怎么说话,心想周家跟沈淮接触这么深,甚至在整体利益都跟梅溪镇的发展捆绑在一起,但沈淮也没有跟周家掏心窝的说他的底细,陈兵跟沈淮应该接触不多,沈淮倒掏心窝的将一些家族私密说给陈兵听,想来两人是看对眼了。 看沈淮皱眉头的样子,周裕心想他大概是不愿意提到继母的家庭关系。 陈兵微微一怔,想想也释然,这个世界看上去很大,但高层的圈子实际上又很小。 沈淮继续说道:“……我家里的关系比较拧,我这两个所谓的‘舅舅’,与我的关系实际远谈不上亲密。要是我家里的长辈,去找他们,他们不会拒绝帮这个忙,但要是我去找他们,他们大可以‘以不跟小孩子过家家’的姿态,站在岸上看好戏。而且这件事,又确实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庞大的政商家族,背后总有外人理不透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听沈淮这番话,陈兵也能知道宋家耀光的背后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晦跟曲折。 不管怎么说,能听沈淮推心置腹的说这一番话,陈兵也无怨言,说道:“那就只能另找门路了……” “也不是没有变通的途径,”沈淮又说道:“我不知道梁市长会不会跟谭书记汇报这件事。我想,谭书记要是直接干涉的话,他们也不大可能会驳谭书记的面子,只是达到投资意向而已,又不用拿真金白银出来。而且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也不会叫他们跟港企圈子的人闹矛盾。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去找我这两个所谓的‘舅舅’做工作,但不能表现跟我的关系很熟,最好把霞浦县的葛县长拉上,有他在,都不用演戏。这样,我都相信他们甚至有可能把意向变成实际的投资,这样才更方便到站到近处看我的好戏……” “会不会叫你太为难了?”陈兵犹豫的问道。 “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沈淮笑道,“要是让我这两个舅舅知道是我跟你算计他们,只会叫他们心里不痛快——其实,我最爱干这事……” 陈兵哈哈一笑。 沈淮看了看腕表,指了指陈兵跟自己,笑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要‘恶劣’起来,明后天遇到千万不要给我笑脸;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了。” 周裕也跟着沈淮告辞离开,在过道里笑着问沈淮:“你对陈兵很信任啊?” 沈淮将何清社、郭全、钱文惠等人跟陈兵的关系,跟周裕解释了一下,说道:“要比葛永秋、顾同之流,陈兵还是值得信任的。” “哦!”周裕恍然说道。 周家虽然在东华根深蒂固,但也做不到对东华市下面的区县情况都了如指掌,她事先还真不知道何清社、郭全、钱文惠等人是陈兵提拔起来的人。 如此看来,沈淮也是想将陈兵绑上梅溪镇的战车,才会对他如此推心置腹。 走到周裕房间时,看过道里左右没有旁人,沈淮问道:“请不请我进去坐一下?” 周裕堵在门口不让沈淮进去。 沈淮看她笑靥如春,眉眼如月,有着说不出来的风情,心魂一荡,说道:“开了半天会,我嘴都干死了,我进去喝口水就走。” “鬼才信你,”周裕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早些回去休息,明天早点过来……” 这时候过道那头有人在说话,周裕就先闪进门里去。 总不能叫别人看见他进周裕的房间,沈淮只能无奈的走开,就看见周明他们从电梯厅走过来。 明后天还有正事,周明他们也不敢在外面玩太晚,差不多到十二点就往回赶,看到沈淮从客房区走出来,问道:“你还没有走啊?” “刚开完会。”沈淮说道。 “梁市长这么晚找大家开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明问道。 这时候裤兜里的手机,沈淮掏出手机见是小姑打电话过来,就直接忽视掉周明的问题,指了指手机示意有电话要接就告辞离开,一边接电话一边大趟向电梯厅走去。 ************ 回到西寺巷,看到他父亲的那辆黑色奥迪停在小姑家外的巷道边,沈淮才知道为何小姑会打电话催他回来。 沈淮推门进院子,看到魏岳蹲在廊檐下看院子里的三色堇,点头示意,透过传统的中式格子木门,看到他父亲跟小姑、小姑父坐在客厅的灯下说话,吸了两口气,推门进去,说道:“我回来了,”对他父亲宋炳生,也是很平静的问道,“爸,你怎么在这里?” 宋炳生抬头看了沈淮一眼,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一点都看不透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儿子,一点都看不透,真是洗心革面、浪子回头? “哦,”宋炳生淡淡的应了一声,指着旁边的沙发,说道,“你坐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淮坐下来,将裤兜里的烟跟手机掏出来,放在茶几。 “刚刚谭启平打电话来,说是东华的这次招商遇到一些阻力,是不是这样?”宋文慧问道。 “嗯,”沈淮点点头,“就是这事,所以才给拉在那里开会到现在……” 梁小林束手无策,与其等给剃了光头背黑锅,还不如这时候主动将问题捅给市里,所以沈淮对他主动向高天河、谭启平救援不难理解。 沈淮知道谭启平不可能直接打电话联系他,找他父亲才是正途。既然如此,他父亲跟谢海诚言语一声,那为东华市谈定两笔投资意向,就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当然,沈淮相信他父亲不会是因为这个来找他。 “老爷子下午特意问起梅溪镇及梅钢的事情,”宋炳生说道,“听过之后,希望你能安心的在梅溪镇扎扎实实的工作……” “嗯……”沈淮知道这才是他父亲过来的真正意图。 老爷子眼睛又不瞎,在一个大家族里,品德低下永远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问题在于你的存在,对整个家族是有利还是有害的。虽然没能跟老爷子有当面说话的机会,有些遗憾,但有老爷子这一句话,他这次回京的目标就算是圆满达成了。 沈淮也不指望他这么年轻,就能让宋家的资源立即都堆到他身上来,但只要获得一定的认同,哪怕是给当成宋家最普通的小辈看待,那他在东华的阻力就会降低不少。 沈淮心里想:也大概是老爷子的这句话,才叫他父亲实际并不想见他,又不得不来见他的吧? “孙总跟你舅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你明天早上到海丰在京分公司亲自走一趟,要有一个晚辈见长辈的样子,签两份投资意向书是没有问题的。这也算是你为东华市招商工作做出的成绩,”宋炳生说道,“我把海丰在京的地址抄给你……” “我在乡镇,市里的这次招商成绩如何,跟我关系实在不大,”沈淮说道,“晚上的会议,我已经把这些事推了一干二净,我再出面,怕是不合适。而且,爷爷要我在梅溪镇扎实的工作,大概也不希望我把宋家的牌子扛得人所皆知……” 宋炳生眉头微微蹙起来,只是沈淮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叫他想生气也无从生,看向七妹宋文慧,想她说两句话。 宋文慧转过头,当没有看见四哥的眼神:谢海诚今天三番数次的挑逗宋鸿义等小辈挤兑沈淮,沈淮难道就缺这点虚头政绩,一定要装孙子求到谢海诚门上去?和解也没有这种和解法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小姑出马 沈淮心里对宋、谢、孙家没有特别深的感情,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怨恨,毕竟他只是占了别人的躯壳,以别人的身份而活。 他也不会因为他父亲过来“施舍”两份虚头政绩,心里就有很强烈的屈辱感。 也许谢海诚也有理由打击他;他以沈淮的身份而活,也需要对之前受他伤害的人表示歉意;只是沈淮更清楚,他这时候要是去找谢海诚,那投资意向就真的只是投资意向了。 沈淮知道谢海诚对他的愤恨,而孙启义跟谢海诚在香港长期合作,关系密切,在许多事情上共进退。 沈淮知道,要想让长青集团及海丰实业对东华的“投资意向”变成实实在在有利地方经济发展的产业投资,他非但不能出面,还必须要陈兵拉着跟他有很深宿怨的葛永秋等人诱孙启义、谢海诚上钩。 沈淮不打算把这事跟他父亲说破,他看得出他父亲对他的拒绝很不痛快,但也是不动声色的将这事给拒绝掉。 宋炳生盯着沈淮看了有那么几秒钟,才说道:“你不愿意去,那就算了。不过在地方上工作,要一点一点去积累,挑三捡四不能算什么好习惯。我想我到淮海后,我们俩父子应该有更多交流的机会。今天不早了,你就先睡在你小姑家吧……” 沈淮与小姑、小姑父送他父亲出院子,看着黑色奥迪拐出巷道口,才掩门走回客厅。 “也不知道四哥怎么想了,”宋文慧忍不住在丈夫面前抱怨起来,也不避沈淮在场,说道,“什么叫挑三捡四,有梅钢的成绩在,沈淮就缺这点虚头政绩?老爷子也说了让沈淮在梅钢扎扎实实的做下去,他偏偏不能理会老爷子的意思。” 沈淮淡淡而笑,说到底还是他父亲对他在梅溪镇及梅钢干出的成绩不认可,就如同小姑所言,他有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在,哪里还需要搞什么虚头政绩去增加光环亮度,心想他父亲心里正为自己的“不识好歹”而气恼吧? 唐建民总不希望关系搞僵,特别是今天老爷子开口,对沈淮有了一定的认同,这是一个好的开头,实在没有必要为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争执,说道:“做事首重务实,但也要有务虚的策略,四哥他对沈淮也是好意……” “什么好意,叫沈淮去求谢海诚,他就一点都不考虑沈淮的感受?”宋文慧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侧过头对沈淮说道,“要搞虚的,不就是签几份投资意向书?小姑明天不回平江,给你找几家部委企业去撑场面去。鸿军对梅钢的事情比较感兴趣,现在就打电话给他,也算他一份……” “要只是投资意向,而没有后续动作,没必要那么折腾,”沈淮笑道,“不过,我真是有事想请小姑你帮我……” “你说。”宋文慧说道。 “东华现在留后渚江南岸的平江太多,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发展产业缺乏整体规划,二是道路交通建设投入严重不足,三是电力等工业配套水平严后落后,” 沈淮坐下来,看了他爸留下来的茶杯还有半杯冷茶,也不介意就直接喝了起来,说道, “我这段时间在梅溪镇所努力做的,也是要尽量去突破这三个困局。货运码头跟梅鹤公路已经动工,我回来之后就会推动渚溪路桥的建设,这是要解决交通运输的瓶颈。不过,梅鹤公路两侧分属梅溪镇跟鹤塘镇,本属一体的地块,却给两个不同的行政区域硬生生的割开,不利统一规划。我这次回去,想直接推动两镇合并……” “应该合并,”宋文慧说道,“不过这事你得直接找谭启平或你爸支持,我怕是说不上什么话。你要觉得为难,我跟你爸或由我来直接给谭启平打电话也成……” “这个倒不用这么麻烦,我还是有面对谭书记的勇气,”沈淮笑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想小姑你能直接支持我了……” “电力?”宋文慧问道。 “对,”沈淮说道,“东华的电力供应一直都很紧张,目前为了保生产,东华下面的区县每周都会轮到停两天的电,民众生活很不方便,还是不能足够供应生产。现在市电网千挤万挤,供给梅钢的电力,只能保证我们四成的生产需要;我们只能用成本不菲的发电机组弥补空缺。这次招商,哪怕意向投资额有十亿、有百亿,都没有用。东华连现有的工农业生产规模都不能保证足够供电,建更多的工厂,也要有电去开动机器才行。” “东华有扩建天生港电厂的计划,项目书好像八八年就通过省里上报到电力部,”宋文慧蹙着眉头回忆,“九三年修改过一次项目书,将扩建投资规模增加到十二亿。不过电力部每年能拔下去的款项有限,要扩建电厂,关键还是要地方政府自己筹资投入。要是东华能拿出六个亿来,我想天生港电厂扩建项目就可以走进实施阶段了……” “去年东华市的地方财政收入都远不足六个亿,要想搞市里筹资,天生港电厂不知道猴年驴月才能进行扩建,”沈淮苦笑道,“总之梅钢要发展,我是完全没有指望天生港电厂的扩建。另外,梅钢是用电大户,电力局给梅钢的电价又太高,甚至比用柴油发电机组供电成本还高,梅钢在这上面非常吃亏。我在给梅钢做整体规划上,货运码头之后,就打算拿两到四千万来,建发电站……” “嗯,大型工矿企业,自建电厂是个趋势。目前国家电能供应紧张,能挤出来的电建投资又有限,国家也鼓励有能力的大型企业自建电厂。”宋文慧说道。 “选址规划及设计,我已经找省电力设计院在做了,”沈淮说道,“我之前是考虑梅钢自筹资金建设电厂,大概过了今年就能启动这个项目,但我今天有了一想法,跟小姑你说说……” “你说。”宋文慧说道。 “我在想能不能由东电先在梅溪镇垫资建造一座中等规模的电厂,建成之后由梅钢或梅溪镇回购,分三到五年归还建设款,可以给东电保证更高的工程利润。东电是部委企业,只要能缓解我们前期的资金紧缺,工程利润多算两倍也没有问题。另一方案,就是电厂建成后,直接由东电来运营,梅钢及附近工矿企业,以协议电价向电厂购卖电力,”沈淮说道,“现在的工业用电每度价格将近0.7元,而电厂上网电价不足0.2元。电厂建成梅溪镇,向梅钢供电,不存在大规模电网的投资建设问题。就算梅钢跟梅溪镇到时候没有足够的财力收购电厂,东电自行运营这家电厂,即使比工业电便宜一半的价格,向梅钢供电,也有足够大的利润空间。” 宋文慧点点头,说道:“集团内部也尝试跟地方政府搞bt项目,不过都是跟省市电力局合作搞试点,也都是建成后交付,还没有跟企业或乡镇合作的先例;自行运营也跟地方电网系统会有矛盾。不过梅钢两到三年后的产能,有把握能将新电厂的电力供应消化掉,我觉得大可以去做……” “你亲自推动这件事,是不是有不妥?”唐建民颇为谨慎,要是这件事在东电内部给人抵出来,会让妻子陷入被动。 “有什么不妥的?”宋文慧说道,“沈淮在梅钢没有占一分钱的股份,说到底也是部委企业跟地方政府之间发生关系。都是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为什么这块砖不能先添到梅溪镇?” 听妻子这么说,唐建民也只能无语,心想就算会给别人抵出来,又根本谈不上是犯了原则性问题。近几年各地政府跑部委拉资源,还不是都在动用人脉关系? 宋文慧又说道:“现在东南各省的市县电力局,都要东电替他们造电厂,但工程利润要压得死紧,说是同吃国家饭,地方上资金有限,要东电照顾他们。倒不想想,各地电力局、电厂的职工,一年奖金都能发好几万,我们电力建设部门的职工,虽然同属于电力系统,整年都在外面辛苦搞建设,一年到头也就两三千元工资养家糊口……” 电力系统分三块,基建、电厂及电网,电厂及电网通常都属于地方电力部门管辖,而电力建设公司则归部委直属。由于国内电网处于绝对垄断地位,规模又足够大,故而干部职工私分的福利极好;电力建设公司则要差太多太多。 宋文慧这么说,倒不是完全偏帮沈淮,而是电力系统内部的不同体系,彼此存在很深的矛盾,很多大型的电力建设公司都有建电厂自营分润利益的冲动。 宋文慧作风泼辣,何况又是光明正大的帮自家侄子,当即就问沈淮:“电厂的规划选址你们已经在做了,这次有没有带资料过来?” “我们打电话叫他们明天上午直接发传真过来,”沈淮说道,“不过我们之前考虑到资金的压力,设计规模偏小,投资额限制在三千万以下。小姑你真的要让东电接手,那投资规模最好不要低于一个亿。规模上去,发电成本能进一步降低,而且也只有规模上去,电厂就必须建有专门的输煤码头,就只能从鹤塘镇境内拿地,直接促使两镇合并。暂时多余的电力,可以就近并入唐闸区的电网。我想,东华市里也会欢迎……” 天生港电厂扩建工程要投资十二亿,是考虑到东华市三区七县十年内整体的发展需求。实际就是东华市此时的经济发展情况,天生港电力扩建项目短时间里也不可能有什么指望,但增加一座投资上亿的中型电厂,对缓解东华市的电力紧缺现状也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个浑小子,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宋文慧笑道,“两三千万的小型电厂,我倒是可以直接拍板,而且地方上审批也简单。要是建造规模过亿,而且又是跟企业合作,我明天要找戴部长请示一下……” “以唐闸区的名义直接申请,会不会更好一些?”沈淮问道。 “最好还是以唐闸区的名义,”宋文慧说道,“这样也能避免部里有些人说三道四,说我偏帮家里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夜艳惊魂 要在招商活动期间,把这件事敲定下来,就只剩两天时间。 沈淮自然没有办法安心留在小姑家睡大觉,拿了小姑在燕京临时用的奥迪车,就返回东华宾馆。 周裕已经睡下,听到手机响,挣扎着打开夜灯,见是沈淮的电话,迷迷糊糊的接通:“有什么事情啊?” “有好事,你开门让我进来。” “啊,都这么晚了,你没回去睡觉啊?”周裕颇感意外,但脑子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挣扎出来,从床上爬起来就去开门,也没意识到身边只有一件轻薄的睡裙。 沈淮原以为周裕会装着整齐才出来,哪里想到会有如此香艳的待遇? 周裕穿着半透明的丝质睡裙,里面没有衣物,凝脂般的嫩白玉体,那对挺拔而丰满的丰乳,在灯光下照耀下隐约可见,近乎一丝不挂。 平坦的小腹,以及隐约可见的完美阜地,是一撮农密的黑亮毛发,修长的雪嫩美腿更是**裸的矗立沈淮的眼前,惊艳绝伦…… 看到沈淮目瞠口呆的眼神,周裕才彻底惊醒过来,倒是很敏感的没有叫出声来,先是捂嘴,接着捂胸,继而转过身去,娇嗔道:“你捂起眼睛来!” 沈淮哪里会捂起眼睛,看着周裕转过身后那圆而翘的美、臀,当下就觉得连裤裆都要兴奋起来。 周裕拿起被单裹着半裸的身体,坐在床头,瞥了一眼沈淮隆起来好大的一团,红着脸看着别处,娇嗔道:“深更半夜你突然闯过来,到底什么事情啊?” 沈淮看着周裕脸红如醉,美如新月,嫣红的嘴唇似喜似嗔更是娇艳,水盈盈的眸子在灯下散发出来迷人的风韵,想到那被单下那撩人的美妙身体,只叫人觉得心脏束紧,喉咙干涩,心想看到美女下意识的吞咽动作,倒不是没有生理上的基础。 沈淮走到小桌边,给自己停了一杯凉水,灌下半杯,才稍稍平静些,拉了一把椅子坐周裕跟前,看着她露出被单外的脚,要比一般女人圆润一些,但小、嫩白、晶莹剔透,指甲涂着嫣红的指甲油,要不是要谈正事,沈淮这时候就想伸手过去摸一把,看周裕对他还有多强的抵抗力。 真是妖精啊。 “你在家也是这么裸着睡?”沈淮故作镇静的笑着问周裕。 他知道大多数女人夜里睡觉不戴文胸,太勒得慌,但连内裤都不穿的则不多。他跟陈丹在一起,两人习惯裸着相拥入眠;要是一个人睡,他跟陈丹都不习惯裸着,没想到周裕她会喜欢一个人裸/睡。 “我吃这么大的亏,只能打落牙咽肚子里,你还得意起来了?”周裕横了沈淮一眼,又心虚的看着床那头地上的内裤。 沈淮走后,她洗澡睡下,很快进入梦乡。她睡之前是穿内裤的,只是做了一个想想都叫人羞涩的梦,把内裤浸湿了,穿在身上难受,又懒得起身去换内裤,她就随手脱下来丢到一边,想着早晨睡过来再收拾,哪里想沈淮会这时候闯进来? 沈淮嘿嘿一笑,占了便宜就不再去追问这些细节,把电厂投资的事情跟周裕简略的说了一遍:“我小姑是东南电力建设集团的副总,在这件事上有决定权。我是于心无亏,但为了避免别人说三道四,也不想叫东华个个都知道我是靠家里人才能做事,所以这件事想你以区里的名义来牵头推动,我配合你……” “……”周裕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沈淮看,问道,“这么大的政绩,你让我白占便宜?” “我倒是想不让你白占便宜,你干吗?”沈淮腆着脸说道,大胆的看着周裕美艳如春的脸蛋,鲜艳的嘴唇叫人只想扑上去咬一口。 “……”见沈淮三句正话一过就又没有正形,周裕横了他一眼,心里也是砰砰直跳,沈淮真要过来扯她的床单,也不知道是拒绝好还是不拒绝好。 心痒意迷,两腿间有说不出来的麻酥,仿佛有只蚂蚁钻了进去,不敢再暧昧下去,周裕也怕自己的心坚守不住会先融化掉,借下床之时,将那条湿内裤捡起来藏被单里,跟沈淮说道,“你等会儿,我先进去换一下衣服,这么坐着说话感觉怪怪的……” 沈淮也觉得周裕换好衣服说话更正常一些,不然心思老往邪路上拐。这两天就要把这件事敲定,还真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东华的天生港电厂始建于五三年,当时的装机容量为1.2万千瓦;几经扩容,目前装机容量为30万千瓦,是东华目前最主要的火电厂,但已经不能满足东华当前的工农业生产所需。 九三年修改后的天生港电厂扩建方案,是想增加两台35万千瓦装机容量的火力发电机组,可惜扩建所需的近十亿资金,根本就没有着落。 梅钢的电炉钢生产线是耗电大户,不能解决电力供应问题,梅钢就无法突破发展瓶颈。目前钢材利润极高,所以梅钢能用成本高的发电机组弥补电力的空缺,但不是长久之计,自建电厂是必然的选择。 梅钢在资金严重的紧缺情况下,要选择最合适的道路,自建电厂的一期规模自然大不了。沈淮最初计划是一期配备两台装机容量为六千千瓦的发电机组,差不多就能达到天生港电厂建厂时的规模。 一是梅钢自建电厂,二来电厂规模偏小,梅钢的自建电厂项目上报审批,也没有引起特别大的关系。 计划不如变化快,沈淮回京之前,并没有想到会得到小姑如此之深的认同跟信任。 东南电力建设集团,是电力部下属的司局级企业,举目全国,相当级别的部委企业数以千计,但确有足够的能力支持梅溪镇建设一座装机容量达10万千瓦火电厂。 这样规模的火电厂,也许在十年八年后不足挂齿,但在九四年确能为整个东华地区增加近15%的电力供应,相当于新增加一座区县级的火电厂,意义非同小可。 这次招商会,只要能让这个项目真正的落实下去,其成绩就不是那些搞虚头政绩的“投资意向”能比。 东华这些年压根儿就没有几个实实在在投资上亿的项目,哪怕仅从投资规模来看,电厂项目的政绩落到周裕的头上,都能推着她下半年进入区常委班子。 周裕换好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沈淮就打电话给赵东、潘成,要他们连夜着手修改电厂建造方案,提高设计容量。 这些只是为招商洽谈达成投资意向所用,也不需要特别精准的数据,以赵东、潘成他们准专业程度的水平,也足以能连夜糊弄出一份叫各方面都能应付过去的投资评价书来。 沈淮又跟周裕谈了很多细节问题,真正坐下来谈的时候,他小姑还要拉电力部的官员一起参与,他不想别人注意他宋文慧侄子的身份,到时候就只能让周裕顶在前面洽谈项目。 周裕是学经济出身,不过对梅溪镇及梅钢的情况很熟悉,连夜借东华宾馆的传真机,传了一些工程资料过来。 到早晨,沈淮直接开车赶回西寺西巷,介绍周裕给小姑宋文慧认识。 沈淮之前说过来他们区过来负责招商的是个女区长,宋文慧倒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 不过沈淮之前介绍过周裕的背景,前市委书记、现市人大主任的侄女、前市委书记的儿媳妇,娘家又是东华的骨干民营企业,所以周裕即使既美艳又年轻,倒也不会叫人想到她的官位来路不正。 周裕自身的能力也强,对业务及地方情况熟悉,市政府的工作经历,叫她待人接物敏感细致而周到,很快就赢得宋文慧的赞许跟认可。 九四年,不仅小到区县都在京设办事处;稍为大一点的部委企业,就算在京有直接领导的部委,但也在京设办事处方便活动跟联系。 到中午,电厂的项目设计资料就修改好传真过来,宋文慧就与周裕、沈淮正准备往东南电力驻京联络办人室赶过去。 临出门时,赶着宋鸿军过来给宋文慧、唐建军送行,将他们堵在门口。 宋鸿军这才知道小姑跟小姑父已经取消了返回江宁的行程,听到沈淮介绍周裕是他们区分管招商工作的副区长,也叫周裕的美艳惊到目瞠口呆。 宋鸿军拉沈淮到一旁,问道:“东华是不是美女很多啊,这样的美女副区长还有没有了?要有,我明儿也去东华投资建厂……” “你那个歌星有没有搞定呢?”沈淮笑着问。 “你说姚莹啊,她常年都在广南,所以我才要在广南之外投资啊。” 见宋鸿军一副“你了解”的神情跟自己挤眉弄眼,沈淮很是无奈,就算他工作上的成绩得到认可,别人依旧会认为他是一个沾花惹草的家伙。 小姑、小姑父她们是老一辈的正派人,所以不会想多,但在宋鸿军眼里,哪怕他跟周裕真的一点暧昧关系都没有,宋鸿军也压根不会相信他对周裕的心思是纯洁的;偏偏他还真是对周裕很动心。 “要我说实话,一两百万的投资,你就不要来东华了,”沈淮开玩笑说道,“一千万起步,东华的美女资源我倒可以叫你分一杯羹。” “行啊,我正打算在广南投资一家厂做灯具,不到一千万的样子,项目书都做好了。不过投哪里不是投,放在梅溪镇,咱们兄弟间还能帮衬一些,这样我也机会时常到东华找你聚一聚,”宋鸿军说道,“你们下午还要赶去电力部吧?电力部的田志国不喜欢我,我就不过去凑不痛快了,我直接去找谁?” 沈淮让周裕先跟区招商局局长唐川联系,让宋鸿军直接去淮海大酒店找唐川。 第二百二十五章 投资 梅溪电厂怎么建不是问题,而是在当前国内资源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东南电力拿出一亿甚至更多的资金,垫资替梅钢集团建造电厂,能得到哪些回报。 宋文慧看到沈淮回京这些天连个家门都回不了,心痛之余也是铁了心要帮衬沈淮,不过这个理由不能摆到台面上来。 整个下午,沈淮与周裕,都在东南电力驻京联络办公室里,向小姑从电力部请来的有关官员,解释东南电力垫资建造梅溪电厂项目的可行性,最后大家摹画出一个“东南电力与乡镇企业合作建电厂,摸索新模式突破国内当前能源困局”的大帽子出来。 设宴招待过电力部及东南电力的官员,将小姑送回家,沈淮与周裕才赶往淮海大酒店,跟东华市的招商队伍汇合。 沈淮与周裕赶到时,淮海大酒店的招待宴请还在进行之中,西式自助餐宴会厅额外的宽敞,各地市招商官员与投资商代表杯盏交错,在灯红酒绿之下,差不多四五十人没走,看上去热闹非凡。 周裕要避嫌,在外人面前要跟沈淮拉开距离,先进了宴会厅。沈淮落后两步,走进去看到熊黛玲跟辛琪也在宴会厅里,给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围着说话,感到有些奇怪。 熊黛玲看见沈淮走进来,微微而笑;倒是辛琪没有顾忌,把围在身边的男人们甩开,走过来打招呼。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沈淮好奇的问道。 “是你们的梁市长,临时拉我们充当工作人员;条件是把我们的住宿费给免了,”辛琪大概注意到周裕跟沈淮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现在又前后脚进来,“你们周区长今天好漂亮啊!你们一整天跑哪里去了?” 辛琪本身又是大方又热情的性情,加上火车上的相处,叫她在沈淮面前没有什么拘束。 沈淮看向刻意在外人面前跟他保持距离的周裕。 刚才陪同电力部官员吃饭,由于沈淮在场,周裕就放心的喝了不少红酒,脸蛋醉红酡然,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分外的艳丽迷人。她这时走过去找梁小林汇报工作,一路吸引那些个政商显要们目光相随。 沈淮自然不会跟辛琪解释梅溪电厂项目的详情,随口敷衍道:“又不一定要在这里才能做招商工作……” 梁小林在宴会厅对头,周裕走过去时,他正跟谢海诚、孙启义以及叶鸿军端着酒杯站在一起说话;周明跟熊黛妮站在一旁,虽然插不上话,但也脸露微笑的倾听着——看样子他们今天接触下来,就已经变得很熟悉了。 梁小林、谢海诚、孙启义等人完全无觉,倒是叶鸿军看到周裕出现,朝这边看过来,跟沈淮挤了挤眼睛,也不道破。 沈淮心里还是疑惑梁小林怎么会请熊黛玲跟辛琪临时充当工作人员,为什么又默认周明携同熊黛妮一起参加活动,这完全是梁小林向熊文斌拉拢关系的姿态啊;难道说梁小林要下决心跟高天河划清界线了? 沈淮心里正疑惑间,周明倒是先看到沈淮了,朝这边招手,接着梁小林也看到他,示意他过去说话。 沈淮不想跟谢海诚、孙尚义他们凑到一起去找不痛快,但梁小林都示意了,又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的甩头就走。 看到沈淮走过来,梁小林说道:“谭书记给我打电话了,小沈啊,你真是瞒着大家好紧啊!” 听梁小林这么说,再看孙启义、谢海诚眯眼而笑的神情,沈淮也就知道梁小林经谭启平已知他的家世,以及他父亲将到淮海挂职副省长的事;也就知道梁小林是彻底跟高天河划清界限,从此成为谭系的一员。 梁小林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很大,但并没有把事情说透,完全是一副“你知我知”的神情。梁小林身边的官员,包括周明在内,自然都很疑惑,不知道梁小林面带喜色的在说沈淮瞒着大家什么事。 沈淮微微一笑,说道:“我能有什么瞒得过梁市长您的?” 梁小林哈哈一笑,指着谢海诚、孙启义以及宋鸿军,爽朗的笑道:“那大家就不用再介绍了。小沈,谢总、孙总已经决定在东华投资成立一家机电合资企业。谭书记还特地吩咐我,要我在招商会之后,就代表市委市政府,直接邀请谢总、孙总到东华做进一步的考察……” 沈淮心知是谭启平昨夜的电话发挥了作用,也应该是跟他父亲取得一定程度的共识。 他父亲刚去淮海,又是挂职,在省里想要一下子获得多少实权是不大现实的。沈淮这时候多少明白他父亲的心思,心想他估计是想先尽最大努力的帮谭启平在地方上扎稳根脚,让省里以及其他地市看到他的影响力跟人脉关系,并以此自重。 沈淮估计他父亲也许不甘心只是挂职两年就调回部委干个副部级的闲职,说不定还想在地方上扎根、在地方上能有进步。 若是不能更进一步,在地方上担任党政要职,比在部委里挂着闲职,要威风、实惠得多。这年头在部委看不到出路的司局级官员,都巴不得有外放任职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他父亲促进海丰实业、长青集团对东华有实实在在的投资,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梁小林才彻底选择跟高天河划清界线的吧? 的确,从谭启平要东华担任市委书记,高天河就处于劣势,虽然一度搭上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线,但在英皇案之后又冷淡下来。当谭启平通过宋家展现出比高天河强得多的人脉关系跟社会影响力,本来就善于选择阵营的梁小林会有什么决定,压根儿就不会叫人意外。 见沈淮不说话,谢海诚还以为他给自己的话震住,将周明拉到圈子里来,说道:“东华真是人才济济,也是下午我们听周处长一席话,我们才决心在东华投资建厂。” 沈淮看了周明一眼,他脸上虽有讨好的笑,但也有抑不住的得意洋洋,他或许真以为这笔投资是他拉到的。 “周处长是东华的人才,他不仅是东华市长熊秘书长的女婿,还将到跟梅溪隔壁的鹤塘镇担任镇长,想必孙总跟谢总已经知道了吧?”沈淮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哦,也是刚知道,”谢海诚哈哈一笑,看似回应梁小林,却瞥了沈淮一眼,“我跟孙总就决定将合资工厂建在鹤塘镇,跟梅钢隔一条梅鹤公路……” 沈淮相信梁小林也不会知道谢海诚选择在鹤塘镇投资的真正意图。 毕竟在沈淮给梅溪镇、鹤塘镇做的布局上,最先成熟起来的工业园一期,分布于年底之前将建成的梅鹤公路两侧。 梅鹤公路以西的地块,沈淮打算都预留给梅钢作后续发展用地,招商引资所建的工厂,现阶段只能部署在梅鹤公路以东;那边现在确实还是属于鹤塘镇。 从谢海诚能迅速找到周明来打击自己,沈淮心知谢海诚以前对东华、对他是有持续关注的,对不然不会想到利用他跟谭启平、熊文斌之间的复杂关系打击他。 没想到事情过去都有三年多时间了,谢海诚对他的恨意还是一点都没有消。 “能落到实处的投资额多少?”沈淮问道,“宋总是打算拿一千万真金白银投到梅溪镇建灯具厂。” 宋鸿军在一旁举手投降,示意他不参与沈淮跟谢海诚的恩怨中去。 “鸿军在梅溪镇投一千万建厂,我们自然少不了两千万打底啊,”谢海诚很不以为意的说道,“不然鹤塘镇真要事事都给梅溪镇压下去了……” 沈淮他知道谢海诚、孙启义两人表明的是什么态度,无疑,他们会支持他父亲、支持谭启平发展东华经济搞政绩,但始终会看他不顺眼,甚至连投资建个厂都故意建到鹤塘镇来奚落他。 即使谢海诚有理由怨恨他,沈淮此时的心里也是冷冷一笑,说道: “即使投资不在梅溪镇,我作为真心诚意希望东华经济能发展的人,也欢迎海丰实业跟长青集团到东华来投资,希望到时候谢总跟孙总不要发悔了。另外,两千万投资额,对海丰实业及长青集团这样的大企业来说,有些太不起眼,” 看到谢海诚的得意洋洋,沈淮不以为意,只是梁小林说道,“对了,我出去跑了一天,还没有跟梁市长你汇报呢,周区长刚刚为东华拉到一笔总额将达一亿五千元万的能源项目投资。要是海丰及长青的投资意向书还没有签的话,我觉得明天可以安排在一起……” 谢海诚、孙启义脸上的笑容迅速的僵在那里,他们刚才故意说“两千万”这个数,就是想奚落沈淮一下,没想到沈淮转手就扇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们颇为难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无法当着梁小林的面置疑沈淮话的真假。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返回东华 安排在第二天下午的签字仪式,不管谢海诚、孙启义心里有多么不情愿给当陪衬,但不能拂了宋家老小宋文慧的面子不露面,只有硬着头皮参加。 虽然明面上的招商成绩,东华市算不上多好,意向金额加起来也就四个亿,但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更为重要的,四个亿的意向金额里,有近一半有真正得到落实的可能,这个才是实实在在的成绩。唯有这样的成绩,才能将国民经济值、税收及地方财政收入等硬指标撑起来。 宋文慧已经在燕京耽搁了两天行程,没办法应邀去东华给沈淮撑场面,梅溪电厂项目后续的动作,还需要宋文慧回到东南电力建设集团在江宁的总部去亲自推动。 为了盛大迎接谢海诚、孙启义、宋鸿军等投资商到东华做进一步的考察,谭启平也是用了吃奶的力气,招呼打到民航总局,特加了一趟从燕京飞往东华的临时航班。 沈淮也得以无法等到周末,周二就随同大队伍,一起返回东华。 上飞机之前,沈淮就得梁小林告之,谭启平会亲自到机场来迎接。 虽然说谭启平是为了向谢海诚、孙启义等人表示重视,但无疑也会加重梁小林在东华市的地位跟影响力。 毕竟这次招商是副市长梁小林带队,明面上的成绩还是要归到梁小林头上。 有这个做铺垫,谭启平接下来大概会推动梁小林进入常委班子吧?沈淮看梁小林在飞机兴致高昂的跟谢海诚、孙启义高谈阔论,也能猜到谭启平应该对他的投靠早有许诺的。 在飞机上,沈淮没有硬凑到前头在一堆中年人里找不痛快。 周裕为了避嫌,坐得恨不得离他有十万八千里;而熊黛玲以及随熊黛玲到东华做客的辛琪则跟周明、熊黛妮夫妇坐在一起;沈淮在飞机上,则跟唐川等唐闸区招商局官员在一起坐了两个小时。 透过舷窗,能看到接机的车队就直接停在停机坪的边缘,虽然谭启平、高天河等人的脸很糊涂,但他们二人会有怎么的心情实在不难想象。 “你怎么不下飞机?”辛琪拿着行旅背包,走到沈淮旁边,看他坐在座位岿然不动,好奇的问道。 “乡下人,难得坐一回飞机,这么赶着下飞机,总感觉亏了点什么?”沈淮笑着说道。 “扑哧”熊黛玲在辛琪身后,听到沈淮鬼扯,忍不住笑出脸来,见沈淮眼睛看过来,粉脸又忍不住微微泛红,低下头不去看沈淮,催着辛琪快走。 “你这么大行旅包,买了很多礼物要给很多人啊?”周明从后面走过来,笑脸意有所指的问道。 他似乎看不出沈淮不愿意早下飞机凑到谭启平、高天河他们跟前去,也不管沈淮乐不乐意,就伸手过来把沈淮放在靠过道座位上的行旅包拿起来,说道:“我帮你拿,走,我们一起下去!” 行旅背包里塞了近四十本书,加上带给陈丹、小黎、孙亚琳等人的礼物以及燕京特产,半个高的行旅背包差不多有一百斤重。周明没有料到背包会这么沉,单手伸过来想要背起来,差点闪了腰,退了一步才站稳。 跟在后面的熊黛妮给周明撞了一下,差点跌倒。 “还是我来吧……”沈淮笑着将背包拿回来,拿背带扣在肩上,稳稳当当的背在身后,周明先走。 沈淮能知道周明刻意想修复关系的心情,但他不能当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来,也不会收手不去推动两镇的合并,故而对周明的主动示好,他也只是姑且敷衍着。 熊黛妮给挡在后面,看着背包沉重的样子,体贴的伸手帮沈淮托着包底,忍不住好奇的问:“到底都是什么东西,这么沉?” “是些书,你先过去,我还要拿个包。”沈淮侧过身子,让熊黛妮先过去,示意他还有行李在行李架上。 “我帮你拿。”熊黛妮抬手去行李架上帮沈淮拿包,抬手荷青色的短袖衬衫下露出一截腰肉,晶莹剔透,仿佛美玉。行李架上那只背包也是塞满书,虽然只有十来书,但也是超乎熊黛妮的想象,她那嫩如玉琢的胳膊,也吃不住这么大力,退后一步才能没有跌倒,只是狭窄的过道没有给她太大的退步空间,她退了一步,丰满的臀部就直接顶在沈淮的小腹上。 虽然接触只是一瞬间就分开了,还是叫沈淮凿凿实实感到的熊黛妮臀要比想象中翘得多,并且丰盈、充满诱惑人心的弹性。 沈淮上飞机喝了不少水,正憋着尿,下面那根东西半硬不软的,即使没有丑陋的隆起来,顶上去也老大的一陀。熊黛妮也有感觉,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看那隐约若现的巨蟒,脸微微发烫,慌乱的别过脸,只是说道:“这包怎么还这么沉;你回家除了买书,就没有干别的事?” “我来拿吧。”周明回过头来,将熊黛妮那只沉重的背包接过去,完全没有意识到妻子跟沈淮有那么一瞬间的亲密接触。 倒是在后面的唐川,将熊黛妮跟沈淮的无意接触看在眼里,在周明转过头之后,对沈淮挤了挤眼睛,示意是男人都不介意给熊黛妮这么撞一下。 沈淮无奈而笑,他又不是故意占熊黛妮的便宜。 下了飞机,谭启平、高天河等人已经迎接谢海诚他们上了考斯特豪华中巴,不过苏恺闻还在等他们:“沈书记,谭书记要你跟周明也一起坐中巴回市里……” 沈淮头大了一圈,他想直接回梅溪镇去,不掺合市里的事情,但是谭启平点名要他过去,他又不能拒绝。 好在邵征跟褚强也开车来机场接他,沈淮把沉重的行旅箱交给他们先带走,转身跟在苏恺闻、周明的后面,上了市委的中巴车。 “沈淮,你坐过来……”谭启平正侧着身子,隔着过道跟谢海诚、孙启义说话,看到沈淮上车来,拍着身边的座位要他坐过去。 考斯特中巴车在过道两边都是并排的两个座位,不过谭启平、高天河以及谢海诚、孙启义等人都是一人占两个座位,没有谁会不识抬举凑过去跟他们挤。 谭启平主动要沈淮坐他身边,自然是表示亲热跟认同。 沈淮知道他没有资格对谭启平对自己的前后态度转化挑三捡四,他心里也很清楚,他这次回京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回到东华后,能看到谭启平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化,但心里梗着那根刺却怎么也消不去。 “谭书记这么辛苦,也过来接机啊。”沈淮不动声色的招呼一声,走到谭启平身边靠窗的座位上,跟后面的宋鸿军、熊文斌打招呼。 宋鸿军虽然也是投资商,但他跟沈淮一样,在谭启平面前只能以小辈自居,跟熊文斌坐在一起。 “周处长是熊秘书长的女婿吧?” 在周明要过去之时,谢海诚拉住他,要他跟自己并排坐,跟坐在后排的熊文斌说道,“我这两天跟周处长,发现周处长学识广博,懂经济又有在企业工作的实际经验,是个人才啊。” “谢总过誉了。”熊文斌淡淡的回笑道,脸上没有周明那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反而眼睛有一丝隐约的忧虑。 沈淮知道熊文斌还是清醒的,心想梁小林既然都知道他父亲将来淮海省担任副省长,那谭启平就没有理由再瞒着熊文斌。 熊文斌要是知道谢海诚是他继母的哥哥,就能知道这背后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要是熊文斌因为女婿周明给谢海诚夸几句就得意忘形,那实在就大失水准了。 “沈淮很出色,不过周明也确实是个人才,”谭启平示意周明坐在谢海诚的身边,勉励道,“这次到乡镇要好好锻炼,争取干出一番成绩,以后这世界到底是你们年轻人的……” 沈淮不清楚谭启平知不知道他跟谢海诚之间的矛盾,知不知道谢海诚故意抬周明是为了恶心他,不过就算谭启平能看得清楚,心想站在更高位子上的谭启平也不大可能会过多的理会他跟谢海诚之间的矛盾。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梅钢也好,还是谢海诚的海丰实业,都给打上宋系的烙印,即使有矛盾,在谭启平看来也是内部矛盾。 梅钢继续发展,还是海丰实业拉拢长青集团对东华投资,还是宋鸿军的公司在东华投资,都将帮他彻底的将高天河压制在身下再也动弹不得。 至少东华,宋系还是以谭启平为首,沈淮作为晚辈,职务上又相差太多,只能处于从属于的地位。不可能因他是宋华的亲孙子,不可能因为他刚刚获得宋家一定程度的认可,就能立刻在东华取得跟谭启平对等的地位。 不仅是他父亲,还是老爷子,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就算在整个宋系内部,贺相怀、戴成国的地位也不见得就比他二伯宋乔生低。要是老爷子糊涂了,一切都以血缘亲疏去确定宋系内部的地位排序,宋系就不可能凝聚这么强在的力量,在国内政局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 宋系要继续保持强大,除了宋家子弟要培养,也更需要吸收新鲜血液,同时宋系内部也需要保持一定的竞争,有些内部矛盾并不完全是坏事。 所以谭启平站在更高的地位上,他只会适当的去调解他们的矛盾,而不会有所偏颇,更不会去做什么选择。 第二百二十七章 考察 市委市政府的招待晚宴安排在南园,谭启平也特意将他在南园的一号楼让出来,让谢海诚、孙启义、宋鸿军等人落榻休息。 车子停在翠华楼贵宾厅前,沈淮看到孙亚琳与张力升站在翠华楼喷水池前,露出会心的微笑。 在孙、宋这两个支系错杂复杂、纠缠着太多复杂跟恩怨的家族里,除了小姑偏心宠溺着他,也只有孙亚琳才是他最坚固的盟友;堂哥宋鸿军目前对他还只是帮衬的心思。 他真要跟谢海诚、孙启义他们起冲突,宋鸿军只会选择两不帮的中立立场。 沈淮等谭启平他们先下车,待到起身时,却听见堂哥宋鸿军在后面跟他小声嘀咕:“靠,光看着东华枝繁叶茂、花枝招展,怎么就忘了有这么个魔头也在东华?沈淮啊沈淮,我这次给你害惨了。” 长青集团在亚洲所开展的投资业务,是以香港为中心,孙启义为总负责人。孙亚琳前期也在香港工作,之后长青集团对业信银行进行注资,派遣管理人员,要保持对业信银行的影响力,她才进入业信银行担任高级经理。 以宋、谢、孙三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孙亚琳跟宋鸿军认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沈淮不知道宋鸿军为何会怕见孙亚琳,他之前也没有跟孙亚琳提起过跟宋鸿军有什么往事。 “怎么,孙亚琳以前怎么着你了?”沈淮问宋鸿军。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宋鸿军说道。 沈淮笑了笑,没有追问下去,就先下了车,朝孙亚琳走过来,笑道:“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我是不想过来;我要是不过来,让你对应付那几个讨厌的家伙,就显得我不够仗义。”孙亚琳言语间倒丝毫不掩饰对谢海诚、孙启义的不满。 孙亚琳为了替梅钢融资的事,几次往返香港,都受到轻视跟奚落,自然也是满腹怨气;不过孙启义是她的亲叔叔,见着面也没有好话说。 孙启义这时候也只能当没有听见孙亚琳的话,继续跟谭启平、梁小林他们一边谈笑风声,一边往贵宾厅走。 “啧啧,”孙亚琳倒没有急着进贵宾厅,眼睛盯着不得不从车里下来的宋鸿军,咂着嘴说道,“这不是宋大公子吗?才听说你在广南勾搭上一个小明星,怎么这么快就把人家玩腻味了,想到东华来糟糕东华的女孩子啊?” 一番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宋鸿军的身上;宋鸿军脸讪在那里,呲牙咧嘴的,也知道跟孙亚琳斗嘴讨不到好果子吃,就硬生生的当这句话没有听见。 见面就给孙亚琳把底扒得一干二净,沈淮也只能在心底对宋鸿军表示同情,小声问孙亚琳:“宋鸿军以前怎么得罪你了?” “还不是跟你一个德性?你们堂兄弟不是臭味相投,才走到一起来的吗?”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 沈淮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没事去惹火烧身呢? 离招待晚宴时间还早得很,谢海诚、孙启义到贵宾厅稍作休息,稍稍消除乘机的疲累,就由谭启平、高天河陪同他们下去参观。 海丰实业较为弱小,但资产也有数亿之多;而长青集团仅在亚洲地区的投资业务就高达数十亿规模。 谢海诚倒也罢了,孙启义作为孙家长青集团在亚洲业务的总负责人,日理万机,事务极多。受邀参与招商会议,是因为凑巧进京给宋华祝寿。这次为一两千万的小投资,特地到东华来走一圈,也是受宋炳生的请托,给谭启平撑场面。 不过孙启义的时间紧,就只打算在东华住一夜,明天就要跟谢海诚带着各自的随员,到省城坐飞机赶回香港去,对东华的考察也只能争分夺秒的进行。 在去梅溪镇、鹤塘镇之前,大家先去了天衡大厦。 业信银行接手天衡大厦,是用来在东华的分支机构大楼使用。不过,天衡大厦包括裙楼在内,有三十层楼高,业信银行在东华才开展业务,营业网点才设立了五处,只需要占用其中的两层楼办公即可,其他的楼层,还是要作为物业来进行有效的经营。 之前的计划是将临主街的裙楼以及主要楼层等物业出租给长青集团名下的四季酒店经营,为东华在南园之外,再添一家三星级甚至更高星级的涉外酒店。 不过孙启义之前对东华的经济很不看好,这项提议就一直给拖延下来。既然孙启义这次来东华,天衡大厦那边自然要走一趟。 天衡大厦在业信银行接手,也到六月才完工,目前是东华单体建筑面积最大,同时也是高度最高的建筑,矗立在翠湖的西北角,位于东华主商业区的边缘,十分适合用作酒店及办公场所。 这里虽然是东华的主商业区,但毗邻的都是高矮不一的灰白建筑群。六十年建造、六层楼高的老百货大楼,虽然其地标的名头给天衡大厦夺走,但依旧是商业区的主要建筑。 天衡大厦越是突兀的一枝独秀、鹤立鸡群,也越是衬托出东华主商业区的破落跟经济的发展滞后。 在九四年,相比较人均收入,仅仅是标准间就动则三四百元一晚的高星级宾馆叫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看上去利润极大,但除了每年支付可能高达两千万的租金下,初期的投入也将超出一亿。 高星级酒店的入住率,跟地方经济基础直接相关。在南园宾馆尚不能饱和的情况,孙启义还不管贸易拿出上亿资金进军东华的宾馆业。 天衡大厦参观过,车队就直接前往梅溪镇。 相比较初期投资巨大、风险也大的宾馆投资,孙启义主张长青集团与海丰实业合资在鹤塘镇成立一座机电企业,就要稳妥多了。 他们主要是看所谓的货运码头、梅鹤公路以及相应的工业配套设施,是不是如招商会上所介绍的那般已经在建设之中。 虽然东华近些年经济发展滞后,但整体的工业基础不错,也支撑起近百万的城市人口,教育资源及技术工人数量雄厚,合资成立的机电企业,主要也是经香港转出口国外,只要确保梅溪镇所建的货动码头,能叫合资企业的机电产品直接经海运转输到香港,那在梅鹤公路一侧建企业,就没有太大的风险。 车队从梅溪大桥通过,经过颠簸而狭窄的下梅公路,看着两侧陈旧的屋舍,宋鸿军心里也凉了半截,他跟沈淮坐在一起,说话倒没有太大的顾忌,说道:“梅溪镇也太寒酸了一些吧?” “你常年在花花世界里呆惯了,没见过更穷的地方。”沈淮很笑道。 在县属区下梅区撤消之前,梅溪镇是下梅区的中心镇,镇区有下梅公路、学堂街、钢厂路、梅溪老街等主要干道,镇区面积也超过两平方公里。而鹤塘、靖海等乡镇,镇区面积甚至都不足梅溪四分之一大小,沿街道几乎皆是低矮平房。 沈淮都不知道宋鸿军看到那些地方,是不是连下车的**都没有了? 车队拐入学堂街,抵临梅钢的北门,情况相比较下梅公路两侧就陡然改善了很多。 沈淮无意叫谢海诚、孙启义参观梅钢,但梅鹤公路正在修路基,旁边的便道给工程车轧得坑坑洼洼,车队很难通过,只能从梅钢的厂区穿过去,才能最快抵达码头工地再赶回市里参加招待晚宴。 沈淮站起来,走过来到前头,将情况跟谭启平汇报了一下。谭启平点点头,说道:“这边是你的地盘,你来安排。” 沈淮打开车门,让早一步在这边等候的何清社、汪康升两人上车来,换过车牌,直接穿过梅钢厂区出南门往码头工地而去。 梅钢之前虽然没有产生什么效益,但八十年代末扩建厂区时,倒是高标准引进了电炉钢生产线,厂区建设的起点要比传统的钢企要高一截。 沈淮接手后,梅钢则直接往现代化钢企靠拢;不仅工厂环境整体改善,偶尔经过的职工精神面貌,也绝非普通乡镇企业难比。 虽然梅钢建厂之后,不得不从周边村镇吸纳劳动力,职工素质参差不齐,但沈淮在职工培训下投入极大的资源去弥补这个短板。这背后的辛苦,倒是别人看不到的。 也许这样的厂区在香港、在广南等外贸加工企业发达的地区,宋鸿军等人已经习空见惯,但他们刚刚从破烂而落后的镇区通过,再陡然坐车进入整饬的现代化厂区,视觉上的冲击力就极强,叫人难以相信在这么经济滞后的地方,会有一座远在平均水准之上的规模化现代钢厂存在。 车队出厂区南门,宋鸿军尤难收拾心里的震憾,回头看占地有五六百亩连成一片的厂区,跟沈淮感慨的说道:“得,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是不是安排我们停下来参观一下?” 谢海诚与孙启义对望一眼,也是看出彼此眼睛里的暗藏惊讶。 梅溪镇这么一个破烂镇,就算沈淮在这里当天王老子都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叫人心惊的是藏在梅溪镇南侧角落里的这家已成规模化的钢企。 要是真如孙亚琳之前汇报所说,沈淮在临危之际受命,将濒临破产的梅钢整治成此时的面貌,沈淮那张英俊而年轻的脸之下,所具有的手腕跟能力,就太惊人了。 谢海诚、孙启义,这时候才真正的意识到,他们一路上挤兑沈淮,甚至拿周明去恶心他,极可能是严重把他看轻了? 谢海诚、孙启义也想停下车来,到生产线去看一看梅钢的具体运作,唯有这样才能有更精准的判断。 不过沈淮无意叫谢海诚、孙启义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梅钢,他对宋鸿军的要求,也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要是在东华多留两天,我倒是可以安排你进生产线参观;今天就算了,我们还是先去码头吧。对你们的投资来说,码头跟梅鹤公路不是很更重要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 质问 码头才刚刚破土动工才两个月,离建成还远。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作为孙家第三代进入长青集团核心管理层的孙启义,则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他也曾在长青集团旗下的实体企业工作过近十年的时间,到香港负责长青集团在亚洲的业务,绝大多数也都是产业投资,眼睛专业而老辣。 孙启义站到位于工地当中的江堤上,眺望出去,从忙碌的工地上,能看到比普通人更多的东西。 在燕京参加招商会议,听东华的招商官员介绍货运码头的情况,孙启义心里还是对此还是打了折扣,知道国内的官员务实的小、务虚的多。 眼前的情形,验证了之前招商官员所言“一期工程投资五千万、前期启动资金两千万,一期建成之后能驻泊三千吨以上散货轮、年吞吐量达二十万吨”的介绍没有虚言,实际的情况甚至要比介绍中还要更乐观一些。 关键这座货运码头及梅鹤公路,都是梅钢一家拿钱出来建造,这对去年还陷入严重亏损之中的梅钢,是何等的魄力? 而梅钢仅在半年之后,不仅自身产能进一步扩大,还有能力独力推动这样规模的附属项目上马,也恰恰从侧面反应出,在半年时间里,沈淮是真正的叫梅钢脱胎换骨了。 在燕京时,沈淮拉拢东南电力,说要为梅溪镇建一座10万千瓦的火电厂,孙启义当时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此时看到码头铺展开来的工地,孙启义又不得不承认,筹建梅溪电厂很可能并非妄言。 一期工程年吞吐就达二十万吨的散货码头、一座装机容量达10万千瓦的火电厂,这样的工业布局之下暴露的雄心,真是叫人心惊…… 孙启义举目远眺,又忍不住看了站在堤下跟孙亚琳说笑的沈淮一眼,暗暗心惊:他的心到底有多大?他到底想把这个破烂的梅溪镇、把梅钢发展到怎样的规模,才肯满意? 谢海诚的海丰实业主要是从事转口贸易,更偏好金融,对产业实体的了解有限,他从乱糟糟的工地里看不出什么头绪来,但他观察入微,孙启义的神情叫他明白,这乱糟糟的工地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谭启平与梁小林、熊文斌在唐闸区官员的陪同,站在远处的大堤上,眺望开阔的渚江,谢海诚往孙启义走过去两步,问道:“怎么样?” “很可能是我们之前看走眼了。”孙启义说道。 “是吗?”谢海诚轻轻一笑,说道,“原来狗还真能改得了吃屎啊!” “谢总,你在感慨什么啊?” 谢海诚转回头,见是东华市电视台一个女主持人,踩着高跟鞋,艰难的爬上大堤来,边走连喘着气娇滴滴跟他打招呼。 梁小林这次带队到燕京招商,东华有采访队伍跟随,这个漂亮的女主持人就在队伍里,谢海诚在燕京就跟这个漂亮的东华女人认识了。 她对谢海诚颇为热诚,有事没事就贴上来问候。 就算谢海诚不知道这个女人跟梁小林有一腿,他也对这样女人不感兴趣,不过还是很礼貌的伸手将她拉上来,说道:“这大堤两边的防风林,怕是长了有好几十年了,枝叶正茂盛,很突兀的给挖掉一块,我跟孙总都觉得有些可惜呢……” 孙启义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只知道她的艺名叫白雪,皮肤确实是跟雪一样白,他又转头看向堤外的江面,没有说什么。 “是啊,”白雪看着因码头动工,给破掉一大片防风林,也颇为心痛,说道,“我也觉得怪可惜的,没想到谢总你对环保也很上心呢……” “那当然,我还是香港环保人协会的常务理事呢,”谢海诚笑道,“我有没有把我的名片给你?”见白雪露出嗔怨的小女人神态,忙从口袋里掏出烫金的精致名片,指着名片背面的一小行文字,“诺,香港环保人协会,是香港名流成立的环境组织,白小姐如此热心环境,我倒可以推荐你入会……” “真的吗?”白雪有些难以置信的捂着嫣红的嘴唇,以一副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谢海诚。 “你问问孙总,我是个会说谎话吗?”谢海诚说道。 孙启义又转回头来,看了白雪一眼,笑了笑,说道:“谢总倒是说话算数的人。” “那当然了,谢总你这样的大人物,自然没有逗我们这样的小女孩子玩,”白雪娇嗔道,“只是人家一样难以相信罢了,我这辈子还没有去过香港呢。” 倒是梁小林站在远处,看到情人给谢海诚、孙启义逗得花枝乱颤,心里怕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爬到谢海诚他们床上,叫他颜面无存,忙走过去跟他们一起说话,避免他们接触太深。 孙亚琳站在堤下,听沈淮说起他这次回京的收获,眼神瞥到谢海诚跟市电视台那个女人谈得正欢,瞥着眉头说道:“你看,他一肚子坏水在想什么歪点子呢?” 沈淮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看到有部桑塔那驶过来,是袁宏军的车。 两镇合并,能取得袁宏军的理解,能让事情简单一些;再说袁宏军还是颇有能力、颇想干出一番事业的少壮官员,沈淮希望两镇合并后他能留下来一起搭班子。 看到袁宏军跟鹤塘镇的杨镇长走来,沈淮走过去,说道:“谭书记、高市长他们都在堤上,我给你介绍一下……” 袁宏军知道他在市委书记跟前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物,但能市委书记跟前露个脸,也是难得的机会。不过这时候周明从一边大步的走过来,很热情的打招呼:“袁书记你好,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沈淮不知道周明之前跟袁宏军见过面,但袁宏军身后的杨镇长脸顿时黑了下来,心想周明将到鹤塘镇担任镇长的事,已经是已经传开了。 也难怪,鹤塘镇好不容易搭上梅溪镇腾飞的便车,也将随之快速发展起来,这果子也给没有咬上一口呢,就给周明突然从横上插过去抢了过去,谁能有好心情? 袁宏军也是眉头微蹙,袁宏军虽然是镇党委书记,但他在区里都没有什么背景,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市委书记嫡系亲信的女婿突然空降到鹤塘来当镇长,怎么叫袁宏军不担心。就算他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不会给周明很快的挤掉,他也自以为无力压制周明。 沈淮才不会管袁宏军跟周明之间的小道道,直接带着袁宏军登上江堤,走到谭启平、高天河面前,介绍道:“谭书记、高市长,这是鹤塘镇的党委书记袁宏军同志。货运码头以及梅鹤公路能这么快启动,能有这样的模式,袁宏军是大力推动做了很多的工作,功不可没……” 袁宏军自知做得很少,听沈淮在谭启平、高天河面前这么鼓吹自己,心里自然是暗暗感激。 “年轻人要有作为,”谭启平看袁宏军也就三十多年,赞许的点点头,又对一旁陪同的杨玉权、潘石华、周裕等唐闸区官员说道,“这样的年轻官员,区里要重点培养。” 谭启平的话不能当真,但袁宏军照样听得心花怒发。 周明在一旁就有些不乐意了,脸有些沉。沈淮以副书记到梅溪镇任职,就力压杜建,甚至很快的将杜建赶走,他就想到鹤塘镇之后仿效之。 沈淮在谭启平面前刻意的抬高袁宏军,而谭启平随后说的那句话,看上去是场面上的客套话,但杨玉权、潘石华就未必当成耳边朵听听而已,这简单就是直接固巩了袁宏军的地位,怎么会叫周明心里痛快? 熊文斌只是打量了袁宏军两眼,又看了女婿周明一眼,他心里只只轻轻的淡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高天河从接机开始,心情就一直很糟糕,梁小林跟谭启平的热乎,已经叫他的心凉到底,要不是给谭启平硬拖着,他都想回去休息,对袁宏军这样的小人物,实在是看不上眼。 梁小林他们在一旁看到沈淮上堤到谭启平跟前说话,以为要说什么事情,就走过去汇合,爽朗的笑道:“小沈,在跟谭书记汇报什么工作呢?” 市电视台的女主持人白雪也走过来,娇滴滴的说道:“小沈书记,我们市电视台还不知道你在梅溪镇偷偷摸摸的搞出这么大的动作,我有一小请求,你能不能接受我们的现场采访?” 看着谢海诚、孙启义以及他们也围过来,沈淮把袁宏军拉过来,说道:“这是鹤塘镇的袁宏军书记,项目的事他了解得比我还多,就让他来代我接受白小姐你的采访吧……”就把袁宏军推了出去。 “我可是想采访小沈书记你啊。”女人总是有天然的优势,又娇又嗔的缠上来,叫人无法拒绝。 “镜头就不要过了,回答白小姐几个问题,倒是可以。”沈淮淡淡的说道,这个女人在燕京以及在飞机上对他都蛮冷淡的,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突然缠上来。 “谭书记不会怪我喧宾夺主吧?”白雪也见识过大人物,在市委书记、市长等人面前也不怯场,笑脸问谭启平。 漂亮的女人总是有天然的优势,谭启平只是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那我就采访小沈书记,”白雪没有让摄像师过来,拿过录音笔对着嘴唇,说道,“民风淳朴、风景季丽的鹤塘镇,我以前也有过多次采访,常为渚江的一派风光迷醉,沿江的防风林,也给东华人民视为一景。不过沈书记你把鹤塘镇的临江滩地划到梅溪镇,建码头、建工厂,毁去这么一大片防风林,工地铺开,草长莺飞的秀丽自然风景不再,梅钢的烟囱冒出来的烟雾,叫梅溪、鹤塘两镇的天空不再碧蓝如洗。沈书记,你对此有什么看法?你认不认为,这在发展梅溪镇经济的同时,也对东华人民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伤害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利与弊 沈淮眼睛扫过梁小林、谢海诚、孙启义的脸,这个女人刚才就跟他们站在一起。 虽然在燕京时,陈兵暗中告诉他,这个女人整夜都在梁小林的房间里“汇报”工作,但沈淮相信梁小林不至于蠢到纵容这个女人来对他发难;在她质问出口的同时,梁小林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沈淮微微一笑,看着这个徒有漂亮脸蛋的女人,也不为她咄咄逼人的质问气恼,天下间胸大无脑、又给无数男人追捧得忘乎所以然的漂亮女人也不缺眼前这一个,犯不着跟她翻脸,淡淡一笑,耐着心说道: “白小姐,你名字叫白雪,想来也是阳春白雪一般、心灵无污染的人物,所以看到的是秀丽风景跟碧蓝如洗的晴空跟浩荡气派的渚江水。而我,只是下里巴人,是庸俗的、只知道追求政绩往上爬,又略知一些民生为先道理的小官僚。一般说来,工业化对环境是必然会造成一定的损害,不可能说完全没有牺牲,就能把工业化搞起来。当然,我们搞这个工业化发展,是要有底线的,这个底线就是不能搞破坏性发展,不能对环境跟生态造成不可逆、不可修复的伤害。毕竟,我们是要创造一个大家都能幸福美满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所以,我到梅溪镇之后,就将染污最严重的织染厂关停掉,今年初梅钢也陆续上了一些环保设施,不知道你们市电视台有没有关注到?从解决问题的角度来说,我们也只能先抓主要矛盾,集中力量先把最严重的问题解决掉,让情况逐步的改善,而不能妄想一次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 “你们把最严重的问题解决了,就不能说不存在问题了,留下来没有解决的问题,我看依旧很严重,”白雪眼睛盯着沈淮,似乎要将媒体人的责任心完全发挥出来,不想就这么放过沈淮,追问道,“你说工业化发展要可逆,要可修复,但是我看不出这片防风林给摧毁之后,还有修复、可逆的可能。自然环境,都给你破坏这样子,还谈什么民生为先?联合国九二年五月发布的气候联合公约,想必小沈书记不会没有关注。再一个,小沈书记你真说民生为先,那梅溪镇能用五千万去修码头,为什么不能先用这笔钱来改善民生?梅溪镇是不是可以放弃污染严重的重工业,学习国外发展无污染的旅游业啊?” 沈淮眼睛盯着白雪,说她胡搅蛮缠呢,她又知道一些东西,说她知道一些东西,她看似有理的语里又完全没有逻辑。 看她咄咄逼人的脸,心生厌恶,沈淮无意跟一个解释什么工业化的问题,不客气的说道: “白雪小姐在质问我的同时,在你抱着浪漫情怀,为这秀丽风光感到可惜的同时,应该也去采访一下,那些家庭年收入都不到一千元的鹤塘镇民众是怎么想的?你应该去采访一下,去年家庭平均收入才两千元的梅溪镇民众,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联合国气候公约,我不是很懂,但我知道,我们这个国家,有十二亿人口,要想过了国强民富的生活,我们这个民族要崛起,要腾飞,工业化是唯一的途径,重工业又是整个工业化的基础。发展旅游业,没有工业化的基础,没有工业文明创造的丰富物质资源,你打算让谁饿着肚皮过来旅游?你身上这件连衣裙,大概就不止两千五百元吧,你脚下这双小牛皮的高跟鞋,大概也要一千元了吧?说到环境保护,白雪小姐,你真应该把你身上这件艳丽的连衣裙先脱下来,把你脚上这双漂亮的小牛皮鞋脱下来,然而我可以跟你谈一谈,当前全球的织染行业平均污染水平有多严重;我可以跟你谈一谈,正在大自然里享受风光跟肥美草料的小牛,给人类强行拖到屠宰场剥皮,是何等的残酷。当然,你今天所坐的小轿车,也是用钢材、橡胶等工业原料所生产,我可以跟你聊一聊当前全球的钢铁、橡胶等重型工矿企业的污染是处在怎样一个平均水平线上,对自然是进行着怎样的摧残。听过我的一番话,白雪小姐,你会不会脱光衣物,光溜溜的走回去市里去了。对了,你那宽敞漂亮的房子也不能住,里面的钢筋也是跟梅钢同类企业生产出来的螺纹纲……” “我是认真的采访小沈书记你,”白雪见沈淮越说越不像话,小脸绷紧起来,严肃的说道,“谭书记、高市长、梁市长都在这里,还有香港的客人在这里,我也希望小沈书记你能认真的回答我,难道发展工业对自然及人类的伤害,你真的就能视而不见吗?” 见这个女人自以为还能仗着梁小林给她撑腰,沈淮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了脸色铁青的梁小林一眼,说道: “白小姐可能活得比较轻松,但对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想要获得地位,获得一定的经济实力,获得相对美好的生活,我们只能辛勤的工作。过度的劳累不可取,但你总不能说,工作很辛苦,对人的身体也不是没有伤害,就指责说工作不道德吧?有时候反思是可以的,但没有白雪小姐你这么反思的。说到这个,白雪小姐可能不服气,要说有没有完全无害的产业,倒也不是没有,我想白雪小姐,可能对这样的产业会非常期待。最近东华流传一首顺口溜来赞美这个产业绝对环保无污染呢,我背给白雪小姐您听听……” “你说。”白雪脸色铁青的说道。 沈淮笑道:“这顺口溜是这么说的: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党;不占地,不占房,工作只要一张床;不生女,不生男,不给政府添麻烦;无噪声,无污染,只是偶尔喊一喊……” 见沈淮当着梁小林的面直接骂她想当妓女,白雪脸气得煞白,跺脚质问:“你怎么能侮辱人?” 沈淮一脸无辜的笑道:“我有侮辱你吗?我可是在一本正经的跟白雪小姐您,在讨论工业化跟环境的关系呀。” 这顺口溜一出口,站在旁边绷着脸的谭启平、熊文斌、杨玉权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要胡说八道了,”谭启平笑着打断沈淮,叫他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但又笑着跟谢海诚、孙启义说道,“我听说国外现在有一些极端的环保主义,他们甚至认为人的存在,就是对自然的伤害;不过沈淮说得很正确,我们要发展,但不能要破坏式的发展……” 谢海诚微微说道:“想想也是啊,不要说工业化了,人活着就得吃喝拉撒,制造出那么多的废物,对自然跟环境怎么可能没有损害?总不能说人从此不吃喝拉撒了吧?” 孙启义也知道谢海诚怂恿的女人太没有水准了,跟沈淮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也插话说道:“凡事,有利有弊,不能只看其利不看其弊,也不能只看其弊而不看其利,总体上,只要一直都趋利避害,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谢总的话就是对啊,”沈淮注意白雪委屈的眼神在瞟谢海诚,心想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大概就是给谢海诚挑逗起来攻击自己的,他对谢海诚也就没有那么客气,说道,“说个粗俗的,谢总放个屁,里面也有二氧化碳、氨、硫化氢、甲烷等有害气体呢。总不能像白雪小姐说了那般,为了不让谢总您对东华人民造成伤害,就把谢总撵出去吧?”说到这里,沈淮看向女主持人白雪,“对了,白小姐平时放屁吗?” 叫沈淮如此放肆的羞辱,白雪气得脸色发青,差点要闭过气去。 谢海诚见沈淮羞辱的是白雪,但话里头也把他给绕了进去,只能默不作声当没有听出来。 “好啦,好啦,”谭启平不让沈淮再放肆的说下去,又回头对陪同过来的市委宣传部肖副部长说道,“市电视台是你分管吧?思想工作要加强啊……” 谭启平不轻不重的一句,叫肖副部长背脊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一脚把白雪踹下渚江去。他也觉得奇怪,白雪虽然平时有些文艺腔,也不至于这时候无故咬沈淮啊,心里想靠叉腿上位的女人总是不靠谱。 肖副部长一把将白雪手里的录音笔夺过来,当着沈淮的面,将刚才那段对话抹掉,又对白雪说道:“你回车里休息去,”把人赶下去,才跟沈淮说道,“现在有些媒体工作者,自以为无冕之王监督政府工作,难免就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也是我们宣传部门教育管理不够,我给小沈书记道歉。” “没什么,我想大概没有谁会不喜欢跟漂亮的女主持人探讨问题,白雪小姐主持的新闻节目,我时常也会看一下,特别是英皇案那阵子,白小姐似乎是频频露脸啊,”沈淮似乎是毫不为意,又跟站在一旁看戏的熊文斌说道, “白雪小姐可能是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但我想今天有个道理是说透的。谭书记也说了,我们要发展,但不能搞破坏式的发展。我在想,该怎么去贯彻谭书记这句话的精神,是不是在产业发展布局上有更远的眼光及规划,少走些弯路,能让自然生态在发展中少受些损害……老熊,你觉得呢?” 听到沈淮意有所指的话,熊文斌点点头,说道:“确实是如此,谭书记这句话的精神,我们要深刻体会。” 谭启平不知道沈淮跟熊文斌为什么揪住他的这句话不放。 不过给这事闹了一下,他也没有心情再留在大堤上看风景了,他又不能怪沈淮不知收敛,只能提前意兴阑珊的返回市区。 考斯特中巴车在过来时给颠出故障,大家分头坐轿车回去。 谭启平亲自陪同谢海诚、孙尚义坐一辆车,熊文斌招手让周明跟他坐一辆车,看到苏恺闻也凑过来,也没有办法不让他坐。 进了车,看着前头的车队开起来,熊文斌跟周明说道:“鹤塘镇的这个镇长,我看你不合适去做,等会儿晚宴上要是提到这个话题,你主动表个态……” “为什么?”周明也顾不得苏恺闻跟司机都在场,费解的说道,“我又没有想跟沈淮比什么啊,他要在梅溪镇要发展经济,要做出成绩,我会在鹤塘配合他,又不会拖他的后腿。” “对啊,沈淮凭什么不让周明去鹤塘镇当镇长,应该不会碍着他什么啊?这都是唐闸区常委会议确定的事情,也不是周明临时想退就能退的啊。”苏恺闻坐在副驾驶位上,转过头来问道。 也不知道苏恺闻是不是有心误导周明,但见周明听到这话是恸然色变,熊文斌也觉得头痛无比,只能说道:“梅溪镇跟鹤塘镇要合并起来发展,才能更充分的发挥优势出来,也能避免少走许多弯路。如果唐闸区常委会议的决定要执行下去,你要做好到梅溪镇当副镇长的心理准备……” 第二百三十章 两镇合并 车队到南园,不愉快的小插曲就烟消云散了,没有谁把那个不开眼的小主持人永远都挂在嘴边。 高天河的心情自然无法愉悦,硬熬到晚宴尾声,才托身体不适离去。 招待晚宴结束,没有给谭启平点名留下来的官员自然也要告辞离去。 沈淮看着杨玉权要走,起身说道:“杨书记,你等等我,我坐你的车,正好有事找你汇报……” “沈淮,你跟杨玉权、潘石华留一下。”谭启平并不想叫杨玉权再留下来,但看着沈淮借口跟杨玉权汇报工作要溜走,只能叫他跟杨玉权以及潘石华一起留下来。沈淮无奈,只能接上厕所的机会,跟陈丹打一通电话,要她跟小黎先休息。 市委市政府,除谭启平及秘书苏恺闻之外,就梁小林、熊文斌留下来,然后就是沈淮跟孙亚琳、潘石华、杨玉权、周明等人留下来,陪同孙启义、谢海诚、宋鸿军等人,一起到一号楼底厅的大厅里作进一步的交流。 孙启义、谢海成只计划在东华停留一天,明天上午就要与随员赶去省城乘飞机返回香港。谭启平依旧希望在他们离开之前,对此次的投资给较为肯定的答复。 近年来,地方党政已经形成书记管党建人事、市长管经济财政的格局。 谭启平管党建抓人事,已经占据了优势,而如今高天河打不开东华经济发展的僵局,他则能在招商工作上横插一杠子,并且做出成绩来,就能彻底的叫高天河在常委班子里失去颜面、失去话语权。 虽然有些小不愉快,但梅钢货运码头及梅鹤公路的修造,是实实在在的得到落实,孙启义、谢海成是看在眼底。 紧接下来,渚溪路桥工作在勘测设计方案拿出来后,也将迅速破土动工,将彻底改变梅溪镇、鹤塘镇的交通颈瓶。再一个沈淮有宋文慧支持,梅溪电厂的上马速度也不会慢,算着时间,他们投资将工厂建好,梅溪、鹤塘两镇的工业配套能力就能上升到好几个台阶。 宋鸿军倒是干脆,他本来就是有意帮衬沈淮,实地考察过就更放心了。 谢海诚之前主要从事转口贸易,虽然攒下巨亿身家,但没有做实体的经验,主要还是附从孙启义的意见。 孙启义考虑了半天,才说道:“鹤塘镇可以先把征地工作做起来,水电路桥等配套工作如期开展,要没有意外,我是愿意推动集才在鹤塘投资建厂的。” 谭启平也知道长青集团作为国际型的大规模财团,投资建厂有其一套程序在,孙启义权柄再大,也没有办法在程序走完之前把话说满,只要孙启义愿意推动这项工作,也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谭启平对杨玉权、潘石华等人说道:“这次招商工作,唐闸区的成绩最为卓著,你们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深化改革,发展经济,”又对沈淮说道,“梅溪镇划并到区属镇,不到半年时间,能做出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唐闸区与梅溪镇是约定三年财政大包干,眼下看来。梅溪镇的成绩更突出,我们就有理由往梅溪镇倾斜更多的资源,推动梅溪镇更快更好的发展。等梅溪镇真正崛起了,进而能财政反哺唐闸区,带着整个区域的经济发展……” 市区两级政府愿意往梅溪镇倾斜更多的资源,沈淮自然不会拒绝,也是这次燕京之行回来后应有收获,但他不满足于此。 “我有个想法,想趁着孙总、谢总都在,跟谭书记你提一下。”沈淮说道。 “你说。”谭启平见沈淮沉默了半天,知道他有心结,见他开口说话,自然不会拦着不让他说。 “谭启平今天提到要发展,不能搞破坏式发展,孙总、谢总对梅溪、鹤塘两镇的工业配套能力,犹有迟疑,”沈淮说道,“无论是从更合理的产业布局,还是从王源副总理提倡的机关精简,我以为,鹤塘、梅溪两镇都有进行合并发展的必要。” “两镇合并?” 沈淮突然抛出这个话题,谭启平也颇为意外。 在座的众人,除了熊文斌以及经熊文斌提醒的周明、苏恺闻之外,梁小林、杨玉权、潘石华、孙启义、谢海诚、宋鸿军等人都没有料到沈淮会直接抛出两镇合并发展的话题,觉得很突兀,但细想想,又想不到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反对两镇合并。 两镇合并,要说有弊端,一是两镇合并之后人事上会有一段时间的磨合期,不能把行政人员一下都裁撤掉,只能由新成立的镇全部接收,短时间里人事会变得臃肿;二是直接管理辖域大幅增加,乡村管理工作的难度会增加。 说到好处——杨玉权、潘石华等人才陡然想到,沈淮推动货运码头及梅鹤公路的建造,实际就埋下两镇合并发展的引子: 梅鹤公路是梅钢集团出资修筑的厂区路,不属于公共交通道路,货运码头实际也是梅钢集团的专属码头,而在梅鹤公路以东属于鹤塘镇的区域时投资建厂,其水电气等工业能力目前也只能依赖于梅溪镇。 “你下手真狠,把姓谢的跟我叔带进沟里再给他们俩一拳头,叫他们躲没有办法躲。”孙亚琳忍不住附耳过来夸沈淮这招厉害。 沈淮不理会孙亚琳的幸灾乐祸,所幸她幸的别人的灾,看向孙启义、谢海诚:“我刚刚抓住我们区的杨玉权书记,就想跟他汇报这个问题。不过,我又想,孙总跟谢总是有国际眼光的人,你们在这个问题,应该比我们这些地方官员看得更透彻,所以我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也是想当面向孙总、谢总指教…… 孙启义、谢海诚面面相觑。 现在鹤塘镇要发展工业几乎是完全从属于梅溪镇的,从梅鹤公路两侧的产业发展布局来看,他们也没有办法当着谭启平、梁小林等人的面,硬说合弊分利。但要他们说合利分弊,他们又不甘心。 看周明坐在一旁满脸的沮丧,孙启义相信他没有跟沈淮合谋来诱他们,只是作为沈淮的饵而不自知。谢海诚偏偏一心以来周明与沈淮面和心不和,一开始就咬死要在鹤塘投资建厂、拿支持周明去恶化沈淮,周明也乐意给谢海诚当枪使。 看着谢海诚脸上的笑僵滞在那里,孙启义心里想:人一定有了成见,思维就容易钻牛角尖,这话看来是一点都没错。 这两镇要是合并了,他们要是继续照原计划合资建工厂,不仅给沈淮的工作增色添彩,新建的工厂还将一定程度上受制于沈淮。但是,他们要是改变或拖延投资计划,怕也阻止不了两镇合并。 宋文慧支持的梅溪电厂项目,一期投资就有一亿五千万。要是宋文慧跳出来支持两镇合并,谭启平根本就没有可能拒绝。 宋文慧肯定会支持沈淮的两镇合并,孙启义头痛万分,这才肯定这压根儿就是这兔崽子一开始给他们挖好的坑,偏偏他们还一路高兴且得意的跳进来。 看着亲侄女孙亚琳那脸笑得跟花一样,孙启义也觉得脸上无光,心想这事传出来,简直就是一个笑柄。 就算他们取消投资意向,沈淮不跑出去说他们两个长辈欺负他,以后每遇到就拿这事恶心他们,他们也受不了。 看沈淮今天对那个女主持人的放肆态度,再想想他以前的恶劣行径,孙启义实在想不出有把柄落到这小子手里,这小子什么恶心人的事做不出来。再一个,他们合资建厂,也只打算拿两千万出来试水,影响不了大局。 说到底,还是对这兔崽子心存轻视,不然不至于下午跑了现场,还看不出两镇合并的趋势、到这时候给将军。 虽然谭启平、梁小林等人,看上去不像特别的精通经济,但相信他们不会看不出两镇合并的优势,孙启义也没有办法在明白人面前空口说瞎话,沈淮逼着他表态,他只能说道:“目前梅溪镇、鹤塘镇水及排污还是短板,要是两镇合并,能集中力量加强这两块,合并是能促进两镇快速发展的……” “孙总看问题很准确,”沈淮说道,“如今东南电力集团同意与梅钢合作建电厂;这样,梅钢就可以将之前预算拿来建电站的资金,用于收购镇自来水公司进行扩建,增强供水能力。而排污目前只能利用明塘排江,梅溪镇也可以拿出一笔资金在明塘两侧建闸桥,以防止大的污染事故,改善明塘两侧的环境。所以,只要孙总跟谢总还有心投资建厂,你说这两个短板,我半年时间内给你们解决好……” 谭启平一时间也无法权衡利弊,对杨玉权、潘石华说道:“两镇合并发展的事情,你们区常委班子先进行认真的调研讨论,拿出一个意见来给市里参考……” 不同于乡镇区域调整,两镇合并,是要裁撤一个行政区域,市委市政府也没有最终的决定权,还要上报省里通过才行,不过对这事,谭启平也不会给沈淮牵着鼻子走,立即就给出支持或不支持的态度,先把球踢回到唐闸区留有一个缓冲时间。 第二百三十一章 恩跟怨 刚上车准备离开南园,梁小林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见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市委外宣办主任肖波的电话。 “白雪在张正军的办公室里又哭又闹,梁市长,你是不是过去一趟?” 梁小林目光透过车窗,看着站在停车场边缘跟杨玉权说话的沈淮,眼睛敛了敛,对手机那头的肖波说道:“老肖,你跟张正军说,市电视台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白雪要是再闹,就说是我说的。今天的事情谭书记也很不开心,老肖,你跟张正军还是主动要跟谭书记检讨一下才成。” “嗯,我知道,梁市长,你还要帮我在谭书记面前多说说好话啊,不然我这次真给坑惨了啊。” 市委宣传部长列入常委序列,是省管干部,但副部长的地位就差了许多。 今天的事件,往小里说,也是白雪跟沈淮之间的个人冲突,即使在英皇案里整倒王子亮的沈淮再厉害,也只会恨白雪不给他面子,但是往大里说,要是谭启平认定今天的事件性质严重,那从他这个分管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往下,一直到市电视台内部,怕都要给清洗一遍。 今天的事情由不得肖波不怕。 梁小林想想谭启平事后没有再提起这事,但他也看不透谭启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安慰肖波道:“你不要太担心这个,谭书记对宣传部的工作还是很满意,不可能单单否定你。” 挂了电话,梁小林又摇下车窗,跟沈淮、杨玉权微笑聊了几句,算是招呼,才要司机开车离开南园。 还没有到家,手机又响了起来,梁小林刚接通,白雪咆哮的声音就从电话传出来:“梁小林,你妈竟然让张正军开除我!你当老娘的逼是白给你舔的……”接着就是急刹车的声音,梁小林知道白雪刚从电视台出来,正气急败坏的开车。他这一刻巴不得这女人出车祸死掉好了,大概也是那女人给差点出车祸吓到,接下来声音收敛了起来,“梁小林,你要不给老娘我一个交待,这事跟你没完。” “你先到潘家园等我。”梁小林眉头皱起来,头痛欲涨,却又不得不去安抚那头陷入癫狂中的女人,让司机开车去他在潘家园的住处。 要不是念着这女人滋味实在不差,要不是念着这女人还有当教师的妹妹没能搞上手,就凭着她对谢海诚那粘乎劲,早把她甩八条大街了。 梁小林不想丑态给更多的人看见,到地方就让司机跟秘书先回去,他独自上楼,看着房间里有灯光透出来,拿出钥匙打开门,就见眼前黑影扑来。他没有来得及闪开,叫抱枕打在脸上,打得他那只价格不菲的金边眼镜摔到地上,忍不住恼怒的喝斥:“你闹够没有?” “什么叫我闹够了,一个小小镇党委书记,在你面前,骂你的女人是妓女,你一声不吭,你他妈还是男人吗?”白雪撒起泼来,肆无忌惮,逮到梁小林也是破口大骂。 她打小到大,因为脸蛋漂亮,不知道给多少男人哄着捧着,还没有受到今天这么大的侮辱跟委屈,怎么能吞下这口气? “你当他是小小镇党委书记,”梁小林听到这里也是一笑,弯腰把眼镜捡起来,侥幸镜片没有碎,盯着白雪发起疯来不依不挠的脸,说道,“我要是说人家的老子是副省长,你还觉得委屈吗?” “什么?”梁小林的话仿佛一剂强效的镇定剂,顿时叫要发飚大闹一场的白雪震在那里,她一脸震惊、难以置信的盯着梁小林,问道,“真的?那个畜生的老子真是副省长?” “你继续闹啊?你怎么不闹了?”梁小林将抱枕捡起来丢回到沙发上去,冷笑道,“我看你这两天的眼睛恨不得就长到姓谢的身上去,头脑都晕掉了。沈淮要只是一个小小镇党委书记,以姓谢的能耐,随便一个指头都能把他掐灭了,需要怂恿你来攻击他!你以为沈淮凭什么资格凑到谭启平的跟前去啊!” “我……”白雪愣怔在那天,看梁小林里的恼怒不是作假,她站起来,依偎过去,抚着他的胸口,“我哪里有晕头啊,还不是你要跟姓谢的搞好关系嘛?还不是你说姓谢的对你有帮助嘛?我都是照着你的话做啊,谁知道姓谢的他也不是东西。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对我最好,我刚才不该对你发火,你原谅我来嘛……” 听着白雪娇滴滴的嗲声,梁小林就觉得自己的骨头酥了半分,但想给她一个教训,板着脸没有吭声,但奈何这妖精的小手已经伸手钻进他的裤裆里,那绵软的小手在他的根蛋上轻轻挠了两下,挠得他的心肝直颤,他也就没有将她的手拉开,而身子往后靠了靠,方便她将自己的腰带开,一边享受她专业级的手活,一边说道:“英皇案王子亮倒台,这案子是你报道的,北城区倒了多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那些传言都假的吗?老肖跟市电视台,要给沈淮一个说法,把你开除,你也不要跟他们去闹,不然这事会牵累更多的人,对你更没有好处……”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去电视台我还可以在家里多伺候你;只要你还记得我的好就行了。”白雪温柔如绵的说道。 看着白雪在权势面前变脸这么快,梁小林也没有说什么,要不是这女人没脑子、屈从于权势,他小老头一个,哪里能享受这么美妙的**? “你先安分一阵子,我也不会让你受太大委屈的,”梁小林看着那张美如桃花的脸伏到自己的胯间,心想这辈子真是值了,按住她的头,叫她不焦急吞下去,说道,“在东华,宁可得罪谭启平,也不要得罪沈淮,你懂不懂?” “你真是的,老问我话,我还怎么伺候你啊?”白雪抬起妩媚的横了梁小林一眼,手还力度恰好的轻握着那根半硬半硬的东西,用手指在上头轻轻的划了两下,娇嗔道,“你闭上去眼睛,不许再说话了。” 见梁小林听话的闭上去,白雪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她还是喜欢这种将男人操控在手掌之间的感觉…… ************ 今天是有些晚了,再一个宋鸿军也不想在谢海诚、孙启义都在场的情况,就拉住沈淮去鬼混。 孙启义、谢海诚要急着回去,宋鸿军对公司的事就没有抓得那么紧,要轻松得多,到处鬼混的时间也多,也不急在今天,就早早放回沈淮离开。 坐孙亚琳的豪车里,沈淮看着窗外暗沉的夜色,看着市区两侧低矮而陈旧的楼房。 从市里到梅溪镇要经过黄家桥。在梅溪镇、鹤塘镇划入唐闸区之前,黄家桥就是远郊了,在昏暗的街灯下,最近连续开了好几家美容美发小店,在臊热而沉闷的夏夜里,那些个衣着暴露的女郎们站在玻璃门后骚首弄姿、勾引路人,灯光暖红而暧昧。 “这些小店有往梅溪镇漫延的趋势,你怎么看待这事?”孙亚琳见沈淮的眼睛看着外面,问道。 沈淮坐正身子,笑着说道:“她们都是自力更生,挺好。”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说道,“你这次回去,收获不小啊?” “一般一般,”沈淮笑道,“既然不能叫别人喜欢你,但就要想办法叫别人不得不重视你——这句名言谁说来着的?” “谁说来着,还不是你在胡扯?”孙亚琳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对了,你为什么看宋鸿军不顺眼,你还没有说呢?”沈淮忍不住又提起这茬来。 “看人不顺眼,需要理由吗?”孙亚琳反问道。 “可是他为什么忤你啊?这个道理说不通啊。”沈淮楔而不舍的问道。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提起往事,还是咬牙切齿说道,“我刚到香港,我叔还搓和我跟他来着。老娘想啊,反正要找个人蹭饭吃,蹭谁不是蹭?要是熟了,给他占点便宜,老娘再恶心男人,也就忍了。第二次见面吃饭,就急着想要摸老娘的屁股,老娘当时心里正为其他事窝着火,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打了他的脑壳见血。我跟他的恩怨,就这么简单……” 沈淮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知道宋鸿军在香港也是花花公子一个,但没有想到他在孙亚琳手里吃过这苦头。 孙亚琳见沈淮乐不可吱,横了他一眼,说道:“就他那长相,还是占老娘的便宜?要是换上你这张脸,老娘说不定没那么恶心……” “你再夸我,我也不敢摸你的屁股。”沈淮笑道,瞟着孙亚琳坐在驾驶位上丰满的臀跟修长的双腿,心想是男人都想摸一摸吧,实在不清楚她什么男人勾不上人,偏偏喜欢女人去。 “要不你试试,我真不打你。”孙亚琳斜着眼睛盯着沈淮看,“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动手啊?” “……我投降,我承认我没种。”沈淮叫孙亚琳的眼神盯得发毛,举手告饶,让她赶紧开车送他回去,他有些想陈丹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回家 虽然离开才六天时间,但这六天时间里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给沈淮的感觉,倒像是离开了一个世纪,再见陈丹清媚的容颜以及小黎那翘首企盼的眼神,金子则是上窜下跳的缠着他裤脚管转,叫他能更清晰的感觉到心间那不断涌出的思念:回家真好。 “怎么还没有休息啊,行旅包不是叫邵征、褚强他们先拿回来了吗?礼物都在背包里,你们等我回来,我空手也变不出更多的礼物来。”沈淮笑着揉了揉小黎的脑袋,将抬头过来不停舔着他手的金子推开。 小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道:“你又没回来,谁好意思拆你的包啊?” “有没有我的份?没有我就先回房间睡觉了。”孙亚琳叉手抱胸斜靠着门槛而站,窥着沈淮跟陈丹恋奸情热的样子,也倍感孤寂,心里也是奇怪,沈淮怎么会对这么个小镇女人真动了情? 虽然渚溪路桥图纸送上去还在报审,镇里却嫌动作不够快,钢厂路北侧的棚户区已经开始拆除工作。 新梅新村二期十二栋楼才开工,等建成交房、装修到能入住,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对这批涉及到的住户,过渡房安置不下的,镇上统一补贴过渡费另行找房子租住。过渡房就是年初时安置受灾群众所建的那批简易房,条件虽然简陋,但对喜有安处、不折腾的民众来,还是供不应求。 陈丹倒是在市里找到对门的两套房子租了下来,只是想到要过渡很长一段时间里,想在入住前收拾一下,就暂时搬回老宅来跟孙亚琳同住。 沈淮把背包拆开来,将礼物给了诸女,又把一大堆书整理好,就放水洗澡去,想要将这几天来的身心疲惫尽数洗去。 在孙亚琳、小黎同处一个屋檐下,陈丹绝计不肯跟沈淮亲热的,借口夜已深,拿到礼物就拉着小黎去休息了。 沈淮在燕京时,就给周裕搞得不上不下,回家就想着跟陈丹好好的亲热一下,哪想到陈丹还这时候偏要做掩耳盗铃的表面文章? 沈淮坐在浴缸旁,看着热水叮咚咚的从水龙头流下来,他试了试水温正适合,则故意隔着窗户,朝后面的院子大声喊:“怎么水滚烫的,没有凉水啊?”半天没见陈丹上钩跑过来,沈淮只能无奈的宽衣解裤,这时候听着门给“吱呀”的推开,回头见孙亚琳探头进来。 沈淮捂着小腹转过身去,说道:“你进来做什么?” “原来不是真的没有冷水?”孙亚琳看着沈淮光溜溜的站在浴缸里,才想到他是要骗陈丹过来,但她不急着离开,目光挑剔的在沈淮的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欣赏的口吻说道,“遮什么遮,老娘又不是没见过比你更大的?不过你的屁股在男人里还是算翘的。” 沈淮忙坐下来,身子浸水里。 孙亚琳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当年谁没事有根东西恨不得要甩人家女孩子脸上去,怎么回国还害起羞来了?” 沈淮苦笑不得,这年头流氓不可怕,女流氓才可怕,他调戏别人可以,给别人调戏就不对头了,说道:“都说了入乡随俗。咱们既然在国内,是不是照顾一下国内的风俗习惯?我知道你见多识广,不过你站在这里,我心理有障碍。” 孙亚琳轻蔑的扫了沈淮一眼,退回去也故意给他把门敞开着。 沈淮无奈,只能拖条浴巾裹住身子,赤脚走过去把门反锁起来,才安心的回到浴缸里泡起来,不用担心孙亚琳随时闯进来对他耍流氓。 第二天早上,陈丹进来喊他两回,沈淮也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说是去了一趟燕京太辛苦,回来要好好的补一补觉,但听着孙亚琳的车发动起来,听着声音小黎也坐孙亚琳的车顺路去学校,他穿条裤衩就将在客厅收拾的陈丹拖进屋来…… 陈丹一脸的娇羞,黑亮亮的眸子仿佛澄净的湖水,柔情万种的搂着沈淮的脖子,腻在他的怀里,温柔的说道:“不早了,你不能让镇上、厂里一群人等着你吧?” “你都把我魂都勾走了,我得先回回魂。” 沈淮坏笑着将陈丹搂紧过来,顺着她柔软的腰下,在她丰翘的臀上贪婪的摸着,要从这具成熟的身体里寻找成年男人的至上快乐。 陈丹任沈淮的舌头剃进来,吮吸她的绵舌,很快就陶醉在那他热烈的亲吻跟抚摸之中,有了反应。也是怕沈淮在家里耽搁太长的时间,陈丹顺从的任他将自己紧绷绷的牛仔裤扒下来,气息迷乱的只觉得沈淮的手指隔着薄棉内裤,挠摸着她的两腿间极嫩之地,又酥又麻,又是说不出的舒服。 陈丹想挺起臀享受他的挑逗,却感觉有一股津水控制不住的要溢出来,忍不住的夹、紧腿,夹住沈淮的手,睁开迷离的双眼,见沈淮在盯着她的胯间看,嗔骂道:“小浑蛋!”翻转过身来,不让沈淮放肆的盯着她的羞人之处。 陈丹趴卧在床上,上身还穿着衣衫,完美苹果形式的臀部高高隆起,给粉青色的薄棉内裤包裹着,腿心间有湿痕往边缘濡。 修长的双腿并直没有缝隙,白嫩似雪,没有一点的瑕疵,天下间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这双美腿按捺不住心脏狂跳。 沈淮伸手轻轻去拨陈丹的内裤,陈丹也顺从的半跪着蹶起臀,好让沈淮将她的内裤扒下来,露出嫣红的迷人的吞噬人心的那道缝。沈淮很快将自己扒干净,就这么趴在陈丹的背上,小腹覆盖着她的臀,将积累了数日没得发泄的**捅入她的体内…… 也是知道沈淮跟陈丹是小别胜新婚,邵征差不多到九点钟才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开车来接。 沈淮在老宅喝了粥,才与陈丹一起坐车回镇上。 原以为宋鸿军已经习惯了灯红酒绿、昼睡昏起生活,不可能这么早起,沈淮刚到镇上,宋鸿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孙启义、谢海诚及随员,已经由市里派专车送往省里搭机返回香港,宋鸿军则是被迫起来送行,没有了睡意,又没有地方打发时间,只有赖到沈淮这边来,要求进厂参观梅钢运行的具体情况。 昨天车队从破烂的镇区,陡然进入整饬的厂区,给宋鸿军的冲击力极大,他十分想知道梅钢到底蕴藏着怎样的光环能吸引田家庚的关注。 电炉钢生产线改造已经完全,从燕京回来,沈淮第一件事也是打算就进厂观察改造后电炉钢生产线的运行情况。 沈淮先把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等人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小会,将他关于两镇合并发展的事情在小范围里做了一个通报,等邵征到南园把宋鸿军接过来之后,就直接上梅钢电炉钢生产线。 这一次的技术改造,沈淮率领赵东、徐溪亭、潘成、徐闻刀等人,前后准备了半年多时间。改造完成,不仅电炉钢生产线的产能增加了一倍,从之前的年产八万吨钢增加到十六万吨,还大幅度摊薄的折旧及人力成本,降低了吨钢能耗,使梅钢的各项指标,上升到跟国内一流大型钢企同等的水平之上。 宋鸿军下海经商十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国内不乏比梅钢管理水平更高、利润要庞大得多的钢企。 比起年产能达到八百万吨、九三年上缴国家利税逾三十亿的燕都钢铁,比起年产通达六百万吨、九三年上缴国有利税逾三十亿的中原钢铁,此时的梅钢还很微不足道。 但是,这些钢企的发展,无一不是集中了国家或一个地区的优质资源,经历了数十年的发展,相比较之下,沈淮仅利用一年不到的时间,将梅钢从连年亏损的破产边缘拉出来,在员工增加不足25%的情况,产能增涨了近六倍,生产劳动率增涨了五倍,虽然规模远远比不上,但吨钢利润水平甚至超过燕都钢铁、中原钢铁等国内一流的钢企,这样的成绩确实则足以引起田家庚的注目。 中午在食堂里简单用工作餐之间,宋鸿军坐在沈淮那间在他看来无比简陋的办公室里抽烟,感慨的说道:“看来宋家对你的成见是太深了……” 沈淮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并不介意宋家或孙家人对他的成见,毕竟之前那个沈淮的确是个浑蛋,唯有叫他想无情反击的,是宋家或孙家以及宋家、孙家之外那些想阻止梅钢继续往前发展的人,包括昨天无故跳出来挑衅的女主持人白雪。 “我有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宋鸿军也是在沈淮面前难得的严肃。 “你说。” “你在接手梅钢时,应该就有将梅钢起死回生的自信,”宋鸿军盯着沈淮的眼睛,“你为什么不索性让梅钢破产后再接手?我想一座年利润达数千万的钢企归己所有,应该比镇党委书记这顶官帽子要诱人得多吧?” “这个问题我有过考虑跟权衡,”沈淮看着宋鸿军,“作为宋家子弟,即使再不受待见,我想我要是拥有一家用年利润数千万的钢厂,也不至于引起别人的觊觎,但我时时都在问自己,财富到底是什么?对了,你下海经商有十年了,在你眼里,财富是什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共识 面对沈淮抛回来的问题,宋鸿军也陷入沉思,要说对金钱的渴求只是为了享受人生,他这十年积攒的财富,足供他灯红酒绿的挥霍一生: 要豪车有豪车,要豪宅,他在燕京、广城、香港等地都有多处,趋炎附势的追随者以及那些虚情假义的漂亮女人,在身边也如云。 宋鸿军也清楚的知道,仅有的这些,并不能叫他满足。 面对沈淮抛回来的问题,宋鸿军说道:“我近年也常常在想这个问题。或许努力成就一番事业并且成功所带来的振奋跟喜悦,其精神上的享受,要比单纯的物质享受更叫人着迷。通俗的说法,这叫有事业心。财富的积累有时候也许仅仅是手段,而非目的……” “这世界,有很多人为生存而挣扎,不过你我都不属于此列。在我们之间,有人更在意金钱的积累,有人则更向往做更大的事业。有时候能兼而有之,像你;有时候不能兼而有之,像我,在接手梅钢时以及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做出一个选择,”沈淮说道,“我是可以等梅钢完全破产后接手,甚至不用花一分钱就将梅钢变成我个人的私产。不过,真要如此,梅钢不可能这么快的摆脱困境,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取得今天的发展格局。梅钢走到现在,克服了很多困难;未来要做得更大,要进入国内一流甚至世界一流钢企的行列,有更多、更大的困难要克服。远的不说,梅钢要真是我个人所有,我这次能推动东南电力拿出一亿五千万资金跟梅钢合作建梅溪电厂吗?” 宋鸿军收敛起他玩世不恭的态度,盯着沈淮看,说道:“要不是实地走一遍,你的这一番话实在是没有说服力啊。跟你比起来,我发现我这十年算是活狗身上去……” 沈淮笑了笑,说道:“国内能有你这身家的,大概也就三五百人的样子。要是你这个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那除开你们这一小撮人,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今天的梅钢能有稍有成绩,也是之前攒下很厚的底子,只是之前没有人能充分的发挥出其潜力来罢了,我只是适逢其会。真要我白手起家,给我十年时间也未必能做到今天的地步。这也是我没有攫取梅钢为己有的一个原因,我不能昧着良心说,梅钢能今天小有成绩就都是我的功劳。做事情,首先心态要正,想太多只会有害而无益……” “哈哈……”宋鸿军哈哈一笑,说道,“这话我听了对胃口。前些年,我一直都在做转口贸易,也积累了一些资金。转口贸易虽然赚钱容易,也有很多跟我差不多的人,转进来钱更快的证券金融。他们总想着赚更多的钱、赚更快的钱。我对这些事总提不起更大的兴趣来。要没有厚实的实体经济支撑,贸易、金融、证券什么的,都是虚头,纸面上的数字游戏只是浮华,前年跟风进海南做房地产,感触尤深。所以这两年来,我也想做实体,不过一直在找切入点,我想我们兄弟俩现在才真正认识,也不算晚……” “我就等着你的灯具厂什么时候在梅溪建起来。”沈淮说道。 沈淮对宋鸿军并不熟悉,短短几天接触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了解。 虽然一番话谈得彼此愉快,但沈淮也无意就立即与宋鸿军展开更深层次的合作。信任总要逐步的去积累,他对宋鸿军如此,宋鸿军对他也应是如此。 “我在东华玩两天,回去打发真正干事的人过来谈正事。”宋鸿军笑道。 “生产线刚刚改造完成,观察运行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我下午还得去车间耗一段时间,到四点钟还要去区里谈两镇合并的事情。我只能晚上陪你,也顺便拉一些人拜见拜见你这个大老板,”沈淮说道,“下午,我就让老邵开车带你去看看东华的几处景点,你来一趟东华,也不能光考察夜店了。” “好。”宋鸿军哈哈一笑,知道沈淮不可能像他这样有闲时间,有车有人陪他就成。 下午沈淮让邵征开车送宋鸿军去游玩东华的景点,不过他在车间也不得安生。两点钟左右,已经担任副镇长但还兼任党政办主任的黄新良打电话过来,说有两个女孩子找上门来点名要找他。沈淮接过电话,才知道是辛琪拖着熊黛玲过来找他,说是想调研梅溪镇,做她有关乡镇经济的暑期论文。 原先只是火车顺口提起的一句话,倒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当真跟着熊黛玲跑到东华来了,还找上门来。 沈淮连宋鸿军都不能全程陪同,自然没有时间去理会熊黛玲跟辛琪这两个女孩子,但也招架不住人家找上门来,便把褚强推出去应付她们。反正也是找些资料给她们,方便她们写一篇论文就好。 到下午三点多钟,袁宏军又打电话过来。 在电话,袁宏军的声音很爽朗:“沈书记,你的步伐真是快啊,我们甩开胳膊的大步跑,也未必能赶上啊。杨书记通知我去区里谈两镇合并的事情,我刚经过梅溪镇,你去不去区里?” “我也要去区里见杨书记,手边没有车,还正愁怎么去呢,正好可以搭袁书记你的便车。”沈淮说道。 虽然说有些仓促,但为了将谢海诚、孙启义挤兑住,沈淮昨天夜里,还是直接就将两镇合并的事情捅到水面上来。 在到区里跟杨玉权、潘石华谈两镇合并的具体问题时,沈淮还是想跟袁宏军沟通一下,让袁宏军过来接他。 “沈书记,你拿四十万给李社、蔡家桥两个村合并办学,把鹤塘镇的人心全勾过去了。我都不知道,现在鹤塘镇上,大家早就嚷嚷开了,想着要不鹤塘整个的都并过去好了,也能一起享受梅溪镇高速发展的福利,”袁宏军看着沈淮从厂区里走出来,笑着说道,“没想到啊,沈书记你下这个饵是早就有用心的……” 沈淮跟袁宏军握了握手,说道:“这时候突然提两镇合并,有些仓促,不过好几家企业的投资近期内就要敲定,而工业配套的布局,又必须要在此之前拿出一个具体的规划来,也必须要很快的得到执行。所以,即使很仓促,昨天我也把这个问题直接提了起来,也是为了能打消投资商的一些顾虑,也没来得及跟袁书记你沟通一下,要说声对不住啊。” “没什么,没什么,”袁宏军连连摆手道,“沈书记你有发展的战略眼光,站得比我高、看得比我远,梅溪镇的成绩又摆在那里,是我之前没有更主动的找你虚心学习。” 看袁宏军脸上并无不悦,看来对两镇合并发展的事情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抵触,沈淮暗里心想这点还真要感谢潘石华这次定点将周明空投到鹤塘镇当镇长呢;要不是周明给袁宏军这么大的压力,心想袁宏军大概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抵触两镇合并之事吧? “哪里,我也就是仗着年纪轻,不怕栽根头,敢胡乱闯而已。”沈淮边笑着说话,边坐上袁宏军的车,一起往区里去见杨玉权跟潘石华,他这时也未必有十全的把握断定区里就没有一点阻力,但能跟袁宏军取得共识,只要袁宏军不公开抵触两镇合并,阻力就能减少许多。 沈淮就趁着坐车到区里这点时间,把他关于两镇合并发展的一些想法,跟袁宏军沟通了一下。 说实话,袁宏军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感到很突兀,心里也很是不快,但不得不去考虑更现实的状况。 昨天沈淮是在市委书记谭启平面前直接提到两镇合并发展这个问题,无论是通过还是不通过,他这个小小镇党委书记插话的余地其实很小,区里也不会特别重视他的意见。 袁宏军心里就想,两镇合并发展的问题,要是潘石华或杨玉权这样的人物提出来,他还会不会感到愤怒?袁宏军知道,那样的话,他虽然会抵\制,但不会有资格去气愤什么。 这段时间来,无论是车轧高小虎,还是扳倒英皇王子亮,还是叫潘石华的堂兄潘石贵走投无路、“畏罪自杀”,就算高小虎、潘石华、葛永秋等人在某种场面上都不得不向沈淮低头认栽,袁宏军也知道他要是仅把沈淮看成跟自己同等级、同等地位的普通镇党委书记看待,那就太愚蠢、太不知死活了。 这么想,袁宏军的心里就平衡了许多,就能以相对平和的心态去看待两镇合并发展的问题。 第二百三十四章 袁宏军的权衡 潘石华自然不希望梅溪、鹤塘两镇合并。 沈淮是在谭启平、熊文斌面前直接提起两镇合并的事情,潘石华也无需担心没有办法给熊文斌交待,不是他不努力,周明的位子是沈淮合并没有的,只是潘石华还是堵着一口气,顺不过来。 原因无他,就在八天前的区常委会议上,就是他力顶周明到鹤塘当镇长,又因为其他区常委抱着不得罪熊文斌的缘故,杨玉权也被迫含糊的同意了这事。 区常委开会讨论才过去八天,沈淮就推动两镇合并发展——杨玉权有没有得到沈淮事先的通气,大家都不好猜测,但大家都知道潘石华作为堂堂副书记、区长是肯定给完全蒙在鼓里,玩弄于股掌之间。 对于真正知道实情的人,对潘石华事先没有得到沈淮的通气,会觉得无所谓,这段时间东华给沈淮抽脸的中层干部也不止潘石华一个,潘石华也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但上上下下,更多的是不知实情的人,看到一个区长压不住乡镇党委书记,给一个乡镇党委书记当成猴在耍,就当成潘石华的笑柄。 潘石华通知袁宏军早半小时过来,他是认为袁宏军在鹤塘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上坐得好好的,应该会非常抵触两镇合并这件事。 他想让袁宏军在下午的会议明确提出反对意见,这样他才有拖延下去的借口。他看得出谭启平未必就十分赞同两镇合并发展,有时候只是缺乏直接拒绝的借口,才把球踢到区里来,区里要有分歧、争议,这件事就能拖下去。 镇党委书记对很多基层干部来说,是一生孜孜不倦追求而不得的目标,坐上了,谁会轻易言弃?潘石华对袁宏军不是十分的熟悉,但他认为袁宏军不可能弃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不坐,而甘居沈淮之下或调到区里另任闲职。 只是,看到袁宏军与沈淮一起进区政府大楼,潘石华心就凉了一截。 袁宏军、沈淮比约定时间要早过来,杨玉权当仁不让,将他们喊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 杨玉权也要先摸一摸袁宏军的态度,两镇合并,其他事情倒是罢了,关键是要撤消一个镇的行政编制,人事上的变化会极大。 两镇合并发展,自然是梅溪镇兼并鹤塘镇,副书记、副镇长可以多设几个,但党政正职只有两个缺。 鹤塘镇的镇长没有什么大的能耐跟背景,年纪也大,本来就是要调到区人大把位子给周明让出来,但要是两镇合并,沈淮与何清社在梅溪镇搭班子配合默契,沈淮也没有要将何清社挤走的意思,新的镇就没有安顿袁宏军跟周明二人的位子,同时区里也挤不出两个正科级的实缺安顿他们两人。 这也是杨玉权最头痛的事情。 杨玉权沏茶给袁宏军、沈淮两人,他拿着深色罐头玻璃瓶装的一壶茶坐在靠椅上,说道:“你们两人一起过来,应该就两镇合并的事情有过沟通,袁宏军,你怎么看两镇合并的事?” “跟梅溪镇合并,齐步发展,这是鹤塘四万民众盼望的好事,我当然支持,”袁宏军当即表明态度,“但我有个要求……” “好啊,你说。”杨玉权看到袁宏军跟沈淮一起过来,就知道他不会公开拒绝两镇合并,能同意定下这个基调,袁宏军提些要求也很合理,杨玉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调到鹤塘镇工作也就半年时间,但这半年时间里看到梅溪镇就在身边飞速的崛起,我既为梅溪镇欣喜,同时又感到惊讶、惊奇。我时时在想,梅溪镇能如此腾飞起来,必定有我们还没有掌握跟领悟的经验。我就想着找个机会,好好找沈书记请教一下,”袁宏军说道,“我希望两镇合并后,我能直接到新镇有沈书记学习的机会……” “哦……”杨玉权听袁宏军的意思是想进入新的镇班子里,但又迟疑的看了沈淮一眼,不知道沈淮事前有没有跟袁宏军约定下来,不知道沈淮怎么说服何清社将二把手的位子让给袁宏军? “当然,何镇长也是我要学习的对象。”袁宏军看到杨玉权的迟疑,又补充了一句。 居沈淮之下,这个很容易理解;不过,袁宏军愿意屈居何清社之下,还是叫杨玉权有些意外。 不过袁宏军这么表态,杨玉权倒容易办了。 沈淮最初到梅溪镇,也是以正科级去任副科职,新镇里给袁宏军安排一个副书记的位子,不是什么难事。 剩下的周明虽然难办一下,但周明的任命毕竟还没有正式下达,人还没有到乡镇去,实在不行,就在区里硬挤出一个正科位子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又闲扯了几句,区委办主任进行通知开会。杨玉权让区委办主任带沈淮、袁宏军先去会议室,他则在走廊里多绕到半圈,敲门走到潘石华的办公室,说道:“老潘,到开会时间了,我们一起过去。” 潘石华拿上手头正批复的文件,从抽屉里拿出记录本跟笔,跟杨玉权往会议室走去。在走廊里,杨玉权跟潘石华说道:“我跟袁宏军谈过话,两镇合并后,他愿意去当副书记。熊秘书长那边,你是不是晚上去沟通一下?” 潘石华心里微惊,点了点头,推门进了会议室,看见袁宏军跟沈淮坐在会议室角落里抽烟,实在猜不透袁宏军他心里是怎么想,堂堂一个镇党委书记,新镇合并不要说去争一把手的位置了,怎么就甘心落个三把手? “潘区长……”袁宏军看到潘石华进来,站起来招呼,他也看到潘石华眼里的疑惑,的确会有很多人想不通他为什么甘愿屈居何清社之下。 从上午知道两镇合并的事,袁宏军从抵触到接受现实,也经过一番思想的挣扎。 也许在九三年之前,鹤塘镇落后梅溪镇不太多。梅溪镇占了中心镇的便宜,财政收入也只有六百万,鹤塘镇的财政收入虽然不到四百万,但人口少一些,相差并不算太大。 真正拉开差距,也就这不到一年时间而已。 在沈淮的强势掌控之下,梅溪镇迅速崛起。 除了梅钢、紫萝家纺两家规模企业得到彻底整顿、理顺发展的道路外,梅溪镇上半年新成立的小加工类型的小企业也有五六家。兼之在货运码头、集资房建设、梅钢技改扩容等几个大型项目的拉动之下,一到六月镇财政收入就直接破了一千万,鹤塘镇上半年的财政收入甚至不到其五分之一,这一下子就给拉出天壤之别来。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鹤塘镇保持**建制,也将给梅溪镇瞩目的成绩衬托得黯淡无光。 梅溪镇的财政收入上来,民众收入增加另说,吃公家的人员收入自然是随财政收入呈直线上升。两个镇挨得这么近,又是同时划并到唐闸区,两镇之间的党员干部经常性有接触,那彼此之间就必然会有比较。 这个影响在上半年就已经突兀的彰显出来了,梅溪镇行政人员的正式工资当然没有提高多少,还是停在普通办事员每月两百八十元的水平上,但抵不住隔三岔五的发过节费,而且一发就是六百八百。 梅溪镇行政人员所享受的福利,就已经叫鹤塘镇的党员干部眼馋到怨声载道,明里暗里都在指责他们镇领导没有能耐。想想也难怪,两镇党员干部有事没事常碰上,鹤塘镇掏烟是金叶、大前门,梅溪镇掏云烟、红梅,谁心里是个滋味? 在吃公家饭里的人群,教职工的人数要比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多得多。 以梅溪镇为例,在编的政府工作人员也就七八十人,但中小学及镇中心幼儿园的教职工多达四百余人;鹤塘镇中小学的教职工人数稍少一些,但也有三百人。 梅溪镇在编教职工的工资去年底才调到跟鹤塘镇看齐的水平,但在今年上半年又接连调整了两次,达到跟唐闸区其他乡镇的平均水平,达到每月四百余元,直接将鹤塘镇甩在身后。 鹤塘镇的在编教师工资给梅溪镇拉下不说,因为去年年底雪灾,镇上不得以从教育款项里挪出十五万去弥补救灾的空缺。教师在年后连续三个月只发一半的工资,这笔钱到现在都没有补上。 教师这些个中小知识分子,他们不指望当官发财,也不怕袁宏军能开除他们的公职,背地里骂袁宏军更欢。 袁宏军这几个月来,身上的压力可不轻。 要是不想一直给梅溪镇、给沈淮当陪衬,要是不想给下面的党员干部怨气相向,并入梅溪镇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这样至少在财政上能分享梅溪镇高速发展带来的利益,这也是更大范围党员群众的愿意。 至于镇党委书记的权势——要是整天给下面的党员干部质疑能力,要是区里对鹤塘镇的工作成绩失望,要是基层群众都怨气载道,就算霸占住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也不会有多少威望——失去威望的基层领导者,实际上是没有多少权势的。 袁宏军自然也会考虑两镇合并后他的去留问题,他没有想过要跟沈淮争,但又知道何清社跟沈淮搭班子配合默契,梅溪镇有这样的成绩,何清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淮及区里都不大可能会压制何清社。 留给他的选择,其实很有限,一是到区里,一是到合并的新镇班子是当三把手,甚至连三把手都当不上,还要排在李锋的后面。 袁宏军知道他在唐闸区没有背景是个致命伤,真要调到区里,论资排辈,就算这时候巴到一个正科位子,以后也难有他再进步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袁宏军就在想,他要是退一步,会怎么样? 沈淮有千般不好,但有一点值得肯定,在梅溪镇只要有工作能力的人,基本上还是能得到重用。 郭全给沈淮踢出梅钢,但并没有给打压多久,很快就得到沈淮的重用,现在担任镇党委委员、资产办主任兼镇置业公司常务副总经理。 哪怕是跟沈淮有宿怨、大家一直都以为会给沈淮整得很惨的黄新良,实际非但没有给整很惨,最近还得到提拔,担任副镇长,同时分管党政办跟教育办的工作。 到这时候,知道一些详情的人,没有谁还会把沈淮当成普通的镇党委书记。要不是沈淮实在年轻,就凭着他率领梅钢干出来的成绩,就足以叫他很快的升上去。沈淮要快速升上去,就算他不是十分的用心提拔新信、旧人,何清社、李锋等人,也能凭借在梅溪镇跟沈淮一起搭班子的出色政绩,在唐闸区内得到更重要的位置。 摆在袁宏军面前的选择,其实就是现在霸住正科位子不放,还是退一步,以换取将来可能会有的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第二百三十五章 投桃报李 杨玉权临时召集区常委会议,沈淮提出的两镇合并发展、统一规划梅鹤公路两侧工业区布局,只是一个议题;另一个议题也与之相关,就是如何确保这次的招商成绩能尽快的落到实处。 作为这次唐闸区带队赴京招商的主角,周裕自然列席会议。 周裕的背景,区常委班子里的成员都清楚。对这么一个在任何场合都能夺人眼球的大美人儿,大家也是心里馋而不敢露在脸上。这以往一起开会,在座有个美人儿养养眼、说几句半诨不素的玩笑话,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不视之为威胁;但这次周裕赴京招商回来,好些人就深感威胁了。 吴海峰在到市人大之前,曾想将周裕一步送到位,但受阻于高天河,周裕最终到唐闸区只担任普通副区长。 机会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次把握。 在吴海峰退居二线的情况,一般说来在三五年间,周裕想要进步都是有很大阻力的。位子就那么几个,大家都争着要上,你有背景,我向上面送的钱也不是小数目,凭啥你能上,我不能上? 这争来争去,最后谁上谁下,也只能论资排辈,把硬指标摆出来。 周裕毕竟还是太年轻,今年都没有满三十岁,又是女性,此前又一直在市政府机关工作。相比较现在的区常委班子成员,年纪及资历,都有很大的劣势。 就算是杨玉权,此前也是更多的把她当成晚辈看待,也未必就希望看到她很快进入常委班子,获得跟自己相对平等的话语权。 因为有梅钢改制的成绩,唐闸区今年上半年的财税等经济数据出炉,还算是能叫各方面都满意的答卷。就算如此,唐闸区上半年引进来的外来资金也就三千来万,其中外汇资金不足两百万美元。 周裕这次带队赴京招商,要是能落到实处,引进资金总量将将近两个亿,其中外汇资金将达到四百万美元。 就算海丰实业跟长青集团的投资要算市计委的功劳,但梅溪电厂项目则要算周裕直接拉来的。 梅溪电厂项目,虽然引进的不是外资,却是跟中央部委下属的东南电力建设集团合作,层次一点都不比外资差。项目投资高达一亿五千万,建成后年发电量最高将达两亿度,又能恰到好处的缓解唐闸当前电力能源供应紧张的局面。 这个项目要是最终经周裕的手促成,这个成绩摆出来就太耀眼了。 杨玉权这次临时召集区常委会议,第一个议题,就是要千方百计的确保这个项目能落到实处。 “谭书记到东华后,反复在会议上指示区县要重视、要加强招商引资工作,” 杨玉权坐在长桌的一端,他从部队到地方,一直都是有名的大嗓门,掷地有声的说道, “所谓重视,就是招商有功要赏,引资无能要罚,不然口号喊得再响、也是一句空话。这次赴京招商是有些效果,但还没有真正的落实,还没有化为引以为傲的成绩,所以我们不能高兴得太早。特别是梅溪电厂项目,对唐闸区今后的发展,意义重大。为了确保这个项目能落实下来,我认为,我们区委区政府有必要成立一个专门的领导工作小组。这个小组,我当组长,不过我这个组长只是名义上的,具体工作还是要副组长周区长负责。梅溪电厂同时是梅钢的合作项目,另一个副组长就由沈淮来担任,小组的其他成员就从梅钢、梅溪镇以及招商局召集精兵强将……” 潘石华气得吐血,杨玉权讽刺他引资无能不说,还要把他从梅溪电厂项目里直接撇开掉。杨玉权话都说出来了,潘石华也不能硬凑进工作小组里去,跟周裕、沈淮一样捞个副组长的名头。 沈淮围着桌子而坐,无聊之余,把杨玉权的话工整的记在记录本上,偶尔抬看潘石华一眼,看他板结住似的脸,心里冷笑,心想潘石华大概很后悔这次赴京没有亲自带队了吧?周裕要是工作有大成绩,背后又有周家跟市人大主任吴海峰撑腰,别人就很难再拿年龄、资历卡着不让她上位。 区常委会议,沈淮、周裕、袁宏军本来就是敬陪末座的,三个人就坐在一起。 看着沈淮恭恭敬敬的将杨玉权的话,一字不落的都抄下来,周裕知道他无聊透顶,就在记录本上写下一句话给他看:“晚上宋总那边,怎么安排?” “小白同学有没有空?”沈淮写字回问。 “有。” “区里掏腰包?”沈淮又问。 周裕横了沈淮一眼,又写道:“那就直接去鹏悦,区里有招商的费用……” “沈淮,跟周区长两个副组长,在讨论什么事情呢?”潘石华看到沈淮跟周裕眼来眉去,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他坐在杨玉权的旁边,隔着长桌不知道沈淮跟周裕拿着笔在聊什么,就直接开口问。 “周区长在考虑梅溪电厂的选址问题,”沈淮抬头说道,“之前梅钢做的电厂规划,装机容量只有一万千瓦,所以选在货运码头的西侧,输煤也是跟梅钢共用一座散货码头。而新的电厂方案,装机容量要做到十万千瓦,规模增加了近十倍,就需要建专门的输煤码头。目前看来,最终的选址很可能要落在码头东侧,也就是鹤塘镇境内。两镇合并就算区、市都同意,也要得到省里的批准才能最终实施。速度快则三两个月;慢的话,半年都批不下来。为了更好的推进梅溪电厂项目,周区长在跟我商议:一,是不是让袁书记也进入工作小组当副组长;二,是不是有必要先以区里的名义,直接将梅鹤公路两侧、分属两镇所辖、五百米范围内的地块划出来设立两镇共管的工业园?这样就可以暂时不用去管两镇合并的事,先可以从两镇抽调精兵强将,去统一规划管理工业园。等两镇正式合并之后,工业园的管辖权也可以自然过渡到新的镇政府名下。” 九二年之后,改革开放进入新一轮的热潮,各级政府设立开发区、工业区的热情高涨,管理没能相应的跟上去,相对混乱得很。不要说得到区县认可了,乡镇自行征地设立工业园的情况都很普遍。 周裕见沈淮拿她的名义说事,忍不住在桌下轻踩了他一下,又不得不附和他的话:“现在就以区政府的名义,先推动两镇合作设立工业园,对梅溪电厂项目是有直接促进作用的,在选址时就能更加的灵活……” 她也刚知道袁宏军不介意到新的镇政府当三把手甚于四把手的态度,开始也有诧异,猜测沈淮这时候借自己的名义,提议让袁宏军也进工作小组当副组长是投桃报李。 袁宏军说道:“梅溪电厂项目,要是能用得我,吩咐一声就是了;这个副组长,我可没本事当。” “袁宏军一起参与进来,加强工作小组的力量是好的,当个副组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杨玉权说道,工作小组只是临时所设,所谓的组长、副组长都是挂职,袁宏军能在人事上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这时候给他挂一个副组长,实在算不了什么,他就直接拍板,不问其他人的意见,接下来眼睛又看向潘石华,“老潘,你觉得周区长提议先成立两镇共管的工业园这事怎么样,靠不靠谱?” 潘石华郁闷得要吐血,他能说不靠谱吗? 沈淮把工业园跟梅溪电厂项目直接挂钩起来,就算他一千个一万个心希望梅溪电厂这个项目黄掉,他也不能公开表这个态。 当然,要给杨玉权直接逼着表态,也不是潘石华的风格,他停下手里做记录的笔,说道:“不要急着做结论,大家先讨论嘛。即使有必要直接先成立两镇共管的工业园,怎么成立,区里要怎么做配合工作,大家都可以集思广益……”先把球踢给其他常委成员,只要其他常委有反对意见,他就多少有去抓主动的底气。 当然,沈淮虽然借周裕的名义说工业园的事,但潘石华相信这应该是他自己的意思。沈淮摆明了就算两镇合并的事有可能暂时会受阻,统一规划两镇产业发展布局的事也要先借工业园的名义先做起来。 由于梅溪、鹤塘两镇都是新并入唐闸区的,区常委班子成员几乎没有谁跟这两个镇有特别深的利益纠葛。不要说两镇先合作成立共辖的工业园,哪怕是两镇直接合并,只要袁宏军没有意见,也不会有其他人冒着得罪沈淮的风险跳出来反对。 见没有人反对,杨玉权就拍板决定让梅溪镇、鹤塘镇先把这事筹备着办起来,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供下一次区常委会议讨论表决…… 第二百三十六章 班底 晚上是以区招商局的名义宴请宋鸿军,会后沈淮就与周裕、袁宏军直接坐车赶到鹏悦国际,邵征已经开车送宋鸿军过来,由周知白陪着在球场上打高尔夫球。 “没想到东华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早知道昨天就直接住到这里来了……”宋鸿军挥着球杆跟沈淮打招呼。 虽然只是高尔夫球练习场,但在目前经济还远谈不上发达的国内,也没有几座城市有。 周知白在鹏悦国际里所要体现的运动会所概念,在东华没有什么市场,只能亏本维持基本的运营,可以说是鹏悦集团近年来的一个大败绩,但对常年在繁荣都市生活的宋鸿军来说,反而是他在经济发展落后的东华市难得看到的几个亮点之一,自然是赞不绝口。 “那行啊,你今天晚上就可以住这里,周总也是很好客的人。”沈淮笑道, 周知白在这座球场上也是饱受打击,他也被迫接受沈淮开出的条件,以信用担保的形式,助渚江建设从业信银行获得四千万的渚溪路桥建设资金,以改善鹏悦国际外围的环境,也是承认他之前所犯的投资决策错误。 不过,人总是需要肯定跟安慰的,宋鸿军的赞许就叫周知白格外的受用。 沈淮不喜欢高尔夫球,他宁可在热浪扑人的黄昏,躺在帆布椅上看着红霞满天的晚空,跟周裕、袁宏军谈他关于工业园的一些想法;邵征则在一旁,联系人过来参加晚宴。 “沈书记……” 沈淮听到有人唤他,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个中年人跟着区招商局长唐川走过来,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原来是赵东的岳父肖建,站起来握手道:“肖工怎么给唐局长拉过来了?” “老肖现在是我们区招商局的办公室主任,我跟他过来请周区长、沈书记指示晚宴的安排,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唐局,你跟肖主任决定吧,客人应该没有特别忌口的,只要鹏悦的厨师把平时的实力发挥出来就可以了。”沈淮说道,看肖建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觉得很奇怪。 等唐川跟肖建离开,沈淮问过周裕才知道唐川今天才正式跟她推荐肖建来担任办公室主任。周裕也知道肖建的女儿肖明霞跟赵东虽然没有办酒,但已经是领过证的正式夫妻了,这么一桩无关紧要的人事任命,自然也乐意当成顺水人情送出去。 区招商局办公室主任,在周裕、沈淮看来不算什么,但好歹是个正股级。 肖建在区建设部门工作了有二十年,还只是事业编制的普通干部。这次给唐川从区建设局调出来,进入新组建的区招商局,不仅占了名额有限的行政编制,还一下子进入领导岗位,这初得重用的兴奋劲怕是一两天还没有办法过去。 沈淮看着唐川宽胖的背景,他现在还不知道唐川这个人的能力如何,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人精。沈淮心里无奈的摇头,也无怪乎领导会喜欢这类人,这类人就算有千般不好,但有一点好处,他能在不动声色之间,照顾别人从毛孔里都透出写意来。 也许这种写意只能由实际地位比他高的人才能感受到,但沈淮此时倒没有办法拒绝他的示好,一个圈子里,这类人不能太多,但也少不了要有一两人充当润滑剂。 赵东、汪康升、徐溪亭、钱文惠以及杨海鹏、朱立、褚宜良、何清社、李锋、郭全、黄新良、张力升等人陆续坐车过来,沈淮便打断宋鸿军继续打球的兴致,介绍赵东等人给他认识。 到晚宴开始时,吴海峰、周炎斌以及杨玉权也赶了过来做陪。 宋鸿军虽然不用把他宋家子弟的身份摆出来,就凭着他的身家以及公司的实力,到地方上都会受到热情的招待。不过,他也是在商海爬滚多年,早就养成玲珑性子,不拿捏身份,跟大家一顿酒吃得热闹非凡。 不过吃过酒之后,宋鸿军也不愿意一本正经的坐在贵宾厅里跟大家聊地方发展经济的事情,抬手看着腕表,直接就问沈淮:“我过来之前,特地找朋友打听过,听说东华有个叫英皇国际的地方不错,是个喝酒的好场子。我难道来东华一趟,也该让我做回东,我们接下来是不是换个地方接着喝酒?” 大家都笑而不语,吴海峰站起来笑道:“英皇国际是你们年轻人玩的地方,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袁宏军等人也知道宋鸿军这次要拉着沈淮去东华的夜场长见识,这种私密活动不是人越多越好,五六个人出动最好,他们都还没有资格硬凑上去,就相继告辞离开。 鹏悦及周裕由周知白代表做陪,孙亚琳反正是赶也赶不走,沈淮要杨海鹏、赵东留下来陪同,让其他人都散去。 杨海鹏、赵东跟周知白坐一辆车,沈淮跟宋鸿军、孙亚琳坐邵征开的车。 钻进车,宋鸿军才忍不住好奇的问:“我刚才说英皇国际,大家怎么都笑得很诡异?” “你那个朋友多少年没来东华走动了,”孙亚琳回过头问宋鸿军,“你不知道英皇的老板得罪沈淮这浑球,给他当成钉子拔掉有一段日子了……” 见宋鸿军疑惑的看过来,沈淮笑道:“我在东华比你想象的要艰难一些啊。谭启平在很多事情上都保持沉默,既不反对也不支持,我不能把宋家的牌子公开扛出来,不拔几个硬钉子,手脚就伸展不开啊。” 宋鸿军嘬了嘬嘴,对沈淮干掉几个地头蛇也不以为意,只是问道:“你与谭启平的关系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密切啊……” 沈淮笑了笑,吴海峰今天作为前市委书记、市人大主任露面做客,宋鸿军要是一点都觉察不到异常,那他真就是瞎子了。 不过,沈淮笑着说道:“要让别人重视你,说到底,也需要有你自己有让别人不得不重视的底气;密不密切,也都根源于此,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跟恨。” 沈淮不想就这个问题说太多,谭启平有他现实的权衡跟选择,他有他现实的权衡跟选择。 谭启平此时急于巩固他在东华的权势,拉梁小林、潘石华等人进自己的圈子,而没有魄力去大力提拔有能力而且真正能做事的官员,沈淮这时候没有资格指责谭启平的不是,但他不会认同谭启平的这些行为。 宋鸿军点点头。 燕京的几天接触,沈淮虽然给他很深的印象,不过那些印象还都流于表面。到东华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接触问题的层次就要深得多,感触也更深。 首先是梅钢的成绩就矗立在眼前给他极大的震惊;再一个就是今天的夜宴,吴海峰、周炎斌、杨玉权等人出面陪同,叫宋鸿军能看到,沈淮此时貌似身处乡镇,但在东华地方事务上的影响力要比他想象的深得多。 这两天还有一个事叫宋鸿军的印象异常的深刻。 昨天的招待晚宴,是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召集,出席陪宴的人,可以说都是东华市的头面人物。 今天的晚宴,是以区招商局的人名义举报,除了吴海峰、周炎斌、杨玉权等人外,沈淮也是主要召集梅溪镇、梅钢的官员及管理人员及相关人等陪同宋鸿军。 按照常识,今天出席晚宴的人物,应该要比昨天层次低得多,实际给宋鸿军的认识则是相反。 在宋鸿军的印象里,乡镇干部跟乡镇企业家,也尽是土得掉渣、有两个钱恨不得要摆到别人脸上、在真正强势人物面前又双膝都软不能站的货色。 然而今天周知白、张力升等人就不用说了,褚宜良、朱立、杨海鹏、赵东、黄新良等人,并没有特别耀眼的履历跟名望,但他们今天所表现出来的谈吐跟交谈之间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些对社会事物的见解以及在各自领域的专业素养,并不比宋鸿军以往在繁华都市所接触的那些社会精英差多少。 他们身上所表现的自信跟从容,让人很难将他们跟乡镇基层联系起来。 也只有这么深入的接触下来,宋鸿军才能更深刻的了解到,沈淮在梅钢的成功,绝不是幸运或者是偶然的奇迹。 能这么快的在身边聚集一批社会精英形成圈子,首先要有识人的慧眼,其次要有用人的魄力,再次要有折服人为己用的魅力,这不是单纯一个宋家子弟的身份所能带来的。 那些个认为豪门子弟一定会优秀、即使不优秀也会循规蹈矩的看法,实际上幼稚的。无论在那个群体里,拨尖的人永远都是极少数。豪门子弟不过是占据多得多的资源跟先发优势而已。 宋鸿军在他的交际圈子里,接触了太多的豪门子弟,即使那些有事业心的,经商或从政,能依仗家世聚拢自己班底的,也大多良莠不齐。 宋鸿军下海经商近十年,仅以财富规模来说,国内能跟他比的,也就三五百人而已。他这次到东华是一个人独游,但他旗下有十几家公司,员工也有两千多人。这些年来跟着他在商海拼博、给他信任的嫡系亲信以及合作者也就那么十来个人,算是他自己的班底。 不过,宋鸿军也没有自信,把自己的班底拉出来,就一定能强过梅溪镇及梅钢这一批人。 宋鸿军心里也很奇怪,算算沈淮到东华任职的时间,前后也加起来就一年半而已,他是怎么把这些人找出来,聚集到自己的旗下,并恰到好处的给他们各自施展拳脚的空间? 同时宋鸿军也很好奇,沈淮跟谭启平之间有怎样的裂痕,以致沈淮在东华不得不摆出另立山头的势态,但见沈淮无意深谈下去,宋鸿军也知道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便转开话题,问道:“英皇的场子给你扫平了,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东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比英皇更好的场子?” “东华虽然经济发展整体上很滞后,但毕竟也是有**十万人口的城市,这么庞大的基数在,也使得英皇自成立起,每年的盈利都在两三千万以上。英皇倒了,你以为这么一块蛋糕就没有其他人出来补上来抢食了?”沈淮笑道,“当然,你要是想找比香港、广城都开放的高级场子,东华现在还真没有……”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夜店 两部车直接开进万紫千红内侧的院子里停下来,宋鸿军隔着车窗看到杨丽丽秀美的脸蛋以及看到沈淮之后发亮的漂亮眼睛,朝沈淮呶呶嘴,说道:“嗬,我是知道你为什么守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不愿意离开了!这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是不抵温柔乡啊。” 相比国内其他的大中城市,东华封闭而落后,对于很多有选择的人来说,既不是一个宜居住、宜休闲,也不是一个宜发展事业的地方。 之前在市钢厂时,沈淮也是不止一次的想跳出东华的圈子,到更海阔天空的世界去求发展。发生这么多事之后,特别是认识到自己有能力去改变东华落后的现状,沈淮知道留在东华做一番事业,对他来说,意义要重大得多。 沈淮不能跟别人说他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有多深,不能跟别人说这片土地上有着他真正要守护的人,所以对别人的不理解或曲解,他只能无奈的一笑了之。 沈淮下车来,看着杨丽丽秀美清媚的脸也是一笑,不等他介绍,孙亚琳就从车里下来,把杨丽丽拉到跟前来,指着宋鸿军说道:“这位是今天的大金主,他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糟踏漂亮女孩子,比沈淮还没品。你赶紧要你店里的漂亮女孩子,躲他们俩远一点。” “跟沈书记一起过来的客人,人品怎么可能会差?”杨丽丽笑眼看着沈淮说道。 沈淮心想之前那个沈淮的人品可不能算好,看着孙亚琳的手还拉着杨丽丽的胳膊,心想离开东华也就六七天的时间啊,孙亚琳跟杨丽丽的关系怎么看上去就比六七天之前看上去要亲密一些? 宋鸿军说是要做东,但周知白、杨海鹏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下车来要杨丽丽给安排一个包厢,就一起走进去。 沈淮跟孙亚琳走在后面,看她跟吧后的酒保点头示意,好像很熟的样子:“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都在这里泡着呢?” “那我能去哪里?”孙亚琳反问道。 沈淮想想也是,他在东华里,孙亚琳只要晚上没有商务应酬,十有七八都会跟他在一起。他这次离开东华虽然也说六七天的时间,单单孙亚琳这六七天里也没有什么要忙的事情,夜里需要有地方能打发时间。 “怎么,你担心我打杨丽丽的主意?”孙亚琳又不屑的问沈淮。 看到走在前面仿佛职场女性的杨丽丽,身材虽娇小,但凹凸有致、比例匀称,听孙亚琳这么问,沈淮脑子里不禁闪过她跟杨丽丽**缠绵的有趣画面,嘴角就忍不住露出笑来。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邪恶?”孙亚琳追问道。 “你的那个苏菲娅,都大半年时间了,学中文应该结束了吧,怎么还没见她调到东华来?”沈淮转了个话题问道。 “……”好像是给沈淮说服心事,孙亚琳就没有那么咄咄逼人,说道,“她回国了。” “哦,是吗?”沈淮看孙亚琳的神情有些落漠,撮着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说来也是他粗心,看着孙亚琳在东华没心没肺的活得挺开心,但没有多想其他事情,但细想想苏菲娅年后一直都没有来过东华,想来回国是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说法国的风气开化,但孙亚琳与苏菲娅之间的这种行为依旧不能叫主流社会认可。苏菲娅也应该是来自于一个传统而保守家庭,迫于压力,重新去过看似正常的人生,沈淮对此也不觉得意外。 “你们在聊什么?”杨丽丽在前面停下来,见沈淮跟孙亚琳在后面聊天,神色奇怪,好奇的问道。 沈淮看了杨丽丽在色彩斑斓灯下娇美的脸,笑了笑,摇了摇头,问道:“没聊什么。你这边试营业了几天,生意怎么样?” “比不上英皇那时候,但比我预想的要好,”杨丽丽说道,又看着沈淮的眼睛问道,“那个宋总是沈书记的家里人?” “看上去有这么明显?”沈淮问道。 说到底毕竟都是宋家子弟,血缘也近,认真去看,他跟宋鸿军脸型间还真有三四分相像。沈淮今天也没有刻意的去介绍宋鸿军的身份,倒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能心领神会。 “脸型蛮像的,不过沈书记长得比他帅。”杨丽丽笑道。 她这话倒不是讨好沈淮,宋鸿军也是过够了安逸生活,身体没有走形,但也是明显发福,脸上有些赘肉就显得宽,头发往后梳了一个大奔头,油亮镫亮,人很有气势,但真不比沈淮削瘦、线条硬朗的脸颊来得更迷人。 “这话我爱听,”沈淮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说道,“他是我堂哥,人家是大老板,有的是钱,不需要像我这样要靠脸蛋勾搭女孩子……” 沈淮虽然是在胡言乱语,杨丽丽嫣然而笑的横他一眼,同时又觉得沈淮这一刻没有再把她当外人。 这时候大厅里有表演,也不知道杨丽丽怎么鼓捣的,七八个女孩子在小舞台上跳得似模似样,倒叫万紫千红很有演艺酒吧的情调。 大概是给表演吸引住,宋鸿军他们没有急着去楼上的包厢,而是驻足在外场。杨丽丽便让人在外场也准备好酒水,方便他们看表演。 沈淮跟孙亚琳坐过去,宋鸿军跟他笑着说:“东华真是个好地方啊,看来除了投资建厂,我还要在这里准备个窝,以后没事就过来住段时间当休假。” “行啊,你有什么要求,我找人帮你准备。”沈淮笑道。 他看见舞台里的女孩子个个都年轻水灵,外场还有很多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穿梭其间,姿色都在水准以上,心想英皇垮倒之后,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才是各家真正要出手争取的资源吧? “沈淮,你怎么过来了,小黎不是说你去燕京了吗?”音乐一停,就有一个女孩子直接下舞台朝这边走过来。走到近处,沈淮这才认出是寇萱来,红唇魅眼,化了较浓的舞台妆,有着跟年纪不相衬的妩媚。 宋鸿军拿起服务生送来的啤酒瓶作势要砸沈淮,瞪眼问道:“极品都让你啃光了,到底有没有给我剩下两个挑挑啊?” 沈淮哈哈一笑,跟宋鸿军说道:“你收敛点,不要把小女孩子吓着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没下限。”拉了一把椅子要寇萱陪他们坐下来。 “我去换一下衣服再来陪你。”寇萱还穿着表演裙服,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主持人上台又下去,一个相貌清丽、长发披肩的女孩子走上台来,沈淮看着眼熟像某个明星,却想不起谁来,但听到她嗓门一亮,甜美的歌声传来,沈淮才想起她长得像谁。 沈淮见宋鸿军眼睛都看直了,侧过头问杨丽丽:“这个女孩子你是从哪里找过来的,真是绝了?” “师范学院的学生……”杨丽丽说道。 杨海鹏坐在前面一些,回过头来说道:“怎么样,人家在万紫千红号称小姚莹,不仅长得像,连声音也是极像,这大厅里有一小半的人都是冲她来的。要是把她直接拉到体育馆,说是大明星姚莹到东华来开演唱会,你们说会有多少人上当……” 宋鸿军看了看左右,问道:“这次总归是没有人跟我争了吧?” 杨丽丽为难的说道:“人家在万紫千红只是表演唱歌,不陪酒……” “我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又不是流氓。等她唱好歌,你去问一下,她要愿意就过来坐坐说说话;她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也不强迫她。”宋鸿军倒是楔而不舍,不想就叫杨丽丽一句话打发掉。 孙亚琳盯着宋鸿军的脸,问道:“你至于嘛,难得出来花心一下,还不换换口味?”见杨丽丽、杨海鹏、周知白他们满心疑惑,孙亚琳又说道,“你们整天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大明星姚莹,是人家养在家里的金丝雀。你们有见过这么无聊的男人不?” “我感情专一不行啊?”宋鸿军瞪了孙亚琳一眼,不过他这句话叫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周知白、杨海鹏、赵东都觉得不思议,他们虽然在东华都已经要算头面人物了,但觉得屏幕上的大明星跟他们的日常生活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没想到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会是宋鸿军的女人。 说实话,宋鸿军今天也是平易近人,没有人叫大家觉得他的身份有多少特殊的地方。 杨海鹏问道:“那宋总在家岂不是天天都能听大明星为自己唱歌?” “不,”宋鸿军笑道,“人家小嘴另有用处,回家还唱歌多浪费啊。” “流氓。”孙亚琳轻骂了一句,不理会宋鸿军,倒是几个男人心领神会的窃笑起来。 “你等会儿就过去问一下,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沈淮也不想扫宋鸿军的兴,知道他虽然风流,但至少不下作,就叫杨丽丽去问人家女孩子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看到在万紫千红身份特殊的寇萱也过来相陪的缘故,还是杨丽丽有劝说,那个在万紫千红给视为“小姚莹”的漂亮女孩子,唱完歌也就过来陪着喝酒聊天,等轮到她表演再上台去。 大家就坐在外场看表演,也没有进包厢去,喝酒聊天甚至欢乐。差不多到十二点,“小姚莹”表演节目都结束了,跑过来告辞:“节目都表演结束,我男朋友过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你拿着我的名片,要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宋鸿军到东华后第一次把名片夹从口袋里掏出来,拿出一张印制得美轮美奂的名片递给女孩子。 沈淮饶有兴趣的把名片夹拿过来,入手颇沉,看上去真是纯金打造的,边上还镶了一圈小钻石。 “喜欢就拿着,你把里面的名片还我就成。”宋鸿军说道。 “不要。太骚包了。”沈淮笑道,将名片夹递给周知白他们一起欣赏。 第二百三十八章 茶楼夜话 刚从谭启平家出来,接到潘石华电话时,都快十点钟了。 熊文斌知道唐闸区常委今天会召开会议讨论两镇合并的事情,也知道潘石华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是说周明的职务安排。 熊文斌想起刚才从谭启平家离开时,谭启平也提起周明的职务问题,谭启平所说的“周明到梅溪镇锻炼一下也是好事”的话,叫熊文斌琢磨了半饷。 熊文斌心里是有些不想理会这事,不过就算没有谭启平的话,女婿的事情他不能一点都不上心,便在电话里跟潘石华约好,在住处附近的一座茶楼见面。 到地方,熊文斌就让开车送他回来的黄羲先回去,他走进去,看见周明、黛妮、黛玲以及黛玲的同学辛琪也在茶楼大厅里打牌,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看着眼熟,想不起是谁来,还以为黛玲或辛琪的同学。 “爸,你怎么过来?妈告诉你我们在这里打牌的?”熊黛妮看到她爸走进来,好奇的问道。 熊文斌还没有从机关宿舍搬出去,住的地方很狭小,家里要有什么客人,都习惯到这边的茶楼来坐坐。 “我跟潘区长约好在这边见面;周明在这里最好……”熊文斌说道。 “熊秘书长,你好。” 年轻人站起来很正式的打招呼,熊文斌颇为奇怪:“你是?” “我是梅溪镇资产办的办事员小褚,”褚强招呼道,“今天熊秘书长你女儿跟辛琪到梅溪镇搞调研,沈书记要我负责陪同。晚上送她们回来,周处长客气留我吃饭,又过来一起打牌。” “哦,小褚,我记得你,你父亲是褚宜良,”熊文斌还是没有记得这个年轻人具体的名字叫什么,疑惑的看了周明一眼,倒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难道他想通了? 褚强听到熊文斌说要跟潘石华见面,他就告辞要离开。 辛琪回过头来问他:“明天我们去梅溪镇还找你?” “要是沈书记没有其他安排,你们过来还是找我吧;就算我不在,沈书记也会安排其他人接待你们的。”褚强说道。 看着褚强离开,熊文斌问小女儿:“你们去梅溪镇做什么?” “熊伯伯,我要写一篇关于乡镇经济发展的论文,梅溪镇是个很好的调研对象。”辛琪说道。 “嗯,”熊文斌看熊黛这同学落落大方,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点点头说道,“东华市值得研究的几个典型乡镇,梅溪要算一个,”又跟熊玲说道,“你们去梅溪镇调研可以,不过也要注意不要影响别人工作……” “我可没有影响人家工作,是人家热情的硬要开车送辛琪回来,我只是随便坐车回来;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在打别的主意呢?”熊黛玲“咯咯”的笑道。 熊文斌摇头而笑,他妻子总是担心女儿刚进大学不应该谈恋爱,但是他跟妻子还就是在学校处上的,所以对年轻人之间的情感,他既保守也不保守。 潘石华很快赶了过来,熊文斌在茶楼大厅挑了个角落跟他说话。 区常委会议决定支持两镇合并,支持两镇先搞工业园区,不管最终能不能得到省市的批准,至少近期内不能将周明送到鹤塘镇担任镇长,而鹤塘镇一切不利两镇合并的行政行为都会给暂时冰结起来,等待最终的结果。 周明的组织档案已经调到唐闸区,他要在先挂着闲职等两镇合并的最终结果,要么就是安排其他的具体职务先干起来。 唐闸区自然无需要给周明什么交待,但都要给熊文斌一个解释,所以杨玉权才要潘石华亲自过来走一趟。 听到袁宏军也主动要求到新镇担任副书记,熊文斌颇为意外,这年头大家都巴望着往上走,主动退一步的人实在罕见。 熊文斌看了周明一眼。 昨天从工地回来,在车上简短的说过两镇合并的事情,看到周明受到的触动很大,也有抵触情绪,熊文斌想给他些时间消化一下,也是怕他脑子拧住拐不过弯来,今天还没来及得找他谈话做思想工作,潘石华就找上门来了。 “临时给沈淮插了一杆子,梅溪跟鹤塘两镇要进行很大的人事变动,周明的任命虽然通过区常委会议,但暂时只能冻结起来。不过区常委会议的权威性,我们还是要维持的;再个,周明的组织档案也调过来了,就算我们唐闸区的人,安排好是我们的责任,”潘石华说道,“现在区里要安排一个正科级位子,要多方协调,要是周明不介意,可以先进区政府办干一段时间的副主任。” 唐闸区政府办,看上去跟市计委办平级,但这是一个进退两便的位子,权力相对也大许多,人数编制也灵动机动。 一时间挪不出更好的位子,潘石华就想周明到区政府办担任副主任过渡一下,等区里或乡镇有好位子空出来,都能让周明迅速补上去。 “谢谢潘区长的关心,”周明笑着说道,“职务不职务的,我没有十分的在意,要是有可能,我还是想到乡镇锻炼一下。” 潘石华暗道:今天真是邪门了,疑惑的看了熊文斌一眼,说道:“梅溪镇怕是没有办法再安排一个正科级的副书记,仅仅是副镇长会不会……” 沈淮是梅溪镇的老大,自不用说,何清社是副书记,是镇长,自然是正科级;袁宏军不能降级,去担任副书记,自然也是要享受行政政科的待遇,这是沈淮认可的。接下来就是副书记李锋,在梅溪镇也是劳苦功高,不过还是副科级。 区里一定要把周明以正科级别硬塞到梅溪镇去,梅溪镇就将有四个正科,而且周明跟李锋的位子排序也会出现混乱,沈淮很可能不愿意区里给梅溪镇这么乱安排。周明一定要去梅溪镇,那只能是普通副镇长,连党委委员都未必能排进去。 熊文斌心里还奇怪,明明昨天周明还有抵触情绪,今天就拐过弯来了? 熊文斌知道上午周明跟苏恺闻过见面,心想或许苏恺闻做通周明的工作。 再想到谭启平的话,熊文斌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就顺口说道:“周明还年轻,职务不职务真的不重要,关键是要得到锻炼。趁着年轻,要能积累到丰富的工作经验,这对他以后的发展有好处,还希望唐闸区组织部门能为年轻干部多从这方面考虑……” “行啊,现在年轻人比我们要有志向得多,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潘石华哈哈一笑,既然周明都不介意这次升迁给意外阻断,愿意平调到梅溪镇当副镇长,他自然更不介意,还省去一桩麻烦事,说道,“我明天就跟杨书记汇报。不过这么一来,唐闸区的年轻精英,可都跑到梅溪镇去了,梅溪镇想得不到发展,都没有可能了……” 潘石华没有多留,就告辞离开,熊黛玲与辛琪也先回去休息,熊黛妮要跟丈夫回自己的家去,就陪周明留在茶楼里跟父亲多说一会儿话。 熊文斌让茶楼老板拿包金叶烟上来,刚想拆开点上,就给大女儿熊黛妮抢过去,告饶道:“在家里你妈管得厉害,我连烟屁股都碰不到。你要管,管周明去,给我留条活路……”要把烟抢过来。 周明笑道:“黛妮怀孕了,闻不得烟味,倒不是想管爸你。我在家里已经全面禁烟了。” “是嘛?”熊文斌高兴的问道,便缩回手不再抢烟。 又添了一回茶,熊文斌才回到正题上来问周明说道,“你决定去梅溪镇做副镇长,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昨天乍听到两镇合并的事,我是有些想不大通,但今天静下心来想想,沈淮在梅溪镇修货运码头、修梅鹤公路,又先将李社、蔡家桥两村划并过去,应该是早就有两镇合并的想法,所以无论我这次去不去鹤塘,他都会推动做这件事,而无论是对两个乡镇,还是对唐闸区,两镇合并实际也是利大于弊的,那就更没有道理去阻止,” 周明语气平静的说道, “东华三区七县两百来个乡镇,未来几年大概不会再有哪个能有比梅溪镇更好发展的。我想,即使到梅溪镇做个副镇长,也应该比在其他大多数乡镇干一把手有更多锻炼机会吧……” 见周明深思熟虑的说着话,熊文斌点点头,说道:“你能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次招商引资,市开发区几乎没有什么实际成果,梅溪镇的三个大项目则都能落实下来,等货运码头、梅溪公路以及渚溪路桥等工程相继建成,梅溪镇的发展前景相当可观,也许三五年后的经济总量未必会比西北三县少多少。你要能务实的去做一些工作,去梅溪镇的确是最适合的……” 东华市整体经济滞后,但就是如此,东华市三区七县还分三六九等,偏西北山区的三县则是真正意义上的贫困县。 梅溪镇今年财政收入很可能会破两千万,而西北三县每个县的财政规模,也就在四千万到六千万之间,梅溪镇只要保持当前的势头再加把劲,也许明后年就能超过去。那边才是真正的穷地方,除了稍微像样一些的城关镇,那边就是有乡镇一把手的职务空缺,一般人也是不会愿意去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熊文斌有苦说不出 熊文斌跟女婿在茶楼里交心谈了很久,到最后见他想通了决心要去梅溪镇,从公文包里拿出他老式的“大哥大”,说道:“你能想通就好,我给沈淮打个电话说一下……” 周明点点头,看着岳父打电话。 沈淮接通电话,熊文斌听到那头有音乐声,知道他今天要陪宋鸿军,长话短说的把周明想去梅溪镇工作的意愿说了一下。 周明见岳父很快就挂了电话,也听不到沈淮在电话到底同意了没有。 他知道沈淮在梅溪镇是绝对的强势,他就算想去梅溪镇当普通副镇长,也要沈淮点头同意接收才成;沈淮一定不同意,唐闸区都没有办法把他硬塞过去。 熊文斌放下“大哥大”,跟周明点了点头,示意沈淮答应下来,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我相信你也能看出很多问题,但我怕你看问题只看透一半,反而有害无益;有些事情还是让你知道为好——沈淮是前副总理宋华的孙子,他父亲宋炳生是农业部现任人事局长,也许过段时间会调到淮海省来当副省长——这件事在东华也只有几个人知道,到你这边注意不要随便往外传。你到梅溪镇后,要好好配合沈淮做工作做好,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 周明愣愣的坐在那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只觉得喉咙里干涩得厉害,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不会吧,”熊黛妮虽然在沈淮跟周明及她爸有矛盾时,她不得不偏向周明跟她爸,但心里对沈淮还是有所好感的,听她爸提及沈淮的家世,给唬得一跳,诧异的说道,“沈淮平时也没有什么架子,可不像是这么有来头的人呢……” 熊文斌笑了笑,他知道黛妮对官场上的事不关心也不敏锐,看人只看第一印象:跟沈淮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能看到他平易待人、温文尔雅的一面,但东华市官场上知道一些内幕的,有谁会视他温顺无害? 看着周明失魂落魄的样子,熊文斌就知道他刚才跟自己交底的话并不完全是实话,不然知道沈淮的真正身份后不会有这么大的触动。 不过,熊文斌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普通人的为官之道,更多是在于心性的煎熬,他希望周明能熬过当前的坎,将来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成就。他是不想周明再去梅溪镇趟浑水了,但谭启平的意思也是想周明去梅溪镇,他又不能违拧谭启平的意思,甚至都不能把谭启平的意思直接跟沈淮说,以免沈淮对此对什么别的想法。 “你们付钱吧,我先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去,黛妮要注意多休息,以后不要瞎玩这么晚了。”熊文斌说罢,就起身出了茶楼。 走在热气稍退的深夜大街,站在街灯下,熊文斌还是忍不住将香烟拆开点上。 看着烟雾眼前腾起,忍不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的想起意外逝世的海文来,不知道才华横溢的他,身处这样的激流之中,会做怎样的选择? 熊文斌想想又哑然失笑,海文就算活着,也是跳出东华这个阴暗的让人心不断下沉的圈子,跑到更海阔天空的世界去闯荡了。只可惜啊,海文没能有机会参与这精彩跟激流汹涌的时代。 ************* 沈淮放下电话,见赵东、杨海鹏都看过来,说道:“老熊打电话给我,周明要来梅溪镇当副镇长。” 杨海鹏、赵东微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孙亚琳这段时间在地方厮混,早就习惯地方上的氛围,嘬着嘴说:“周明好不容易能爬上正科的位子,也不要了?” “熊文斌怎么还想着让他女婿到梅溪镇来趟浑水?”宋鸿军疑惑的问道。 他虽然跟沈淮他们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也看到周明在燕京以及从燕京回来这两天给谢海诚、孙启义挑逗着来恶心沈淮,以他的阅历当然能猜到周明跟沈淮看似一路人,但实际上并不对头;他也看得出沈淮跟谭启平也不是那么亲近。 沈淮主张两镇合并,不管沈淮的行为是不是针对周明,而且新的镇子里也没有给周明留下位子,周明不惜屈居副镇长,也要到梅溪镇来,多少有点硬凑过来的意思。 袁宏军是没有什么背景,所以才想着以退为进、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个是明智、聪明的选择;与袁宏军不同,周明有熊文斌这么一个地方当权派的岳父,他本人也在市委书记谭启平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上升的空间要比袁宏军开阔得多。 周明先把级别升上去,留在市里或区里,只要有好位子空出来,要补上去要比袁宏军容易得多,实在没有必要放弃这次难得的升迁到梅溪镇当个副镇长。 宋鸿军实在有些想不明白,熊文斌是怎么替女婿周明设计官场发展道路的。 “老熊怕也是身不由己,”沈淮轻轻一笑,将杯中浸了冰块的琥珀色酒喝下,回头问杨丽丽,“你这酒是不是假酒,怎么又苦又涩?” 杨丽丽横了沈淮一眼,轻声说道:“你借我两胆子,我敢给你喝假酒?” “这酒虽然普通些,但还不错,”宋鸿军说了句公道话,说道,“你回国后,洋酒喝得少了……” 沈淮想想也是,记忆里的滋味跟实际的体验毕竟不同,就算别人不了解熊文斌,认为周明之前到鹤塘镇、现在硬到梅溪镇来可能是熊文斌的主意,但沈淮知道熊文斌就算想缓和彼此的关系,也不可能处理得这么生硬。 说到底,一是有很可能是周明他自己想到梅溪镇来,熊文斌毕竟没有办法完全要周明照着他的意图走,第二就是有可能是其他人在推动这件事。 不过熊文斌亲自打这个电话过来,沈淮也没有办法拒绝,周明来就来吧,反正梅溪镇不会缺周明一个,也不会多周明一个。 喝过酒,沈淮问一晚上乖巧得跟只猫似的寇萱:“你现在住哪里?” “杨姐给员工准备有宿舍,我跟大家一起住宿舍里。”寇萱说道。 沈淮点点头,寇萱落下功课太多,就算回学校也未必能跟得上,她一定要在万紫千红工作,他也不能逆违她的意愿,也只能由着她去。毕竟是正式的员工,不是陪酒的小姐。 沈淮站起来,跟周知白说道:“鸿军麻烦周总的车送一下,你们要是还有什么活动,我也不参加了。”又跟杨海鹏说道,“你经常在外面喝酒,也配个司机,喝这么多酒就不要开车了,对自己对别人都要负责。你把车留下来,跟赵东坐我的车走……” 赵东没有房子,跟肖明霞领证之后一直住在岳父家里,梅钢的管理层也没有到配车的程度;沈淮让邵征沿路把杨海鹏、赵东送回去,然后才回梅溪镇去。 坐在车里,沈淮不管孙亚琳嫌不嫌弃,就把车窗打开一道缝点烟抽起来。 “你是不是担心周明是谭启平塞进来的钉子啊?”孙亚琳知道沈淮视邵征为心腹,讨论这些问题要避开宋鸿军,反而没有必要避开邵征,闷了半天,这会儿直接问出口,“不过没可能啊,谭启平现在有必要这么做吗?” 沈淮回过头来看着孙亚琳,说道:“我们习惯以利益划分派系,通常这也是准确的,但是你又不得不承认,志同不同跟道合不合,也是阵营选择的一个关键因素。拿你的说法,就是看不顺眼,不然你说我跟谭启平之间,能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利害冲突?” “得了,你就知道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有什么资格看谭启平不顺眼啊?”孙亚琳不屑的说道。 沈淮笑了笑,跟孙亚琳说道:“老熊这次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哦,怎么讲?”孙亚琳问道。 “你没觉得梁小林的投靠,彻底堵死了熊文斌当副市长的可能吗?”沈淮说道。 孙亚琳知道梁小林进入谭启平的圈子为什么会堵死熊文斌当副市长的可能。 谭启平在市政府有一个还是两个信得过的人牵制高天河不重要,关键的问题几乎大家都公认梁小林搞经济不行,熊文斌在市钢厂的成绩又是那么出色。 梁小林要不投靠谭启平,谭启平自然会努力把熊文斌塞进市政府当副市长负责经济工作,把市政府从高天河以下的市长们都衬托得黯然无光,而不会管他们的想法。 如今梁小林投靠谭启平了,梁小林他肯定不会希望熊文斌进市政府。 梁小林没有跟熊文斌站在同一个舞台上表演跟竞争的能力跟自信;谭启平就不大可能把熊文斌塞进去市政府,把梁小林衬托得跟傻逼一样。 “不当副市长不当就是了,你就知道熊文斌一定想当副市长,不想一步到位当市委秘书长进常委?”孙亚琳反问道。 沈淮说道:“谭启平真要是有大胸怀、有大魄力的人,就应该把高天河拉下来,把熊文斌送上去。很可惜,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人事平衡上,就难免叫人失望啊。我倒不担心谭启平让周明到梅溪镇就一定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但是谭启平这种人事制衡的习惯思维不改,东华就不可能得到大跨步的发展……” “国内的官员多为政客,哪有那么多有政治家的气度?”孙亚琳对谭启平也有点不以为意,但同时又感很奇怪,“不过,你对熊文斌倒是很推崇啊,他真的能顶替高天河胜任市长吗?”正常人的想法,只会认为周明凑到梅溪镇来,是熊文斌的意思,除非沈淮对熊文斌极为熟悉,才会排除这个可能,将疑点聚集到谭启平的头上去。 沈淮笑了笑,有些事情他能跟谁诉说去? 第二百四十章 周明的心思 虽是深夜,天气依旧臊热,叫人心里仿佛塞了团茅草里急躁难安。 “真真奇怪的,我爸不会是胡说八道吓唬人吧?”熊黛妮倒不是不相信她爸的话,只是习惯性的用这种语气来表达她对沈淮家世的不可思异,“我看沈淮平时待人挺和气的,怎么会是前副总理的孙子呢?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太\子爷吗,他能到东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到乡镇一呆就是一年?” 熊黛妮刚洗过澡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更显得脸蛋娇艳,身上只罩着一件宽松的睡裙。才怀孕两个月,熊黛妮还不显怀,保持着好身材。只是此时的周明完全没有心量去看妻子的美丽,他的心脏仿佛给一只手紧紧的捏着,那无形的束缚叫他到现在都喘不气来。 “你怎么啦?”熊黛妮见丈夫失魂落魄的样子,从茶楼回来小半天都没见他正常过来,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周明声音干涩的说道,“你先睡吧,注意把风扇朝墙打,我到浴缸里泡一下……”随手拿了盒烟进了洗漱间,打开热水,坐在浴缸边上点烟抽起来。 熊黛妮心知沈淮的身份对丈夫会有些打击,看他拿着烟进洗漱间,也没有说什么。 浴缸狭小,人躺里面只能屈着脚。 岳父熊文斌刚把这套房子让出来时,对能在自己家房子里就能泡热水澡、不用每天早上起来跟整栋筒子楼的人争厕所,周明心里还是相当满足的。 不过,在最初满足感跟新鲜感过去之后,特别是看到那些个科级、处级、早早就分到房子,把家里装潢得很酒店似的,周明就越来越觉得这浴缸狭窄的叫人难以忍受了。 周明今天的心思不在浴缸上,他失魂落魄的抽着烟,黛妮对沈淮的身份感到不可思异,难以相信,他更不想相信这个事实。 虽然很长时间里,他都能知道沈淮的身份不简单,但依旧感觉之前的自己像个小丑似的在那里跳舞。 周明既觉得自己可笑,又有深深的担忧,他以前针对过沈淮,他到梅溪后,沈淮会不会对他伺机报复? 周明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让着沈淮,为什么会畏惧沈淮,他这时候知道是为什么了,但就是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不甘心就更压不住。 周明坐在浴缸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 熊黛妮睡不踏实,不见周明回卧室,穿着拖鞋推开浴室的门,给缭绕的烟雾呛得直咳嗽,见浴缸里的水都开溢出来了,周明还无动于衷的坐在那里,走过去把窗户打开,说道:“你怎么还不洗澡啊,都几点了?” “人也真是奇怪,你说沈淮要不是仗着身份特殊,有什么本事嚣张跋扈,有什么本事叫千人畏他、万人哄他?”既然知道沈淮的身份,有些话就再不能在别人面前说了,但周明心里始终横着一根刺,有些话梗在喉头不吐不舒服,抬头问妻子。 见丈夫跟入了魇似的,也不单是今天晚上给这件事搅得心神不宁,好像长久以来沈淮就是他的心魔——熊黛妮有时候也不知道丈夫到底是怎么了,对他这样子有些担心,只能宽慰的说道: “沈淮有本事也好,没本事也好,咱毕竟不能跟人家比。这人比人还不得气死人啊?我们比上不足,但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在单位里,满单位的人都还在说你年轻有为呢。你还不满意,你叫那些比你差的、年岁、学历跟你差不多的,还就不活了?” “……”周明欲言又止,他不得不承认妻子的话有几分道理,心里的不甘心似乎淡了一些。 “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你也不要担心什么,我觉得沈淮还是蛮好相处的一个人。苏恺闻都说谭书记的意思也是希望你去梅溪镇,我爸也没有反对,我想总归是有什么道理在里面。你到梅溪镇也不争什么,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好了,沈淮总不至于会欺负你,”虽然开着窗户,但没有什么风,熊黛妮受不到浴室里的烟味,一边扬手驱散鼻前的烟,一边往后退,说道,“你不要多想什么了,想太多反而不好,洗好澡快睡觉吧!” 周明点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 *************** 沈淮自然不会理会周明的想法,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推动,甚至没有时间专程陪同宋鸿军游玩东华。 宋鸿军说是悠闲,实际也没有办法一直在外地逛荡,算上在燕京祝寿的时间,他离开他在南方的老巢也有一周时间。借口要在东华好好的玩一下,他实际上也只是想跟沈淮有个单独深入的接触机会。 目的达成之后,宋鸿军也要赶回去处理积累下来的事务。沈淮脱不开身,次日就委托周知白、杨海鹏专程送宋鸿军到省城转乘飞机返回南方。 周知白、杨海鹏跟宋鸿军倒是气味相投。 宋鸿军虽然现在有意往实体上转,但他早年是靠在南方做转口贸易发家的,对金属制品及矿产的进出口贸易业务也有涉及。在很多方面,杨海鹏、周知白虽然还达不到宋鸿军的层次,但跟宋鸿军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沈淮目前对宋鸿军的信任,还没有深到让他直接参加梅钢核心业务的程度,但杨海鹏的鹏海贸易以及周家的鹏悦集团,跟宋鸿军进行废钢以及钢材贸易上的合作,沈淮还是乐意促成的。 宋鸿军回到南方老巢之后,过了两天,就直接取消之前在广城建厂的计划,将整个团队都打发到东华来筹备建厂。 有现成的建厂方案,有完整的筹备管理团队,原料材及产品的进出也能依赖年后将建成的梅钢码头,故而鸿基灯饰有限公司的勘测选址、厂区设计及水电工业配套规划等筹办进行非常迅速。 梅溪镇、鹤塘两镇合并方案,很快就提到市常委会议讨论。 无论是大的趋势,还是中央对地方政府层层下发的要求,机构精简是一直都在反复强调的话题。 精简说起来简单,但真正要落实下去的时候,机构精简意味着位子的减少,意味着更多等着上位的人非但上不去,还必须要把一部分人死命的精简下来,这对整个只有膨胀动力的官僚体系来说,是一个很难自发推动的治愈过程——机构精简的阻力主要根源于此。 唐闸区既然能消化两镇合并可能会产生的人事问题,市委是没有道理阻力的;相反的,两镇合并还能帮助市里完成今年的部分机构精简目标。 市常委会议讨论通过后,最终还是要提交省政府批准,这个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走完的程序——最先进入实际运作的,就是在八月下旬就正式挂牌的梅溪港工业园。 九二年之后全国渐掀起兴办工业园及开发区的热潮,虽然很多人对此表示有过度征地及土地资源浪费的担忧,但到九四年秋季,中央暂时还没有对此进行降温、清理的意思。 乡镇行政区域的调整跟划并,需要上报省级政府批准,然而各地批准兴办各种工业园及开发区则要随意混乱得多。梅溪港工业园区的成立,自然也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在此之前,渚溪路桥工程也正式得到审批通过,八月中旬大桥选址完成拆迁工作,分包建设单位淮建集团为渚溪大桥打下第一根桥桩。 由于几乎是选择了梅溪河下游最宽的水面建桥,建桥成本暴涨不说,仅桥桩基础工程最快也需要三四个月才能完工;整个渚溪路桥工程完成通车,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入秋。 海丰实业与长青集团计划合作投资的机电企业,到八月中旬才未见有实质性的动作,不过这个也不能怨谢海诚、孙启义拖延。宋鸿军那边有现成的方案跟团队,只是挪一个地方执行而已,动作自然迅速。 海丰实业与长青集团合作投资要建的机电企业,要完成市场调研、财务分析等一系列的前期工作,还要就厂址、电水排水、排污等工业配套及税费优惠跟东华进行接触后再进行规划设计,这些工作做一遍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顺利做完了。 沈淮也知道谢海诚、孙启义不会叫话柄落在他手里,对机电企业的投资不是特别的担心;即使机电企业的投资落空,对梅溪镇的影响也不会特别的大。 整个夏季,沈淮集中精力所主要推动的,还是对梅钢及梅溪港工业园未来发展都至关重要的梅溪电厂项目。 在宋文慧的推动下,东南电力建设集团很快就派出副总工程师为首的队伍到东华进行项目选址考察,洽谈具体的合作事宜;宋文慧同时也通过老关系,帮沈淮督促省电力设计院也是加班加点的修改电厂方案设计,重新进行厂址的勘测。 除了跟东南电力建设集团洽谈外,又由于是装机容易达十万千瓦规模的火电项目,同时还需要得到省计委及电力局的批文。 在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沈淮就在省城、江宁与东华三地之间,就在梅溪港工业园区正式挂牌的那天,沈淮才正式拿着省计委与电力局的项目批文。 沈淮是恨不得早一个小时半个小时拿到批文,推动工程正式启动,他提前一天赶到省城住下来,第二天等着省电力局上班,拿到批文就往回赶,参加工业园区的挂牌仪式。 第二百四十一章 挂牌 中午从省城出发,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沈淮跟邵征就买了面包跟矿泉水在车上对付着过去。省城到东华之间的高速公路项目才启动,不知道猴年驴月才能建成,沈淮紧赶慢赶,两百公里的车程,回到梅溪镇,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沈淮在电话里跟何清社联系过,谭启平等区市领导,赶过来参加工业园区的挂牌仪式,在码头已经等了他有半个小时了。 在成绩真正做出来之前就大肆宣扬,不是沈淮的风格,不过近年来在招商引资方面没有什么成果的唐闸区甚至市里,都需要一些成绩来装点门面。 在谭启平的授意,在杨玉权的直接要求之下,沈淮只能顺应“民意”,把工业园管委会与梅钢下属的梅溪港口公司、梅溪港劳务公司以及鸿基灯饰有限公司等企业的挂牌、动工及长海机电、梅溪电厂的项目签约集中到一天,搞一个仪式。 沈淮也来不及歇一口气,就让邵征开车直接送他去码头工地。 沿路三座涵洞桥在八月中旬之前完工,因为土质松软所导致的路基沉降等问题,梅鹤公路还没有开始铺设柏油路面,不过砂石路基施工完毕之后,已经能供车辆临时通过。 看到谭启平陪小姑宋文慧她们站在江堤上,沈淮让邵征将车停在堤上,沿着草坡手脚并用的爬上去,责任在一旁跟谭启平等人汇报工作的何清社:“你们也真是的,谭书记都过来了,挂牌仪式怎么还拖着不举行?” “少了你这个主角,戏可就不好演啊。”谭启平哈哈一笑,主动替何清社“揽过”,又跟身边的宋文慧说道,“老宋,沈淮在东华干得不错吧?东华能得这么一个人才,各方面的工作都要增色许多。” 宋文慧无意叫东电的人都知道跟沈淮的姑侄关系,为梅溪电厂项目增添不必要的阻力,梅溪电厂项目的整个洽谈过来,她都交过一个信得过的副总工程师负责,她露面的机会不多,今天也是第一次到东华来,临时参加工业园的挂牌仪式。 宋文慧过来后,在谭启平、杨玉权、周裕等官员的陪同下,吃过中饭,参观了梅钢及紫萝家纱,跟何清社、褚宜良、朱立等梅溪镇官员及企业做过简单的交流。她是相信沈淮在梅溪镇做出很大成绩的,故而心里的惊讶比其他人很淡些,心里的满意则是肯定的。 沈淮走到宋文慧身边,小声问道:“小姑,你就不在东华多留一天,非要今天赶回江宁去?” “我倒是想昨天夜里就过来的,今天工业园区挂牌,你昨天却去了省城,”宋文慧笑道,“你以为我就很空闲啊?晚上要跟闽江省电力局的官员见面,约好的,要赶回去。” “昨天要不是赶过去请省里的官员海吃一顿,批文今天都未必能拿到手,”沈淮叹了一口气,“现在上面卡人的手段太多了,而且都能找到理直气壮的理由,让你都没有办法反驳,把谁的名头扛出来都没有用,只能去装孙,该送的礼还得挨家挨户的去送,我要出去说我是宋家的子弟,别人都不会信……” 宋文慧笑了笑,问道:“批文拿下来了。” “小姑你都打过招呼,阻力毕竟是减轻了不少,”沈淮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开工了,而不会偷偷摸摸的先搞土建。” 宋文慧点点头,知道赶在今天把梅溪电厂的批文拿到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梅溪电厂的装机容量增加近十倍,之前通过市电力局的审批文件统统作废,要重新报审,拿到省里的项目批文才能正式启动。 通常说来,走三五个月的流程都很正常。 要想快,就要放下架子,把每个关节的老机关油子及负责项目过审的专家都都打点舒服了,把整个工作计划安排环环相扣,才有可能在一个月内把整个程序都走完。 宋文慧心想现在的宋家小辈里,办事遇到阻力,更习惯打电话找人托关系,大概没有谁会主动放下架子到基层去推动吧? 做事从上往下压,在现今社会,大体上还是有效果的,但未必会有最佳效果。宋文慧并不总是高高在上,也从基层处室做上去的,对下面的情况要比一般人清醒。有时候一件事,就算是省委书记、省长亲自催办,下面委局具体的工作人员,特别是一个老机关油子,都能堂而皇之的找到叫人无法挑剔的借口拖延下去。 “这边的建设进度很快啊,七月上旬我们陪同谭书记过来,工地上还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潘石华凑过来说道,“现在办公楼建起来了,堆场及桥台都能看到形状,小沈书记是打算为东华创造一个梅溪速度啊!” 对潘石华有些刻意讨好的赞许,沈淮只是笑纳着说道:“有些成绩,也是区委区政府指导有功,我只是不敢懈怠罢了……” 此时的码头四层楼高的办公楼完成外立面的装潢,过段时间工程指挥部以及以梅溪港口公司的筹备人员,就可以搬进去办公,今天挂牌仪式就选址在办公楼前。 机修仓库、堆场以及重力堤式泊桥台等工程的土建部分,都大体完成——车开上江堤公路,一眼望出去,就是外行人,也能看出码头的雏形,已非七月初看上去乱糟糟的工地能比。不过码头要完全施工完成,也不大可能在年前能投入使用。 挂牌仪式很简单,选吉时烧利市,几串鞭炮、几段贺词,谭启平、宋文慧、杨玉权等人上台讲几段话,市电视台拍几组镜头就算过去了。 挂牌仪式一过,宋文慧就要直接返回江宁去。 虽然宋文慧的级别未必很高,但有着特殊的身份,谭启平此时又给视为宋系的少壮官员之一,自然是率区市官员礼送宋文慧到渡口,看着宋文慧的车上了渡轮。 梅溪镇晚上有酬功宴会,不过谭启平再支持沈淮的工作,参加挂牌仪式,可以说已经是相当重视了,酬功酒宴则不会参加。 谭启平要坐车直接回市内,在离开渡口之前,将沈淮喊过去,说道:“梅钢跟梅溪镇渐渐走上高速发展的正轨,不仅唐闸区,很可能整个东华市的经济发展,都需要梅溪镇、梅钢做出相应的贡献。说实话,我以往也没有想到你能在梅溪镇干得这么出色,对你重视不够啊,” 说到这里,谭启平招手让今天沉默着没怎么说话的周明到跟前来,对沈淮说道,“以往的事情就不说了,现在区市把精兵强将都调给你指挥了,你在梅溪镇可要做得更出色才行……” 周明的人事任命在八月中旬正式公布,他人也是昨天到梅溪镇报道。不过沈淮赶在昨天起早就赶去省城,还没有正式接受周明的报道。 沈淮有些琢磨不透谭启平说这些话,到底是肯定梅溪镇的成绩,反省他之前的不足,要加强对梅溪镇的支持,或只是想借势给周明撑腰,或提醒自己梅溪镇再牛都是东华下面的乡镇,心想,抑或是兼而有之吧? 梁小林、熊文斌、杨玉权、潘石华、周裕等人,站在旁边,都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样子,只是大家这时候都蒙着一面人皮面具,叫别人猜不到他们心里对谭启平跟沈淮说的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看法。 “谭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沈淮笑道,“即使你以后对梅溪镇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也一定是别人干的操蛋事……” 谭启平手指着沈淮摇头而笑,跟梁小林、熊文斌、杨玉权等人笑道:“这个沈淮,叫人没有办法跟他正经说话;你们要替我好好盯着他,”又跟熊文斌说道,“梅溪镇的酬功酒宴,你代表我去参加一下,杨玉权也过去,其他人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谭启平这么吩咐,大家自然说好。 送行车队就兵分两路,一路随谭启平返回市里,一路则返回梅溪镇参加酬功酒宴。 沈淮陪熊文斌、杨玉权坐一辆车。 在车上,沈淮从副驾驶位转回头来,跟杨玉权、熊文斌说道:“周明到梅溪镇,具体的分管工作,我有过考虑,趁着车里有时间,就跟杨书记、老熊你们汇报汇报……” “你汇报给杨书记听就行了。”熊文斌笑道。 “老熊客气了,你现在可是代表谭书记啊。”杨玉权笑道。 沈淮知道杨玉权跟熊文斌没有什么交集,但想来他对熊文斌硬把女婿塞到唐闸区、塞到梅溪镇的做法不会乐意,但又没办拒绝,多少会有些抱怨。 沈淮从熊文斌脸上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时候大家都不得不在脸上蒙上面具,把真实的面孔遮掩起来。 沈淮也不知道他要不要找熊文斌深谈一下,只是这时候不像是好的时机,说道:“梅溪港工业园名义上是两镇共建,实际也是为接下来的两镇合并做铺垫,做前期工作。今天工业园的牌子都挂了起来,我也兼着工业园管委会工委书记跟主任的职务,袁宏军跟何清社兼副书记,但大家手头都有一摊子事,具体的工作未必就有足够的精力去做,谭书记都说把市里的精兵强将都调给我了,我想啊,除了郭全之外,周明应该是可以兼任副主任做一些具体的,我这就算正式提请区里考虑了……” 杨玉权看了熊文斌一眼,看不出他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点头对沈淮说道:“区里会考虑你的意见。”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让别人无路可走 宴酒酬功,一是庆祝工业园区挂牌成立,二是酬区招商区及梅溪镇招商引资之功,酒宴是以梅溪镇跟区招商局的名义合办。 酒宴热闹而激烈,不只是乡镇干部,区招商局的官员逮到机会也多喜欢放肆的喝一场。熊文斌、杨玉权自恃身份,不会参与闹酒,但也不扫大家的兴致,简单吃过一些东西,就先离桌退席。 沈淮让其他人照旧吃喝,他与周裕到酒店前的停车场,送熊文斌、杨玉权两人坐车离开。 梅溪镇到这时还没有竖起路灯,今天的天气又有些阴,除了从酒店大厅透出来的灯火外,更多的地方给漆黑一片的暗夜笼罩,远边的天际则有一圈城市边缘浮出来的光亮。 “你是不是也要早些回去?”沈淮问周裕。 “我没有开车,等知白他喝好酒送我。”周裕说道。 “周知白今晚上给杨海鹏逮住了,等他喝好酒叫司机过来接他,不知道要到几点——我送你回去吧,”沈淮说道,“我刚才陪熊跟杨,他们都没好意思凑过来灌我酒,我这会儿得躲一躲……” “你不会恰好把车钥匙也带出来了吧?”周裕问道。 沈淮得意的扬了扬箍在手指头上的钥匙扣,要周裕一起上车。上车后,沈淮算了算时间,想着小姑这时候应该能到江宁家中了,拿出手机跟周裕说道:“我先给我小姑打个电话……” 沈淮直接拨到小姑江宁家中的电话,也是巧,小姑宋文慧刚刚进家门就听见电话铃。 沈淮问候过辛苦,扯了几句家常就想挂了电话送周裕回去,小姑在电话那头说道:“你爸后天就要到淮海赴任了,会省城安家住相当长的时间。天下没有永远结仇的父子,你得空也回去看看。” “嗯,他叫我回去,我就回去。”沈淮瓮着声音说道。 “你个小子,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我也不做恶人一定要你怎么样。”宋文慧在电话里无奈笑道。 挂掉电话,沈淮将手机放在仪表盘上,发动汽车从学堂街拐上下梅公路往市里开。 沿路没有街灯,车前灯打得前路一边雪白,车里的光线却有些幽暗,周裕看着沈淮的脸有些阴郁,削瘦而线条明俊的脸颊绷得有些紧,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爸后天就到淮海来正式赴任,这事是不能叫人怎么开心。”沈淮笑着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裕知道沈淮作为宋家子弟竟然“沦落”到乡镇工作,背后自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曲折故事,看着沈淮专注而明亮的眼睛。她虽然很渴望知道沈淮更多的事情,但她只能压制住这种不应该有的渴望。 “梅溪电厂的项目谈下来,照常人的想法,梅溪镇的步伐应该是要缓一缓了,但我想,你未必就愿意停下来啊,”周裕换了个话题,眼睛看着沈淮,问道,“是不是?” 沈淮侧过头看了周裕一眼,也许是忙碌了一天,周裕挽在脑后的发髻有些松散,头发蓬松开来,还有几缕垂在耳边,叫她的脸蛋在夜色下多添了几分娇媚。 “好不容易轻松一下,你倒是不能不谈工作上的事情啊?”沈淮笑着问。 “只是好奇你的打算,不问清楚,回家睡不着啊。”周裕说道。 “我倒是希望你因为我睡不着觉,”沈淮笑道,“这事光想着就挺美的。” 周裕横了沈淮一眼,嗔骂道:“胡说八道,占我便宜啊?” 娇嗔之下,仿佛夜色下的湖水一波,眼波横流,沈淮看了心里轻轻一荡,也不好意思继续让邪路上引。 他说道:“我听说消息说市钢厂跟日本的富士制铁在谈合作的事情,似乎跟淮钢还有什么关系。现在顾同防我如防贼,跟富士具体在谈什么合作事宜,市钢厂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你有没有打探消息的门路?” 见沈淮没有打蛇随棍上,反而先心虚的转了话题,倒叫周裕兴致大增,手托着下巴盯着沈淮看,心里奇怪:这小子怎么跟着青涩小青年似的? 周裕这些年洁身自好,但接触形形色色的男人也多,对男人所能玩的挑逗、暧昧手段也一清二楚,她见沈淮明明想跃跃欲试了却又转而退却,心里觉得好笑。不过周裕同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沈淮真要打蛇随棍上,她能怎么办? “赵东、杨海鹏他们都是从市钢厂出来,人脉深着呢,他们都打听不到具体的消息,你还能指望我?”周裕摇着头,不以为她能有什么对沈淮有帮助的信息源,“你把梅钢搞得这么出色,顾同简直是没有办法活了。虽然高天河眼下还能保住市钢厂等地盘不失,但谭启平逮到机会都会批评市钢厂。你想想看,就这一点,梅钢给市钢厂的压力有多大?其他市属企业还有借口,市钢厂是给梅钢挤兑得一点借口都找不到了,顾同要不想承认自己无能,要不想最后给从市钢厂踢走,他也该做点事了……” 沈淮嘬嘴而笑,说道:“要是能当条鲶鱼,我倒是愿意更凶猛一些,那些人即使霸着位子不放手,也多少有些羞耻心。” 周裕见沈淮嘻皮笑脸说这句话时,眼睛微微眯着,心想他心里或许真是如此,而不是单纯的不怕别人忌恨,抬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我们在说梅钢?” “梅钢啊,”沈淮说道,“梅钢要怎么发展,是基于对国内经济未来形势发展的判断。国内钢铁总产量上升到怎样一个数字会接近饱和,国内有很大的争议。不过大家都一致的看法是,这个数字要远远超过去年的七万千吨总产量。梅钢年产能才刚刚突破十八万吨,努努力,能达到二十万吨的样子。不过,在我心里,这才是起步。梅溪电厂项目即将启起,10万千瓦的火电厂要是最后只为梅钢一家供电,就算以此时的吨钢能耗计划,梅钢的电炉钢也能做到两百万吨规模。” 半年之前,沈淮说出三年内要把梅钢发展到年产能五十万吨规模,已经很叫人大跌眼镜,包括熊文斌等人在内,都将信将疑;周家也是犹豫了很久,在实在没有其他选择情况之下,才选择跟沈淮合作。 半年时间不到,梅钢仅用三千多万资金就完成对电炉钢生产线的改造,在原有设计基础之上,将产能提高了一倍。产能的提高,在摊薄折旧及人力等成本的同时,使得梅钢的盈利水平大幅上升。梅钢上半年的月盈利一直都维持在两百二十万到两百五十万之间,到七月,就一举跃升到叫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七百万,甚至还有进一步上升的潜力。 梅钢成为吸金机器,而梅溪港码头的建设以及电厂项目的启动,叫稍有工业发展眼光的人都能看到沈淮为梅钢未来发展的布局要比想象中宏大得多,也已经不会再有人跳出来置信梅钢三年做到五十万吨钢规模的可能。 只要梅钢能保持这样的盈利规模,只要再有一年时间,自身就能积累近一个亿的发展资金,到时候再向银行融资就会变得相对要简单得多。 梅溪电厂项目建设资金暂时不用梅钢负责,极其关键的帮梅钢节约前期发展资金的消耗。只要筹到三两亿资金,梅钢再上一条生产线,年产能将很轻松就突破五十万吨规模。 “两百万吨啊,”周裕嘬起嫣红的嘴唇,笑道,“真要是如此,怕不止市钢厂看你不顺眼,连省钢集团都会视你为眼中钉吧?你这是逼着大家除了一起拼命,就无路可走啊。” “改革、改制,不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才能算成功吗?”沈淮笑着反问。 省钢集团即淮海钢铁,这两年都没有上大项目的迹象,钢铁年产量也就在一百二三十万吨左右,年销售额接近四十亿,每年上缴利税都能有两三亿的样子。 省钢集团挤不进国内一流钢企行列,但在省内的地位则是相当的优越,至少在当前,省内还没有一家大型企业每年上缴的利税能超过他们。 省钢集团倒是不能算差,毕竟每年还能上缴两三亿的利税,能算是在水准线之上的优质企业。 不过淮海省最优质的国营企业要就是省钢集团,那就只能说淮海省的整体工业发展水平要落后其他东部省市一大截。 燕都钢铁及中原钢铁的吨钢利税水平,都在省钢的两倍以上。 要是整体市场环境不大变,梅钢明年的利润加上缴税收总数,将达到一亿三四千的样子,吨钢利税水平将超过省钢三倍。 梅钢现在规模还小,在省钢铁行业的影响还不大,无法撼动省钢集团的龙头地位。一旦梅钢的产能达到五十万吨甚至一百万吨规模,还能保持这么高的利税水平,省钢集团的颜面就不会那么好看了,地位也将变得尴尬。 “能叫别人颜面尽失,能叫别人无路可走,自然是件很爽的事情,”沈淮轻声说道,“不过梅钢得以高速发展的时间还太短,要往年产五十万吨、一百万吨甚至更大的规模发展,每一步都是要拼着命才能跨过去的垮。明年要再上一条线,至少是三十万吨起步,现在就要计划起来。这两个年,物价涨得厉害,原材料上涨、机器设备也上涨,换在九零年之前,三十万吨的电炉钢线两个亿就能做起来,而到明年再做,怕是要投三四个亿进去。到项目真正启动时,梅钢靠利润积累,大概积累到六千万到八千万的资金,还剩下差不多三个亿资金的缺口,愁死人啊……” “有得愁总比没得愁要好,”周裕呵呵一笑,看着小区大门就在前面,说道,“我就在这边下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见死不救 沈淮停下车准备放周裕下去,周裕临下车又问道:“你是不是最近要住到这附近来?” “怎么了?”沈淮问道。 “我在附近有两次看到陈丹跟她弟弟——看着跟她长得像,是她弟弟吧?”周裕问道。 “梅溪镇搞拆迁,拆得我都流离失所,到处找房子过渡,”沈淮说道,“陈丹在市里租房子呢,说是文山苑,差不多就要收拾好了。我这段时间哪有心思关心这事,到现在都不知道文山苑到底在那里……不会就在这附近吧?” “我住的就是文山苑啊;搞了半天,你都不知道我住文山苑啊!”周裕盯着沈淮的眼睛,奇怪的问道。 “这里就是文山苑?你每次都你家住文山公园东门、文山公园东门的,我还真没有跟文山苑联系起来,”沈淮头探出车窗子,远处就是紧挨翠湖东岸的文山公园,后面就是市体育馆,这附近的路他也经常走,倒真是没有注意小区的名字,见周裕还拿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的脸,他说道,“你想什么呢?这房子真是陈丹挑的。当然,换我真知道你住文山苑,也是巴不得跟你当邻居,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我能拒绝吗?”周裕横了沈淮一眼,秋波妙转,又关心的嘱咐了一句,“你开车回去小心些,回去也不要喝太多酒……”她虽然担心以后跟他在小区里相遇,叫别人看到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但陈丹都已经租好房子收拾过了,她只能接受跟沈淮当邻居的命运。 “嗯。”沈淮点点头,有时候他更享受给人关心的感觉,看着周裕在街灯光辉照耀下来的脸,美如天边牙月,有些心动,不过这时候天色还不太晚,小区门口有人出没,也不想跟周裕打情骂俏落到别人眼里,便放她下车,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身姿娉婷的走进去。 沈淮一直都没有关心陈丹找房子、收拾房子的事情,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就跟周裕凑到一起去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得很,东华城市建设要滞后其他地方很多,城区大片都是棚户区跟狭窄街巷,居住条件好的公寓小区也就那么几个。普通工薪家庭不舍得每个月花三五百元去租好的公寓楼住,陈丹现在倒也不缺这点钱。 虽说梅溪镇离市区也不远,但往来到底不方便。 工业园区同时有几个项目都在筹备,多个工程在建设,加上钢材贸易商往来,梅溪镇的食宿餐饮异样的繁荣起来。作为梅溪镇目前唯一能上台面的渚溪酒店,其实也就垄断了梅溪镇的高端餐宿市场。 文化站大楼早初在结构上是一分为二的,西侧临街半片楼划给接待站使用,后来由陈丹承包改作渚溪酒店。 东侧半片楼则作为镇文化场所,分别当作游戏厅、录像厅、舞厅及图书室及文化站办公室使用。 梅溪中学案发生之后,镇联防队就整天派人盯在文化站这边,严禁社会小青年惹事生非,也严楚中小学生涉足游娱场所,游戏厅、录像厅的生意一下子就下跌千丈,承包不下去了。 六月上旬,镇资产办对东侧半片楼进行调整,把一到三楼的承包权统统收了回来,将图书室搬到一楼,而将四楼、五楼腾空,跟西半片楼打通,合并承包给渚溪酒店,使得渚溪酒店客房部的客房增加到五十间。 就算如此,渚溪酒店的客房平时还是供不应求。 九四年还没有什么经济型酒店、青年旅舍的概念,要么是十元二十元甚至几块钱就能睡通铺的小旅馆,要么就是上百元甚至几百元睡一夜的酒店宾馆。镇接待站最初建时的立意就颇高,客户对外标牌价都一百八十元。 渚溪酒店七月份,仅客房部的营业收入就超过二十万,是何月莲经营时期的十倍都不止。 不能跟梅钢这样的庞然相比,虽然渚溪酒店的承包费在年中调整到每年三十万,相比起来,每月吸金十万二十万的速度,依旧能说暴利。 这在九四年足以彻底的改变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家庭的命运。 沈淮送周裕回去,路上没有耽搁,赶回来也就二十分钟,别人酒正喝得热烈,只当他送杨玉权、熊文斌离开要说一阵子话,也没有谁注意到他离开了多久。 车开进渚溪酒店北侧的停车场,沈淮还犹豫着是不是在车里再坐一会儿,让那些闹酒的人再自相残杀一会儿,就看见陈丹从门厅里一脸惶急的疾步走出来,邵征陪在后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淮推开车门走出去,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妈刚给摩托车撞了,开摩托车的趁黑溜走了,没有抓到人。好在陈桐今天有事回了家,刚叫救护车送我妈去医院抢救;找了半天没找到你的人。”陈丹说道。 “我送人回市区,离开了一会儿,”沈淮说道,“你妈送了哪家医院?我陪你过去。” “区人民医院,陈桐身上没带足钱,我要赶过去送手术费。何镇长、袁书记他们都还在里面等你呢,你也走不开;让老邵开车送我就行了。”陈丹说道。 “老邵,你跟何镇长、袁书记他们就说我送杨书记、熊秘书长他们走了,就不再参加他们接下来的酒局了。”沈淮吩咐了邵征一声,扶着身子已经有些打软的陈丹上车,直接开车赶往唐闸区人民医院。 赶到唐闸区人民医院,沈淮拉着陈丹的胳博就往急诊大厅走;刚推开玻璃门进去,就听见陈桐压着声音哀求医务人员:“钱真的马上就会送过来,拜托你们先让我妈进手术室,我妈她快撑不下去了!我求你们了……” “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我们要是动了手术、救了人,你们再拖欠费用又偷偷摸摸走了,我们找谁要钱去?”一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还不知道是女护士,对陈桐的哀求无动于衷,语气冷漠的拒绝先救人。 陈丹见弟弟拉住几个医护人员在哀求,急惶惶的走过来,问道:“陈桐,咱妈呢?” “姐,你有没有带足钱呢?我身上只够给救护车钱的,医院非要先交足押金才肯给妈动手术,你把钱拿过来,赶紧去办手续……”陈桐看到姐姐跟沈淮过来,焦急的要他姐赶紧去交费。 沈淮就看见担架车就靠大厅墙壁停放着,陈丹她妈一动都不动的躺在上面,陷入昏迷之中,半边脸以及左半边身子都是血,被单都渗染了鲜红一片。 简单的包扎大概也是在救护车上进行,到医院之后反而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救治。 陈丹看她妈那样,脚就有些发软,迈不开步子。 沈淮把钱从陈丹手里拿过来,压着嗓子对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说道:“在哪里交费,我马上就去交费。我们带了钱过来,你们是不是先赶紧把人送手术室去抢救?” “钱又不是我们收的,这是医院、卫生局的规定,你朝我们嚷嚷什么?你有本事朝我们院长、朝卫生局嚷嚷去?” 年轻女医生看到陈丹那张娇美狠不得把天下男人目光都吸引过去的脸,心里就老大不舒服,再看沈淮阴沉着脸,虽然没有发怒,但无形里透出来的威严叫她有受压迫之感,她不甘心气势给压住,忍不住就顶了一句。 沈淮看了年轻女医生一眼,见她尖瓜脸上满是青春痘,眼珠子白多黑少,知道她平时就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 这时候就算把她骂一顿,对急救也只有坏处没好处,沈淮只能按下心里的恼怒,没有跟他争什么,抬头找指示牌。还是一边年纪稍大的中年医生开口说话,吩咐那个年轻女人:“小李,你陪家属去交一下费,病人先送到手术室去观察……” 原来这女人只是个护士,但看到虞指气使的样子,沈淮猜测她在这家医院里或许有些背景。 见中年医生招呼医护人士把陈丹她妈往手术室送,沈淮也就没有说什么,让姓李的女护士带他过去交费。 手术加住院押金,三千元,一分钱都不得少。 沈淮就看着医院女出纳坐在窗口后面神情冷漠的开票,那个姓李的护士就靠着窗台,举起涂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跟窗口里的女出纳比划:“我老公刚从省城给带回的指甲油,兰蒄的,一小瓶要两百多,贵得咧我的心头都在痛。你说我们当个小护士,一个月才两三百钱,一下子就涂指甲上了,你看值不值?你要说不值,我好几天都会吃不好饭,权当减肥了,嘻嘻……” 沈淮知道这种情况不单单是一两家医院的问题,但也忍不住问一声:“我这时把钱拿过来了,要是有谁一时拿不出两千元押金,这人就拖着不救了?” “没钱你治什么病啊?”姓李的护士变起脸比翻书还快,上一刻跟女出纳还笑嘻嘻的脸,转眼就板了起来,冷冰冰的顶了沈淮一句,“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你们不交钱就想治病,让我们医生护士都喝西北风去?” 沈淮差点给这女的话一口噎死,知道跟她没法交通,要不是救老人家要紧,他先喷这女的一脸唾沫。 他交了费拿了票就往手术室这边走来,见陈丹、陈彤姐弟坐在手术室外,问道:“你妈情况怎么样了,要不要马上动手术?” “还不清楚情况,医生说是要观察一下再决定做不做手术。”陈桐说道。 沈淮也没有多想,就陪陈丹、陈桐坐在手术室外干等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浅蓝色大褂的中年女护工推门出来,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说道:“这边的医生是要塞红包,不然动手术麻醉针少打点,疼都能把人疼死,可不要说救人了……” 钱倒是不缺,陈丹就怕钱不够用,拿了两万元块过来。沈淮闭了一下眼睛,问女护工:“我们也不是很懂,等会儿手术室里有几个医生要给红包的,每个人大概要包多少?你给我们说说……” “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看你们的心意吧,主刀的多些,其他的少些,”女护工憨然而笑,说道,“刚刚那个李护士,是我们副院长的女儿,平时都不值夜,今天还偏是巧了。她刚才在里面说你们这家人很难搞,脾气大得咧……” 沈淮长吁一口气,见陈丹、陈桐看过来,说道:“包,总不能让老人家受苦,”又说道,“你们给李护士包个大红包。” 第二百四十四章 没有借口 陈丹她妈夜里经过黑咕隆咚的村口时,给一辆拐弯也没怎么减速的摩托车从后面撞倒,造成左髋骨多处开放性骨折,幸好脸上的血迹还只是擦伤,倒不是特别的严重。 陈丹她妈人是在上救护车之前昏过去,生命倒没有特别大的危险。医院这边在送出红包之后,动作就麻利起来,凌晨两点钟做完手术,人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六张病房只有两个病人,另一个病人只有一个家属陪夜,空下三张病床,倒正好给沈淮他们分。沈淮担心陈丹她妈手术后会有什么并发症,陈丹跟她弟照应不过来,就留了下来,占了一张病床和衣躺下睡觉。 他这些天也奔波劳碌,把陈丹她妈移到普通病房已经是凌晨三点,沾床就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到床头震动,睁眼就见昨夜那个满脸青春痘的李护士正睁眼瞪着他,床头的震头是她在不耐烦的踢床脚。 那女人见沈淮醒过来,嗓门很大的说道:“谁让你们睡病人床的?你们懂不懂规矩?病床都叫你们家属睡过去了,我们医院还要不要收其他病人了?” 沈淮搓着脸坐起来,见这女人没有因为收了红包对他们的态度就有好转,照旧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他也压不住心头的邪火,压着声音说: “病人夜里动手术,我们都不放心留下来陪夜,看到有病床空着,躺一躺,也是常情。即使有什么不合医院的规定,你能不能和颜悦色的跟病人家属解释?你们医务人员要有素质跟修养!” 在睡梦中给吵醒,本来就是很不爽的事情,偏偏还要面对这张刻薄脸,沈淮也给搞得狼猾不堪,说到最后,忍不住厉声喝斥起来。 “什么叫我们医务人员的素质跟修养?你们把医院当成自个的家了,就有素质有修养了?”女人此时的气势比沈淮倒是丝毫不差,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要把沈淮吃下去,“昨天跟你们解释了多少遍,我们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医生护士也要靠工资吃饭,你们看病不交费,我们喝西北风去——你们一大早满过道说我们医院见死不救,你们就有修养、就有素质了?” 沈淮看着外面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陈丹、陈桐也早就起来照顾他们妈,只是他这些天太累,睡得沉,没有给病房里早上的走动吵醒。 沈淮心想陈丹跟陈桐姐弟俩心里对昨天的事还有怨气,许是跟其他病人及家属交流时,叫哪个医生、护士听到耳朵里去了,又叫这个母老虎把怨气撒他头上来了。 沈淮无意跟泼妇争吵,说道:“我们不要在病房里吵,影响病人休息,有什么事,我们到外面去沟通。”他示意陈丹留下来陪她妈,从公文包拿出手机,直接走到外面的过道,拔打电话;陈桐跟着走出来。 “你打电话有什么,你跑到天边也是这个道理。”姓李的护士满脸不屑的看着沈淮。 沈淮没有理会她,待拔通电话后,直接一把将她胸口上的挂牌摘下来: “是唐闸区卫生局吗?我现在向你们检举区人民医院李成萍等人医务人员,昨天夜里挟伤患危重不治,向家属索贿两千到六百元不等。病患张玉娥,昨天因骨折送入区人民医院救治,家属陈桐现在就在区人民医院住院部四楼415病房等你们过来处理此事。你们可以不派人过来处理,但我会接着向区纪检委、区人民政府、区委检举索贿一事以及区卫生局的不作为行为……” 李成萍没想到沈淮会如此利索的反咬一口,直接举报她们收受红包,脸色有些变,但依旧不服软,嘴硬着说道:“你当我是吓大的,你说我索贿就索贿了,谁看到了?我还检举你们栽赃陷害呢?” “请。”沈淮冷笑一声,挂掉电话,不再理会这张叫人生厌的脸,推门走回病房。 李成萍倒是没敢过来纠缠,即使有底气不怕给查,但终是没有起初的气焰,灰溜溜的走了。 “你真向区卫生局检报了?”陈丹小声的问道。 “我是代你们检报,我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安排,也就看看普通老百姓举报到底有没有效果!”沈淮笑了笑。他对基层存在的种种弊端,看得比谁都清楚,心里对医院这种行为,即使痛恨,但也能平静视之,倒不单纯是给那个刻薄的女人惹毛了。 这会儿邵征提着东西走进来,看到沈淮坐在那里:“你醒了?” 沈淮这才知道邵征早就过来,刚才跑出去给他们买早饭去了,还帮他们买了牙膏、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 沈淮倒是不管医院里怎么想,他浑当没事的到卫生间洗漱,又在病房时就着豆腐脑吃油条。 陈丹她妈麻药劲早过,这会儿已经醒过来。陈丹她妈虽然才五十岁出头,但长年辛勤劳作,脸黑且瘦,都是皱纹,完全看不到陈丹所说的年轻时的风韵,像个小老太。 小老太对沈淮、邵征两个陌生男人也跟着在病房里陪护很是疑惑,她开始倒没有怎么在意沈淮,眼睛只是往邵征脸上的瞄,绷着脸也不说话。但小老太观察了一阵子,又觉得不对劲,眼睛重新回到沈淮的脸,还是不说话。 也不知道她是术后刚醒来吃话艰难,还是就看他不顺眼,沈淮给小老太盯得心里发毛,借口抽烟就拉着邵征躲到过道里。 沈淮跟邵征刚出病房门,就看见李成萍还有昨天的主刀医师陪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往这边走来。 “就是他……”护士李成萍看到沈淮,就跟中年医生说话。 “你好,你们是病人张玉娥的家属吧?”中年医生走过来,挡在沈淮面前,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又多看了邵征两眼,说道,“我是人民院长的副院长李铁真,我过来跟你们说一下,我们区人民医院是严禁医护人员向病患家属收受红包的,也绝不鼓励你们向我们的医护人员硬塞红包。昨天为了照顾你们家属的情绪,你们硬塞红包时,为了不影响治疗,我们的医护人员见没法拒绝,只能暂时收了下来。想来给你们造成了误会。他们一早,就把红包上缴到我的办公室里,我现在代表医院退还给你们,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有这种行为……” 沈淮看了副院长李铁真一眼,看着他把六只红包从白大褂的衣兜里掏出来,没有伸手去接,问道:“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病患既然向区卫生局举报了,区卫生局怎么没有派人过来处理?” “你想怎么样?”李成萍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洗清了,底气就足了起来,见沈淮不依不挠,忍不住冲上来针锋相对的质问,“你们这样的医闹我见多了,你们再闹也没有用,”又忍不住埋怨昨天主刀的医生,“我就说这家人难搞,让你把他们早点赶走好了,你看,救人救出害来了吧!赶紧找保安把他们赶走,惹不起,还躲不起!” “……”副院长李铁真扯了一把李成萍的衣袖,叫她不要说话,他则板着脸跟沈淮说道,“你向卫生局举报我们医院有人索贿,卫生局把情况反应到我这里。当时他们确已经把红包上缴给我了,你也没有更多的证据,我也不好处理。不过你们病人家属,向我们医护人员行贿的证据,就在我手里——我也理解你们希望家人得到医院全力救治的心情,也不想追究你们行贿的责任。你们放心,你们的家人只要在人民医院一天,都会得到我们全力的治疗;你们是不是也退一步,治疗为先?” 沈淮心想这个副院长倒是一把好手,先来个黑白颠倒,再来个恩威并施,普通人还真挡不住他这两下子。 沈淮心里轻轻一叹,往后退了一步,拿出手机拔通周裕的电话,说道:“陈丹她妈昨天遭遇车祸,送到区人民医院,因未能及时交费,医院先是不肯抢求,后是拖延抢救,不得以向医护人员递交红包,才连夜动了手术。早上,我向区卫生局检举此事,卫生局不作为,直接将事情推回医院,现在区人民医院副院长反咬一口,说我们行贿。你上午要是有空,帮我跟潘区长告之此事,看他如何处理?” 沈淮合上手机,看着脸色变白的李铁真,说道:“等区政府跟区卫生局的人过来,我跟你好好讨论一下,昨夜的行为到底是索贿还是行贿。现在我跟你说一说见死不救的问题。国家现在还没有明文规定医院遇见危重病人一定要进行救治,但医疗卫生机构出现收支缺口,从来都没有要你们医生、护士去喝西北风,从来都没有说要用你们医生、护士的工资去填补这个缺口。这个缺口,国家除了同意医院以药养医外,地方财政每年拿出数百数千万的资金出来直接进行弥补。去年,区财政,在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还拿出四百万出来直接给你们人民医院弥补收支缺口,你们有什么借口,有什么脸来跟我嚷嚷着见死不救是有理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病患家属司机 没有人愿意给别人指手划脚,享受到权势妙处、对权势也有着更高渴望的潘石华自然更不愿意别人对他指手划脚,只可恨这个突然跑过来对他指手划脚的不是旁人,而是沈淮。 沈淮不直接打电话过来,而通过副区长周裕告知区人民医院发生的事情,潘石华心则更不痛快。虽然周裕解释说沈淮手边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但沈淮真要有一点点尊重他,为什么不可以稍微麻烦一下,通过总机接到他办公室? 心里虽然不爽到极点,潘石华却不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沈淮对区人民医院的指控非常严厉,而且谁知道这浑帐东西稍不如意,会把借题发挥,把这桩事捅到天上去。 潘石华拿起电话,直接通知区卫生局局长蒋利军从七楼下来见他。 看到蒋利军一脸宿醉未醒的样子,潘石华心里滋啦啦直响的邪火没处发泄,兜头就骂:“你是吃什么混帐饭的,病患家属向你们投诉区人民医院医务人员拖延抢救、勒索红包,你们卫生局纪检组为什么不派人下去调查处理?” 蒋利军宿醉未醒,正头昏脑胀,给潘石华兜头就骂,虽然吃了一大惊,但还没有彻底醒过来,说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到卫生局没听到说有人举报人民医院收授红包啊,是不是搞错了?” “是你搞错了,还是我搞错了?”潘石华正找不到迁怒的人,见蒋利军还跟自己打马虎眼,拿着文件“啪啪啪”的拍着桌子,厉声喝斥,“这件事,你现在就给我打电话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干不了卫生局长的事,趁早给我滚蛋,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见给威胁从位子上跳下去,蒋利军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潘石华是动了真怒,忙不迭的就拿潘石华办公室的电话询问各方,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兜了一圈回来,也也连骂带吓,才大致把事情搞清楚,跟潘石华诉苦道: “人民医院昨天是收了一个叫张玉娥的车祸骨折病人,双方起矛盾也是医院坚持要家属交过费才进行抢救,放在急诊室大厅里的耽搁了半个小时,惹得病人家属对此不满。*后来红包也是病人家属在手术前主动送的,倒是有让护工从旁提醒了一下,医院知道这事后也主动让医护人员退回。潘区长,这个事真不能怪医院方啊。潘区长你也在全区医疗卫生机构大会都说了,各单位都要开源节流,今年拨给人民医院的款子,没有不增,反而短了一截,现在逃费的病人又那么多,人民医院的收支缺口又大,当真是不能什么病人都收。收红包这事,医务人员工作辛苦,强度大,收入低,要是有家属一定要表示感谢,医院也不好管得太严,他们毕竟又不是行政口的公职人员,怎么能算受贿?” “我是在卫生部门会议上说过基层医院要开源节流,要灵活机动填补收支缺口,但是,节流的途径有多种,院方领导少些吃渴也是,医生护士少放些奖金也算,我有说让你们见死不救吗?有些钱是不可以节的,不可以省的?你们懂不懂?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着,你妈遇车祸,把你妈丢大厅里半小时不抢救,你就能理解人民医院为什么非见钱才救?钱、钱、钱,钱是重要的,但医疗机构到底是财政半拨款的公共机构,就是因为这点,你们要人民群众生命健良始终要摆在第一位,你们到底是怎么领会区委区政府的工作精神?” 就压缩对卫生局及区人民医院的财政拔款一事,潘石华于心有亏,底气不足,但在这件事他不指望能让沈淮低头,就必须把卫生局、区人民医院的头按下去,声音越说越厉,吼得办公室外都听着见他的训斥声, “还有红包,医护人员到底是收了没有?收了,为什么不能严肃处理?医生收入低,就可以收红包;我当区长,每个月才五百八十元工资,我也觉得不够用,我是不是就可以受贿啊?不是公职人员,就不能以商业受贿行为来处置吗?” 见潘石华说得正气凛然,蒋利军差点怀疑上回到他家送礼,是另外一个人收下的。 蒋利军这时候多少也明白潘石华是一定要人民医院低头、给出一个交待,问道:“我明白了,我就赶到医院去严肃处理,”又问道,“潘区长,要怎么处理才合适?” “涉及人员,彻底调查。要是你们卫生局纪检组要不能严肃处理,要想包庇,我通知区纪检委派人介入调查……”潘石华还想着要脸,自然不能叫蒋利军知道他是迫于沈淮的淫威才如此,只能装出一副正义凛然、憎恨丑恶的模样,坚决不让蒋利军手软放人。 潘石华不管蒋利军跟人民医院方面有没有特别深的利益瓜葛,但他要是不能叫蒋利军弃车保帅,他在唐闸区的权威就谈不上建立起来。 蒋利军也暗感倒霉,不知道这次到底是得罪惹恼了哪樽大神,想打听一下这个叫张玉娥的病患到底是什么来头,但看潘石华的脸色,好似他多说一句就会惹来更严厉的喝斥,只能灰溜溜出区政府大楼,坐车往区人民医院赶。 * 沈淮当面拿手机打电话,听对话的意思,是直接把事情捅到区长潘石华那里去,李铁真多少觉得沈淮很可能是在虚张声势,故意唬他,心里有些虚,但还没有那么不踏实。 等到区卫生局长蒋利军将电话打过来,严厉的追问此事,李铁真心里咯噔一跳:这孙子到底什么来头,真把事情捅到区长潘石华那里去了。 “你们接治病人,到底长没长脑子,什么人的红包都敢伸手去要?”李铁真拍着桌子,指着主刀医生以下昨夜所有参与抢救医护人员的鼻子,“你们长这么大,没见钱啊!” “这种人难搞,不搞搞他搞谁?”李成萍犹不服气的说道,“再说都要把红包退回去了,他们不敢收回去,还想怎样?” “还想怎样?你说还想怎样?”李铁真气得吐血,平时都怪他太宠女儿,叫她养成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臭脾气,拍着桌子训斥道,“卫生局纪检组的人马上就赶到医院来,你说要怎样?” “……”其他人都腿脚发软,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不可收拾,李成萍脸色虽然有些变,但跋扈的性子使然,还是死硬嘴不肯服软,“我们就一口咬死是家属要塞红包给我们,让李阿姨回家去,不要露面,他们还能拿我们怎么样?纪检组调查处理,总也要讲究证据吧。” “你还嘴硬!”李铁真将手里的文件夹砸女儿脸上去。 李成萍长这么大,第一次给她爸动怒砸东西到脸上,脸颊给文件夹的角砸中,痛得她咧牙。她一时间也吓住,也知道这次闯下的祸事不小,不敢一屁股坐地上大哭大闹,愣怔的看着她爸,半天没敢一句话。 “你,还有老李,现在就跟我去见病患家属。不管你们怎么低声下气,不管家属要什么条件,今天只要能让家属同意撤消举报就好,不然就是你们丢不丢饭碗这么简单!”李铁真见女儿收敛了一些,就带着她跟主刀医生赶去住院大楼。 然而看到住院部四楼,看到卫生局长蒋利军跟院长已经站在病房门口跟病患家属说话,李铁真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坏了。 事情捅到区长潘石华那里,李铁真知道惹到不能惹的人物,但也没有意识到事态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他向来认为国内不外乎人情,他虽然不认识病人家属,但唐闸区能有多大的圈子?只要大家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只要能找到人帮忙说话求情,他们这次不开眼、得罪了人,那就赔礼道歉,或者私下里赔十万八万当茶水钱,他以为总能把这件事摆平掉。 但是,蒋利军不仅亲自带着卫生局纪检组的人到医院来,还饶过他,直接找院长来见病患家属,那是摆明了一点替他转圜、开脱的意思都没有,怎么叫他心里不慌? “蒋局长,陈院长,”李铁真脚发软,强笑着疾步走过去,“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们怎么过来了?” 蒋利军脸色铁青,恨不得一拳打李铁真的脸上去,你他妈惹谁不行,偏有胆子去惹这樽瘟神? 卫生局跟区委区政府共一栋大楼办公,旁人不认得沈淮,蒋利军有一次进入大楼跟沈淮碰上,虽然没有直接说话,但有人跟他指出那个人就是梅溪镇党委书记沈淮,有事没事绕着点。 他妈别人都想绕着走,李铁真你妈胆子野啊,偏往枪口上撞,蒋利军肝火旺烧,压着嗓子,厉声喝问李铁真, “我现在问问你,你说,我们怎么过来了?你作为副院长,你是怎么负责医院急诊科跟住院部工作的!你是怎么教导、管理医护人员的?谁给你权力见死不救的!” 蒋利军一声声的指责有如炮弹打来,打得李铁真眼睛一阵阵发黑,他伸手撑住墙角,看到在病房门口跟蒋利军说话的只是那个漂亮女人跟一个更年轻的小伙子,而将上午打手机将事情直接捅到潘石华的那个青年,这时候反而安稳如山的坐在病房里,没有出来跟蒋利军说话。 李铁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些年,当然知道在里面稳坐如山,连蒋利军都不理会的这个青年才是正主,哭丧着脸,朝里面哀声告饶:“昨夜的事,我又把相关人找过来问话,严厉查问,这事确实是医护人士犯了严重错误!” “我不是病患家属,我只是病患家属的司机,”沈淮抬头看了李铁真一眼,说道,“这事你跟我说没有用。”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救急不救穷 既然潘石华把区卫生局长蒋利军踢出来处理此事,也没有必要继续盯在医院里,镇上、梅钢还有一摊事要处理,沈淮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见陈丹她妈这时候闭着眼睛不瞅他,也不知道跟这个性子执拗的小老太说什么,沈淮只能跟陈丹、陈桐姐弟俩点点头,说道:“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你们打我的电话……” 他既然只是“病人家属司机”,自然也没有必要跟蒋利军及区人民医院的院长打什么招呼,夹着公文包就带着邵征,从蒋利军及院方等医护人员跟前挤过去。 蒋利军眼皮子跳了跳,想出声招呼,但看沈淮从他跟前侧着身子过去,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他的喉咙口就仿佛给一块大石头堵死,只是没有意义的吧唧了一下嘴巴,就觉得嘴里有些苦涩。 蒋利军不吭声,区人民医院方院长以及其他给蒋利军拎出来的院领导,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淮擦着他们的鼻子尖过去,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将过道给让出来。 李铁真面如死灰,他知道沉默常常比爆发更可怕,因为压根儿就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叫人家满意;真要让这个正主就这么走了,蒋利军处理这事起来将不设下限,这是他不敢想象的。 “真对不起,这件事我要负责任,”李铁真这些时候陡然又有了些力气,一箭步走上去,揪住沈淮的胳膊不让他走,哀求道,“医生、护士犯了严重错误,我们医院一定会严厉治置;还有,我是他们的领导,我是医院的副院长,没能及时了解情况,也没能及时制止、纠正下面的医护人员犯错,我要跟你检讨、道歉。你要还有什么怨气,你都可以冲我来,我……” 说着话,见沈淮脸色没有缓下来的意思,李铁真膝盖软软的就要跪下来哀求。 “你这是丢区人民医院的脸!” 沈淮眼睛严厉盯着李铁真的脸,制止他无赖一般满地打滚,厉色说道, “你说医院医护人员犯了错误,你要承担领导责任——你要检讨,你跟你的领导,跟上级主管部门去检讨去;你要反应问题,跟纪检部门去反应问题去,我相信纪检部门会秉公处置;你要道歉,病患家属在门口,你拉住我这个无关人员做什么?” 见李铁真僵在那里,没敢跪下来,沈淮继续厉声质问: “你说医护人员早上就都主动跟你上缴了红包,这个没有其他证据,我不怀疑。但是,收受红包的护士之一,李成萍跟你是父女关系,处置这件事时,你为什么不避嫌?这件事里有没有其他蹊跷?医院急诊科室,你说归你负责。那我问问你,作为医院方负责人,你有什么依据去强制要求下面的医护人员,在面对车祸重伤这样的病患时,还坚持要求家属先交足费用才可以进行抢救?这几个问题,我是作为病患家属司机问你的,我没有资格要求回答我,但你要摸着自己的良心,把答案说给自己听……” 说完这些话,沈淮眼神凌厉的扫过蒋利军等人,没有说什么,就与邵征直接走出过道下楼去。 蒋利军抹了一头汗,好在沈淮无意扩大,无意把昨天涉及此事的医护人员都拖下水,但也无意轻绕了李铁真跟李成萍父女。 看其他围观的医护人员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知道这么处置应该不会在区人民医院内部引起大的反弹,也顾不上怨恨沈淮视他如路人了,厉声喝斥李铁真:“李副院长,不要给区人民医院丢人了,你要老实交待你的问题!” 李铁真见蒋利军果真紧跟着就落井下石,而方院长他们几个在一旁冷眼旁观,眼前就一阵阵的发黑,身子发软要撑着墙壁才站得住。 坐到车里,沈淮摸了摸裤兜,没有摸到烟,也不知道昨天丢哪里去了。邵征见机快,把烟跟火机从兜里掏出来丢给他。 沈淮点上根烟,狠狠的吸了两口,问道:“我是不是太不给有些人情面了?” “陈经理昨天是及时拿钱过来了,所以没有什么,”邵征说道,“不过下面乡镇,夜里一时凑不足三千元手费术的人家,是大有人在。沈书记你不给他们这么整一下,往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更不好收拾。我在部队里,有个老上级,常跟我们叨叨,说训练新兵蛋、子,心善就不能手软。” 沈淮笑了笑,跟邵征说道:“回去后,你通知镇卫生院的负责人过来给我汇报工作。我管不了太多的事情,现在也只能把梅溪镇搞搞好……” 梅溪镇划并唐闸区之后,作为基层医疗机构,镇卫生院照道理归区卫生局管。 不过梅溪镇财政自理,镇卫生院的事业编制人员工资、行政办公费用以及收支缺口,都还是由镇财政支出,所以梅溪镇卫生院此时还是要向镇党委镇政府负责。 沈淮以前也没有精力管太多的事情,具体的行政事务都由何清社负责,他也只是在看预决算表及年度报告时才稍稍关心一下镇卫生院的工作,平时没事也想不到要过问一下。 从区人民医院的情况来看,整个医疗体系存在的问题还不小,沈淮没有办法管太多,就想着把梅溪镇可能有的基层医疗体系漏洞补补好。 赶到镇政府,已经是中午,沈淮直接跟邵征到食堂吃饭。 沈淮昨天酒到中途就溜走了,上午也没有出现在梅钢跟镇政府,不过也没有不知趣的打听他去了哪里。 镇卫生院的负责人老唐接到通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叫老大不满意突然喊他过去汇报工作,在卫生院饭吃了一半,就摞下碗筷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冲着跟一大群人在食堂外走廊里抽烟的沈淮就问:“沈书记,你找我有事?” “临时想起来要关心一下卫生院的工作,”沈淮将烟捻灭丢窗台上的烟灰缸里,跟何清社说道,“老何,你跟我一起听唐院长汇报卫生院的工作。” 到办公室,沈淮开门见山的问道:“唐院长,现在镇卫生院有没有什么困难?有没有要求下面医生对急病患者先交费才可以施治的强制性规定?” 沈淮一问出口,唐院长知道不是卫生院出了什么漏子给揪住,当下就倒糖豆似的往外吐苦水。 在区县医疗资源分配上,人民医院、中医院等中心医院,常常占据了核心地位。 不仅地方财政资源往这中心医院倾斜,又由于常人看病都有往大医院跑的依赖性心理习惯,市场性的资源包括以药养医的医药利润源,都往这些中心医院倾斜。故而在中心医院不存在资源严重不足的问题,问题最严重的,恰恰是乡镇卫生院、卫生所这些最基层的医疗卫生机构,缺财政支持、缺医务人员,也缺病人。 说到先交费才可以施治急病患者一事,唐院长也是满口往外吐苦水: “遇到急病患者,要求医生在病患交费之后再进行施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东华现在大多数医院都有这样的潜规则。这年头,哪家医院哪年遇不到几个逃费的病人?都要医院贴,再大的医院也贴不起!” “胡扯!”沈淮打断唐院长的话,说道,“银行放贷,还允许存在一定的坏帐率。一家银行,坏帐率过高,是管理者的无能;要是一点坏帐率都没有,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什么事都不要做。不把款子放出去,自然就不会坏帐率的产生。就像你们现在做的,不管多急的病、多要命的病,不见钱就是不救。不过,这不是你们没有办法,而是你们管理者在推卸负责任。是所有病人都逃费吗?可能逃费的病人占总体病人大概是多少比例;每年可能会产生逃欠费用,占医院总收入的多少,你们心里到底有没有数?这个诚然是医院的经营风险,也会造成一定的收支缺口,但作为一个负责任且有能力的管理者,第一,要控制这个缺口无限制的扩大,但同时,你们要允许这个缺口的存在,要把这个缺口作为医院经营必定要承担的经营成本去考虑,而不是完全没有责任心的,推卸给下面的医生,更不能推卸给那些一时筹不到钱的急病患者及家属。银行由放贷员放贷,如果出现坏帐,完全要放贷员自己掏腰包负责,你们说那放贷工作还能进行下去吗?如果贷款的单位跟个人,不是因为违法,而仅仅是因为偶然的因素还不起债,银行能逼着他们去卖血吗,能学黑社会把人家绑起来沉河吗?像国外一些管理很好的银行,他们照样允许不良贷款率可以达到45%,他们每年都要拿出一部分利润去冲销大量的坏帐,他们是傻子吗?” 沈淮厉言喝斥,叫唐院长也是心情忐忑,知道他的话没有对沈淮的胃口,但实在不知道沈淮是在那里受了气,坐在一旁摒着气息,不敢多说什么,怕无端再给骂。 沈淮跟唐院长说:“现在看来镇卫生院也没有考虑到这个收支缺口问题,这个压力我不推到卫生院头上。你回去认真的估算一下,找何镇长一起评估这个缺口有多大,镇上以后每年从预算方案里补给你们。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我们没有必要滥施善心去救穷,但这个‘急’,是我们政府机关及事业单位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以后不要跟我胡扯这个困难、那个困难……” “真给钱?”唐院长见给骂一顿还有钱拿,顿时又喜笑颜开,不确认的问道。 沈淮也知道现实中的医疗体系问题,首先是总体上资源匮乏,在总体资源匮乏的同时,局部的资源分配又由于种种因素,出现一些或轻或重的失衡,加剧了矛盾,也不可能他把人拉来发泄的训斥一顿,就能把这些问题解决好,需要用发展跟时间去慢慢消化。 沈淮挥了挥手,说道:“今天你们有个同行把我给得罪了,现在看到你们穿白大褂的就心烦,你走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上辈人 陈桐下午回家去看他爸,黄昏时到厂里补请假,到沈淮的办公室说了区卫生局及医院下午对医护人员索要红包一事做出的处置决定: 护士李成萍收受红包数额超过一千,又存在主动唆使护工对家属进行暗示的行为,照商业索贿罪提交区检察院继续审查;李铁真因包庇、接纳没有从业资格的女儿进入医院工作等行为以及对急诊科室接诊问题负责直接领导责任,开除公职;主刀医生职务降一级,留院察看;其他医护人员分别给予口头警告等不等程度的处分。 “关于我妈的后续救治工作,医院也给了两个方案:一是由方院长亲自负责,减免救治费用;一是由医院负责联系市人民医院或东华医大附院转院治疗,”陈桐说道,“我妈的情况还比较严重,转院不大合适,我跟我姐商量着,现在还只能继续留在区人民医院治疗,不用医院减免什么费用。医院里一般的医生、护士,对今天的事情倒没有什么特别意见,反而很高兴看到副院长跟他女儿受处罚,待我们还是和善的。我想我妈留下来接着治疗,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行啊,”沈淮点点头,他今天也不是想把板子狠狠的打到普通医护人员头上去,现实中很多问题是出现卫生局及医院管理层头上,不过那几个医生既然也跟着收了红包,轻重也要给个处分,又问道,“你爸一个人在家里,没有问题?” “我刚才回去把我大姑接到家里照顾我爸;等会儿我还要把我姨表姐接到医院顶替我姐轮着守夜……”陈桐说道。 “你昨天也在医院守了一夜,人也辛苦,摩托车就不要开了,”沈淮把车钥匙递给陈桐,说道,“这车你先用着,开慢点。” “不了,毕竟是私事,开厂里的车影响不会好。我开摩托车注意点就是,其实我今天还偷摸着时间睡了一觉,不是很累。我姐还说过段时间看有没有合适的二手车,先整一辆先给我开着再说。”陈桐说道。 沈淮想想陈丹、陈桐一家人也是命运坎坷,陈丹她自己倒不用说了,这些年这些辛苦;陈丹她爸早年因镇机修厂工伤常年卧床,没有劳动能力,一直需要人照顾,家境也长期贫困。她妈顶多五十岁上下,看上去却苍老得很,身体也因为常年的劳累不是很好,偏偏这次又遇到这么重的车祸,左肩琐骨的伤没法子能很快养好,还很可能会留下来严重的后遗症。 不过叫人欣慰的是,陈桐能在昨夜那样的情况,知道克制住自己的脾气,知道遇到这种事只能先低头求人,见现在又能把一些事安排得妥妥当当,相比较一年前冲动的他,真是成熟了很多,成长起来了,能给他姐帮很多的忙,而不是添乱。 沈淮见陈桐怕影响不好、不用他的车,笑着说道:“那行,你要注意休息。” 工业园挂牌之后,多个工程项目启动起来,进入实施阶段。 虽然各摊事镇上都分别指定专门的领导负责联络,但有时间,沈淮会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把各个工程项目的直接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会,争取将各个工程项目当天遇到的问题当天就决定好解决的方案,以便能迅速化解,避免造成更大的拖延。 沈淮夜里也没有工夫去医院看望陈丹她妈,回到老宅,看到陈丹跟孙亚琳说她的伤情,问道:“你妈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还行,现在有我姨表姐帮忙在医院里照顾,我能回来歇一下,”陈丹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脸色有些雪白,人些憔悴,说道,“医院建议继续住院十天时间,等差不多稳定下来,再接回家接着养伤。肩琐骨伤很难愈合,医生说可能要养半年时间。我就想着是不是先在新梅新村拿一套底层带院子的房子,先把我爸妈都接过来,这样也方便照顾……” 新梅新村一期十二栋楼已经建成可以交房了,除了参加集资的住户外,还有好几十房子多出来。沈淮都打算以梅钢名义拿下来,廉价出租给一时筹不出资金购房的员工,作为集团的一种福利。不过其他人要是拿现金跟镇置业公司购买现房,沈淮也不会拒绝,毕竟有助于回笼资金。 不用太讲究,现在就找朱立找人给新房用水磨石扫平,安装水电厨卫,用水泥漆抹墙,十天时间也勉强能住进去。 陈丹她爸妈毕竟都是农村人,装修太豪华,老人家都未必能适应;底层带院子,也能方便她爸妈经常性的出屋活动。 沈淮依门而立,没有说话。 这边拆迁,陈丹在市里租下两套房子过渡,一套打算给沈淮住,一套由陈丹自己跟小黎合住。 虽说是两套房子,那也只是掩耳盗铃,两套房子在同一栋楼里,斜着楼梯口就能互相看见门庭。房主之前只是做过简单装修,陈丹还找人收拾,就是想着要跟沈淮能避开他人的耳目,能在那里一起住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计划再好,都不如变化快。 陈丹她爸因工伤卧床多年,本来有她妈照顾,不用陈丹操什么心,但现在她妈遇到车祸,两个人同时都需要人照顾。 陈丹作为姐姐,总不能将她爸妈丢给陈桐,就算能找保姆帮衬,作为女儿,也不可能袖手不管,跟着沈淮住到市里双宿去。 现在陈丹就是要在新梅新村拿一套房子赶紧简单的收拾一下,等着她妈出院的时候,将她爸也接过来,好方便一起照顾,自然就没有办法兼顾到沈淮。 孙亚琳见沈淮沉默着没说话,吹了一声口哨,跟小黎说道:“我这次去省城买了几件衣服,你过来帮我试一下。”就拉着小黎走了。 “我不能把我爸妈丢给陈桐,”陈丹站起来,依偎在沈淮的怀里,抬头看着他,低声说道,“对不起,这次不能陪你住到市里去了……” 看着陈丹迷人的眼眸跟因憔悴而显得额外白、近乎通明的脸蛋,沈淮捏着她的脸蛋笑着说:“我有那么不讲情理吗?我只是怕你太累着自己了;你妈这伤,差不多养半年就没有什么问题,我大不了先守半年的空房。” “昨天刚知道我妈遇到车祸时,我是有点慌。虽然我以前对家里也有过抱怨,但想想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我妈吃了一辈子的苦,特别是这十年来一天都没有机会松过气。我妈年轻时也是大美女,我爸出工伤那年,不知道多少男人抱着别的心思,在我家门前门后的转。想想寇萱,我妈完全可以把我爸丢下来,带着我跟我弟弟走。我想她或许有过这样的念头,因为有些时候,我太辛苦了,也情不自禁的会想我爸是拖累大家的累赘;我也想过,我妈要是放弃我爸,我跟陈桐日子会不会就没有那么辛苦。不过说来也怪,我妈是个倔性子,我跟陈桐有些事就没有办法不倔下去;不倔下去,就觉得对不起我妈。你现在看看我妈那张脸,你能想她今年才四十三吗?”陈丹看着沈淮,眼泪默默的就流了下来。 沈淮抿着嘴,他看到陈丹她妈,已经狠狠把她妈往小岁数上想了,以为她妈在五十岁上下,真是没有想到她妈就比何月莲大三岁。 听陈丹说她妈只有四十三岁,沈淮真是很吃惊,那张苍老的面容,哪里会是四十三岁中年女人该有的脸?心想陈丹她爸出事那年,她妈应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十年赤贫跟艰苦,才叫人苍老成这样子——上一辈人真是活得太辛苦了。 “我就想着,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她这辈子真是太苦了、太不值了,”陈丹抬手抹着眼泪,说道,“现在是真没有什么了,我妈身子虽然会吃点苦,但人还在。虽然骨折愈合会比较慢,但时间再长,总会好起来。我妈是劳碌命,这次也正好让她好好歇一歇,把身子养好起来……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在医院有多感激你吗?至少这一次,我不用再狼狈不堪,不用再窘迫失措。” “傻,”沈淮伸手抹掉陈丹脸颊上滑落的泪水,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眼睛,心里都有些痛,说道,“我知道的,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可是,对我来说,知道这点就足够了,我不能贪心太多。我不能陪你住到市里去了,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跟你厮守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但我真是知足了,”陈丹倔强的说道,“我妈是个倔强的人,她不是很喜欢你;她可能也有些恨我,她熬了十年的辛苦,坚持下来,不会希望有个不知羞耻的女儿。我现在就很知足,所以也不会劝我妈改变对你的看法,只要我心里知道你好就好了……” 沈淮知道陈丹的倔强性子,不跟她争什么,说道:“陈桐倒是长大了,我不想你太辛苦,或许可以让陈桐出去帮你……” “是啊,也多亏了你这大半年硬是把他压在车间里,没让他有机会继续轻浮起来,不然他毛躁躁的性子也磨不好,”陈丹说道,“你这么说,那我就让他出来帮我。” 第二百四十八章 搬家 陈丹明天还要起早去医院照顾她妈,今天也是累坏了,就先跟小黎一个屋睡觉去了。 入秋后,夜里就凉爽起来,沈淮拿着几只软垫,铺到葡萄藤架子下的长椅子上,他脱了鞋在上面蜷腿而坐,想把带回来的几份文件看完,但想到陈丹她家里的事情,还是有些心烦意乱,走回屋拿来烟点上。 “陈丹离你远点,对她其实挺好的。” 孙亚琳手拿一只红酒杯走过来,靠在漆木栏杆上,看着沈淮的脸而说话。 沈淮一怔,心想陈丹她妈车祸骨折,陈丹要在镇上准备一套房子将她爸妈都接过来一起住,应该没有什么能叫孙亚琳有产生联想的地方,难道陈丹跟孙亚琳谈过什么事情? “昨天中午你还没有从省城回来,宋姨倒是找我问你在东华有没有找个女孩子谈感情,”孙亚琳说道,“倒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听到什么消息,没方便直接问你,倒跑过来找我旁敲侧击的打听事情。我想啊,她要是在别的地方听到什么消息,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吧。” 孙亚琳跟宋文慧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她跟沈淮虽然带不带血缘关系还不知道,但名义上毕竟是远房表姐弟。故而在宋文慧跟前,她也只能视其为长辈待之。 沈淮皱起眉头来。 潘石贵当初为了迫使他在下梅公路改造工程等问题让步,联手杜贵在背地里整他的黑材料,其中就把他跟渚溪酒店以及陈丹的事渲染了一番。 虽然整桩事都以潘石贵“畏罪自杀”、杜贵被判劳教一年告终,所谓的黑材料也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但沈淮相信,这份黑材料在东华还有些流传的,通过其他人的口,传到他小姑耳中,也是什么叫人费解的事情。 这事他不怪小姑,小姑也是关心他,又怕他对这事敏感跟过于坚持,才会旁敲侧击的找孙亚琳打听事情;小姑也只是对他有所担忧。 “就算你把陈丹硬拖进宋家,而随着你地位的越来越高,那种整天提着心尖、辛苦的去防各种明枪暗箭的日子,就真能叫她快乐、感到幸福?”孙亚琳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玻璃杯,看着腥红的葡萄酒在杯里旋转,“换作我是她,宁可过着默默无闻而衣食无忧的生活着。其实我想,陈丹真是很聪明的女人呢,她知道她要什么,你硬给她太多的东西,她未必会喜欢……” 有些道理沈淮都能想到,但有时候又忍不住自欺欺人,总想着只要他对陈丹有感情就足够了,倒没有认真去考虑陈丹她到底要怎样的生活? 也许孙亚琳说得对,陈丹在满城风雨中熬了好几年,也许更需要宁静、不受干扰的自在生活,男欢女爱、感情这事,说到底还是日子过得舒袒,沈淮心想有时候他一厢情愿或许是他有些自私了。* “想明白了?”孙亚琳看着沈淮的眼睛。 沈淮也不想就他跟陈丹的事情想太多,说起来他名义上才二十五岁,陈丹才二十三岁,只是两人都经历了太多事,才显得心境过于成熟罢了。 他笑了笑,问孙亚琳:“你什么时候成情感专家了?” “其实我好几个月都在想一个问题……”孙亚琳故作神秘的说道。 “什么问题?” “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把人家玩腻味了;你想啊,你都能对一个女人这么长时间的保持兴趣,我为什么不能成为情感专家?” “想你个头。”沈淮见孙亚琳说两句话就没正经的拿“他”的往事戳来,笑骂了一句。 “对了,宋姨还问起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孙亚琳嘲笑道,“当然了,为了避免什么歪瓜裂枣的燕京女孩都塞过来你给你挑选,我就很老实的跟宋姨说了,你这人挑女人实在是庸俗得很,只爱波大臀圆腿长的——这个,我没有冤枉你吧?” 沈淮拿起软垫就要砸过去,孙亚琳举起手里的酒杯救饶,这一套心爱的水晶酒杯是她从法国带过来的,要砸了一只,她能心痛死。 * 接下来几天,梅溪电厂正式奠基开工,两镇合并也要经省民政厅走最后的程序,沈淮也是连轴转、忙碌不休。 虽然他父亲跟田家庚差不多同时到淮海省履新,但沈淮没有接到电话,就算到省城办事,也不会到他父亲在省城安置的临时家中看一眼。 新梅新村一期开发的房子都没有什么大户型,多为实用的中小房型。 考虑到陈桐从梅钢辞职出来,就不能继续住公司的宿舍,而小黎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学习环境,陈丹就直接从镇置业公司拿了两套相邻的底层带院子的套间。 找人安装水单,做厨卫,简简单单的刷了一遍水泥漆,陈丹是紧赶慢赶,赶在九月中旬她妈出院之前,把新房子收拾出来,将她爸从老家一起接过来,之间还请了保姆一起照应父母。 陈丹要搬去照顾她父母,小黎也跟着一起住过去;沈淮还特意拿起他丢下颇久的木工活,给金子做了一个漂亮的狗窝,让陈丹带到新房子院子里给金子安个家。 沈淮其实不介意跟孙亚琳继续住在一屋檐下的。 孙亚琳虽然有时候对他嘴巴刻薄一些,但实在是个很有**见解的女性,常能给他提很多专业上的意见,人也长得性感漂亮,时常浑不在意穿着性感的睡裙、露出曲线修长的大腿,就满院子的乱走,十分的养眼。她喜欢女人,反而对男人在她身上色眯眯的乱看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在国内这种人盯着人的环境下——沈淮也没有办法遇到一个人,就跟其解释他跟孙亚琳孤男寡女实际是带那么点血缘的远房表姐弟——避嫌则成了必要。 陈丹她妈不待见他;陈丹她妈出院,沈淮也就不凑过去惹老人家不开心。赶着那天是周日,沈淮也是难得休息,陈丹她没有空,他就拉着邵征、褚强他们帮忙把东西装了一皮卡,拉到陈丹在文山苑租下的房子里。 陈丹租下两套房,一套房只能那么空关着,沈淮选择住在三楼的那间公寓,两室两厅,租期直接签了两年。陈丹还让人好好的整理了一番,边边角角都收拾过,新贴了墙纸,还添了一些家俱、家电。 跟早期公房注重卧室、客厅狭小不同,这套公寓的客厅很大,最能叫人满意的地方,还是与书房相通的西阳台正对文山公园,坐在书房里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翠湖水面。 把邵征、褚强赶走,沈淮就独自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床跟橱柜都是现成的,把衣物塞进衣柜里,更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书籍。 除开后来买的书,他还找着各种借口,把老宅里的藏书陆陆续续的占过来,想想也叫人哑然失笑,这些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书——这些书就叫邵征、褚强上下楼搬了三回、累得满身是汗。 手机铃响起来,沈淮走到客厅将手机从茶几上拿起来,见是周裕的电话,接通问道:“真巧了,怎么,你看到我搬家过来了?” “是啊,我刚刚带晴晴出小区,正打算去公园玩,看到老邵他们开车离开,”周裕在电话里说道,“你跟陈丹晚上有没有空啊?请你们一起吃饭,祝贺你们乔迁新居,大家这下子是做邻居了……” “陈丹不搬过来住了,还有一套房得空着……”沈淮把陈丹家的情况跟周裕大致说了一遍。 “……”周裕不知道陈丹还有一个因工伤瘫痪在家的父亲,还以为她妈虽然遇到车祸不至于会影响到陈丹她自己的生活,倒没有想到这场车祸会改变这么多,还叫沈淮独自一个人搬到文山来住,她说道,“陈丹她妈住院,我也没有抽空去医院看一下,有些不大礼貌,你帮我跟她说声道歉……” 陈丹她妈住院的,褚宜良、朱立、杨海鹏他们后来都知道了,毕竟他们计划搬到市区住很久,陈丹又突然在新梅新村拿了房子,总会叫人感到奇怪。不过陈丹她妈倔强得很,对陈丹跟沈淮的关系始终很抵触,陈丹也只能求着大家不要去医院探视。 这些事都是芝麻小事,周裕真要去医院探视了,惊动反而大,麻烦,沈淮笑道:“那吃饭的事呢?” “啊,什么吃饭的事?我有跟你提吃饭的事情吗?”周裕像得了失忆症,这才眨眼睛的工夫,她就想把约吃饭的事情给忘掉。 “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给丢到市里来,好不容易以为能蹭到一顿饭得个安慰,转眼间就给赖掉了,”沈淮唉声叹气的说道,“唉,我这人生过得还真悲催啊!” “……”周裕在电话笑了起来,听着有甜滋滋的味道,似乎很享受沈淮在电话里跟他嘻皮笑脸的胡扯,她说道,“我单独请你吃饭,叫人看见了怎么办?” 沈淮想想也是,周裕的性子谨慎得很,如今当女领导很不容易,搞得满城风雨对她不利,又问道:“对了,刚才开车过来,我真正发现文山苑离市体育馆很近啊,你现在还每天早上去游泳吗?” “停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以后更不会去了,怕遇到流氓。”周裕笑道。 “是嘛?我倒想去会会这个流氓。”沈淮说道。 “你要去就去吧,我就不知道那个臭流氓会不会对男人起坏心眼,反正我是不敢去。”周裕咯咯的笑了起来。 又胡扯了几句,沈淮听到周裕她女儿喊她,就挂了电话。 第二百四十九章 泳池相约 陈丹要忙她妈出院的事情,陈丹她妈又不喜欢看到他,沈淮自然不能凑过去,不过他孤零零搬到市里来住,倒合他喜欢独处的性子,也没有让孙亚琳、杨海鹏他们到他新居来凑热闹。* 到黄昏时,独自到小区门口的一家小面馆里吃了碗面,便回住处看书、看文件。到九点钟受不到孙亚琳、杨海鹏他们连着几通电话催促,才答应去万紫千红陪他们喝酒。 东华早初的旧城是依翠湖东岸而建,也是今天唐闸区的核心地区。 孙家等早初的民族资本家,清末民初主要在翠湖以西填湖置地、兴办实业,组建轮船公司,建铸铁厂、轮机厂、造船厂、火柴厂、面粉厂、棉纺厂、火电厂,还筹资成立铁路公司,修造在跟省城连接的铁路,形成今天东华西埠区早期的雏形,也为东华市在解放前就打下一定的工业基础。 解放后,孙家等人避居海外,家族企业收归国有,地方政府就在这些基础上,在旧城区的北片更大规模的发展国营企业,形成今天的北城区。 在传统上,东华人还是视唐闸区为老城区。虽然环翠湖区域都给视为东华城区的核心区域,但商业娱乐以及市政办公驻地什么的,则更多的集中于翠湖以东的唐闸区范围内。 唐闸区所属的老城区,狭窄、陈旧而热闹。 挨着解放前就有的文山公园,文山苑是闹中取静,往北则是市游泳馆等公共设施,往南则是市政府及各委局的办公驻地,出小区往东穿过与桂园新村的夹巷走三五百步,就是桃坞路;万紫千红就在桃坞路的路口,走过去都不用十分钟。 孙亚琳她们就在大厅舞台前找了一张桌子喝酒,看着沈淮进来,招手让他过去,音乐有些闹,凑到他耳边说话:“还有一套房子的钥匙,你等会儿给我……” “为什么给你?”沈淮见孙亚琳突然跟他要另一套房子的钥匙,吓了一跳,看了她迷人的脸蛋,没有掺杂其他的神态,俄尔就大笑起来,盯着孙亚琳的大眼睛问,“你不会一个人住老宅觉得冷清了吧,你不会害怕一个人住吧?” “不给就不给,我不会找陈丹要啊?”孙亚琳当然不会承认她今天黄昏回到老宅,看着沈淮、陈丹、小黎还有金子他们搬出去后的空空落落,突然觉得有些冷清。 她怎么会承认她有时候也会孤寂难耐,她怎么会承认跟沈淮同居一个屋檐下,感觉很放松,很舒服,她只是冷艳高傲的逼视沈淮, “我就不能两套房子换着住啊?我爸要是能早死两年,你姐我身家也要上亿,为什么就不能随心情换房子住啊?你没发现你回国后变化真的很大吗?你不觉得这个真的很奇怪吗?我对你的观察可没有结束哦,你住得远远的,我可怎么观察下去?” 沈淮还以为孙亚琳知道什么事呢,心虚的差点要流出汗来。 他现在跟周裕在外人面前保持着极正常的工作关系,但孙亚琳要是住进来,沈淮就保不定她那双毒眼会看出些什么来。 沈淮笑着说:“那你去找陈丹要钥匙吧,反正我也不知道钥匙丢哪里了。”他晓得孙亚琳要是想找陈丹要钥匙,就绝对不会跟他开口,眼前他正好拿这个借口将她的嘴堵住。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不再提钥匙的事情,却把他的钱包抢过来招呼寇萱拿酒过来,发誓要他这个月刚发的工资都花掉解恨。 沈淮牙痒痒的,抢下一百块钱,说让孙亚琳给他留下来每天用来吃早饭。 寇萱拿酒过来,凑到沈淮的耳边问:“听孙姐说你搬到文山苑了,杨总给我们员工准备的宿舍就在桂园新村,跟文山苑挨着,我能到你那里做客吗?” 想到寇萱那晚脱光如纯洁绵羊的身体,沈淮头大如麻,谁知道这妮子到他新居做客,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看着小姑娘噘着嘴的期待模样,沈淮差点心软就答应下来;原以为搬到市里住能享受独处的快乐,没想到还是有那么多麻烦事——不过,再想想,这些麻烦好像只要是男人都不会太难以忍受。 热热闹闹的陪大家喝了两个小时的酒,沈淮就先回去休息。 * 这以往,特别是临时在老宅借住的这段时间,陈丹都避免跟他公开的同床共眠。不过陈丹为了避免沈淮纠缠不休,通常都会在清晨、在小黎跟孙亚琳还在梦乡里,偷偷的跑到沈淮的房里跟他温存缠绵,沈淮正好借此抵消掉晨练;现在他就需要制订新的锻炼计划。 第一夜搬到市里独居,早早的就醒过来,拉开窗帘走上阳台,湖面还只有清濛濛的晨光跟淡淡的雾霭。虽然很早,但公园以及小区外的道路上也有早起晨练的老人跟因工作或小孩上学不得不早起准备一天生活的忙碌人们。 沈淮洗漱过,拿上背包,先到街上喝了一碗酸辣汤垫巴肚子,就小跑到游泳馆。 市游泳馆收费颇高,而且秋凉水冷,晨练的人几乎就没有选择到游泳馆来锻炼的。售票的中年妇女在出票时,打量了沈淮好几眼,没有说什么。 沈淮在更衣室换了泳衣走进去,泳池里一个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周裕的身影。 也没有肯定就认为周裕一定会起早来陪他游泳,沈淮摸着有些凉的水,先在浅水区适应了水温,就来回游起来。连续不断的半个多小时,体力消耗得差不多,沈淮就打算上岸离开,这才看到不知道周裕什么时候披着浴巾,坐在对角的长椅上一直看他。 “你不是说怕流氓骚扰不过来的吗?你怎么又过来了?”沈淮扶着池岸而站,抬头看着周裕笑问。 “我当然怕流氓啊;不过外面卖票那女的,是我一个远房堂姐,工作还是我介绍的,她打流氓可厉害了。”周裕咬着嘴唇而笑。 她虽然穿着保守的连体泳衣,但走过来时,还是拿大浴巾将身子包住,不知道是怕冷,还是怕给沈淮看她更多。 “我说呢,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好怪,害我以为自己的魅力又提高了一截。”沈淮笑着问,“对了,上回你在这边摔倒,怎么不让她送你回去?” “上回她正好请假回老家去,请人代的班;再个,上回摔那么惨,谁高兴给多一个人看见啊?”周裕说道,想到上回跟沈淮在泳池相遇的旖旎跟窘态,又忍不住粉脸发红。 “那你过来游泳啊,坐那里干什么?”沈淮招呼她走过来。 “看你游泳也挺好的,”周裕笑着,裹着浴衣走过来,也不急着下水,就着池壁坐下来,将纤匀的小腿伸下来,拿小巧白嫩的脚趾头试试点,给凉水激得直往后缩,说道,“好冷啊,因为怕流氓,都好久没游泳了,身上都是脂肪……” 周裕坐下来,浴巾包裹得再好,白嫩的大腿还是露出一角来,在游泳馆顶棚的灯光照耀下,泛着健康磁白的光泽。 虽然周裕通体都是雪白,但认真去看,她大腿内侧的肌肤则白得格外的细腻,诱人触手去摸, 周裕虽然嘴里说她这段时间没有锻炼,身上积了好多脂肪,却是少妇恰好的丰腴,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身上没肉的少妇。 沈淮站在泳池里,站直了头顶也跟周裕坐着的腰相齐,视角刚好能钻到浴巾包裹不住的腿间,浅蓝色的泳衣将那处迷人之丰裹显得格外的丰腴、肥美。 周裕上身给雪白的浴巾裹得严实,但她细长的秀眉、明澈深邃如泉眼的大眼睛,秀直的鼻梁,那粉红娇润得要滴出水来的樱唇,都叫她那张明艳如脂的脸蛋变得额外的生动迷人。 沈淮到泳池本来就心有期待,加上这些天陈丹为她妈的事情担心,没有跟他欢好的兴致,他也是憋熬了好几天。虽然来回游了二十来圈,体力消耗得厉害,但看着周裕将她纤均合度的小腿探下来,沈淮犹觉腹下立刻就有热气腾涌,暗道:这简直就是在玩火烧身啊! “你看什么?”周裕见沈淮眼睛色眯眯的盯着自己看,似怒还羞的瞪了沈淮一眼,“我就是过来游泳的,想有个人陪着,就不用怕别人骚扰,你不要多想啊。” “我没多想啊,你坐那里看我那么久,我就不能找回个本来?”沈淮笑问道。 周裕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体力真好,这么快速度游这么多圈都不歇力,换我早就脚抽筋了……” “我腿肚子都在打颤,不信你来摸摸!”沈淮撑着坐上来,将小腿伸去,让周裕摸。 周裕拿手指肚子在沈淮的小腿上摸了一下,摸了一下就很快的把手收了回去,就放浴巾下了泳池,好像要借冰凉的池水将心里跳出的情念来个强行降温,抬头恰好看到沈淮紧身泳裤下隆起的一团,因为浸温了,这么近看着,有些微的透,黑色丛林边缘,好大一条巨蟒将要昂头…… 没等周裕视野移开,沈淮倒不好意思的夹起双腿,倒叫周裕知道她盯着那里的小动作给沈淮发现,粉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我都游了半个小时了,你怎么才过来?”沈淮问道。 “时间不晚啊,”周裕掩饰的说道,她才不会跟沈淮说,她凌晨四点钟就醒来睡不着,为要不要来游泳心里反复挣扎了有一个多小时,才豁了出去;打定主意过来也只是游泳而已。 第二百五十章 渚园 沈淮就坐在泳池边缘的台阶,两只脚伸在池子里,欣赏着周裕在泳池游泳。泳池底壁贴着天蓝色的马赛克,将池水也映得蓝莹莹的。周裕穿着保守的连体泳衣,还有短裙式设计的下摆边,裸露的四肢修长健美,肌白肤嫩。 周裕往对面游,沈淮就放肆的看着她紧致曲线修长的大腿灵活的夹水,仿佛美人鱼。 虽然泳衣很保守,不过周裕还有小半片雪白而丰盈的臀露出来,夹水时,雪白的浪花从臀下挤出来,十分的赏心悦目。由于泳衣有些紧,紧裹着将两腿间的埠地勒陷出来,完美的逞现出成熟女子诱人的丰盈。 沈淮虽然也曾有过两段感情,除了陈丹之外,也并非没有从其他女人那里尝到男欢女爱的滋味,但说到对女人的认识,他承认真是远远不如这个身体的原主人那么深刻,能从阜地包裹的形状看出种种区别来,周裕的埠地饱满形如馒头,照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见解,要算是名器。 沈淮有时候也分不清彼此,分不清他到底是孙海文更多一些,还是受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影响更多一些。 换作之前的他,对周裕这么美丽迷人又知性干炼的女人,爱慕之情是肯定会有的,但特别是在他拥有陈丹的同时,他应该不会这么放肆而直露的表达出来。而此时的他更容易受诱惑,更容易蠢蠢欲动,也没有办法宁神静息的以欣赏眼光的去看在眼前游动的这具完美无瑕的身体,情不自禁的会想,要是将她的泳衣扒开,露出来的该是何等更迷人的风光! 真是心神交战。 “你在想什么?”周裕游回来问道,“你坐岸上不冷吗?” 入秋后,还有些夏季的炎热尾巴,不过晨午温差,清晨的室内温度也就二十度左右,人要停下来不运动,还真有冷得吃不消。 虽然之前游了大半个小时,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不过陪周裕游泳,速度明显要放慢许多,倒没有什么吃不消的。 人进了水,心思给岔开,倒没有太多的旖旎念头,腹下的火头也就渐渐平息下来,这边游两圈,停下来说一会儿,再游两圈,很快半小时就过去了。 爬上岸,周裕拿起浴巾,边往更衣室方向走,便把将身上的水迹擦干,又将浴巾递给跟在后面的沈淮,说道:“这以前晴晴会经常给我爸妈带出去住很长时间,这下半年要上幼儿园了,就只能在我身边;她对新来的保姆还有些抵触,我大概没有办法天天过来晨泳,一个礼拜顶多就一两回吧……” 沈淮今天来游泳,准备有些不足,接过周裕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迹,笑着说:“我也未必天天能过来;你要是哪天要防流氓,提前跟我说一声……” 周裕拿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横了沈淮一眼,说道:“流氓不就在眼前吗?” “你说我是流氓,那我就真耍流氓了。”沈淮伸手做出要袭胸的周裕,他看得出周裕泳衣里没有垫衬子,胸形完美。 周裕咯咯的笑着抱着她高高鼓起来的胸往后躲,但身后就是更衣室的墙,她没有躲到女更衣去,而贴着墙壁,看着沈淮离她胸部只有三五公分的手,拼住要跳出胸腔的心,幽幽的说道:“你要真耍流氓,我以后就不过来了。” 沈淮讪讪的收回手,同时心里又暗骂自己没出息。 照着之前那个沈淮留给他的记忆,这时候摸上去,把周裕狠狠的压在墙上蹂躏、抚摸,即使周裕心里会有更多的纠结,可能还会有退缩,但只要趁周裕欲拒还迎、心理挣扎之时,多做出水磨工夫,眼前这个明显对他有好处的迷人少妇,多半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明明知道正确的动作应该是不要管周裕纠结的心摸下去,沈淮还是收回手,贴着墙壁跟周裕并肩而站,问她:“我要不耍流氓,你会不会说我没出息?” “……那就便宜你一下,”周裕在沈淮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飞快的站远了一些,说道,“我们只能这样了;我不能做更对不起晴晴的事情,我不能做个不知廉耻的坏妈妈……” “你亲得太快了,我都没有感觉。”沈淮苦笑着摊摊手。 “你没有开车来吧,我先回去,你自己慢慢走吧!”周裕说着话,便不管沈淮怎么想,就进了女更衣室。 * 出更衣室,沈淮看到周裕在前面真没有等他,就一个人先开车走了,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回文山苑去,略加收拾一下,就直接坐公交车去梅溪镇。 出文山苑夹巷口就是九路公交车站台。 梅溪镇跟市公交公司协调过,公交车在正常作息时间的运行密度提高到十分钟一班,夜里也延时到九点钟。这样,要是沈淮当天夜里因喝酒不能开车,让别人送回来,第二次去上班也可以不用邵征专门绕过来接他,他直接坐公交车就可以到梅溪镇了。 沈淮将镇上的事务更多的交给何清社、李锋、黄新良等人负责;工业园成立之后,沈淮为防止机构臃肿,在管委会之下就设了一个综合管理办公室负责处理、协调一切事务,使袁宏军兼任工业园综合办主任,也负责起园区的日常管理及协调工作。 沈淮则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梅钢这头,平时都在梅钢办公,镇上有什么文件要批,也是由党委办副主任邵征充当联络员,或者沈淮抽个时间到镇上集中处理一下。 在员工上班之前,沈淮例常把赵东等梅钢管理人员召集起来先开一个短会,上午朱立又把渚园建造设案拿过来让他做决定。 渚园就是原钢厂路北侧棚户区拆除后要建造的高档洋房小区,也将渚溪路桥施工同时,要在渚溪路与梅溪老街之间建造的住宅工程。 这片狭长区域大体有六十亩地,沈淮最初的方案是分拆出一块块的宅基地出售,允许私人照镇上给出的统一规划设计建高档的花园洋房式住宅;同时也打算拿出售宅基地的款项,来弥补拆迁安置及梅溪老街改造的资金缺口。 不过六十亩的土地,要分拆出来建高档的花园洋房式住宅,也可以建一百套。 梅溪镇的居住环境,现在对市区的高端人群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吸引力;而梅溪镇自身没有那么的富裕家庭,现在也没有能力去消化这一百套的高档住宅。 照早初的设计,宅基地费加建造、加基础装潢及园林移植费用,一套花园洋房差不多将要五十万左右,在九四年还真不是乡镇上普通人家能够享受的。 镇置业公司从项目前期准备到现在,已经运作了三个月,把褚宜良、朱立、周知白、何月莲、杨海鹏等人的份额都算上,也就出售了不到四十份宅基地,先期筹集的资金还不足以能马上就启动这个项目。 沈淮最后跟东电、鸿基以及业信银行沟通,最后决定由梅钢跟东电、鸿基以及业信银行合作建高端人才公寓的模式,先凑出一千万的启动资金来,让渚园项目能够先做起来。 梅溪电厂、鸿基灯饰现在还在施工阶段,等建成后,东电及鸿基还要派更多的管理人员过来。这些管理人员长期食宿在酒店,也不合适,人也会非常的腻味,同时还会给企业经营带来额外的财务成本。 梅钢之前主要是从市钢厂挖工程技术管理人才,但市钢厂也有其局限,梅钢要想有更大的发展,招募高端人才的视野就要放得更远、更高,不过这些高端人才对生活水准的要求也将更高,梅钢同时也要提前做些准备。 现在投资高端人才公寓,将来各自分得十来套花园式洋房作为管理人员的生活宿舍使用,能让管理人员的生活得到更好的照顾,同时在财务上可以并入固定资产进行管理,也不失是一个更好的手段。 大概是给孙亚琳揪去装修老宅给折磨得够呛,或者朱立招募到更有水准的设计师,渚园的设计方案给沈淮连续枪毙了三次,这一次拿出来的方案,水平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渚园夹于渚溪大道与梅溪老街之间,既然体现出高端住宅的特色,又要跟梅溪老街的风格有过渡的协调,不能有抵触跟冲突的地方,对设计师的要求确实是十分的苛刻。 “这次真不错啊。不过,你等会儿打电话给孙亚琳,问问她有没有空,她眼睛毒,她要觉得这方案没问题,那就真没问题了。”沈淮说道。 听沈淮这么说,朱立就想挠头,说道:“孙经理那关是不是就算了?孙经理那双在贵族家族里从小培养了出来的眼光,又毒又挑,我实在是没有信心这方案能叫孙经理满意。这次方案要还不能通过,我手下那些人就要罢工了……” “你们是身在富中不知富,”沈淮笑道,“你说说看,渚江建设在乡镇做建筑,能一开始就经受国际眼光的挑剔,这是多高的起点?你们要是能把一个渚园项目做好了,连整个淮海省的高端住宅市场都有资格进入。这么好的美事,别人想抢都抢不过来,孙亚琳都没有跟你们要高额顾问费,你们心里就美着吧……” “这倒是的,”朱立哈哈一笑,说道,“我现在把老宅的照片摆在我办公室的墙上,好些人看了,就说要照这个给他们做院子,只不过一听报价,大多傻了眼;孙经理她才是真正从大家族成长出来的人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跑腿 跟朱立谈完渚园建造设计方案,沈淮又跟他谈新梅新村社区商业街的设计。 早期大家都倾向认同的一个方案,就是在渚溪大道两侧建商铺出售,以便能回笼更多的建造资金,不过这个方案拿出来就给沈淮直接否决掉了。 梅溪镇五万人口,平均年收入只有一千元。有相当多的农民跟居民,只能等到逢年过节才敢放开肚子吃一顿肉。 如何让更多人能够就业,如何提高更多人的收入,是沈淮当前迫切考虑并要去解决的问题。 要想有所得,就要有所舍,天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梅钢现在的一线工人,要想月收入过千元,一周的工作时间差不多要做足六十个小时才行,整个工作强度差不多要比欧美一些发达国家的蓝领工人高出近一倍。 发展工业,要容纳更多的人能在家附近就能就业,提高收入,梅钢要积累更多的发展资金,沈淮现在也没有计划给梅钢上马严格的、但成本高昂的环境保护措施,甚至还不能马上就关停对梅溪镇烟尘及废气污染最严重的老厂,但是不意味着,沈淮对未来的梅溪镇没有一个明确的期许。 别人不理解他对梅溪镇的感情,但沈淮知道他最终是要把梅溪镇建成什么样子,即使不能叫每个人都满意,也要让大多数的居民能悠然自得的生活于其中。 在在渚溪大道的两侧,即渚园选址的南侧以及新梅新村的北侧,建造大量的商铺出售,确实有助于更多资金的回笼。 不过,在沈淮的规划中,渚溪大道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将是梅溪镇与市区衔接的交通干道,保证车流的畅通,保证通行效率,比建几十套商铺出售更加重要。 而且此时梅溪镇,大部分民众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穷困,商业环境及氛围很不成熟,建造再多的商铺,也不可能说立即就能提高工商税收入,不可能让梅溪镇的商业水平立即上一个台阶。 在沈淮看来,商业的发展要依附于实体经济的繁荣之上,生命力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 与其在渚溪大道这条梅溪镇将来的主干道上发展参差不齐、环境脏乱的低端商业,让梅溪镇的门脸看上去一团糟糕,还不如两侧索性都空出几十米来建景观带,多种些花木草树,打造梅溪镇第一张花园式的门脸。 也唯有如此,将来建成的渚园也能更符合高端住宅区的标淮。 不过新梅新村作为梅溪镇第一个大型住宅项目,一期交房就有近六百户家庭入住;二期十二栋楼也已经上马建造,规模也是同样是六百来户。包括规划中的三期、四期,新梅新村最终要建成一座容纳两千四百户家庭入住的大中型社区。 渚溪公路两侧不建造商铺,不给质量差、容易使环境脏乱的低档商业发展空间,那在社区内部就需要建造一些配套的生活及商业设施,来满足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所需。 现在的方案就是在新梅新村二期跟三期建筑组团之间建一条三五百米长的社区商业街,而且要先于三期建筑群之前、马上就要着手建造,确保能跟二期工程同时完工、投入使用。 在沈淮挑剔的眼光之下,这个方案也是几经修改。 也不能怨朱立手下那些建筑设计师不给力,不是所有人都有超前的目光跟远见的。他们还是把梅溪镇定位在普通乡镇的层次上,最初给新梅新村社区商业街设计的风格就狭窄、低端得很。 新梅新村,将来梅钢集团的员工将是居住主力。 一期建成的近六百套房,差不多有一半是梅钢的工人,这也是沈淮不能跟陈丹同时搬进去住的根本原因。 现在梅钢一线员工很辛苦,一周要工作六十小时,月收入才可能过千元,但这个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东华市的平均工薪阶层。 现在市钢厂一线工人的平均月收入只有三百元,这也是市钢厂有能力的员工,能够丢掉国企工人身份,不断停槽过来,又能忍受梅钢严格到苛刻程度的管理的关键原因。甚至周边有些乡镇以及机关的工作人员,放弃国家干部身份,来梅钢应聘。 将来新梅新村的居住人群,梅钢员工可能要占到一半以上。 可能整个梅溪镇的生活水平要提高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新梅新村的住户,整体上无疑会走在前面。那为新梅新村的生活商业配套做规划时,定位就不能低端上,甚至还要比城区的街道商业还要高——这也是沈淮多次要求渚江建设提高设计的原因。 “考虑到资金问题,商业街看来只能这么设计了,”朱立说道,“关键还是怎么运行的问题。我拉着老褚、杨海鹏商议过去,现在建成的商业街卖不出好价钱去,索性我们自己来运营,统一出租给商户。” 现在市内,与大型社区紧挨着街道、社区商铺售价大约每平米大概在三四千元左右。通常乡镇的沿街商铺,每平米两千元折价格就顶天了;想再高,那必需要有实际的投资回报成绩拿出来。 新梅新村将来入住的居民消费潜力不会比市内社区差,商业容量也高,投资价值不会低于市内的社区商铺,但这个眼前没有办法拿出实际的成绩,摊给别人去看。所以,在新梅新村的社区商业街建成之后,照着市内的商铺价格出售,别人只会认为渚江建设是得了失心疯想捞钱。 要不想廉价的把新梅新村的社区商业街店铺卖出去,那就只能在渚江建设下面成立一家商业公司负责商业街的运营,逐步的把社区商业做起来,把租金即投资回报做高,到时候无论是抵押贷给银行或分割出售,都会更加有利。 沈淮点点头,说道:“不错啊,老朱你们现在是很有长远发展眼光啊,走出来,绝对没人敢小瞧你们是乡镇企业家……” 这个世界上,能有二十年甚至更长远超常目光的人,总是凤毛麟角,沈淮也不认为他自己就能看得更远,但他相信,一个有能力的人,有远见的人,至少应该对三五年之后的情况有一个具体的想象——这也是沈淮区别一个人有能力还没有能力的标准之一。 梅溪镇虽然很小,但也有五万多人口,就算是万里挑一,也应该能有三五个既有远见又有魄力的人才涌现出来。像朱立、褚宜良这些本身已经得到一定社会肯定的人,能力跟眼光自然都是在水准之上。 国内什么人都缺,就是不缺人才。 就拿东华来说,七百多万人口,以万里选一的苛刻要求去选拔人才,也有六七百个人选。只是缺乏相当公平的空间跟平台让这些人发挥才干。 相反的,由于种种沉积下来的社会性因素,能决定社会群体往前发展还是后退的关键位子,更多的是给能力平庸、目光短浅又害怕有才能者跟他们竞争的人霸占着,这也是改革要解决的问题。 总体来说,沈淮对朱立、褚宜良、杨海鹏等人还是相当满意的。 听着沈淮夸,朱立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天天跟着沈书记混,要没有一点长远眼光,那真是给沈书记你脸上抹黑啊……” 朱立倒不是虚话。 一年之前,谁能想到梅溪镇能有今天的发展前景?而沈淮利用一年的时间,差不多都把梅溪镇未来的发展框架都搭出来了,要是在这个大的框架下,都看不到梅溪镇未来三五年间的发展潜力,那也只能说是目光太短浅了。 沈淮在办公室给朱立缠住看渚园及社会商业街方案耗了两个小时,把朱立赶走,趁着离吃饭还有些时间,就赶到生产线上去看一看。 走到电炉钢连铸段上,看到胡志刚正给新招进来的大学生讲解连铸工艺,沈淮跟胡志刚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就凑过去听他给大学生们现场上课。 梅钢前期主要是靠挖市钢厂的墙脚来增强技术力量,但市钢厂本身就有很大的局限,梅钢之后还要进一步的发展,除了在更大的范围招募技术及管理人才外,也需要加强自身的培养。 今年,梅钢就从淮海工业大学等省内高等院校招收了二十名应届毕业生。 沈淮这段时间额外的忙碌,也有些顾及不上具体的运营管理。这批大学生正式进厂报道已经有七八天了,沈淮也没能得空抽出时间来跟他们做正式的接触。 梅钢也是照着既定的流程,先让这批大学生从基本的安全培训做起,今天刚进行到工艺学习阶段。 胡志刚现在担任生产二部副部长,负责电炉钢生产线的后序工段。培养新的技术力量,沈淮要求管理层亲自抓,以便能挖掘人才进行重点培养;胡志刚等人自然也就逃不过。 胡志刚照着既定的流程,给这批大学生讲工艺,讲得很透彻。沈淮站在一旁,觉得整个流程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问站在身边的一名男学生:“你有见过徐溪亭徐工吧?” “认得,我们进厂培训就是他负责的。”男学生看了沈淮一眼,不知道他突然跟自己搭话是什么意思。 “那就好。徐工这时候在二工段,你快跑过去帮我去喊他过来。”沈淮吩咐道。 男学生看沈淮穿着工装服,年纪看上去比他们不大,有些不乐意给支使,直接顶回去:“我们在大学学了四年的专业技术,进工厂做技术、做管理,又不是来跑腿的……” 男学生这话一出口,沈淮也有些蒙,看了看他胸前的工牌:郭成峰,临时工序号还比较靠前,应该是名校毕业招募过来重点培养的对象…… 第二百五十二章 吃亏精神精 沈淮跟郭成峰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总共就二十来个人围着胡志刚听讲连铸段的工艺,都转回头来看。大家看沈淮跟他们年纪差不多,但显然不是跟他们同一批进厂的大学生,只当是一个老资格的普通工人。 沈淮没想到给这个叫郭成峰的小青年这么生硬的给顶回来,看着他两眼,咂巴了一下嘴,没有跟他说什么,而是对前面回过来的所有人问道:“谁认识徐工,到二工段帮我喊一下?” 郭成峰的话虽然刺耳,但九四年的大学生在普通工人面前,有着很强心理上的优势,很多人非但不觉得郭成峰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你一个普通工人,凭什么随便使唤我们进厂的大学生? 绝大多数人都站在那里没有吭声,沈淮倒是很平静的看着这些刚刚走上社会的天之娇子们。 有些人流露出不屑的目光,觉得眼前这工人都给郭成峰顶回去,还要多问一声,真是傻逼一个;有些人则移开目光,避开跟沈淮对视,毕竟有些心虚,但迫于群体的压力,也没有给他积极的回应。 看着这一幕,胡志刚也都忍不住轻轻的摇头。 就连沈淮都想放弃的时候,一个青年站出来,说道:“我帮你二工段找徐总吧;不过要是徐总问起来,我怎么说?” 沈淮见小青年脸色苍白,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戴着一副啤酒瓶似的近视眼镜,使他整张脸、整个人都显得很瘦小,很其貌不扬,看着胸前挂着的工牌显示他的名字,叫田志国,朝他点点头,说道:“你就说连铸段有个问题只有他能解决,看他会不会拿架子不来……” 叫田志国的小青年走路飞快出了操作间,沈淮问胡志刚:“前面的培训情况有什么书面记录……” “现在的大学生啊,理论水平是比我们要扎实,不过其他方面要加强。”胡志忍不住摇头叹气,从桌上拿起一张小签字板,走过来递给沈淮。 沈淮也没有说什么,签字板夹着这批大学生进厂以来的培训情况以及个人简历,他挨着操作台的边缘就翻看起来。 九四年大学生就业主要还是依赖于国家分配,按说梅钢这种乡镇企业还没有资格排进省内重点院校的接收单位名单里去,还是徐溪亭通过他在教育厅的老同学多方协调,自身又对应届毕业生开出比一般企事业单位要优裕得多的待遇,才招来二十来个人。 梅钢没有办法挑肥捡瘦的资格,这事也一直由老成持重的徐溪亭在负责,沈淮也没有参与最后的招聘面试,就让他们都进来了。 沈淮没想到郭成峰跟田志国会跟自己是校友,他们两人都是淮海工业大学的应届毕业生,郭成峰学的是财贸,计划培训完毕进市场部工作,田志国倒是跟梅钢专业对冶金专业。 就之前参与培训的情况来看,郭成峰表现不错,之前徐溪亭、徐闻刀对他的评价都很好;田志国参加培训的书面成绩很出色,但人表现不够活跃,这么看来倒是实实在在“肯吃亏”的人。 沈淮放下签字板,看向郭成峰,问道:“如果我现在有事请你跑个腿、喊个人,你还会不会觉得受委屈了?” 郭成峰他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人是谁,但在这个人随意的坐在桌角上,要胡志刚把他们的培训成绩拿过来翻看,而管理电炉钢线三个工段、给工人称为胡老虎的胡志刚真就停下工艺课不接着讲下去,而是恭敬的站在一边不说什么,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人身份绝对不是普通工人,也绝对不是工段上什么班组长或者工段长。 郭成峰脸色有些变,想解释,但张口结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这一刻都感受到沈淮身上透出来无形威压,都有些觉得喘不过气。不过大多数比直接顶沈淮的郭成峰要好一些,不敢跟沈淮对视,但躲在后面还能彼此的打量,都能看到彼此眼底的疑惑:这人到底是谁啊? 也有几个人自恃这两天跟胡志刚关系混得很熟的人,看到胡志刚这两天跟他很随和的眼神变得严厉,也不禁忐忑不安起来,知道今天触了大霉头,眼前这个人物绝对比他们所想象的要不简单得多。 不过又奇怪,他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两三岁,也穿着跟所有员工一样的蓝色工作服,在梅钢到底能能牛逼到哪里去? 沈淮眼神扫过这些人的脸,有刚走上社会、自视高人一等的傲气跟轻狂,提高声音,对他们说道: “你们大学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拼杀出来才有机会读名校,是天之娇子,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宠儿。不过,你们不要因此就觉得你们就高人一等了,不要觉得别人请你们做一点额外的小事,就觉得吃了很大的亏。我今天本来没有计划给你们上课,现在我教你们一点,也是梅钢精神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肯吃亏,就是要愿意吃亏,不要有太多的斤斤计究……” “沈总,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徐溪亭还不知道连铸段到底有什么事非要他到现场,赶过来却看见沈淮在给新进厂的学生崽讲话,他刚在二工段上跟沈淮说过话,不知道沈淮神秘兮兮的找他过来做什么。 “哦,我刚想跟他们谈谈梅钢肯吃亏的精神,不过我没有时间,还要赶工业园开会去,你接着我给他们具体叨叨两句,”沈淮招手让徐溪亭进来,说道,“另外,我觉得这批进厂的大学生,在前期培训过去后,很有必要都放到车间锻炼半年,再做工作岗位上的安排。具体计划,你让总师办跟人事部都相应的做下调整。就这事,没其他事……” 沈淮看了看手表,放下签字板就走了出去,也不理会这些面面相觑的天之娇子们。 沈淮一走去,这些大学生就忍不住要哀嗷起来,都揪住徐溪亭问:“徐总,不会是我们真的都要下半年车间吧?” 之前的计划,是为期一个月的岗前培训过后,就分配到正式的工作岗位上去。谁能想到给突然闯进来比他们大不了两三岁的年轻人,一句话就将他的岗前培训时间延长半年,而且是到最辛苦的工段上去。 徐溪亭是软脾气,技术强,所以沈淮用做总工程师,不分管具体的生产管理,胡志刚板起脸就教训这些刚进社会的学生仔: “沈总说的话,怎么就不算数?你们今天一个个什么行为?就算不是沈总开口请你们帮个忙,工段上有个工人,请你们跑个腿,你们就真觉得受委屈了?公司现在没有专门的清洁工人,上到部长、老总、下到一线工人,每天上班之前,都要负责卫生工作。按照你们的说法,你们大学生是来做技术,是来做技术,让你们参加打扫卫生,是不是也叫你们觉得受委屈了!你们刚参加工作,这次只能说是得个教训。要是工段长、部长甚至哪个老总,包括我在内,跟沈总争工作上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都没有问题,但要是觉得多帮别人做了一点事吃了大亏,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他妈的从梅钢滚蛋。” 胡志刚训话时,手按操作间的小桌子,声音严厉且掷地有声,吓得众人鸦雀无声。徐溪亭暗暗感慨,谁能想象胡志刚在给沈淮提拔起来之前,只是工段上的刺头一个,谁能想他今天真正有做管理者的气度。 说起来,有些人成功是必然的;比如说胡志刚,在工段当刺头时,就有管理者的一些特质,技术强、威信高、性格强硬而且有韧性;不过,更叫徐溪亭佩服的,是沈淮看人、用人的眼力。 胡志刚训过话,走到一边跟徐溪亭稍稍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徐溪亭听了也忍不住摇头,不过他总是好脾气,没有接着胡志刚的话训这些学生仔,倒安慰他们来: “刚刚沈总给大家说的话,要记住。沈总不仅仅是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你们能看到梅钢今天的发展规模,能看到梅钢未来能有更大的发展格局,是沈总一手促成的。别人都我是梅钢的技术一把手,但实际上我的水平比沈总还差一截。沈总的安排也是很合理的,你们也只有上工段,才能接触到真正的实际技术,了解公司的实际情况,不然理论水平再高,到具体工作时,一样抓瞎!” 董事长、总经理? 大家这才傻了眼,他们狠命去猜刚才那人的身份,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怎么可能,也太年轻了吧? 也不能怪别人没有跟他们说过梅钢的董事长、总经理很年轻,在上到徐溪亭、钱文惠、下到一线工人,这一年时间来,只觉得梅钢的领导者就该是沈淮,也唯有沈淮才能指导梅钢未来的前程,没有人谁会为沈淮的年轻而惊讶,也就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也就没有人跟刚进厂的大学生说梅钢的董事长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男生的面色如沮,这时候不敢非议什么,不过梅钢这次还招来五个女大学生,她们仗着女孩子的心理优势,忍不住拖带撒娇口气的说道:“我们学财务、学检验的,下车间能学什么?董事长这么年轻,一定会很心软,要不我们去求求他去,给我们女孩子网开一面?” “你们去啊!沈总开除的女职工多了去,也不差你们五个。”胡志刚板着脸说道,把这些莺莺燕燕训得花容惨淡。 九四年大学生还是国家分配,分配到单位后,人事档案、户口什么的,也都迁了过来,要是给单位开除,将是档案上没法消掉、很可能会影响其一生的负面记录。 下车间锻炼半年,总比给开除要好,大多数人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同时也埋怨起郭成峰来,要不是他这么不开眼,也不会连累大家一起受罚。 唯有郭成峰心里更不平静,听徐溪亭说及沈淮的身份,手脚都吓得发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子完了,这下子完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用人原则二 在到码头的路上,沈淮在车上跟赵东说起郭成峰来。 赵东听了哈哈一笑,说道:“说到团队合作跟实干精神,学院派的论述琳琅满目,但凡从基层上来的人,对这个理解就简单多了,就一句话:吃点亏会死啊?” 沈淮知道赵东是从基层干起来的,比管理学的理论家更能准确的切中要害,笑道:“吃一点亏,就觉得吃了天大的亏;占一点理,就觉得占了天大的理——社会上这种人越来越多,不过,梅钢要成立世界一流的钢企,不能因为有些现象在社会上很普遍,就认为是正常的。” “这个郭成峰,我还有些印象,是淮海工业大学毕业的,虽然学的专业是财贸,不过人是淮工学生会的骨干,学校方面对他评价很不错。因为是东华考出去的,他本人有意回东华工作,市里好几个单位都想接收他。市钢厂也抢着要人,最后还是老徐争取过来,倒没有想到心态有些问题,”赵东感慨的说道,“不过,等他能老老实实在各个工段上摸索半年时间后,就知道你的好了……” 沈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 “也对,”赵东哈哈一笑,说道,“当初我们进市钢厂,老熊把我们都丢车间里,一呆就是半年,也是怨声载道;不过,半年后,大家都能明白老熊的良苦用心,是把技术真正学扎实了。你看海鹏,当时进厂是分配到计划科,按说没有必要也下车间熬半年,但海鹏熬下来了,你说东华有几个做钢材贸易的老板,能比他更精通这行?都是早年打下的底子啊!不过,半年过后,老熊问我们,谁还想在车间继续呆半年?其他人,包括我跟海鹏,还有周明,都忙不迭的摇头退缩;老熊后来点名让海文继续留在车间。当时大家还以为老熊是看海文不顺眼,海文也不反抗,就真老老实实听话在车间各个工段上轮着走。结果等到跟富士制铁合作项目时,也就海文能承担全面的技术交流任务,在车间里拉工人干活也是一呼百应。然后,老熊就越过副工段长、工段长这两级,直接提拔他当车间副主任,紧接着又让他主管主力车间。刚出学校都没有两年的学生蛋,谁能相信他有能力把好几百号工人的主力车间管好?然而他单单就能把主力车间做到最好,当时市钢厂近一半的利润,都是由主力车间贡献。这里面有些道理,我当时也不是很明白,等到后来,看到的事多了,也才明白。有能力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你要让别人觉得,你的能力发挥出来,对他们是有利的,他们才会从根本上支持、拥护你。两个人能力差不多、学历差不多,身份背景差不多的人,自然是肯吃亏、愿意干事、能给别人带来更大利益的人能够上位——很多人觉得社会不公平,社会也确实有很大的不公平,但这个基本的社会现实规则,对很多低起点的人,还是相对公平的。至少我还没有见过肯吃亏、愿意干事的人,会彻底的沦落到社会最底层去翻不了身;而往往是这些人,比差不多背景的人,更容易干出成绩、更容易获得成就。海文有理想,有志向,也比我们更务实。要是没有后来的变故,老熊能如愿调到市里当副市长,海文很有可能能接替老熊的位子,只是谁能想到市里的一些人会那么贪心?后来顾同要换自己的人去掌握主力车间,海文是他重点打击对象,但只能调他管理公用科,不敢削他的职……” 听着别人当面谈自己的往事,感觉还真是奇怪。 沈淮心里微叹,他当年从主力车间调到主要负责锅炉等配套的公用科,虽说级别没有变,但主车间跟公用科之间的差距,有如看上去级别相当的财政局跟文物局之间的差距,也确实失意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这段往事,自己再没有借口跟别人提及、回忆,沈淮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说到用人,老熊还是有他眼光毒辣跟独到之处的……”沈淮听赵东提及当年的往事,也感慨万分: 熊文斌跟顾同前后执掌市钢厂,一个能把市钢厂做出那么辉煌的成绩,一个只能叫市钢厂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真正看明白其中区别的,也就那么一小撮人,大多数人都是糊里糊涂的。 “你今天要不这么决定,我过两天也想提议,”赵东接着说道,“梅钢不缺大学生,不过大多数人跟我一样,在市钢厂呆了好些年,思想难免有些固化,对现有技术掌握过硬,但学习能力倒退得厉害。梅钢将来必然要引进新的生产线,新的技术,甚至还要发展自己的新技术,那就算有一大批理论基础扎实、技术熟悉又更容易接受新知识且能勤勉苦干的人去掌握……” 沈淮点点头,知道赵东如此考虑梅钢的人才战略是有远见的。 通常说来,从学校进入社会,人的培养跟成才,需要三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梅钢要发展,沈淮没有三五年的时间能给这些大学生,去慢慢的看他们的表现,慢慢的塑造他们的能力跟性格。 九四年能考进重点高等院校的人,沈淮不怀疑他们的智商是出类拔萃的,不怀疑他们的理论知识是扎实的,所以直接放到车间各个工段上去,用半年的时间磨磨他们的心性,看他们对梅钢基层运营细节的掌握情况,就能把一些可塑造性更高的人挑选出来进行重点培养。 沈淮想了想,说道:“那个田志国,你多关注点,找点事磨磨他,看他根性怎么样……” “好咧;梅钢要继续崛起,说到底就要让田志国这样能对普通工人放下架子、肯干事的人有更多成长为骨干的机会。”赵东点点头,他对那个瘦小、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田志国也有印象,也暗叹:都说机遇只给有准备的人,只是这句话有几个人能明白? “对,不管社会风气怎么风云变化,你要记住,这是梅钢以后始终要坚持的用人原则,”沈淮说道,“特别对于没有什么背景的人来说,一味抱怨是没有用处的,成功永远都不是侥幸的……” 说到这里,沈淮也是轻轻一叹,梅钢要成为成世界一流的钢企,不是简单制造几条先进的管理制度就行的,要从根性上进行塑造,任重而道远。 * 货运码头的办公楼最先建成投入使用,为了方便协调,工业园管委会综合办也设在码头办公楼里办公,以便现场问题都能得到最快的解决。 要想有效率,就不能因循守旧,就要打破陈规,每周工业园区的工作协调会议,沈淮也是尽可能的放在码头办公楼这边。 现在手机还不普及,联络不方便,召开协调会议是要用来解决问题的,要想有效率的,要想随时能找到熟悉现场的人问情况,就要挨着现场,有问题更是要直接到现场解决。 沈淮跟赵东是踩着点过来,何清社、郭全、袁宏军、周明、汪康升等人都已赶到。沈淮通常只给协调会议不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大家也都习惯他的快节奏。 为了会上不卡壳、拖延时间,其他人通常都会在沈淮过来之前,提前十分八分钟到场先简单的沟通一下。 沈淮赶到会议现场,看到大家都蹲在墙角边抽烟,看着离约定时间还有三五分钟,便跟赵东也凑过去,见周明把手里捏着的香烟、火机递过来,沈淮就接过来点上,跟大家一起吞云吐雾。 周明到梅溪镇也有半个来月的时间了,职务是副镇长兼工业园区副主任,不过眼下还是熟悉情况阶段,沈淮还没有给指派具体的分管工作给他,不过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有话要在协调会议上说。 大家围坐到会议桌前,沈淮拿出工作记录本。从何清社开始,挨个汇报所负责的工业园区工作进程,到周明时,他摊开笔记本,说道:“我这周还是主要协助何镇长、袁书记工作,继续学习、熟悉梅溪镇及工业园区的情况。不过我也了解到,工业园区当前主要工作,除了基础设施加紧建设之外,招商引资也是重点。我在市计委时,了解到市金峰纸业公司他们有意投资建造新的厂区,我这几天跟金峰纸业的老总郁文亮有过几次接触,将梅溪港工业园的情况介绍给他听,他现在明确有到梅溪镇投资建厂的意向……” 沈淮看了周明一眼,知道他还是很想在梅溪镇干出成绩的,这不是什么坏事,说道:“老周,你把金峰纸业建新厂区的具体情况,跟大家介绍一下……” 在地方出成绩最方便的还是招商引资,周明在市计委工作过相当长的时间,在市计委办公室担任过职务,跟市里的国营企业或者民营企业,都很相当程度的接触,又有熊文斌的背景在,这是普通乡镇干部打马都赶不上他的地方。 沈淮正想把周明介绍的金峰纸业情况记录下来,看到坐在会议桌斜对角原李社村委主任、现任工业园综合办副主任的宋晓军嘬嘴皱眉,问道:“宋晓军你对金峰纸业有看法?” “我老婆家就是新津的;金峰纸业在新津搞污染最出名的,把整条新津河都污染了个遍,当地人对金峰纸业怨气很大,金峰纸业要在梅溪港工业园区投资建新厂区,不是不可以,我觉得要重点看看他们有没有上环保措拖的准备。”宋晓军说道。 “老周,你对金峰纸业的这个情况了解吗?”沈淮问周明。 “……”周明给沈淮问得张口结舌,摇头说道,“我对这个不是很了解,还没有接触到这么深。” “那你把金峰纸业各方面的情况都先了解一下,下次会议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你要没有其他事,就换老郭谈他这周的工作?”沈淮见周明准备不是很充分,这个问题没有办法在这次会议上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就不想浪费时间,示意郭全接着汇报工作。 第二百五十四章 斗人 周明准备要谈一谈招商引资以及金峰纸业投资建厂对梅溪港工业园的重要意义,希望籍此叫大家看到他对工业园及梅溪镇的作用。 然而宋晓军提出金峰纸业有严重污染地方的劣迹后,沈淮见周明并不了解相关情况,为了不让会议进程给打断,便直接截断周明的话头,让他做好准备工作,到下次会议上再讨论这个问题,让郭全接下来汇报分管工作。 周明到梅溪镇就职,也有大半个月了,沈淮目前还没有安排他具体的分管工作,眼下主要是协助何清社、袁宏军工作,熟悉梅溪镇及工业园的情况。 沈淮对会议时间的控制,要求非常严格,周明也知道这个状况。 知道归知道,但周明已经习惯了为一件小事拉一大群人讨论半天的机关作风,一时间还适应不了梅溪镇在沈淮强压之下形成的快节奏,这时候给宋晓军质疑、给沈淮直接截住话头,心里像是给堵住似的,坐在椅子上,心里怎么想都有一股子别扭劲消不去。 周明不敢对沈淮有什么意见,但看宋晓军就是不顺眼。虽然有些话是经沈淮的口问出,但实际上他还是给村干部出身的宋晓军直接质疑到无言以对,周明也感到脸上挂不住。 会议进程很快,各人把手头的事情汇报过,有需要协调的,也是很快讨论做出处置,也没有什么重要事务需要表决,四十分钟就把会开完了,沈淮看了看手表,就想拉袁宏军他们到工地现场走一步。 周明轻轻咳了一声,将别人目光吸引起来,说道:“金峰纸业的事情,趁着会议还有时间,我还想再说一说……” 沈淮屁股都抬了一半,听周明又有话要说,便把合起来的笔记本又摊桌上,听他说下去。 周明是市委副秘书长熊文斌的女婿,这在梅溪镇政府差不多人所皆知,些微小事大家都不会驳他的面子,就安心坐在座位上听他解释。 “之前市电视台有记者也曾拿污染问题当面质问过沈书记,沈书记当时没有给那个女记者什么好脸色看,我记得沈书记说过梅溪镇当前首先任务是发展,谈其他的还太早,”周明说道,“宋晓军刚从村里提拔上来,层次站得还不够,可能对东华目前严峻的发展形势不是很清楚,过于看重污染问题,反而有可能错过发展的机遇……” 周明现在倒是不敢对沈淮有什么意见,但他到梅溪镇之后提出第一个动议,就给一个村干部质疑掉,他很是不甘心,反击自然直接把矛头指向宋晓军。* 听着周明直接数落自己村干部出身、层次不够,性子直拗的宋晓军当下老脸就涨得通红,但是周明就是公开看不起他,拿沈淮曾经公开说过的话来扣他的帽子,也叫他一时难以还口反驳,也知道这时候反口相讥,就跟周明结成死仇了。 周明是市委副秘书长熊文斌的女婿,又是市直机关下派干部,宋晓军心知跟他公开对立,要掂量自己的份量,当下也只能忍一时之辱,沉默不言。 沈淮心知当下,中央官员看不起地方;地方上,省里看不起地市,地市看不起区县,区县看不起乡镇,乡镇看不起村干部。 沈淮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着字,旁人也不知道他在写些什么。 沈淮不表态,其他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帮宋晓军仗义执言跟周明起冲突,就算有人心里向着宋晓军,也只会事后安慰他,不会当场就把矛盾激烈化。 “周镇长的话不错,我们现在还是要抓发展,过程当中还有一些问题暴露出来,不要急着一下子就解决好,要有逐步消化的心理准备,”沈淮在笔记本上写完话,把笔记本合上,看了看周明跟宋晓军,接着说道,“不过任何容忍跟牺牲都是限度的,首先要明确的,梅溪港工业园现在以及以后,都不能要破坏式的发展,不能要毁灭性的发展。到底要不要欢迎金峰纸业来梅溪镇工业园投资建厂,初步的调研是必须要做的。这件事由周镇长跟宋晓军共同负责,你们两个协调好工作,调研有结论之后,直接向我汇报。周镇长,你有没有意见?” 看着沈淮看过来眼神有些凌厉,周明胸口像是给打了一拳,没想沈淮直接把宋晓军跟他捻一块去了,却又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赵东看了周明一眼,心里轻叹,没想到他到市计委几年,机关作风这么严重,竟然想当然的以为沈淮就不希望下面团结一片,竟然想当着沈淮的面踩宋晓军。 宋晓军是村干部出身不假,在官场上可以说是起点最低,最没有发展前途的。 不过宋晓军高中毕业后入伍,干了几年的志愿兵退役之后到村里当任干部,在李社、蔡家桥两村合并等事务上表现出能力不错,也很有干劲。 两镇合并,沈淮必然也要让鹤塘镇有一定名额的干部进入决策层。 虽然李社村先期并入梅溪镇,但宋晓军从出身上要算鹤塘镇的,与其把名额让给其他不熟悉底细的干部,还不是直接提拔宋晓军,所以在工业园挂牌之后,沈淮直接让宋晓军兼任园区综合办副主任、园区劳务公司副经理的职务,负责协助袁宏军的日常工作。 宋晓军级别上看似没有什么提升,但也不能说是默默无闻之辈。 既然周明打心眼里瞧不起宋晓军的村干部,沈淮就硬把宋晓军跟他捻到一起去。这样,到底是你市计委出身的周明能力更强,还是他村干部出身的宋晓军工作更细致,大家就能有一个直接的比较。 也不管周明心里郁闷不郁闷,沈淮就直接站起来,明确表示会议到此结束,对赵东、袁宏军、汪康升、周知白说道:“老赵、老袁、老汪,你陪我跟周总去一下物流园现场,其他人有事没事就散了吧……” 大家也不说什么,只是看了周明一眼,心里从此都有个警惕;而根本就不看周明脸色的、今天也给拉开参加会议的周知白,笑着走到宋晓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今天受挫不轻的心灵。 周明脸色难看,没想到沈淮竟然为支持村干部出身的宋晓军,给他这么大一个钉子踩,但他知道沈淮的家世,不敢给沈淮脸色看,只能借整理会议记录来避免他人的眼神。 鹏悦集团的物流园及堆场以及废钢整理厂,要跟码头配套建成,同时投入使用。周知白之前以为梅钢建造码头的速度不会快,乡镇及国营企业的效率,他认识太多,所以就难免有些懈怠,他这边的动作就慢了一些。 散货码头的建造速度,比周知白想象中要快得多,鹏悦反而给拖到后面,沈淮把周知白拉过来,就是不想鹏悦拖后腿,商量怎么推进速度,要让货运码头能在年底就能投入使用。 从物流园工地出来,沈淮跟袁宏军、周知白他们分开,他与赵东坐车返回梅钢,看到宋晓军站在路边等他,让邵车将车停过去。 “沈书记,你支持我,信任我,我一定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宋晓军走过来说道,事情过去一个小时,他的情绪还是难以平复下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 看着宋晓军的眼圈有些红,三十出头的汉子,想干些实事,不可能不碰得满头包,即使学会了跟现实妥协,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不甘心屈服的傲气吧?沈淮心里轻叹一口气,隔着车窗对宋晓军说道: “你有能力把事做好,我自然就会支持你;你要是没有能力做事,你也不要抱怨什么。金峰纸业的调研工作,你跟周镇长配合好,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嗯,我知道。”宋晓军点点头。 “那你去忙吧……”沈淮坐回来,示意邵征开车。 “周明在机关待的事情太久了,”待车开动起来,沈淮跟赵东说道,“他想当然的以为所有领导都不会希望下面人团结一片,却不知道,只有没有信心去掌控局面的人,才想着到处搞平衡,想着把底下人搞对立、搞分化。有些话我不想跟他说什么,说轻了,他听不进去,说重了,我都想跟他翻脸。你有机会跟他说说。他想做出成绩,这是好事,但他再把机关里学到的那一套搞到梅溪镇来,不要怪我叫他坐冷板凳!” 赵东点点头,也是忍不住叹气,说道:“以前在市钢厂里,周明还是能干事的,大概也是这些年受了不少挫折……”他还是想缓和一下沈淮对周明的不满。 “务虚有时候是必要的,但更需要务实。有时候我们需要眼睛看着上面,但光盯着上面,这种人,梅溪镇不能要,梅钢更不能用,”沈淮说道,“周明从本质上,从根性上,就那个郭成峰是一路的,你要不信,你就等着看……” 赵东笑了笑,他也有些想不明白周明为什么最后还坚持到梅溪镇来找不痛苦,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熊文斌的意图在里面,所以不好就这事说什么。不过他相信,沈淮既然同意让周明到梅溪来,自然就有信心叫他添不了乱、整不出事。周明刚到梅溪镇就想通过踩宋晓军想确定自己在梅溪镇的权威,沈淮就把宋晓军跟他捻到一起去,让宋晓军贴身盯死他,看他难不难受! 赵东不由得想,周明要是不能把自己的心态端正过来,以后在梅溪镇怕是还会有苦闷的日子要熬。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成长起来的陈桐十 从工业园回到厂里,遇到陈桐到人事部办离职手续,沈淮把他叫到办公室里。 相比较一年前在街头受欺负,不管镇联防队有多少人就热血冲头上去干架的小青年,陈桐给沈淮压制在车间里整整锻炼了一年,此时性子沉稳了许多,遇事也能考虑周详。 虽说陈桐也凭借自身的能力,在工段上当起班组长,不过沈淮无意让他继续留在梅钢发展。 陈桐即使能成长起来,也能拥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但未必就能跟梅钢合拍。他的能力跟特质,跟梅钢其他有潜力的基层骨干比起来,也谈不上特别的突出,还不能叫沈淮在梅钢内部提拨他“内举不避亲”。 陈丹不是一个有着极强权势**的女人,好静,好安宁的生活,沈淮知道她更希望弟弟陈桐能做一番事业。沈淮便索性让陈桐跳出梅钢,去替陈丹把担子挑起来,能成为陈家未来的顶梁柱,也正好能让陈丹不太奔波劳累。 陈丹现在把梅溪老镇西头的纱厂仓库拿下来,随着渚溪路桥、渚园、老街改造等工程的陆续上马,改造纱厂仓库做高端餐饮也要同时动起来,陈桐真好可以去接手做这件事,从头开始锻炼。 梅溪位于梅溪河下游,总体上还是淤沉地形,但在老镇码头处是一片隆起的石陂地。虽说石陂地,相比较周边,地形也只是稍稍有隆起,都远远算不上是小山岗。不过早期梅溪雨季容易积淹,石陂地又由于地形稳固,不像早年泥堤那么容易坍塌,也就成为这四乡八里建码头埠集的好地方,梅溪老镇从明清早初就是围着这片石陂地逐步的成形。 解放后,政府组织挖河修渠,防涝条件得到很大的改善,梅溪镇区的发展就不再受积淹地形的限制,偏离了之前的老镇区域。不过,纯粹从看风景的角色来看,还是比周遭隆起仅有七八米高的石陂地方位最佳。 建在石陂地最佳位置上的纱厂仓库,能左眺老街、西望老码头及老码头、南看裤汊河以及将要兴建的渚团,北面还有一片民国就种植一直保留下来的梅林。 纱厂仓库建于民国初年,不是什么有价值的文物建筑,弃用多年后跟紧挨着的两个院子一起给早期的纱厂分割给职工作为公房,共有十七户人家挤在里面。 陈丹把之前从渚溪酒店上积攒的钱都拿了出来补贴给原住房,才把纱厂仓库以及紧挨着两个院子产权置换出来。 把产权置换出来仅仅是一个方面,拿出七十来万的资金,但要把纱厂仓库及紧挨着的两个院子改造成高端的餐饮场所,要投入的改造资金将是几倍之多。 好在业信银行现已经明确扶持民营企业的经营方针,渚溪酒店得以获得两百万的授信额度,资金问题得到缓解。 “你从梅钢出去,很多东西都要重新学,但跟你在梅钢一样,放低自己的姿态多学习,很多事都就会变得容易,”沈淮忍不住也要吩咐陈桐一些事,避免他走弯路,“梅溪老镇改造以及裤汊子河清淤项目,由郭全牵头在做,纱厂仓库改造后做高端餐饮,风格还是要跟老镇保持一致。这是彼此能相互助益的事情,所以你经常的主动要找郭全他们多沟通,我就不帮你居中传话了……” 在原钢厂职工棚户区跟老街之间的裤汊子河是条断头河,早年跟钢厂东头的横塘沟是相通的。早期修学堂街时,上面还架了一座水泥桥,八十年初,那座水泥桥垮塌,镇上拿不出建桥的钱,就直接运土把河道填上,形成了中间给截断的断头河。虽然一头跟梅溪河相通,但水体交换变得极差,加上两边的住户不停的往里倾倒生活垃圾及污水,就成了梅溪镇人见人厌的垃圾臭河。 把渚园建成高端住宅区,老街也要力所能及的进行内外部改造进行商业运营,裤汊子河的河道自然要重新挖通、建成本较低的涵洞桥;继而清淤疏浚、恢复水体,种植花草树木,使整体环境美观起来。 钢厂职工棚户区拆除后,裤汊子河往南到渚溪路之间的狭窄区域,共清理出七十来亩地,用于建渚园高端住宅区。除了安置费用外,镇上还有六百万宅基款余留下来;这笔钱看上去很多,也就刚好够把老街两侧的住户都迁出去安置,把大部分房产收归镇置业公司,接下来的改造款还得另筹。 梅溪镇此时还没有足够的魄力跟特别大的商业潜力,去吸引国内刚刚成长起来的商业地产公司来做接手老街的改造跟经营。 朱立肩上已经承接了太多的重担,也没有无限潜力可以压榨;梅钢虽然这时候有资金宽裕,但经营也要保持在一个方向上,不能随意多元化;最终老街的改造任务,还得由镇上以镇置业公司的名义直接扛起来。 为了更多可能的聚拢资金,沈淮非但不限制,甚至还极大鼓励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虽然目前国家还不允许商业街在开发完成之前向私人预售,之前有些地区出售楼花的行为也给叫停,但只要愿意做,折中的办法不是没有。 镇置业公司将老街两侧住户迁出去安置,把房屋的产权收归到手里,此时再直接将房屋直接分拆出售没有什么不可以;只要业主在购房的同时,签署将由镇置业公司负责改造以及后续统一商业运营的代理委托书即可,镇置业公司同样能够用这种变通的方式聚拢到一部分改造资金。 下梅公路改造一事在此前搞得沸沸扬扬,迫使沈淮中止下梅公路的改造计划,潘石贵因此“畏罪自杀”,但潘石贵等人之前已经投入大量的资金从下梅公路南侧收购私房以预从拆迁中获利,这些资金其实也就沉淀在梅溪镇,沉淀在之前出售私房的业主手里。 沈淮眼下也是要求郭全积极的引导这些人参与到老街的改造中来,同时跟业信银行沟通,使业信银行放宽对梅溪镇私人在老街投资改造商铺出租的信贷限制。 现在地方上也开始正式限制官员及家属在任地直接参与经营活动,梅溪镇划入唐闸区之后,这方面受限制要比归霞浦县管时严一些。不过家庭对固定资产的投资,不在受限范围之列,受享租金回报,也没有不可以的。 对梅溪镇经济高速增涨同样充满信心、同时也知道沈淮已经下决心将下梅公路改造项目继续拖延下去的何清社等人,在业信银放宽私人投资商铺的信贷限制之后,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时机。 这陆陆续续的,到九月中旬,镇置业公司又额外为老街改造筹集到七八百万的资金。 鹏悦以及陈丹将来要改造的纱厂仓库,将来都停位在高端餐饮及食宿娱乐上。沈淮也考虑在适当的时机,将文化站大楼收回来另外他用,梅溪镇的经济还将高速增涨,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最缺乏的还是餐饮跟食宿。 所以,除了裤汊子河清理及老街的外部改造外,镇置业公司已经跟部分跟梅溪镇有联系的商家谈妥,也将最先得到改造的还将有三家旅舍、两家中档餐馆。 其中一家餐馆跟一家旅舍,就是何月莲投资的,说到底,何月莲还是不甘心放弃经营餐饮跟旅舍,特别是看到接待站给陈丹接手,客房跟餐饮都经常的爆满,多少有些眼馋。 只要何月莲知道守经营者的本分,沈淮倒也不管限制她。毕竟梅溪镇有实力的商户跟企业家还很有限,何月莲拿出上百万资金参与老街改造及商业运营,对梅溪镇的发展一样是有贡献。 这几处因为所选位置贴近学堂街,甚至都不用整条老街都改造完成,就能先投入使用,缓解梅溪镇当前食宿紧张的局面,当然也最快有可能分享到梅溪镇经济快速发展的好处。 陈桐虽然是鹤塘镇人,但跟梅溪镇挨得近,他打小就对梅溪镇的情况相当了解,知道梅溪镇一直以来都是怎么的破落样,也就比鹤塘好那么一点。 在一年之前,谁能想象梅溪镇能有今天这样子? 陈桐觉得他没有这样的想象力,但此时他倒是能够想象一年之后,等渚溪大桥、渚溪大道、渚园、新梅新村、老街、沿河公园建成之后,几乎占了梅溪镇区四分之一范围的这一角,将是怎样的情形。 同时,沈淮虽然没有正式提出来,但梅钢内部已经开始有讨论,在将来半年到一年时间里,梅钢就会将污染较严重的炼铁老厂彻底关停,将镇办公楼迁过来,多出来的土地,就在梅钢厂区跟新梅新村之间修一座公园以及种大片的生态林。 陈桐相信,在一年之后,东华市内也不会有几个地方能从梅溪镇的西南角看上去更美。 这以往在车间,感触还没有这么深,眼下要直接参与这片区域的建设,参与到这气势宏大的事业中来,能看到这一角在自己的手变得美如园林,陈桐就感到额外的兴奋。 看着到陈桐眼里的兴奋劲儿,沈淮笑着打发他离开。 说起来陈桐也只有二十一岁,正是打小家境穷困窘迫、家境艰难,他为人性子执拗,吃了很多苦头,参军退伍回来,又在梅钢基层里淬炼了一年,自然就要比同龄人成长得快,也成熟得多。 陈丹现在除了酒店,还要忙着照顾她妈,沈淮也难跟她有机会单独相处。沈淮本打算在钢厂食堂吃过饭,把手头几件事处理再回市里去,没想到熊文斌在梅钢下班时间打电话过来,约他跟赵东过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副处级镇 将下班时,熊文斌约他跟赵东过去,说是下午刚接到通知,市里关于鹤塘整体并入梅溪镇的区域调整获得省民政部门的批准,谭启平正好今天晚上没有公务安排,就请他们过去吃饭。* 谭启平也邀了周明一起过去,沈淮就拉上赵东,开车到学堂街北侧把周明也接上。 梅溪镇就沈淮、何清社、袁宏军三人有专车,还没有专职司机,其他镇领导也只有公务外出时,才能使用车辆。 周明只是普通副镇长,还没有张扬到自备轿车的程度,这段时间来都是乘公交车上下班,待遇享受反而远不如他在市计委时。 沈淮对周明今天当着他的面踩宋晓军这事,极为不满,也当即把宋晓军跟他捻到一起去,给他一个钉子碰。不管周明背后跟不跟熊文斌诉苦,既然要一起去谭启平家里吃饭,沈淮还真不能让周明自己坐公交车去。 在车里,周明也没有提金峰纸业的事情,浑当这事今天没有发生过;沈淮亲自开车,他则跟赵东坐在后排,有一句没一句闲扯。 恰恰是周明避而不提金峰纸业,沈淮就知道今天的事叫他梗在心口、无法释怀——对此,沈淮心里只是一笑:别人心里不舒服,又不是他心里不舒服。 熊黛妮随她妈白素梅已经先赶到谭启平家,帮着保姆以及谭启平的爱人一起准备晚饭。谭启平的爱人在东华就没有什么熟人,虽然奉承她的人不在少数,但她也是挑剔的性子,只跟熊文斌家走得亲近,有事没事就凑到一起扯家常。 沈淮把车停到院子里,熊黛妮正站在院子里看将谢的秋花,他看见熊黛妮穿着白色纱丽质地的衬衫,小腹微微鼓起来,人也长得越发的丰润,有着成熟的风韵,心知她是怀孕了。 赵东下车来,跟熊黛妮打招呼:“你这是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跟你们家明霞差不多时间,”熊黛妮巧笑嫣然跟沈淮、赵东打招呼,也没有注意到丈夫周明脸上有些许的不快,跟赵东说道,“我今天逛街还遇到你们家明霞了呢。我跟她说了,咱俩家要同时生儿子就结拜兄弟、同时生闺女就结拜金兰,要是一男一女,咱两家就给他们指腹为婚,赵东,你答不答应?” “你们这是在包办婚姻啊。*”谭启平这时候与熊文斌、苏恺闻走出来,听到院子里的对话,笑呵呵的插了一句。 “谭书记。”赵东跟着沈淮向谭启平打招呼。 “小赵的爱人也怀孕了?那让她也过来吃饭,正好跟小熊做个伴。”谭启平亲切的说道。 除了谭启平几次到梅钢视察,非公开场合,赵东之前就陪着沈淮见过谭启平一次。谭启平这次不仅让他跟沈淮一起过来吃饭——这种性质的晚宴,想必东华有成千上万的人巴不得有机会参加——这时候还让他回去把妻子接过来,赵东颇感意外,但也只能理解为谭启平平易近人。 沈淮把车钥匙递给赵东,说道:“你去接明霞过来。” “小赵打个电话跟你爱人说一下,让黄羲走一趟就行……”谭启平说道。 “不要这么麻烦了,我爱人从家里打车过来也方便。”赵东说道,他还真不敢拿架子让谭启平的司机替他开车去接妻子过来。 “不麻烦,能有多少麻烦?”谭启平说道,不容赵东拒绝,直接回头就喊在厨房里帮忙的黄羲开车去接人,又让沈淮、赵东他们都进客厅来说话。 也没有旁人,大家就坐在客厅里说话。 谭启平居中坐在棕色的软皮沙发,腿翘起来,跟沈淮说道:“梅溪镇早初就是县属区的中心镇,县属区撤消了,但梅溪镇的底子还在那里。现在把鹤塘镇并进来,无论是居民人口,还是各项财税经济指标,都符合特大镇的要求。如今省里要抓县域经济的崛起,市里就要抓乡镇经济。除了现有的县城所在乡镇街道,我还打算从东华挑几个典型、在发展上有过硬成绩的乡镇,升格外副处级镇,以此拉一拉东华的发展。就梅溪镇眼前的发展趋势,只要保持下来,肯定是要占一个名额的……” 国内目前在东南沿海地区,有一些经济强镇已经逐步的升格为副处级镇。不过,就东华市而言,目前还只有县城所在的乡镇及街道是副处级镇,没有在经济发展上有特别过硬成绩的乡镇涌现出来。 唐闸区早初也只有不到三十万的人口,而梅溪镇合并鹤塘之后,人口就有九万多。东华市西北三县是国家重点扶持的贫困县,每年的财政收入也就有两千万到四千万之间,而梅溪镇在合并鹤塘之后,今年的财政收入就能达到两千万五百万,至少在东华地区,升格到副处级镇没有什么过份的地方。 九二、九三年,沿海城市增涨幅度都很大,东华却是温吞水,没有特别的起色。谭启平是市委书记,不能直接插手市政府的工作,不过挑七八个经济强镇破格升级,以领头羊的效应,带着一个区域的整体抬升,说不定会达到好的效果,也是他完全能越过高天河可以做的事情。 沈淮不知道这是熊文斌还是其他什么人给谭启平出谋划策…… 东华那么多正科级官员里,跟沈淮差不多年纪的,即使有,也是廖廖无几;而像沈淮那样有机会到乡镇或正科级处局担任一把手的,更是凤毛麟角;二十五六岁的副处级,则一个都没有。 虽然中央组织部还没有正式颁布党政干部升职年限的条例,但在这方面的要求也是越来越明确。 沈淮就算成绩再醒目,要不想特别的引人瞩目,照着正规的程序,也要再熬一两年再提拔副处级才能更说得过去。 不过梅溪镇升格副处级镇,沈淮以及何清社作为梅溪镇党政正职,随之水涨船高,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沈淮不贪图这个副处级,故而听到谭启平说这事,也是平淡待之。 谭启平见沈淮脸色平静,知道区区一个副处级在宋家小辈眼里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转了个话题,关心起周明的工作,问道:“周明到梅溪镇也有大半个月了吧,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周明心里则为梅溪镇升格而惊讶,正在盘算升格后,沈淮跟何清社升副处,梅溪镇还能有几个正科名额? 鹤塘跟梅镇合并后,副书记、副镇长的人数就会变得有些多,袁宏军也只能屈于何清社之下,担任副书记,其他人的地位自然就要更差之。周明心里盘算着,除了袁宏军、李锋二人,大概也只会有两三个副镇长能够明确提拔为正科级。 周明自然希望能轮到自己,但想到沈淮今天对他的态度,要是最终的人事名单由沈淮来决定的话,他的希望很渺茫。 当然梅溪镇人事最终决定权在区里,区委书记杨玉权几乎就跟沈淮穿同一条裤子。而一旦杨玉权跟沈淮有所默契,在梅溪镇的人事任命上,潘石华是没有可能插上手的。 想到这里,周明心里倒有暗暗焦急,没有在意到谭启平把话题这么快转到他身上来,见大家看着自己,脑子有些卡壳。 苏恺闻看到周明有些走神,就替他把话题接上去:“对了,金峰纸业郁文亮一直说要投资建新厂,周明你前几天说郁文亮给你说同意要把新厂建到梅溪去,这事谈成了没有?” 今天的事情,周明还没有跟苏恺闻沟通,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则更是不痛快,也知道他只是无心,见谭启平跟他岳父也关心的看过来,说道:“沈书记说还要对金峰纸业进行全面的调研……” “周明啊,周明,”沈淮指着周明摇头而笑,“瞧瞧你称呼我的,我们都知道你谈事特公私分明、特一本正经;但是呢,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你在梅溪镇给我欺负呢……” 熊文斌、谭启平哈哈一笑,都说周明称呼沈淮太正经了,彼此坐下来,没有必要这么生分——周明是满肚子苦水,不知道谭启平跟岳父是不是真不知道他在梅溪镇给沈淮欺负。 苏恺闻也是半真不假、故作正经的跟沈淮说道:“谭书记是让周明去给你当助手的,把精兵强将都调给你使用;你可是不能真欺负他……” 沈淮笑道:“谭书记真要不吝啬把精兵强将都给我,就应该把你苏恺闻也调梅溪镇来给我管。” 听着沈淮笑言下藏着扎人进肉的刀子,苏恺闻脸上抽搐了一下,不得不脸上保持微笑,心里却把沈淮骂了个底朝天:想管老子,你够格吗? 沈淮这才跟谭启平、熊文斌解释金峰纸业的情况:“周明今天在会议提出金峰纸业有意投资建新厂的事情,不过会中有人提出异议,说是金峰纸业在新津污染严重,在当地造成的负面影响很大,我就让周明继续跟进这件事,把情况了解得更全面一些……” 沈淮这么说,在谭启平跟岳父熊文斌前面直接否定他的工作,周明心里更是堵得慌,却又不能说沈淮的不是。他要不是过份想在会议突出自己的成绩,而能事先跟沈淮沟通一下,无论沈淮是赞同还是反对,都不可能公开的让他挂不住。 谭启平听沈淮说了事情原委,点点头,说道:“主持党委工作,发展经济是核心,但也不能完全忽视其他因素——能不能接受金峰纸业的投资,是要调研考察清楚……”也就不再去问周明在梅溪镇的工作情况如何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合作 等黄羲开车接肖明霞过来,谭启平就招呼大家进餐厅。 没有人理会周明今天的不痛快,热热闹闹的围着圆桌吃过饭,谭启平说道:“客厅现在要让给妇女同志,那我们还是进书房聊天……” 沈淮不知道谭启平还有什么事情要谈,进了书房,就直奔靠阳台角落的转脚椅坐下来,看到他去年送给谭启平的那樽弥勒佛圆雕,还摆在那张木色沉郁的书案头,似乎提醒着他,他曾经跟谭启平也有一段“甜蜜”时光。 “你怎么坐那么远,怕我要吃了你不成?”谭启平笑问沈淮。 沈淮从兜里掏出香烟跟火机,说道:“我怕忍不住想要抽烟,凑过去叫谭书记你抽我的二手烟,就太没礼貌了……” 谭启平挥手一笑,一副随沈淮去的样子,要熊文斌、赵东他们坐到跟前来。 书房里没有太多的椅子,周明陪着苏恺闻端了两把椅子过来,看到沈淮真就把连阳台的玻璃门打开一条缝,坐到那里抽起烟来。 谭启平不抽烟,故而就连熊文斌都不会在他跟前抽烟,苏恺闻、周明他们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市常委几个实在是烟瘾大的,有时候熬不过开会时间太长,还要趁谭启平心情好的时候拿出烟来抽——倒是沈淮悠然自在的享受着饭后一支烟的快乐,手里还把玩着那只看上去质朴,但也相当有质感的银制火机。 周明将椅子放在赵东的身边坐下来,也不得不承认,沈淮就算把他踩得浑身创伤,他都没有资格在谭启平跟前诉苦。 “市钢厂跟富士制铁谈的合资项目,进行得并不顺利,”谭启平见沈淮二脚高跷的抽着烟,无意做一个垂耳恭听的小辈,也没有办法说他,就开门进山,直接进入主题,“也是市钢厂的人给你们梅钢抽得太狠了,富士制铁对合资后,市钢厂能否为合资工厂提供足够的基层管理技术人员及熟练工人,存有疑惑,现在有点打退堂鼓……” “这个不能怨我们,国家规定大学毕业生都可以自由择业了,也鼓励人才自由流动,”沈淮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市钢厂留不住人,应该先自己反省,顾同总不会拿这个告我们的状,把合资项目谈不拢的责任归咎到我们头来上来吧?” “顾同还没有这么不要脸,”见沈淮也急着先把自己撇干净,谭启平笑道,“不过跟富士制铁的合作,市里还是要争取。要是市钢厂没有能力承接,那就梅钢上。” 沈淮这才知道谭启平这是要撮合梅钢跟富士制铁的合作,似乎还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沈淮虽然对日本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但生意归生意——富士制铁作为日本顶尖的钢铁企业之一,无论是在资本还是技术上,对梅钢来说都是庞然大物。 要有跟富士制铁联合注资成立新公司的可能,沈淮也不会拒绝,这对梅钢在当前状况下资金缺乏、技术单一的情况,将能起到很好的弥补作用。 不过,沈淮的头脑也是清醒的,天下从来都没有你想要什么,别人就给你什么的好事。梅钢整体上还是太弱小了,他前期还是想集中精力发展短流程的电炉钢,还不想一下子把摊子铺开。 不过,面对谭启平的要求,沈淮摸着下颔,考虑了一会儿,说道: “市钢厂一直都封锁他们跟淮钢跟富士制铁谈合资项目的具体内容,但就富士制铁以及当前日本钢铁产业发展的大背景来说,富士制铁可能更需要能帮助日本钢铁产业整体往海外延伸的合作者,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梅钢都不大可能会是他们最好的合作伙伴——国内比梅钢强的钢铁企业又有那么多,梅钢可以去配合市里去争取跟富士制铁合资,但市里不能对梅钢抱太大的希望……” 谭启平看了熊文斌一眼,说道:“沈淮跟你的说法倒是一致,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合资项目,我们还是要尽一切可能争取,”又跟沈淮说道,“具体事情你约个时间找梁市长谈,唐闸区招商部门最好也一起参与进来……” “好吧,我明天先找梁市长了解情况……”嬉皮笑脸的在谭启平跟前抽烟,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即使会叫谭启平心里不快,他不会表现出来,但见谭启平对待跟富士制铁的合作颇为期许,沈淮即使感到头痛,也只能先应承下来,先跟富士制铁的代表接触一下再说其他。 看着时间到九点钟了,沈淮就与赵东带着肖明霞先告辞离开。 熊文斌与妻子,还是周明、熊黛妮稍后也告辞离开,谭启平亲自送熊文斌到门口,在廊檐下,跟熊文斌说道:“我本来考虑过让你回市钢厂,但你在市钢厂培养的人,像赵东他们,似乎又都沈淮挖到梅钢去了,我就没有耐心让你回市钢厂重新做起;沈淮这小子啊,挖市钢厂墙角的本事还真厉害,也愣是让他把梅钢做起来了……” 熊文斌知道谭启平到现在还是认为沈淮最厉害的地方,是把赵东这一拨人从市钢厂挖过去帮他经营梅钢而已,只是他除了一笑了之,还能回应什么? 谭启平说的有一句话也对,赵东、徐闻、潘成等一批人给沈淮挖走,形成梅钢此时的骨干力量,市钢厂此时的管理及技术力量,已经空心化了。他就是再回市钢厂,也会因为基层管理及技术人手的匮乏,而难以叫市钢厂很快就起死回生。他需要重新去发掘、培养新的管理及技术力量,这也许需要两三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叫市钢厂走上快速发展的正轨。 很显然,熊文斌知道即使他自己愿意回市钢厂,谭启平也没有这个耐心,他也不能说什么。即使谭启平不再提拔他,他从政研室副主任的冷板凳上给调来做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他也不能埋怨,毕竟对很多官员,那样的一次提拔,人生遇到一次就应该知足了。 没有让黄羲开车送,市政府机关宿舍离北阁小区也没有多远,就在路灯下散步走回去。周明这时候倒是恢复正常,问岳父:“谭书记不是一直都对梅钢的成绩很满意吗,怎么今天又特别肯定了一下?” 熊文斌看了周明一眼,他知道在金峰纸业的事情上,周明应该是给沈淮打击了一下,但他无意替周明打抱不平。 也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他现在就是希望周明不要跟沈淮正面起什么冲突,即使周明在梅溪镇有可能会给坐冷板凳,熊文斌也早就考虑过,这对周明的心性是个磨炼。 见周明也没有再提金峰纸业的事情,熊文斌心知他心里就算有些不痛快,但还是知道分寸的,说道:“谭书记以前对梅钢满意,那是看梅钢生产整顿得好,厂区环境改造得好,职工精神面貌好,对梅钢到底能出多大的成绩,还不是很有底。梅钢七八月份的缴税数据刚刚出炉,连续两个月的总纳税额都在四百万以上。要是这种情况持续到年底,加上梅溪镇在梅钢摊占的可能利润,梅钢今年的利税总额,就很有可能跟市钢厂打平。这个成绩叫谭书记很意外,所以才又特别肯定了一下……” 周明毕竟还是在基层实干过几年,听岳父这么说,也就大体知道是什么意思。以往梅钢生产整顿得好、厂区环境改造得好,职工精神面貌好,说到底还是表面上的东西。很多务虚、玩虚头的人,做得未必就比沈淮差。唯有纳税额这个数据很难造假,毕竟要把真金白银交上去,叫人再不能无视梅钢的成绩。 周明对梅钢具体财务数据,一直都谈不上很了解。到梅溪镇之后,也没有谁把梅钢的财务资料拿给他看,这时候听岳父说,周明也是大吃一惊。 照这个趋势下去,梅钢今年纳税总额,就可能突破两千万,明年更可能飚升到五千万——而东华今年的总财税收入都有可能达不到六亿,也就是说,梅钢一家企业今年对东华的财税贡献比例就达到3%,明年可能翻倍达到6%。 市钢厂即使不盈利,但在东华的地位也没有降下来,说到底市钢厂即使不盈利,每年还给地方政府及国家上缴四五千万的税收。 就凭着市钢厂近年来对东华财税做出的贡献比例始终在810%左右,谭启平就算对顾同很不满意,还一时不敢将他硬揪下来。 谭启平要是硬揪顾同下来,把市钢厂的生产搞得崩溃,叫东华财税收入突然缺掉一大块,谭启平拿什么跟省里交待? 省里现在对下面地市也是给财税上的硬指标;硬指标达不到,党政正职想保住位置就要很费一番工夫了。谭启平之前能到东华来,还不是主要因为省里对东华的经济工作极不满意? 周明这才想明白,谭启平为什么在看到市钢厂跟富士制铁合作希望不大后,急着把梅钢顶上去——就东华来说,想要把富士制铁合作项目留下来,梅钢是最后的希望。 当然,梅钢的成绩叫无法忽视,但梅钢成绩的获得,这里面就有一个谁功劳更大的问题。 周明感慨道:“我说谭书记怎么特地把赵东也请过来吃晚饭——的确,要不是赵东等一批当年爸你手下培养出来的老班子,梅钢怎么可能出成绩?” 见周明也是这种看法,熊文斌只是无奈一笑: 即使赵东等人在梅钢崛起中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但是把赵东等人挖过去,跟梅钢原有的管理层融合在一起,又使他们恰到好处的发挥出自己的才能跟专长,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事情? “韩信善将兵,刘邦善将将”,有些道理古人都说得很透,但要是就此认为韩信比刘邦的功劳更大,那就是本末颠倒了。 熊文斌也无意跟周明多说什么,有些认识不是亲自置于其中是感悟不到的,只是周明要是认为沈淮完全是靠着家世才有资格在东华横行霸占的话,那他的认识就还需要磨砺。 第二百五十八章 提拔 肖建吃过晚饭,身上就有一股子怎么也消不去的兴奋劲,感觉骨头都轻了二两,在小区溜达了有两个小时,也不觉疲倦,遇到一个人都恨不得上前拉住大声的告诉他:“我女儿、女婿给市委书记谭启平请到家里吃饭去了……” 看到沈淮的车从便道那头拐过来,肖建步伐轻快的迎过去,看到沈淮坐在驾驶位上,招手打招呼:“怎么让沈书记你亲自送啊?” “得,送你们回来,还是我错了;下回让你们自己打车回来。”沈淮回过头跟赵东、肖明霞开玩笑道。 “沈书记,到家里喝杯茶坐坐再走吧。”肖建热情的挽留道。 “不了,”沈淮胳膊压在车窗上,跟赵东的丈人肖建打招呼,说道,“孕妇要注意休息呢,我就不进去打扰了,喝茶的机会以后多的是……” 沈淮跟赵东天天能见到面,有些事也没有必要今天晚上谈,打着方向盘掉转车头,就离开了。 沈淮坚持要离开,肖建浑身的兴奋劲倒丝毫没受一点打击,拍着女婿赵东的肩膀,说道:“你怎么可以让沈书记亲自开车送你们回来,这多不礼貌?” 赵东笑了笑,说道:“沈淮也是顺路,他现在就住这附近。”他知道岳父在机关时间太久了,半辈子的眼睛都盯在上面,在领导面前过得小心翼翼,这种烙印太深,很难消除,他也就不去说什么。 不过肖建也不会真指责女婿赵东不懂事,只是有些忍不住要叨唠两句。毕竟女婿赵东是梅钢副总,地位跟往昔不能等同而语,今天又给市委书记请到家里吃饭,哪里是他有资格指责的? “对了,谭书记今天请你们过去吃饭,就是吃饭?”肖建吃过晚饭,在小区里溜达了两小时等着赵东、明霞回来,想问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他心里痒痒的,特别想知道女儿、女婿到市委书记家吃晚饭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形。 “就是吃饭,明霞刚在还抱怨没吃饱,还不如在自己家里吃饭放得开呢。”赵东笑道。 “你当是自己家里,在市委书记家能一点规矩都不讲?”肖建瞪了女儿一眼,但转眼又喜笑颜开,想女儿、女婿再往具体里说说。 看岳父满脸期待的样子,赵东就捡些无关紧要的事跟他说,回到家里洗漱就跟妻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肖明霞也是有些兴奋,在家里都准备吃饭了,突然给市委书记派车接过去吃晚饭,换作一般人都不可能平静待之的。 回到自己的卧室,肖明霞趴床上,娇怨道:“陪着市委书记家里人吃饭、说话,真是要了老命,就怕有什么话说得不合适,给你丢了脸;我的腰都酸死,你给我揉揉!” “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跟谭书记他女儿一起吃过饭,能有多大区别?”赵东坐过去,伸手帮妻子轻轻的揉着腰。 “那不可一样,谭晶晶倒还蛮随和的人,谭书记随便一个眼神,真的能给人压力啊。我现在算是明白了,都说官威如山,这做官的还真有官威啊,”肖明霞翻转过身子来,搂着赵东的腰,枕着他的大腿而躺,说道,“还有一个,今天吃饭的氛围有些怪,真叫人怕说错什么话,惹得大家不开心,你说我能不累吗?” 赵东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脸蛋,知道妻子不是笨人,说道:“你心里知道就好,这件事不要随便出去说什么。” “我知道,你没看见我在我爸面前也没有说什么吗?”肖明霞呶着嘴说道,怪赵东把她当成小孩子吩咐,又问道,“说起来也真就怪了,周明为什么就看沈淮不顺眼?” “在很多人看来,沈淮在梅溪镇所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换作他有沈淮的地位跟身世,也一样能做出这样的成绩,所以心态就很难摆正过来,”赵东拍了拍妻子的脸蛋,说道,“有些事扯不清楚……” 肖明霞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又忍不住问:“你说谭书记今天特地把我们请过去吃晚饭,是为什么啊?” “不要想太多了,你跟我只要知道:别人给你锦上添花,不能代表什么;真正能给你雪里送碳的一辈子也遇不上几个,”赵东帮摆出慵懒姿态不肯动弹的妻子搬正身子,说道,“你先睡吧,我还要看些文件……” * 省民政部门的批文第三天就下发到区里,两个镇的班子合并就算正式启动起来。 沈淮与何清社、袁宏军上午在区里接受杨玉权、潘石华的谈话,下午就回到镇上,把两个镇的班子成员召集起来,召开扩大的党政会议。 班子合并以及工作分管调整都是小事情,沈淮之前就跟何清社、袁宏军有过细讨论,开会只是宣布这个决定。 “如何保证两镇合并工作平稳过渡,区里对这个也很重视,”沈淮摊开笔记本,说道,“目前我与何镇长、袁书记讨论过来的办法,就是先分梅溪片跟鹤塘片来处置,副镇长们都暂时分管原先的工作不变。在总的事务上,行政方面,何清社镇长总负责,在党建、组织生活以及社会综合管理等工作,还是由李锋书记总负责,袁宏军书记除了工业园的分管工作,还要把两镇合并总协调人这个角色做好。两镇合并,初期会有一些混乱,我们要对这个有清醒的预见,行政事务也会非常的忙碌,为了给何清社镇长分担压力,当然,也是我个人想要偷懒,我向区里建议梅溪镇增设常务副镇长一职……” 虽然沈淮他没有提梅溪镇有升格副处级镇的可能,但这个消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插着翅膀传到梅溪镇来。 虽然不可能那么多的党政副职都跟着提正科级,但大家跟着前例也能预判,除了沈淮跟何清社提副级外,李锋跟袁宏军一样,提正科级,梅溪镇还会有两到三个人这次能跟着水涨船高提正科。 其他人不好跟何清社、李峰、袁宏军争什么,但听到沈淮提及向区里建议增设常务副镇长一职,好些人眼睛都跟着发亮。 东华市九四年绝大多数的普通乡镇没有常务副镇长这个职务,但两镇合并后,即使不升格为副处级镇,增设一名常务副镇长协助镇长工作,也正常得很。很显然,梅溪镇一旦升格为副处级镇,那这个常务副镇长必然也会同时升格为正科职。 沈淮不是很在意级别的高下,对他个人来说,正科级也好、副处级也好,做的反正就是这摊子事,如何努力的把摊子做好、做大,才是他最关心的。 不过,对绝大多数在基层机关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来说,级别不仅决定工资比别人高一级,拿奖金时比别人高一截,还决定将来所享受的住房、医疗、用车等等一切跟生活息息相关的待遇,决定着吃喝开会,你坐位子都要比别人高一等。 级别决定是你看别人的脸色,还是别人看你的脸色行事,决定着是别人揣摩你的心情,还是你揣摩别人的心情行事,决定喝酒时,你可以坐着,而别人必须站着——唯有在机关摸爬滚打许久的人,才能真正的深刻领悟这个国家给级别赋予的终极意义,要远比字面具体得多、深刻得多。 对大多数人来说,正科级就是他们这一辈子追求而可不能得的目标。 如今听沈淮嘴里说出一个最有可能水涨船高跟着提正科职的新职务,谁能抵挡住诱惑? 就算一时不能提正科,但常务副镇长的地位必须要在其他**名副镇长之上,谁又想泯然众人、不更进一层? 不过很多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渴望,但知道这好事不可能落到自己的头上来,有人心里想:沈书记说不定也有可能直接让袁宏军或李锋来担任这个常务副镇长吧?但更多的人则把眼神看向周明跟郭全。 从沈淮到梅溪镇来,郭全虽然给他踢出梅钢,但到镇上之后就一直是给他依重的助手,不仅负责资产办日常工作,头上挂了一长串经理的职务,还早就提拔担任党委委员,重要性已经在普通副镇长之上了。这次郭全要能提常务副镇长,在很多眼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周明是市委副秘书长熊文斌的女婿,之前就说要到鹤塘镇担任镇长,因为两镇合并,提拔不成,到梅溪镇来担任副镇长算是委屈了一把,这次周明要能担任常务副镇长,也没有什么疑问。 只是周明听沈淮突然提及常务副镇长一事,他心里却是一跳,他之前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周明没有直接去看沈淮的眼睛,而是看了郭全一眼,心想,沈淮要是把他剔除出去,最有可能给提拔的,也就是郭全了。 但见郭全一脸的平静,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周明心里也迷糊了,难道沈淮这时候还没有明确的人选?想到这里,周明心里又升起一股希望,心想着今天晚上是不是找沈淮检讨一下这段时间来的错误…… 很可惜,沈淮并无意让这个悬念保持多久,接着说道:“我已经向区里推荐由黄新良副镇长担任常务副镇长职务……”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一片目瞠口呆,都忍不住羡慕跟惊讶的都往负责做会议记录的黄新良看过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人心 沈淮不理会他人的惊讶跟疑惑,就接着把分管工作的事情谈完: “两镇合并牵涉到的事情相当复杂,今天也只是提纲挈领的谈一些原则性问题,让大家知道出了问题该找谁,不要一窝蜂的都堆到我跟前来;我们要有磨合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要逐步的将工作往深处去推进……” 说完这些话,沈淮就合上笔记本离开会议室。 看着沈淮跟何清社等人离开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就随意起来,三三两两招呼着到廊檐下抽烟去,也有人走过来,跟还在座位上整理会议记录的黄新良打招呼:“嗬,老黄啊,昨天吃饭我们一个劲的讨论会能挤上正科的名额,你一个劲的吃肉,半句话不说,可是把我们都晃点过去了。” 黄新良努力保持心里的平静,一笔一划的将沈淮最后一段话记下来,确认无误,才笑着跟人解释:“沈书记今天早上找我谈话,我也吓了一跳。不过说真的,我现在就担心干不好,过不了几天会给沈书记赶下来,到时候你们这班小子,一定要记得安慰我……” “你又在晃点我们了;沈书记能把你提上去,还能看错你?我看啊,你这往后跟着沈书记,指定着要步步高升了。要赶到哪天,我们求到你门上去,老黄你不可许拿架子不理人啊。”即使看到木已成舟,好些人心里还是酸溜溜的,只是谈笑间不会把情绪流露出来。 沈淮一手缔造了梅钢跟梅溪镇的腾飞崛起,绝大多数人对沈淮心里只有敬佩跟叹服,也享受着梅钢、梅溪镇腾飞崛起带给他们的巨大好处,就算沈淮背后没有市委书记撑腰,也没有人会不自量力的妄图去跟沈淮比什么? 不过,黄新良在梅溪镇是什么水底,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看到黄新良这次给提拔,很多自以为资历跟能力及背景都不比他的人,心里自然就有些不平衡了。 黄新良早年师院毕业后到梅溪中学当教师,给杜建调到镇上,从秘书干起,六年时间做到党政办主任。黄新良在梅溪镇长期以来都是杜建的嫡系,跟何清社、李锋都不对付。在沈淮到梅溪镇入职的当天,黄新良因为配合杜建钳制沈淮,当场就给沈淮骂得狗血淋头,之后,沈淮也时不时找钉子给黄新良碰。 杜建给调走之后,黄新良看到跟杜建去县里也前途黯淡,舍不得党政办主任的职务,就咬牙留下了来。很多人都以为黄新良接下来的日子会十分的凄凉,便是黄新良自己也做好长期抗战、熬到沈淮离开梅溪镇再从长计较的准备。 沈淮提拔黄新良担任副镇长,很多人还是不以为然。党政办主任的地位,就未必比普通副镇长低,沈淮提拔黄新良,很多人都认为他是要安稳人心。甚至更恶意的想,有人认为沈淮这是要给党政办主任安排上自己的人挪位子,有心看着黄新良在副镇长的位子折腾一辈子。 这一次的提拔就非同小可了。 跟地市区县不同,梅溪镇的人事组织、纪检、宣传工作,都归副书记分管或兼任,故而组织委员、宣传委员的地位相对不是那么高,黄新良担任常务副镇长,就明确是镇上第五把手。 一旦梅溪镇升格为副处级镇,常务副镇长就几乎是铁板钉钉的正科职。 不要跟沈淮这种异数去比什么,整个东华市,三十岁左右的正科级干部拎出来有几个?这些人里,有几个背后没有金光灿灿的牛叉背景?这将来东华的区县领导甚至市领导,有几个人不是从这些人里出来的? 黄新良今年也才三十刚出头,在两镇班子合并后这么多副镇长里面,也就周明比他年轻,怎么能叫人不羡慕他的这次提拔? 当然了,羡慕归羡慕。 也正因为知道黄新良这一步踏出去,将来在仕途上的发展,要比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广阔得多。 黄新良有年龄上的优势,甚至将来都有可能比何清社、李锋、袁宏军等三人爬得更高——大家也只是一脸替黄新良高兴的神情,有些酸溜溜的情绪,也不会过分的表露出来,只是嚷嚷着打机会让黄新良出出血。 黄新良也完全能理解别人的诧异,今天早上沈淮在到区里汇报工作之前,把他叫过去问及他有没有担任常务副镇长的意愿时,他自己也是非常的震惊,没想到这个职务会落到他的头上,半天时间过去,他的心情还没办法完全平静下来。 黄新良这时候心情也难以平静下来,只能借口说要把会议记录尽快整理出来给沈淮送过去,先求脱身回办公室平缓一下情绪。 也有人觉得郭全比黄新良更有资格担任这个常务副镇长,郭全坐在座位上还没有急着走,只是回头跟黄新良笑着说:“黄镇,请客的事你得先点头,我们才能放你走……” 沈淮上回没有推荐郭全担任副镇长,就是考虑让郭全能专心负责资产办的日常工作。增设常务副镇长的职务,更多的是侧重于行政事务,而沈淮有意在资产办的基础上,正式成立梅溪镇资产管理公司,郭全将来相当长的时间,精力还要放在资产公司这边——沈淮之前跟他沟通过,他没有什么想不开的。 黄新良见郭全也来趁火打劫,朝他摇头笑笑,说道:“老郭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你今天起哄打劫我,可不怕过两天别人再去打劫你?” “那不管,先捞到一顿吃的再说,谁管得了以后啊?”郭全哈哈而笑。 听到黄新良跟郭全的对话,周明就知道沈淮对郭全也是有所许诺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黄新良、郭全都只比他大两三岁,要说学历,大家都相当;要说能力,周明自认为不比他们差,他还在市计委长期任职,眼界应该要比他们宽;要说背景,黄新良、郭全有个屁背景,偏偏他这个市委副秘书长的女婿、在市委书记跟前都说得上话的人,在梅溪镇成为了别人看笑话的角色。 周明灰头土脸的收拾笔跟本子,回办公室去。 注意到周明的脸色很难看,黄新良也不明白这次为什么不是周明得到提拔,但也知道周明心里对他肯定会极不痛快,不说什么,回到办公室,把会议记要很快的整理出去,就拿到沈淮的办公室给他去看。 沈淮把会议纪要很快的看了一遍,大体无误,就签上字,又跟黄新良谈其他事情:“鹤塘的干部过两天就都要搬过来,没那么多办公室,党政办就按照分管工作性质,让副镇长们合办公室办公。他们要有什么意见,你就说是我吩咐的……” “好咧。”黄新良爽利的答应道。 “推荐你担任常务副镇长,区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做好走马上任的准备,”沈淮说道,“你的分管工作,我粗略想了一下,还没有抽出时间跟何镇长讨论。梅溪镇的城建、招商等工作需要有创新的思维,我想让你承担起来,但是这一块,你也要加强学习,不能把思维局限在之前的乡镇层面上……” “嗯,我一定听从沈书记你的吩咐,今后注意加强学习。”黄新良说道。 “我这次提拔你,你也不要有太多的想法,反正我要是哪天看你不顺眼了,踢你下去也是眨眨眼睛的工夫,” 沈淮板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脸又笑起来,招手让黄新良不要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招呼拿椅子坐过来,他点上烟,又把香烟跟火机递给黄新良, “也许你心里有很多的不明白。我刚到梅溪镇来,你给我钉子碰,我也还了几颗钉子给你,应该说是互不相欠了。不过呢,你心里要是还记得旧怨,我也管不着,但对于我来说,这段时间,你的工作能力及成绩,我是看在眼里的,梅溪镇没有谁比你更适合担任这个常务副镇长。我跟老何商量,老何也说你行。” 黄新良心里翻腾,喉头哽咽,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能表达激动的心情,点上烟抽了一口,眼泪都要给呛出来。 沈淮又跟黄新良扯了一些话,就让他离开去忙事情。 黄新良前脚刚走,何清社又敲门进来,拿着一张纸,说道:“鹤塘镇的干部并过来,开销要增加很大一笔,但要安抚人心,国庆的过节费还真不能省。我想比中秋那个数的基础上,再加一百,沈书记,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收入提高了,大家才会有士气,皇帝也不能差饿兵。”沈淮点点头,同意何清社提高国庆的过节费。 沈淮从来都不觉得,党员干部就一定要过清廉如水的生活。说到底,他要别人拥护他,要别人能听他的指挥去干活,从根本上,他要能给别人带来利益。 谁都不是傻子,你的工作要不能给别人带来好处,别人凭什么拥护你? 真要是一个副镇长辛苦一年的收入,都不及梅钢一线工人,那一个有能力、比普通老百姓掌握更多资源的副镇长,心里怎么可能得到平衡,怎么可能踏踏实实的留在镇上工作? 沈淮一方面对纪检工作不放松,一方面也同意何清社隔三岔五的给大家发过节费等福利增加收入,也默许一定程度的公款吃喝,关键要掌握好好度,把行政费用占财政收入的比例逐步的控制到20%左右,不宜超过太高。 就算如此,梅溪镇今年能拿出来开销的行政费用,也将超过五百万,实际数额比去年多出近两倍来。 鹤塘镇的干部新并过来,也确实需要拿钱来安抚一下、拉拢一下人心。 第二百六十章 不满 两镇合并正式启动后,各种事情,各种千头万绪。 沈淮对鹤塘镇的干部了解不多,要发现他们的长处,压制他们的短处,要让他们尽快的融入新的集体里来,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接触、去了解。 镇领导班子合并是一方面,下面的七站八所合并,则是更大、更复杂的一摊子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近三百名中小学教师外,鹤塘镇吃财政的行政事业编制人员也有**十人,人数甚至比编制精简后的梅溪镇还要多。 为解决机构臃肿问题,沈淮一方面要求原鹤塘镇有兼营行为的人员脱离编制;一方面提前成立社区服务站、环卫所、市政园林所等具备城市功能的公共服务性机构,还在蔡家桥村西南角沿梅溪河汊口区域,划地成立园林公司及相应林木种植基地,分流冗员,吸收剩余劳动力;一方面更大范围的鼓励人员自主择业或创业,由镇上给予一定的补助跟创业支持。 经过整合压缩,到十月中旬,梅溪镇政府的行政事业编制,控制在一百二十人以下。原鹤塘镇下属站所负责人,在合并后,统统担任副职,还会视情况进一步的淘劣留良。 好在梅溪镇党员干部享受的福利、待遇要高过鹤塘镇一大截,即使合并过来,鹤塘镇的干部地位有所下降,怨气倒也不是太大。 鹤塘、梅溪以往都很穷困,早初除了杜建、袁宏军等少数人可能有大的好处可捞之外,其他人想贪污受贿,都没有门路。 往年,鹤塘镇普通干部一年的工资奖金,加起来也就四五千元的收入而已,甚至远不如梅钢的一线工人——他们更多的时候比普通老百姓好的,也就捞个吃喝,肥个肚子肠胃,但也要熬着基层工作的辛苦。 解决冗员只是一方面,沈淮还计划将鹤塘镇区全部推平掉,为工业园区往东整体推进,置换出更多的工业用地及发展空间出来。 这样,包括占地一点六平方公里的鹤塘旧镇区以及夹于鹤塘镇区、工业园之间的朝东埭村,梅溪镇工业园就能够整体往东扩张八平方公里。 当然,除了朝东埭村三百余户村民外,鹤塘镇区范围内还有八百余户居民都要迁出安置,还有村小、镇小、镇初级中学、卫生所、敬老院等机构需要迁出合并。 这些工作要想得到顺利的推进,都需要额外有大笔的资金投入进去。 长青集团与海丰实业进行为期达三个月的考察跟谈判之后,最终决定在梅溪港工业园投资建设机电生产基地,十月上旬为两百亩的工业用地,缴纳总数达八百万、差不多跟市开发区同等级别的土地款及工业配套费用——加上梅钢南拓、梅溪电厂、鸿基灯饰、紫萝新厂区建设等项目,梅溪镇同期获得土地价款,总计高达六千万元。 其中梅钢南拓的贡献最大,前后为码头等工程缴纳的土地款就高达三千五百万元。 一方面是梅钢为将来的发展需要储备大量的工业用地,一方面沈淮考虑到梅溪镇要想高速发展,就必需要有大量的资金支撑。 梅钢在七月产能扩张之后,需要一定平缓期把管理上的工作进一步的做细,质量管体系认证工作也同步在推进中。 由于梅溪电厂有东电负责投资建造,使得梅钢在七月之后的利润,差不多都以每个月六七百万的速度快速积累。 梅溪镇作为政府部门,直接向金融机构贷款受到严格的限制;要是从梅钢直接抽取大量的利润,又会限制梅钢资产规模的扩张。 在七月之后,沈淮就使梅钢正式大规模储备工业用地,将储备地规模扩到一千亩,这样就使得梅钢七月之后产生的大部分利润通过缴纳土地款的方式,转移到镇上。 梅钢获得工业储备用地后,可以并入资产进行核算,不会影响资产规模的扩大,同时可以拿工业储备用地,向金融机构获得相当额度的贷款;而提前储备工业用地,也能为将来的扩张节约大量的前期时间。 同时,梅溪镇从梅钢等企业获得大量的土地款,则可以更大规模的建造集中居住区,用于村民及旧镇区居民的拆迁安置;也为能工业园区修造更多的道路,完善的水电路网,以及进行河道疏浚、排水、排污工程设施的建造,进一步的扩大工业园的规模及完善工业配套能力。 十月中旬,除了工业园内西陂闸路、李社路、滨江路等两纵一横的园区公路开始建造外,还同时在梅溪河东岸启动沿河公路的建造。 加上已经建成的梅鹤公路一期、正在施工中的渚溪路,梅溪镇九四年开工的道路建设规模将近二十公里。 除了新梅新村一二期工程外,蔡家桥、李社两村合并后建集中居住区,也是早在五月下旬就开始大规模的建设。到十月中旬,蔡家桥社区建成规模达六百户;为鹤塘镇区及朝东埭民众迁出,蔡家桥社区二期工程投入的启动资金就高达一千两百万。 蔡家桥二期工程除了一千两百户住宅外,还包括社区服务中心、社区公园、蔡家桥小学二期工程及幼儿园、社区菜市场及商业配套等工程的建设。 这些资金,沈淮是放在镇财政收入之外单独核算的。不然,梅溪镇九四年的财政收入及支出规模,将超过八千万,甚至有可能摸高到一个亿,数目惊人,而非之前普遍预测的两千五百万左右。 十月上旬,市人大表决通过东华市统计条例,梅溪镇也是以最快的速度成立镇信息统计中心。 周明也是到这时,才有正式在梅溪镇有了具体的分管工作,就是负责镇信息统计中心的筹备跟运作,负责梅溪镇有关工农业、第三产业、土地、人口以及工业园区等信息数据的采集跟统计工作,手下有了四五个可以直接指挥的人马。 也是冷板凳坐了两个月,周明才有机会较为深入的接触梅溪镇发展的核心数据,之前周明想了解也没有门路。财政所、资产管理公司等核心部门,都在沈淮、何清社的直接掌握之下,没有人会理会周明的存在。 了解到梅溪镇今年内已经开工以及即将开工,计划在明年上半年之前建成的新建住宅数将近四千套,周明也深深的震惊了。 周明长期在市计委工作,对东华的经济数据,要比普通的乡镇干部熟悉得多。 东华市自改开以来,十五六年时间,通过各种形式的新建住宅,总计不到三万套,平均每年也就两千套不到。东华近年来建造住宅的速度要快一些,但今年内开工的新建住宅,也就三千套来套。 而沈淮在梅溪镇启动的新镇建设,竟然超过整个东华市的规模,这样的数据揭开来,怎能叫周明不吃惊? 以往沈淮数度跟谭启平汇报工作,都不会涉及具体的数据;又由于梅溪镇跟区里约好三年财政包干的协议,市里也没有办法从唐闸区了解到梅溪镇的具体经济数据。 谭启平知道梅溪镇这一年多时间来发展很快,但快到什么程度并不清楚,也只能从一些财税数据窥得一斑,但掌握不到全面的情况;特别是沈淮把梅溪镇土地款运作**于传统的财政体系之外,外人对梅溪镇的情况更是摸瞎。 十一月十八日,是谭启平五十岁生日,他很注意个人影响,没有在酒店大肆操办。赶巧宋鸿军同期到东华来检查灯饰厂的建设情况,谭启平也就在家里办了两桌酒,邀沈淮、宋鸿军、周明、孙亚琳、赵东等人到家里私下小聚,除此之外,也就请梁小林、潘石华、阚学涛等人。 在席间,周明谈到一些梅溪镇发展的具体数据,算在谭启平面前,直接把梅溪镇那一层惹隐若现的面纱揭开来。 在席间,谭启平没有就此说什么话。 吃过饭,沈淮就跟宋鸿军、孙亚琳、赵东告辞离开;阚学涛、梁小林、潘石华等人也相继离开,谭启平把熊文斌留下来谈其他事情,周明自然就岳父熊文斌留了下来。 “梅溪的速度好快啊;要不是周明去梅溪镇任职,沈淮大概也没有打算跟我交什么底啊……”谭启平把熊文斌、苏恺闻、周明叫到书房,第一句话就不掩饰对沈淮的不满。 熊文斌此前从就周明那里陆续知道梅溪镇发展的一些数据,也知道沈淮以梅钢为核心,进行资本运作的手段非常娴熟。 有梅钢这个吸金机器在,又能在外围获得业信银行、东电、鹏悦集团的巨大支持,沈淮着手建设梅溪镇的速度,想要慢下来也很难。 熊文斌能推测一些事情,但忍着没有在谭启平面前说,他也没有想到周明今天没有跟他招呼一声,就在席间把沈淮有意无意遮掩的一些数据直接捅破。 面对谭启平对沈淮的不满,熊文斌实在不好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他甚至不能流露对女婿周明的不满。 第二百六十一章 矛盾 谭启平终是在熊文斌等人面前,对沈淮在梅溪镇捂盖子的行为,流露出不满的情绪,熊文斌默不作声。 苏恺闻站在书桌前,帮着大家沏茶,有意无意的接过谭启平的话头,说道:“沈淮除了喜欢跟大家打哑谜、常常做出一番成绩拿出来吓人一跳之外,整个梅溪镇倒好像没有哪个干部说他的不好。不过私下里除了去年年底去过一趟梅溪外,还一直没有机会去过。每次陪谭书记你过去,都是浮光掠影的看些东西,我还真不知道梅溪镇发展得这么快。周明约过我几次,也都没有抽出时间来;现在看来,我也应该要往梅溪多走走,能让我学习的东西应该也多……” 对苏恺闻的话,熊文斌还是一样沉默,一声不吭。 谭启平心情好的时候,苏恺闻的这些话不会叫人听出什么异味来,但谭启平此时都已经难以掩饰对沈淮的不满了,苏恺闻的这些话就有些火上浇油,有意无意的暗示沈淮在梅溪只手遮天。 熊文斌见周明这时候竟然脸上露出喜色,这一瞬间他从前心窝贴到背脊骨皆是冰凉。 天下有的是不服管教的儿子,但还可以板着脸教训几句,偏偏自以为是的女婿教训不得:话说轻了,听不进去;话说重了,就是仇! 熊文斌既是透心凉,又是说不出的乏力。 “老熊,你是不是不舒服?”注意到熊文斌的脸色有些难看,苏恺闻关心的问了一句。 “……”熊文斌见谭启平也看过来,瓮着声音说道,“这几天降温厉害,昨天夜里盖毯子没有注意,可能是有些着凉了……” “那你要注意休息,”谭启平也关心的吩咐了一句,说道,“你明天打电话或者亲自走一趟,问一下梅钢跟富士制铁的洽谈为什么拖到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梅钢方面到底有什么困难是需要市里出面协调的,你让他们提出来。有问题就要提出去,提出来才能去解决问题,才能推动事情往前走,不然大家都不吭声,冷着冷着,事情就黄掉了……” 心知谭启平也渐渐没有耐心,才会让他直接去盯着沈淮追问梅钢跟富士制铁合资项目的进展。* 谭启平吩咐下来的事,熊文斌自然不能拒绝,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明天到梅溪走一趟,”又问道,“宋总难得过来一趟,那我明天是不是代表谭书记您再招待他一番。” “行,鸿军也不是特别讲究的人,我明天有公务安排,恺闻在我身边就可以了,你出面招待一下鸿军,也显得我们东华待客有道。”谭启平点点头,同意熊文斌明面以他的名义在梅溪镇宴请宋鸿军。 又说了一些事,熊文斌就告辞离开,周明也没有借口留下来。 虽说市政府机关宿舍离得不远,但谭启平为了表示对熊文斌身体的关切,坚持让黄羲开车送熊文斌、周明离开。 熊文斌要跟周明在一起,没人照顾的熊黛妮也会在娘家等周明过来接她回去。听到敲门声,熊黛妮腆着差不多有五个月身孕的大肚子过来开门,看到她爸脸色有些难看,关心的问道:“爸,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哦,没什么?”熊文斌说道。 “爸可能昨天夜色着凉了,身体有些不舒服?”周明没有觉察到岳父的异常,把他对谭启平说的托辞当真了。 “不会吧,早上出去还好好的,”白素梅听到女婿说丈夫身体不适,走过来伸手在熊文斌的额头上贴了贴,说道,“体温蛮正常的啊……” 熊文斌撑着桌子坐下来,沉声跟周明说道:“你现在要记住两点:第一,不要再去惹沈淮,你惹不起;第二,你在梅溪镇千万不要有什么把柄给沈淮捉住——我对你要说的话,就这两句,不管你能不能想明白,你都要记心里去。你跟苏恺闻没有办法比,他有一个当省常委的爹,你没有……” 熊文斌从来都没有对周明说过这么重的话,就是上回在英皇跟沈淮差点翻脸,话也没有说得这么重——熊黛妮听她爸用这么重的语气教训周明,也花容失色,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明到底又怎么去招惹沈淮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趁着谭书记今天高兴,把梅溪镇的一些成绩摆出来说了说,这也是给沈淮他长脸的事情,我怎么就得罪他了?”周明不服气的说道。 见周明在自己跟前还狡辩起来,熊文斌只是轻轻的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你跟黛妮回去吧,你翅膀也长硬了,冷板凳坐了还没有三个月,就没有耐心了,我也不能说你什么。你现在只要记住一点,你一旦有什么把柄给沈淮抓住,我没有能力保你;只要你能清清白白做官,也的确不用太顾忌什么,沈淮也不会怎么样你……” 给岳父这么训,周明脸色也很难看,又不能反驳,只能闷声不再说话;熊黛妮也完全不知道周明今天吃饭时简单几句话,能叫她爸这么生气——见她爸闭着眼睛要赶她跟周明出去,只能扯扯周明的衣袖,让他不要再惹她爸生气了。 周明与熊黛妮离开,白素梅替丈夫泡了一壶茶过来,小翼的问道:“真这么严重?” 熊文斌跟妻子倒是无话不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沈淮的桀骜不逊,又不是今天才露出峥嵘头角来。之前谭书记冷落他,他就拉拢吴海峰跟周家搞他自己的一套;英皇案,谭书记本想冷处理,他硬是逼着谭书记下重手。这么根硬骨头,东华市稍知道底细的人,没有谁敢上去啃,偏偏周明不信邪,有事没事跑上去啃两口——他想干吗?诚然,谭书记几次在沈淮面前暗示周明是他调派过去的精兵强将,但沈淮就是装糊涂,就是要让周明坐冷板凳。且不管谭书记心里对沈淮有多少不满,周明他去凑什么热闹?” “我觉得谭书记对沈淮不错啊,还特意把梅溪镇升格了。就算沈淮他家世深厚,二十五岁就升到副处,谭书记也对得起他的;他怎么处处跟谭书记不对付啊?”白素梅疑惑的问道,“是不是他性子有问题啊,谭书记好歹也是市委书记,沈淮一个镇书记跟市委书记顶什么牛?” “这个就是周明今天捅的祸,”熊文斌唉声叹气道,“梅溪港工业园以梅钢为核心,正建及规划的发展规模直逼省级工业园区;就算梅溪镇这次不升格为副处级镇,在梅溪港工业园规划及建设相对成熟之后,也可以有资格直接申报成立省级工业园,到时候同样能升格到副处级甚至正处级行政区域。所以,沈淮就没有打算领谭书记的情。沈淮无意现在就把成绩摆出来,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在谭书记面前加以掩饰。沈淮到底是什么想法我还猜不透,但周明到梅溪镇之后,接触到一些核心数据,他要背地里跟谭书记汇报也没有什么,偏偏当着一桌人的面捅出来。沈淮跟谭书记即使有什么矛盾,即使谭书记对沈淮心有不满,但就是他能公开挑破的?他以为挑破谭书记对沈淮的不满,沈淮就会迫于压力,把常务副镇长给他来当?就会把他从冷板凳挪到热板凳上去?他以为把沈淮跟谭书记的矛盾公开化,就能迫使谭书记把沈淮从梅溪镇调走,给他挪位子?他想得太美了!” “你说周明的心思,是想借谭书记的手把沈淮从梅溪镇挤走?”白素梅听丈夫这么说,心里也是一惊。 熊文斌点点头,说道:“要是一般的得罪或者说话没注意分寸,我不会这么紧张——他以为他的这点小心思藏得很深,别人就看不出来;他以为沈淮能在东华站稳脚,没脑子、没能力,纯粹靠是家里;他啊,太自以为是了……” 熊文斌浑身乏力,骨子是给散了架似的,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力气站起来;白素梅也深深的担忧,她是看着丈夫在官场几经沉浮的,也知道官场最忌讳的就是拉人下马。要不是沈淮窥不破周明的心思,倒也不罢了;要不是沈淮认定周明居心不良,反击手段必然凌厉,她也觉得女婿这次是太冒险了,也太凶险了。 * 谭启平请吃饭,周知白、杨海鹏没有受邀,就在万紫千红等着沈淮他们吃完晚饭过来一起喝酒,在万紫千红给宋鸿军接风洗尘。 看到沈淮走进来,脸是绷着的,杨海鹏悄然问赵东:“怎么,在谭书记家吃饭不愉快?” 赵东摇头苦笑,说道:“周明不甘心在梅溪坐冷板凳。” 见又是周明,杨海鹏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周明背后是熊文斌,他也不希望沈淮跟熊文斌闹翻脸。 “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些事就当眼前风,不要往心里去,”宋鸿军笑着安慰沈淮,要他不要绷着脸,说道,“今天晚的酒照例算我的……” 沈淮知道宋鸿军所说的“佛面”是指谭启平,心里暗暗一叹,知道宋鸿军在江湖厮混久了,眼睛很毒,场面上有什么异样大体能猜个一二:周明能挑事、敢挑事,说到底还是看准谭启平心里对他不满—— 宋鸿军劝他,是不希望他激化跟谭启平的矛盾,毕竟他现在还没有资格跟谭启平翻脸。 第二百六十二章 同床 “你也真是的,沈淮再怎么不好,也没有亏待我们家,”熊黛妮先进屋,拉开灯,见丈夫还绷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想到她爸今天晚上给他气成那样,忍不住埋怨他起来,“你就是看不惯他,不理他就是了,你怎么没事老去抽人家的刺?” 周明给岳父兜头训了半天,心里窝着火没处发泄,回到家里没进门见妻子臭着脸跟他唠叨这破事,心里火窜上来,随手将钥匙摔桌上,怒吼道:“你懂个屁,现在不是我挑人家的事,是人家把我当成孙子玩,你就高兴我给人家骑在身下当孙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熊黛妮打小就没有给家里吼过嗓子,也没见过周明对她说过粗话,看着好端端的桌面,给周明拿钥匙摔成印子来,站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委屈得慌,眼泪滴溜溜的就在眼眶里转起来。 周明心里口堵一口气泄不出来,见妻子这样,心里越发的不舒服,继续厉声说道:“这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不要来瞎掺合,你不要以为沈淮什么事都是好心。沈淮要真看得起我们,当初搞鹏海贸易时,杨海鹏拿六成股,他就不该一成股把我们当叫化子打发!” “那我爸的话你总该听吧,他总归是为了你跟我好,不会害你,”熊黛妮没想到周明还对这事耿耿于怀,不知道他的心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急着争辩道,“这以前不管谁对谁错,你也知道沈淮是我们惹不起的,你躲他远远的不行吗?” “我有选择吗?”周明见妻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忍不住吼起来,“谭书记让我去梅溪镇,就是让我盯着沈淮的,谭书记对沈淮不满,我能假装看不见,跟沈淮和睦一团?” “我爸风风雨雨经历了多少年,总不会看错问题的。”在熊黛妮的心目中,她爸是绝对的权威。 “还说你爸,你爸要是事事都不会错,当初就不会给市钢厂踢开坐那么久的冷板凳了,”周明见妻子竟然认定他就是错了,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别扭,也急得脸红脖子粗,口不择言的说道,“我现在就是谭书记的狗,你爸也是!谭书记让我们咬人,我们没有资格不咬。你爸要是有做狗的自觉,就不该想着两面都不得罪人!” “我爸又没有得罪你,我爸又没有亏欠你,你凭什么糟践我爸是狗?你要做狗,你自己做去!你要记住,你住的这房子,也是我爸给你的!”熊黛妮也气得大声吼起来,转身就回房间,将门摔得嘭嘭响,转身将房门反锁上,坐在床上,心里堵得慌,眼泪不争气的刷刷往下落,挂在白皙丰腴的脸颊上,突然觉得丈夫是那样的陌生。 周明追过去推门,见门给从里面反锁,气得要踹门,但想到熊黛妮正怀着孕,动不得气,他又气鼓鼓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接连抽了好几根烟,见房间里还没有动静,只能极力克制心里的邪火,走过去,敲着门说道:“我刚才也是气糊涂了,你也不想我在梅溪给沈淮骑在头上一辈子都抬不起来,对不对?我这两个月在梅溪什么样子,你也很清楚,对不对?真要大家和和气气的,真要沈淮一点都不仗势欺人,我怎么会挑他的问题?你总不能指望我一点脾气都没有吧?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子呢,我总也压不住火气的时候。我知道咱爸对我们好,刚才也是气急满口胡说……你把房门打开好不好,不要生气了,我。” “我不想见你;你一定要进来,我就到我妈那睡去。”熊黛妮心口的气难消,不想见周明。 “行,只要你不生气,我睡地砖也成。”周明还真怕把妻子惹急了、半夜跑回她爸妈家去住。 * 周知白、杨海鹏还要带着宋鸿军以及那个“小姚莹”换场子喝酒去,沈淮明天一早还有工作,就让邵征开车送他、赵东,还有孙亚琳先回去。 车先到文山苑,沈淮见孙亚琳也跟着下车来,说道:“你下车来做什么?” “我先找个地方先醒醒酒不行啊,你心虚个什么劲,是不是在这里金屋藏娇,怕给我拆穿啊?”孙亚琳满嘴酒气,斜着眼睛盯着沈淮看。刚才跟宋鸿军斗酒,孙亚琳把一瓶芝华士喝下去,脸红扑扑的,不过也就三分醉意,眼睛看人,倒是越发的虎视眈眈,但见沈淮没有心软,又贴身过去,附到他耳根子上说道,“周小白刚才说她姐住文山苑,我可没有满世界嚷嚷你也住文山苑啊!” 孙亚琳对之前那个他的禀性太清楚了,所以他就是有一千张嘴,他也不要想说服孙亚琳相信他跟周裕没有什么,何况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沈淮拿孙亚琳没有办法,挥手让邵征送赵东先回去,说道:“等她要是真撒酒疯,我再打电话让你来帮忙……” 沈淮打开房门,刚想问孙亚琳想喝什么解酒,就见孙亚琳直奔他卧室而去,追进去,忍不住笑道:“你真是过来抓奸的啊?”看着孙亚琳踢掉红色高跟鞋,整个人就倒趴到他床上去,忙走去,要把她从床上拖下来,“靠,你不会来鸠占鹊巢的吧?” “一个人住老宅,真的很无聊啊!”孙亚琳翻过身来,就是赖在沈淮的床上不起来,装可怜的哀嚎道,“不是还有一套房吗?你把钥匙给我,我就把这床还给你!” 见孙亚琳耍无赖,沈淮也无赖的坐到床上去,说道:“你爱起不起,反正我也不吃亏;你就不怕我半夜对你做点什么?” “就你那小体格,我还怕你强奸?”孙亚琳不屑的看了沈淮一眼,一个标准的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翻站起来,趁着沈淮没反应过来,伸手在他的手腕上一抓,翻手就把沈淮的胳膊扭到身后,将他按在床上,一屁股坐上去,嘲笑道,“你现在还想对我做点什么不?” “痛痛,你轻点。”沈淮胳膊给扭到直嚷痛。 孙亚琳才不管他叫痛,伏下身子拿手肘顶住他的背脊,拿着一副女流氓的口腔,嘲笑沈淮,“你现在是不是该担心我对你做点什么了?” “你屁股好软!你想做什么,来吧。”沈淮说道,屁股给孙亚琳丰满的臀压着,又暖又软,说不出的舒服。 孙亚琳为了省力,正坐在沈淮的臀上,倒没有想到给沈淮占了这个便宜,忙一脚将他踹下床去,骂道:“流氓胚。” 沈淮扭着给孙亚琳揣痛的胸口,挨着床边坐在地板上,跟孙亚琳说道:“我现在很多事情焦头烂额,你就不要来添乱了……” “你头疼啥啊,夹着尾巴做人呗,”孙亚琳一瓶芝华士灌下肚,也有好几分醉意,跟沈淮耍闹,也禁不住气顺身热,仰天而躺,头靠着沈淮这边,丰密的秀发散开来,仿佛华丽的丝绸,她盯着屋顶的高端羊皮纸灯,跟沈淮说道, “宋家老二跟田家庚争省委书记失利,整个宋系就开始丧失凝聚力了。要是老爷子现在就出什么意外,你说贺、戴二人会看你二伯的脸色行事?你不要以为其他人都是糊涂蛋,谭启平,还有其他一些人,未必就会甘心绑死在宋系这棵树上。你要这时候跟谭启平闹翻脸,想不用想,你家的老爷子跟宋家老二,为了安抚人心,举起板子也铁定会打到你的屁股上来。当然了,你要是老实一些,谭启平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就是了,关键是你怎么拿捏分寸了……” “怎么拿捏分寸?”沈淮看着孙亚琳那张魅惑人心的脸就在眼睛前肆无忌惮的仰着,除了嘴鼻间有些酒气,真是完美无暇,问道,“是让外人看到谭启平欺负我?” “对头,只有你给欺负了,你才能满世界的去喊冤啊,去搏同情啊!关键是,你现在满世界的欺负别人,鬼才会同情你?”孙亚琳说道,“你现在吵上天,别人只会说你不懂事,不懂分寸,故意叫谭启平难堪——你不觉得,就连宋鸿军也是这看法?” “……”沈淮点点头,宋鸿军劝他不要跟谭启平起冲突,自然是认为他没有给谭启平欺负,而通常说来,小辈总归要给长辈面子,镇党委书记总归要给市委书记面子。 想到这里,沈淮也忍不住叹气,枕着床边闭目想事情。 给沈淮的头压着秀发,孙亚琳也没有说什么,见沈淮闭着眼睛半天没有动静,问道:“你在想什么?” “等你继续说话啊,你该不会就为劝我不要跟谭启平斗气,半夜跟我回家吧?”沈淮睁开眼睛,见孙亚琳亮晶晶的眼睛就在眼前,长长的挑起眼睫毛轻轻颤动,眼睛下滑,见孙亚琳就是仰躺着,胸部还是高高的隆起来,心里忍不住抱怨老天决定人性取向时,让这么一个漂亮女人去喜欢女人,真是糟糕好东西。 “你压着我头发了,我怎么跟你说话?”孙亚琳这时候才抱怨沈淮枕到她头发上了,将他的脑袋推开,盘腿坐在床上,跟沈淮说道,“我这次去香港,刚得到一个消息,英国刚确定了钢铁产业调整政策,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可能要直接裁减一半产能,你觉得这消息怎么样,值得半夜讨论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西尤明斯 虽然书房里装上电脑,也能拨号上网,但九四年国内外互联网都才起步不久,上网还找不到太多关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以及近期英国关于钢铁产业政策调整的资料。 不得已,沈淮为了能从孙亚琳手里拿到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资料,只能把另一套房的钥匙交出去。 孙亚琳还从沈淮这里收刮走一大堆洗漱用品,才得意洋洋的下楼去,就打算今晚就住下来;沈淮才有时间打开电脑,看磁碟里的资料。 虽然九二年通过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各个国家对其还没有什么约束性的义务,但作为推动这项公约、并意图从中牟求更多利益的西欧发达国家,自然要先一步为推进全球温室气体减排工作做出表率。 英法德等西欧国家,近年来都有陆续调整国内工业政策的计划,以达到逐步减排温室气体的目标。 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经济发达的西欧地区,在工业化完成之后,正面临经济增涨动力严重不足的困境。 而西欧过高的人力成本以及对环境控制更加严格的要求,使得西欧地区粗钢等基础工业产品向中国等新兴地区输出时,没有价格上的优势。故而有计划的淘汰落后及溢出市场需求的工业产能,也成为英法德等西欧国家所势在必行的产业政策。 人穷志短,西方富裕家庭觉得十七寸彩电太小、看了伤眼睛,而国内很多市民家庭还在为家里能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而奋斗。 西欧发达地区,要淘汰落后产能,很多已淘汰或即将淘汰的生产线,在西欧地区是落后的,是不堪用的,但在国内来说相对还是先进的,还有进一步做技术改造的潜力。 梅钢要发展,要上全新的生产线,成本太高。 不要看梅钢眼下一个月的利润能有七八百万,但这一点点的资本积累,在资本密集型的重型工业体系里,连片水花都很难砸出来。 眼下梅钢要发展,更不能穷讲究,全新的生产线成本太高,那就考虑引进二手生产线进行技术改造。 沈淮很早就在关注这方面的资料,只是受限国内资讯有限,这一年多来都拜托孙亚琳利用她在西欧工作期间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为梅钢寻找合适的对象。 梅钢渚江进行产业布局,又推动东电投资建设梅溪电厂,梅钢目前只能集中精力发展短流程的电炉钢,而且前期要把螺纹钢这一品种做大、做强,才会去考虑产品的多元化——虽然西欧这两年来要淘汰的钢铁生产线也不止一条,但要找到适合梅钢的,还是要费一番手脚。 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倒不是以钢铁产业为主,旗下的钢铁厂只有两条电炉钢生产,总产能也就比市钢厂稍大一些,这次计划要淘汰的,恰是梅钢所需要的短流程电炉钢生产线。 西尤明斯的这条电炉钢生产线年产能是四十万吨,以生产建筑钢材为主,建于八一年,就算这次不因为英国钢铁产业政策调整而下马,两年后用完折旧期。 国内的工业化还刚刚起步,显然不能严格遵守十年或十五年的折旧期来更新淘汰生产线。实际上,梅钢的老厂还是使用六十年代初建厂之初就有的设备,市钢厂也有好几条生产线的寿命都在三十年以上。 孙亚琳请托的人,也是在工业金融投资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在传来的资料之后,个人还对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将淘汰的这条生产线有过初步的考察。他认为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管理严格,日常设备维护到位,即将淘汰来的生产线若能做进一步的技术改造,再用十年、二十年没有问题。也由于西尤明斯淘汰下来的生产线,要是找不到买家,就会直接送进废品收购站,故而收购价格有可能会比想象中还要理想一些。 孙亚琳托人收集来的资料颇全,沈淮坐在书房里研究资料,不知不觉天都已经亮了,听着“嘭嘭嘭”的敲门声,见孙亚琳穿着他的睡衣、睡眼惺松的站在门外,问道:“这么早,你过来干嘛?” “楼下还没有装热水器,我习惯早起洗热水澡,不然一天都不会有精神……”孙亚琳一边说着话、一边挤进来。 沈淮在书房坐了一夜,身子正冰凉,给孙亚琳热乎乎的身体挤得非常舒服,也就随她进卫生间冲澡去,他接着回书房继续看资料。 过不了多久,门又给人在外面嘭嘭嘭的敲响。 沈淮不知道谁这么早过来,打开门看着杨海鹏跟宋鸿军两个人歪七斜八的站在过道里,醉醺醺的样子,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而昨天跟他们一起换场子去喝酒的“小姚莹”,倒是清醒得很,大概是要扶这两个大男人上楼来,累得香汗淋漓,正付钱给出租车司机,让他离开。 “周总终于给我们俩放倒了,已经人事不知,给司机拖回去了;我们两人还能撑一会儿,来找你吃早点去。”宋鸿军大声说道。 沈淮拍拍脑袋,没想到他们喝了一夜的酒还惦记着来找他一起去吃早饭,不过看宋鸿军跟杨海鹏的样子,走两步就要栽倒,他还真不敢陪他们再出去吃什么早点,与那个他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小姚莹”,将两个醉汉扶进屋来。 “谁啊,这么早搞出这么大动静?”孙亚琳穿着沈淮的浴袍走出来,两条腿露出膝盖上三寸,露出来的部位紧致圆润、又直又白。孙亚琳拿着毛巾正搓湿漉漉的秀发,意外看到杨海鹏跟宋鸿军两人醉醺醺的进屋来。 看到孙亚琳这么性感的从沈淮房里的浴室出来,宋鸿军睁大眼睛,狠狠的往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两下,才搂过沈淮的肩膀,一脸诡笑的说道:“我没有喝醉吧,我没看错人吧?还是你小子厉害啊,说实话,我认识她这些年,几乎都怀疑她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了……” 沈淮头大如麻,孙亚琳这样子从他房里的浴室出来,他都没嘴替自己辩解,又不能告诉宋鸿军他猜的真是实情。 倒是见两个醉汉看着自己目瞠口舌,孙亚琳不屑的说道,“你们俩脑子里除了那些龌龊的东西,还能装点别的吗?楼下没有装热水器,我早上过来洗下澡,你们以为沈淮他敢怎么样我?我要找男人,也至于眼光差到找他啊……” 沈淮一脸苦笑,也顾不得宋鸿军、杨海鹏信还不信,把他们俩搀到卧室里去,任他们呼呼醉睡,也管不上他们可能吐酒,会把他的房间糟踏得不成样子…… 那个叫“小姚莹”的女孩,倒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忙前忙后收拾,用热毛巾替宋鸿军、杨海鹏两人擦脸,还泡了浓茶给他们解酒;孙亚琳才不会管杨、宋二人的死活,有这女孩子帮,倒省了沈淮很多事。 沈淮简单洗漱一下,把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材料整理了一下,邵征开车过来接他,他就对那个女孩子说道:“把他们丢这里吧,你家里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坐车回宿舍……”那女孩子说道。 “哦。”沈淮这才想起来,杨丽丽之前跟他说过这女孩子还是师院的学生。 孙亚琳的车还丢在梅溪镇,也要坐沈淮的车回去,沈淮就让邵征开车先去东华师院,送这女孩子回学校。 到师范学院时间还早得很,赶着周末,学生都在睡懒觉,女生宿舍前还没有几人出没。邵征把车停下来,那女孩子看到宿舍楼前一个穿绿毛衣的男孩子,一宿没睡但还颇有精神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看那男孩子憔悴的脸跟冷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身子,似乎在宿舍楼里守了一夜,沈淮心里轻轻的叹一口气。 沈淮吩咐邵征开车绕到宿舍楼后再放那个女孩子下去,他不能没吃到荤还替宋鸿军惹上一身骚。 那女孩子下车时,从包里拿出一只手机递给沈淮,声音有些颤,说道:“麻烦你跟宋总说一声,我有男朋友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哦。”沈淮就应了一声,看着女孩子下车去;孙亚琳吹了一声口哨,评价道:“你们宋家没有一个好种!” “这又关我什么事?”沈淮喊冤道。 “你敢说比宋鸿军好?”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没心情拆穿“他”的往事。 得,宋鸿军还知道用糖衣炮弹攻打女孩子的心防,“他”以前的行为要比这恶劣得多,沈淮也无言替自己辩白,只得让邵征开车,不跟孙亚琳纠缠这个话题。 早上到厂里,沈淮把赵东他们几乎召集过来,介绍了一下西尤明斯将下马的生产线的情况,要赵东、徐溪亭做好准备,他要带他们俩直接去英国实地考察生产线的情况。 上午熊文斌打电话过来,说谭启平有公务安排,他要代表谭正式宴请宋鸿军;沈淮猜宋鸿军、杨海鹏他们中午未必能从床上爬起来,就跟熊文斌约好下午在梅溪镇见面,晚上在渚溪酒店吃饭。 第二百六十四章 沟通 宋鸿军跟杨海鹏他们到下午才醒过酒来,叫邵征开车接到梅溪镇来,脸色苍白,还没有彻底的恢复过来。 倒是周知白直接喝挂了,醒过酒就恢复正常。 看着宋鸿军走两步就心浮气喘的样子,沈淮笑问道:“你是不是在香港、广城拉不到人喝酒啊,以前没觉得你喝酒这么豪迈啊?” “周总昨天喝得猛,我们是舍命陪君子,可惜让你小子溜早了……”宋鸿军笑道。 宋鸿军虽然这才是第二回来东华,但鹏悦集团的转口贸易业务目前很多都是经香港走,周知白在此期间多次往返香港,跟宋鸿军喝过好几回酒,两人倒是熟悉起来了。 熊文斌得知宋鸿军醒过酒来,也从市委赶过来汇合;沈淮与宋鸿军他们,就在渚溪大桥的工地等熊文斌过来汇合。 宋鸿军上回来梅溪镇,是七月上旬,过去也就四个多月时间。 在这四个月时间,渚溪大桥的桩基工程已经施工完成,此时正分从两头浇筑桥面;渚溪大道也完成路基工程,可以供车辆临时通过,而渚溪大桥西侧的南郊公路拓宽改造工程也在十一月上旬正式启动。 梅溪镇的高速崛起对周围地区必然带来强势的拉抬效应;除了周家在背后推动外,为了更好的发挥梅溪镇的拉抬效应,响应市委市政府提出的资源适充倾斜、优先保彰中心镇建设发展的指示,唐闸区在八月之后陆续调整规划,拔出上千万的专项资金,对南郊公路沿线进迁拆迁改造,提升环境,统一命名为渚溪大道,有意将其发展成唐闸区南片交通的主干道来。 当然,目前直接受惠最大的,还是鹏悦在渚溪大桥西侧,由之前的高尔夫练习球场改造的鹏悦国际大酒店。区里同时也有意将渚溪大道沿线区域,作为当前未来唐闸区经济发展的核心区域来重新规则、定位。 渚溪大道南侧,新梅新村二期工程也建成开始交房,三期工程完成框架——二期与三期建设组团之间的社会商业街也已经完成路面铺设,正在做沿街店面房的外立面装饰,最快年底就能投入使用、完成初步的社区商业布局。 在新梅新村南侧,则是蔡家桥集中居住片。严格按照城市社区设计施工的一期工程已经迁入六百余户村民,社区居委会及服务中心、住宅二期工程以及蔡家桥小学二期工程也已经开始动工。 北侧的渚园建造也非常迅速,三个月的时间,一栋栋风格别致的小洋楼就已经矗立起来,但后期的装饰及庭园建设,需要更长时间的水磨工夫,大体会在渚溪大道建成之后才能够投入使用。 渚园原属区域低矮棚户建筑的拆除,建造高端住宅区;镇上也投入资金,重新挖开学堂街,建涵洞桥,使裤汊子河与梅溪镇、横塘河等水系相通,清理垃圾,使得梅溪老镇以前的区域环境大为改善,不再是以前那般的脏乱旧。 虽然梅溪老镇的改造要投入更大量的资金,目前还只能逐步的投入,但外围环境的改善,也使得这片从清末民初时就保留下来的建筑群展露出之前给脏乱环境所遮掩的风致来,叫人能够想象梅溪镇早年因河兴埠的繁荣跟昌盛。 虽然梅溪镇整个镇区的改造,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及更大量资金的投入,但西南片已经有了新兴城镇的面容,时间之短、建设之快,叫见惯世面的宋鸿军也大为惊讶。 沈淮对梅溪镇的规划,打破传统乡镇升级改造的格局,包括安置拆迁村民的蔡家桥集中居住区在内,整个渚溪大道沿街的住宅都限制在四层楼高。新梅新村、蔡家桥社区,都预留了社会公园的建设用地;而沿河路与梅溪河东岸之间,更是预留了一到两百米的纵深,打算将来用于建沿河溪地公园,在梅溪镇入渚江的河汊口,目前,也是整片的划给镇园林公司,作为林木种植基地使用,保留外围的湿滩湖溪地貌,暂时不作开发。 渚溪大道、梅鹤公路作为主干道,以高于二级城市公路标准建造,但李社、沿河等支线受限于资金,只能三级公路标准建造路面,不过一律以高于二级公路的标准,建设沿路两侧的林木景观纵深,以确保新镇的绿化率能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 从梅钢主厂区往东,梅鹤公路南段已经建造完成。 在梅鹤公路以东,鸿基灯饰及投资一千万的紫萝新厂区,而从紫萝家纺新厂区往南的地块,则给海青机电跟梅溪电厂瓜分,工地上正建设得如火如涂。 梅鹤公路西侧都是预留给梅钢的发展用地,工业园要发展,只能往东拓。 梅鹤公路以东的鹤塘等支线道路,已经开始施工,以东地块的拆迁及水电路网及排水排污工程都同时在做。 除了沿江区域预留下来,下一阶段将以最快速度整理出来的地块,大约有六百亩地,目前也已经完成招商工作,将有四家企业进入其中建设新厂区。 这四家企业都已经展开建厂的前期筹备工作,很快就会启动厂区建设。 说起来,熊文斌也有四个多月没有到梅溪镇,眼下只能感慨,只有亲自到实地走过看过,才能知道梅溪镇的发展速度有多快,也才能知道沈淮对梅溪镇的建设规划,要超前东华市其他地区多少。 东华开发区虽然八四年就设立,发展到今年已经有十年,但今年能引进的企业大概也只有六七家,投资建设规模甚至还不如梅溪镇。 要说表面上存在什么差距,就是沈淮在梅溪镇从建设梅鹤公路开始,就坚持村民拆迁安置、土地平整、水电路网三通工程及排水、排污工程同时展开建设。 投资商几乎在跟梅溪镇签置协议、交纳土地款及配套费的同时,就可能直接拿到土地建设新厂区,极大缩减了前期筹备时间。 跟政府部门不同,投资商为赚钱,为紧跟市场的步伐,更注重效率。 市开发区通常会在收到投资商缴纳土地款之后,才会做三通等工业配套工程,差不多要拖后半年到一年时间才能交出工业建设用地;相比较之后,梅溪镇的模式自然更受投资商及企业的欢迎。 最近决定到梅溪镇投资建厂的四家企业,其中有三家都是东华当地的民营企业,之前都在跟市开发区谈建厂的事。熊文斌相信他们之所以最后选择到梅溪镇投资建厂,除了梅溪镇更高的效率之外,还有一个因素,应该是他们认识到梅溪镇的经济及社会治安轶序要远远优于东华市的其他地区。 投资商注意效率,注意税费优惠,但更注重经济及社会轶序——梅溪镇在沈淮的治理下,经济及社会治安要远远优于其他地区,并且在沈淮的推动下,业信银行也支持大力在梅溪镇发展的民营企业,提供优惠的金融信贷服务,自然都增加了梅溪镇对投资商的吸引力。 东华过去这些年,经济轶序给高小虎、王子亮这些人破坏得极严重,东华市的钢铁产业一度都要给万虎公司刮掉一层油,这不仅叫市钢厂经营陷入困顿,也使得东华市整个钢铁产业的上下产业链发展都陷入停滞。 东华市钢铁产业的明显改观,就是从沈淮到梅溪镇、接手梅钢严厉打压高小虎的嚣张气焰开始。随后不仅梅钢崛起,也由于万虎公司给严厉打压,下游的钢材贸易也随之摆脱万虎公司的控制,恢复生机。 随着万虎公司的收敛以及戴乐生之子戴毅在英皇案之后给逐出东华,市钢厂在骨干人员严重往梅钢流失的情况下,今年甚至也能恢复了相当的盈利能力,使得东华市的钢铁产业今年迎来一个明显的、崛起式的大发展。 这也是谭启平一力想促成跟富士制铁合资项目的一个主要原因;谭启平也是想把东华的钢铁产业做大做强,形成对东华经济增涨真正有促进作用的支柱产业,这也是出政绩的捷径。 只可惜,富士制铁对跟市钢厂合作的兴趣并没有太大,谭启平要求梅钢接手跟富士制铁的合资谈判,但沈淮的表现很不积极。 时间过去两个多月,整个合资项目看上去没有一点进展,再拖下去,很可能就会拖黄掉,也难怪谭启平会有些焦急。 在看过货运码头设备安装现场之后,熊文斌又在沈淮的陪同,与宋鸿军等到到码头北侧、梅钢南拓的发展预留地考察,看到这片约有六百余亩的土地,已经在做三通工程,才知道沈淮的效率有多快…… 熊文斌也知道必需代表谭启平催问梅钢跟富士制铁的谈判进展,不然谭启平那里不好交待:“这片地早早就开始做三通工程,在大的方向,也是照着六十万吨电炉钢生产线的规模在做前期准备,梅钢是打算跟富士制铁一达成协议,就直接以最快的速度上项目吗?” 沈淮知道熊文斌是内行人,虽然梅钢还没有具体的项目,但他平整这片地,的确是以六十到八十万吨的电炉钢生产线为大的方向。说到底他也是为发展节约时间,只要后期资金到位,就能方便新的生产线是最快的速度上马,不需要为前期筹备工作浪费太多的时间。 听熊文斌旁敲侧击的催问跟富士制铁谈判的情况,沈淮也知道是谭启平心里急,说道:“富士制铁在国内的合作选择很多,几次谈判,都是派无关紧要的人物过来跟我们接触,而是提的合作条件都很苛刻。即使我们现在就让步,等到富士制铁真正能决定合资项目的人出面,还会进一步的逼我们让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很难跟他们深入谈下去。因为具体的谈判工作,区里也有参与,具体的情况也应该是区里向市政府做汇报……” “富士制铁提了哪些条件?”熊文斌问道。 “富士制铁并不是关注合资项目的运作,但更在意对上游产业链的控制。他们看到梅溪电厂及货运码头的建设规模跟规划之后,也确实有跟梅钢进一步谈合作的意向,但直接提出要出资对电厂及码头进行控股,而电炉钢合资项目则要梅钢出主要资金负责建设——这样的条件,梅钢不可能接受,所以也就没有跟市里汇报。”沈淮说道。 熊文斌近年都没有放弃对钢铁产业的关注跟研究,沈淮提到这几点,他就很快知道问题僵在哪里。 电炉钢投资最为核心的,一是电力供应,二是原材料即废钢炉料的供应以及将来钢材产品的输出,这三点决定着电炉钢项目最主要的成本以及利润规模。 这也是沈淮发展梅钢,在产业布局上比他人高明、目光比别人远的地方。 电炉钢生产线合资项目给谁控股并不重要,即使合资项目给日方技术控制也不要紧,只要保证电厂及码头控制在梅钢手里,沈淮就都能保证梅钢能从合资项目吸取足够的利润。 富士制铁自然能看到梅钢在产业布局上的高明之处,自然也想占据制高点,但沈淮显然不可能同意他辛辛苦苦已经完成雏形的产业布局前端制高点,白白交给富士制铁控制。 而梅钢不同意把产业布局的前端制高点交给富士制铁控制,那整个合资项目对富士制铁来说,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相反,富士制铁还需要担心梅钢将来利用电厂跟码头对合资项目进行钳制、吸取额外的利润。 “老熊你是内行人,应该知道富士制铁这样产业巨头,在合作项目时必然会追求更强势有利的地位,不大可能说参与分享合资项目利润就能够让他们满足……”沈淮知道说服熊文斌容易,但不知道这样的理由谭启平能不能听进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分歧 熊文斌能理解沈淮在产业布局上的思路,也知道沈淮本来就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不会轻易将梅钢未来发展的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受制于人,但知道这样的理由未必就能说服谭启平。 熊文斌清楚的知道,他作为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有时候只是谭启平的传声筒,不能有自己的意志,故而对沈淮的话,也不能有什么表示,只是说道:“这个,你还是要跟谭书记多做沟通啊……” 沈淮看着为新项目预先平整出来的土地,由于土地上的草木已经清除掉,土壤暴露出来,风吹日晒,沙尘化很严重,风吹沙飞,叫人感觉仿佛站在沙漠的边缘。 梅钢要是同意放弃电厂、码头的控制权,跟富士制铁的这次合作项目谈成,这个合资项目差不多能一次为东华市引进三千万美元的外资。 要是梅钢刚刚起步,沈淮不会太挑剔什么,毕竟这么大规模的外汇资金引进,对东华市的经济发展有着直接的推动作用。 不过,梅钢已经成功的走出崛起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产业布局的雏形,他接下来立志要把梅溪港工业园发展成淮海省甚至整个东部沿海地区的电炉钢产业基地,这时候放弃电厂及码头的控制权,其实也相当于将梅钢未来发展的主动权交到富士制铁手里。 就算没有引进西尤明斯二手生产线的可能,这是沈淮宁可放弃合资也不愿意受制于人的。 当然,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观点,沈淮更关注梅钢未来的发展,要把主动权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但谭启平以及其他人就未必会关心梅钢将来的命运,而会更在意合资项目短时间内就能给带来巨大的利益。 东华市去年实际引进外资额都不到两千万美元,沈淮能理解一次外资引进额度可能高达三四千万美元的项目,对努力想做出政绩的谭启平会有多大的吸引力。 而且就算梅钢自力更生,能从西尤明斯引进二手的电炉钢生产线、继续扩大产能,但这样的项目,梅钢还要向国家申请使用外汇,而不是大规模的引进外汇投资,对当前更注重直接招商引资成绩的地方政府来说,吸引力无疑要弱得多。 当然,不管谭启平能不能理解,不管谭启平对他的桀骜不驯心存多少不满,沈淮这时候都要尽可能排除外界对梅钢未来发展的干扰。 由于西尤明斯的二手生产线只有初步的资料,沈淮还没有亲自去看一眼,也谈不上有多大的把握,他现在也不想拿这个项目拿出来作为理由跟筹码去影响谭启平的决定。 总之,富士制铁方面现在对项目谈判也不是很上心,沈淮暂时还是想借口双方分歧太大继续拖延下去。 熊文斌也只是代表谭启平跟沈淮沟通一下意见,听沈淮谈了他的看法,也就不再说什么,看着天差不多要黑下来,就返回渚溪酒店吃饭。 赶到渚溪酒店,熊文斌看到何清社、袁宏军、李锋、黄新良、郭全等梅溪镇主要官员都先赶了过来等他们,唯独没看到周明的身影。 熊文斌看他人脸上的神色,也知道周明昨天在谭启平家出格的表现,是真正把沈淮惹恼了,故而沈淮不但下午不安排周明陪同他们视察工业园区,晚上也直接不让周明参加酒宴。 熊文斌心知这也是沈淮表露他不会在跟富士制铁合资项目谈判上让步、不会任梅钢给市里牵着鼻子走的决心,但想到谭启平已然对沈淮有所不满,沈淮再如此强硬,彼此的关系只怕会更加僵化下去…… 熊文斌也看不清未来会怎样,一顿酒吃得没滋没味,也顾不上对宋鸿军照应周全,很快就提出告辞,要先返回市区去。 “我送一送老熊,你们先接着喝酒……”沈淮站起来,送老熊下楼去。 熊文斌下午让市委派车送他过去,小车随后就返回市里了,沈淮让邵征开车送熊文斌回去。 到酒店大厅外,邵征先去开车过来,沈淮陪熊文斌在大堂里等候,沈淮跟熊文斌说道:“梅溪镇要想保持政务工作的高效率,要想使高速发展的趋势能够保持下去,内部需要凝聚力量,而不是分散力量——对周明的分管工作,我接下来还会做进一步的调整,这就虎事先跟老熊你打声招呼了。” 见沈淮打定主意彻底要让周明将冷板凳坐穿,熊文斌除了心里一叹,表示自己知道这事,还能说什么? 看着邵征把车开到大堂外,沈淮帮熊文斌打开车门,送他上车。 看着小车消失在夜色里,陈丹走过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两天陈丹都没有跟沈淮怎么说得上话,但熊文斌今天到梅溪镇来,熊文斌女婿周明却给沈淮排除在陪同人员之外,而沈淮送熊文斌下楼,两人脸色都有些凝重,陈丹自然知道问题很严重。 今天又降温了,吃了酒,身体还是没有暖和过来,沈淮反手握住陈丹温暖、软嫩的小手,说道:“能有什么事呢?有人觉得下面人听不听话不要紧,只要能干事就好;有人则认为下面人不听话,很伤他的面子,”见陈丹眼睛里有不解,又说道,“我不是说老熊,我是说谭启平。” 陈丹轻声说道,“你的性子太硬了……” “我没有办法啊,东华在很多方面发展都滞后了,要是事事都妥协,而不能竖立一个更高的标杆,还谈什么追赶?”沈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就想先把眼前这关熬过去,能叫别人没有办法在梅钢上做太大的手脚,我就算离开梅溪镇,也没有什么关系……” 见沈淮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陈丹才知道情况比她想象的要恶劣。 “哦,对了,文山苑另一套房的钥匙,昨天给孙亚琳死皮赖脸的抢过去了,”沈淮把孙亚琳今后也可能住文山苑的事情说给陈丹听,“你记着跟她要租金……” “那能有多少钱?”陈丹温婉而笑,“她要住就给她住呗。” “给她占便宜,那得多不甘心啊。”沈淮笑道,牵着陈丹的手要上楼去。 “我不上去了,”陈丹抽回手,站在楼梯前跟沈淮说道,“你记得少喝点酒……” 沈淮也不强迫陈丹什么,走回包厢陪宋鸿军他们继续喝酒。 宋鸿军对沈淮跟谭启平之间的矛盾,也只当看不见,看到沈淮送熊文斌回来,问道:“梅钢在码头北侧的那块地,三通工程都做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近期就打算上大项目?” 沈淮笑了笑,他倒是想上大项目。 电力配套依赖于一年后将建成的梅溪电厂,在码头北侧整理出来的地块,可以直接上六十万到八十万吨产能规模的电炉钢线;但是,哪怕是生产投资相对较低的螺纹钢,整条线做下来,总投资也要十个亿。 梅钢现在从哪里筹这笔资金去? 他之所以先以梅钢的名义把土地收过来储备进行平整,主要还是想将梅钢近期的利润,以土地款的形式转移到镇上,以支持镇上更大、更快规模的发展工业园区。 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把梅溪镇发展起来,就要把每一分钱都用出效率来。 “怎么,鸿基也想做大工业项目?你不嫌回报慢吗?”沈淮笑问道。 “就梅钢这捞钱速度,还能叫回报慢啊?”宋鸿军笑道,“我眼界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 这次宋鸿军过来,沈淮倒是让他知道了梅钢一些财务信息。 梅钢今年利润超过四千万已经没有悬念了,就看十二月份的利润合并后能不能摸高到五千万了——梅钢在四月进行股权改制时,确定的资产净额只有八千万——这么高的资产回报率随便放什么地方,都会叫人眼馋到放光,宋鸿军也不例外。 宋鸿军手里还有些剩余资本,不过他没有梅钢所需要的技术或市场等资源,他知道除了梅钢上大项目、对资金特别渴求外,不然没道理让他参股梅钢,分享梅钢的超高利润。 宋鸿军之前虽有心做实体,但一时间还没有去碰钢铁、石化等资本密集型的大工业项目,也没有想象到这些大工业规模的利润会如此的丰厚。给梅钢的实际成绩勾引下,他也是确实有些心动了,感觉得之前拿一千万出来做灯饰,是有些小打小闹了。 沈淮想了想,知道能把宋鸿军拉进来,就算宋鸿军未必会完全支持他,但也应该能对谭启平有所平衡,说道:“我近期是考虑再上一个项目,盈利前景也不差,而且规模也不小。不过梅钢当前能有这么高的利润,是前期大家一起努力出来的结果,我要是让你直接入股梅钢分享现在的成果,对其他人不公平。你要是愿意,可以由梅钢跟鸿基联合投资、在梅钢集团下成立合资子公司,**运营新的项目……” 建筑钢材市场的紧缺情况三四年内都很难改观,也就意味着梅钢明后年的利润水平不会下降。梅钢现在主要运营的这条电炉钢生产线,明后年净利润都很可能在六七千万以上。 宋鸿军知道他现在就要想直接分享梅钢现有这条线的利润,伸手摘果子的嫌疑太大了一些。他要是对钢铁产业的发展前景有信心,联合成立合资子公司,投资建设新的生产线,才是相对公平的。 宋鸿军对钢铁产业前景也没有特别深的研究,不过沈淮的能力跟眼光,都给梅钢的实际成绩所证明,也由不得他随便质疑,他更关心沈淮对新项目有没有具体的想法:“项目规模有多大?” “现在还难说得很,就启动资金的话,有一个亿差不多能勉强够前期使用。”沈淮说道。 宋鸿军呲呲牙,也不能说沈淮狮子大张口,现在随便上一条三五十万吨产能的电炉钢生产,投资总要是六七亿打底,这些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清楚的——梅钢现在的主力生产线产能都摸高到十八万吨了,再上三十万吨产能以上的线,也实在正常得很,不能说沈淮好高骛远。 第二百六十六章 新项目公司 九二年之后,国内钢材市场供应紧缺,钢材价格快于原材料的上涨,使得整个钢铁产业的利润水平处于历史高位,也引诱资本进入。 虽然在四个月之前,梅钢从管理及团队塑造上,已经可以说是借势完成凤凰涅槃般的重生。但当时梅钢的主力电炉钢生产线刚刚完成改造,技术及管理上的双重优势还没有发挥出来,月盈利还在两百万左右浮动。这样的成绩虽然不错,但对宋鸿军来说,还谈不上有太多的吸引力。 就在七月之后,梅钢连续四个月,月盈利都在七百万元以上,这样的成绩在国内已经可以说是耀眼跟瞩目了;自然也叫经商谋利的宋鸿军砰然心动。 当然,梅钢现有的主力生产线已经运营成熟,宋鸿军想要直接以净资产值摊算入股的方式来坐享其成,就算沈淮无所谓,孙亚琳等人也会有意见,这无疑会摊薄她们能分享到的利润。 由于国内钢铁市场供需关系还谈不上稳定,很难估算以怎样的溢出价出资入股才算相对公平;最好的方式就是共同出资成立新的公司,去建设运营新的项目,**核算盈亏。 这也是梅钢跟富士制铁现在正谈的合资模式,只是富士制铁对梅溪电厂及码头有控制野心,故而沈淮无意与其合作。 宋鸿军既然有投资炼钢的念头,接下来两天,沈淮就向他披露梅钢更多的财务资料——由于业信银行要对梅钢做新的授信评估,梅钢今年前三个季度财务数据正接受第三方审计——除了相关财务数据外,在宋鸿军离开东华前一天的夜里,沈淮还特地把周知白、褚宜良、杨海鹏、朱立等人召集起来,向他们介绍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即将要淘汰电炉钢生产线的材料。 就在由高尔夫练习球场改建的鹏悦国际大酒店贵宾厅里,沈淮让赵东将整理好的材料发给众人,他从质感柔软的棕黄色皮沙皮上站起来,亲自给他们介绍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情况: “我过两天就会直接去英国实地去看生产线的情况,要是与资料所讲差异不大,我会考虑直接把西尤明斯的这条线拆回到国内来,而且作为西尤明斯计划要淘汰的生产线,也不在西欧国家对我们的禁限范围之内;同样,西尤明斯的这条线,在国内还是相对先进的,故而我们直接引进这条线,也不会受到限制,”沈淮说道,“最终的投资规模会有多大,会需要对西尤明斯的这条线做具体的考察跟评估,眼下还不好说,大体能估算总投资规模会在三到五亿之间,也可能会更高些;不过我所最看重的,采取西尤明斯的二手生产线,能使整个项目建设周期缩短,这也意味投资风险更容易控制……” 国内钢铁总蓄积量不是特别的大,回收体系也很不完善,鹏悦近年来主要做的一项工作,就是打通废钢从海外进口的渠道。 西欧各国,是全球最前完成工业化的地区,社会钢铁总蓄积量超过六十亿吨,每年都有大量的设备及钢铁构件报废,可以利用来回炉治炼新钢。 除了早年在欧洲留学,也因为鹏悦业务发展的因素,周知白对西欧钢铁企业的情况十分了解。 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虽然不以炼钢见长,但一百万吨的产能,在西欧钢铁企业还是能占有一定的地位。 周知白翻看打印出来的资料,大体能知道沈淮搜集来的材料比较靠谱,心想梅钢真要是能够承接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这条将要淘汰下来、年产能达四十万吨的电炉钢生产线,那沈淮年初时在英皇跟熊文斌所说,要三年内叫梅钢发展到五十万吨产能规模,跟市钢厂并驾齐驱的宣言,将有可能提前实现。 虽然周知白心里对沈淮依旧有些看法,但也不得不承认,沈淮这种运营大工业的手段跟魄力,非他能及。 沈淮草拟出来新项目合作草案,也附在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资料的后面。 由于还不知道项目整体投资规模到底会有多大,为新项目成立的合资公司,注册资本暂定一个亿。梅钢计划拿五百亩项目用地及一千万资金入股,还提供全面的技术跟管理支持,占40%的股权,梅钢管理层最高可以出资一千五百万占股15%,余下的四千五百万注册资金缺口由各家先认;要是还有不足,就考虑到香港或国外拉拢其他资本参与这个项目。 虽然整个项目投额肯定会远远超过一亿,但能有一个亿的启动资本,前期工作的确能迅速的开展起来。 就算跟西尤明斯的谈判进展不顺利,新的项目公司有一个亿的启动资本在手里,也可以从容不迫的选择其他钢铁项目进行投资建设,关键只要保障新项目公司的运营团队,水平不比此时的梅钢差太多就可以了。 给沈淮召集起来的这些人,对工业实体运营,也就宋鸿军的底子稍差一些。 不过宋鸿军下海经商好些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很多行业看上去都很赚钱,但不是把钱投进去就能钱生钱的,关键还在于项目运营团队的水平。 宋鸿军对沈淮所创造的奇迹,心里始终惊讶得很。也许是过于惊讶了,宋鸿军反而觉得沈淮有点不那么靠谱,但他两次到梅溪镇,跟赵东、徐溪亭等梅钢管理层都有较深的接触,以他的眼光,还是能看出他们的管理水平是在水准之上的——梅钢的傲人成绩,也很好的证明了这点。 宋鸿军相信合资成立新的炼钢项目,由梅钢派人负责建设跟运营,还是有基本的保证。 第二天中午,宋鸿军在离开东华之前,特地在渚溪酒店宴请梅钢的管理人员,做进一步的接触跟交流。 宋鸿军这次到渚江对岸的平江市直接坐飞机飞广城,沈淮亲自送他上渡船,在上渡船之前,宋鸿军就很干脆的答应沈淮,他打算往新合资公司投一千万资金,参加这个项目。 * 当面没有说什么,从渡口返回梅溪镇的路上,孙亚琳在背后就没有宋鸿军的好话要说: “我还当他财大气粗成什么样子,临到最后,还只敢小模小样的拿一千万出来试水而已,真是看瞎他了……” 沈淮靠着座椅软枕,歪着头看着孙亚琳对宋鸿军一脸不屑的样子,笑道:“我没有你那么贪心,能多筹一千万也是好的;不然还能指望更多不成?” 他知道宋鸿军这时候对他还没有无保留的信任,这次拿一千万试水投资合资公司,也是看到近年来钢铁市场的火爆而心动,谈不上对他多大的支持。 相比较之下,鹏悦这时候决心投一千万、褚宜良把紫萝家纺今年的五百万利润、杨海鹏所鹏海贸易今年两百万利润都出来,投入合资公司,可以说是决心跟梅钢共荣辱、绑到一起了。 鹏悦今年为渚溪路桥工程做了四千万的抵押担保,贷款资源也差不多用尽,加上鹏悦今年在其他方面的投资也大,这时候能挤出一千万资金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朱立只在渚江建设占有股份,而渚江建设承接梅溪镇发展的主要重担,极需要资金,就算工程有利润也暂时不会分红,朱立就算此时想参与合资公司,也苦无资本。 沈淮对宋鸿军暂时也没有特别大的指望,他一向都认为,支持跟利益是相一致的。唯有给别人带去足够大的、他人无法替代的利益,才可能得到别人毫无保留的支持。 在将来宋家内部都可能出现的站队里,要想拉拢宋鸿军的支持,沈淮知道他此时没有特别大的筹码——宋鸿军此时对他的支持,也只是看到梅溪镇及梅钢有利可图。 “也对,”孙亚琳双手枕头,伸着懒腰,丝毫不顾忌高高撑起的胸部在沈淮眼前展开,说道,“你年轻轻轻,虽然已经是副处了,但宋鸿奇在部委的那个正处位子,显然含金量要高得多。何况人家的老子,比你老子要给力得多,宋鸿军这时候就决定无保留的支持你,那他这些年的江湖真是白混了……” 沈淮微微一笑,问道:“启动资本还是尽可能凑足一个亿,目前还一千七八百万,众信投资,这次能聚拢多少资金?” “剩下一千七八百万的口子,我倒是能垫上,不过凑足一个亿,才能叫项目启动起来,最后的投资规模肯定要远无超过。”孙亚琳说道,“我现在把我在家族基金里的份额都抵押出去,也把我之前经营的人脉关系用尽,也只能筹集到这么多资金了,我都恨不得我爸能早死两年,遗产给我来继续。不过我爸现在神气活现,好像还能活好些年,遗产的事一时也没有指望,关键是我爸还听信我二叔的话,认为我们在东华就是在胡搞,愣是不肯再拿出一分钱出来。说到底,也是你小子前些年在法国乱搞得厉害,别人一听跟你沾边,马上就打退堂鼓,连累我都叫别人有了看法……” 孙家虽然是豪富之族,控制的长青集团总资产规模近达百亿美元,在欧洲地区也排得上号,但孙亚琳只是孙家第四代的小辈,私房钱以及在家族基金里所占的份额都很限,包括她之前拿出来的一百多万美元的资金,这次计划还要拿两百万美元出来,差不多已经是她所能筹集资金的极限了。 而眼下真正决定孙家及长青集团发展及投资方向的,还是孙亚琳的父辈,孙启义这辈人——而孙启义这些人对沈淮的信心跟好感度,目前说来还是负值,孙亚琳要说服他们同意直接投资梅钢的新项目,无疑是痴人做梦。 “不管那么多,能凑足一亿的资本,再从业信银行贷一个亿出来,有两个亿打底,还怕车到山前没有路吗?”沈淮对能顺利凑足一个亿的资本,还是比较满意,他打定主意先硬着头上项目,要是实在筹不到更多的资金,他可以将建设期延长一年时间,利用梅钢现有的生产线盈利能力给新项目持续输血,也大体能保持新项目在两年时间里建成。 沈淮看着时间尚早,打算先回梅钢,车到梅溪大桥,接到刚刚担任常务副市长梁小林的电话: “富士制铁的谈判代表正坐车离开徐城来东华,除了之前的人员外,此行还有富士制铁社长室室长山崎信夫。省钢有消息传出来,山崎信夫今天上午才坐飞机抵达徐城,但没有参与富士制铁跟省钢的谈判,而是这次直接到东华来。谭书记知道这个消息,非常高兴,要求梅钢做好准备……” 沈淮还打算这两天就跟谭启平交底,然而直接去英国实地考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他一时间头痛万分,捏着鼻尖,恨不得把手机丢出车窗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重视 富士制铁的谈判代表正在赶来东华的路上,市里极为重视,不管沈淮愿不愿意,还是要有应付的姿态跟基本的礼数。 孙亚琳不愿意参加晚上的接待活动,先回业信银行在天衡大厦的分行总部;沈淮让邵征先送他到区里跟周裕汇合,也不晓得会在市里耽搁多少时间,就让邵征先把车开回梅溪镇去,不需要陪着他。 周裕作为唐闸区招商工作的分管领导,梅钢跟富士制铁的合资谈判,她一直都有参与,这次自然也没有办法临阵逃脱。 到周裕的办公室,沈淮也没有急着赶去南园参加接待活动的布置,他拖了一把椅子,坐到周裕面前,问道: “你说我要是直截了当的拒绝跟富士制铁的合作,市里人会怎么看我?” “不识抬举啊,”周裕胳膊支在桌前,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沈淮头痛的样子,“作为日本六大钢企之一的富士制铁主动提高谈判规格,强烈的释放出积极让步以推动合作的信息,梅钢不感激涕零,不哭着喊着同意合作,反而拿起姿态来了,你以为别人会怎么看你?” “真是头痛啊。”沈淮眉头大皱,深感事情棘手。 周裕在办公室里穿着浅咖啡色的绒线衣、高腰深色长裤,收紧的衣裤将她妙曼的身材很好的衬托出来。她在沈淮面前,随意而坐,上半身就贴着桌子边缘,浑圆的胸部给桌子边轻轻的挤着,鼓涨涨的给托起来,诱人去摸。 只是沈淮为富士制铁的事情头痛,一时也无心关注周裕的性感身材。 富士制铁这次有意跟中国的钢企合资建设新的炼钢项目,不仅东华市,就连淮海省也只是他们的考察对象之一。 就算在淮海省,相比较而言,他们对省钢集团有着更浓厚的兴趣,对市钢铁跟梅钢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 沈淮倒是乐意如此,他本无意跟富士制铁合作,但奈何市里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心想将这个合资项目留在东华,沈淮只能拿富士制铁的消极态度来搪塞市里。 眼下富士制铁突然提高谈判规格,作为富士制铁的核心高层人物之一,社长室室长山崎信夫,他坐飞机到中国来,在徐城降落,也没有跟省钢集团接触,而直接来东华,这无疑是强烈释放出富士制铁高层愿意将合资项目建在东华的信号。 这么一来,沈淮之前拿去搪塞市里的借口就不复存在了。 “说不定人家是奔市钢厂来的呢,”周裕知道这么说安慰不了沈淮,看了看腕表,站起来说道,“富士制铁的代表应该快到东华了,晚上的接待活动,谭书记也会参加,我们也要快点过去。对了,你这怎么拿主意我不管,但可不要把我拖进去一起挨骂啊!” “得,你们一个个明哲保身,到头来只是让我去冲锋陷阵,我得什么好处啊?”沈淮叫苦道,“梅钢我私人又不占一股,新项目里,你们周家又是占份额的,就算前面有黑锅要背,你也该跟我一起背啊……” “天子之怒、伏尸千里,你说我细胳膊细腿的,敢跟你一起去挼市委书记的怒火?”周裕娇嗔道,倒是有些撒娇的意味。 “你说你细胳膊细腿的,我没觉得啊。” 周裕虽然只是中等个儿,但穿着高腰长裤,双腿不是少女的那种纤细修长,而是有着少妇成熟的紧致而修长,沈淮见周裕走过来,忍不住伸手要摸一把。 “作死啊,这里是办公室呢。”周裕瞪了沈淮一眼,反应灵敏的在他的手摸上来之前先拍开,心虚的看着办公室窗外有无人经过,又跟沈淮说道,“说真了,你要是觉得阻力太大,新项目暂缓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见周裕不让他占便宜,沈淮倒是有些不甘心就此放弃,只是手机不识时务的响了起来。 见是孙亚琳的电话,沈淮接通后问道:“你不想去南园参加接待活动,前脚溜回天衡大厦,怎么后脚又给我打电话了?” “我回天衡大厦,也是帮你打探消息啊。虽然说我们都知道梅钢的条件实际上要比省钢优越,但富士制铁突然变得积极起来,你不觉得小日本还是很可疑吗?”孙亚琳在电话里问道。 “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沈淮问道。 “其实跟西欧一样,日本钢铁产业近期也面临着新的调整。我刚打电话到香港,听到一个说法,就是日本有几家钢铁企业近期有合并再组建一家超大型钢企的计划。虽然还没有进一步的资料,不过我倒认为富士制铁参与其中的可能性很高。今天这事,可能跟这个有关……”孙亚琳说道。 “是有这个可能。”沈淮认同孙亚琳的判断。 日本企业从七八十年代就很注意海外产业布局,而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后,就成为日企海外布局的重要一环,日本的钢铁企业也是从很早就对中国进行产业渗透式。 不过这个过程当中,日本不同的钢铁企业速度有快有慢: 快者如日本联合制铁、住友冶金,八十年代初就参与燕京钢铁、中原钢铁的新厂建设、搞合资项目;慢者如富士制铁,近年来才开始考察到中国建合资项目。 九二年之后,中国成为全球钢铁的主要消费市场之一,对中国钢铁产业渗透程度,会直接影响到日本钢企在日本国内的地位。 富士制铁要是参与日本国内的这次钢企合并,要想占据主导地位,其对中国钢铁产业的渗透严重滞后,是其相当不利的一环——从这方面去推测,也就无怪乎富士制铁高层在合并谈判开启之前,急于推动在中国的合资项目进展。 想到这种可能,沈淮更是头痛,心知能叫富士制铁心动的,不是其他,恰恰梅钢沿渚江口岸线布局渐成气候。 得知梁小林已经国道收费路口跟富士制铁谈判代表的车队汇合,熊文斌走过来推开谭启平办公室的门,见谭启平正在接电话,正要退出去,谭启平做手势要他进去没关系。 谭启平放下电话,跟熊文斌说道:“赵秋华省长刚刚知道富士制铁派了新的谈判代表直接到东华来,打电话过来说,不管最终是省钢,还是东华市钢,抑或是梅钢,只要最终能把富士制铁这个合资项目留在淮海省,都是我省招商引资的重大成果。赵秋华省长要求东华市委市政府把这件事高度重视起来,”又跟在办公室里的苏恺闻说道,“你直接打电话给高市长,把赵秋华省长的意思跟他说一下,他要是有时间,就一起去一下南园……” 熊文斌知道富士制铁的这个合资项目,不仅在东华市,就是在淮海省,也是引人瞩目的大型外资项目,省长赵秋华打电话过来关心一下,也很正常,不过这一来,沈淮的压力应该更大了。 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在谭启平的办公室里等着。 苏恺闻就在谭启平办公室里,直接打电话给市长高天河,在电话里告诉他这件事。 放下电话,苏恺闻跟谭启平汇报:“高市长可能赶不上招待晚宴,但晚上能从新津赶过来……” “我知道了,高市长能代表市政府露个面就可以了,主要事情有梁副市长负责,”谭启平点点头,他只是要高天河出席一下,但整个项目还是希望由他来直接推动,又问熊文斌, “富士制铁突然提高谈判规格,又将合资项目的谈判重点直接放到东华来,你觉得富士制铁方面,是出于什么考虑?你觉得他们这次就是直奔梅钢来了吗?” “应该是梅钢吧,”熊文斌说道,“日本国内矿产资源有限,其大型钢铁企业几乎都沿海港及主要江口进行布局,海运价格低廉,方便原材料能以低成本的输入;同时海运容量庞大,只要有市场需求,钢铁企业规模就可能无限制的铺开,而不用担心会出现运输瓶颈——梅钢当前的发展布局,沿渚江岸线铺开,距离出江口又近,码头可以容纳海轮直接驻泊,梅钢在这点上,跟日本钢企是楔合的。” 苏恺闻听了,心里也暗暗感慨,倒没想到沈淮在梅溪镇做的那些事,看上去没什么了不起的,没想到竟然能叫日本企业也认同,甚至主动放下之前傲慢的姿态来积极谈判。 谭启平相信熊文斌的判断,说道:“不管怎么说,市钢厂方面也要派人参与。要是梅钢一家跟富士制铁搞合资项目吃力,那就让市钢厂也一起参与进来……” 熊文斌不知道市钢厂还有什么值得梅钢跟富士制铁动心的资源,但也明白谭启平坚持要市钢厂参与合资项目的用意,他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梁副市长已经通知顾同参加了,”熊文斌说道,“梁副市长刚跟富士制铁的谈判代表车队汇合,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去南园?” “你打电话给沈淮,问一下他到哪里了?”谭启平拿起椅子背上的外套穿上,吩咐熊文斌打电话给沈淮,“你跟他说,这次谈判要重视起来,不要跟我再打什么马虎眼了……” “好的,”熊文斌点点头,一边陪谭启平、苏恺闻往外走,一边拿“大哥大”拔通沈淮的电话,问他有没有到南园。 第二百六十八章 弱国寡民 沈淮坐周裕的车赶到南园,看到谭启平的车先他们一趟拐进林荫小道,他撇脸看向道侧的花圃。* 见沈淮眉头蹙紧、一言不发,周裕知道市里对山崎信夫到来越重视,梅钢将要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熊文斌刚才打电话进来,也明说了赵秋华省长也很重视这件事,要确保富士制铁的这个合资项目能谈成。 招待会场设在翠华楼,谭启平他们看到沈淮坐周裕的车过来,先到停车场也没有急着进去,等沈淮过来。 沈淮刚推开车门下来,有一股寒风从翠湖上席卷过来,吹得他脖子一缩,裹紧风衣朝谭启平、熊文斌走过来,说道:“这天气又要降温了,大家都该收拾收拾准备冬眠了,小鬼子倒跑得勤快……” 谭启平眼睛很平静的看了沈淮一眼,没有说其他话,只是温和的吩咐道:“等客人过来,就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周裕没有办法学沈淮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毕恭毕敬的跟谭启平、熊文斌打招呼。南园宾馆这边,自总经理以下,一溜人已经站在停车场边迎接谭启平的到来。 南园招收的服务员,都是周边区县的秀丽佳人,穿着面料高档的制服套裙,在寒风里美丽动人。也许有个别人,青春靓丽的脸蛋也是格外的标致,但无人能及周裕的风姿绰约。 周裕穿着咖啡色的呢子大衣,娇嫩的脸蛋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却愈发的明艳,苏恺闻暗感当年市政府第一美人的称誉倒不是白瞎眼了。 虽然从表面上看周裕跟沈淮没有什么瓜葛,而且唐闸区的招商工作归周裕负责,沈淮得到消息后,坐周裕的车一起过来没有什么不对劲,但苏恺闻尤觉得沈淮跟周裕的关系,没有表面那么干净。 翠华楼已经改装了中央空调,走进大厅就温暖如春。 谭启平就在大厅里将南园总经理喊到跟前,询问招待会场以及晚宴的安排情况,到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亲自去厨房检查工作。 熊文斌注意到沈淮眉头微蹙,他也认为谭启平是过于小心翼翼跟仔细,但他没有办法说谭启平什么,只能跟着一起下厨房去检查晚宴准备工作。 凡市委书记参加的招待晚宴,南园这边都不敢怠慢,厨房工作除了一些小毛病,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谭启平回到大厅,还是就发现的小问题,严厉批评南园的管理层,要求南园立即做整改,临了又问熊文斌:“现在还不知道山崎信夫先生的口味如何,接待晚宴现在只准备了中餐,是不是还可以准备日式料理,等山崎信夫先生到来后,由他来选择?” “对,一定要让山崎信夫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我让南园把准备工作做得更充分一些。”熊文斌除了这么应答,也没有其他话好说。 沈淮透过大厅北侧的玻璃幕墙,看着给寒风吹得荡漾不休的湖水…… 这时候市钢厂顾同等人接到消息赶到了,走进大厅来,神情恭敬的走过来跟谭启平打招呼,又对沈淮满脸笑容,说道:“这次就要靠梅钢要打主力了……” “我们梅钢小破厂一个,哪里会叫小日本看在眼里?顾厂长你心虚不要紧,但也不能把我们推到前面堵枪眼啊……”沈淮笑道。 顾同尴尬笑了笑,市钢铁虽然现在还能在产能上压梅钢一头,但其他数据就根本没办法拿出来丢脸,故而给沈淮挤兑两句也没话可说。沈淮是什么脾气,这一年多来,大家也都领教过了,顾同心里也知道,他要是想给沈淮脸色看,只会叫自己的脸更难看而已,对沈淮的话只能做冷处理。 “又不是抗战打日本鬼子,什么堵枪眼不堵枪眼的?”谭启平脸色微沉,不愠不恼的说道,“这一次,梅钢跟市钢厂都要冲到前面当主力,你们都要全力以付的谈下合资项目,市委市政府给你们当后盾……” “是,市钢厂一定不会辜负市委市政府的信任。” 顾同背台词的工夫一流,这么一句生硬的话,愣是给他说得声情并茂——沈淮看着顾同笑起来眼角满是鱼尾纹的脸,一时也琢磨不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心想他应该明白谭启平坚持要市钢厂参与进来的用意。 赶着闸桥路五点多钟的时间发生了一起车祸,梁小林迎接富士制铁的谈判代表从西面进市区的通道给堵死,要换一条路绕过来。 谭启平发了火,质问为什么没有提前安排警车开道,打电话要阚学涛亲自指挥,派人清出一道专用通道来。期间高天河打电话过来问富士制铁谈判代表的情况,谭启平接过电话,把车祸堵路的事情拎出来,将高天河批评了一通。 看着这一幕,沈淮也感慨谭启平是已经有信心掌握东华的局面了,不然绝不可能公开的在电话里批评高天河。 谭启平在电话里批评高天河治理交通无能,沈淮注意到顾同的脸平静无波,心里只微微感慨,人总是现实的,而在官场厮混日久的官员更是现实。 谭启平到东华履任已经一年,看上去没有动作,但东华的确没有几个人会再去挼他的锋芒了——这也许就是谭启平过人之处吧,他甚至都不需要把高天河从东华挤走,沈淮心里暗想。 富士制铁的代表一时半会到不了南园,沈淮跟服务员要了一盒火柴,转身到贵宾厅外面的过道里抽烟去,依着窗子,看着湖水荡澜的风景。 看着熊文斌走过来,沈淮将烟跟火柴递给他。 熊文斌点上烟抽了一口,听到沈淮嘴里很轻的吐出一个词:“小国寡民。”他知道沈淮对谭启平的过度小心跟紧张很不满,他本不该夹在沈淮与谭启平之间说什么,想了想,还是说道:“国大不强且民弱,终究是我们要迎面而上的事实……” “的确,小日本的人口只有中国的十倍之一,但经济总量却是中国的**倍,摊算人均的话,更是中国人均的**十倍——这个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也难怪日本鬼子跑到哪里都趾高气昂,也无怪乎我们人穷志短……” 沈淮依栏杆而立,将烟圈吐在玻璃上,谁能想象一个十二亿人口的大国,经济总量甚至都比不上人口只有五千万的韩国,地方官员又怎么可能会有强国心态跟底气? “梁市长跟富士制铁的代表已经到南园了,谭书记要你们一起出去迎接一下。”苏恺闻走过来喊熊文斌跟沈淮下楼去迎接人。 熊文斌随手将烟掐灭,沈淮则将烟夹在指间。 对沈淮这个细微动作,苏恺闻也只是呶呶嘴,不说什么。他不明白梅钢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日本人这次明显就是冲梅钢来的,沈淮自然就有他傲慢的底气,谭启平都不能说他什么。 谭启平已经先一步出了大厅,停在大厅外的门廊下等候车队过来,看到沈淮手夹烟的走过来,眉头微微一蹙,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沈淮喊到他身边,问道:“富士制铁这次直接把重量级人物派到东华来,应该还是有积极把合资项目建在东华的意愿的,梅钢则有几成把握?” “富士制铁突然派山崎信夫过来谈判,但就具体的要求,并没有直接信息先传来,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次能谈到什么程度,”沈淮说道,“我本打算后天坐飞机去英国考察项目,已经跟区里请了假……” 沈淮目前虽然升了副处级,但还没有列入市管干部,他目前出国还只需要跟唐闸区报备就行了。 谭启平从周明那里知道沈淮要出国考察的事情,但不知道沈淮具体考察什么项目,这时候听他提起来,说道:“出国考察项目的事,你让其他人先去,你拖后几天再走,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要紧,你要一直都顶在前面……” “行,我让赵东先去英国,我迟几天再走。”沈淮说道,他也怕自己去了英国,赵东他们没有办法顶住市委市政府所施加来的压力。 要是给顾同这伙人主导谈判进程,鼓捣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合资方案出来,他回来后再据理力争,反而会更被动,当然,要是最终谈成的合资方案能对梅钢有利,他也不会反对,大不了合资项目跟西尤明斯二手生产线引进项目,一起操作罢了。 这时候车队从林荫小道拐过来,缓缓驶上翠华楼前的铺石广场,谭启平健步从门廊台阶走下去,沈淮也只能随众人跟在谭启平的身后,而梁小林则先一步下车,快步走到黑色礼宾车的侧后,殷勤的打开车门: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中等个子,脸颊削瘦,穿着藏青色的风衣,踏出车门的瞬间,眼睛凌厉的扫过谭启平等人,而后才微微欠着身子,等待梁小林替他介绍。 市钢厂八十年代末,从富士制铁引进一条成套的炼钢线,后来这条线一直都是市钢厂的主力线。沈淮当时全程参与了炼钢线的引进、建设跟投产,也因此全面负责这条生产线的运作,对富士制铁的情况颇为熟悉。 富士制铁就管理水平来说,确实要算得上一流,但内部论资排辈的情况依旧严重。山崎信夫能三十岁左右,就在富士制铁担任总经理室室长这样的高层职务,除了能力过人外,家世背景也不可能一般。 沈淮跟山崎信夫握手,见他有些过于凌厉的眼神在自己的脸上扫过,也是平淡待之,心里则在想,谈判之前还是有必要让孙亚琳托人打探一下这家伙的底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老虎无威 从八十年代末,日本国内经济开始疲软,传统的工业市场有所萎缩。 富士制铁虽然是日本第五大钢铁企业,但由于对海外的产业布局滞后,所在日本国内面临的生存压力更大,有意跟排名第七、第十一的山幡制铁、八崎冶金合并,组建规模能进入日本前三的超大型钢铁集团。 也恰恰是富士制铁在海外的产业布局滞后,使其产能规模虽然比山幡制铁要大许多,但在进行联合意向性谈判时,这点则成为富士制铁给山幡制铁压制、陷入被动的致命弱点。 富士制铁高层不得已暂停合并谈判,但又知道联合是大势所趋,只能决意推动对华的产业投资速度,争取在两三年间快速形成海外产能规模,然而再启动日本国内的联合谈判,或能掌握主导地位。 中国钢铁企业,以燕京钢铁、中原钢铁为龙头,在规模及管理上,都有相当的水准。只是中国的主要钢企,早就跟日本排名靠前的日联钢铁、住友冶金有了长期的合作关系,富士制铁很难再挤进去。 近年来才决心对中国市场进行大规模扩张的富士制铁,选择其实相当有限。 在富士制铁陆陆续续近一年来的考察对象里,梅钢在规模上很不起眼,在中国也只能说三四线的钢铁企业,但恰恰是规模上只能算三四线钢企的梅钢,在沿渚江口岸线进行的产业布局,却叫富士制铁的高层眼前一亮。 最大能驻泊万吨级散货海轮的码头年底即将建成投入使用,而渚江口中心航道资源有建设三到五万吨级货运码头的潜力;同时,一期装机容量达十万千瓦的火电厂也在施工建设中;梅溪镇预留给梅钢南拓到渚江沿岸的连片土地高达五千余亩,而且拆迁工作已经开始展开——仅这三点,只要富士制铁能掌握主动权,甚至都不用两年时间,就能在渚江口北岸建成最高年产三百万吨的电炉钢生产基地。 对此时年产能有七百万吨的富士制铁来说,只要攻陷梅钢,两年时间形成三百万吨的海外产能,再启动日本国内的合并谈判,无疑就能牢牢的抓住主动权。 倘若不能攻陷梅钢,富士制铁要跟中国的其他钢企合作,要在江口及沿海港地区建设大型的炼钢基地,哪怕技术跟资金都不成问题,整个项目的前期选址、勘测及项目报审等工作,也需要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接下来土地拆迁、平整以及道路基础设施的施工等等,差不多又需要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对富士制铁现在来说,最缺的就是时间。 富士制铁月前重新评估在中国的合作对象时,梅钢因为这几个耀眼的优点脱颖而出。而进一步的资料收集,确定梅钢的管理及技术团队水平要比想象高得多,山崎信夫这次过来,几乎就是带着一定要把梅钢攻陷的使命。 山崎信夫对中国的研究甚深,知道中国地方政府对外汇资金的渴望程度以及中国地方政府对企业的控制程度之深,他认为只要富士制铁作出适当的让步,倒不愁谈不成合资项目。 在搜集的资料里,有提到梅钢当前的领导人沈淮是一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同时还兼任梅溪镇党委书记的职务,一切都极符合中国的特色。 就算看到资料介绍,真正看到沈淮站在眼前,山崎信夫还是为眼前这人的年轻而惊讶,忍不住跟身边人日语交谈:“中国的地方政府对企业控制还真厉害,也就不难怪中国企业发展不起来……” 沈淮听得懂日语,对山崎信夫言论间对自己流露出来的不屑一顾甚至轻蔑,也只是不动声色的听着。 富士制铁这次也真是一下子提高了谈判规格。 之前几次接触,富士制铁的谈判代表加上翻译,也只有三五人;与其说谈判,不说是情报收集,东华这边每回还劳师动众,当作一回事的高规格接待——这一次富士制铁出动的谈判人员,除了山崎信夫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外,随行人员包括翻译在内,也多达十二人,跟随在山崎信夫身边的女秘书松岛小姐,是个相貌比周裕差不了多少的漂亮日本女孩子,但看外貌,似乎有着日本女性温婉的特质,她也是山崎信夫此行的翻译,一口流利的中文,颇为引人注目。 大概是听到山崎信夫的话,松岛小姐眼神往这边的瞥过来,沈淮装痴卖傻的问道:“山崎先生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 “山崎君称沈先生年纪轻轻,却能管理中国一流水平的钢铁企业,十分的厉害。”松岛小姐欠着身子说道,见沈淮意欲凑到跟前来,露出尴尬而为难的神色。 沈淮则一脸天真的朝山崎信夫说道:“承蒙山崎先生的夸奖!” 松岛小姐没有说什么,倒是旁边脸上有几两横肉、担当富士制铁海外产研室副室长的小田雄一,一脸轻蔑的神色,用日语跟山崎信夫笑道:“这个蠢货以为山崎君你夸他;跟这样的蠢货打交道,这次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山崎信夫则是不露痕迹的朝沈淮点头笑了笑。 谭启平等人听不懂日语,只当山崎信夫跟沈淮在亲切的交谈,也没有把市钢厂的日语翻译喊到跟前来。 今天接待山崎信夫的一群人里,沈淮跟周裕的级别最低。 虽然谭启平早就强调要沈淮今晚唱主角,但沈淮在骨子里傲慢的小日本面前提不起特别大的兴致来,就老老实实的照着级别跟在众人之后。 走进贵宾厅,沈淮也是想敬陪末座,将外面的风衣脱下来,折挂在椅背上。 不过山崎信夫的注意力还在沈淮的身上,看他脱下风衣,露出里面的西服,颇为惊讶的与跟他与影随形的小田雄一说道:“这个沈淮的确不像是什么清廉的官员,看来谈判是要比想象容易一些。这次真要能将梅钢拿下来,为富士制铁在海外建一处电炉钢基地,你我的任务对山崎家也就算是有交待了……” 沈淮微微眯起眼睛,他平时都习惯穿夹克或工装服,今天主要是要陪同宋鸿军,下午又送宋鸿军离开东华,没计划到厂里去,才机会难得的穿上西服——这身西服也是“他”回国前治办,一套值好几千美元,确实不是一个清廉官员应该穿在身上的。 招待晚宴由谭启平主导;不过具体的洽谈,谭启平就不应该再参与,而应该由梅钢及市钢厂主导谈判进程。不过,对中国地方政府特点颇为熟悉的山崎信夫,在晚宴过后,市长高天河也赶过来参与的座谈中,迫不及待的谈起具体的合作内容来。 沈淮知道山崎信夫的意图,还是想利用投资的诱惑力,引诱市里直接干涉、甚至主导具体的谈判进程。 不得不说山崎信夫的策略很有效果。 当山崎信夫提到富士制铁希望合资项目的最终规模,能超过百万吨级产能时,谭启平就放下不干涉具体技术性谈判的矜持。现在市钢厂加梅钢两家的产能加起来,也只有八十来万吨,要是合资项目为东华再添一座市钢厂加梅钢,这样的诱惑,的确不是普通官员能抵挡的。 故而在山崎信夫单刀直入提出希望能控股货运码头、梅溪电厂时,谭启平也不询问沈淮的意见,直接就把梅钢跟东电合作建电厂、梅钢跟鹏悦合作建码头的细节给山崎信夫做了介绍。 把梅钢的底细主动交待出去,谭启平又朝沈淮看过来,期待沈淮当场就给山崎信夫做出肯定的承诺,想今晚就把合资项目的基调定下来。 见谭启平将谈判的主动权拱手全交给日方而无自觉,沈淮气得要摔杯子走人,但又不能真就拂了谭启平的面子,只是拿起茶杯转回身想找服务员帮他添热水。 站在门口的服务员一时走神,没有注意沈淮转回身来。见沈淮紧绷着脸,知道他这时候心里很不痛快,周裕就直接站起来去拿墙角的热水壶给他添水——大概看到对面山崎信夫等人杯里的水也浅了,谭启平就直接吩咐周裕:“小周,你给山崎先生他们也添一下水。” 陪同的人员,还真就周裕的地位最低,山崎信夫他们在翠华楼前下车时,副市长梁小林都漏过周裕没有介绍;现在谭启平拿她当服务员使唤,她也没处叫苦去。 周裕只能乖乖的给走到对面,给山崎信夫、小田雄一等人添水。也不知道小田雄一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周裕走到他身边给添水时,他的胳膊肘往外拐了一下,正好蹭在周裕的胸部外侧。 周裕心里愠怒,但想小田雄一或许是无意,只能忍着不说什么。倒是小田雄一占了便宜还卖乖,忍不住得意洋洋的侧过头跟身边的山崎信夫低语笑道:“这个中国女人脸蛋漂亮,胸还大得很……” 沈淮窝了一晚上的火真没处发泄,直接拿杯中热水,朝小田雄一的脸泼过去。 沈淮杯中水是周裕刚刚拿热水壶添上,滚烫的水烫得小田雄一嗷嗷直叫,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突然的变故也叫会议室的众人大吃一惊,沈淮只是“啪”的将杯子摔在会议桌上,直接用日语冲着一脸震惊的山崎信夫训斥道:“你们要是一直都这样的态度来谈判,请你们趁早滚出中国去。中国虽穷,但人志不短,欢迎你们来投资,但不欢迎你们来侮辱——”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到小田雄一拿胳膊肘蹭周裕的胸,就是日方代表,也只有小田雄一身边的两名随员跟山崎信夫的秘书松岛小姐听到小田雄一轻浮的话。他们这时候更震惊的是,沈淮竟然直接拿日语怒斥他们,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沈淮整晚上都在装聋作哑,窝在他们身边,实际已经把他们自以为私密的谈话都听到耳朵里去了。 沈淮绷着脸,朝谭启平说道:“日方代表在会议桌前,公然骚扰、侮辱周区长。谈判态度如此,他们的诚意也就可想而知。日方代表不端正态度,不向周区长道歉,不把小田雄一这样的家伙踢回国去,这样的合资谈判,梅钢不参加!”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风衣穿上,就推门走了出去。 山崎信夫一时间怔坐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小田应是无意蹭到对方的胸,但后面跟他的话则太轻佻了,还偏偏叫沈淮听了过去,沈淮现在咬定他的小动作就是故意的,他们也无从反驳。 谭启平一时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沈淮用日语训斥日方代表什么,但见沈淮为日方代表的一句话说发作就发作,直接一杯滚烫的热水泼到日方代表的脸上,叫日方代表翻倒在地上嗷嗷直叫,他也一时犯傻,不知道要不要喝斥沈淮,叫他站住…… 第二百七十章 我都没摸 熊文斌坐在沈淮的左手边,看到小田雄一顶周裕胸部的那个小动作,的确不好说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接下来小田雄一跟山崎信夫说话的轻佻神情,他有看在眼底,没想到沈淮如此利索一杯热水直接泼过去。 熊文斌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沈淮是真恼还是借题发挥,但见他已经拂袖而去,而谭启平此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当下也站起来对日方代表厉声说道:“周区长是我方谈判代表,理应受到双方的尊重;贵方的行为,实在叫人失望……” 周裕这时候也不含糊,跟谭启平说道:“谭书记,对不起,这样的谈判,我不想再参加下去。”拿起外套就走出去追沈淮。 熊文斌离座走到谭启平、高天河的身后,低声将小田雄一对周裕的小动作说给他们听。高天河对合资项目能不能成,都无所谓,只是平静的看着给沈淮一杯水泼得措手不及、阵脚大乱的日方代表们。 谭启平脸沉如水,他不能说沈淮震怒离场有什么不对,但他正谈得兴高采烈,眼前合资项目今晚上就给经他的手谈出一个框架来,却给沈淮的一杯热水泼掉,他心里也是恼火——到底多大的事情,到底吃了多大的亏,一定要把滚烫的开水直接泼人家脸上去。 虽然谭启平对周裕给骚扰这件事不是很看重,但也知道他作为市委书记要有基本的外事态度,站起来对闻声走进定数的服务人员说道:“小田先生给热水烫了,你们安排医务人员过来给他看一下;另外,你们安排富士制铁的代表早些休息——今天的会谈不用再继续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沈淮已经把事情搞大,谭启平也只能带着其他人先离场。离场之前,他也没有跟山崎信夫直接对话,也不问小田雄一到底给烫成什么样子。 走出会议室,谭启平想让熊文斌去把沈淮追回来,但实在琢磨不透沈淮的心思,也怕给他揪住这点不放、继续借题发挥。 谭启平想想作罢,只对熊文斌说道:“你留下来,我先回去。” 梁小林、顾同、苏恺闻等人面面相觑,沈淮的反应过于突然,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高天河幸灾乐祸的说道:“这些小日本也太不像话了,幸亏沈淮懂得日语,不然我们今天都要给他们当猴子耍,”又板着脸训顾同,“你们市钢厂日语翻译是吃屎的,就容得他们这么嚣张的侮辱周区长?” 市钢厂翻译脸色沮丧,他们没有听见小田雄一惹恼沈淮的那句话,但日方代表今天夜里的态度并不端正,他们是知道的。不过,市委书记兴高采烈的跟日方代表谈合资的事情,态度殷勤,他们又怎么敢把日方代表的真实态度如实反应过来,惹得市委书记不开心? 听高天河的话有指桑骂榆、含沙射影之意,谭启平心里更是不痛快,没有说什么,看黄羲开车过来,寒着脸直接带苏恺闻坐上车。 高天河、梁小林也随之离开,顾同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虽然跟熊文斌一直是对头,这时候也只能找他拿主意:“谈判就这么崩了?赵秋华省长那里怎么交待?” 熊文斌摊摊手,他隐约猜测沈淮应该是借题发挥,是想将谭启平丢掉的谈判主动权再拿回来,但也不确定沈淮跟周裕真就一点都没有什么;要是沈淮强硬的代表梅钢,坚决退出谈判,合资项目自然就谈不成。 既然谭启平都先离场表明中止谈判的态度,熊文斌则让顾同先回去,让市钢厂的翻译留下来,陪他跟日方代表做沟通。 他们返回会议室,走到门口就听见山崎信夫在里面厉声训斥,翻译告诉熊文斌:“山崎信夫正训斥富士制铁之前跟我们接触的谈判人员,说接触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沈总精通日语,斥责他们失职、低能……” 熊文斌也是很意外,他只知道沈淮在法国留学过好几年,会说法语跟英语很正常,不知道他还听得懂日语,想到沈淮今晚的表现,压根儿就是扮猪装蠢,应该是趁日方代表麻痹大意,把日方的底细都听了过去。 熊文斌走过去,推开会议的门,见小田雄一给搀了起来,坐到椅子上,半片脸给烫得赤红,像煮熟的龙虾,这时候还在吃不住痛的低声哀嚎,但山崎信夫对他则是满面怒容。 山崎信夫虽然恼恨沈淮扮猪装蠢,偷听他们的私下谈话,但毕竟是小田雄一活生生的将把柄送到沈淮的手里,叫沈淮有借题发作的机会。而小田雄一在谈判桌上,如此轻佻失礼的行止,要是传回到日本国内去,山崎信夫也知道他必然会给牵累。 熊文斌对山崎信夫说道:“医务人员马上就会过来,还请山崎先生早点休息——山崎先生什么时候想离开东华,就让酒店的工作人员通知我;直接通知梁市长也可以。” 山崎信夫直接用中文跟熊文斌说道:“今天发生这样的误会,真是抱歉,请熊秘书长代为联系周小姐,我想当面向她致歉。” 这是山崎信夫今晚第一次公开说流利的中文,而山崎信夫虽然表示向周裕道歉,但一口咬定今晚发生的事情是误会,熊文斌暂时也只能肚子暗骂了一通,而无法跟山崎信夫争论什么,脸上不露声色的说道:“今天晚了,周区长心情不佳,已经回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决意先把日方代表晾在一起,待医务人员过来替小田雄一检查,只是轻度烫伤,敷过药没什么大碍,熊文斌就打电话里跟谭启平汇报情况,也说了山崎信夫讲中文很流利这件事情。 谭启平没有说什么就挂了电话,熊文斌猜测他大概也能意识到过于心切反而叫日方代表心生蔑视的问题所在——熊文斌知道谭启平心里会很不痛快,也不知道这事后续会如何发展,见谭启平也无意让他过去,也只能轻叹一口气,先回家去。 周裕开车到文山苑,见沈淮坐上车后一直都绷紧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把车停在夹巷的角落里,问道:“你今天生气好吓人啊!” “当然生气了,我都没有摸呢,小鬼子他妈就敢伸了手。要不是不想惹外事纠纷,我他妈今天把他胳膊给剁下来。”沈淮怒容满面的说道。 周裕见沈淮脸虽然绷着,说起话来却没有个正经,娇嗔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先摸后摸的?你要真敢摸,我把你手剁下来……”只是声音又软又柔,没有半点为沈淮的话恼怒。 “我是说真的,”沈淮见周裕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夜色的湖水,藏着深邃的光泽,长睫毛的暗影在轻轻的跳动,见她没有责怨自己不正经说话的意思,又说道,“我觉得要赶紧摸了把,不然以后说不定还会吃亏……” “瞎说什么,你吃什么亏?给你摸了,我就不吃亏了?”周裕伸手过来,在沈淮的腰下掐了一下。 车子里空间狭窄,她手刚伸过去,就给沈淮抓住,想抽却没有抽回来,反而给沈淮用上力,要将她的整个人拖过去。 她想挣扎着坐直身子,身子软绵绵的生不出一点力气,就斜到沈淮的怀里,叫他的双手从腋下插过来,看着他的手一点点的往上移,看着他的手就要覆自己高高隆起的双峰,一颗心砰砰的直跳,嘴里说道:“不要,你再这样我真就生气了,”手却只是按着沈淮的大腿,生怕从沈淮的怀里斜倒,却忘了要抓住沈淮袭向她胸部的手…… 周裕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一颗心在剧烈的跳动,待她清醒过来时,沈淮已经将她的外套脱掉,将她的绒线衣连着棉衣以及文胸整个的都推到脖子上,她的背靠着方向盘,浑圆如丘的**,露在外面有些凉:一只给沈淮的手揉成各种形状,一只给沈淮的唇舌含舔着,直叫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她头仰着,只看得见沈淮的头顶,给摸弄得舒服,忍不住伸手抱着沈淮的头,手指插进他的头发慢慢的摩挲。 待到沈淮伸过手来解她的裤腰带,周裕才抓住他的手,制止他进一步的动作,将他往外推了一点,说道:“这下子你该不吃亏了吧?”手给沈淮抓住,往里牵了一下,碰到一条正昂头怒张的巨蟒。 周裕是过来人,手一触,就忍不住想叫:“好大……”又觉得这样给助涨沈淮的气焰,闭着嘴没有说话,将手抽回来,把沈淮还贴在她胸上的脸捧起来,说道:“你不要趁人之危。” 见周裕表情有些严肃,沈淮也不敢继续下去,怕把她惹恼了,说道:“你的胸真漂亮,以后还给我摸,好不好?” 周裕将衣服放下来又伸手进去把内衣整理妥帖,见沈淮还死皮赖脸的说以后要继续摸她的胸,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是趁人之危,害我以前都差点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以后不理你了。” “你说停就停,还不正人君子啊?你再说,我肠子都要悔青了。”沈淮涎脸说道。 这时候有车开过来,灯光直接打过来,周裕吓了一跳,好在她的衣服已经整理妥帖,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就见周知白从对面车里下来,往这边走过来,边走边喊:“姐,姐……” 周裕这时候狠狠的掐了沈淮一下,要不是她早些时间清醒过来,刚才那一幕就要给她弟弟看到。 沈淮自知理亏,只能忍痛下车,问周知白:“周总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知道南园发生的事,我怕我姐心里不痛快。”周知白见沈淮跟他姐将车停在阴暗角落里,只当他们在商议应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多想什么。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夜谋 沈淮站在鹏悦国际酒店的楼顶上,眺望着河东岸灯光璀璨的工地,邵征走过来,说道:“杨书记他们到了……” 沈淮转回身来,跟邵征下楼到鹏悦的贵宾厅去。 杨海鹏走过来,兴奋得手舞足蹈,说道:“早知道今晚有这么精彩的一幕,我死皮赖脸也要凑到南园看热闹去。听南园的人说,小鬼子半张脸给烫脱了皮,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真想凑过去看一看,长得跟猴屁股似的人脸,到底是什么样子。就是周区长今天吃了点亏,这个太不值,小鬼子也太他娘欺负人了……” 听着杨海鹏的话,坐上沙发上的周裕抬头看沈淮一眼,暗道:在南园给小鬼子揩油吃豆腐,是叫人气愤,但她真正吃亏还是在车里糊里糊涂就给这个浑蛋占了大便宜。 回味起在车里给沈淮揉弄双峰的感觉,周裕心里又有些热腾腾的暖意,似乎沈淮还有一双无形的手箍住自己的腰身,叫人情荡意迷,不知不觉间眼眸波光如水,娇嫩粉面也泛起些微红晕,撇脸看向别处。 周裕的异样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她是在为今晚在南园发生的事情气愤。 沈淮倒是知道周裕是在想车上的事情,见她此时的脸蛋娇艳风情,心里痒痒的,但这时候又不能多表示点什么,只能一脸凛然正气的朝吴海峰、周炎斌、杨玉权等人走过去,笑道:“得,我胡闹了一把,又把你们惹得不安生,真是罪过啊……” 吴海峰、周炎斌、杨玉权等人都是一笑,知道今天这事有些棘手,但现在周家的利益,差不多已经跟梅钢捆绑在一起,他们同样不愿意看到,在谭启平的操控下,梅钢的控制权旁落他人之手。 在梅钢的产业布局上,梅钢自身的股权分布,控股权在谁手里,其实都是次要的。梅溪电厂建成,将控制梅钢的电力供应;码头又将梅钢原材料及产口的进出,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才是整个梅钢产业布局以及将来决定梅钢控制于谁手的最关键一环。 日方眼光还是很毒辣的,他们也同样不关心梅钢或合资项目到底谁控股,一早就更在意能不能拿到电厂跟梅溪镇码头的控制权。 中午知道富士制铁单方面突然提高谈判规格,积极释放出要将合资项目建在东华的信号,吴海峰、周炎斌、杨玉权等人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都感到很被动,很棘手。 不仅谭启平,就连省长赵秋实都打电话来表示对此事的重视跟关注,都要求东华市里,要尽一切可能将合资项目谈成,他们实在想象不出,要是日方坚持以对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控股为合资条件,沈淮还能有什么借口坚持梅钢**自主的发展方向。 眼前这事虽然有些棘手,但至少梅钢丧失发展主动权的危机得到缓解。 周知白虽然心里对沈淮都有些看法,但知道她姐今天没有怎么吃亏,这会儿他也还在为今天的事情兴奋,一时也没有去想什么后遗症的事情,而是笑着问沈淮:“我也是压根没有想到沈书记你竟然还精通日语——沈书记,你在法国留学过,之后就回国了,你什么时候学的日语?” “他估计是看日本色情录像时学的,在法国,日本色情录像很流行的;沈淮刚到法国时,语言不通,没事就看这些录像打发日子。”孙亚琳也是满心疑惑,她本来也是万紫千红喝酒,知道南园的事情,就赶到鹏悦过来汇合,但心里一样想不明白沈淮怎么会听得懂日语? 孙亚琳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沈淮在法国时接触很多的日本风俗电影。 孙亚琳数落沈淮来,从来都是口无遮拦,不给他留情面;大家听了都哈哈一笑,杨海鹏笑着问沈淮还有没有把录像带带回国来,他也要借过去学习学习。 市钢厂八十年代末曾从富士制铁引进全套的生产线,当时不仅委托日方负责生产线的安装、调试,之后还聘请两名日方技术人员长期留在市钢厂做技术顾问,沈淮就是在那时学的日语——只是这段经历已经没有办法跟别人提及了,孙亚琳“泼脏水”说他看日本小电影时学的日语,他只能默默的认了,笑着把杨海鹏凑过来的头推开。 杨海鹏、周知白、赵东他们为今晚在南园发生的事情感到解恨,恨不得在现场替沈淮助拳;吴海峰、周炎斌、杨玉权、禇宜良、朱立等人则老成持重,觉得事态到目前远远谈不上明朗,还可能诱发他们之前所没有预料的变故,神情也就谈不上很轻松。 大家开过玩笑,吴海峰就进入正题,说道: “富士制铁的代表,虽然提出要跟周裕当面道歉,但一口咬定是误会,他们应该还是想向市里施加压力,扳回主动权……” 虽说南园归市委办分管,但只要熊文斌不刻意的严禁工作人员外传消息,沈淮他们想知道南园的动静,还是比较容易的。沈淮现在已经知道,在他离开南园之后,谭启平、高天河、梁小林、顾同、熊文斌等人的言行以及山崎信夫等日方谈判代表的反应。 “不过反过来说,他们虽然一口咬定是误会,但反应不强烈,说明他们心虚了,这还是有利于我们把主动权抓过来,”周炎斌说道,“说到底,还是谭启平可能会有的反应,叫人无法琢磨!” 谭启平随后离场,只是正常的外事反应而已,不能代表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沈淮都泼了水、摔了杯子,公开指责这是一起恶劣的公开侮辱我方女官员的事件,谭启平要是还无动于衷,那他这个市委书记就是不合格的。 不过,谭启平心里到底是怎么样想的,到底是为日方代表的无礼而气愤,还是为沈淮的小题大做、借题发挥更加恼恨,就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富士制铁这次突然提高谈判规格,表露出很强的意向性,就是奔梅钢来的。谭启平事前还坚持让市钢厂参与合资谈判,硬要把市钢厂搓和进合资项目里来,实际这只是周明到梅溪镇任职的延续——谭启平已经不耐烦梅溪镇及梅钢给沈淮一手遮天了,虽然不会强烈的直接将沈淮从梅溪镇调离、激化矛盾,但掺沙子的动作则不会少。 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不管合资项目能不能成,谭启平必然会加快对梅溪镇掺沙子,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唐闸区的一系列人事变动。 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之前一直都很难对梅溪掺沙子,包括周明都给沈淮压得死死的,大有冷板凳坐穿之势,说到底市委市政府跟梅溪镇之间,还隔着唐闸区。 梅溪镇的主要人事权是在唐闸区,市委及市委组织部还无法直接插手。而唐闸区这边,区委书记杨玉权以及其他区常委成员,大多数受周家影响很深,潘石华在唐闸区实际上是给孤立的。 以往,谭启平的动作不会激烈,毕竟要顾忌到沈淮在明面还是要算谭系的冲锋大将,而沈淮背后的宋系更要求谭启平不会轻易的去激化矛盾。 但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有些事就有些难以预料了。 要是谭启平决意将杨玉权调走,决意将周裕调走,沈淮又能指责谭启平什么?又能跑到哪里去喊冤?要是谭启平决意用潘石华担任唐闸区委书记,沈淮又能跑到哪里喊冤去? 谭启平只是在履行他市委书记的职权而已,这是沈淮不能干涉的;但倘若真让谭启平做到这一步,沈淮在唐闸区就会给孤立起来。 沈淮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周知白、赵东他们到英国考察,不能停,还要照着计划进行,我们要做的事情,得照着计划去做,一步不要停。富士制铁的代表要是能忍气吞声、不拂袖而去,我就继续留下来跟他们周旋。除了电厂跟梅溪港码头的控制权之外,其他条件也不是不好谈,引进外资,毕竟能促进地方经济发展,我们也没有道理一定就拒绝。但是有些事确实是要防范于未然了。电厂还在建设,控制权还没有从东电移交过来,这一点倒不怕谁现在就能伸手,到时候更改跟东电的还款协议就可以了;梅溪港码头年底就会投入使用,我会最快成立合资子公司,将梅溪镇码头转移到合资子公司的控制之下,而不再梅钢对其直接控股。这样,即使我给调离梅溪,只要我眼睛还盯着梅溪,就不怕有人真敢将梅钢分拆了吞下去……” 梅溪镇政府通过资产公司对梅钢控股,这点在目前情况下,很难改变,就算想改变,也必须得到市里的批准才是合法——沈淮无疑改变梅钢的股权结构,但到梅钢集团之下的子公司层面,则不受限制。 如同计划为引进西尤明斯二手生产线成立的新项目子公司,梅钢对子公司的直接持股将控制在45%以下,并不要求绝对控制;这个模式同样可以用在梅溪镇码头、梅溪电厂——小日本不是谋求电厂跟码头的控股吗?沈淮就提前将电厂跟码头的控股权从梅钢手里的分散出去。就算将来沈淮有可能给调走,梅钢不受沈淮控制、任命新的董事长、总经理,只要抓住电厂跟码头,也就能抓住梅钢的一部控制权,不至于彻底的旁落。 第二百七十二章 告状 寒风吹折庭院里的树梢,落地有声,树梢在呼呼作响,谭启平一声不吭的站在窗外前,看着窗外给夜色笼罩的庭园,皆是草树的暗影。 苏恺闻沏好茶,将茶杯搁书桌上,说道:“谭书记,你要喝的茶。” 谭启平转回身来,苏恺闻见他脸黑如碳,知道今晚的事如一根巨大的鱼刺梗在他的喉咙口——苏恺闻说道:“即使是误会,也该有道歉的表示;轻佻的说笑,日方代表实在是有些无礼了。沈淮去梅溪镇之前,在市政府跟周区长共事过大半年时间,确实是没有可能坐看周区长给日方代表无礼的对待。”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谭启平没有对苏恺闻的话表示什么,坐到书桌后面,拿着苏恺闻刚替他泡的浓茶,凑到唇边,将茶叶轻轻吹开,抿了一口热水,叫心里稍稍暖和些。 苏恺闻把明天要进行的公务安排,跟谭启平汇报了一遍,就推门到外屋收拾公文包离开,听到谭启平在书房里拿起电话的声音,接着又听见谭启平说电话的声音:“宋副省长,我是谭启平,有段时间没有跟你汇报工作了……” 宋炳生到淮海省只是挂职副省长,到任后分管农业工作,要说实权,都未必能比得上一方诸侯的市委书记。 苏恺闻见谭启平终于是忍不住跟宋炳生通电话了,嘴角露出一笑,他不会偷听谭启平具体会跟宋炳生说什么,只是蹑手蹑脚的离开,确认将客厅、院子的门都开好,就返回他在后面公寓楼里的宿舍。 苏恺闻回宿舍不久,周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苏秘书,南园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自从上回给岳父训斥,周明有什么事情也只是主动联系苏恺闻打探消息。 苏恺闻看着时间还早,谭启平夜里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跟周明约地方见面。 都知道万紫千红是沈淮的地盘,苏恺闻、周明没事也不会凑过去,但他作为市委书记秘书,东华有的是想讨好他的人。 周明赶到帝豪ktv,听着低沉的音乐声,推门走进包厢,苏恺闻已经搂着一个长发垂肩、衣着性感的年轻女孩子在喝酒了:“南园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搞得大家都很打鸡血似的?” “你都打听不到消息?”苏恺闻笑了笑,说道,“也没有什么事,合资的事情谈得好好的,沈淮太子爷的脾气突然发作起来,就算因为日方代表的手无意碰了周裕一下,他就当着谭书记的面,拿着一杯滚烫的水,泼得日方代表满脸。谈判就被迫中止,进行不下去了……” “不会吧,他就一点都不懂分寸?”周明知道沈淮脾气暴躁,一言不和就拳脚相加,但每有这种事情发生,还是觉得不可思异,说道,“他窝里横也就罢了,谁叫他老子是副省长,普通人惹他不起,只能躲着,日方代表能容他胡来?谭书记怎么说?” “谭书记没有说什么,他虽然想促成合资项目,但场面给沈淮搅成一团糟了,暂时没法收拾,也只能先离场——我刚送谭书记回家,离开时,谭启平正给宋副省长打电话汇报工作,”说到这里,苏恺闻朝周明神秘一笑,说道,“我看啊,你在梅溪镇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 周明欣喜有加的问道:“真的?谭书记给宋副省长打电话,到底怎么说的?” “我怎么可以留下偷听谭书记打电话?不能一点规矩都不讲,”苏恺闻说道,“不过啊,谭书记这时候找宋副省长汇报什么工作,你掰着手指头也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这事也不能急,我琢磨着沈淮给宋家踢到东华来,也是宋家人受不到他这个臭脾气,谭书记总还要再给他几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要有些耐心,在梅溪轻易不要惹他……” “我知道。”周明眼见曙光在眼前绽放,喜笑颜开。 宋炳生到淮海省履新已有三个多月了,旁人看不出什么名目来,但周明在梅溪镇,清楚的知道在这三个多月时间里沈淮虽然去过两回省城,但一次都没有留在省城过夜,都是当天办事当天赶回,而且两次都是请省直部门的官员吃饭。 从这些细节时,说明沈淮非但没有留在省城家里过夜,甚至跟他父亲宋炳生连一顿饭都没有吃过。 再联系到谭启平去年突然对沈淮冷淡下来,而谢海诚、孙启义等宋家或孙家的长辈,在公开场合都有意无意挤兑沈淮,稍有些脑子的人,实在不难推测,沈淮跟宋家以及孙家的关系其实很恶劣——这也解释了沈淮家世这么深厚,为什么当初会给踢到东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宋家、孙家虽然有如高山大海,叫人望而生畏,但倘若沈淮都不受宋家、孙家待见,那实在也没有特别可以畏惧的了——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来,周明也看到谭启平越来越对桀骜不驯的沈淮流露更多的不满,包括派他去梅溪镇、坚持要市钢厂参与合资谈判,无疑都是想限制沈淮。 周明知道,只要沈淮继续胡作非为下来,将谭启平的耐心消耗干净,就算沈淮不给逼走东华,也差不多是他开始给踢去坐冷板凳的时候了——他现在就是要耐心的等待那个时机出现。 * 沈淮没有跟周裕同行,而是坐孙亚琳的车返回文山苑。 夜色已深,孙亚琳把书房里那么高背皮椅子抢先占过来,跟沈淮说道:“你今天可真是威风了,看着周裕春情荡漾的样子,好像对你是上心了……” “你胡说八道,人家都是有家庭的人。”沈淮一本正经的要孙亚琳不要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周裕她男人瘫痪好些年了吧,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想法,难道她守活寡一辈子,不找个男人,就叫有道德了?”孙亚琳打小就在欧洲长大,压根儿就不认同国内传统的道德观,又疑惑的盯着沈淮问,“你什么时候道德观这么强了?你不是最受这口吗?” “那也是别人家的事,你没事不要操这份闲心,”沈淮将孙亚琳的心思给岔开,又问道,“周知白跟赵东先去英国,要是确认西尤明斯的生产线确实有拆回来的价值,你跟不跟我去英国?” “好吧,反正留在东华也无聊,”孙亚琳笑道,“新项目,我把所有的身家都押了上去,要是失了手,我还得找个地方好好哭去。” 沈淮打算把孙亚琳赶下楼,洗澡睡下,小姑宋文慧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你爸刚给我打电话,”宋文慧在电话说道,“说你在东华又惹事生非了。” 沈淮捂着电话筒,跟孙亚琳说道:“谭启平把状告我爸那里去了,我爸又打电话给我小姑,让我小姑来批评我。” 孙亚琳不屑的横了沈淮一眼,指了指浴室方向,示意她还要在这里洗过澡再下楼去;沈淮只能由着她。 沈淮接着跟他小姑通电话,说道:“怎么,我爸让小姑你来批评我了?”接着将今天晚上在南园的事情详细经过,跟小姑宋文慧说了一遍,“日方代表抛出百万吨产能合资项目的饵,谭启平就又有些忘乎所以,在桌上把梅溪电厂跟梅溪港码头的底都泄漏出去。他怎么就不明白,电厂跟码头的重要性且不去说,就算富士制铁真要在梅溪上超大规模的合资项目,要维持超大型项目的建设跟运转,也会把梅钢跟市钢厂的技术力量跟熟炼工人都抽空,梅钢跟市钢厂自身还要不要维持运转跟发展了?谭启平有舍弃一切也要把合资项目谈成的念头,听不进梅钢的意见,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借题发挥,先把所谓的谈判给中止掉,让大家有机会冷静冷静。招商引资很重要,但不能把自力更生的根本给忘掉……” 沈淮对谭启平也满肚子的意见,难得小姑打电话过来他有机会抱怨一通。 “唉,”宋文慧在电话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合资项目的事情,沈淮也早就跟她沟通过,富士制铁对东华投资建合资项目,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富士制铁谋求对电厂及码头的控制权,有意把梅钢这一年多来在渚江北岸的产业布局成果据为己有,有意鸠占鹊巢,压制梅钢自身的发展,这则不是沈淮所能容忍的,而偏偏谭启平以市委书记自居,无视沈淮及梅钢自身的利益跟意愿,想不起冲突都不可能,她说道, “谭启平在担任市委书记之前,一直都在组织部门内工作,对整个工业实体该怎么运作并不清楚;其实你爸也不是很懂——不过事情都已经这个样了,你爸在电话里已经把我责怪了一通,还要我告诉你,要你在东华能尊重谭启平。我说啊,你接下来还是要主动给谭启平有台阶可下,真正要闹翻了,其他人可能未必会支持你。” “我也不是一定要做茅坑里的石头,只要保证梅钢的经营自主权不旁落,哪怕我现在给踢去坐冷板凳也无所谓,”沈淮无奈的说道,“我还年轻,经得起折腾,坐三五年的冷板凳,算不了多大的事情,但梅溪、但东华,要是错过发展的机会,就可能从此给耽搁下来,经不起折腾……” “你还是要注意策略,你爸打了这通电话,我又不能装不知道,”宋文慧在电话里说道,“不管合资项目最终会谈成怎样的结果,谭启平都不会对梅溪再无动作,不过,小姑我总是支持你的。” “谢谢小姑。”沈淮知道未来的道路会很曲折,但听到小姑这句话,心里总算是有些依仗。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台阶 孙亚琳洗过热水澡出来,随身穿上沈淮放在浴室洗净的衬衫。 孙亚琳虽然身材不比沈淮矮多少,但骨架子要小一些,故而沈淮的衬衫她穿在身上显得大而肥,下摆挂下来,遮住她的臀部,雪白的修长双腿张扬而性感的裸露出来。 孙亚琳拿着电吹风进房间找电源插上,弯腰之间,衬衫往上缩起,露面棉质内裤包裹的臀部边缘来,显得紧致弹软娇嫩,有着完美的浑圆曲线,差点没把沈淮眼馋死。 “宋姨电话里怎么说的?”孙亚琳回头问沈淮,但沈淮眼睛盯着自己的身后在看,站起来伸手将衬衫下摆拉了拉,不屑的横了沈淮一眼,“你们男人就这点出息,看两眼能长一块肉来?” 沈淮笑了笑,视线从孙亚琳的诱人长腿上收回来,说道:“我小姑还能怎么说,无非是要给谭启平一个台阶下,不要闹翻了。” “得了,真没看出你有多委屈的。谭启平都要揣摩你的脾气,委屈得只能躲在背后打小报告,人家是市委书记呢;而你爸连电话都不敢打,只能叫你小姑来批评你——我看他们也怪可怜的,你随便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得了。”孙亚琳拉了一把椅子坐沈淮跟前,将电吹风递给沈淮,让他帮着把头发吹干。 “你说给什么台阶合适?” “小日本的气焰已经给你打下去,威逼利诱或者给个远景期许也容易;谭启平一心想上合资项目,你就如他的意就是,他大概也不会再直接干涉谈判过程了。合资项目挂梅钢的名可以,总之是要**运营,尽可能减少对梅钢本部的影响。”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沈淮接过电吹风,将孙亚琳湿漉漉的质感十足的长发捧起来,露出的脖子纤细修长,十分的美丽——沈淮站在孙亚琳的身后,从领口能看到她浑圆胸部的边缘,沟又白又深,他心里轻叹,这么漂亮的身体,什么男人勾搭不到,偏去喜欢女人? 沈淮伺候孙亚琳吹干头发,赶她下楼去,又给陈丹打了电话,躺到床上辗转反侧的思考合资项目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他也没有主动联络谭启平或熊文斌,而是直接赶到厂里,召集管理层讨论合资项目。 所谓要给谭启平台阶可下,也就是要对合资项目要有一个积极的姿态,让谭启平觉得自己的意愿得到尊重,同时合资项目谈成,也让他脸上有光,有政绩,让他对省里也有交待。 不过沈淮必须要优先考虑梅钢的利益。 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的控制权不能旁落他人之手,这是毋庸置疑的—— 梅溪港码头附近的岸线资源十分优良,航道深而码头修造成本低。从产业布局上,梅钢以后的原材料及钢材进入,将主要依赖于梅溪港码头。 梅钢内部已经确定主要发展电炉钢的战略,电炉钢对电力的消耗极大,依赖性也最强,没有充足的电力供应,发展电炉钢基地就是妄想;而供电价格的高下,直接决定着炼钢成本,在未来梅钢内部成本控制及利润获得上,梅溪电厂将占据极重要的角色,自然更不容叫他人控制。 除此之外,在合资项目跟从西尤明斯引进二手生产线建新项目之间,梅钢管理层也一致的倾向于后者。 要是两个项目同时上马,就会面临技术及管理资源分配的问题。 事情是靠人做出来,人才是梅钢最核心的资源。 梅钢之前的技术及管理力量很薄弱,沈淮这一年多来,形成以赵东、潘成等人为首,约二百人的技术及管理队伍,有八成以上的人,都是来自市钢厂,梅钢可以说是践踏着市钢厂而崛起。 没有这么一支队伍,沈淮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将梅钢的连铸坯成材率,做到比市钢厂电炉钢线高七个点的程度。而仅仅这一个因素,就为梅钢吨钢利润的获利,做出一半的贡献。 仅靠挖人,难以持久,市钢厂也不是源源不断的活泉流水,关键还要培养自己的力量,保持人力资源的持续供给。 不过阶梯技术及管理力量的培养,是需要时间跟周期的。 赵东、潘成等既懂技术又懂管理的人,除了自身的天赋跟努力之外,每个人都在各个生产管理环结上给精心琢磨了七八年的时间才成大器。 沈淮大规模招聘大学生以及将员工里一些有上进心、有学习潜力的人送出去进修,要有好的效果,需要两三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去逐步发挥出来。 新的项目,普通工人可以随时招聘,但主要的技术及管理骨干力量甚至核心操作岗位,都只能从老项目里抽调。 新项目规模太大,或同时上马的新项目太多,不仅会造成老项目技术及管理力量流失太快、而新项目的技术及管理力量集中不够,同时造成新旧项目的技术及管理水平同步严重下滑,这是企业管理的大忌。 富士制铁的代表,画出合资项目规模逾百万吨产能、投资愈亿美元的大饼,谭启平兴奋得忘乎所以,双眼怒瞪,沈淮则不得不考虑具体实施的可行性。 西尤明斯将要淘汰的生产线设计产能是四十万吨,梅钢若是要优先确保这个项目的建设跟实施,那就抽不出什么人去搞合资项目。 赵东、汪康升、钱文惠、徐溪亭等人,也都很清楚这点,都坚持认为现有的技术及管理力量不能分散。 会后,沈淮将赵东叫到他办公室里,说道:“周明不是一直都抱怨到梅溪镇后坐冷板凳吗?他在市钢厂也有实际的管理及技术经验,我打算就让他去负责合资项目,你觉得怎么样?” 换作杨海鹏自然拍手叫好;赵东性子沉稳,知道沈淮是决意挖个坑叫周明跳下去,多少觉得对熊文斌心里有亏,但在眼前两难的情况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能叫谭启平下来的台阶了,点点头:“大概也只能是如此了。” 沈淮摇头叹气,说道:“现在想要做什么事,总是难啊。我让周明去负责合资项目,不过你要帮我盯着点,不要叫周明有机会插手集团跟其他子公司的事务。合资项目,梅钢只提供项目用地以及将来的电力供应等配套,其他的,都叫合资项目**运营。周明能不能做出成绩,就要看他有没有能耐,他做砸了,也不能怨我们坑他。想想去年梅钢是什么状况,他实在是没有理由比我们做得更差啊……” 赵东替周明苦笑起来:“市钢厂愿意跳出来的人,都差不多叫你挖过来了;合资项目要是继续从市钢厂抽人,我其实对市钢厂的运营都有些担心——现在市钢厂几个主力车间的运营已经有些问题暴露出来,再叫周明抽人,我怕会出大问题。” 沈淮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心慈手软不得啊,我们心慈手软,可是别人不给我们退路。当然,我会建议省钢集团也参与这次合作,就看周明有没有能耐从省钢集团挖到合用的人手了……” 赵东想想也只能如此,谭启东一意要上合资项目,周明也不甘寂寞,这都不是他们能阻止的,他看着沈淮拿起来电话,连续两个电话出去: “苏秘书,谭书记在不在办公室?对昨天发生的事情,我要跟他当面做检讨……” “周明,你在哪里?你今天身体不舒服还在市里啊,没什么事情,我等会儿要去市委走一趟,你先赶过去等我。” 沈淮放下电话,拍了拍赵东的肩膀,说道:“你后天要去英国,可能要在英国呆一段时间。你,潘成,还有其他第一批出国的人员,现在都回家休息去。你陪陪你老婆,我可不想肖明霞以后怨恨我……” “那我真回去了。”赵东说道,去英国要是确认西尤明斯的生产线能够引进回来,那接下来又要十分的忙碌,也就不跟沈淮客气,先回家陪老婆呆了一两天时间。 * 熊文斌一早赶到办公室,看到谭启平过来还是黑着脸,没有问日方代表的情况,他上午也只是让南园的人盯着山崎信夫等人的动向,也就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去。到十点钟看到周明赶到市委,进他的办公室,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不去上班,到市里做什么?” “沈淮打电话通知我来市委等他,他一会儿就过来。”周明也琢磨不透沈淮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叫他在梅溪镇坐了有四个月的冷板人凳,在发生昨天的事情后,今天却通知他一起来市委。 苏恺闻推门进来,看到周明也在,奇怪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沈淮打电话通知我过来的。”周明说道。 “哦……” 见苏恺闻恍然有悟的样子,熊文斌追问道:“怎么回事?” “沈淮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要就昨天的事情跟谭书记当面做检讨;通知周明过来,或许检讨会有些深刻吧,”苏恺闻说道,“谭书记说了,等会儿沈淮过来,让老熊你也到他办公室去……” 周明脸露欢喜;熊文斌却是满心疑惑。 第二百七十四章 让步 “昨天小日本鬼子的行径是叫人气愤,不过我应该能处理得更好,而不是当场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我昨天回去后,有过认真的反思,认识到可能是我从小耳濡目染的一些东西,让我下意识里抵触跟日本企业合作。我爷爷,还有谭书记您的父亲,都在抗日战场上负过伤。我打小就听长辈说,我爷爷身上还有日本鬼子留下来的三颗子弹没办法取出来——当然了,现在是和平时期,我们应该抓住国家建设这个主题,所以我们要讲中日友和,要去学习日本企业先进的技术跟管理经验,要有发展的、往前看的眼光,而不能眼光不能停留在过去。昨天的事情,暴露我很多认识上的不足跟错误,这是我要跟谭书记您检讨的……” 熊文斌手放在膝盖上,眼观鼻、心止如水,听着沈淮给谭启平做检讨,偶尔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做检讨时脸色平静,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这时候能肯定他昨天就是在借题发作,就是要进一大步,把谭启平直接逼入死角,然后再退两步叫谭启平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实际还是要达到让谭启平退让的目的。 熊文斌又心想,以沈淮昨天的处境,在谭启平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情况下,不把杯中热水泼出去,不把谭启平的心先泼凉了,今天做任何程度的让步,都不会有太好的效果——当然,那一杯热水泼出去,更是要把日方代表咄咄逼人的气焰泼灭掉。 熊文斌看了看谭启平,绷了半天的脸似乎有些缓和的迹象,心里也暗暗感慨:沈淮真是敢走险棋啊。 站在一旁的周明心里喜忧掺半,沈淮跟谭启平低头服软,他以后在梅溪镇的日子就会舒服得多,但同样的,沈淮跟谭启平的关系得到缓和,那他希望谭启平将沈淮调出梅溪镇的希望就有可能会落空——想想真是叫人纠结。 谭启平端起茶杯,吹起杯沿的茶叶,透过氲氤的水汽,看着沈淮的脸,从他一脸诚恳上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心想昨天给宋炳生的那通电话,还是有效果的。 谭启平说道:“你们年轻干部,年轻气盛,易冲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闯劲也大,所以说有好有坏。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情,也不能完全说明是你错了,日方代表对我们的谈判人员不尊重、无礼,我们是要有一个基本的态度。不过日方代表今天没有提出要离开东华,表示他们还有意就合资项目继续谈下去,你现在怎么看待这件事?” 沈淮说道: “我今天一早就赶到公司,召集梅钢的管理层认真进行了讨论合资事宜以及富士制铁方面的要求。梅溪电厂是梅钢跟东电的合作项目,梅溪镇码头是梅钢跟鹏悦集团的共建项目,这两个项目,不是富士制铁提出要求,我们就一定要做出让步的。富士制铁要中国来投资,他们必然是希望我们能遵循商业规则——当然,这不仅是要我们以后对富士制铁要遵循商业规则,但倘若我们对其他合作伙们不遵循商业规则,想来也不会赢得富士制铁的信任。所以,对富士制铁,他们合理的、合乎商业规则的要求,我们应该积极的接受;无理的要求,我们要还是一味的退让,这反而不利于以后的合作。我昨天夜里,思来想去,梅钢以及梅钢能说服东电及鹏悦集团答应的条件,也可以说是这次谈判的底限,就是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对合资项目将一视同仁的提供工业配套服务,甚至就工业配套的价格跟供应数量,都可以事先签置协议进行约定。富士制铁在东华有一到两个项目投资之后,在他们确有诚意,要共同把东华钢铁产业做大规模、做强时,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扩建二期工程,可以考虑让富士制铁参与进来。” 苏恺闻听了沈淮这席话,心里暗骂:靠,前面检讨还算诚恳,这条底线画出来,哪里有半点让步的样子。 谭启平眼睛盯着沈淮,又凌厉起来,问道:“你觉得这样有把握把合资项目谈下来?” “谈判谈判,主要还是一个谈字,不谈怎么可能知道富士制铁的底限在哪里?”沈淮说道,“要是富士制铁一点都没有让步的可能,我想在昨天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今天早上就已经离开东华了……” 谭启平不得不承认沈淮说的有道理,富士制铁的代表没有提出要离开东华,说明他们有做出让步的准备,昨天确实是他操之过急了——这么想着,谭启平的脸色倒是缓了下来,眼睛看着沈淮,问道:“那你昨天在南园一杯水泼出去,也是要试试他们的底限在哪里喽?” 听着谭启平笑里藏刀的问话,沈淮哪里会承认,说道:“这是我小姑昨天打电话分析给我听的……” 谭启平听沈淮这么说,不由的想,看来昨天打那通电话,还是起作用的,倒是能压一压他的臭脾气。 “你昨天已经把态度摔出去了,那接下来还怎么谈?”谭启平问道。 “谈判,就是要一个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沈淮说道,“谭书记,你是我的长辈、领导,我做错什么,你批评我,我跟你检讨,我觉得这是应该的,但是就凭小日本昨天那操性,我还觉得一杯热水泼得不够痛快呢。我白脸已经摆出去了,再收回来也不合适。我就想着,是不是该换人上场唱红脸了?这也是我把周明一起叫过来的原因。周明在市钢厂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在市计委工作多年,对招商引资政策也很熟悉,但到梅溪镇一直没能发挥他的所长,我就想让周明跟我一起代表梅钢,负责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谈判。要是合资项目能谈成,周明也是代表梅钢到合资项目担任管理方的合适人员……” 听到沈淮这么说,周明又惊又喜,他还以为沈淮今天跟谭启平低头做检讨,只是做表面工夫,缓和彼此的矛盾,没想到他会推荐自己参与谈判,要是谈判能成,还推荐他到合资项目担管理人员。 周明一直都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没想峰回路转会来得这么快。 听沈淮这么说,谭启平的脸色才真正缓和下来,且不管沈淮这一步让的有多大,但表明沈淮的确有退一步的心思。 唯有熊文斌又惊又疑,满脸不解的看向沈淮,一时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过了许久,谭启平才缓缓开口道:“接下来的谈判,我就不参加了,我是好心给你们当驴肝肺,不会再叫你们认为我是在添乱——谈判要讲究策略,这话一点都不假,具体要执行怎么的策略,才能把敌人的堡垒攻下来,你、周明去找梁小林、顾同商量去,”想了想,又对熊文斌说道,“老熊,你也帮他们拿拿主意。” 见谭启平不再参与谈判,沈淮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好的,我一定会虚心向梁市长、熊主任请教……” 熊文斌看着沈淮的脸,暗道:除了谭启平,东华谁能压得住你?他心里想归这么想,但还疑惑沈淮为什么要把周明推出来,但见周明满脸喜色,心里的忧虑更深。 谭启平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去找梁副市长吧,这事不要耽搁了;我也不陪你们吃中饭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熊文斌支开周明,说道:“你去梁市长办公室,看看梁市长在不在?要在,我们马上就去南园。” 有电话不联系,而他亲自走一趟,周明也知道岳父有话要单独跟沈淮说,他只能走过去敲梁市长办公室的门。 周明走到,熊文斌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又坐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烟跟火柴来,先点上一根烟抽上,又把烟跟火柴丢给离他远远坐着的沈淮,说道:“周明参与谈判,我不反对,这对他也是一个锻炼机会,但我不赞同周明到合资项目担当管理层……” “老熊啊,这话你跟我没用啊,”沈淮将烟点上,看着熊文斌,平静的说道,“你也看到了,谭书记还是很希望周明能代表梅钢领导合资项目,而周明自身也有做一番事业的意愿;我昨天往小鬼子脸上泼了开水,今天可不敢再往谭书记、周明身上泼凉水了。” 看着沈淮的眼睛,熊文斌只觉得头痛万分: 谭启平让周明去梅溪镇,就是为了掺沙子;沈淮把合资项目让出来给周明负责,就是要让谭启平好掺沙子、以示让步——他能说什么?他能说沈淮不是?他能劝说谭启平放弃掺沙子,劝说周明放弃到合资项目担当管理角色? 周明要是能把合资项目做好,他无疑是梅溪镇站稳脚跟,也代表谭启平往梅溪镇掺沙子成功;而在合资项目这个平台之上,周明即使将来不能替代沈淮,也会有一个好的发展前景——倘若干不好呢? 熊文斌知道,在苏恺闻、周明眼里,甚至在谭启平的眼里,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他们认为,沈淮能干的事情,换谁上去一样能干好,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们都认为,沈淮不过是扯着谭启平及宋家的老虎布当大旗,周明在市钢厂工作好几年,在市计委也工作过好几年,只要能一样得到谭启平的强力支持,又凭什么干不好? 看着沈淮平静似潭的眼睛,熊文斌心里透出一股子寒气:沈淮哪里是要让步,他明着挖一个坑让周明跳进去,等合资项目在周明手里做砸了,好叫谭启平对梅溪镇及梅钢的事情闭嘴——那等待周明的会是什么下场?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只争朝夕 也是决心把小鬼子再晾一晾,沈淮与熊文斌决定另挑一栋楼商议事情。 南园除了主楼外,背后临湖的洋楼区有十来栋贵宾楼,山崎信夫等富士制铁的谈判代表,给安排在八号楼;只要没有人不识趣的跑过去通风报信,沈淮也不虞小鬼子会知道他们也在南园。 在南园简单吃过中饭,等到梁小林、顾同赶过来,沈淮就把谈判的底线跟他们做了交待:“我昨天的态度有些过激,我上午已经跟谭书记做了检讨;谈判还要继续下去,但梅溪电厂跟梅溪港码头的控制权,不能就这么放弃掉,所以还要找梁市长、顾厂长你们过来一起商议对策……” 梁小林看了看熊文斌,熊文斌颔首认可。 熊文斌知道谭启平只是一时抹不开面子,没有办公室里直接承认,但经过昨夜那一闹,今天又做出让步,谭启平实际上是默认了沈淮所画出来的这条谈判底线。 既然这条底线得到谭启平的认可,梁小林知道他是没有能力突破这条底线的,也暗感沈淮手段的厉害,昨夜这么一闹,虽然上午找谭启平做检讨,但实际上也达成他的目的,逼得谭启平让步了,但不知道谭启平会不会就这么纵容沈淮,而不做其他反制的动作。 梁小林心里同时还就不明白,将梅溪电厂跟梅溪港码头的控制权让出去,多引进几千万美元的外资进来,对沈淮到底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他还想在梅溪镇当一辈子的党委书记? 他知道梅钢改制时,沈淮个人没有在里面占股份,应该是想在仕途上有发展。以宋家的背景,梁小林知道沈淮也不会贪图小钱,也不会缺钱,应该是缺少快速上升的政绩——引进外资,既是谭启平的功劳,但合资项目规模做大,又何不是沈淮的政绩? 现在沈淮死守住这条底线不松口,虽然富士制铁方面有可能会让步,但合资项目的规模必然会极大的给压缩——叫梁小林左右看不透沈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梁小林百思不解;顾同则笑嘻嘻的握着周明的手,赞道:“老熊当年培养出来的可都是人才啊,现在也该轮到小周好好表现了……” 顾同这时想跟熊文斌修复关系,对周明自然是不吝溢美之辞。 不管市钢厂在顾同里手里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作为对东华财税贡献比例一直都在8%以上的市属企业,市钢厂在东华政治版图里,地位不比普通区县差,包括顾同在内,市钢厂的处级科级干部也是一抓大把。 作为市钢厂的掌门人,顾同也是东华的实权派人物。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天河的失势已成必然,顾同虽然不会急于跳出来捅高天河的刀子,但这时候也早就知道在东华应该看谁的脸色行事。 虽然当年给顾同排挤出市钢厂,周明心里怨恨难消,但此时见顾同对他和颜悦色,心里也是禁不住的痛快,说道:“工作还需要向梁市长、顾厂长指教,”又朝沈淮看来,说道,“当然也要向沈书记你请教。” 见周明打起官腔,沈淮则不留情面的说道:“向我请教就不用了;我觉得周镇长你最应该虚心请教的是熊秘书长。还有一点,我们虽然把底线确定下来,谈判中能争更多的利益,周镇长也要尽一切可能的去争取,不要犯软骨病——在谈判前,我们同样要向日方代表申明一个立场,就是不欢迎小田雄一再出现在谈判队列里。这个,我、梁市长或者顾厂长出面都不合适,下午就由周镇长你去告诉日方代表我们的这个立场。我还要准备去英国的事情,以后的谈判,梅钢就由你来代表,但有什么最新的情况,你及时跟我汇报就可以了……” 见沈淮当着岳父的面,把自己当成孙子训,周明欣喜的心情顿时布上满天乌云,这也叫他知道,沈淮让他参加谈判以及将来让他代表梅钢负责合资,是沈淮向谭启平让步,而不是向他周明让步。 周明脸色讪讪的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沈书记。”心里是越发坚定决心,要借着合资项目这个平台做出一番成绩来,这样才有可能做人上之人。 熊文斌心里也是暗叹不休,沈淮今天虽然是作检讨,但其实也是跟谭启平做一个交待,划清界限,以后再发生什么彼此难相容的事情,矛盾想不激化都难。 沈淮脸色稍缓,跟梁小林说道:“梁市长,我了解了一些情况,日本国内钢铁产业正面临新一轮的调整,富士制铁有意跟其他日本钢铁企业进行合并——就目前的情况,富士制铁在海外的产业布局滞后,是他们的一个短板,所以他们急于弥补这一块的不足。从这一点来看,富士制铁在中国选择他们的海外合作对象,是受很多条件限制的。第一,日本联合制铁、住友冶金等日本排名靠前的钢企,在中国的合作者,不会在富士制铁的选择范围之列;第二,富士制铁这次打算联合几家其他的日本钢铁企业,这些企业在中国的合作者,不会在富士制铁的选择范围之列;第三,日本钢铁企业多沿海港以及近海口的优良江港布局,富士制铁在中国寻找合作者,也必然更倾向于选择跟他们布局有同质性的合作者。我们把这三点排一排,就会发现,富士制铁在中国的合作对象,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我们其实是能拿抓住谈判主动权的……” 梁小林对钢铁行业的情况不了解,他摸着摸前秃的脑壳,看向熊文斌、顾同:“老熊跟老顾,你们觉得呢?” 熊文斌点点头,说道:“我对日本钢铁产业的情况了解不多,但沈淮所说的确实有道理;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多了解富士制铁的情况,尽可能的把谈判主动权抓在手里,尽可能的争取合理的利益,不用太操之过急。” 顾同不知道沈淮的话是不是鬼扯,但熊文斌也这么说,他就没法反驳,只能点头附合沈淮的意见。 梁小林点点头,说道:“既然我们有底牌可打,那的确有更多的策略可讲,我们是要好好的合计合计……” 跟梁小林、顾同讨论过合资项目的谈判策略,以及梅钢跟市钢厂能够接受的多种方案,到下午三点钟,沈淮就直接把代表梅钢谈判的事丢给周明,他离开南园到区里找周裕。 到区政府,沈淮才知道区委书记杨玉权中午就给谭启平叫到市里谈话去了。 沈淮知道不可能他作个检讨,就叫谭启平一点动作就没有;谭启平要真这么好糊弄,东华市委书记也轮不到他来坐。 谭启平是给逼得放弃直接对合资项目谈判的干涉,但不会再坐看唐闸区再继续成为沈淮的保护伞——就跟他虽然答应让周明参与合资项目的谈判,答应让周明负责合资项目,但不代表他不会做其他小动作一样,他也不能指望谭启平没有其他小动作——这也是沈淮他们有所预料的,只是也没想到谭启平下手起来真是不犹豫。 “我上午都找谭启平做了检讨,他再要做什么小动作,总归也不会叫大家的颜面太难看。”对杨玉权给叫到市里去谈话,沈淮倒没有太担心,走到墙角,把窗户打开一道缝,点烟抽起来。 “你觉得富士制铁会同意这样的条件?”周裕手托着下巴,眼眸子盯着沈淮看,杨玉权给叫到市里会有什么结果不好猜测,眼下还只能接着谈合资项目,说道,“不管怎么说,真要给谭启平有台阶好下,合资项目规模不管有多少,唯有谈成了,才能叫谭启平保留些颜面,对省里也有一个交待。” “我又没有把梅溪电厂跟梅溪港码头的大门彻底关上,只要富士制铁的投资达到一定的规模,电厂及码头的二期,还是可以让他们参与。虽然这样的承诺,通常在商业上是没有什么约束性的,但你说周明会不会在背后把我卖个干净?”沈淮笑着问道。 “合资项目是周明眼下唯一能翻身的机会,他自然会豁出去,也要让项目谈成。而且,我觉得谭启平要是想促成合资项目,以达到未来能牵制你的目的,也很可能会默许周明给日方开些空头支票,”周裕笑道,“要是日方相信你将来会给谭启平从梅溪镇踢走,他们也许就会耐着性子,不急于一时把电厂跟码头拿到手里。你画得这个饼,还真有可能叫他们吃下去。” “我也就争这一两年的时间,”沈淮说道,“梅钢现在的规模还小,现在牺牲梅钢的利益,没有更多的人会帮着说话,但等梅钢产能发展到百万吨规模以上,我就不信谭启平真就敢为了自己的政绩,一点都没有顾忌的把梅钢卖给日本人。” 周裕点点头,就算这时候,谭启平想要牺牲梅钢的利益,要把梅钢好不容易做出的产业格局拱手让给富士制铁,她周家也是万般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梅钢现在聚集的力量还有些小,不足以跟谭启平直接闹翻脸。 但等梅钢发展到年产能百万吨,不仅梅钢自身聚集的力量会更强大,而作为省内仅次于省钢的第二大钢铁企业,在政治上的影响,必然也将得到极大的增强。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受欢迎的提拔 下午四点钟,杨玉权敲门走进周裕的办公室,看到沈淮也在,说道:“沈淮你在正好,谭书记下午找我过去谈话了,我正要找你说这事……” 沈淮点点头,拉了一把椅子给杨玉权一起坐下,拿烟给他,杨玉权指了指喉咙,说道:“这几天咽喉不好。” 沈淮也就把烟跟火机塞回衣兜里,说道:“伸刀一头、缩头也是一头,谭书记肯定会调整唐闸区的人事,我现在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就怕连累杨书记你跟周区长;不过我上午到谭书记跟前做了检讨,我想他也应该不大可能太为难我们。” 杨玉权点点头,说道:“谭书记找我谈关于唐闸区的人事调整,还不是正式的谈话,不过主要提了三点,一是要我到市里担任副市长,二是调小周到市教委担任党组副书记兼副主任……” “也不错啊,”沈淮笑道,“看来,谭书记还是给我们留足了面子,我还要恭喜杨书记、周区长升官。” 按说普通副市长未必就比实权派的区委书记、县委书记风光,但对于年纪过五十的杨玉权来说,能在退二线之前调一级,升上副厅,也是不错的安排;退休前后的政治地位跟待遇也会水涨船高。 另外,副市长会有具体的分管工作,也不能说是坐冷板凳——直接将杨玉权调到政府或市人大跟吴海峰作伴去,谭启平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周裕到市教委担任党组副书记、副主任,也算是往前小小的挪了一步。 周家的势力、影响力给从唐闸区分散出去,但在东华市并没有给削减——这说明谭启平即使现在对沈淮很不满,不满沈淮把梅钢、梅溪镇当成自己的地盘经营,叫他一个市委书记连水都泼不进、得不到一点尊重,但谭启平的处置手段还是知道收敛的,说明他还是怕沈淮撕破脸后的狰狞面孔闹得叫他也下不了台。 “谭书记说把小周调到市教委后,建议区里招商工作归你兼管,”杨玉权说道,“这样你就需要正式到唐闸区担任副区长,不过还会兼着梅溪镇党委书记的职务……” “是不是这样我就进入市管干部行列了?”沈淮问道。 “嗯。”杨玉权点点头。 虽说梅溪镇升格副处镇之后,沈淮水涨船高,成为东华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之一,但非市管干部序列,使用及任命,还是在唐闸区——这次担任副区长,进入市管干部序列,谭启平就可以通过市委组织部直接对他进行调动、任命。 换作别人,欢天喜地都还来不及,东华市这么年轻的副区县,也就独他一份,便是整个淮海省也没有几个人,只是沈淮却不稀罕这次的提拔。 杨玉权也不想跟市委书记闹翻脸,真要是能平平稳稳的到市里担任副市长,他心里也能接受,但有些担心这是谭启平处置梅钢的前序步骤,他跟周裕给调到市里,沈淮在唐闸区差不多就要被孤立起来,担心的问道:“梅钢那边真不要紧?” “我刚跟周区长讨论这事,合资项目谈成了,应该还能给我们争取一两年的时间,我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做出更大的成绩,给更多的人看,”沈淮说道,“杨书记,你调到市里,能不能帮我带两个人到市里去?” “太高的职务,我安排不了;一两个正科、副科,谭书记应该不会摆什么脸色给我看,阻挠什么。”杨玉权说道。 杨玉权也知道沈淮现在差不多是跟谭启平摊牌了,只是沈淮现在在宋家以及其他方面赢得的支持也有不足,需要利用合资项目为缓冲,为梅钢争取一两年的发展时间。等这个缓冲时间过去,沈淮与谭启平之间的矛盾还会有激化的可能,沈淮这是要为以后的矛盾激化提前做些部署。 现在就把一些值得信任的人调上去,先把这些人层次提高了,弥补一下资历,将来沈淮要用人才会宽裕一些。 “那就足够了,”沈淮笑道,“梅溪镇有那么一两个人,资质不错,也有潜力,现在还年轻,可以调上去开拓一些眼界。” “我离开市委,就先去吴主任那里,小周她爸也在那里,我们下午紧急讨论了一下,”杨玉权说道,“我在给调到市里之前,还有一件事是可以做的……” “嗯?”沈淮不解的看着杨玉权,不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帮他做什么小动作。 “全国乡镇经济正如火如涂,这两年都在搞千强镇的排名,淮海省虽然每年也有十三四个强镇挤进去,但排名都很靠后。省里最近就搞了个淮海百强镇排名的方案来,谭书记在东华把几个经济强镇升格,也是附和此意。吴主任跟我讨论,是不是可以在我离开唐闸区之前,形成力保梅溪镇明年挤进淮海省十强镇的正式文件……”杨玉权说道。 吴海峰、杨玉权、周炎斌三个人里,周炎斌虽然没有担任过政府职务,但对政府经济事务的熟悉跟钻研,在吴海峰跟杨玉权之上。沈淮心想这应该是周炎斌的注意。 “……”沈淮耐心听着杨玉权继续说下去。 “力保梅溪镇明年挤进淮海省十强镇,其他都是次要,关键就是要财政转移该给梅溪镇的那一部分归还给梅溪镇使用——我想在我去市里之前,促成这件事,还是有些希望的。”杨玉权说道。 分税制最早在淮海省做试点,今年已经在全国都推行开来。 分税制使得工业增值税等税种大部分税额进入国税体系,进入中央财政,但中央财政的主要使用,一方面是用于中央于各个事业的直接投资,一方面用于对贫穷地区的财政支持,促进地方平衡发展。 故而分税制,对富裕地区来说,意味着税源分流,而贫困地区受益极大。 淮海省在东部沿海地区,属于经济滞后地区。分税制实行后,进入国税体系的税额,绝大部分都通过各种专项拔款又重新回归到地方。 以唐闸区为例,去年上缴国税不到三千五百万,而通过各种专项拨款获得的上级财政转移却高达四千万,实际小赚了五百万。 由于梅溪镇无论是霞浦县还是唐闸区管辖时,都是财政包干。地税及其他税收性收入,都由梅溪镇自收自支,而中央及省市拔下来的各种专项拔款,无论是霞浦县还是唐闸区,都不会再给梅溪镇分享——实际上,梅溪镇依法上缴国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上级财政支持,这一块实际上是吃了大亏。 杨玉权要是以力保梅溪镇进入淮海十强镇的名义,把这一块从明年开始,通过教育、社会治安、医疗卫生、农田补助等专项拔款的方式,返还给梅溪镇,那梅溪镇明年可以使用的财力,就会得到极大的增强。 仅以梅钢为例,明年产值将超过六个亿,仅把梅钢上缴的国税返还给梅溪镇使用,梅溪镇明年就可以多增加两千万的财政开销。 这么一来,就算不把土地款及配套费计算在内,梅溪镇明年能使用的财政收入,也可能超过唐闸区的其他地区。 争取一年时间,把梅溪镇推上淮海省十强镇的地位,不仅能极大增加梅溪镇在政治、经济上的影响力,而且也能让沈淮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梅溪镇未来的发展框架最终确定下来。 当梅溪镇的发展速度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即使沈淮给调走,后继者想要去动沈淮为梅溪镇确定下来的发展规划时,也将不得不考虑会面临多大的压力跟阻力,这也将保证梅钢体系进一步稳定。 这可以说是杨玉权在给调到市里之前,送给沈淮的一份大礼。 “谢谢你,杨书记。”沈淮诚挚的说道。 杨玉权对吴海峰的忠诚,纯粹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他在部队时跟吴海峰是战友,是上下级,二是到地方后一直都受吴海峰的提拔跟关照。 故而在后续一系列事件上,杨玉权对周家的利益极为照顾。 沈淮与周家合流之后,梅溪镇发展遇到一切阻力,杨玉权都在区委层面予以狙击。 这是市委命令不得通达梅溪的关键,故而谭启平这次决心要把杨玉权上调。 但说到个人利益,杨玉权为人要比其他官员正派得多。他妻子是卫生局的干部,儿子是市三元电视机厂的工程师,女儿在东华医大实验室里工作,生活条件在东华也算是不错了,但都没有依赖杨玉权的权势参与经商活动,或直接到鹏悦等企业里占干股什么的——杨玉权在这一点上,比周家持身还要正,在国内,这类官员里也是越来越少了。 杨玉权扶额哈哈一笑,说道:“我能力差些,在唐闸区这些年,也没能叫唐闸区经济有多大的起色,但看到唐闸区域经济有崛起的机会,我也自然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三年内,梅溪镇财政自理,经济飞快发展;三年后,唐闸区的其他地方,就需要梅溪镇的财政支持——我是老唐闸人,还是会算帐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表姐王翠 开车回梅溪镇,刚到厂里换了工作服准备下车间,就接到朱立的电话。 沈淮就穿着工作服,直接陪朱立到新梅新村去看三期工程的建设情况。看过现场,返回时,看到金子在新村路边逛荡,沈淮就让朱立在这里放他下来,蹲在地上,把金子摇头摆尾的扑过来抱在怀里。 “我随便走走,你走吧。”沈淮挥手让朱立离开,他带着金子往梅溪河边散步去。有些时候心难免会有疲累,但看到这熟悉的一幕,看到依旧认得他是孙海文的金子,心里还缓缓的暖流而过,叫他知道,虽然不是事事皆如意,但时代有如大河,在滔滔奔流,并无停滞。 在寒冷的空气下,夕阳仿佛腌过的鸭蛋黄,红彤彤的似红油流溢,隔在河西岸的树梢之上。 现在还没有钱大搞景观建设,从沿河路到河边差不多两百米的纵深,全部预留下来植树种林,此时疯长的芦苇丛,给入秋后的寒风吹得一片飞黄,在夕阳下,倒是一派景象。 陈丹开车过来,看到沈淮在河畔散步,金子欢快的奔前跑后,扑惊草丛里的虫鸟——陈丹下车来,走过去,说道:“都说金子给个陌生人带走了,我还说谁呢?” 陈丹穿着咖啡的大衣,红色的绒毛围巾,将她鸦色秀发裹在衣领里,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就站在河堤看着沈淮走过来,问道:“你穿着工作服,怎么有空跑到河边来闲逛了?” 沈淮爬上河堤,见陈丹手插兜亭亭坐在眼前,身子修长娉婷,文静娇艳的脸蛋,红唇有如烈焰,肌肤给寒风吹得愈发的剔透雪白,吹弹得破的粉嫩,活脱脱的国色天香,而深静清澈的美眸,藏着对他多情的温柔,看着就叫他神魂颠倒。 沈淮伸手贴在陈丹的脸颊上,说道:“刚到厂里,朱立就打电话约我到工地谈事情,谈完事情,就带着金子过来散步,连衣服都没有换回来……” 陈丹侧着头,枕在沈淮宽大的手掌上,想更长时间感受掌心边缘上的茧子带给她的温柔感觉,说道:“都难得看到你放松一下自己。” “你看我现在不是挺放松的?”沈淮笑了笑,问道,“昨天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他昨天跟陈丹打电话,也没有跟她说起这事,就是怕她担心。 “嗯,小朱跟之前的同事通电话,听说了这事,我还挺担心你的,看你这样子,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陈丹说道,“就觉得你不要逼自己太厉害了,我会心疼。” 沈淮心里有暖流涌起,说道:“我从市里回来,看到电影院贴海报,近期有部美国电影好像挺火,要不我们晚上一起到市里看电影去?” “你晚上没有事吗?”陈丹问道。 “有事也没有陪你重要。”沈淮说道。 陈丹虽然不贪图什么,但从内心深处也想到得沈淮的爱,听他这么说,心里甜滋滋的,美眸含情的看着沈淮,见他的头发给吹得有些乱,伸手帮他理了理,说道:“好的,你等我先把金子送回去……”从衣兜里掏出皮项圈,追上金子套它脖子上,牵上车送回去。 沈淮走到安澜寺后面等陈丹开车回来将他接上,一起到市里去,先到电影院买了晚上七点半的电影票。是哈里森福特主演的《亡命天涯》,虽然国内引进也有一段时间了,但电影片源缺乏,这部电影在国内的热度一直都没有消退,故而电影院一直都有放映。 离电影开场还有段时间,沈淮跟陈丹就先去吃晚饭。沈淮这几天肚子正油腻着,想吃清淡的,就到电影院背后巷子里的一家面馆里吃饭。 面馆里没有几个服务员,都是点过餐,自己在出餐台那边等候,面馆里生意不错,沈淮让陈丹在那里占着座,他拿着比硬大一号的塑料牌子,站到出餐台那边等着。 一碗馄饨面先做好了,沈淮小心翼翼的端起来先给陈丹送过去,过道里有两个女人朝陈丹走过去,笑着招呼:“陈丹,你陪朋友也在这里吃饭啊?” 两人都穿着暗红色的薄袄制服,胸前挂着金属铭牌。招呼陈丹的那个女人,脖子里还依扎着鲜艳的红围巾,头发扎起来,颇为时髦,年龄要比陈丹大一些,差不多有二十六七岁,或许年纪要比看上去更大一些,鹅蛋脸,皮肤白皙,眼睛大而亮,虽然比不得陈丹那么绝艳娇媚,也是个漂亮的小妇人。 “王翠姐,你也过来吃饭啊?”陈丹站起来打招呼道。 沈淮听陈丹说过她姨表姐叫王翠,在文山商场里站柜台,看她跟同伴身上的衣服,也是文山商场的工作制服。陈丹她妈住院期间,她姨表姐也有过来帮忙照顾,但沈淮一直都没有机会跟她表姐见面,他端着馄饨面过去,笑着招呼道:“表姐也过来吃饭啊……” 王翠说道:“不吃饭我们进来干嘛啊?”眼睛上下扫了沈淮一眼,跟陈丹说道,“我们要是不想在商场食堂里吃冷饭,就喜欢到这里吃碗馄饨。你一直说不谈不谈的,我都介绍好几个人给你,你都挑三捡四的不见,原来你已经有人在处了。” “表姐,你们吃什么,我帮你们去点?”沈淮叫王翠的同事也拿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有些不自在,就从旁边又端了一把椅子过来,让她们先坐下,问过她们吃什么,就从陈丹那里拿了一百块钱,又点了两碗荠菜肉馄饨,又买了四碟小菜、四碟点心先过来吃上。 “……现在对你再殷勤,但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你要不听我的,真跟他过日子,以后有你的苦头吃了。” 沈淮没听到王翠前面跟陈丹做什么思想工作,但听到王翠说他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也只能尴尬一笑。 他的皮夹,也就发工资时最饱满,但隔不了两天就会给孙亚琳坑个干净,顶多给他留一点吃早饭、坐公交车的钱。要请王翠她们吃饭,他还真得要陈丹拿钱。他跟陈丹也是随意性的动作,但没想到落在王翠跟她同事眼里,就成为了罪大恶极的罪证。 待沈淮端来点心放桌上,王翠不再念叨什么,只是瞥了他一眼,跟陈丹说道:“你也不给我们介绍……” “我是沈淮……”沈淮热脸贴过去,伸出手,但见王翠以及她同事都没有抬手的意思,就讪讪的缩回手坐下来。 王翠这时候将围巾解了下来。 别人在这么冷的天气,恨不得在薄棉袄里面多穿几件毛衣,但王翠裸露着脖子上,有一根明显显的细黄金链子,衬得脖子她纤长白嫩。 王翠倒是想着办法挤兑沈淮,歪着脖子将金链子解下来,递给陈丹看:“这根链子,在我们商场卖得可好了,你戴着指定漂亮。也不贵,现在黄金就七十多一克,这根链子加上加工费,也就七百多。我知道你自己不缺这钱,但好歹也要别人拿钱买了送你,才能显出心意。你们看电影还有些时间呢,要不是吃好饭,就先去我们商场转一转……” 陈丹她家困难时,亲戚朋友想着帮衬的没有几个,但在陈丹经营渚溪酒店,家境有了起色,亲戚朋友一个个都冒了出来。陈丹她妈车祸骨折时,王翠这个表姐也都主动跑到医院里帮忙照顾。 这种事也真没处说理去,社会都是庸俗的社会,沈淮听着心烦,就跑到出餐台等馄饨面出来。 这时候熊黛妮腆着肚子从门口走进来,沈淮还疑惑怎么这么巧会碰到她呢,就见王翠站起来跟熊黛妮招手:“熊科长,你也来这里吃饭啊,你到这里跟我们一起来坐……”王翠热情的走过去搀熊黛妮。 沈淮这才想起来,熊黛妮从鹏海贸易退股后,说是去了商场工作,倒没有想到跟陈丹她表姐在一个单位里。 熊黛妮没有看到沈淮,但看到陈丹跟同事坐在一起,笑着走过去,打招呼道:“陈丹,你也在这里吃饭啊?” 沈淮更是无奈,就看着这几个女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叽叽呱呱的叫着。 “熊科长,你跟我妹认识啊,”王翠见熊黛妮跟陈丹认识,就更来劲了,嘴巴碎个不停的说道,“陈丹,你该跟我们熊科长学习啊。熊科长他爱人,真正是叫一个年轻有为,三十岁都不到,已经是你们镇、镇长了,这马上又要到合资公司当总经理;你要能找到这么个男人,以后也就不会再吃苦头了……” 陈丹尴尬的跟熊黛妮笑道:“我陪沈淮在这里吃饭呢,很不巧跟我表姐遇上……” 熊黛妮抬头见沈淮正走到身后来,差点摔一跟头,还好沈淮眼疾手快将她抱住。熊黛妮脸涨得通红,难过得快要哭出来,还没有坐好,就急着跟沈淮解释:“周明下午打电话过来,说可能要去合资公司工作,是我同事偷听了电话,在外面嚷嚷着什么总经理不总经理的,我……” 熊黛妮没想到会在小面馆里跟沈淮碰到,她平时也没有想在同事面前炫耀什么,但挡不住别人为了讨好她,语气夸张的把三分好事说成十分。 没想到这些话还当面漏到沈淮耳朵里去,心想沈淮一定认为自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熊黛妮又是难堪又是难过,粉脸涨得通红,都快要哭出来。 “合资项目要是能谈成,我是打算让周明去合资公司当总经理,”沈淮扶熊黛妮坐好,笑道,“不过,你看我也不要像看到鬼似的,你这要摔着了,我可负不起责任。” 王翠嘴里仿佛塞好几粒大馄饨包不拢嘴:熊黛妮的他丈夫去合资公司当总经理,还得经眼前这小子批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再饮一口酒 这家面馆藏在电影院后的巷子里,看上去不显山露水,但汤水好、面劲道,价格也公道,熊黛妮跟她在商场里的同事,都喜欢到这里来吃饭。 沈淮跑到柜台前帮熊黛妮点了一碗葱花汤面,就在出餐柜台那边等汤面做出来;熊黛妮看着沈淮一眼,小声问陈丹:“你跟沈淮怎么在这里吃饭,他怎么不在南园跟日本代表谈判?”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他这么闲,”陈丹浅浅一笑,说道,“突然发神经说要请我看电影,电影到七点半才开场,我们就先过来吃晚饭。” 王翠回头看一眼沈淮,看他正跟柜台里的服务员说话,看他年纪轻轻,穿着布料粗糙的工装服,衣服上还有些油污,除了长相不错、像个小白脸外,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大人物,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熊黛妮的丈夫到合资企业当总经理要经过他的同意,熊黛妮她爸不是市委副秘书长吗?这个小白脸比市委副秘书长还要牛逼? 王翠心里忐忑不安,她倒是知道有关陈丹一些听上去不那么光彩的传闻,但始终无法把传闻里那个应该腹凸头秃、相貌丑陋的男人,跟眼前这个青年联系在一起,只是熊黛妮跟另外一个同事在场,她也不敢再贸然向陈丹求证。 熊黛妮见王翠是陈丹的姨表姐,也不好怪她害自己在沈淮跟前丢了脸,但也不怎么想搭理她。 沈淮拿了一只托盘,将几碗馄饨、汤面一齐端过来,王翠站起来要帮忙,沈淮睚眦必报的让旁边让了让,说道:“别,我不能吃了软饭,手脚还不勤快点。” 王翠缩回手来,脸讪在那里,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陈丹手在台下轻轻掐了沈淮一下,不让他胡说八道。 熊黛妮在沈淮面前的难堪劲还没有过去,接过面碗就想快点吃完,却给烫得呼嘴连叫,更惹得脸红耳赤,在沈淮面前方寸尽失。 离看电影时间还早得很,沈淮跟陈丹本来就打算随意逛逛街,吃完东西,就一起到商场转了转。 东华市内现在就两家大型商场,跟电影院等场所,都挤在东华区域不大的南山街上,也是东华市目前的商业中心。虽说东华经济不发达,但市区有这么多的人口基数,商业购物等消费都集中到南山街这么小的区域里释放,也显得额外的繁荣。赶着周末,商场里人流颇密。 熊黛妮从鹏海贸易退股后到国营的文山商场来工作,自然不会去站什么柜台,而是在商品科当副科长,她前期时间因为早孕,在家歇了一段时间,现在胎儿稳定下来了,人也精神些,一直歇在家里也无趣,就又到商场来上班。 赶着这些天跟周明闹别扭,熊黛妮堵气似的连着夜班也不休息,不过在商场里也不会有累,跟人处着心情倒也开朗些。 沈淮陪陈丹到商场,也只是随意转转,没有让熊黛妮陪,也更不会让陈丹她表姐跟着,闲逛了一圈,还是要商场外买了爆米花跟棉花糖带进电影院牵手看电影去了。 国内也是首次引进《亡命天涯》这般热闹非凡的好莱坞商业片,叫人看了也兴奋。出了电影院,陈丹兴奋劲没过,叫沈淮牵着手走出来,给室外的寒冷空气一吹,冷得直缩脖子,躲到沈淮的身后,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笑着让沈淮帮她挡冷风到停车场去。 下台阶时,看到姨表姐王翠提着一只大塑料袋,站在寒风整个人都给吹缩起来,陈丹走过去,疑惑的问道:“小翠姐,你怎么在这里?” “商场赶着羽绒服打折,我看着蛮好的,就想着给我大姨添一件,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看好电影,就等着你们给捎回去……”王翠朝手哈着热气,入夜又开始降温,过了九点,外面冷得够呛,王翠不知道电影什么下场,在台阶下站了有大半个小时,整个身子都冻僵了,可怜巴巴的将装羽绒服的塑料袋递过来。 陈丹看了沈淮一眼。 沈淮是不喜欢势利的人,但也知道这个社会“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他知道陈丹是宽容的人,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是他喜欢她的地方,也不想叫王翠太难堪,叫陈丹夹在当中难做人,说道:“找个地方喝点东西,我也冻坏了。” 陈丹就到旁边还营业的咖啡馆点了几杯热饮喝下去,叫王翠将身子暖和过来。她把衣服收下来,但坚持把钱给了王翠。 虽然一件羽绒服才一百多块钱,但陈丹知道王翠以及王翠在市三元电视机厂工作的丈夫来说,这不是一笔小钱。现在无论是文山商场还是市三元电视机厂,效益都很差,连基本工资都发不周全,城市双职工家庭的生活不比前些年好过。 将王翠的自行车放到后备厢里,开车送她回去,由于王翠家住的巷子很狭窄,还是平房区,也由于沈淮在,陈丹就在巷子口放王翠下去,没有顺路进去看望她的家人。 开车送沈淮回文山苑,陈丹说道:“还以为你会生气呢……” “我在你眼里,心眼就那么小啊?”沈淮笑道,“你要知道,我打小就想做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觉得啊,这倒是不错的谋生手段,只是叫你表姐一不小心说出来罢了。不过,你可不许嫌弃我啊。” 陈丹咯咯的笑着,沈淮说道:“你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声,你今天夜里要留在酒店里盘帐……” 陈丹摇头说道:“不干。” 只是由不得她做主,沈淮已经帮她将钥匙拔掉,将她从车里抱出来,扛在肩上就上楼去,陈丹假意挣扎着笑闹起来。 进屋就见孙亚琳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一本书,一脸“嫌厌”的看着他们:“你们俩恋奸情热的,偷情也偷得收敛些好不好,笑得这么开心,这么热闹,不知道屋里还有一个孤苦零丁的人听了心里会很难受?” “你什么时候有我屋里钥匙了?”沈淮讶异的问道。 “你不给我钥匙,我不会自己去配吗?”孙亚琳不屑于沈淮的诧异,合上书就要出去,不妨碍沈淮跟陈丹相聚。 陈丹不好意思,拉住孙亚琳的胳膊,说道:“沈淮他欺负我,我跟你睡去。”却叫沈淮从后面一把抱住。 沈淮将孙亚琳赶出门,像大灰狼逮住小红帽似的,将陈丹抱住往浴室里走,真要让陈丹跟孙亚琳睡一起,他这个绿帽子就戴得太无谓了,得把孙亚琳喜欢女人这事跟陈丹挑明了,不能让她无意间把自己送到虎口里去…… 熊黛妮离开商场,就直接走路回市政府机关宿舍。 现在在商场要上晚班,她就理所当然的借口路近睡在她爸妈家。走路回到市政府机关宿舍,也就十分钟,熊黛妮推开门见她爸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桌上就放着一碟花生米,她爸已经喝得脸红耳赤,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她妈坐在一旁贴剪报。 白素梅看见女儿已经自己走回来了,问道:“怎么提早下班了,我还打算走过去接你呢?” 熊黛妮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总不能说看到沈淮后心烦意乱就没有心思在办公室里挨到下班吧?她说道:“上班无聊透顶,就提早半个小时离开,想着自己走一走,”又问道,“爸怎么在家一个人喝起酒来了,这都几点钟了?” “谁知道他突然得了什么神经病?”白素梅起身过来摸了摸大女儿的手,说道,“外面这么冷,你就算不让周明接你,你也少在外面吹冷风——你现在年轻,什么都不在意,那没有吃过苦,我怀你跟黛玲时,哪里敢这么吹冷风啊?一吹就怕落下病根子,以后脸上也容易长斑。再一个,你好好的,跟周明闹什么别扭?”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听你的话还不行?”熊黛妮说道,又问她爸,“爸,你不是要在南园跟日本人谈判吗?也奇怪得咧,我晚上看到沈淮也在街上闲逛,好像你们俩一下子都空闲起来似的。” 熊文斌抬头看了大女儿一眼,有些话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作为父亲,他当然希望女儿能跟女婿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家庭能有一个比较好的前程,不能明看着沈淮给周明挖了一个坑,还叫周明跳进去。 只是,熊文斌又不得悲哀的承认,有些事根本不是他能阻止的。 谭启平下午就已经直接找杨玉权谈话,虽然熊文斌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谈话内容,但也能想明白谭启平下一步的动作就是要把沈淮在唐闸区孤立起来,这意味着谭启平很可能不会再容忍沈淮接下来的“胡作非为”跟“不听话”。 同样的,沈淮虽然在合资项目做出一定的让步,但要是合资项目在周明手里做砸了,沈淮一样很可能借此对谭启平进行逼宫。 而为了限制谭启平对梅钢、对梅溪镇掺沙子,沈淮也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真就把资源都给周明让他能把合资项目做起来。 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熊文斌也不知道他能说什么,没有谁会听他的话而收手。谭启平找杨玉权谈话,事先都没有跟他说一声,说明谭启平现在对他都已经不再像以往那么信任;也可以说谭启平在有梁小林等人投附之后,对他也没有以前那么依重了——换作别人,也许应该要担心自己的前程了。 熊文斌心里郁苦无比,然而一句话也吐不出口,只得再饮一口酒……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春风得意 接下来几天,赵东、潘成与周知白先去英国,考察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电炉钢生产线的情况。沈淮还留在国内,虽然不直接参与,但也随时关注着跟富士制铁的合作谈判进展。 富士制铁的底线并不难试探。 不单山崎信夫个人想极力消除泼茶事件的影响,不想因此承担谈判失败的责任,就连富士制铁高层也不想叫泼茶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叫日本国内的同行知道这事。 给同行耻笑是一方面;富士制铁在海外产业扩张上,已经是严重滞后了,现在正迫切想加强这一环结,泼茶事件一旦传扬出来,无疑会更加暴露富士制铁在海外扩张上的劣势跟一些愚蠢的弱点。 在东华方面的坚持下,小田雄一很快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给富士制铁召回国去,又换了一名副手过来,协助山崎信夫继续合资项目的洽谈——富士制铁的这些动作,无疑证实了沈淮之前的判断,不过这些事实只会叫某些人心里更不痛快。 在进过第一轮为期十天的谈判之后,山崎信夫带上初步达成的合资意向离开东华返回日本,接下来还要看各家的准备情况,进行第二轮更实质性的技术性谈判。 就初步达成的合作意向,合资公司地址先在梅溪镇沿江地区,梅钢以四百亩项目用地以及确保电力、供水、运输等配套设施充分建设、优先供给等条件参与合资公司,还要尽快的完成项目用地前期的拆迁、三通等工程。 市钢厂则从东华城市信用联社、业信银行等金融机构联合贷出一亿两千万的资金注入新的合资公司;富士制铁向合资公司直接注入两千四百万美元。 梅钢、市钢以及富士制铁分别占合资公司15%、35%、50%的股权。 合资公司由梅钢、市钢厂负责提供熟炼工人及基层技术人员,合资公司将从富士制铁引进三十万吨电炉钢中厚板生产线的主要设备及全套技术。 高层管理人员由三家公司共同派出。 由于中厚板项目在轧制段上的设备投入巨大,非投资低的螺纹钢项目能比,又同时是约定从富士制铁引进成套的炼钢、轧制设备,成本更是高昂。 虽然必要的供电、供水等工业配套环节,由梅钢负责解决,能节约一部分投资,但项目主体的投资依旧很难控制在五亿以下。 合资公司除了市钢厂跟富士制铁直接注入的资金,大约还需要三千万美元的资金。这部分资金,则由富士制铁关联的日资银行提供日元低息贷款。 这样的条件也谈不上对谁有利、对谁无利。 富士制铁虽然是项目资金的主要供应方,但将近一半的项目资金,都要用于向从富士制铁引进成套设备及技术,而且富士制铁还将占有合资公司一半的股权,初步完善其在海外产业布局上的不足。 同时,将来合资公司所需的废钢原材料采购,也将由富士制铁派出的日方总经理掌握,主要从日本国内采购;为此富士制铁还将在东华成立一家独资的炉料贸易公司。 对梅钢、市钢厂来说,也谈不上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梅钢及市钢厂缺乏做新项目的资金,要参与这么大的合资项目,必然要做出一定的让步。而就目前的条件来说,让步也在相对公平的范围之内。 梅钢主要拿出四百亩的项目用地,还要**追加对工业配套设施的投资,但合资公司建成之后,梅钢提供工业配套服务,自然也能从收取费用、获得应得的利益。 市钢厂本无资格参与这样的合资项目,但在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打算直接从银行获得巨额贷款,参与进来。此举,除了叫市钢厂的债务规模继续滚雪球一般扩大外,实际上也没有投入什么,甚至还在合资公司里获得比梅钢更高的地位。市钢厂自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而对东华地方来,一个项目就能引进五六千万美元的外汇资金,招商引资的成绩可以拿斐然来形容。 项目上下游产业链加上项目本身,差不多能为东华新创造两三千个就业岗位;建成后能为地方创造大量的税收,而市钢厂若能从新项目建成后获得巨额的利润分红,自身的经营困难也就能得到极大的缓解——这初步达成的意向来看,即使做出一些让步,也是十分的必要。 山崎信夫等人离开东华后,就直接返回日本,也能看到富士制铁在中国没有更好的选择。看到这种情况,市里次日就正式成立合资公司筹备工作领导小组。 谭启平指示梁小林亲自担任筹备工作领导小组的组长,顾同代表市钢厂、沈淮代表梅钢担任副组长;周明担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从梅钢、市钢厂抽调人员,负责后续的对日联络及组织下一步阶段的谈判工作。 对周明来说,自然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合资公司看上去产能规模不及市钢厂,但定位的起点高,建成后资产总规模将超过六个亿,规模比现在的梅钢庞大不说,建成后的资产质量还将要比市钢厂高出几个等级。 同时,合资公司又是省政府及市委市政府重点关注的招商引资项目,周明能代表梅钢、市钢厂担任中方总经理,在东华已经不能用崭露头角来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一颗冉冉升起来的光芒四耀的新星。 四个月前,周明还在为失去担任鹤塘镇镇长的机会而懊恨、怨恨,但此时去看,东华市能有几个乡镇党政正职的位子,能比合资公司的中方总经理还要重要? 沈淮对合资项目一毛不拔,但顾同对合资项目态度积极,从市钢厂拨了三台车以及司机给筹备工作领导小组使用;市里也专门拔了一百万的招商引资专款给领导小组使用。 沈淮在出国前夕,又给市里喊去参加一次协调会议。 这次协调会议,主要是为了解决市钢厂将要承担的出资贷款问题,把东华市的金融机构代表召集起来进行协调。 虽然跟梅钢没有关系,但沈淮作为筹备工作领导小组的副组长,想要偷懒也没有办法。 在初步达成的合作意向里,市钢厂要负责直接投入一亿两千万的资金,市钢厂拿不了这笔钱出来,只能从银行贷。 现在东华市所有金融机构截止到十二月的存款余额总数,也就二十七八亿。金融机构一定时间内的放贷量,跟新增存款有着直接的关系。照东华的经济增涨情况,明年能放出的贷款总量,也就五六亿左右。 要是明年给市钢厂解决一亿两千万的贷款,总盘子就要一下子给划掉差不多四五分之一的量。 要是市钢厂的信誉好、还贷能力强,各家银行从其他方面挤一挤,也能凑出一亿两千万的款子放给市钢厂。 关键谁都不傻,现在同意给市钢厂放款,没有额外的好处不说,以市钢厂糟糕的业务及盈利能力,一旦合资项目出了问题,市钢厂拿什么保证还贷、按期支付本金、钱息? 即使迫于市委市政府的压力,要对合资项目表示支持,但各家都想缩小自己所承担的放款比例。金融协调会之前就召开过一次,才凑出三千万的授信额度来,离一亿两千万还缺老大的口子。 要是市钢厂不能获得足额的贷款授信,无法承担出资义务,整个合资项目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基础。为了尽快推动下一阶段的谈判,市里也加快推动授信工作。 沈淮坐孙亚琳的车到市政府大楼前的停车场下来,下车来给寒风吹得直缩脖子。 孙亚琳拿着车钥匙,看到周明开着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在她们在后面过来,走到沈淮身边,说道:“我看他还能蹦达一段时间……” “……随他了。”沈淮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 工行、中行等银行的负责人,看到沈淮跟孙亚琳进会议室,就凑过来抱怨:“这个合资项目,你们梅钢怎么不承担主要出资义务啊?要是梅钢想用这笔款子,就好谈多了啊。就算我们市行明年的盘子有限,我们还可以到理直气壮的到省行争取啊,何苦现在这般一次次给喊到市里受这份折磨?” 随后进会议室的顾同、周明听到这话,脸色难看,但又只能强颜欢笑——除了城市信用联社受市里直接控制外,工商银行、中国银行这些金融机构,虽然平时也要照顾地方政府的脸面,但毕竟跟地方政府是**的。 无论是吸收存款,还是放出贷款,还是提供其他的金融服务,他们要争取的,是每个月利润足有七八百万的梅钢这样的优质客户资源,而不是市钢厂这种只会给银行添加烂帐的劣质客户。 一方面,他们相信梅钢主导合资项目,合资项目的成功率能更高;另一方面,即使梅钢主导的合资项目失利,梅钢的债务偿还能力,也绝非市钢厂能比的。 沈淮跟各家银行的负责人苦笑道:“梅钢近期还要运营一个新的项目,规模也就比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小一些,到时候还要各位帮忙到省行乞讨去——梅钢现在暂时是没有能力再为合资公司出大力气了,这个重担只能交给市钢厂来承担了。” “什么新项目,规模多大,要多少款子?” “你得提前给我们透露消息啊,不要总搞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你不能再让业信银行吃独食了,我们也有款子放出来啊。额度虽然紧,但梅钢有需要,我们挤一挤还是有的。” 一听梅钢有新的大项目运作,东华市各家银行的负责人都围过来打听消息,都忘了他们这次给叫到市里,是参加解决市钢厂贷款授信的协调会议。 陪同谭启平过来参与协调会议的熊文斌看到这一幕,再看会议室里的周明跟顾同脸色难看的站在一旁,心里暗叹:不知道周明到底能不能从这一幕里看出差距来。 谭启平与梁小林,站在会议室的门口,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同样难看,但又不好说什么。 第二百八十章 初遇拦路虎 东华这些家金融机构里,市里能如臂使指的,也就东华城市信用联社;这跟信用联社的性质有关。 东华城市信用联社当初就是由东华市效益较好的几家市属国营企业主要出资成立。 虽然联社的主要负责人,名义上要由联社成员投票决定,但实际上人事任命权还是控制在市里,故而市里要用什么款,基本上就能把城市信用联社当成自家的提款机用。 唯一叫人头痛的,就是东华城市信用联社发展有些慢,规模有些小,就算是在市政府及市属国营企业的大力支持下,存款余额也就三个亿左右。而且之前拖欠的坏帐、烂帐太多,明年能放出去的款子,顶天也就四五千万。 很多市属企业,无论是维持生产,还是扩大生产规模、多种经营,都要借贷的需求。从其他银行贷款难,大家眼睛都盯着城市信用联社,自然不会乐意让联社把明年的放款额度都给了市钢厂。 也是在市委市政府一力推动之下,城市信用联社决定把明年一半的量放给市钢厂,但也就两千万左右,远远填不了市钢厂的缺口。 除了信用联社外,市里对中行、建行、工行等在东华的分支机构,就没有多大约束力了——包括业信银行在内,五家实力都要强过信用联社的五家银行,第一次会议才勉强凑出一千万的授信额度给市钢厂。 所谓授信额度,就是银行核定后给企业授予贷款信用。在约定期限内,只要企业对银行的贷款总数不超过授信额度,就可以不用进行额外审计、审查,不受次数限制的随贷随支。 市钢厂现在要是从金融机构拿到一亿两千万的授信额度,等到合资公司正式注册成立时,就可以直接从银行把款子贷出来,而不需要到时候再一家一家找银行的谈贷款,浪费时间。 谭启平亲自主持第二次协调会议,希望各家银行能够增加对市钢厂的授信额度,把一亿二千万的出资款凑出来。 不过,包括张力升、孙亚琳等两人在内,所有银行代表都避开谭启平的眼睛,私下里作无声的交流。 顾同在协调会上也是声嘶力歇,陈述市钢厂的经营状况有所好转,明年将持续好转,还贷能力会继续增加。 任凭顾同把话说得跟花儿一样,台下人照例岿然不动。 有人给纠缠急了,说话也冲,建行的分行长林如春就直接说:“市钢厂要是把拖欠我们行的八千万都还上,这次授信额度缺口,我们行全包了……” 一人开口,其他人都跟着附和,要跟市钢厂算陈年旧帐。 顾同当即脸涨得跟猪肝一样;沈淮则很无聊的在桌下拨着手指甲,问孙亚琳身边有没有带指甲钳;还拿出两盒烟摆桌上,让会议室里烟鬼们随意抽。 市钢厂早期的建设,都要靠自身积累,发展缓慢。 到熊文斌时期,依靠当时市委市政府的支持,几乎把东华市当时一半的贷款都借用到市钢厂,为市钢厂新添了两条生产线,也创造了市钢厂当时的辉煌。 到熊文斌给调离时,市钢厂当时的贷款差不多都清欠干净,整个市钢厂当时的净资产就达到四个亿。 到顾同时期,市钢厂为生产运营、新建项目、多种经营,又陆续向金融机构大笔借贷。短短五六年的时间,加上这些年来累积产生的利息,市钢厂的债务规模就迅速膨胀到五个亿。 如今市钢厂的明面总资产是八个亿,负债五个亿,从财务结构来说,算不上多坏。 关键是市钢厂眼前经营状况有所好转,也仅仅是能维持日常运营,工人的工资也只需要拖后两三个月支付,但按时向银行支付贷款利息还存在困难,更不用说有几笔到期的款子,还需要新借贷款去还。 这种情况,谁愿意再给市钢厂增加总数高达一亿两千的新增贷款?态度都差不多跟林如春一样:旧债还完、新借不难。 协调会开了两个小时,除了城市信用联社答应再挤两百万给市钢厂,其他人一概都不表态,给逼急了就要市钢厂先还旧债,闹得谭启平后悔过来参与这个协调会。 市委书记的权力,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的。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谭启平不抽烟的人,给熏得咳嗽不止,也知道协调会再拖下去没有办法,就示意梁小林结束会议,让大家都回去,单独把沈淮、张力升等人留在会议室里谈话。 “市钢厂积累下来的问题是比较多,东华也应省里的要求,市钢厂已经开始在做股权改制的工作,准备成立市钢集团股份公司。我想市钢厂的问题,也可以通过改制,像梅钢那样得到解决,焕发生机,”谭启平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眼睛盯着张力升,想要先重点从业信银行打开突破口,说道,“合资公司将新成立,梅钢与富士制铁都要派管理人,新公司、新起点,技术以及管理,都以富士制铁这样的一流钢企为标淮,前景应该比市钢厂还要乐观。市钢厂这次的新增贷款,也都将拿合资公司的股权进行抵押,你们银行为什么还这么大的顾虑?” 人跟人是不同的,市钢厂还用原来的班子,不能从根本上形成“行的人上去、不行的人下来”的新企业制度,无论顾同的头衔是厂长,还是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都只是换汤不换药,有什么资格跟梅钢比? 张力升不好当面把这个点破,只是说道: “业信银行到东华后,还没有跟市钢厂有过业务上的合作,照总行的规定,大规模的信贷合作,需要对企业进行事先的财务审计。要是市钢厂愿意,我们可以马上就开始这项工作。还有一个,就是业信银行在东华还很弱小,业务规模开展规模不大。虽然省行一开始给我们注入一些资本金,但真正能放多少贷款出去,跟吸收多少存款有直接的关系。现在梅钢的现金基本都从我们行走,把我们行的存款规模撑起来,所以我们在信贷业务上,也会主要考虑支持梅钢。可以坦诚的跟谭书记你说,我们行明年对梅钢的授信额度是一亿两千万,扣除了已经贷出的六千万款外,还要给梅钢预留六千万的计划。一下子去掉这一块,除非我们行明年能大规模增加存款规模,不然跟其他企业的业务合作,规模都很受限制……” “贷款的事,还得跟省里要支援,”沈淮也不想让谭启平当面逼张力升表态,在旁搓着手说道,“梅钢要上新项目,也要走出去讨钱。不然光靠东华市,我们两个项目能把明年的信贷都吃光掉,其他中小企业想靠信贷扩大生产规模,就困难了。” 到省里求支援,依旧会面临市钢厂信用度严重不足的问题,但两次协调会,也叫谭启平明白,东华市的信贷潜力能挖的也实在有限。 心里明白归明白,但是梅钢都没有伸手要,业信银行就答应明年给梅钢新增六千万的贷款,对市钢厂这边把话说得溜圆、一毛却不肯多拔,叫在座的谭启平、梁小林、顾同、周明等人心里也难舒服。 不过他们也知道,张力升又不用对市委市政府负责,业信银行自成体系,市行向省行负责,省行向总行负责,自有章法,不是谭启平这个市委书记施压就管用的。 说到底,还是沈淮耍滑头,就同意拿出四百亩项目用地来,而且这四百亩地还坚持高价折算,最终在合资公司占15%的股份,不愿意承更多的担出资义务。不然梅钢当主力,市钢厂从旁辅助,整件事就要顺利得多。 只是谭启平也不好说沈淮什么,沈淮打开始就不愿意接手,也是彼此妥协之下,沈淮才同意让周明上位。倒是顾同表现积极,谭启平也急于成事,就跟富士制铁达成现阶段的初步合作意向。 一开始谭启平也是心情大悦,以为不需要梅钢担主力,由市钢厂出面,也能让事情水到渠成,没想到才迈出一步就遇到拦路虎。 谭启平脸色悒郁的跟张力升、沈淮说道:“省里对这个项目也很重视,我会亲自去跟赵秋华省长求援、求各家省行,不过还是希望业信银行能大力支持这个项目。” “好的,我会跟省行沟通一下,看省行能不能给予一定的支持。”张力升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断不肯在其他行表态之前,就先表态。 “好吧。”谭启平见也只能如此,就放张力升、沈淮、孙亚琳他们离开。 沈淮前脚出会议室,周明后腿追过去,说道:“小组办公室现在还缺人手,还是要从梅钢跟市钢厂借调。梅钢今年进来一个大学生,叫郭成峰的,沈淮你有没有印象,能不能先借给我?” “有些印象,”沈淮见周明现在也气派了,不再像以往那般称呼他的职务,而直呼其名,但也不管他,但不知道他怎么跟郭成峰有了联系,心想他最近在背后的动静还真是不小,说道,“你让郭成峰他自己向公司提出申请,我让人事部给他办离职手续。你想要用什么人,只要他本人愿意,我总不可能卡你,对不对?” 周明听了差点吐出血,他是想从梅钢先借调几名骨干,把摊子先撑起来,但沈淮的态度是,谁要愿意去眼下还没有谱的合资公司,去了就不要想回来。他还不能说沈淮的不是,毕竟沈淮也没有怎么卡他。 谭启平、梁小林在后面听了沈淮说这话,也没有什么感觉,市钢厂的在职员工是梅钢的四倍多,还愁从市钢厂找不到人手? 第二百八十一章 辛琪的论文 从市政府出来,沈淮与张力升一起坐上孙亚琳的车,跟张力升说道: “赵东、潘成带队,与鹏悦的周知白一起,到英国对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已经进行了初步的考察跟接触。目前得到的结论是,西尤明斯那条的电炉钢生产线完全可拆回来,关键是怎么拆回来才最合适。除了能拆回来,还要能装得起来;装得起来,还要能运行起来,还有很多的细节性东西,要跟西尤明斯谈。我相信赵东跟潘成的判断力,所以,我跟亚琳这次过去,很可能就会跟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直接展开谈判。新项目启动的速度可能会很快,虽说引进二手生产线,能给我们节约很大一笔资金,但赵东、潘成他们初步判断,这条生产线经过技术改造,年产能可以提高到五十万吨以上,整个项目建设需要的资金量依旧会异常庞大……” “你给个大概数,让我心里有个底。”张力升说道。 “明年要是能把通货膨胀控制下来,整个项目差不多六个亿就够用了,以60%的负债率计算,我们自筹资金2.4亿,就还需要银行帮忙解决3.6亿的贷款。梅钢为新项目已经准备了半年时间,决定要上项目,速度会非常快,建设期最快只需要一年。也就说,我要拜托各家银行能在明年就把这些资金都帮我们筹出来……”沈淮说道。 张力升笑道:“这么庞大的资金量,你要跟姚荣华行长沟通一下啊,靠我们市行可解决不了。” “我后天的飞机经香港去英国,明天我会在省城跟姚荣华行长见一面。我想了一下,还是想请张行长麻烦走一趟,到时候能帮梅钢说几句好话。”沈淮说道。 “行。”张力升说道。 虽然梅钢新项目所缺的近四亿资金不可能全部由业信银行来解决,但不管省行最终决定向梅钢的新项目放多少贷款,都有可能会通过他们市行来执行。这就相当于是省行往市行注入大量的资本金,加重他领导下的东华市行在整个业信银行体系里的份量。 受外资股东的影响,省行去年做出大规模进入东华开展业务的决定,张力升对东华的前景并不看好。 当前国内银行主要从事存贷款业务,这个跟地区经济发展有着直接的关系。 九三年东华市社会存款余额总数都不到三十亿,甚至不到渚江对岸平江市的三分之一水平。 包括建设银行、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农业银行以及城市信用合作社、农村信用合社等多家金融机构,在东华已经扎根经营多年,差不多将东华市存贷款业务都分割掉了,业信银行这时候挤进来,能从别人盘子里抢多少蛋糕过来? 而在过去一年时间里,业信银行以梅溪镇为重心,存贷业务规模迅速做到六个亿,一举达到跟东华市主要金融机构相差不多的水平;成绩要远远好过预期。 就算没有孙亚琳、孙家这一层关系来,张力升也愿意跟沈淮进行更密切的合作。 这年头,谁都不傻,虽然有些人迫于形势,会有一些不同的表态,但在心底,谁都会支持给他带来利益的人。 在东华一年多时间来,谁能做事,谁不能做事,谁能做出成绩,谁不能做出成绩,张力升都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说市钢厂主导的,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总投资也将高达五六个亿,但说到底,这个合资项目依旧是处于沈淮一手打造的产业布局框架之下。 包括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梅钢以及合资项目、西尤明斯项目在内,梅溪港工业园,仅钢铁产业的布局,已经跟将要容纳的投资,就达到二十亿的规模,将直接成为东华市经济增涨的一极。 张力升相信,这一切是在沈淮到主动要求到梅溪镇任职之初,心里就有一个规划的。 张力升自认无法做到沈淮的水平,但还是有识得格局高下的眼力,不然也不会给业信银行派到东华担任一地重任。 东华市官场里的人物,不管内心有多少认同沈淮,或多或少都不得不屈服于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的威势之下;而对张力升这些人来说,一定要在谭启平与沈淮之间做出选择——跟着谭启平,只能在现有的狭小框架里腾挪;而联合,或者跟随沈淮,才有可能做出一番事业——答案还能不明显吗? 沈淮跟张力升分开后,就直接回了梅溪镇。 褚强在镇政府遇到他,回头拿了一本期刊给他。 沈淮接过来看是淮海省经济学院的学报,笑着问褚强:“辛琪的论文在她们学校的学报上发表了?” “嗯,打电话过来说,她还要继续跟进研究梅溪镇的发展模式,”褚强说道,“对了,还有件事我要跟沈书记你汇报……” “什么事?” “省经济学院招收在职研究生,我想尝试报考一下。”褚强说道。 沈淮狐疑的盯着褚强,问道:“我让你负责招待,你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吧?” 褚强毕竟还是脸嫩,叫沈淮一眼窥破,脸就腾了红起来。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你随杨书记到市里后,空闲时间应该比在梅溪镇要多,真应该好好的充一充电。” * 从徐城火车站回来,李谷坐在车里,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看着两边显得陈旧低矮的建筑,暗感淮海省的经济是滞后太多了。徐城虽然也是东部省会城市,但城市建设甚至都远不如江东省经济发达的平江等市,也不知在徐沛的手里,能发展成什么样。 “李主任,你要哪里?”省委办的小车司机小黄,从后视镜里看了李谷一眼,问道。 “去田书记那里。”李谷说道。 徐城新泽区北京路,省委家属大院掩映在苍郁树木之间。 风吹草折,树枝坠地。 常年在北方生活的李谷,今年还是第一次在南方过冬。以为南方的冬天要比北方暖和许多,但真正过来后,才知道跟想象不一样。 刚下车走进田家庚家里,屋里没有开空间,李谷冻得直搓手,见田家庚身上就穿了一件棉袄背心坐在书房里批文件,说道:“田书记,你可是真不怕冷啊。”他走过去把取暖器拿出来,准备插上电源。 徐城位于渚江中游,有丘山横切在东侧。北方冷空气南下,通常会在徐城附近滞留很久,使得徐城的冬天既潮湿又寒冷。气温虽说也就零下三四度,但湿冷钻骨入髓。徐城入冬后不供应暖气,房间里要没有制热空调或取暖器,还真不是北方汉子能习惯的。 “你要少偷些懒,跟我一样,每天五点钟起床跑步健身,这些冷真算不了什么。”田家庚笑道。 “这个我就更受不了。”李谷说道,他随田家庚南下工作,已经有四个月,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虽然也坚持锻炼,但没办法每天五点钟起床。 “对了,梅钢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东华市里应该是昨天到省政府汇报情况,谈出成果来了吗?”田家庚问道。 “我这里有一份汇报纪要,下午刚从省政府办拿了过来。”李谷从公文包里把汇报纪要拿给田家庚。 除了必要的人事调整外,田家庚还无法直接越过赵秋华干涉具体的经济工作,对富士制铁跟梅钢这么大的合资项目,也只能通过省委办表示关注,不方便直接跟进谈判的进程。 就是省政府那里,也是更多的把谈判的主动权交给东华市掌握;等东华市有了成果,或者当中出了什么漏子,才好询问或干预。这也是分级管理、各司其职的需求,上级部门若是事事插手,一是自身没有这么多的人力跟精力,二是会让下面束手束脚,结果什么事都做不成。 “淮海要发展,要有高起点的产业规划,也需要有大项目拉动啊……”田家庚感慨的说道,从李谷手里接过东华市的汇报纪要,重新戴上眼镜看起来。 东华市的汇报纪要,只有合资谈判的初步意向结果,而无谈判过程。 “不对啊,”田家庚看过汇报纪要,蹙着眉头,将文件放下来,看向李谷,疑惑不解的说道,“从这个初步合资意向来看,梅钢似乎无意参与这次合资啊,占股比例反而远远低于东华市钢铁厂……” “应该是的,”李谷说道,“梅溪港工业园以发展钢铁产业为主,是沈淮主导做出来的格局。合资项目放在梅溪镇,要是梅钢不积极,东华市钢铁厂未必有能力做好这个合资项目。不过事情很奇怪,富士制铁方面,也没有强烈的要求梅钢主导合资项目,我也琢磨不透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你直接打电话给东华市,了解一下这是什么情况,”田家庚说道,待李谷把电话拿起来,又摇了摇头,“这好像也不合适,东华市未必会说实情……” “东华市毕竟还是谈出成果来了,现在还真不好追问什么,最多补他们出一份更详细的谈判情况介绍,”李谷说道,“就算真出了什么问题,好像也不好干涉什么。东华市今年的经济发展,还算不错,在全省都能排到前面去……” 省里要干涉地市事务,也需要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么是经济发展滞后问责,要么是重大案件问责,要么是关注重大投资或建设项目。 谭启平到东华市担任市委书记之后,还是成功开展了工作,掌握了局面,不仅连续查处大案要案,东华各方面的工作都有明显的改善;招商引资及财税、国民生产总值增涨等指标,相比较往年,都有明显的进步。 这种情况下,田家庚到淮海省,就果断调整几个地市的党政领导,甚至把信任的徐沛调到徐城来担任市长,主持省城的经济工作,反而对东华市不好拿省委书记的身份去指手划脚什么。 见田家庚蹙眉犹豫,李谷说道:“说来也巧,省经济学院上个月出的学报,有一篇研究乡镇经济的论文,研究的原型就是梅溪镇的发展模式。我这两天刚抽时间看了一下,数据很详实……” “是吗?”田家庚眉头一挑,说道,“你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第二百八十二章 市长徐沛 李谷也住在省委大院里,没有其他事,见田家庚对梅溪镇及跟富士制铁合资项目的事情很感兴趣,就跑回去把省经济学院上个月的学报拿过来给田家庚看。 省经济学院在国内的经济类高校里,并不是很出名,教授学者也没有特别出彩的,但省经济学院的学者研究经济问题,还是针对性的研究淮海省的地域经济。不过这些研究的水平高下,李谷随田家庚到淮海省来工作,想要帮助田家庚了解地域经济问题,不跟省经院的学者接触,不去看省经济学院的学报,就有些失职了。 李谷把省经院上个月的学报拿过来,田家庚戴起眼镜,看了起来…… 田家庚现在想要了解东华市的情况,更多接触的是东华市主动递交上来的宏观资料。 省委研究室对乡镇经济也有一定的研究,但工作不扎实,梅溪镇的发展模式,也没有进入省委研究室的视野里去。赵秋华想要搞淮海十强镇,拉几个典型拉抬经济,但还没有全面启动,下面地市也没有把所辖的经济强镇材料送上来。 田家庚虽然从很多方面了解到梅溪镇发展模式很具典型性,但他站的位子太高,反而只能知道一些从不同方面反应上来的零碎情况,偏偏沈淮这段时间又没有什么文章发表出来,他也就不知道梅溪镇发展的具体情况。 现在的情况,田家庚也没有办法跟沈淮直接接触,甚至通过李谷跟沈淮接触都不行,惊扰太大。 宋系内部的凝聚力已经逐步的在削弱,其他派系都乐意如此,而不愿意看到宋系内部的凝聚力再有增强的可能。 派系凝聚力的关键还在于核心人物以及核心人物的代系传承。 宋华仍在,故而宋系屹立不倒,但宋乔生目前看来是并不能完全继承宋华的政治影响力。倘若宋华病逝,宋系换宋乔生接继为核心,就有可能会导致整个派系的下滑,从而造成宋系官员的利益给整体的压制下来。 派系给一时压制住还不算什么,宋乔生在台前的政治生命最高也只有十六七年,宋系的其他重要人物,如戴相怀、贺成国,在台前的政治生命都要短得多。在宋、戴、贺三人之后,要是没有一个让大家看到希望的继承人出现,宋系的情况就只会是越来越糟糕。 以当前中央领导人的年龄估计,在宋、戴、贺三人之后,宋系要是培养下一代的继承者,应该以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官员为宜,这样才能保证政治上的延续性,沈淮还是太年轻了,但有时候能力会弥补年龄上的不足。 田家庚并不知道沈淮会不会作为宋系的下一代或下下代继承者得到培养,也不知道沈淮现在在宋系内部有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但相信以他的能力,将来必然会在宋系内部扮演重要角色。 对其他派系来说,即使暂时还不屑刻意的用什么手段打压沈淮,但也应该关注之而冷处理之——田家庚深知他自己也是身处派系之中,他背后的人,也不会都喜欢看到他跟沈淮有直接而密切的接触,也不便直接派人去梅溪镇做调研。 “这篇论文是省经院的一名学生写的嘛!” 论文开头有作者介绍,田家庚对省经院有学生能深入研究乡镇经济还是颇感惊讶,他一时没时间逐行逐字的细读,便挑紧要数据去看,这样能把他从其他方面掌握的情况联系起来,对梅溪镇有一个全景式的认识。 “东华市报上来的数据,预测今年的财税比上年有十三个点的增涨,要比去年高出五个点来,”田家庚把眼镜放下来,搁在书桌上,说道,“现在看来,东华今年快速增涨的部分,很可能就是落在梅溪镇……” 李谷点点头,说道:“我从省国税调过梅钢的缴税数据,七月之后的增幅特别大,应该是技改完成得很好。整个梅溪镇的数据还不是很清楚,这篇论文主要采集的数据相对全面一些,或许可以让政研室跟省经院联系一下,跟进一下研究……” 田家庚点点头。 今年全国都推行分税制,增值税等重要税种都进入国税体系,这样中央对地方上的经济及建设情况,就有一个准确的掌握,而不用担心地方上报的经济数据会习惯性的弄虚作假。 淮海省九二年就先全面试行分税制,地方财税增幅就稳定下来,全省平均水平就在9%左右,这个水平全国不算太低,但在东部沿海省市里则是排尾。加上淮海省的底子本来就差,跟其他沿海省市拉开的差距就越来越大。 要是东华市今年的财税增涨幅度,能比去年高出四个点,在全省十三个地市里,增涨幅度就会从中下游位子进入前三,所以各个方面都会肯定谭启平到东华之后确实拓开的局面。 “滴滴滴”,有车停在院子前面。听到声音,李谷走到窗前,看到徐城市委副书记、市长徐沛从车里下来,跟田家庚说道:“徐市长过来了。” “哦,我请他过来了解一下火车站的事情。”田家庚说道。 徐城火车站新建的候车大厅投用没有半年,前些天突然掉了顶,好在事故发生在凌晨,没有什么人受伤,但影响很恶劣。田家庚这几天盯着这事,想整顿一下地方的经济轶序。 “设计单位没有什么问题,是省建分包工程时出了问题,分包单位偷工减料得厉害。我让调查组拍了一些照片,等明后天洗出来给田书记你看。除了分包跟承建,后期的验收肯定也有问题,但究竟能查到哪一步,目前也只是由徐城市纪委跟进,我发再大的脾气也没有。现在,整个候车大厅都需要推倒重建,市里本来就缺钱,还要再掏一笔建设费出来,这个市长可真不是人当的……” 徐沛推门进来,就牢骚满腹的把火车站事故调查情况汇报给田家庚听。 田家庚点点头,要徐沛坐下来歇歇火气。 就算他作为省委书记,想要去揭盖子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现在地方上盘根错节、积弊甚深,目前他还只能哪里出了问题,就揪住哪里不放,想要一下子把整个地方关系都理顺,也是很难。或者说是现在根本就没有可能完成的任务,关键还是推动整个地方经济往前走,让一些问题跟流弊在时间跟发展的浪潮里,逐步的去消化。 徐沛接过保姆手里接过泡来的热茶,跟李谷说道:“李谷,你也到市里来吧。我想在南城沿江地区扩大工业园建设,但没有合适的人手,你来当党工委书记……” “让李谷在省里再帮我一两年,对地方情况再熟悉熟悉,之后再考虑让他到地市更合适一些,他不比你在地方上有经验,”田家庚不让徐沛将李谷从身边抢走,“现在一动不如一静,淮海省是大省,治大省如烹小鲜,我也心急着想动大手术,但着急不得。徐城市的工作,你慢慢推动,利用一年时间,把一些关系理顺,争取到九六年的时候,能有一个更好的局面……” 李谷朝徐沛摊摊手,表示田家庚不放人,他也没有办法。 徐沛吸溜着茶水,看到田家庚书桌上的学报,探头过去瞅了两眼,问道:“田书记你也有关心梅溪镇?” 徐沛今年才四十四岁,中等身材,阔脸膛、浓眉大眼,相当精神,人也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徐沛曾在国家计委长期工作,后到津海下面担任开发区党工委书记达八年之久,经济工作十分出色,给视为计经系的后起之秀。 要发展经济,搞好建设,关键还是要有得力的人手协助。田家庚调任淮海省,他深感身单力薄,跟副总理王源要支持,权衡下来,最后把徐沛从津海调任徐城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也有让徐沛全面主持徐城工作的打算。 不过,前年才调过来兼任省委常委的徐城市委书记葛靖平的根脚也深,非田家庚能轻易撼动。 田家庚跟徐沛虽是一系,不过之前接触不多,在私人关系上不如李谷亲密,故而田家庚对沈淮及梅溪镇的关注,徐沛并不清楚。 见徐沛问起,田家庚也不瞒他,点点头说道:“梅溪的镇党委书记是宋副省长的公子,年中我去给宋华贺寿时,碰到过,是个锋芒毕露的小家伙。他写过几篇文章不错,实际的工作成绩也相当出色。你也有关注梅溪镇?” “是啊,”徐沛点点头,说道,“谭启平现在东华干得风生水起,老宋家的人马都在往东华聚集啊。不仅业信银行在淮海的第三家分行就直接开设到东华,东南电力建设也直接在梅溪镇垫资建中型火电厂,海丰集团、鸿基实业在东华密集投资建厂,跟宋系关系密切的长青集团也计划年后跟海丰集团联合投资在东华建一家四星级酒店。现在谭启平主导的,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也谈出一些眉目来了。我都看啊,东华真要发展起来,形成大格局,发展速度还能再往上拉。淮海省十三个地市,临海的只有三个,东华的地理位置最好,条件最优越,又是徐城出海的必经之地。东华城市规模大,工业基础好,东华经济真要高速腾飞,这自然是件好事。不过,这么一来,田书记你身上的压力可不会小……” 见徐沛虽然有关注梅溪镇,更主要的还是拿派系的思维看东华今年的崛起,田家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谭启平的父亲本来就是宋系当家人宋华的老部下,在陈铭德因病猝逝后,谭启平也是由于宋系的关系,才能调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谭启平在东华干得风生水起,自然给视为宋系后发崛起的重要大将,是未来三五年内最有资格跟徐沛争一席省常委位置的人。 眼下以宋系人马在东华的聚集规模以及东华明显崛起的发展速度,也无怪乎有人担心宋系会把东华经营成在一个重要的地方据点。 第二百八十三章 饭局 单单从派系经营地方的角度去看,宋乔生虽然争淮海省委书记失利,但宋系在淮海省的经营还要算是成功的。 九二、九三年,仅有陈铭德、谭启平等少数人能算宋系的外围成员在淮海省发展,但地位一般,不成气候。 陈铭德因病猝逝,宋系在淮海省的势力应该更加凋零才对,但意外叫谭启平获得担任东华市委书记的机会。谭启平只身入东华,不仅成功压制住地方势力,还叫东华市各方面的工作都有明显的进步,开拓了局面。 在过去一年时间里,与宋系关联的政商势力也加快往东华渗透、铺展,大有以谭启平为核心将东华发展成地方据点的趋势——同时谭启平又在省里合纵连横,与前省委书记的嫡系、现任省委秘书长苏唯军结成紧密同盟,既而在宋炳生调到淮海担任副省长,宋系在淮海扎下的根基,就已经不容忽视了。 至于沈淮与梅钢的崛起,在徐沛等外派系的官员看来,仅仅只能算是宋系势力在淮海省、在东华扎根的组成部分,倒不会给予特别的关注。 倒不能说徐沛的看法就有问题,田家庚把关于富士制铁合资项目谈判的汇报纪要翻出来,拿给徐沛看。 徐沛看了初步形成的合资意向,脸上也是万般疑惑,俄而问田家庚:“梅钢跟东华市里有矛盾?” 梅钢跟东华市里存在矛盾,也就意味着沈淮跟谭启平两人存在矛盾。 田家庚笑了笑,说道:“我刚才说了,沈淮倒是个锋芒毕露的家伙,但这背后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就不清楚了。你过来之前,我跟李谷还在说这事呢!” “看来东华倒不是滴水不漏啊,”徐沛笑道,“我们没有谁跟谭启平打过交道,这背后出了什么问题,还真不好说……” 徐沛倒是高兴看到沈淮跟谭启平闹矛盾,这就意味着宋系在淮海省的力量会给消弱。 虽然宋系目前在东华的力量是以谭启平为核心,但不是简简单单的说谭启平在东华市竖立起市委书记的权威就叫扎下根基。 恰恰是以梅钢的崛起,东电、鸿基、业信、长青、海丰等政商实体的进入为标志,把一大批相关人群的利益统一起来,甚至把东华未来的发展前程也绑上战车,这才称得上扎下根基。 如今在谭启平主导的跟富士制铁合资项目,梅钢态度意外的消极,叫人能感觉到背后出了什么问题,也就多少叫人感到幸灾乐祸。 徐沛笑着接着说:“前些天听说富士制铁的代表,直接放弃跟省钢集团的谈判,跑到东华去谈合资,我也是吓了一跳。不过想想也没有办法,省钢受条件限制大大,无怪乎日资看不上眼。我就担心,谭启平会极力促成梅钢跟富士制铁的合资。田书记,你想啊,待两三年后,合资项目运营成熟,谭启平再推动梅钢跟市钢厂合并,也就顺理成章了。那时候东华市就会直接形成一家跟省钢集团规模相当、将支撑东华市经济跟财税规模的钢铁联合实体。这样的企业还给宋系控制在手里,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田家庚相信徐沛的判断,只是对这个判断的结论评价,徐沛认为是坏,他倒不以为坏,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除了各自的派系外,田家庚还知道徐沛视谭启平为其省委入常的竞争对手,对梅钢虽然不是特别的关注,但对东华的整体情况盯着比他跟李谷紧。 田家庚笑了笑,说道:“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梅钢态度消极,我跟李谷倒是担心市钢厂有没有能力做好这个项目……” “梅钢是个异数,好像突然就冒起来似的;市钢厂的情况,比省钢要差得多,”徐沛说道,“田书记,你既然担心市钢厂没有能力做好合资项目,可以让省钢集团介入啊。当然,也无需把话说得太直白,就指示省里要利用各种资源、确保合资项目能谈成,省钢那边看到缝隙,会往里钻的……” 田家庚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表态什么,他知道徐沛是建议他利用这个机会对东华市掺沙子。 徐沛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李谷说道:“我觉得徐沛的建议倒是一招。倒也不是说要去限制梅钢或东华的发展,省钢集团这几年的效益有所下滑,跟当前厂区依铁矿区布局的局限性有关,继续发展规模也受限制,需要一些促进。钢铁现在还是淮海的支柱产业,要是省钢集团能像梅钢这般重新崛起,对全省经济的拉抬作用将会很明显……” 田家庚蹙眉想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跟李谷说道:“你给宋炳生打电话,就说冬至节将至,建议农业部在淮海省的老同事抽空搞个家庭聚餐什么的。” 田家庚要是单独接触沈淮,动静太大,但他跟宋炳生虽属两系,但宋炳生在农业部给他当部属多年,又一同调到淮海省来,总有几分香火情在。 他邀宋炳生聚餐,可以说是缓解一下彼此的关系,就跟年中时他去给宋华贺寿的道理一样,别人倒不会因此说什么——要是在这种场合下,向沈淮询问梅钢发展以及合资项目的一些情况,倒也不会特别的突兀。 李谷点点头,宋炳生这个人寡味得很,不过他们毕竟在农业部共事多年,打个电话过去也随意得很: “宋省长啊,我李谷啊,田书记嘴馋想着要吃燕京的涮羊肉锅呢,叫我到冬至节整一桌,这也是我们农业部的老传统了。我想着宋省长到淮海来,多半也怀念涮羊肉锅的滋味,我就跟田书记建议咱们农业部出来的干部,搞个冬至节家庭聚餐。对了,沈淮还时常到徐城来吗?我在燕京丰泽园大饭店见过他一回,印象很深刻啊。他要是冬至节到徐城来跟宋省长你团聚,那我也有机会跟他再见上一面——他现在在东华做的成绩很出色啊,我也要跟他取取经。什么?他明天要来徐城,后天乘飞机去英国考察项目,冬至那天未必会在国内……” 李谷捂着话筒征询的看了田家庚一眼;田家庚给他做了一个手势,既然话已经出口,要让他明天直接去跟沈淮见面。 李谷接着说道:“田书记明天晚上有公务安排,我倒没有什么事情,想着跟宋省长你也是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宋省长你明天要是没有什么安排,我做东请宋省长跟沈淮吃顿饭,怎么样——好咧,那就这么约定了。” * 接到李谷的电话时,宋炳生坐车刚进院子,就在车里接了电话。 省政府办给他安排住的小楼,斜对着望过去,能看到位于小湖畔的田家庚住处。宋炳生下车来,隔着树篱笆望过去,只能看到那栋房子的三楼亮着灯,不知道李谷是不是在田家庚那里给他打的这通电话。 “四哥,你发什么愣呢,不会看到我,又怪我跑过去蹭你家饭来了吧?”谢海诚走到廊檐下,看到宋炳生拿着手机站在院子吹风,也不着急进来,笑着问道。 谢家、宋家早年都在燕京城一条巷子里生活,谢家兄妹的年纪正好都比宋炳生、宋乔生、宋文慧等人都要小,就都挨着次序二哥、四哥、七姐的这么叫下来,彼此间也没觉得有什么。 “海诚你来了,路上还顺利?”宋炳生问道。 “省城跟香港开通了航班,这往来就顺利多了。”谢海诚说道。 宋炳生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道:“李谷刚给我打电话,说田家庚的意思是农业部到淮海来的官员在冬至的那天搞个家庭聚餐,听我说沈淮冬至那天可能在国内但明天会到徐城来,李谷就改口约我跟沈淮明天吃饭……” “田家庚的眼睛还是盯着东华啊,”谢海诚寡味的笑了笑,说道,“他们应该是知道沈淮在合资项目上闹脾气的事情了,直接找沈淮接触,怕是想看看在这样事上有没有缝隙可钻……” “唉,”宋炳生唉声叹气,说道,“我让小七给他打电话,要他尊重谭启平,他还是摆出这副臭脸,恨不得搞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内部不团结,能说他什么?” 宋炳生还头疼怎么跟沈淮说明天吃饭的事情,他也只是从谭启平那里知道沈淮明天会到省城住一夜,后天坐飞机去英国——他到淮海省后,跟这个儿子就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又不能跟李谷说,他这个当爹的,连一顿晚饭都不能安排吧。 宋炳生将手机递给停好车来的司机魏岳,说道:“你给沈淮打电话,说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李谷约吃饭的事情。” 魏岳颇为诧异,但也没有说什么,接过手机翻出沈淮的号码就拔过去。 宋炳生也不关心魏岳怎么打电话,他跟谢海诚就直接走进屋里去,听到楼上传来女孩子的笑声,接着又看到谢海诚的女儿谢芷走到楼梯口看过来,笑道:“诺、诺,我还是家里怎么多了只百灵鸟呢,原来是你个丫头过来了。” 谢芷瞪目嗔怒,说道:“姨夫你还说,我到徐城都三天了,都没捞到见到姨夫你一面,我刚刚还在跟小棠猜姨夫今天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宋炳生笑道:“你个小丫头,有空闲时间不去燕京找鸿奇谈恋爱去,赖在徐城做什么?” “鸿奇刚升上正处,事业心正重着呢,哪有时间陪我?再说了,我也懒得理他,过来陪陪小棠跟我姨,那多好啊……”谢芷巧笑嫣然的说道。 这时候魏岳拿着手机走进来,跟宋炳生说道:“沈淮他说明天约好到徐城后要跟业信省行的姚荣华行长等人见面,问宋省长你安排在什么时候吃饭……” 听到沈淮这个名字,谢芷脸上也是寒气骤聚,不客气的说道:“他怎么还有脸进这个家门啊?”又蛮横的说道,“姨夫,你们要吃什么饭,我也要参加。” 第二百八十四章 联络处 渚江到下游逞之字形流向,北岸的宿豫、东华、徐城三地形成一南两北的品字形布局。 按说东华与徐城也是有一小段挨着的,只是在两地之间,黄淮丘陵带在南部边缘又突兀的拨起来,在淮海省的中东部地区形成最高峰海拔逾千米、纵深约两千多平方公里的淮嵛岭山系。 东华市区跟徐城主城区,直线距离也就一百一二十公里的样子,但给大山横在当中,除了乡县公路以及盘山小道外,还没有主要干道相通。 从淮海省南部地区贯穿而过的310国道沿渚江北岸修造,从东华要是有什么事想赶往徐城,还是走310国道从宿豫绕最快捷。 虽然是国道,但路面还没有梅溪镇新修的梅鹤公路、渚溪大道开阔。 过宿豫城区后,在宿豫东北郊方向,路两边有很多建材店,违章建筑都快要建到路牙上来,加之路边也停满很多车辆,加上随意横跨公路的行人,使得这段行驶速度应该六十到八十公里之间的二级公路,邵征只敢以三十来公里的速度慢慢的开着。 过沂南时,路上又遇到一起刮蹭车祸,路面给堵死,交通部门出警又慢,折腾了一个小时才通过,不到二百公里的路程,整整用了六个小时才赶到徐城。 车到驻徐城办事处,直接开进院子里去,孙亚琳就迫不及待的下车来,直呼腰酸背痛,抱怨道: “淮海发展慢,倒不是没有缘故的。你说说看,九一年就开始规划要建徐东高速,这都三年过去了,你有看到影子没?飞机一周也就一趟航班,都还离市区老远,除了姑奶奶我不畏辛苦,换其他人鬼才愿意去东华投资、工作……” 沈淮在车里为免坐车太久脚会浮肿,脱了鞋子,这会儿蹲下来先系鞋带。 淮海省各地市,很多发展规划都早就在做。就仅以东华来说,不仅徐东高速早就有规划,以及徐东铁路的东延段,东华市内跟霞浦县相接的东浦大道以及新浦湾海港等等规划,都陆陆续续在画蓝图,但最终要把蓝图变成事实,还是需要钱。 沈淮看过省交通部分做的徐东高速的建设方案,四车道设计,这方案对东华来说,不能说最优,因为要从宿豫绕,路程给拉长太多,但建成后,还是能把东华到徐城的车程缩短到三个小时以内,对将东华、宿豫、徐城三座城市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发展渚江北岸城市群、促进渚江北岸工业带的发展,很重要。 项目也通过交通部等部委的审批,前期工作也都做得差不多了,但除了交通部拔款外,徐东高速还需要地方专门拔出二十亿的建设资金——问题就卡在这里:省里能挤一部分、徐城能挤一部分,但宿豫、东华拿不出摊到的份额,所以整个工程拖到现在还没有着落。 想到这里,沈淮也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系好鞋带,站直身子,安慰孙亚琳说道:“田家庚到淮海省,一直都在推动这方面的工作,要求省政府出面筹集全部的建设资金,这样就不用地市之间推诿来推诿去,我想年后应该能正式动工吧。” “当愿田家庚能干些实事。”孙亚琳到国内工作不到两年时间,性子也给磨得差不多了,对国内的官员办公效率没有太高的指望,也知道有些事,不是省委书记出面推动就能很快得到落实的,下面总能找到种种推诿借口,叫省委书记也无计可施。 跟驻京办一样,位于徐城东城区东井街上的东华宾馆,对外挂东华宾馆的牌子,实际上是东华驻徐城办事处所在。 设在徐城的东华宾馆,是民国时留下来的一处公馆建筑。 除了四层楼高、也是对外正式营业的公馆主楼,宾馆院子里侧,沿玉带河还有八十年代新建了几座规模较小的附楼,圈在一起,组成东华宾馆整体。 东华宾馆掩映在苍郁树木之间,建筑颇老,灰扑扑的,不大起眼。主楼倒也罢了,沿河几座附楼,主要提供给从东华过来的市领导入住,都是照星级宾馆标准布置,环境以及居住条件以及餐饮什么的,都相当不错。 东华下面的区县,包括像市钢厂这样的大型市属企业,在徐城也都设有办事处,有兼经营性的,有纯粹是联络处,但大多不跟市处合在一起。 毕竟区县领导以及像顾同这样的人物,在下面也是只手遮天的大佬,没有谁愿意到省城反而随时处在市领导的眼皮子之下。 唯有唐闸区驻徐城办事处,直接在东华宾馆院子里占了一座三层高的附楼办公,内部也设有餐厅跟客房,只是不对外营业罢了。 沈淮喜欢这里高木掩映、又临玉带河的幽静环境,一定要在省城宿夜,他都喜欢住在这里。这里反正也是独栋楼,进来也不用到主楼登记,也不会惊动市里的什么人。 邵征陪沈淮来过几次,直接就把车停到小楼前的停车场上,区处的负责人张拓瞅见了,推门走过来迎接:“都这么晚了,还以为沈区长你们有事耽搁了,今天到不了省城呢……” “路上遇到堵车,耽搁了有两个小时。”沈淮说道。 室外湿冷刺骨,张拓推开大门,迎沈淮他们进来。 杨玉权上调市里担任副市长以及沈淮兼任副区长,还缺市区人大的程序没走,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不过跟潘石华将任唐闸区区委书记的消息一样,这些事对曾是杨玉权秘书、刚调到徐城来的张拓来说,自然不是什么秘闻。 张拓当然可以选择随杨玉权去市里,但对于今年已经有三十五岁、才升上副科的张拓来说,这时随杨玉权去市里发展也挺尴尬的。 杨玉权权衡之下,赶在离开唐闸区之前动了个小手脚,给区驻徐城办事处多挂了一块招商引资联络处的牌子。杨玉权将驻徐城办事处跟招商工作捆绑到一起,将张拓派到徐城来负责办事处兼联络处的工作,同时兼任招商局副局长,明面是将这一块从区委办划出来,归区政府办分管,但实际是要划入沈淮以后在唐闸区分管的地盘。这叫潘石华以后就算想插手也要顾忌沈淮,不敢随意将张拓踢开换他自己的人上来。 潘石华也是很郁闷,杨玉权还没有从唐闸区离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玉权搞这些不利他的小动作。 在张拓调到徐城之后的半个月间,潘石华两次到徐城开会,都住在外面,只是有什么公务上的事情,才会叫张拓这边代办。 这栋楼是八十年代初照会馆风格建造,三层高,三楼是五间布置高档的客房,二楼是贵宾厅、会议室以及一大一小的两个包厢,底楼是门厅、办公区及厨房——古色古香的风格,七名工作人员包括厨师、后勤服务员在内,都是由唐闸区选聘外派,服务员也是年轻漂亮,从这些细节里,也能看出国内官员表面上工资很低,但优越之处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比。 也这是绝大多数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根本所在——区县一把手,看上去只是七品芝麻官,但除了少数日子要在省市领导面前装孙子,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叫人伺候得从头到脚都舒坦的大爷,而省厅甚至部委里的那些级别很高的官员,当大爷的时间反而小,装孙子的时间反而多——故而也有很多人都说,厅长也好,局长也好,镇长也好,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孙亚琳累得慌,到房间就赖着不肯出来,她还要负责跟姚荣华等人联络。沈淮到房间先洗了一把脸后,就与邵征下楼跟张拓及其他六名工作人员见面谈话,看晚宴准备的情况。 唐闸区除了梅溪港工业园外,还没有成片能用来招商的开发区。沈淮担任副区长之后,招商引资工作就算不划给他分管,其他人也很难开展好工作;就算能开展好工作,也主要是为梅溪港工业园服务—— 沈淮考虑着,要把招商引资的工作做好,区政府驻外办事处,特别是重要城市的驻外办,是很重要的资源,要利用好,不能只做伺候区领导的工作,在项目申报、督办以及以公务、商务活动联络、举办方面,都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沈淮就在办公室里跟张拓谈了一些联络处的工作,时间很快就过去,工作人员过来通知李谷、姚荣华他们坐车到了。 沈淮站起来,喊上孙亚琳,一起下楼去迎接。 姚荣华与李谷的车前后脚进来,不过李谷是自己开车过来。 等李谷停好车,沈淮与姚荣华走过去握手,说道:“真是很抱歉啊,我姚行长有约在先,也是难得有机会把姚行长、张行长请出来,不想错过机会,只能叫李主任你跟着委屈一下,一起到这里穷破地方来吃饭。我是一席请两客,有怠慢的地方,还要请李主任多多担待……” “……你这么说就生分了,”李谷一笑,说道,“我到淮海后,跟姚行长、张行长见过两面呢,但还没有机会跟他们俩一起吃饭,你这是成全了我们俩。” 姚荣华也是哈哈一笑;沈淮托姚荣华出面邀请的中国银行省行行长张建华也是哈哈一笑,热情的跟李谷握手。 这时候又有两部车开进来,居前那部车的后车窗打开着,沈淮看到他“父亲”宋炳生阴晴不定的脸,笑着跟姚荣华、张建华、李谷说道:“我爸也过来了,你们倒是约好的啊……”只是看到坐后一部车上谢芷那张冷艳、凝聚寒气的脸,沈淮也禁不住的菊花一紧,暗道:这婆娘怎么过来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拆台自有人 看着谢芷下车时杏眸里敛着寒光,沈淮想起当初她怒气冲冲、抡起高尔夫球杆就砸过来的情形,下面的蛋蛋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沈淮摸了摸额头,那道给谢芷拿球杆砸出来的伤疤还在,快四年时间了都还没有完全消掉。 沈淮是实不知道她这时候会在徐城,也实在不知道她会赶过来凑今晚的热闹。 看谢芷眼露寒光,脸有寒色,沈淮也能猜到她来意不善,附耳跟孙亚琳求援:“你今天得帮我把谢芷缠住,不要叫她有机会跳出来搅局!”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意思是关她嘛事? “你就乐意看今晚的事给她搅黄了?”沈淮低声哀求道。 沈淮宁可私下里给谢芷打一顿泄泄火,但是当着姚荣华跟张建华两人的面,给她拆了台,对新项目的负面影响将难以预料。 新项目要上马,最终要建设完成,五六亿都打不住——要不能获得业信银行等金融机构的支持,仅靠梅钢自身积累,整个项目要拖上五六年才有可能建成。真要这样,什么黄花菜都拖凉了。 如何说服姚荣华、张建华等金融机构的巨头支持新项目?无他,就是要让他们相信新项目在他沈淮手里能办起来,就是要让他们相信支持新项目,能给业信银行、中行带去丰厚的利益回报。 要是在今晚的宴席上,他的气势完全给谢芷压住,那他如何给姚荣华、张建华等人不会把事情办砸的信心? “我帮你摆平这婆娘,你以后要无条件的答应我做一件事。”孙亚琳看着谢芷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还不忘要挟一下沈淮。 沈淮摊了摊手,他住处的钥匙都给孙亚琳偷配了一套,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向她让步的。 看着他父亲以及谢芷她爸谢海诚这时候也在停车场那边下车来,看到李谷、姚荣华与张建华都走下台阶去迎接,沈淮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看到谢芷望过来的凌厉眼神,沈淮就有些心虚,只是他要替姚荣华、张建华跟他父亲以及谢海诚做介绍,想要应付谢芷也分身无术。 “嘿呦,”孙亚琳下台阶前脆生生的一声喊,就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去,就见她两三步跨过来,亲热无比的拉过谢芷的胳膊搀自己怀里,亲热的问道,“谢芷,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也没有跟我说一声啊。你一声不吭的跑到徐城来,是不是躲那些个臭男人?你放心了,我才不会给他们通风报信呢。” 谢芷也不是矮个子,但给身材高挑的孙亚琳挽过去,就有些小鸟依人了,两人仿佛在异国他乡乍相遇的亲热姐妹,贴在一起。 谢芷一直对当初孙家包庇沈淮耿耿于怀,这时候又见孙亚琳主动跳出来挑衅,拦住不让她对沈淮发难,谢芷心里更不满。不过她对孙亚琳也没有心畏,也牙尖嘴厉的性子,张口就要反唇相讥。她反正是过来搅局的,就算是给孙亚琳吵翻脸,今天的目的也就得逞了。 却不料孙亚琳反应更快,见她张开嘴,眼睛就盯过去,“咦”的一声露出惊讶的表情,问她:“你中午吃什么?” 谢芷下意识的想到她牙齿上有什么东西叫孙亚琳看见了;谢芷抿上嘴,疑惑不解的盯着孙亚琳看。 孙亚琳微微呲开嘴,露出她洁白像羊脂玉石一般的整齐牙齿,指着自己两颗可爱的门牙示意给谢芷看,说道:“你这里嵌了片菜叶子……” 谢芷脸腾的就涨得通红,仿佛给泼了红染料,连根耳瞬间也红透。 她自诩相貌不比孙亚琳稍差,平时也极在意仪表,门牙缝里嵌叶子这种丑态竟然暴露在孙亚琳、沈淮以及淮海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李谷、业信银行省行行长姚荣华、中国银行省行行长张建华等一干重量级人物面前,叫她当即就恨不得找道地缝钻进去。 看到李谷、姚荣华、张建华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过来,好面子的谢芷当真是要羞愤欲死,也顾不上失礼,又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拿舌尖伸过去剔牙,忙捂着嘴要一边的工作人员带她去洗漱间。 别人刚才都没有注意谢芷的牙齿,也是听到孙亚琳的话后才去看她。这时候谢芷已经是双唇紧闭,还拿手捂着;别人只看到谢芷满面羞红的样子,照顾她面子,又转移眼神,旁若无事的谈其他事,心里还当真以为她牙齿上嵌了菜叶子,彼此露出古怪的神情。 沈淮心神倒有一半在谢芷的身上,打她露齿要对孙亚琳反唇相讥,就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口漂亮的细白牙,洁白无染,哪里什么菜叶子啊? 沈淮差点笑翻掉,请众人进楼,看着孙亚琳得意的笑来,手背到身边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真没想到孙亚琳会这么阴险,直接剑走仿锋的将谢芷的气焰拍下去,暗自感慨:这往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孙亚琳啊。 等谢芷意识到她给捉弄,从洗漱间回来时,她的怒气已经是不可遏制的转向孙亚琳了。但是,她也无处申冤去,难道一个个抓住别人说:她门牙上没有嵌菜叶子,是孙亚琳这阴险婆娘捉弄她、陷害她、栽赃她。她只能满腹委屈的坐在一旁,整晚都怨恨的盯着孙亚琳,甚至都不好找孙亚琳的渣。 沈淮不好怪他父亲把谢海诚、谢芷带上,今天李谷名义是私人请他父亲吃饭,把他捎上,他因为跟姚荣华、张建华约好,脱不开身,才临时把两桌凑成一桌。 虽说姚荣华、张建华、李谷三人的身份都不低,但跟副省部相比,还是有些差距——故而他父亲宋炳生想要主导饭局,临时决定添几个人,在常人看来,都是正常的。 沈淮安排众人入座,看着他“父亲”坐下来毫无自觉,心想他或许以为自己请姚荣华、张建华吃饭是玩过家家,也是满腹怨气撒不出来。 好在谢芷的气焰给直接打下去,又有孙亚琳贴身盯着,沈淮不用担心她今天还有什么能耐能跳出来搅局;只要她敢跳出来,随便一句话就能把她刺瘪了。 李谷知道他跟沈淮接触的机会难得,而且沈淮今天邀姚荣华、张建华见面,必有事情要商议,吃过饭他也就不好赖着留下来,在饭桌上,就直接提及合资项目的事情。 “淮海省近年来也没有特别大的招商引资项目,对富士制铁的这个项目,田书记都很关注,”在酒席开始之前,李谷拿湿毛巾擦手,看向沈淮,直接问道,“开始说富士制铁的合资对象是梅钢,我们对梅钢都有着期待呢。东华市刚把初步谈成的合资意向向省政府做了汇报,我跟田书记有看过,梅钢在合资项目占股好像不算高啊……” 东华市去年实际利用外资都不到两千万美元,而全省实际利用外资总额也不到三亿美元左右。 跟富士制铁的这个合资项目若能谈成,直接引进外汇资金,将达到五六千万美元。这项目能引起省委书记的关注,实在不是什么叫人意外的事情。 如今沈淮就是在这个合资项目的当事人之一,要在这饭桌上,李谷都避而不谈这件事,才叫奇怪。 沈淮当然不会把他跟谭启平在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控制权问题产生的严重分歧,说给李谷听;他同时也要避免姚荣华、张建华二人新项目有不必要的担心。 从西尤明斯引进二手生产线的事情,沈淮也跟谭启平粗略的谈过。 沈淮当初就是以这个借口,避免过深的涉及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接下来,项目进入启动阶段,就要向省政府报审,也就没有继续严格保密的必要。 沈淮就直接在饭桌上,跟姚荣华、张建华、李谷三人更具体的介绍一些细节。 田家庚到淮海省之后,李谷一直都在协助他推动国营及乡镇集体企业的改制工作。而要建立“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现代企业制度,一个重点就是要给企业在经营及决策上有更大的自主权。 故而沈淮的这个解释,李谷倒是很容易就能接受: 要是梅钢一直都在积极的筹新的项目,面对富士制铁突然抛来的合资意向,不重视、不积极倒也说得过去。 想到徐沛之前担心梅钢跟东华市钢铁厂合并后,规模有可能超越省钢集团,现在听沈淮介绍将从西尤明斯引进二手生产线的事,李谷也颇为感慨:“梅溪镇现在的发展速度好快啊,这两个项目做成功,就相当于再造了一个省钢集团啊。” “步子迈得太大,反倒不是什么好事。照我看,老老实实把一个项目做好,才是紧要,不要妄想一口吃成胖子,”李谷的话倒不能叫宋炳生感到高兴,既然有直接说话的机会,他还是不想看到沈淮在东华跟谭启平对着干,自以为委婉的说道,“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生产线,都快要报废了。他们既然能愿意以比废钢高不了多少的价格出售你们,那就意味着他们心里清楚,这条生产线剩下不了多少价值。这天下只有错买没有错卖,我看梅钢从西尤明斯引进二手生产线这事,不靠谱,梅钢现在最好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上去,你不要急于求成……” 沈淮看了他父亲一眼,没想到今晚把谢芷的气焰压下去,他父亲却是跳出来要批评他急于求成,要帮谭启平将他压下去。 听了宋炳生的话,李谷、姚荣华、张建华等人都在一愣。 沈淮拍着大腿,就跟姚荣华、李谷、张建华三人大笑道: “天下父母总是担心自己的子女连路都不会走,担心这担心那的。你们看看,我爸是不是这样的人啊?我爸虽然当了副省长,但爱唠叨的毛病还真没有改,我这两年躲到东华去,也是下了决心,要做出一番事业,叫我爸他知道,他看他儿子的眼光可是差得很……” 宋炳生听了沈淮这么狂傲的话,一口血差点从喉咙里气喷出来,但李谷、姚荣华、李建华听了却是哈哈一笑:天下关系有些拧的父子,那实在是太多了,也实在不多宋炳生跟沈淮这一对。 沈淮带赌气口气的话,反而叫他们不把宋炳生的话当一回事,只当宋炳生是出于作为父亲的天性,对沈淮的作为不放心。 第二百八十六章 资金是老虎 谢海诚倒是没有在这种场合来找沈淮的渣,而是随意的跟李谷、姚荣华、张建华谈一起跟海丰实业有关的事情。谢芷给孙亚琳捉弄得恼恨,气势全无,整顿酒就没有说几句话。宋炳生给沈淮拿话堵了一次,恼不得、气不得,在李姚张等人面前,也只能谈笑风生、以示对沈淮的话不以为意。 吃过酒,李谷就告辞离去,宋炳生见这个孽子死活听不进他的好歹话,也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就跟谢海诚、谢芷坐车先离开。 姚荣华、张建华则留下来,听沈淮介绍梅钢及相关方已经为新项目做的一些准备工作。 目前国务院出台文件,要求钢铁企业固定资产投资,自筹资金比例不得低于40%,要求金融机构加强放贷管理。 虽然这些规定在地方上还没有得到严格的执行,但这么大的项目,想要业信银行、中国银行放出近三四亿的巨额贷款出来,必然要先说服他们相信这个项目是可行的。 从海外引进二手炼钢生产线,在国内不是没有先例,但也没有得到行业的普遍认可。整个项目看上去风险不小,作为营利性的商业机构,自然要先看到梅钢在前面冲锋陷阵,业信跟中行才有可能参与进来。 这一年多来,业信银行一直都是梅钢的主要合作者。 虽然具体执行都是东华市行负责,不过姚荣华在省里也一直有关注,他对梅钢的崛起过程以及在沈淮领导下、梅钢管理团队执行能力的焠炼跟凝聚,是很清楚的。 不过,业信银行在淮海省的业务规模并不大,才发展了四家分行,总的存贷业务规模也就刚过三十亿。业信银行明年决定对梅钢的授信总额度提高到一亿两千,省行就已经给了很大的额外支持;明年要再为梅钢引进海外二手炼钢线的新项目放三到四亿的款子,已是远远超过省行的能力。 业信银行再支持,也不可能把一省的业务,都压在一家企业身上。 故而沈淮也托姚荣华帮助,在徐城联系其他金融机构,以便获得更多的资金源。 国内金融体制刚刚进行全面的改革,说到放贷能力,还是中交农工建五大国有银行最强。 张建华这边是第一家,工行、农行、交行、建行在淮海省的负责人,沈淮都要抽出时间来去登门拜访。 李谷今晚在酒席上谈话,对梅钢的发展多有关心,对合资项目以及从海外引进二手炼钢线的新项目,都问得比较具体,这说明梅钢的崛起引起省委书记田家庚的关注。 说到这个,沈淮还是挺感激李谷的。 以李谷的精明,自然会明白他只要出席今天的酒席就会给沈淮借势,但他在酒桌上完全不介意流露对梅钢崛起的兴趣,让人感觉不到彼此分处于两个矛盾很深的派系之中。 仅就这一点,对中行省行行长张建华还是很有正面影响的,听沈淮介绍梅钢及相关,已经为新项目的运作筹集了一个亿的资本,他也坦率的说道: “明年五大行能给淮海省放的总盘子,也不超过一百亿。现在五大行,对各业的放款比例都差不多。不到一百亿,农林牧副渔等业要占的还是小头,交通、电力等基础设施的投资,才是大头。田书记跟赵省长,在上次进行的徐东高速金融协调会议上,要求五大行明年就要帮忙解决十五个亿的建设资金——你说这一块块的分出去,还能剩下多少?照着中行的情况,我估计啊,明年五大行能放给全省企业用于扩大生产规模的款子,可能也就三四十亿。现在递条、子的人太多,多少都要意思一下,放些款;梅钢的这个项目明年就要用掉近四个亿,说实话,真的很难——你们应该想想办法,最好能通过东华市里,向省政府申请列入省政府明年的重点建设项目,这样五大行才有借口把这笔款子凑出来……” 沈淮知道张建华说的是实情,也知道谭启平还在为市钢厂一亿两千万的出资额头痛呢,新项目根本不可能得到他的支持,没有市里出面,新项目如何能列入省政府重点投资建设项目?资金的问题还得要梅钢自己去解决,只希望能从五大行筹一点是一点。 说到资金匮乏,不说央行开足机器印钱钞就能解决的。资金只是筹集资源的手段,资源不充足,钱钞印得越多,只会带来越恶性的通货膨胀。引进外资,实际是增加从国外购进资源的能力。 这也是国内现阶段如此重视招商引资的根本原因。 送走姚荣华、张建华,沈淮与孙亚琳回到二楼的贵宾厅,接过张拓泡来的解酒浓茶,跟张拓、邵征说道:“时间也早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沈淮端着茶杯,走到窗外,望着夜色下的玉带河,望着河对岸的淮海工业大学,他有四年的青春也在那里渡过,可惜那已经是无诉跟别人诉说的青春了。 他这一年多时间来,往返省城多趟,也没有空闲回到校园里走一走,这次照例是没有时间去走一走。 “看你二傻子爹离开的架式,大概是等着你把项目做砸了,好来狠狠的教训你,”孙亚琳走过来,依着窗台而立,深邃如夜空的眼眸看着沈淮绷得有些紧的脸,说道,“谭启平不支持你,但也不会轻易的把你怎么样,但要是谭启平得到你二傻子爹的支持,把你调走,你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说实话,看你二傻子爹今天这样,我都有些担心了……” “你爹才是二傻子爹!”沈淮笑骂了孙亚琳一句,又禁不住苦笑,他现在不怕谭启平动他最大的依持,就是宋家子弟的身份,但要是他父亲都觉得他碍眼、碍事,都要把他搞走,他真没有地方喊冤去。 沈淮想了想,说道:“情况没那么糟糕,谭启平跟我爸就算要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也应该在合资项目做砸之后。咱们就是要在合资项目做砸之前,把新项目建起来,把他们的脸抽得‘啪’、‘啪’直响——你觉得这样有挑战性不?” “你就想用一年的时间把项目建成,除了勉强凑出来一个亿,还差五个亿,你从哪里去筹?姚荣华也不是不帮忙,但顶天给你再多放一个亿款;再多,他就要把他的位子押上来了;这个对他要求也有些苛刻了。”孙亚琳说道。 “无非背水一战,”沈淮说道,“我决定先启动项目建设,一边建设一边筹款,这样也能给金融机构更多的信心,空耍嘴皮子不顶用;这接下来一年,你要辛苦了……” 孙亚琳摊摊手,她一直都在国内生活,熟悉的是西欧工业化那一套,近两年才到国内来,对国内项目的建设速度之快,也是瞠目结舌。 国内很多法规都不健全,很多建设工程项目都是“边设计、边审批、边建设”的“三边”工程,加上国内目前还没有强制的环境评估程序,启动及建设速度自然是出乎想象的飞快。 一条四十万吨甚至更高设计产能的炼钢线,哪怕是从国外全套引进的二手钱,在要求严格的国家,从启动到建设完成,两到三年建设周期都算是快的。也只有在国内当前的背景下,才有可能在一年之内把所有的事情做成。 当然,这种超常发展规模,要避免出大问题,对建设及运营的团队,有着极高的要求。 作为投资商,倒是喜欢超常发展,对他们来说,越早建成,意味着越能适应市场的变化,回报期也能大幅缩短。 孙亚琳说道:“姚荣华已经私下跟我谈过话了,认为我不宜再在业信任职。你说我到底是犯了哪门子岁星,好好的高端金融人士不当,偏偏要给你指使着去跑腿?”孙亚琳的私人海外公司,跟梅钢的牵涉日久,投资规模也越来越大,而如今业信又要向梅钢大规模放款,避免利益输送之嫌,孙亚琳都要退出业信的高层职务。 “你就喊冤吧!”沈淮不屑于孙亚琳的叫苦,“梅钢现在是影响还不够大,所以筹资困难,不过你真把你在梅钢的股份加一倍价钱转给宋鸿军,看他接不接手?” 梅钢第一条炼钢线各方面指标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市场不恶变,净资产增值速度差不多在100%左右,放高利贷都没有这么抢钱快的——孙亚琳叫苦,沈淮才不会理会她。 “不管啦,你今天答应我的条件,可不许耍赖,”孙亚琳娇蛮的说道,“为了帮你,谢芷现在对我也恨之入骨了。早知道有今天这么麻烦,当初就该袖手看着她拿球杆把你废了……” 听孙亚琳又想从旧事里抓“他”的把柄欲以要挟,沈淮赶紧拿着茶杯,从贵宾厅逃到楼上的房间里。 沈淮虽然说要邵征跟张拓早些休息,不过他们俩还在房间里聊天,哪可能在领导休息前休息? 听着沈淮跟孙亚琳各自回房间,张拓伸了伸懒腰,站起来跟邵征笑着说:“我今天倒是知道什么叫往来无白丁了,沈区长以往在东华,还是很低调啊!” 邵征笑了笑,拍了拍张拓的肩膀说道:“让下面的工作人员嘴巴紧一些,沈区长不高兴有些事情叫外人知道的……” “这个你放心,保密工作我只会继续加强。” 沈淮还为当前的矛盾以及各种利害关系纠缠苦恼,但对身为唐闸区招商区副局长、驻徐城联络处主任张拓来说,除羡慕还是羡慕。 业信银行省行行长、中行省行行长,按行政级别算,都得是正司局级官员,省委书记的秘书更是地市一把手都要求着见面的人物,竟然在今天这个不起眼的日子里,聚集在他所负责的这个不经营的地方用餐——张拓回他自己的房间,也很是兴奋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百八十七章 伯明翰 徐城还没有直飞英国伯明翰的航班,沈淮与孙亚琳先去香港,先要跟在香港的宋鸿军见面。为节约花销,邵征没有随同一起出国。 孙启义避而不见;宋鸿军在香港倒是帮忙召集了一些圈内人相聚,给沈淮推介项目的机会,不过成效也不大。 港台华商虽然看好大陆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但以外向型生产贸易为主的投资,在整个九十年中前期还主要流向广南、江东等经济基础相对较好的东南沿海地区。 似乎就是以渚江为界限,从渚江口往北的沿海地区,在九十年代中前期,从港台地区吸纳的投资就急剧减少。再往北就是山东半岛以及辽东半岛沿海地区,能较幅度的吸引从日韩过来的投资,偏偏淮海省卡在当中,在招商引资方面成为低洼地。 宋鸿军也是很帮忙鼓吹,但很多生意人都注重实际。 几乎没有人会认为,一个人均gdp都不到两千五百港元、人均收入都不到两千港元的地区,投资环境能好到哪里去? 沈淮与孙亚琳在香港呆了两天,只谈不到一千万港元的投资。 这一千万还只是投资意向,有那么几个人抹不开宋鸿军跟孙亚琳的面子,答应抽时间去东华考察一下,最终能不能落实,还说不定。 宋鸿军也无意再对新项目追加投资,甚至在送沈淮、孙亚琳去机场的路上,还劝他放弃: “你爸能混上副省不容易,他的心情你要理解,也是怕你把事情做砸了,他只能得个教子无方的罪名——现在你要是放弃从西尤明斯引进二手炼钢线,我那一千万还会继续投在梅溪镇。我觉得吧,就此时的梅钢来说,你把工作做扎实了,钱跟政绩都少不了,何苦再去博险?” “这个项目对梅钢、对东华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再多苦,再大的难关,我也要克服;要是轻易放弃的话,梅钢也不会有今天的格局,”沈淮说道,“鸿军哥,你要是其他业务需要资金,我也不会怨你什么……” “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就是把那一千万白送给你又怎么样?”宋鸿军笑道,“我也就说说,你要是觉得从西尤明斯引进炼钢线可行,我那一千万肯定会如期到帐,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沈淮也知道肯定是他父亲给宋鸿军打了电话,宋鸿军能不把他起初答应投入的一千万资金抽走,已经是顶住压力了。 到飞机上,沈淮也不由的对此行有些悲观,问孙亚琳:“你说你二叔孙启义会不会也提前把风声放去了……”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不屑的说道:“你说以你的德性,还需要我二叔放什么风声?你说说看,孙家现在有哪个人会跟我一样傻大胆,敢拿着钱都砸你身上?” 沈淮笑了起来,又问道:“那你爸呢?这次怕也不能在伯明翰见面吧。” “就看他有多想见我这个女儿了?”孙亚琳说道,“也是怪你啊,我现在跟你走这么近,在孙家也快成异类、成怪胎了,”又说道,“想想人心也怪啊,要是你那个二傻子爹,若还只是副司级官员,他指定不会奢望这辈子能挡上省长、部长。这过去一年多时间,他连着跳两级,一下子跳到副省长,就算无数人都说,这是别人安慰你宋家的,也经不住你二傻子爹奢望稳上几年,能捞一任省长或部长干干。哪怕是实权副省部,也比现在强啊。偏偏又摊上你这么一个惹事生非、不听管教的儿子,叫他不省心,你说他心里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倒霉?” 沈淮笑了笑,他也不愿意去揣测他“父亲”的心态到底是什么,但又不得不承认,孙亚琳有时候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他父亲要是不想简简单单的挂两年副省长再回部委捞个副部级的闲职混到退休,那很可能在淮海省会跟苏唯军、谭启平有更紧密的结合,在政治上也可能会往省长赵秋华那边靠拢,跟田家庚唱对台戏,麻烦的事还在后面…… 沈淮跟空乘人员要来毛毯,裹身上睡觉,不再去想这些头痛事,赶到英国伯明翰,先跟周知白、赵东他们汇合要紧。 伯明翰位于英格兰的中部,作为工业革命的发源地,工业体系早在十六七世纪就渐成规模,如今已经是英国的第二大城市,是全英制造业中心之一,也是世界最大的金属加工区。伯明翰的工业部门繁多,从黑色冶金、有色冶金、机床、仪表、车厢、飞机、化学,到军工、汽车等工业规模都很大。 目前英国差不多有30%的出口产品,都在伯明翰区域内制造。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只是伯明翰众多工业企业之一。 然而整个西欧经济从八十年代之后,就陷入疲软,伯明翰的经济也正往第三产业、金融业、旅游以及新能源产业转移,使得伯明翰的传统工业集群都面临着剧烈的调整。 梅钢意图购进西尤明斯将淘汰的电炉钢生产线,西尤明斯方面的态度是欢迎的。这条电炉钢线是计划马上就要淘汰的部分,离报废期也就剩下两年,要没有厂商愿意接手,就只能直接作为废钢送到炼钢炉里去。 西尤明斯对这个电炉钢线的报价也不高,就比废钢价格稍高一点。 西尤明斯也不是蠢蛋,对他们来说,把整个电炉钢线以废钢价格转让给梅钢,看上去没有占什么便宜,但他们可以节约大量的拆除费用。以伯明翰的劳动力价格计算,拆除费用就要好几百万美元。 转让给梅钢之后,就将由梅钢负责拆除。 无论是炼钢线的拆除还是运到国内重新安装,以及将来的生产线调试,梅钢都要从西尤明斯聘请相当数量的工程师,能帮西尤明斯缓解一部分当前所面临的裁员压力。炼钢线的设施便宜卖给梅钢不算,炼钢线要运转起来,还有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一些技术在,技术的转让也能叫西尤明斯获得一笔额外的收益。 为了节省费用,赵东、潘成与周知白先期率队到伯明翰,确认炼钢线能用,而且初步接触中西尤明斯工业集团也表现相当的诚意,就直接租下西尤明斯的一栋工人宿舍,作为新项目在海外的筹备处使用。 西尤明斯方面,也是直接委派钢铁厂的总经理戴维.艾伦等人,专门负责跟梅钢接触。 戴维.艾伦才三十五六岁,是典形的英格兰白种人男子,高大的个子,金发的头发。如此年轻的他,能在风格保守的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内部**负责一家年产四十万吨钢的钢铁厂的运营,也算是年少有为、颇有背景。 不过,这条生产线在给梅钢拆迁之前,钢铁厂绝大多数员工就要都给裁员掉。戴维.艾伦即使能在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内部获得新的职位,但也不会太理想。 戴维艾伦的专长,是在传统工业的运营管理上,而整个伯明翰的传统工业集群,都在萎缩;西尤明斯的另一家钢铁厂,过两年将有可能会拆除,戴维.艾伦的专长继续留在伯明翰也将罕有用武之地。 故而沈淮过来后最初几天,戴维.艾伦倒是颇尽职业经理人的本份,但也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些意志消沉来,谈不上特别的热情。 戴维.艾伦这样的外籍管理人员,年薪动辄要十几二十万英镑,梅钢现在是用不起的。 当然,就算沈淮愿意长期聘请,人家也未必乐意。 戴维艾伦及其他西尤明斯参与洽谈的工程管理人员,对梅钢的行为充满疑惑跟不解,他们心里充满着疑惑,把一条再过两年就要报废的炼钢线这么费心的拆回去干嘛?真能装起来再运营十年八年吗? 穷人想象皇帝整天用的是金扁担,皇帝则疑惑穷人何不肉糜。 也不知道是不是孙启义在背后放出什么风声,孙亚琳的父亲没有抽空到伯明翰来;沈淮也没有时间去巴黎去见孙家故人,也知道这次过去不会有什么理想的结果。 由于赵东、潘成、周知白他们前期带队,做了大量的细致工作,沈淮赶到后,做决策也就迅速。 也了赶得巧,西尤明斯的这条炼钢线计划圣诞节之后就正式停止运转,沈淮还能抓住最后的两三天时间,能在炼钢线运转时,更好的观察设备的实际状况。 梅钢现在运行的主力电炉钢线,就是从英国引进的八十年代初期技术;跟西尤明斯的这条线在技术上很接近——这也是沈淮一定要拿下这条线的主要原因。 以梅钢现有的技术力量,运营好这条线有非常大的优势。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沈淮也只能咬牙而上。 沈淮爬前爬后用了三天,与周知白、赵东、潘成一起,把一些前期不大能确定的疑点敲定,就在伯明翰郊外的工人宿舍里,正式决定上马新项目,跟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展开拆除以及相关技术引进的谈判。 沈淮决定生产线拆迁跟工厂基建同时进行。 整条生产线的设备拆下来,装船运回到国内,差不多需要四到六个月。沈淮显然不会让这四到六个月的时间,让国内坐在那里空手等待。 沈淮决定由赵东先返回国内进行工程前期建设的筹备工作,他与潘成先留在伯明翰,就在伯明翰郊外的工人宿舍里,跟西尤明斯工业集团一边进行谈判,一边把钢铁厂的图纸翻译过来。 沈淮也是想要国内的设计院能直接套用西尤明斯钢铁厂的基建方案,然后在建设过程当中,才做技造方面的考量,这样能最大限度的节约费用,节约时间,加快项目的建设进度。 周知白有鹏悦的一摊事要负责,不可能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个项目上。由于鹏悦跟英国方面有废钢贸易业务上的往来,他会额外负责将来设备运输的事宜。 孙亚琳则飞往法国,继续负责资金的筹措。 要没有更多的资金进入,前期凑出来的一亿资本——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拿土地折算出来——就算从业信银再贷几千万,这点资金也不够三四个月的消耗。 三四个月,要没有新的资金进来,连拆下来的设备都没有办法运回国内,项目自然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沈淮在伯明翰住了二十天,等把协议细节敲定,让潘成等人继续留在英国,他则独自返回国内。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机场 回国还是要从香港转机。下飞机时是黄昏将晚时分,但飞徐城的航班要到第二天早晨。 这次没有孙亚琳随行,宋鸿军又赶巧不在香港,沈淮在香港就没有什么可以相聚的熟人。沈淮现在就愁资金紧,恨不得一枚硬币掰两半来花,自然就没有到出机场找住宿的地方,一个人就在启德机场里过夜,想着省一千是一千。 香港启德机场是当时东南亚最主要的中转空港,像沈淮这般舍不得钱而在机场过夜的人比比皆是,沈淮没有占到好位子,就找了个角落,抱着行李包半趴在地上而睡。 趴地上睡得也香,沈淮想换个姿势,身子刚动一下,感觉碰到的人腿,睁开眼就见谢芷俯下身来,正杏目寒立的盯着他看。 谢芷满脸饥讽的笑道:“呦,宋家的公子什么时候沦落到睡机场了?你现在从孙家拿不到一分钱,不是还有一个表姐富婆可以傍着吃软饭吗?” 看着谢芷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却满是傲慢跟讥屑,沈淮懒得理她,从地上爬起来,把行李包背起来,就打算去卫生间洗漱。 沈淮这才看到谢芷不是一个人出现在机场,宋鸿奇跟几个男女远远的站在一旁,朝着这边指指点点,看到沈淮站起来,才招手让他过去;谭石伟的小女儿小五也跟他们站在一起,朝他招手而笑,自然而然的露出意外相遇的欣喜。 谢芷人是很漂亮,明亮有神的美眸,鹅蛋形的标致脸蛋,白嫩似雪的肌肤,长发披肩乌黑柔软仿佛绸锻,五官也是极尽精致,很好的遗传了谢家的俊美基因。 她穿着浅黄色的驼绒大衣,胸部还高高撑起来。单从相貌跟身材来说,谢芷几乎让人找不到什么缺点——要是她脸上没有寒气跟眼睛里没有厉色,真是一个迷人的美人儿。 只是现在沈淮叫她眼神扫一眼,都会觉得心脏会降几度,整个人都觉得有些僵? 唯有小五那清新得仿佛新剥壳煮鸡蛋的脸蛋以及那浅浅的笑容,叫沈淮心里生出一股他乡遇故人的暖流,叫他把在机场遇到谢芷的晦气一扫而空。 沈淮实在不愿意跟谢芷、宋鸿奇走到一起去,但在机场遇到,又不能硬着头皮躲开,只能做手势示意先去卫生间洗漱,在卫生间里收拾了一个仪容,才走过来跟众人打招呼。 经过介绍,才知道跟宋鸿奇、谢芷一起出现在机场的四个人都是部委的官员,前天到香港来参加一个活动,今天返程回燕京,就比他回徐城的航班晚个半钟;谢芷倒是要跟沈淮坐同一班飞机去徐城,正跟谢芷谈婚论嫁的宋鸿奇,与其他同僚提早陪谢芷来机场。 其中一人是纪成熙,是纪家老大的儿子,跟小五是表兄妹。纪成熙三十岁刚出头,此时在国务院办公厅工作,虽然只是中等身材,但浓眉大眼,人相当精神。小五趁着周末跟他表哥纪成熙到香港来玩,赶巧跟在机场过夜的沈淮遇上。 “谢芷说看着像,我说你怎么可能在机场里过夜;没想到真是你,”宋鸿奇说道,“你怎么会在机场过夜,前些天听四叔说你去了伯明翰?” “昨天刚从伯明翰飞过来,要从香港转机回徐城,临时懒得找地方睡觉,就在机场凑合一宿。”沈淮笑着道,满机场都是凑合着过夜等着转机的人,他也没有觉得他在机场睡一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纪成熙这一干人等,跟宋鸿奇一样,此时都在国务院及部委担任处级职务,本身所掌握的权力就已经不少,而他们往上爬的空间,也要比普通官员开阔得多,是国内政局的明星之星。 彼此内心有什么真实想法都不重要,沈淮自然也是在场面上都得跟他们笑容满面的和气相处。 纪成熙也是手掌有力的跟沈淮握了握手,说道:“听鸿奇说你在淮海工作很有成绩啊,我们都在部委,对地方情况不熟悉,你什么时候给我们介绍一下地方上的工作经验啊?” 沈淮不相信宋鸿奇跟纪成熙他们会说他什么好话,见纪成熙三十岁出头,见他特意提到这个,心想他或许会有机会早一步到地方发展吧,也不知道他这话有几分真诚,只是笑道:“我在地方上也是瞎混。鸿奇跟我是一家人,他是不好意思说我的坏话。纪哥你要真知道我在地方上瞎干的事,就知道鸿奇说话不靠谱了……” 沈淮见宋鸿奇笑容里藏有尴尬,就确知他刚才那一小会儿,没有跟纪成熙他们说自己的好话,暗道:想要阴我,你还欠着火候。 纪成熙哈哈一笑,觉得沈淮性子爽快得很,反而觉得宋鸿奇为人有些阴损。 宋鸿奇、纪成熙他们起早是吃过早饭到机场的,沈淮肚子里空落落的,但机场便宜的便利店还没有开始营业,他想到捱到飞机上吃航空餐。倒是小五体贴的从背包里拿出面包片跟水递给他充饥,又神秘兮兮的跟他:“我可是在成怡姐跟前帮你说了好多好话……” 沈淮压根儿就不知道成怡是谁,一时间也没有弄明白小五为什么要把他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说好话,转头看小五眉眼里的笑意,才意识到这个成怡可能是家里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只是一时间还没来得及有机会搓合。 “京城公子圈子瞅着成怡流口水的人没有一排也有一班,你小姑可是豁出去了帮你鼓吹,要帮你介绍一房好媳妇能叫你收心。你小子要是给人家挑剩下来,可以丢了宋家的脸啊。”谢芷坐在一旁脸蛋冷艳,寒气逼人,这时候冷不丁的插进来一句话,就举着根小刺要扎过来。 沈淮笑着说:“这成不成,要看缘份啊。就像你跟我鸿奇哥,你们当初是谁挑谁啊?不过这个不重要了,关键是,他没有挑剩你,你没有挑剩她,这就成了,这也是缘份啊!” 沈淮现在又不怕谢芷能坏他的事,又不怕谢芷还能抄起东西砸他的脑袋,仅仅比斗嘴,他也不见得比谁差。 “就他,”谢芷好胜心叫沈淮勾了起来,瞥了宋鸿奇一眼,“他有资格挑我?” 在老爷子的寿宴上,宋鸿奇领教过沈淮操控局面的本事,心知谢芷一直都在为小棠的事耿耿于怀,但她气鼓鼓的针对沈淮发小姐脾气不会占什么便宜,忙举手投降,把谢芷拉过去。 沈淮心里琢磨着成怡是京里哪个成姓大佬的闺女。 他虽然是宋家人,但跟京城公子圈没有什么接触,就是在燕京的那几年,也是给他父亲送到燕郊的住宿学校里读书,他很少有机会认得公子圈里的人,就算现在他对小五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感觉心里亏着人家。 沈淮跟谢芷去徐城,要先半个小时登机,走进登机梯道,谢芷又冷不住来挑沈淮的刺:“我前些天在巴黎看到孙亚琳了,看她那个低声下气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赶情你们是真想把英国那堆废钢烂铁运回国内来啊!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长青集团对梅钢以及你们这个项目,内部倒不是没有评价,你知道评价是什么吗?” 沈淮听了谢芷的话心烦,懒得理她,停下脚步让她先走,见她不解的看过来,大声说道:“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这话引得一同登机的人频频侧目来看,谢芷气得小脸煞白,但见沈淮脸上无赖的表情,只能跺脚先走。 谢芷坐公务舱、沈淮坐经济舱,在飞机上不挨着,倒也相安无事。 到徐城,沈淮得意在座位上多坐了一会儿时间,避免跟谢芷再见面——沈淮下飞机,刚到接机厅,就有两警察朝他走过来,说道:“先生,请你配合把行李包交给我们检查……” 看着谢芷在外面得意的笑容,沈淮不知道她睚眦必报使了什么妖蛾子来整他,只能配合机场警察检查,才知道刚才有人匿名举报他携带毒口进关,整整折腾了两个小时才能出来。 沈淮也知道谢芷这娘们不是吃亏的主,想着以后躲她远远的就是。 沈淮本来约好到徐城后,跟姚荣华一起吃中饭再回东华的。 给谢芷这么整了一下,害姚荣华在联络处那里,空腹等了沈淮两个小时——好在姚荣华只当是航班延误,没有介意什么。 业信银行对单一企业的放款额度是有比例限制的,由于其在淮海省的业务规模还小,故而对梅钢的放贷有一个上限值。 沈淮在英国期间,运营新项目的子公司已经注册成立,以土地、资金等形式汇拢的资本为一个亿。 姚荣华跟业信银行总部协商过,同意把之前授予梅钢集团的授信额度都移给子公司用,并再追加一部分,将给子公司的授信额度增加到一个亿,而且同意这笔钱,沈淮随用随支。 这已经是姚荣华他个人为梅钢尽了最大的努力——业信银行对梅钢的总贷款将达到一亿六千万,这差不多占到业信在淮海省放贷业务的10%,占到业信在东华市放贷业务50%。 第二百八十九章 回梅溪 沈淮在英国期间,国内的事务也如滔滔江水,照着既有的步伐在前进,不会为谁更改。 谭启平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是在赵秋华省长的推动下,市钢厂从省中行、省建行勉强凑足合资企业出资所需的一亿两千元授信额度,与富士制铁的谈判顺利的进入最关键的第二轮。 杨玉权在十二月下旬的市大人常务会议增选为副市长,正式调到市里;周裕也早一步调到市宣传部去了,正式入职都有半个月了。潘石华身兼区委书记、区长两职;沈淮虽然人不在国内,但副区长的任命也已经通过区大人,组部关系同时调入市委组织部。 从徐城赶回来,天已经漆黑,差不多经过宿豫时,阴霾了一天的天空开始飘雪,雪越下越大,叫人担心去年的雪灾会重演。 出国道东华收费口,沈淮拿出手机给陈丹打电话,问道:“你在哪里?” “梅溪现在的雪下得好大,我跟小黎带着金子在街上走呢。你到东华了?”陈丹在电话里的温柔声音仿佛一股暖流,叫沈淮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东华才是自己的家。 “刚出收费站,过半小时就能到梅溪。”沈淮说道。 “那你快回来,我们都等着你呢……”陈丹说道。 沈淮刚挂电话,潘石华跟只狗似的嗅着鼻子打电话过来,问道:“沈淮,你回东华了没有?” 没有办法,沈淮的行程要向区里报备,以后还要向市委组织部报备,这也是国内做官少有的不那么自由的地方。 “刚出收费站。” “那好,你到区里来一下;我明天要去省城参加一个会议,关于分管工作的事情,我想今天晚上抽时间跟你谈一谈。”潘石华说道。 沈淮又只能抱歉的打电话给陈丹,先赶到区里去见潘石华。 潘石华虽然如愿以偿的当上区委书记,但看到沈淮,心里还是跟堵了一团草似的,怎么也痛快不了。 沈淮知道潘石华也不会喜欢看到他,敲门走进潘石华的办公室,看到他黑脸深沉的坐在办公桌看文件,心里一笑:装个毛啊,都这么晚了。 沈淮坐到墙角落的沙发上,拿起烟跟火机,问潘石华:“潘书记,抽不抽烟?” 隔着老远,潘石华怕沈淮扔火机跟烟过来砸到他的脸上,忙说:“我这里有……”从抽屉里拿出来烟跟火机来,跟沈淮各自点上,说道,“你这些天在英国忙项目的事情,我也没有机会见到你的人。你的任命市委组织部跟区人大都已经通过了,这接下来,你就是区里领导了。虽然梅溪镇那摊事,还得你来总抓,但是区里的工作也需要你来分担。我前天召集区政府党组人员讨论了一下,大家一致认为梅溪镇除招商工业外,教育工作也很出色,就想着这两块都由你来分管。你要是没意见,就这么定下来?” “好吧,”沈淮点点头,说道,“潘书记你要没有其他事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你在区里也要有间办公室;周区长调市里去了,她的办公室就空下来,你就先委屈一下,”潘石华说道,“车、司机以及秘书的安排,我明天让老罗找你商量……” 普通副区长照例不配备专车、不配备专职司机,也不配备专职秘书。不过潘石华只希望沈淮能在唐闸区稍微安分点,彼此能相安无事,将来谭启平要怎么折腾沈淮是谭启平的事情,他不想这时候没事去惹这头玉面虎。 “这哪有什么委屈的啊?”沈淮笑道,“车跟司机就算了;秘书的话,我要在几地跑,在区里需要有一个联络人,那我明天找老罗商量,让他给我一个人……” 罗毕是区政府办主任,是潘石华从市组织部调过来的亲信。沈淮现在还没有资格直接往区政府办里塞人,就想着过两天从区政府办现有的办事员里挑个办事机敏的先用着。 “行。”潘石华跟沈淮在一个办公室里就浑身不自在,见他站起来要走,就赶紧送他出门。 * 在潘石华那里没有耽搁多少时间,赶到渚溪酒店才七点钟,没看到陈丹跟小黎,倒看到杨海鹏、周知白、何清社、李锋、袁宏军等一大群人都挤在前厅说笑。他们看到沈淮与邵征停车过来,都一起走出来。 看到褚宜良、朱立、赵东又陪同吴海峰、周炎斌、杨玉权、周裕等人走出来,沈淮拍着脑门,有些摸不清楚头脑,疑惑的问道:“你们今天吃饭也不吃饭,办事也不办事的,都堵在人家大堂这儿是干嘛呢?” “今天是梅溪港码头一期工程竣工,沈书记你不会忘记了吧?”袁宏军问道。 沈淮愣了一下,挠着脑门一时间还没有日期算过来,问吴海峰:“今天是八号?” “你是时差没有倒过来,把日子过糊涂了,”周裕笑道,“我们都以为你是凑今天的航班赶回来参加竣工典礼呢。” “我是赶回来参与竣工典礼的啊,我在飞机还在背演讲稿呢,”沈淮摊手说道,“英国那边要比这晚**个小时,我前后又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还在香港机场睡了一觉,我压根儿就以为明天才是竣工日期呀。早知如此,我何苦在飞机上忐忑不安的背演讲稿啊,全没派上用场。” 梅溪港码头一期工程今天是基建竣工,不过在沈淮去英国之前,基建工程差不多就已经收尾,只是差一道竣工验收程序;设备安装也在进行之中,再有一两个月就能正式投入使用,最高可供万吨级货轮停靠。 东华涉江临海,大小码头有上百座个,但是能充分发挥江海联运优势的万吨级以上码头仅有七座,都归属东华港口集团管辖。 梅溪港码头一期工程的建成,以及二期工程将要投资建造的更高等泊位与梅溪电厂专用输煤码头的建设,将为梅溪镇沿江形成新的江轮也能停靠、海轮也能停靠的江海联运港区。 这对唐闸区,乃至整个东华市东片地区的发展,意义都极为重要。 基建竣工典礼,镇上也是筹划了很久,沈淮还特意让何清社邀请吴海峰、杨玉权出席,倒没有想到他自己无意间错过竣工日子,朝吴海峰、杨玉权连连拱拱道歉,幸灾赶上晚宴。 也是难得见沈淮有糊涂的时候,大家都哈哈大笑,簇拥着沈淮、吴海峰、杨玉权往里走。 * 用过宴,大家也不急于缠着沈淮谈公务上的事,就各自离开;沈淮借着醉意缠着要陈丹开车送他回去。 孙亚琳还留在法国,回到文山苑的房子,也不怕会有人跑过来骚扰。 刚进屋就给沈淮压在门口吻得喘不气来,陈丹给沈淮微凉的手钻进来,在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腹上肆意的抚摸,也是情切心慌,只支持着最后一线清醒,说道:“我给你去放热水,先洗澡!”挣扎着先进了浴室。 沈淮跟着进来,拉了一把椅子,让陈丹坐他的身上,从后面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搂住,说道:“想死我了……” “我才不信,”陈丹狡黠的一笑,俄而又扭过头来,温柔而动情的在沈淮的唇轻啄了一下,问道,“到底有多想我?” “在外面就一心想着回梅溪来,在外面觉得各种辛苦跟艰难,一回到梅溪镇,就觉得都无所谓了,都没有关系,都觉得一扫而空——你说我有多想你?”沈淮看着陈丹在灯光下,闪着诱人光泽的脸蛋,跟迷人得能将他七魂六魄都吸过来的美眸,跟她说此行的经历跟艰难。 “那个谢芷为什么会针对你?”陈丹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以前做了太多的错事,也伤害过太多的人,”沈淮下巴轻轻的搁在陈丹软嫩的肩,脸贴着她丰润雪腻有着淡淡香气的脸蛋,想到他必然要为之前沈淮所背负的罪责,也忍不住要唉声叹气,轻声说道,“虽然我一心想洗心革面,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拿孙亚琳的话来说,我这也是活该。” 陈丹回头看沈淮的眼睛,见他眼睛里多是无奈的神情,知道他也没有太把这次遇到的艰难怎么放心里去,知道他要比她坚强,只是愿意找她说说这些烦心事,伸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摩挲。 沈淮看着陈丹清纯多情、深邃安静的美眸,小姑给安排相亲对象的事又不忍心跟她说,当下将她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一起进入浴缸洗浴,双手在她迷人的躯体上,感受那么如丝如脂的柔滑,嘴从她的唇下移,从她莹润长修的美颈,到性感动人的琐骨,一路吻上那雪山美峰,手在她的腹下轻揉,弄得陈丹像蛇一般扭动,动情的呻吟。就在水汽蒸腾的浴缸里,沈淮让陈丹扶着浴缸边缘,顶臀垮腰,扶着她丰润浑圆、雪峰一般的臀,挺枪刺向那道鲜艳而迷人的嫣红…… 第二百九十章 冬晨春睡 也没有怎么睡,大清早听到细碎的动静醒过来,就看见陈丹坐在床边穿衣服,沈淮移着身子过去,搂过她柔软的腰肢,问道:“才几点就起床啊,我睡多久,你不困吗?” “都怪你,非要留我在这里陪你过夜;过夜就过夜吧,一晚上都没让人家睡好,”陈丹一脸嗔怨的回头瞪着沈淮说道,“我妈每天早上都会喊我跟小黎吃早饭,我得赶在她发觉之前回去。” 陈丹在新梅新村有两套带院子的房子,一套他爸妈跟他弟住,一套她跟小黎住,两套房子并邻还连着院子。 她妈倒是体谅她们年轻人嗜睡,起床早也不会轻易过去惊扰陈丹跟小黎,不过陈丹要是在沈淮这边宿夜,都要起早溜回去,才能避免给她妈发觉。 沈淮笑道:“女大不由娘,你老这么怕你妈也不是一回事;陪我再睡一会儿……”看着陈丹娇嗔不愿就范的脸蛋,娇艳不可方物,沈淮心里一荡,伸手探到她棉衣里,摸到丰挺触手嫩滑的胸上。 “你昨晚都折腾了四回,你还不够啊!”陈丹欠着身子挣扎了两下,没能叫沈淮的手出来,就由着他拿自己饱满的大胸玩耍,还照旧拿起羊绒衫往头上套,却不料沈淮就趁着她头给羊绒衫裹住的时候,将她推倒在床上,将她的衣物反撩上去,将她的文胸往推上,露出如玉腻白的胸来。 周裕丰满的胸圆滚滚的仿佛肉玉团,陈丹的胸则像根部饱满而挺拔的春笋,各有其妙,沈淮看着陈丹的胸给他的手掌握捏着滚动,顶尖的嫣红鲜丽诱人,凑嘴吻上去。 陈丹几次试图把沈淮的手拉开,但嫣红的那处给沈淮湿润的嘴唇含住,说话就有气无力了:“不要闹了,我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早知道睡着就不起来了,你太折腾人了……” 沈淮感受沈淮肌肤的滑腻跟弹软,把她拉到被窝里来,说道:“就是嘛,再陪我睡一会儿……” “你哪里要让人睡觉?”陈丹感觉到沈淮的脚丫头贴过去,要将她的内裤扒下去,微微抬起屁股方便他动作,胯碰到他坚硬如铁的挺勃,身子触起一片火热…… 温存过后,陈丹筋酥骨软的坐起来,感觉屁股沟都是湿迹,磨得都有些痛,也不好意思看有没有破皮,只是拿被子将沈淮的蒙上,才急忙抽几张卫生纸将下面早早擦拭一番,拿腕表看时间过了好久,嗔怪道:“你倒不累啊?” “这才能证明我有多想你啊;我只想你哦。”沈淮遂了意,还是不想让陈丹穿衣服这么早就回去。 “鬼才信你,”陈丹恨恨的伸手过来在沈淮的腰上掐了两下,问道,“昨天周部长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你说是怎么回事?” 沈淮没觉得周裕昨天跟我或者在陈丹面前有什么不正常的,但又觉得女人的直觉是可怕的,装糊涂道:“怎么了,她怎么看你眼神怪怪的?我没觉得啊!” “倒没有多怪,就是在你过来之前,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别人说起她也住文山苑时,她偷看了我一眼;我之前又不是不知道她住这里,”陈丹狡黠的眼神盯着沈淮,“你说,她看我一眼不是很多余?” 沈淮头大如麻,心里直叫冤,他还就在周裕那里尝到点甜头,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呢,没想到周裕也是个做贼心里藏不住鬼的人,眼睛盯着天花板就想编什么话蒙过去。 “孙亚琳说你想着编谎话的时候,眼睛焦距就会散开,”陈丹拿在床头柜上的小镜子伸到沈淮眼前,说道,“你看,她说的是不是就是你现在这样子?”见沈淮满脸尴尬,笑着将镜子丢到枕边,俯身过来在他脸颊温柔的亲了一口,说道,“你不要心虚了,这事轮不到我来担心;我要担心也得担心别的,对不对?” 沈淮捧着陈丹的脸蛋,轻了一下,说道:“家里可能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陈丹浅浅的一笑,温柔的拍了拍沈淮的脸颊,说道:“我现在是真不能陪你了,你好好再睡一觉;车我开走,你等会儿自己坐公交车吧……”就从沈淮的怀里挣扎着坐起来穿衣服,拿着车钥匙,要赶在她妈喊她吃早饭之前赶回去。 沈淮这两天在飞机颠簸上,时差还没有倒过来,陈丹离开后,他也没有什么睡意,披了睡袍拿烟依在床头抽烟。除了周裕的事叫他有些头痛外,颇有事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之感。 也好像是心灵有感应似的,一根烟没抽完,周裕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这么早起床了啊,要我陪你去打球吗?”沈淮问道。 “算了吧,我看你整宿没睡吧?”周裕笑道。 “你不会整夜没睡盯我这边的窗子看吧?”沈淮问道。 “得了,你以为你谁,值得我这样啊?我刚看到陈丹打哈欠呢,你也不悠着点?”周裕说道。 沈淮不由得想象起陈丹跟周裕遇到打哈欠时的样子,得意又无耻的笑了笑,说道:“我还要再睡一会儿,要不你过来陪陪我?” “你想得美,”周裕在电话里啐了沈淮一口,说道,“听区政府办说我的办公室要留给你用,我有几件私人添置的东西嫌麻烦就没有都搬走;你要是嫌弃,你记得打电话给我,不要随便扔了——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说这事。” “哦,”沈淮说道,“说实话,昨天潘石华找我过去说了一通话,就这事叫我听了心里舒坦。” “……”周裕美滋滋的笑道,“蒙谁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女孩子?” 沈淮又跟周裕说了他在区里分工的事情,说道:“梅钢、梅溪镇的事忙不完,潘石华又把区教育局交给我分管,大概是想把我累死。对了,现任区教育局那几个局长里,有谁靠谱些?” “别人巴不得多捞些权,你倒是挑三捡四的,”周裕在电话里说道,“潘石华把教育划给你分管,我看他没有安什么好心。这些天你不在家,杨书记决意通过保梅溪镇进十强镇的文件,在教育拨款上对梅溪镇的倾斜特别大,区教育局对这一块意见很大。我估计潘石华是故意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你——不过区教育局的头头脑脑,到谁靠谱,我可不会在背后随便说别人的不是。” 沈淮弹了弹自己的脑门,问道:“你的意思是指区教育局几个正副头头没有一个靠谱的?” “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不好,人家组织年轻漂亮女教师陪领导跳舞倒是很积极上进的,这个调调不是你喜欢的吗?”周裕笑道。 沈淮头大如麻,唐闸区归区教育局分管的在编教职人员就有近三千人,这里倒藏着不少秀色跟污垢,也不是他能管的。 周裕要去晨练,就把电话挂了,沈淮又蒙头睡了一觉,直到九点钟才起床坐公交去梅溪。 错过上班时间,公交站台上也没有几个人,上车也没有几个人。 沈淮走到车后面,掏出票夹,没有零钱,就拿出一张一百的给售票员找零。 售票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脸颊瘦长,吊梢眉,眼睛呈三夹角,看着沈淮递过来的大钞,又撩眼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眼,手指戳着边上贴着“自备零钱”自书纸牌示意给沈淮看,脸撇向窗外,无意找零钞给他。 只是沈淮把上上下下的衣兜都掏了个遍,都没有找出一个枚钱角子出来,讨好的说:“真对不住,真没有零钱,麻烦你帮我破一下。” “车票就要五毛钱,要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我们要准备多少零钱找给你们?再说了,现在假钞这么多,还尽找我们售票的骗。为了五毛钱,我要是收一张假钞,半个月工资就没了,我碍着谁了?”售票员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很不客气的说道,“没钱就不要上车,规矩又不是专为你一个定的……” 不知道中年妇女是不是到更年期了,沈淮也办法跟她发脾气,讪然说道:“要不你们让我下车……” “老王停车。”售票员当真不客气,招呼司机停车,要赶沈淮下去。 “这位兄弟的车票多少钱?”侧边靠窗的乘客看过去,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钞,凑出五毛钱帮沈淮付了车票。 “真是谢谢你啊,你们这到哪里下车,我等会儿把钱还给你。” 沈淮很不好意思的在那人身后的座位上坐下来,看他四五十岁,满脸枯瘦,穿着皱巴巴的棉袄,左腋下还破了一个洞,还有棉絮露出来。车厢里还有四五个人跟他打扮差不多,应该是一起的,有人脚边还有蓝色的安全帽,像是工地上的建筑工人,沈淮又觉得奇怪,建筑工这时候应该个上工,他们怎么还在坐公交车? “才五毛钱,能多大的事情,你莫要惦记什么。”中年男子笑一笑,露出给烟熏黄的牙齿,反而为沈淮的郑重其事不好意思。 “你们这是要到梅溪镇哪个工地上去?”沈淮问道。 “我们不是梅溪镇工地的,我们去那里找个老乡结工钱。等工钱结了,我们过两天就回家过年去。”中年男人说道。 看着车窗外建筑顶上的积雪,沈淮也感觉到年关将近了。 这四五人过梅溪大桥就要下车,坚持不要沈淮特地下车来破开钱还给他们,沈淮也是不好意思,拿出烟给他们每人敬了一根,就继续坐车到梅溪镇上才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学堂街改造 在外面晃荡了近一个月,第一天回镇上,需要补签的公文就堆积成山。 又赶上年关将至,镇政府、钢厂以及镇属置业公司、资产管理公司等部门的年终奖发放以及对五保户的春节补贴等等,都要等沈淮最后来拿主意。 这期间,他还缺席了两次党政会议以及工业园四次协调会议,大的事情都通过电话有过沟通,但所有的会议纪要,都要等他回来补签字。 沈淮都没有时间去区里报道,刚到镇上的办公室,找他商议事情或签字的人就一个接一个的守在外面——紧要的文件,沈淮都要过目细看,暂时放到一边,先把不紧要的签字应付过去,中午之前他坐在办公室里就负责签字了,手腕都差点签脱臼。 沈淮中午就在政府食堂里吃饭,趁着吃饭的工夫,何清社又拉上黄新良,来跟沈淮谈下一年度的财政预算调整问题。 杨玉权在离开唐闸区之前,为梅溪镇所做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通过区常委会议讨论,形成决议,决定把九五、九六年度跟梅溪镇上缴国税相对应的上级财政转移部分,通过教育、医疗卫生、农田水利、扶贫等专项拔款的形式,返回给梅溪镇,确保梅溪镇九五年度就有足够的财力搞建设,以便直接挤进淮海十强镇行列。 十强镇评选是省长赵秋华所极力推动,意在淮海省竖立几个乡镇经济发展的典型。东华市不想给剃光头,也要重点保三四个乡镇去参加省十强镇的评选。 唐闸区除梅溪镇,所辖还有四街道一镇一乡,梅溪镇仅用一年时间就后来居上,位居唐闸区之首。 杨玉权在离开唐闸区之前,要力保梅溪镇参加淮海十强镇的评价,不仅区常委成员没有借口反对,市里甚至还专门拔出一百万专项建设资金给梅溪镇使用。 相比较市里的一百万专项拨款,区财政转移部分数目就额外巨大。 梅钢九五年的产值目标是六个亿,应缴增值税在三千万左右,上缴国税部分应在两千两百万左右。 要是区财政把这笔钱通过财政转移的形式,都拨还给梅溪镇使用,梅溪镇仅依靠梅钢部分,九五年度就能增加两千两百万的财政收入;把其他部分都算上,明年差不多能额外增加三千万以上的财政收入。 合并梅溪镇原有的预算收入,梅溪镇明年可供财政开销的财力,可能高达到七千万之巨;这还没有把土地款项计算在内。 而在整个九四年度,唐闸区财政的开销总数,也不过六千万,就可以知道梅溪镇明年可用财力的巨大了。 梅溪镇九三年度财政开销约七百万,故而九三年底,何清社负责九四年度预算,也没有太在意什么,就让镇财务所把以前的预算表修改了一下拿出来用。未曾料到,整个九四年度梅溪镇在合并鹤塘镇之后,财力猛增到两千八百万。 九五年度,土地款及工业配套费用将继续由镇资产公司单独核算,但财力规模又将再度猛增,甚至有可能摸高七千万。这叫何清社又喜又愁,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么多钱该怎么花。 九五年度的预算表应该在月前就拿出来,但沈淮近一个月都不在家,也就迟迟拖到今日没有定下来。 关于年度预算,何清社与黄新良已经拟好草案,但需要沈淮点头并通过党政会议表决,才能正式形成决议。 沈淮边嚼着饭菜,边翻看年度预算草案。 梅溪镇整个镇区改造跟建设的规划蓝图已经出来了。 包括学堂街拓宽改造、下梅公路及梅溪大桥改造、横塘河支线路桥在内,好几项重点工程,梅溪镇已经做好规划,进入设计阶段,但是在财力并不是十分充分的情况,哪项工程先上马就有一个先后次序。 要评选十强镇,除了经济指标外,镇区建设占分也极重。 何清社、黄新良在草案里把学堂街拓宽改造、下梅公路及梅溪大桥改造工程,列入九五年度工作重点。 这两条主要街道改造完成,梅溪镇区整体环境就会得到彻底的改善跟提升。但要做好这两次事,九五年度多增加出来的四千多万财力,都用掉甚至还有可能不足。 “今年,我们主要做好学堂街改造,下梅公路的改造还是先放一放。多余出来的财力,用于镇小、镇初中及梅溪中学的改造。教育的事我们要先办好,不然耽误一年,就可能耽误很多孩子的一生,”沈淮嚼下最后一口饭菜,指着草案跟何清社、黄新良商量,“菜市场今年也要从学堂街迁出去,不然学堂街的堵塞问题,永远都得不到解决。” 虽然梅鹤公路建成通车后,货运车辆在镇区以东得到分流,但梅溪中学、卫生院、镇小与菜市场的出口都挤在学堂街上,而且挨得还很近,早晚时分依旧是常常把学堂街堵得欲仙欲死。 菜市场两侧的违章店铺及停车都十分混乱,镇上管理整顿也很难有什么效果,整体迁出是彻底的解决之道。 吃过中饭,沈淮与何清社、黄新良到办公室,又把朱立喊过来。 学堂街改造,推倒建设所需的时间还在其次。 学堂街从渚溪大道到学堂桥,也就一千四百米左右,两侧的建筑需要推倒重建的建筑,加起来也不到三万平方,但沿街拆迁涉及到的单位跟住户,多达两百余户,成分复杂。 整个拆迁工作在春节过后就启动,但是拖多久能完成,则是无法提前预料的。 镇属单位的拆迁跟改造好办,一纸文件下去就能解决;但要是像去年闹出下梅公路商户聚集事件,整个工程都可能被迫中止。 “除了回迁、货币收购之外,”沈淮说道,“我觉得应该从新梅新村的社区商业街及改造后的老镇拿出一部分店铺出来,给涉及到的拆迁户再多一个选择,总之不能让他们觉得吃亏。前面工作做好、做充分的,实在有个别难缠的,再上行政措施不迟。新梅新村三期附属的菜市场,也要争取在春节后就能投入使用,菜市场先全部迁过去,先保证菜市场及周边店铺的拆除工作;拆掉哪段先建哪段……” 新梅新村建造速度很快,二期已新近交房,三期就将竣工,四期也破土动工。为了保证拆迁工作顺利有序的进行,沈淮一直推动存量房建设。 包括蔡家桥社区、新梅新村,镇上及渚江建设都优先保证充足的资金投入,保证建造速度不缓下来——有存量房,能保证拆迁户能很快的入住,又将拆迁户以居民组跟村民组为单位进行绑定,加上九四年政府还处于绝对的强势地位,这样就能保证工业园及镇区的拆迁工作能以整片进行推进。 同新梅新村三期工程一起建设的新村菜市场,是为新梅新村以及南片的蔡家桥社会的配套建设。沈淮要朱立先保证新村菜市场建成投入使用,就能保证老菜市场能在春节后就整体迁入。 保证这一片区域的拆除工作能最快推进,清出来的地方可以接着建新的居民楼跟沿街商铺,以容纳后续从鹤塘老镇迁出来的居民,所有工作就能快速的推动。 九五年度的工作量也是极大,各个项目要衔接后,才能使整体工作有条不絮的快速推进,就需要具体负责的朱立、何清社、黄新良三人,有极强的统筹能力。 在这一块,何清社的能力相对差点,但朱立跟黄新良的能力很强,这也是沈淮之前力推黄新良担任常务副镇长、负责市政、城建工作的关键,他需要有能力的人。 下午,沈淮就在办公室里,跟朱立、何清社、黄新良三人谈学堂街改造的问题,钢厂那里也没有时间去。他要一项一项的把重点工作理出头绪,交给到具体负责人手里。褚强、宋晓军二人,给他随杨玉权送到市里去了,他现在就感觉还是缺合用的人手。 下午三点钟,朱立突然接到电话,脸色骤变,跟沈淮汇报说道:“有项目经理打电话过来说,有五名工人突然爬到新梅新村三期工地的塔吊上去,看情形是要跳下来……” 沈淮也是勃然色变,再过十来天就是春节,年尾闹出这事,他也吃不了要兜着走,也忍不住质问朱立:“你们是怎么做工作的,这都到年头了,怎么还闹出这事来?”起身就要赶去新梅新村三期工地现场掌握情况。 “是不是让朱经理先去把情况摸清楚?”何清社稳重的说道,“年尾闹事的农民工比较集中,问题未必就出在我们这里?” 沈淮犹豫了一下,他知道何清社的意思: 他与何清社真要赶到现场,但不能阻止人跳下来,不管最终问题出在哪里,现场处置不当的罪名,他们就要先背下来。 朱立没有职务在身,最终问题出在他身上,那责任自然他来背;问题不出他身上,责任就可以往外推。 何清社见沈淮有些犹豫,说道:“倒也不是说要推卸责任,实在不行,我跟朱经理过去;梅溪镇的建设进程不能因为意外打断。” “老何,你跟朱经理过去,先把情况了解清楚。”沈淮说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塔吊争锋 渚溪大桥虽然还有过两个月才完成桥的最后铺筑通车,但渚溪大道已经完成柏油路面铺筑,能供车辆、行人部分通人;新梅新村一、二期已经交房,有近半住户入住;即将投入使用的社区商业街,同时又是目前镇上通往蔡家桥社区的主要通道…… 下午三点钟五名建筑工人突然爬上三期工地的塔吊,作势要跳下来,立即从周边吸引了大量的工人及民众过去围观。 沈淮虽然坐在办公室里,但心思没法定下来,都在工地那边。真要闹出五名工人跳塔吊的恶性、事情,不管最终问题查出在哪里,首先是五条人命,其次对梅溪镇的负面影响也难估计。 过了半个小时,见还没有电话打回来,沈淮沉不住气,拔电话到何清社手机上问情况。 “五名工人情绪激动,不让我们的援救人员接近。新梅新村一共有三个分包商,两个在现场,一个电话联系过,都说跟这五名工人没有关系,也保证不存在拖欠工人钱款的问题;朱立正叫另外一个人往回赶。黄新良也联系其他工地上的总包、分包单位排查情况。这都到年尾了,好些人都不在工地上,一时还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当中是不是有人知道出事躲起来了。不过朱立从各个工地都抽人过来认脸,这五名工人很可能不是咱们镇工地上的。沈书记,你就继续在办公室里坐镇,我来跟他们对话,劝他们下来……” 梅溪镇包括各家兴建的工厂在内,已经在施工的工程有十几个,有些是渚江建设总承包、有些市建、有些是东电、有些是市路桥公司、市港建公司总承包,下面的分包单位以及揽活的包工头有好几十个,而且有些包工头是分段分期揽活,在现阶段也没有办法进行苛刻的管理,关系也就复杂得很。 这些工程同时施工,涉及建筑及劳务工人规模上万。一时没有摸对人,想要排查清楚就不是简单的事情。 听何清社说五名工人很可能不是梅溪镇工地上的,沈淮就想到上午坐公交车遇到的那几个工人,拿着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何清社说道:“我马上到现场来;你务必要稳定住工人情绪……”让邵征开车送他去工地。 车刚出镇政府大院,熊文斌就通过市委办的座机打电话过来:“梅溪镇工地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举报梅溪镇拖欠工人工资,闹得好几名工人要跳楼。市委在年尾开了两次会部署农民工清欠工作,你们梅溪镇在这时候出了事,谭书记刚派苏恺闻率市委督查室的同志过去,让我打电话通知你一声……” “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事,正到现场摸情况、解决问题,不过何镇长已经在现场跟工人对话,工人情绪还算稳定,”沈淮不动声色的回道,“既然谭启平都派督查室的同志,那是真好不过。” 市委有什么决议分派任务,都是通过市委督查室监督落实情况向各个书记汇报;要是下面出了什么问题,市委追责,也是派督查室出动——市委督查室也是市委办实权最大的部门之一。 早前督查室归熊文斌分管,最近市委办调整工作,由苏恺闻负责督查室的工作。 赶到现场,沈淮接过朱立递过来的安全帽带上,走到塔吊下来。 天气虽然干躁,但风很大,阴冷刺骨,五名工人在塔吊顶上抱团而坐,头不朝着下来,也看不清楚脸。刘卫国率警员、联防队员在外围警戒,不让无关人等接近,黄新良、朱立负责联系分包商,排查责任人,李锋在现场组织施救,何清社拿着喊话喇叭,跟五名工人对话,做劝服工人。 看到沈淮过来,何清社、黄新良、朱立走过来,把最新了解的情况跟他汇报:“是梅溪港码头一期工程一个叫朱有才的分包商下面工人,不过这五名工人都不是我们镇工地上的。朱有才揽下建市锻造厂办公楼时,总共拖欠这五个人及同乡十三四万工钱。听工人们说,好像还是前两年的陈年烂帐,这五个人是代表。这些工人今年在东华接活,包工头还是不跟他们结钱,他们就想过来找朱有才把前两年的帐结了好回去过年。今天过来没找到朱有才的人,就有些受不住了……” “这个叫朱有才的家伙人呢?”沈淮问道。 “没有联系上,不知道是不是躲了起来,”朱立说道,“罗经理正从市港建公司赶过来……” 梅溪港码头,渚江建设也只是分包商,总包商是市港建公司。 说到工程款拖欠,朱立是深有感触的,这事跟他没有关系,沈淮只是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塔吊顶,看不清人脸,但看衣服,确跟上午坐公交的人很像。沈淮也就能猜到他们实在犹豫了大半天,才做出这么激烈的举动。沈淮心想他们不找镇政府,大概也是之前为讨债的事受了很多的推诿吧。 “现在这么冷,再吹一会儿风,人都要冻僵了;不等罗经理过来了,你准备好安全绳、安全带,我们直接上去做工作。”沈淮摸了摸给寒风吹得隐隐作痛的脸,知道站塔吊上的滋味更不好受。 苏恺闻赶过来很快,这会儿工夫就见有一辆挂市委牌照的黑色轿车跟潘石华的黑色尼桑车直接开到警戒线里来,何清社莫名其妙的问沈淮:“这是怎么回事?市委的人跟潘石华怎么也过来了?” “也不知道那人嘴快得很,已经把事情举报到市委去了,他们是市委督查室的人。”沈淮一脸阴沉的看着苏恺闻、潘石华带着三个人下车朝这边走来。 昨天还听潘石华说今天去省里开会,沈淮没想到他这时候已经赶了回来。 何清社、黄新良、朱立等人都不满的啐了一口,低声抱怨:“他们就盯着梅溪,巴不得我们出什么问题,跟他娘狗盯着哪里有屎似的……” “……”沈淮撇撇嘴,没必要猜是谁通风报信。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梅溪镇到底有没有摸清楚情况,怎么到这时候人都在塔吊上,你们是怎么做工作的?”潘石华大步走过来,等不及走到跟前,就大声质问沈淮现场的情况,对人还没有下来非常不满。 苏恺闻还戴着手套,走过来抬头塔吊上的五名工人,一边摘手套一边跟沈淮说道:“这都到年尾了,要是五名工人从这上面跳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谭书记跟省里也不好交待啊……” “工人就是在塔吊不肯下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啊。潘书记你跟市委的同志来得正好,现在就指望你们给拿主意了。”沈淮听着潘石华跟苏恺闻的口气不善,就直接将球踢给他们,让朱立去拿几顶安全帽来给他们,看他们怎么处置? “你们现在摸清楚哪些情况了?”潘石华也不鲁莽中沈淮的圈套,坚持问清楚情况再接手指挥救援的手。 “是我们下面一个分包商手下的工人,拖欠他们及同乡工钱有十二三万,是不是跟我们镇的工程有关就不知道了。这个分包商现在找不到人,我们劝工人先下来,可以由我们镇先垫付工钱,但这几名工人情绪很激动,坚持要见到他们的工头,坚持要他们的工头还他们的钱,不要我们镇上的钱——我们想派人爬上去做劝服工作,他们就威胁要跳下来,僵持到现在。可能是我们镇政府的人没有威信,说话不让他们信任,现在潘书记跟市委的同志过来,真是好了,我想就能彻底改变这个局面。”何清社顺着沈淮的口气给潘石华、苏恺闻他们介绍情况,自然也不会把实情都说给他们听,就是挤兑着他们去爬塔吊。 塔吊也就二十来米,谈不上多高,苏恺闻抬头看了看,但没有爬上去勇气。不怕其他,就是上面的工人情绪激动,带着他们一起跳下来。 看着朱立拿了一大捧安全绳走过来,苏恺闻脸色有些变,质问道:“你们梅溪镇工作没有做好,怎么往市委头上推?我们是来监督你们把工作做好,你们快派工人上去,把他们拖下来就是。拖下来之后,快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拖人这种活说起来容易得很,不过这也是粗话,真不敢劳潘书记跟苏秘书的大驾,我来干就好了,”沈准看了苏恺闻一眼,从朱立手里接过安全绳,先把一头扣自己腰上,说道,“潘书记跟苏秘书在下面负责指挥……” 苏恺闻、潘石华的脸都给沈淮一句话说挂在那里,脸讪讪的,看到左右都是鄙视之色,但这时候又没有跟沈淮争着上塔吊的勇气跟能力,只能先看情况再上。 朱立抢着要上塔吊,说道:“沈书记,我先上吧。” “你们都在下面做好准备。我是梅溪镇一把手,要出了什么事情,市里、区里都只会找我的麻烦,这个责任我能推给谁去?我不上谁上?”沈淮说道。 沈淮的话,一句句的抽在潘石华跟苏恺闻的脸上,叫他们有些后悔这么早赶过来。 沈淮把安全绳扣实在腰间,又让朱立把另五根安全绳绑到他腰上,戴上防滑的纱布手套,就顺着塔吊钢架子往上去爬。 那五个工人看到有人又要往上爬,就都站起来,大声喊道:“我们只见朱有才,他欠我们钱,我们只要他还钱!你不要上来劝我们,不见朱有才,我们是不会下去的。” 果然是上午坐同趟公交车到梅溪镇的那五个工人,他们在塔吊上已经站了有半个多小时,脸都给吹得发白,发乱,更见枯瘦。 “老哥,”沈淮把安全绳搭钩扣钢梁上,站在角落上不急着上去,将安全帽摘下来,让他们能看清他的脸,笑道,“朱有才欠你们的钱,我还欠你们五角钱呢;你们就不认得我了?” “你……” “我就在梅溪镇政府工作,镇上已经派人去找朱有才了,应该能很快他把找过来解决你们的问题——就算朱有才手里没有钱,还有政府嘛。政府可以先借钱给朱有才,把你们的工钱先结了,让你们好回家过年,你们不要担心什么——我现在上来,就是把安全绳给你们送上来,你们先把自己扣实了,不要有个万一手滑跌下去,讨到债又能叫你们家人高兴了?”沈淮努力让他们情绪安定下来,劝说道,“是不是让我先上去,把安全绳送给你们怎么样,然而一起等朱有才过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感谢 看着沈淮带着安全绳爬上塔吊顶,成功劝说爬塔吊的工人同意系上安全绳,何清社、朱立、黄新良等人算是松一口气。 现在人还在塔吊顶上不肯下来,冷虽然冷些,但不用担心工人会失手摔下来,劝说工作可以慢慢做。 潘石华、苏恺闻当场就给挤兑了难看,绷紧着脸。 潘石华不敢对沈淮说什么狠话,朝何清社、李锋还是敢发脾气的,教训道:“你们镇政府是怎么做工作?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一跑二闹三上吊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不要说区委区政府,连市委市政府脸面都无光。市电视台都要来采访,宣传部那边好不容易压下来。你们镇上有没有拖欠建设单位工程款,下面到底还有哪些包工头拖欠工人工钱的,你们有没有摸清楚情况。不仅这件事要解决好,这年尾年头都不要再给区里惹其他妖蛾子出来,没有人有时间来给你们擦屁股……” 何清社、李锋对潘石华满腹怨气,但又不能当面顶撞他。这会儿听到沈淮在塔吊顶招呼下面送身棉服上去,他们就都跑到塔吊底下去帮忙,把潘石华、苏恺闻跟市委督查室的人先丢工地的边缘。 沈淮把安全绳的钢扣扣钢梁上,人坐在塔吊顶上,拿出烟跟火机点上,再依次给五名工人递过去,说道:“这大过年的,大家都不容易啊,我让下面送几件棉衣来,不要冻出毛病来。有什么难处,我们坐在上面接着聊,好不好?” “是不容易,你小伙子一个,人长得精神,本该是做坐办公室的人,还害你陪我们在这里受罪,真是对不住你。”中年人也是唉声叹气,满脸歉意。 “我们政府工作人员,也是要为人民服务,谈不上受罪不受罪的,只要能帮你们把问题跟困难解决掉就成。” “政府的人,都跟你一样好说话,我们何必如此?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锻压厂的办公楼,是前年揽的活,我们五十来个老乡,给压了十二万六。每次找朱有才结钱,都说锻压厂一分钱都没有给他,他没钱结给我们。后来我们就跟其他人做活,去年、今年每个月就发八十块生活费,其他钱都压着不结,我们连回家过年的车票都买不齐。家里的孩子也要上学,老婆老人也要吃饭穿衣,有病也要上医院啥的,结不到钱,我们跟家里人也没脸交待。听说朱有才给他现在的工人都结了钱,我们就想着找他是不是能把前年的旧帐给结了。找他三次,先是暂时没钱,一直往后拖,这次过来他索性人都不露面,他让别人给我们传话,说工钱是锻压厂的旧债,他什么时候拿到钱就什么时候结给我们钱,人就是躲着不见。我们之前也找过政府,可是政府每次都说不归他们管,说我们再闹,就要拘留我们,我们也是没辙……” 说到这里,沈淮对朱有才也有些印象了,干干瘦瘦的一个中年人,四十来岁,看上去倒有五六十岁,挂靠到市港建公司下面,是梅溪港一期工程钢筋班的负责人。 沈淮知道事情没有彻底问清楚之前,错也不一定就在朱有才的身上。现在东部沿海地区,经济虽然有些起色,但三角债情况十分严重,很多企业跟个人,就是深陷三角债的泥淖里而给拖垮掉。 当年朱立给镇上拖欠了近两百万的工程款,也无力支付工人的工钱、偿还债务,差点也垮掉。沈淮给梅钢市场部定的规矩,宁可不做成生意,贸易商的货款也不允许有拖欠,就是怕三角债缠身。 沈淮通过手机跟塔吊下的何清社通话:“派人把朱有才找出来,告诉他镇上可以出面协调,让市港建公司预支一部分工程款给他先用,但这事情得由他出面解决了。你告诉他,这话是我说的,该是他的责任,他得承担下来;实际有难处,镇上也会体谅,帮他协调解决。” 朱有才虽然躲着不出来,但也有眼睛盯着这边,人离得也不远;这时候沈淮传出话去,过不了一刻钟,他人也就畏畏缩缩的从角落里走出来。 朱有才在下面,给何清社、黄新良、朱立一顿好骂,才站到塔吊下承诺马上就结钱,劝人下去。 “老哥,朱有才人过来,我们是不是下去结钱去?他要再不答应结钱,我们下去也能揪住他不放。”沈淮问五名工人。 虽然送了棉衣上来,人在塔吊坐着吹半天,脸也给冻得发青。 朱立亲自带着几名工人拿安全绳上来,帮着沈淮他们下塔吊。 站到地上,沈淮都觉得脚有些僵。一个中年人扑的跪过去,苦着脸哭诉:“沈书记,我真对不住你,也是锻压厂拖我二十万拖了两年多。我这两年揽的活,填不了这个洞啊;我也是给逼得没有办法……” “站起来说话,”沈淮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不客气的骂道,“你跟个乌龟似的把头缩起来,就有办法了?” “我,我……”朱有才给骂得不敢辩解。 沈淮懒得再骂他,指着走过来的苏恺闻,跟朱有才说道:“市锻压厂拖欠工程款的事,你跟市委苏处长反应。苏处长是市委谭书记的秘书,他今天代表谭书记过来,就是下决心要帮你们解决问题的。你下回再给我闹出工人爬塔吊的事情,我抽死你,”又跟黄新良、朱立他们说,“你们这两天把下面的工程单位情况再摸一遍。” 看到市港建公司的项目经理罗荣走过来,沈淮招他过来,说道:“一期工程做成,市港建应该能结多少款给朱有才?市港建能不能通融一下,先把款子预支给他,把今天的事情先解决掉?市港建要是有困难,镇上先拿这笔钱出来垫上也可以。” “没问题,没能帮沈书记先揪入朱有才这混蛋,还害沈书记你亲自爬塔吊,真是对不住。”罗荣说道。 沈淮摆了摆手,回头跟潘石华、苏恺闻说道:“责任人我已经帮潘书记、苏秘书揪来了,五名工人也下了塔吊,情绪也差不多稳定下来——剩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秉公处理吧,我们镇要担什么责任,板子尽可能打下来,也免得别人说我们梅溪镇推卸责任。” 沈淮示意黄新良、朱立留下来协助处理收尾事宜,他跟何清社往公路上走,把潘石华、苏恺闻丢在那里——潘石华脸色讪然,也不好揪住沈淮,要他好歹给身为区委书记的自己一个面子,也是他们一开始过来没有掌握清楚情况,就把大帽子扣了过去。 沈淮走出工地,到路边将安全帽还给朱立,就站在路牙拿出手机来给熊文斌拿电话: “老熊,你跟谭书记汇报一下,是市锻压厂两年前建办公楼里拖欠分包商工程款,分包商又接着拖欠工人工钱。这个分包商正好年前在梅溪镇有接工程,所以工人跑到梅溪镇来找他,闹今天的事情来。现在工人已经从塔吊上下来了,责任人也到现场来解决问题。既然苏恺闻代表市委以及潘书记都到了现场,这事我就交给他们处置。老熊,你跟谭书记说一声,感谢他对梅溪镇的关心。你同时也帮我感谢一下把梅溪镇困难及时向市委反应的人,梅溪镇的工作以后会继续加强的……” * 熊文斌放下电话,站在办公桌前,望着窗外枯叶凋零的树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似回过神来般,走到谭启书的办公室门前,敲门进去。 “工人爬塔吊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问题不是出在梅溪镇,而市锻压厂建办公楼两年前拖欠建筑商的工程款,工人追讨到两年没有讨到。赶巧这个建筑商在梅溪镇也有接工程,工人才追到梅溪镇去,”熊文斌自然不会把沈淮满怀怨气的原话说出来火上浇油,说道,“建筑商已经到现场解决问题了,五名工人也下了塔吊,接下来的收尾工作,由苏恺闻跟潘石华在那里解决……” 在熊文斌汇报过程当中,谭启平也没有停下看文件缓缓移动的眼睛,待熊文斌汇报完,他才放下手里的文件,说道:“这件事,你亲自去一下,一定要严肃处理,问问市锻压厂,为什么两年前没钱还要建办公楼?” 说过这些,谭启平又拿起文件浏览起来,熊文斌悄然无声的退了出来,找来司机坐车赶往梅溪镇,看着昏沉的天色渐渐暗深下来,不知道今夜会不会下雪。 赶到梅溪镇,潘石华在新梅新村的商业街借了一处地方现场办公,督促包工头朱有才现场将钱款接给五名工人。 看到邵征在,没看到沈淮的人,熊文斌问邵征:“沈书记人呢?” “沈书记在渚溪酒店呢,说他欠这五名工人一个人情,等这边结过帐,他要请他们到渚溪酒店吃顿晚饭,再派车送他们去火车站。”邵征说道。 熊文斌点点头,也不说什么,这事顺利解决了就好,也不问沈淮为什么会五名农民工人情。 苏恺闻、潘石华脸上自然难看,只当沈淮这是给他们脸色看。 第二百九十四章 梅园酒家 邵征前脚刚领人走,周明后脚就走过来。 看到邵征把下午聚众闹事的农民工领走了,周明疑惑的问苏恺闻:“这就放他们走啊,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的责任不追究了?这以后要是有些芝麻大的小事都有样学样,工作就不好做了……” 苏恺闻朝室内呶了呶嘴,周明才看到他岳父跟潘石华坐在里面,黄新良跟朱立,跟一个脸瘦巴巴的小个子中年男人站在里面,都朝他看过来。 “你不是在陪同富士制铁的谈判代表,怎么还没有回市里吗?”熊文斌轻轻咳了一声,招手让周明进去,问他怎么还在梅溪镇。 “下午陪山崎先生等人到现场看地形,山崎先生他们晚上想留在梅溪镇用餐。这不刚选好地方,我就想过来看这边事情有没有处理好,请潘书记、沈淮、恺闻一起过去吃饭,”周明也无尴尬,跟黄新良、朱立打过招呼,解释他这时候找过来的缘由,又问道,“爸,你怎么过来了?” “谭书记要我过来看一眼。”熊文斌说道,事情到这一步,责怪周明没事硬凑过来也没有意义。 “沈淮人呢?”周明探头看了看,没看到沈淮的身影,奇怪的问道。 “沈区长晚上要为这五个农民工摆酒压惊,怕是没有工夫陪我们了。”潘石华脸色还没有缓过来,只是故作平静的跟周明说起,是沈淮执意要把折腾了大家一下午的这五个农民工带走。 周明耸耸肩,明白他刚才问为什么不处理那五名聚众闹事的农民工,苏恺闻为何会有那副表情了。 人都给沈淮派邵征接走了,潘石华也不多说什么,看向熊文斌,问道:“山崎先生那边,熊秘书长是不是一起陪一下?” 熊文斌也不好拒绝,点了点头说道:“好的,山崎信夫这次到中国,我还没有陪他吃过饭呢。” 黄新良、朱立带着朱有才告辞;朱有才离开之前,犹不放心的拉住苏恺闻问道:“锻压厂的欠款,明天我是不是就是找苏秘书你帮忙解决?” 这事沈淮是**裸的将皮球踢到他怀里,朱有才看着人长得老实,倒是牛皮糖似的粘过来就不肯再松手,苏恺闻脸色很难看,但想到这事情解决不好,指不定沈淮会当成小辫子揪他多久,心想市锻压厂拖欠朱有才也有二十万工程款,不算什么大事,就点头说道:“好的,你明天到市委办来找我,我到时候帮你们再协调一下。” 这边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熊文斌给谭启平打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又说了陪同富士制铁代表吃饭的事情,就一起坐车往梅溪老街方向过去。 渚溪大桥还没有通车,不过渚溪大道两侧的路灯已经竖起来,入夜就散发出明亮的灯光,照在新铺的柏油路面上,两侧还有工人正连夜移种道木。 虽然学堂街改造工程还没有全面启动,但学堂街从老街牌楼往南到梅钢北厂门的这一段两百来米长的地段,是随裤汊子河桥、渚园、老街一起先进行了改造。 渚园小区内的庭院还需要修饰,还需要移植更多的林木,但大体规模已经成形。一栋栋主体贴砖红色面砖的小洋楼矗立在渚溪大道的北侧,掩映在林木之间,已经叫人完全想象不出这片曾经的破落跟陈旧。 在裤汊子河桥南西侧,在学堂街、渚溪大道跟渚园及裤汊子河之间,正造一座绿地广场。靠路边已经有几个停车位已经铺上草坪砖,熊文斌他们就把车停在这里,走路穿过两侧皆是石栏杆的裤汊子河桥。 熊文斌记得入秋前经过这里,这里还没有桥。 梅溪镇最初修学堂街时,为了节约造路费用,把裤汊子河拦腰截断填土直接造路。到沈淮决心建渚园小区、改造老街、清理裤汊子河,才把学堂街重新挖开,使河道重新跟外侧的通江竖河相通,又新修了河桥。 裤汊子河桥北面就是老街,位于学堂街的北侧,清末遗存在的石牌楼经过翻修,巷子口也用青砖新铺了地。 站在巷子口往里看,大约只有七八米的狭窄巷道,都用青砖新铺了地。有工人连夜在竖铸铁的路灯柱,这些路灯柱竖在巷道的当中,就直接限制任何车辆进入。 老街的改造规划示意图,用一块铜牌铭刻,竖在石牌楼下。从示意图上能看出梅溪镇是要把老街改造成步行街,限制车辆进入,消防车道分布于老街的两侧,裤汊子河北岸还要造木制长廊。 熊文斌与潘石华不急着进巷子,而是凑过去研究灯下的规划图,这才知道从巷子口进去另一头就是老河码头。正沿梅溪河东岸修筑的沿河路,将从渚溪大桥下通过,将老街及老河码头再跟渚溪大道接上去。 “梅溪也真是手脚大得很!”潘石华话里有说不出来的怨气。 熊文斌负手身后,老街以及学堂街才改造了一小部分,但就从这一小部分能够看出端倪,看出梅溪镇政府对学堂街及老街的改造起点很高,甚至要超过市里对中心街区改造的投入。 杨玉权调离唐闸区前,通过了对梅溪镇进行财政转移支持的决议,使得唐闸区九五、九六年度的财政开支,将大幅度的往梅溪镇转移,使得潘石华虽然身兼区委书记、区长两职,但掌握的财政权力,都不及沈淮、何清社两人,这哪能叫他心里平衡? 虽然九五、九六年度,梅溪镇可能会占用唐闸区一半的财力搞镇区建设,但这部分财力也是由梅溪镇自身做出来的贡献,倒不能说梅溪镇就占了多大的便宜。 熊文斌、潘石华他们在周明的引路下,往老街里走。 老街从八月才进行改造,现在也才是刚刚有个雏形,仅有巷子口有几家店重新装满过开张营业;这几家店除了一家旅舍外,其他都是餐饮。 熊文斌、潘石华、苏恺闻、周明等人,走进巷子口第二家名叫梅园酒家的餐馆里。 餐馆内墙都用青砖贴饰,底楼不营业,从暗红色的木楼梯拾阶而上,二楼的装修风格古香古色,看上去规模不大,围着中庭也就几间包厢,但格调不俗。 一个漂亮女人走过来,皮滑肉嫩的脸也不能算年轻,但颇有风韵,脸上笑意盈盈的站在栏杆边迎接他们进去,看着像是酒店的经理或其他什么工作人员。 熊文斌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个女人,倒是潘石华连连看了她两眼。 走到包厢里,跟山崎信夫等富士制铁的代表见面入席,那个漂亮女人又亲自过来替熊文斌、潘石华、苏恺闻整理餐巾、碗碟。 待她离开时,潘石华也禁不住多看那个女人的迷人背景一眼,低声问坐他身边的周明:“她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哦,”周明随意的应道,“对,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姓何。” 富士制铁的代表坐一边,熊文斌他们坐一边,彼此之间的交流多通过翻译进行。寒暄过之后,倒是各自聚堆谈话的多,毕竟通过翻译交流有很多不方便。 熊文斌见日方代表私下聊天时多往这边看来,低声问市钢厂的翻译小何:“他们在谈什么?” 市钢厂派出的翻译,也是合资项目筹备小组的成员何海洋,是早初经熊文斌手进入市钢厂的老员工,在熊文斌面前也比较随意。 这时候听熊文斌问起日方代表的谈话内容,何海洋尴尬的看了周明一眼,见周明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压着声音跟熊文斌解释:“他们很好奇沈书记怎么没有过来?他们知道沈书记亲自爬上塔吊劝工人下来的事情,他们似乎颇为期待沈书记能代表中方担任合资工厂的总经理……” 熊文斌知道沈淮上回在南园借题发挥,使得富士制铁的代表对他印象一度变得很差,但多次接触下来,富士制铁方面对沈淮的管理及领导能力还是有理性认识的。 熊文斌只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知道一方面是沈淮无意插手合资项目,二来谭启平也不会让沈淮过多插手合资项目,双方似乎就在合资项目上较着劲。熊文斌他不清楚,合资项目能在周明手里做成什么样子。 沈淮在渚溪酒店陪五名工人吃过饭,又让镇政府派了辆面包车直接送他们去车站坐车。 看着五名工人老泪纵横的离开,沈淮手插在大衣兜里。 陈丹走过来,把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子,问道:“熊文斌他们也在梅溪镇吃饭,你不过去招呼一下?” “不去了,我还要去厂里,哪有那么多在酒桌上应酬?”沈淮摇了摇头,说道,“厂里要外派员工去伯明翰参加设备拆迁,但签证才签下三十人。赵东下午就去了江宁跑这事,我晚上还要代他给外派员工上两节培训课……” 沈淮跟陈丹分开,坐车让邵征送他去厂里,经过老街牌楼下,往巷子口看了一眼,他知道熊文斌、潘石华他们晚上跟富士制铁的代表,一起在何月莲新开的梅园酒家里吃饭。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东风西风 沈淮赶到钢厂给打算就要外派到伯明翰参加设备拆除的员工上过两节培训课,打电话给陈丹,陈丹已经回了家,他只能让邵征开车送他回文山苑。 车再经过老街巷子口时,熊文斌他们正好在梅园酒家吃好酒走出来,站在巷子口等司机们把车开过来。 不管沈淮愿不愿意,他都挂着合资项目筹备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的头衔,梅钢也将在合资项目里占15%股权,这时候在巷子口遇到,熊文斌、山崎信夫二人眼睛都看到他坐在车里,他不能装作眼瞎的让邵征直接将车开过去。 沈淮让邵征将车停在一旁,下车来跟山崎信夫等人握手,脸带歉意的说道:“我昨天刚从外地回来,还无暇参与第二轮的洽谈;今天晚上又赶着要给员工上培训课,对山崎先生也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沈淮不会跟山崎信夫说梅钢将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引进二手生产线的事情,而周明他们也担心梅钢上新项目的事,会叫富士制铁方面有额外的担忧以致影响到合资谈判,也绝口不提这件事。 故而梅钢此时为新项目绷紧了一根弦,市里相关部门也大体知道梅钢将引进二手炼钢线的事,山崎信夫等富士制铁的谈判代表即使有机会进入梅钢参观考察,但始终都给蒙在鼓里。 第二轮谈判启动也有一周时间,沈淮一直都没有出席谈判,山崎信夫巴不得不跟沈淮接触,但参与谈判的日方代表虽然以他为首,但其他人并不会完全给他牵着鼻子走。 参与谈判的日方代表,都是行内人,还有好几个人是新近补充进来专门负责技术部分谈判的,他们在实际参观过梅钢跟市钢厂的炼钢线以及实际的生产运营状况后,都倾向希望合资公司的管理及技术人员能更多的由梅钢派遣。 为了对己方负责,山崎信夫也需要跟沈淮保持接触,以便从梅钢争取更多对合资公司有利、对富士制铁有利的条件。 听着沈淮看上去亲切,实际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客气话,山崎信夫嘴角微微抽搐着,说道:“我以往困惑沈君为何能领导这么大的企业,今日听闻沈君事迹,疑惑稍解一二;我对跟梅钢的合作很是期待。” 沈淮笑了笑,心想也许是小田雄一给他拿烫水泼了一下,富士制铁的小鬼子都知道彬彬有礼了,山崎信夫期待归期待,但他是打定主意不插手合资项目。 眼下他要全力以付的把炼钢钱从伯明翰运回来,也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合资公司的事情,只是敷衍的笑了笑,转而与熊文斌、潘石华、苏恺闻寒暄,说些晚上不能陪席的道歉话。 沈淮又看了看腕表,跟周明说道:“今天太晚了,这样吧,你今晚回去把第二轮洽谈截止到现在的进展写份报告,明天送到我办公室来,我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我明天整理好拿给你。”周明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沈淮的工作指派,他这时候毕竟还只能算是梅钢派出的谈判代表。 有两个日方代表可能是喝醉了,跌跌撞撞的走出来,穿着黑呢外套的何月莲陪送出来,看到沈淮就站在巷子口跟熊文斌等人说话,心头有些犯忤,但也没有胆量就在沈淮的眼皮子底下折身而返,硬着头皮走过来,打招呼:“倒有一阵子没见到沈书记你了,我响应镇上的号召,在老街新开了一家餐馆,沈书记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指导工作?” 沈淮只知道何月莲的梅园酒店还是他离开梅溪期间开业的,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具体情况他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关心。 何月莲在街灯下白皙的脸蛋,妆容精致的脸颊上方,也有两三条极淡的鱼尾纹,不过眉眼间的熟媚,有着妖冶的风情,是个迷人的女人。 沈淮没有理会何月莲的奉承问候,而是笑着跟熊文斌、潘石华介绍:“何经理可是我们梅溪镇上的经营能手,之前承包经营镇上的接待站,现在不仅承包经营镇上的供销社,还又这边开起酒楼来了。以后还要熊秘书长、潘书记多扶持梅溪镇的商家……” 杜建知道沈淮之前的梅溪镇党委书记杜建是个贪色好利的人,若非跟杜建沾亲带故,实难想象眼前这个风韵颇足的漂亮女人能从杜建手里轻易的承包到镇接待站——听沈淮这么说,熊文斌警惕的看了何月莲一眼,倒也没有异样的表示,只是微微颔首说道:“山崎先生对梅园酒家的酒菜及服务赞不绝口,梅溪镇能有更多这样的商家,口碑会越来越好……” 沈淮也要回文山苑,便跟熊文斌、山崎信夫他们各自坐车一起回市里。 沈淮这才注意给周明的司机,就是自恃大学生身份不肯给他使唤跑腿的郭成峰——在谭启平的眼皮子底下,沈淮也没有想刻意的为难周明,周明要是想从梅钢挖人,只要本人愿意从梅钢辞职,沈淮让人事部一律放行,不予留难。 即使梅钢的发展很迅速,新项目的上马,也将为有潜力的员工提供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但包括郭成峰在内的六名刚进厂大学生以及七名基层管理技术人员,为合资公司的高薪以及周明所许诺的职务所诱,选择从梅钢辞职,暂时进入合资项目筹备工作组。 所谓人各有志,梅钢当初就以人才自由流动为借口,从市钢厂狠命的挖墙脚,自然也不会百般阻挠这些人从梅钢流出。 从梅钢挖走十三人,加上市钢厂把不多的精干力量派出,倒是帮周明把场面撑了起来。 邵征注意到沈淮在看周明坐车从侧面过去,笑着说:“你不在梅溪镇这些天,周镇长好像跟何月莲走得挺热乎……” “是吗?”沈淮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何月莲还站在石牌楼下恭送他们离开,嘴角也露出笑意,跟邵征说道,“这男跟女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杜建跟潘石贵没有压得住何月莲,就不知道周明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邵征哈哈一笑,他对梅溪镇的故事知道得深,当然也知道沈淮话里的意思。 沈淮在时,王刚没敢露头,看到几辆黑色轿车相继而去,他才走出来。他对她妈风情引起潘石华、周明之辈心存觊觎之念,很是不满,但这时候他看到他妈还看着沈淮车离开的方向,问道:“沈老虎走了?” “沈老虎?我看他过不了久就会变得沈软虫。”何月莲轻轻一哼,她虽然不敢当面挼沈淮的锋芒,但心里对一年前被迫放弃招待所的承包权始终是无法释怀。 不管他妈怎么说,王刚始终对沈淮心存畏惧,甚至不敢在有沈淮在的场合露面。 何月莲看不惯她儿子畏畏缩缩的样子,给寒风吹得体寒身抖,就返身走回酒店,督促员工收拾好才关门结束一天的营业。 何月莲叫她儿子守店,她则开车返回市里。 她在市里另有住处,但这时直接回家睡觉还早,盘算今天一桌酒席所带来的利润,足以维持酒店一周的运营,不得不暗感高端商务宴请的利润之高,对陈丹这一年经营渚溪酒店捞到手的钱暗怀忌恨。 何月莲车开得很快,很快就看到周明送山崎信夫的车在前面,她才降下车速来,缓缓的跟在后面。 看到周明跟他岳父的车在路口分开,何月莲才拿出手机来拔电话给周明,说道:“周总晚上有没有空?想着周总热心介绍生意给我,我心里感激得很,就想着再找周总我表达一下谢意,不知道周总给不给我机会!” 听着何月莲说话的声音柔宛,周明心魂微荡,他起初以为岳父会有什么话对他说,没想到熊文斌对他从头到尾都保持諴默,叫他心里也憋得慌,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家去,让郭成峰将他放在路口,就站在寒风里等何月莲过来接他。 何月莲的车随后而至,周明拉拢了风衣,上车之前还心虚的看了看周围,怕有人看到他上了何月莲的车。 虽然只是说再找地方喝喝酒,但心里想着孤男寡女相处,即使是简单喝酒,也有说不出的暧昧,周明心里也是心旌摇荡。 周明本来就有五六成醉意,上车看何月莲丰腴的美脸,尤觉得美艳,笑着说:“山崎先生对梅园的酒菜也赞不绝口,又夸梅园的服务员水灵漂亮,指着要到梅园吃酒,何经理怎么就单单感谢我一人来了?” “周总是怪我心不诚喽?”何月莲媚眼望来,娇嗔道,“还是怪我只是请周总再吃一顿酒,诚意不够?” “……”周明咧嘴笑了笑,他虽然跟苏恺闻也涉猎风月场所,但在何月莲的面前却又显得笨拙,不知道要如何应付眼前这个随意都有风情流露的漂亮成熟女人。 “说实话啊,”何月莲轻轻一叹,说道,“我一直都在梅溪镇这个小地方瞎折腾,没有怎么见过世面,但我这个人做事喜欢冒险,喜欢搏一把:赢则功利皆得,输就从头再来。我现在的身家把都押在梅园上,不过呢,心里也是一直都有些担忧,不知道前景会怎么。我看到周总谈商务的见识跟眼光,都能叫日本客人频频点头称赞,就想跟周总交个朋友,想着以后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找周总请教——周总不会嫌我这么想太功利了吧?” “……”周明哈哈一笑,他虽然看何月莲味道十足,但也怕她是个难缠的女人,不敢轻易沾染,但听她这话,心里是妥贴到极点,说道,“何经理你说话真是客气了,比起你在商海拼搏来的经验跟眼光,我还要跟你请教才对……” 第二百九十六章 酒醉人 灯红酒绿,醉眼里眉眼如月叫人迷醉。 周明在梅溪镇喝了不下酒,但出来后给冷风一吹,醉意也就消散了七七八八。与何月莲寻了一处深夜经营的小酒吧,在卡座里相对而坐,喝着酒家自酿的梅子酒,点了鸭舌、兔头等小吃数盘,边吃边聊,周明几杯酒下肚,又觉得眼前这女人吃鸭舌的姿态也迷人,唇红脸白眼眸迷媚,有着说不出的熟媚诱人。 “周总怎么尽盯着人家看,我吃相丑呢。”何月莲撩眼看了周明一眼,将耳鬓卷曲的发丝撩到耳根后,笑盈盈的问他。 “梅园的酒菜太香,已经将我的肚子灌饱,现在只能羡慕何经理还有好胃口。”周明笑道。 “周总是笑我太能吃吧?”何月莲瞋目问道,将手夹放到膝间,也住嘴不吃,又忍不住自嘲的笑道,“我开饭店,实在是我自己太想吃了,不管是以前的接待站,还是有现在的梅园,都有几样菜式还是我编的呢。不过怕上不了大雅之堂,给周总你们笑话,都没胆气推荐给周总你们品尝……” “是吗?都是哪几样菜,我下回过去一定要尝一尝。”周明说道。 “不啊,要是让你们感觉吃坏了,丢了你们的生意,梅园就要关门大吉了,我可不敢凭着自己的性子冒这个险。”何月莲说道。 “怎么会,我对何经理可是很有信心的,下回一定要吃。” “光你有信心还不够,可是菜端出来要给大家尝的。要是叫日本客人不满意,我也承担不起啊,”何月莲笑道,“要是周总一定要吃,改天我下厨单独请你,遂了周总的意。就算周总尝了不满意,我不怕丢了日本客人的生意。” “好,好……”周明哈哈而笑,心里对单独吃何月莲下厨的菜充满期待,但又怕表现得太急切,说道,“有机会一定要吃到何经理亲自下厨做的菜,哪怕是毒药也不冤。” “好啊,你又笑我做的菜是毒药了,”何月莲嗔怪道,“好不容易有些勇气想现现丑,叫你这一笑,现在又没勇气了,”见周明给她迷得七魂迷散,何月莲倒也没有放松,知道现在男人脱裤子快,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本事也是了得,她可不想身子里给射了一泡怂汗,临到头什么便宜都捞不到,急着叫他得尝所愿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见今天的火候差不多了,便拿手给他倒酒,巧笑嫣然的往正经话题转,说道,“我今天倒真有事想跟周总你讨教呢?” “什么事?”周明眼神粘在何月莲执壶的雪白小手上,跟天青色瓷质酒壳相比,质感倒丝毫不差,他知道何月莲要比他大上十岁,又实在不明白,何月莲的肌肤却是这么娇嫩,几乎不留岁月的痕迹。 “现在梅园的规模还小,一次也办不了几桌酒席,后院还空着没有装潢,我另外还租下隔壁一栋院子,本来想着是办一家旅馆,后来又想着索性把两栋院落打通了,将梅园的规模做大——只是又怕规模做大了,将来揽不了什么生意,押上身家赔个血本无亏,”何月莲笑着说,“我刚才还在周总面前夸海口说自己敢冒险呢,但实际上我是个胆小鬼。这桩事在我脑子里反反复复折腾了好久,还没有拿定主意,也没有一个商量的人,今天就借酒跟周总你请教。” “经营餐饮,我也没有什么经验。”周明说道。 “周总你又小气起来了,你要不帮我分析一下,我等会儿买单,可就觉得冤了……”何月莲撒娇的说道。 何月莲撒起娇来,另有风味,周明骨头轻了三两,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沈淮在梅溪镇一手遮天,谁都要给他面子,请客不敢不到陈丹店里去,对不对?” “你说呢?”何月莲听周明说起这个,也是怨意心生,说道,“我当初承包接待站好好的,还不是硬给他赶了出来?” “沈淮以往是在梅溪镇一手遮天,谁都不敢忤逆他,但是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沈淮也不能一直都横行无忌,对不?”周明笑道,“有个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不过我跟你说说也无妨。” “什么事?”何月莲俯过身子来问道。 何月莲俯过身子来,上半身就整个的压在桌子上,她在室内穿着绒线衣,鼓涨的胸就直接撑在桌子边缘,硕大的一团,叫周明看了直咽口水。 见何月莲眼睛热切的盯在自己的脸上,周明心里也有掌握一切的快感,说道:“上个月的党政会议上,沈淮主动提出要在半年后要把文化站大楼的承包权整个都收回来,不再放出去给私人经营酒店,由镇上另行安排用处……” “不会吧?”何月莲诈听到这个消息,很是诧异。 何月莲当初被迫放弃招待所的承包权,转而承包经营供销社商场。 梅溪镇这一年经济迅猛发展,供销社商场也从中受益不浅,但程度没有想象中大。 从梅溪镇到市里,交通方便,镇上相对富裕的家庭,置办什么大件物品,都习惯市里的大商场购物。更底层的居民、村民,从迅猛发展起来的经济里获益还不明显,整体购买力的提升需要时间。 另一方面,梅溪镇相对富裕、购买力较强的居民,包括梅钢的一线工人家庭在内,由于镇区的改造,先一步往南片的新梅新村集中。这些人群,随经济发展所增加的购买力,会给社区商业区所陆陆续续开设的百货店、烟酒店及服饰店所吸纳。在这面,供销社商场损失了相当一部分优质的客户人群,业绩也颇受影响。 也许对普通人来说,一年能有十几二十来万的收入,相当不错了,但是何月莲并不满足。 这一年多来,梅溪镇第三产业受经济增涨推动最大的,还是餐饮业。 人有钱之后,总是先满足口腹之欲,这个也容易得到满足,甚至意外赚得三五十元的意外小财,也可以邀三五朋友小酌一番。梅溪镇这一年多来,不要说跟梅钢及镇政府直接相关的宴请,就是货车运输司机、往来不绝的钢材贸易商以及数目更多的项目施工人员,在梅溪镇也是密集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餐饮业虽然整体蓬勃发展,但利润水平有高有低,相比较薄利多销的中低端餐饮,商端商务接待宴请的利润丰厚得叫人眼馋。三五人小酌,一桌酒菜三五十元也吃得酒酣耳热、酣畅淋漓;而高端商务宴请,两三瓶酒就得四五百起。 这其中的区别跟奥妙,何月莲比谁都清楚,不然她不会再回头开梅园酒家。 渚溪酒店二楼、三楼共三十多个包厢,这段时间来每天都座无虚席,发展到现在,都需要提前预约才有座位;底楼的大小宴会厅也很少有空的时候。 此外,渚溪酒店将文化站大楼四五层都都承包下来作客房部。以前接待站客房部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入住,而如今渚溪酒店客房六七十间房,差不多给镇上的各大项目部一分而空,到周末基本不会有客房空出来。 在何月莲看来,大半座文化站大楼简直就是陈丹的吸金机器。 何月莲一心以为陈丹在老河码头那里把纱厂仓库拿下来,改造高端餐馆是想扩大渚溪酒店的经营规模,完全没有想要陈丹会有可能放弃承包权,让镇政府把文化站大楼都收回去。 “不会吧,渚溪酒店现在一个月少说能净赚三十万以上,就算沈淮舍得,陈丹肯放手?”何月莲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周明说出来的消息。 “……”周明听何月莲这么说,也有些乍舌,没想到渚溪酒店能这么赚钱,但想想沈淮对自己的情人怎么可能会小气,笑道,“不管你信还不是信,沈淮在党政会议确是这么说的。至于原因嘛,也是我刚才说的,沈淮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永远都在梅溪镇只手遮天,他是在给自己留退路呢……” “为什么?”何月莲见周明感觉良好,便索性打算从他嘴里套更多的消息出来,手托着下巴,热切的盯着他看。 “不得不承认,沈淮是有些能耐,把梅钢经营得不错,”周明轻轻一笑,说道,“这人啊,要是获得成功,就难免忘乎所以。沈淮现在就躺梅钢崛起的功劳薄上,以为梅钢能起来,就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市里有什么事都指挥他不动。不过市里现在要照顾大局,要保证梅钢跟梅溪镇能继续稳健的发展,但何经理,你也知道,耐心不可能是无限制的……” 何月莲露出迷人的微笑,她要是一点都看不出眉目来,这段时间也不会往周明身边贴。 其实最明显的迹象,就是周明作为市委副秘书长的女婿到梅溪镇来,给硬生生的压制了四个月,坐了四个月的冷板凳,又突然给提拔全权代表梅钢参与合资项目的谈判。 梅溪镇这一年经济能这么火,说到底就是靠着梅钢的崛起。 而如今梅钢的年产能也就二十万吨不到,合资项目的产能一步到位能达到三十万吨规模——这些消息在梅溪镇倒不是绝密。 说到底,沈淮当初就是先掌握梅钢,才进一步掌握梅溪镇,将杜建踢出局的。 此时周明代表梅钢主导合资项目的谈判,这迹象还不够明显吗? 她虽然站的层次低,哪里可能知道沈淮会是前副总理的孙子,她只知道沈淮能在梅溪镇横行无忌就是仗着市委书记谭启平的关系。 周明没有明说市里谁指挥不动沈淮,但何月莲从这段时间来种种迹象以及今天熊文斌、苏恺闻到场而沈淮明明在梅溪却避而不见,也能知道就是市委书记谭启平开始对沈淮不满了——对她来说,知道这个消息就足够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各怀心思 何月莲装是无意的叫周明碰了一下她的手,脸红着一笑,说道:“周总你的手真冰,可要多吃些好东西补补身子,莫要叫家里的娇妻淘空身子……”有意无意的把周明的心思往那事上勾,又欠着身子站起来,转身要从后座把件礼盒拿过来,半片身子就借势贴到周明的胳膊上去。 见周明没有让,何月莲也就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不过她不会这么容易就叫周明得手,转回身,将一件礼盒递给周明,说道: “这里面是件羊绒衫,拉着周总你请教这么晚,周总夫人一定会不乐意,这件羊绒衫就当是我向周总的夫人赔礼道歉……” 接触之下周明就觉得何月莲的腰身好软,见她坐正身子,把包装精美的礼盒塞过去,他的手想再贴她身上也不可能,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周总当多贵的礼物似的,”何月莲笑道,“周总要觉得不好意思,改天请我吃饭吧。” “好,我们一言为尽。”周明也怕再坐下去会控制不住,下身已经半硬起来,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就推开车门下车。 下车后,叫冷风一吹,周明心里翻腾的情念就冷了不少,看着何月莲开车缓缓离开。 且不说何月莲有一具能暖床的美妙身子,但想到沈淮把梅溪镇经营得有如铁桶一般的手段,就算沈淮离开梅溪镇,何清社、李锋、袁宏军、黄新良、郭全等人必然也会跟梅钢的管理层抱成团,周明心想着他要把梅溪镇这个铁桶撬开,自会有用到何月莲的地方。 周明上楼打开家门,看着空洞洞的房间,空无一人,心里的旖念也一扫而空,心情沉涩,想打电话给住在娘家的妻子表示一下关心,但时间这么晚了,又怕岳父疑心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遂直接洗漱上床睡觉,梦里见何月莲脱光衣服压过来,那具成熟而柔软的身子在自己的身上像蛇一样的扭动…… 何月莲将车开出小区,才停到路边,整理思路。 何月莲不知道沈淮为何先得宠于市委书记后又失宠,她本无意过深的涉足其中,但又发现有些事是她身不由己的。 曾几何时,褚宜良、朱立、汪康升、郭全、钱文惠等人看到她,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黄新良更是待她不敢怠慢;陈丹虽有一张美艳的脸蛋,但这些年也只是她的跟班。 何月莲不以为自己就强过他们,但也没有觉得就差过他们。 只是这一年时间过去,看着褚朱汪陈等人地位跟财富嗖嗖上升,何月莲虽然靠着供销社商场也赚了比普通人多得多的钱,但比褚朱汪陈已经远远不如,内心总有说不出的失落。 不过能知道镇政府将在半年后收回文化站的承包权,还有知道市委书记对沈淮心生不满,叫何月莲觉得今晚单独约周明喝酒还是值得的。 虽然渚溪大道两侧都是林木景观带,不会建大片的商铺建筑,但新梅新村的商业街已经建成,以及随着梅溪老街及学堂街南段先行改造,都会使梅溪镇本来规模就不算大的商业格局,整个的往南片转移。 何月莲也知道她继续抱着供销社商场不放,也难有大作为。 同时,何月莲也不甘心就靠着承包镇供销社商场小打小闹,还是想进入她熟悉的领域做高端餐饮,挣回往日的荣光。 她知道,高利润通过意味着高风险。 陈丹拿下老河码头旁边的纱厂仓库改造做高端餐饮,打算在沿河路建成之后就对外营业,何月莲估算陈丹在纱厂仓库那边陆陆续续投入的资金不会低于三百万。 同样,她要扩大梅园的规模,把紧邻的两座院子打通起来重新装潢做高端餐饮,总共要投入的资金怕也要近两百万。 何月莲这些年也就攒下不到一百万身家,要扩大梅园的规模,不仅要把她现有的身家投进去,还要豁出去找银行借上百十万的款——这也是她这段时间一直都犹豫不决的原因。她也知道真要这么豁出去,不成功即成仁,需要有更多的依恃才行。 知道镇政府半年后会收回文化站大楼的承包权,这对何月莲来说,是个好消息。 鹏悦国际酒店经营餐饮、客房为主;而陈丹在老河码头拿纱厂仓库改造的餐馆,没有设大规模的宴会厅,显然会专门做高端商务宴请——何月莲这时候倒是豁然开朗,知道陈丹与鹏悦国际有着默契,实在是想在文化站大楼的承包权给镇政府收回后,将渚溪酒店的客源分流到鹏悦国际酒店跟纱厂仓库改造的高级餐馆里去。 文化站大楼的收回,这意味着梅溪镇以后在高端餐饮上的竞争,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意味着何月莲此时扩大梅园的经营规模,还能抢到一部分市场。 当然,何月莲也知道周明这个人的用处。 就算不提市委书记谭启平对沈淮不满,就算沈淮还将继续掌握梅溪镇的局面,即将代表中方到合资公司担任总经理主持工厂建设跟运营的周明,在何月莲看来也是极有用的一个人。 渚江酒店能红火,在何月莲看来也是依赖于梅钢崛起后日益频的商务往来。 梅钢现在才勉强有二十万吨产能,带来的周边经济效益,就叫陈丹的渚溪酒店赚得盆满瓢满;合资公司的炼钢工厂年产能将达到三十万吨,围绕其建设跟运营,会带来多少商务宴请? 何月莲贴上周明,看中的就是这点,她得先把周明的心勾住了,才好下决心扩大梅园的规模。 何月莲一时间没有睡意,将车开上梅溪河西岸的河堤,眺望东南临近年关,还繁忙未有停歇之意的工地,谁能想象梅溪镇一年之前的破落会这么快成为大家争先竞夺的香饽饽—— 她同时又觉得疑惑:照周明所说,市委书记既然对沈淮很是不满,为何还有顾忌不把沈淮直接调走?难道是真的怕梅钢及梅溪镇高速发展的进程给打断? 回到文山苑,沈淮给人还在法国的孙亚琳打国际长途,互相汇报了一下彼此手里的工作进展。 以往奢侈随便就买豪车、布置豪宅的孙亚琳,现在连国际长途电话费都在考虑节减,催着沈淮把事情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淮泡了一杯茶,端着走到阳台上,看着夜色之下的翠湖湖面,泛着暗沉的光亮。 他知道孙亚琳在法国筹资不是很顺利,也知道梅钢的崛起不是对各大银行没有吸引,只是淮海省的经济容量在那里,各大银行能放给企业用于扩大生产规模的总盘子就在那里,就算梅钢能自筹2.4亿资金,没有市里及省里的直接支持,淮海省各大银行明年也不可能凑出3.6亿的款子贷给梅钢——不管多难,现在还是要尽可能从法国及香港多筹资金。 手机响起来,沈淮走进书房见是周裕打来的电话,他疑惑时机怎么这么好,走回到阳台看下去,看到小区外的街灯下,有个身影朝他招手。 沈淮接过电话,边出门下楼边跟周裕说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市电视台要搞迎春晚会,我晚上在那里看彩排,”周裕说道,“刚要进小区,就看到你站阳台上呢……” 沈淮走出小区,坐进周裕的车里。周裕怕小区有熟人经过,看到她跟沈淮幽会,将车开进文山公园深处的林荫小道里,只有些微的灯光透过来。 车到了暗处,沈淮的眼睛反而更亮了,周裕知道他心里没有藏什么好心思,但还关心着下午事情的处理结果,眼睛看着车前窗外,问道:“工人爬塔吊这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情,工人也都结到工钱回去了,但市锻压厂的三角债问题,不可能轻易就解决好,”沈淮把情况大体跟周裕说了一下,笑道,“不过苏恺闻没事硬要凑过,吃屎都轮不到热的,这个球我已经踢给他了。” “什么叫吃屎都轮不到热的,你说话真难听呢。”周裕笑道。 “反正他们在背后也不会说我的好话,我也就懒得对他们用什么雅词,”沈淮笑道,“我还想着怎么给多添点乱子呢,要不是你让市电视台明天过去凑热闹?” “我细胳膊细腿的,才不掺合你们的热闹里去。”周裕笑着摇头,她在市宣传部分管市电视台等部门。 “你的腿细,我没觉得啊?”沈淮手伸过来在周裕的修长大腿上抓了一把,没有松手。 周裕在沈淮的手背上掐了一下,叫他不要动手动脚的,但也任他的手抓着自己的大腿任他轻薄,说道:“他们有人通风报信,你也让人通风报信就是了。相信市锻压厂拖欠债款也不可能只是一家,让所有债主都闻风赶过去凑热闹,看苏恺闻能解决多少……” “最毒妇人心,这话倒是不错。苏恺闻吃屎都想不到你会在背后算计他。” 周裕横了沈淮一眼,娇嗔道:“我哪里毒了,我不过是把你心里的坏心眼掏出来说……” “对了,对新项目公司的股权组成,我有个调整想法,”沈淮说道,“我想着得香港方面的入资凑一个平台,孙亚琳那边的资金凑一个平台,鹏悦跟老褚、杨海鹏他们以及梅溪镇一些零碎的入资凑一个平台,梅钢及管理层的入资算一个平台。通过这四个平台筹措资金,将资金源源不断的汇入新的公司,效率应该能更高一些……” “这事你跟知白商量去,找我说没用,我现在又没有跟你经常见面,怎么再帮你们传话啊?”周裕说道。 “对啊,我们是不应该再经常见面啊,也不应该经常通话啊,”沈淮笑道,看着周裕的脸红如醉酒,眉眼含春,叫他看了血气上涌,忍不住将她搂过来,叫着手冷,就从大衣里伸进去,捂在她柔软的腰上。 周裕挣扎了一会儿,没有摆脱沈淮的纠缠,见他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腰上,也就由着他去,就躺在他怀里说话,未料沈淮只是缓兵之计,见她软着身子躺实,手就往上摸到她高高鼓起的胸上,俯身吻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绕指柔 周裕挣扎时,不注意发夹掉到车座底下,头发散乱披在她红彤彤的脸蛋上,微微喘着气,幽香扑鼻。她一双手交叉的抱在胸前,既然没有办法让沈淮的手从她的大衣里拿出来,只好压着他不好大动。 “我又不是老虎,你紧张什么?”沈淮轻轻在周裕红润的嘴唇啄了一口,笑问道。 “你不是老虎,可你是色狼啊。”周裕手里不松劲,娇嗔道,“喊你出来是找你说会话的……” “前座说话不方便,我们到后面好好说会话,好不好?”沈淮把摸在周裕胸上的手收回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周裕瞥了沈淮一眼,说道:“你当我三岁小女孩这么好骗?” 前排有换档手柄横在两个位置之间,虽然沈淮将她搂在怀里,但能挪动的空间狭小,动作施展不开,鬼才相信沈淮要到后座是为了能好好说话。 周裕虽然也想跟沈淮温存一番,但不好意思主动转到车后座去搂在一起,她知道她要是主动一步,鬼才知道这家伙要到哪步才会收手。 沈淮倒是不管,直接下了车,绕过来打开车门,拉着周裕下车到后座,说道:“你又不是三岁小女孩子,你都说了好好说话,我还能不好好说话吗?” 周裕半推半就下了车,刚转到车后座,见沈淮猴急的钻进来就要压她身上,慌得推他:“都说只是说话了……” 沈淮的手已经不满足隔着绒线衣摸她的胸,而是直接将她的绒线衣及内衣拉出来,贴着她嫩滑细柔的腰腹摸上去。 周裕隔着衣服抓住沈淮的手,但沈淮的另一只手也已经过来解她的牛仔裤扣;周裕又慌得抓住牛仔裤不叫沈淮扒下来,但是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酥软,嘴里只是说道:“你还再动手动脚,我就要走了…… “那你往里面坐一点,让我也进来。”沈淮说道。 周裕身子往里缩,叫沈淮也坐进来,好把车门关上。 沈淮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跟周裕说话,将周裕抱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来,手贴肉摸上她的身子,问道:“冷不冷?” “有点,你手这么冰,也好不意思拿人家捂暖。”周裕声音有些抖,身子侧坐着,跟着猫似的蜷在沈淮的怀里,这么坐着倒真是比刚才在前座给换档手柄隔着要舒服。 周裕的身子温热滑软,沈淮的手钻进去,将她的文胸从背后解开,叫那对大白兔解放出来,一只手根本就握不过来,又大又软,摸着无比舒服,又忍不住拿手指去夹那尖头上的樱桃粒。 周裕叫沈淮搞得浑身又痒又麻,说不出的舒服,脑子也是一阵阵晕眩,搞了一阵索性自暴自弃的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怀里的假寐,也知道这么冷的天沈淮在车里没办法对她做什么,就由着他胡摸折腾。 沈淮当然不会只限于探索周裕的上半身,左手往她的牛仔裤上摸了一把,周裕刚才将他的手挡开,倒没有将牛仔裤重新扣上,省了他一道手续,叫他的手灵活的钻进去。 周裕又要过来抓沈淮往下探的手,但奈何沈淮的另一手在她的胸尖樱桃上又捻又捏,叫她舒服忍不住要呻吟起来,头脑一晕,手里就犹豫起来,叫沈淮的手指探到腿间,像蛇一样滑触到女人最敏感的地方,从心尖尖深处一个颤打出来,叫周裕陡然又清醒了一不少:“不要,不干净……”也不知道她是说沈淮的手摸那里不干净,还是那里不干净不让沈淮摸。 “我下楼时洗过手。”沈淮在周裕的耳畔轻语,又去吻她的唇。 倒是催眠似的,周裕的手松开,微吐香嫩舌尖叫沈淮含住,浑身柔弱似无骨,只是闭眼双眼任沈淮的手钻下去轻薄。 沈淮从周裕没有一点赘肉、香滑似脂的小腹上摸下去,周裕的内裤已经叫水洇湿,叫棉质内裤腻腻滑滑仿佛给油浸透的丝绸,叫沈淮的喘息也渐沉重,下边硬得厉害。 虽然隔着内裤,但沈淮的手指时轻时重、时转时划,端的是让周裕叫两根手指弄得欲仙欲死,娇艳的红唇里也忍不住流泄出宛转**的呻吟来。舒服到最后,也顾不得羞意,左脚蜷起,让两腿间的空隙更大一些好方便沈淮的手指更方便活动,也感觉到沈淮顶着她臀腰的硬起是那样的硕大——周裕终究是不好意思直接伸手去摸那巨蟒,但也忍不住挪动身子,叫更丰满的臀更好的压贴上去。 沈淮含住周裕微吐香嫩的舌尖,借着周裕腿蜷起来空间稍大,两根手指拔拉开内裤的边缘,开始触摸根部那给洪水淹没的潮湿埠地。 沈淮的手指还想往洞里钻,周裕就抓着不放,**的叫着:“别,别伸进去……”只是让他在洞口的嫩肉上揉划。 也不用多时,周裕整个人就绷紧起来;沈淮感觉他手给周裕的双腿紧紧的夹住,再难动弹,俄而有一股水直冲他的指掌之间,异样的肥滑;再接着,周裕绷紧的身子松懈下来,埋头在沈淮的怀里,看也不敢看他…… 待那股子劲过去,周裕才挣扎着从沈淮的怀里坐起来,但不胜娇羞,不敢看沈淮的眼睛,娇嗔的骂道:“你个浑蛋,都说了约你出来只是说说话,你就知道做那肮脏事,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连手带脚的推踹他下车。 沈淮被迫下了车,却见周裕没有下车,而是直接在车里从后座钻到前排,坐在车前排整理衣服跟头发——沈淮绕到副驾驶室要上车,周裕从里面拉住车门,气还没有喘平,说道:“心脏都快停了,你让我再歇一会儿,”看着沈淮下面还隆起一团,笑着说,“陈丹昨天在你那里给你折腾了一夜,你还没有满足,又来折腾我;你个浑球先在外面冷静一会儿……” 沈淮上不了车,只能举手退到边上的湖堤上表示外面的冷空气叫他很冷静。料不到周裕狡黠一笑,发动车直接就出了林荫道,把他丢在文山公园里。 沈淮哭笑不得,没见过这样过河拆桥,但周裕死活不肯停下车来叫他上去,他只能灰溜溜的走回去。 他赶下楼来见周裕时,没有穿外套,拿了钥匙跟手机就下了楼,坐周裕的车进文山公园,两个人一直都在车里亲热,也不觉得冷,这会儿走夜路回小区,给寒风一吹,冻得直发抖。 沈淮第二天早上,先赶去区政府露个面。 他现在是唐闸区副区长兼梅溪镇党委书记、梅钢董事长兼总经理,区里归他分管的招商引资、教育两块工作也要负责起来。 区委、区政府办主任罗毕带他到周裕原先的办公室里,接着又把几个副主任及科室负责人喊过来介绍他认识。虽然这些人以前都陆陆续续的见过面,彼此认得,但毕竟不那么正式。 罗毕上午还要陪同潘石华去竹社乡视察工作,也就先告罪离开,一些交待工作只能压后移交给沈淮。 沈淮乐意清闲,拿起桌上的电话拔打周裕的手机,手机响了一下就给接通。听到周裕的声音,沈淮笑道:“怎么知道是我给你打电话?” “我之前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我总归还记得的,”周裕在电话笑道,“怎么,新官到区里一上任,霸占了人家的办公室,第一个念头就耀武扬威来了?想听旧人哭啊?” “这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要说耀武扬威得说昨天夜里某人那么不抵用。”沈淮笑道。 “死去,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挂电话了。”周裕嗔骂道,不让沈淮再说昨夜叫人羞死的事。 “昨天夜里你把我丢在文山公园,我都没有穿外套,差点冻坏了;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说这事,想着让你内疚一下。”沈淮说道。 “活该,谁叫你不老实来着,”周裕在电话那头笑骂道,“把你冻坏了,正好少些大姑娘、小媳妇给糟踏。” 这时候门给人从外面敲门,沈淮说道:“进来……”见是区招商局长唐川的肥头大耳的探头进来。 唐川见沈淮在打电话,身子就没有进来,说道:“我来跟沈区长你报道,沈区长你在打电话啊,我先在外面等着。” “没事,唐局长你进来吧……”沈淮招呼唐川进他办公室。 周裕在电话那头听到这边的招呼声,自然知道是唐川过去找沈淮,就先挂了电话。 沈淮挂了电话,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说道:“这样吧,你陪我去一趟梅溪港工业园,区招商局的工作,你在车上跟我简单汇报一下;有什么事,我们到梅溪港工业园接着谈。你说,好不好?” “我听沈区长的。”唐川说道,跟着沈淮直接走出区政府大楼,赶往梅溪港工业园去。 沈淮这才是从外面回来第二天,昨天就为工人爬塔吊的事情耽搁了大半天,都没有时间到工业园走一走。当前唐闸区能大片招商引资建工厂的,也只有梅溪港工业园,区招商局的工作重点,实际也就是为梅溪港工业园服务,区招商局的事务,到梅溪港工业园现场讨论,更有效率。 赶到梅溪港工业园综合办,看到朱立也在那里,沈淮问他朱有才去市锻压厂讨工程款的事,朱立回道:“黄镇长早上陪朱有才先去市委找苏秘书了,现在应该赶到市锻压厂了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清债 苏恺闻早上先到谭启平办公室,汇报了市锻压厂拖欠朱有才工程款的事情。 谭启平正拿钢笔签署文件,稍停下来,跟苏恺闻说道:“这事还是要市委督查室出面协调解决好,你抽时间再专门跑一下。” 苏恺闻点点头,说道:“好的,朱有才约好上午要过来找我;我马上让人通知市锻压厂方面……” 整件事分前后两部分: 前半部分发生在梅溪镇,五名工人爬塔吊讨薪,叫沈淮解决得很快,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从道理上来讲,市委督查室既然前面硬凑到梅溪镇前追问农民工讨薪一事,那接下来督促市锻压厂还款,超过梅溪镇的职权范围,也只能由市委督查室来接手,不能怪沈淮故意把球踢过来。 要是这事不能督办好,谁知道沈淮会在背后嚼什么舌根子? 当然,替朱有才协调解决市锻压厂拖欠他的二十万工程款问题,苏恺闻不觉得有多困难。 谭启平上午没有什么外出公务活动,围绕他服务的秘书一处,也有好几个人;苏恺闻就在办公室里等朱有才他人过来,也电话通知了市锻压厂方面派人过来协商。 市锻压厂资金紧张到连工人工资都发出来,就算帐上有点流动资金,也不想去清理以前的烂帐。 市委督查室的电话约请,市锻压厂的厂长赵益成不敢不出面,但他赶到市委办,就是一个劲的倒苦水: 前厂长因贪污挥霍公款、给举报进了牢房,但给市锻压厂留下一屁股的烂帐烂债,顶到他担任厂长,就是擦屁股的。 虽然市锻压厂拖欠别家债款有好几百万,但也给其他厂商拖欠了好几百万的货款,百催千讨不还。 市锻压厂现在连工资都发不转,帐上有点钱,但要用来维持生产。把这笔钱抽出去,生产一停,市锻压厂三百来号工人连维持生计都可能了。这大过年的,要这么搞,肯定会出大问题。 苏恺闻只当赵益成推搪他,也是又气又恼,拍着桌子教训赵益成:“市锻压厂拖欠人家的工程款,搞到人家农民工爬塔吊跳楼,要是年尾闹出什么大事情,你这厂长也不要干了……” “现在供应商、承包商追着我讨债,工人追着我要工资,我有家都不敢回。苏秘书,你要是能让我不当这鬼捞子厂长,我还要感谢你。”赵益成也没有办法,索性耍起无赖。 要是连二十万的工程款都没有办法协调解决,那他以后在东华还想做成什么事,不就成了沈淮的笑柄?苏恺闻叫赵益成的无赖态度气得一佛升天,拍着桌子训斥道:“你不要拿这个要挟我,不要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银行,冻结市锻压厂的帐户,我就不信连二十万都抽不出来!” “嘭嘭嘭”,办公室的门给敲响,看黄新良陪着朱有才进来,苏恺闻脸色更是难看:市锻压厂的赵益成还没有摆平呢,沈淮让黄新良陪着朱有才过来,摆明了是要全程盯着他这边协调解决这事。 赵益成见苏恺闻的态度很硬,虽耍无赖,但也怕把他真惹恼了,看到朱有才过来,忙不迭的拉着他称兄道弟,诉说市锻压厂的苦处,想要朱有才这边能缓一缓,苏恺闻也不可能再逼他。 朱有才知道市锻压厂困难,也知道市锻压厂拖欠他的工程款不是经赵益成的手,但是他这时候同情了赵益成,心软了,要是昨天五名工人真从塔吊上跳下来,谁会同情他? 有机会从市锻压厂拿回这二十万,朱有才傻了才会松口,只说昨天也挪用了其他款子才打发闹事的工人离开,要是不能及时把挪用的款子填,他那边也过不了年。 僵持了半个小时,赵益成借口要撒尿,转头溜到熊文斌的办公室求援: “锻压厂的情况,别人不清楚,熊秘书长你是清楚的。我跟你掏个实底,现在厂里帐面上就三四十万流转,要是抽一半还工程款,不要说其他人听到风声会怎么样,厂里的生产就立即运不转了。三百号人的吃饭问题,就没法维持了啊!苏秘书现在说要撤我的职,我倒是想有人能撤了我的职。” 熊文斌早年还在市计委工作时,赵益成是刚进市计委的大学生,彼此认识。后来赵益成调到市锻压厂工作,差不多十年时间,也从默默无闻的大学生,成了副处级干部。 熊文斌当然比苏恺闻更清楚市锻压厂的情况,不提整个市属国营企业都普遍存在的问题,单就市锻压厂当前的状况,也跟赵益成关系不大。当初还是赵益成看不惯前厂长的作派,联名举报把前厂长送进大牢里去。 当时赶着谭启平刚调到东华来,赵益成等人的联名举报前厂长,又有证据缴上来,市纪委没有人敢轻易压下来,就严肃处理了前厂长贪污挥霍公款的事情,还叫市锻压厂自行推举赵益成等人担任厂领导,民主了一把。 不过赵益成等人的联名举报,还是捅了马蜂窝,使得整个市锻压厂给市计委系统边缘化。 赵益成要能把市锻压厂带出当前的困境,倒也罢了,别人不好说什么,但市锻压厂积弊甚深,不仅设备老化、工艺落后,缺乏技术改造资金的问题,就连生产资金都筹不足。这些年积累来的三角债,就拖得市锻压厂的生产难以维继。 赵益厂给任命市锻压厂厂长时,熊文斌见过他一面,他那时意气风发,风华正茂,踟蹰满意的想干一番事业。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见到他,再看他倒像是老了十岁,也知道市锻压厂的生产经营困境还是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 熊文斌也正是知道市锻压厂的问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知道沈淮把球踢到苏恺闻的怀里,不会有什么好意,他才不想去掺合这事进去,但他这时候也没有办法把赵益成撵出自己的办公室去。 “二十万的款子,你们是不是找银行帮忙解决一下?”熊文斌现在也只能帮赵益成出出头痛医头的治标办法。 “我把耿胖子举报送进大牢里,是捅了马蜂窝,现在市里有哪家银行待见我们?”赵益成苦笑,“要能从银行贷到生产资金,我们厂状况怎么也能改善一些,何苦这样?” “我就帮你出出这个主意,你再找苏恺闻说说这事。市锻压厂出面找银行不成,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熊文斌说道。 市锻压厂是实在挤不出这笔钱,不过熊文斌相信苏恺闻愿意出面找银行协调的话,还是能帮市锻压厂借到二十万款应付一时之需的。 赵益成再转回到苏恺闻的办公室,就请苏恺闻帮忙联系银行,只要银行借款给锻压厂,锻压厂立马就把拖欠朱有才的工程款还上。 苏恺闻也不能真闹开了要惊动市委组织部撤掉赵益成的厂长职务再解决这件事,就算强硬的通知银行冰冻市锻压厂的帐户抽款,也未就对他有利,见赵益成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没有他计,想着找银行挪借一下也不失一策。 市各大银行,包括城信社在内,都躲市锻压厂如狗屎。不过,苏恺闻作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又是省常委、省委秘书长苏唯军的公子,东华知道苏恺闻背景的、想巴结他的,还是大有人在。 苏恺闻两个电话打出来,城信社就果断答应以流动资金贷款方式,借二十万给市锻压厂解决燃眉之急。 苏恺闻上午虽然憋了一肚子的气,但两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也叫他有事情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的良好感觉,对赵益成、朱有才说道:“我们直接去市锻压厂,城信社到那里跟我们汇报,我们现场把这个破事解决掉,”对黄新良说道:“这里没有你们梅溪镇什么事了。” 把黄新良撵走,苏恺闻过去跟谭启平汇报了一下,就带着赵益成、朱有才直接赶到市锻压厂,汇合城信社赶到现场的人,中午就在市锻压厂的食堂随便用过餐,下午就在赵益成的厂长室里,盯着城信社给市锻压厂办理放贷手续,又盯着市锻压厂的财会人员,将转帐支票开给朱有才。 朱有才拿到支票,自然是溜之大吉,带了两名工人,赶去银行提现。 赵益成见苏恺闻有能耐,一个电话就能说通城信社放款给他们,一来想缓和上午冲撞他的矛盾,二来想苏恺闻能继续帮忙从城信社贷一些生产流动资金出来,换了态度,也是百般讨好,请苏恺闻检查市锻压厂的工作。 苏恺闻下午也没有什么特别事情要回市委,就想着下车间看看,了解一下国营工厂的实际运营状况。 他现在接替熊文斌,分管市委督查室,接解到的、需要协调处理的实际问题越来越多,他也需要更深入的了解东华当面的实际情况。 市锻压厂的车间轶序还是相当不错,算来算去,这两年市锻压厂还是有些盈利的,但都缠在三角债里去。 三角债,就是别人拖欠市锻压厂的,市锻压厂再拖欠别人的,帐面上看着有盈余,但是拿不出钱来。市锻压厂现在想更新设备没钱,想改造工艺没钱,就连基本的生产流运资金也匮乏,生产状况也就没有办法得到根本性的好转,工人工资也开不足。 这也是市属国营企业普遍的状况。 当年梅钢也给万虎公司拖欠了上千万的贷款,拖得欲仙欲死,还是在沈淮主持梅钢后,才坚决的从万虎公司嘴里把这笔钱抠出来,又有业信银行大力的贷款支持,才叫梅钢的状况迅速得到好转。 苏恺闻这一了解不打紧,没想到这里面的问题会这么纠缠复杂,好在今天的事情顺利解决,市锻压厂接下来的问题又不用他再头痛。 看着市锻压厂这边没有什么油水好榨,苏恺闻就想着早点脱身,不想把市锻压厂这一屁股烂帐都抹到自己身上来。 只是苏恺闻这时候想脱身已经有些迟了,他在赵益成的陪同下,刚要离开车间,市锻压厂就有工作人员急慌慌的跑过来报信: “东方公司的罗总带着几十个工人闯进来,要我们还欠他们的五十万款,不然他公司的工人拿到工资,没办法过年,也要闹着跳楼了……” 第三百章 闹大了 这到年关,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催债的缠着不走,工人工资也不可能拖到年后,本来年关就是地方债务矛盾最激烈、最有可能暴发的时候。 有款、有债在锻压厂没有拿到的供应商、厂商、建筑商,年尾都有专人盯着锻压厂这边讨债,这时候听到市锻压厂有钱还款了,还不打了鸡血围过来? 苏恺闻想脱身也不可能了,他今天坐出来的黑色尼桑轿车,车身刷有“市委督查”的字样,是市委督查室的公务专用车。 讨债的人也认出他的身份,缠过来要他协调解决市锻压厂拖欠工程款及货款的问题。 闻讯赶来的讨债人,也是知道人单势微的坏处,都带着手下工人赶过来讨债,先赶过来的三拔人就聚拢了五六十号工人,将市锻压厂的厂门堵得严严实实,也不放苏恺闻坐车离开。 苏恺闻脸色铁青,退回到赵益成的厂长室,他当然可以通知警方过来给他开道让他离开,但想到他离开后真闹出工人爬楼的事件来,就不是他看别人好戏,而是别人看他好戏了…… 苏恺闻不知道背后有没有沈淮在捣鬼,但知道真闹出大动静,沈淮必然会围过来看他的好戏。 “你们是胡闹、胡搞!不要以为你们这么闹下去、胡搞下去,政府就对付不了你们?”苏恺闻拍着桌子大声训斥。 “不是我们要闹事,我们也是给逼得没有办法。市锻压厂拖欠我们货款、工程款,白纸黑字都在这里,搞得我们没钱发工资,工人们拿不到工资,天天吵着要到市委上访,我们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不过来找锻压厂讨款,工人们就要到市委去找谭书记解决问题,闹得我们不得安生。我们也理解锻压厂困难,但锻压厂也要理解我们的困难。拖欠的款,只要锻压厂现在还一半,让我们能发放工人工资,能把年关糊弄过去,我们立马走人;余下的钱,我们明年再算。” 三个领头讨债的,虽然不想得罪市委书记的秘书,但他们讨不到债,回去还是没有好日子可过,就拿着票据,围着赵益成要钱。 赵益成年尾连家都不敢回,也不是说说而已,实际就连市锻压厂也组织了队伍专门在外面讨债,实在也不能怨别人闻着血腥赶过来的追债。 本来一视同仁,各家债款都拖着不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多赔些笑脸,多挨些骂,再把从另地讨回来的钱给各家分一两万意思一下,也就糊弄过去了。 坏就坏在市锻压厂刚拿二十万全还了朱有才的款,其他的债务人,不管怎么说,要是一分钱都不还或者还只是拿一两万糊弄一下,就没有道理说得过去。 讨债人之间都有联系,甚至常常一起行动,赵益成也不能怪朱有才讨到钱之后还把消息泄漏出来。 讨债的都是狗鼻子,朱有才从锻压厂拿钱的事迟早会传出去。 赵益成也给逼得没办法,就吐露实情,就是市委办协调从城信社借了二十万,才有钱还朱有才的。 刚开始闻讯赶来的还只有三拔。 东华有着年头不结帐还债的风俗,所以要讨债的都赶在年尾集群出动,欠债人也是年三十之前的几天日子最难熬。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市锻压厂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可能只是三拨人听到消息。从下午三点钟开始,其他债务人听到消息,都陆陆续续的都赶过来。 除了随同过来壮声望的工人外,仅债务代表也就把赵益成的厂长室挤得滴水难进;包括几家之前放款给市锻压厂的银行以及一些有款给拖着没还的国营厂也坐不住,派人过来盯着。 市锻压厂真要一下子顶不住垮掉,银行也想要抓住优先得到清偿的主动权。 苏恺闻给逼在厂长室的角落里,进退不得。 不过讨债人里,有些妇女同志,更是能豁得出去,也认准苏恺闻能帮忙解决问题,都贴身围过去,不放他走,情绪激动的跟他诉苦,口水喷得他一脸,口口声声说锻压厂不能还债,明天就要聚到市委去找谭启平解决问题。 苏恺闻也没想到沈淮踢到他怀里来的是个大马蜂窝,笼统一算,市锻压厂除了拖欠银行的贷款外,这些个聚过来的大大小小债权人,手里竟然攥着市锻压厂一千多万的债要追讨。他揪住赵益成放火:“不是说就几百万的欠债,现在怎么这么多?锻压厂的资金到底跑哪里去了?你们厂长手脚要是干净,怎么会欠这么债?” 赵益成也是有苦说不出,市锻压厂在外面也有近千万的款没有收回来,他找谁哭去? 追债的人大规模聚集倒也罢了,到天黑后,市锻压厂的工人也聚集着不肯离厂。工人近半年时间工资都没能足额发放,都还指望过年能补足过个好年。这时候看讨债的架式,都在说市锻压厂要倒掉,锻压厂的工人也更不敢轻易离开,聚在办公楼外,要求补发工资。 赵益成担任厂长后,为了恢复生产,补足周转资金,还从工人那里集了三十余万的款;工人们这时候都要把集资款讨回去。 工人跟讨债的人难免出现冲突,动口动手动脚的纠纷就起来,派出所及唐闸区分局出动六部警车过来维持秩序,但工人跟讨债的人就是不肯散去…… * 熊文斌在办公室接到苏恺闻的求援电话,心里也叹气,现在正是债务矛盾最激烈的时候,哪家不急着要钱?哪家都急着要钱追债,又从哪里去解决这些问题。 熊文斌不想将事情揽过去,这些事情也不是他此时有能力解决,只得去谭启平的办公室里汇报。 “市锻压厂的问题这么严重?” 谭启平也是很诧异。 熊文斌苦笑,点点头,说道:“现在市属国营企业以及下面的乡镇企业,债务问题都很复杂……” 市锻压厂的债务还是冰山一角,市钢厂现在除了拖欠银行贷款超过五亿之外,拖欠中小债务人的债款也有上亿之多。 “你打电话给高天河,这是市政府的事情,他要出面解决。”谭启平说道。 熊文斌打电话给高天河,接着又把高天河的意思回馈给谭启平:“高市长说他今天怕是回不了市里,他会打电话给梁市长,让梁市长代表市政府出面去解决了……” 谭启平蹙着眉头,见高天河耍滑头不露面,事情捅给梁小林,跟踢回给他没什么区别,问熊文斌:“你觉得这事要怎么解决才好?是不是叫各家银行先凑两三百万给市锻压厂,先让市锻压厂把年尾这关熬过去。” 熊文斌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清楚其他国营厂的情况,市里要揽,也不能在年尾这关头把这事揽下来,现在情况,还只能叫梁市长先出面安抚债权人的情绪。市锻压厂也有款在外面没能收回来,把欠锻压厂款的企业,也抓一些人过来,大家坐下来商量着还款计划,或许能成……” 他知道其他银行这时候不可能再放款给市锻压厂,市里能指挥得动的就是城市信用联社。要是其他国营厂都赶过来要市委解决年尾贷款的事情,城市信用联社还有多少潜力能挖? 厚此薄彼,会直接影响谭启平的威信;万一其他国营厂闹出什么事来,高天河就能推得一干二净,把责任都推到谭启平的头上来。城信社明年还要挤三千万放给市钢厂承担对合资工厂的入资,这笔钱很可能年后就要拿出来,这时候也不能将城信社的资金榨干。 说到底,还是苏恺闻处理这种事没有经验: 市锻压厂陷入三角债这么深,苏恺闻本应该要帮市锻压厂顶住压力,跟朱有才约个还款计划,一笔笔的归还、逐步的去清理三角债务,而不是一下子就把朱有才的这笔钱都还掉,在年尾这关头上去捅这个马蜂窝。 现在唯一能行的办法,就是让梁小林代表市政府过去安抚人心,先把这事拖过去,而不是让事情越演越烈,叫市属国营厂的债务问题在年尾头上来个总爆发。 谭启平知道苏恺闻应付不了这个局面,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直接给梁小林打电话,让他亲自赶到市锻压厂,给苏恺闻解围,又对熊文斌说道:“现在三角债务问题既然很严重,完全交给市政府解决也不是办法,这事你代表市委也参与一下。让市政府将其他国营厂的债务问题摸个底,汇报给我知道。” “好的。”熊文斌点头道,这事由常务副市长梁小林牵头,他也没有好推脱的,答应过去看问题要怎么解决。 梁小林不在市里,熊文斌跟他联系过,分头赶过去。 坐车到市锻压厂,熊文斌眼睛尖,看到沈淮的车停在市锻压厂大门的对面路边,而沈淮穿着大衣,跟邵征靠着车头在抽烟。 熊文斌苦笑一下,让司机将车开过去,问沈淮:“你怎么正好经过这里?” “我让财务查了一下帐,市锻压厂两年前就拖欠梅钢的货款,差不多有六万块钱一直没有还上,”沈淮笑着说,“我想我这时候凑过去,显得不厚道,但要是不凑过去,六万块钱也是钱,我也不能代表梅钢就说这笔钱不要了。我就想啊,市锻压厂要是能还上,我就进去;要是不能还,我也不过去凑热闹了……” 见沈淮丝毫不掩饰他就是过来看好戏的,熊文斌更是哭笑不得。 第三百零一章 人比人 苏恺闻看到沈淮跟在熊文斌身后进来,脸都绿了。 苏恺闻这时候才知道上了沈淮的恶当,接了一个马蜂窝到怀里,拿也不是,丢也不得,焦头烂额的给一群讨债人缠住半天进退不得。 这事要是传出来,是个笑柄不说了,还将影响他人对他能力的认可。 苏恺闻对这个感受太深刻,他老子就是因为到地方挂职时出了漏子,得了个能力平平的评价,就再也没有机会到地方任职。 他老子虽然靠着对前省委书记忠心耿耿,临了捞了个省委秘书长、省常委的位子,但有没有在地方任职的覆历,差别极大。 整个省委常委班子成员也就十一个人,省常委自然可以说是权高位重。 不过省委秘书长这个职务尴尬得很,说权力不大,全省副厅级以上官员的使用任命以及省内重大事务决策,他都有说话权。 要说权力很大吧,省委秘书长主要职责就是保障省委内部以及省委书记的日常工作;其权力大小,很大程度取决于省委书记的信任。 要是得到省委书记的信任,可以全面负责省委内部行政事务、负责省委与省政府联系及协调工作,主管省委办公厅、省委研究室等职能部门,负责省委书记们临时交办以及不方便出面的一切工作,权柄大得很。 要是得不到省委书记及副书记们的信任,省委内部大大小小的职能工作给一群副秘书长分掉不说,省委书记、副书记有什么事情,也只会找信任的副秘书长交办,他这个省委秘书长很容易成了摆饰,几乎没有什么事权。 这时候反而不如普通副省长还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以作威作福。 就算作为省常委,在省常委会议上对重要人事任免及重大决策都有话语权,但省委书记真要做什么决策,通常能抗衡或抵触的,也就省长、副书记们,根脚不深的省委秘书长,又有几个人敢站出来直接跟省委书记顶牛的?最多还不是给副书记及其他常委拉拢着在常委会议上当枪使唤? 他老子也就是因为一辈子活在前省委书记的阴影之下,这时候也只能靠着前省委书记的影响力勉强在省里站稳脚跟;也由于从来都没有**的去掌握事权,没有形成自己的嫡系人马,以致现在在省里说话声音都缺乏一个省常委成员应有的底气。 苏恺闻正因为对此感受深刻,也就最怕别人否认他的能力,也就最怕别人说他不堪重任。 谭启平即使在私人关系上对他很亲近,但要是他的能力不值得信任,也不可能继续把一些重大事务交给他办,这也将直接影响到他今后在仕途上的发展——沈淮使坏,把市锻压厂的马蜂窝砸到他怀里,苏恺闻是有苦说不出,但心里是恨得牙痒痒的。 好不容易等到梁小林、熊文斌赶过来支援,苏恺闻却同时看到沈淮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心里怎么能好受? “沈区长这时候凑过来,难道也是来讨债的吗?”苏恺闻心情恶劣,对沈淮自然也没有好语气,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刺了他一下,暗指市锻压厂的事闹再大,都跟他屁关系没有。 “你还真是猜对的呢,”沈淮笑嘻嘻的挤进来,拖了一把椅子,直接在梁小林身边坐下来,说道,“锻压厂拖欠梅钢一笔款子,整整两年了,都没有动静。听说今天大家都赶到锻压厂来讨债,梅钢的财务赶巧没空,我又赶巧没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动静……” 苏恺闻给沈淮一口噎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梁小林知道谭启平对沈淮心有不满,但也是谭启平对沈淮不满,他实在没有必要跳出来做什么对头,看到沈淮出现,也是笑脸相对,问道:“哦,是吗?市锻压厂拖欠梅钢多大款子?” “差不多有六万吧……”沈淮说道。 得,梁小林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沈淮压根儿就是来看热闹的。 苏恺闻一张不算丑的脸顿时给气变了形,鼻腔哼着气,扭头看向一旁,不理会沈淮;他能说什么,都没脸找谁告状去:就许他昨天跑到梅溪镇看别人的热闹,不许别人今天跑过来看他的热闹? 沈淮的蛮横又不是今日一时,从高小虎豪车被轧就名震东华。 今日在场的市委人员,多为随苏恺闻出来的市委督查室干部,也大体都知道苏恺闻跟沈淮不对头,这时候也只能当没听见沈淮的话。 沈淮环顾左右,问道:“市锻压厂的负责人是哪个?” “沈区长,我是赵益成,”赵益成赔着笑脸凑过来自我介绍,“锻压厂的厂长……” 沈淮跟赵益成握了握,眯眼看着他,说道:“赵厂长,你让你们厂的财务核一下,看你们厂是不是两年前还欠梅钢一笔货款没还上?” 赵益成苦涩笑道:“是有这笔款子没还上,不过连沈区长你也来催我啊,那我可真是没活路了。” 赵益成以前没有跟沈淮打过交道,但对沈淮的名字是早就如雷贯耳。 市锻压厂以往所用原料材钢坯料主要是从市钢厂采购,因为市钢厂供给的钢坯质量一年比一年差,他们就尝试从梅钢采购钢坯。 六万元就是两年多前从梅钢购进一批钢坯所欠下来的款。只是那批坯料实际使用时,质量甚至还不如市钢厂的货,之后就断了没再继续从梅钢拿货。 之后梅钢也多次打电话或直接派人上门催要那笔数目谈不上大的款;梅钢每回来人,锻压厂这里就威胁要梅钢赔他们做坏锻件的钱。扯来扯去,事情也就一直搁在那里,赵益成还以为这笔小债就赖掉了,没想到沈淮这时候会跑过凑这热闹。 赵益成也哭笑不得,他又不能拿当初对杜建的语气来对付沈淮,把这笔小债赖掉。他只能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厂长室里坐着这么多债主,也不怕多沈淮一个来凑热闹的。 赵益成的厂长室里挤了不下有三四十人,认得熊文斌的人多,但没有几个人认得沈淮,看着他走进来,直接坐到副市长梁小林的身边,又听说他是代表梅钢来讨债,纷纷交头接耳: “他是谁啊,代表梅钢过来,怎么又是什么区长?东华哪个区有这么年轻的区长,不会是从外地赶过来讨债的吧?” 有人听到苏恺闻招呼沈淮为“沈区长”,但沈淮到里面后跟苏恺闻、梁小林他们说的话就没有听清楚,一时迷惑沈淮的身份。 “梅钢可不就是梅溪钢铁厂,还能有哪家啊?都说梅钢的老总就是一个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能力特别的厉害。梅钢业绩做得好,人家给提拔当唐闸区的副区长,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真是梅溪镇那个梅钢?那可是不得了,听说今天梅钢发年终奖,只要是班组长,都要上万了,普通员工也要五六千,搞得我们手下的工人直抱怨工资少,要赶到梅钢去参加招工。” “梅钢老总都亲自过来的讨债,锻压厂得欠梅钢多少钱啊?这么个大债主来了,我们还能不能讨到钱?”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人多力量大,市里要撵我们走,有梅钢的老总在,我们也有个撑腰的。” 讨债人里也有两三个认识沈淮,跟梅钢有业务往来,或有参与梅溪镇的工程建设,这时候凑到前面打招呼:“沈书记,你也过来讨债啊?锻压厂也真是不像话了,连沈书记你的招呼都不管用,都要亲自跑上门来讨债,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就更可想而知了!” “讨债归讨债,市里梁市长、熊秘书长、苏处长都在,你们也不用怕问题得不到解决——你们是不是先把手下工人都打发回去?”沈淮虽然想看苏恺闻的热闹,但也不会让他的愚蠢行为让讨债这事往恶性、事件演变,看到有能听他话的人凑上来,就让他们先把拉过来壮声势的工人打发走。 “好好,我们都听沈书记你的,让工人先回去等消息。不过沈书记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讨不到钱,我们这年是真没办法过了。”有人当即就响应道。 “这事不要赖我头上来,”沈淮哪里会把这事都揽自己头上,只是说道,“锻压厂拿不出钱来,你们找我打包票也没有用,梁市长、熊秘书长跟苏处长都在这里,他们才是替我们解决问题的人……” 有的债主响应号召,有的债主还在迟疑。不过,有人松动了,大家也就没有那么坚持。而且讨债人跟讨债人之间彼此连气同枝,容易沟通,这交头接耳一说,也都觉得市里派人来解决问题,他们是该把人打发回去,免得事态搞大了不好收拾。 虽然沈淮帮忙控制事态,苏恺闻心里更是不痛快: 他劝了半天,人越劝越多,讨债人情绪越劝越激动;换了沈淮过来,三言两语就把事态控制住,他脸上能好看?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别人势必还要拿他跟沈淮做比较,他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第三百零二章 图穷 人散去大半,锻压厂的工人也派人按抚陆续离开,但四五十个讨债人都还聚在赵益成的厂长室里缠住梁小林、熊文斌、苏恺闻解决锻压厂的欠款问题。 梁小林、熊文斌、苏恺闻拉着赵益成等市锻压厂的几个负责人,到隔壁办公室里商议解决办法,讨债人还怕他们耍滑头偷偷溜走,不仅派人盯着过道,还让人盯着他们的车。 虽然梁小林是常务副市长,熊文斌是市委副秘书长,但也是狼狈不堪,面对讨债心切、豁出去的债主们,无计可施。 沈淮则悠哉游哉的坐在赵益成的厂长室里,跟几个烟鬼债主凑着头抽烟,很随意的聊着今年的地方经济问题。 苏恺闻饥肠辘辘,下午劝讨债人,就劝得口干舌躁,入夜后耽搁下来,也没人有心思去吃晚饭,这时候看着事态稍稍控制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才觉得饿。 锻压厂办公室倒是派人去买了水跟面包、火腿肠,想拿过来给梁小林他们先填填肚子,不曾料到叫外面的讨债人看到,说了一声:“锻压厂还算有些良心!”一骨脑的将东西抢去分光。 “老熊,你说这事情要怎么解决?”梁小林闷头抽着烟,问熊文斌。 熊文斌摊事苦笑,想从根本上解决当前国营厂及乡镇企业的债务问题,要动大手术,具体的决策他说话又不能算数,具体到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上,马蜂窝已经叫苏恺闻捅了,想收拾好不可能会容易。 熊文斌看向跑过协调这事的市计委分管副主任马波,说道:“马主任,你有什么好办法想?” 马波满脸横肉,前额秃发,脑门油亮,三角眼只有黄豆粒大小。 马波赶过来后就是发脾气,把赵益成等市锻压厂的负责骂了狗血淋头,倒是没有想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见熊文斌问过来,搓着手说道:“这些个讨债的龟孙子,见钱眼开,认钱不认爹娘,好话说尽,屁用没有。要不把城信社找回来,看能不能再凑两三百万,先把这事糊弄过去再说?” 熊文斌不说什么,梁小林摇了摇头,说道:“不能由市里出面找银行给市锻压厂填这个窟窿,那样会引起一系列的负面反应。要是叫其他国营厂听到风声,在年尾这几天都把债务问题集中捅到市里来,市里也很难下台,”看向熊文斌,说道,“是不是找手头宽裕的国营厂,先借两三百万,不管新债老债,先还一部分,把讨债人都劝回来去,来年叫锻压厂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还债方案出来……” 现在很多国营厂也就靠着东拆西借糊弄日子,梁小林所言也不失一策,但都快过年了,国营厂有钱也会想着多给员工发些奖金、福利,哪家能有两三百万的资金宽裕? 手头资金宽裕的倒也不是没有,隔壁就坐着一位,但要想沈淮答应从梅钢抽两三百万资金给市锻压厂应急——但是,这个事,该谁跑过去跟他说? 熊文斌抬头看了梁小林、苏恺闻,他没有提这茬,但梁小林、苏恺闻也能知道他想说什么——苏恺闻直接别过脸去,梁小林也是苦笑摇了摇。 手机响了起来,熊文斌见是谭启平办公室里的电话号码,心知谭启平也放心不下这边的事情,还没有离开办公室。 接通电话,熊文斌将这边的情况简单的跟谭启平汇报了一下:“市锻压厂还拖欠梅钢一笔小款子没还,沈淮也在这里,帮着先把工人都劝回去了。事态倒是控制住了,不过讨债人都在厂办公室这边,还是要我们给个具体可行的说法,才肯他们离开……” 听到沈淮也在锻压厂,谭启平在电话里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指示熊文斌:“这件事你与梁市长要妥善解决好,要讲究策略性,方法要能给其他国营厂解决债务问题有示范、指导作用……” “好的,我会把你的话传达给梁市长以及市计委的同志。”熊文斌自然不能对谭启平的空头指示有什么看法,只是把他的话如实的反应给梁小林知道,见梁小林皱着眉头,也知道他实难从谭启平的指示里领悟出什么妙策来。 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熊文斌跟赵益成说道:“赵厂长,你去把沈区长请过来,他不可能有那闲工夫为了六万元款过来看热闹……” “好咧。”赵益成见梁小林、苏恺闻以及马波,都不愿意去面对沈淮,也只能他去求人家。 反正今天给骂也不是一趟两趟,虽然他也是一个副级处,但讨债的逮了他,苏恺闻、梁小林、马波逮了他骂个狗血淋头,他都没有办法还口;要沈淮真是过来看好戏的,就算受他的奚落,赵益成也认了;真要想解决问题,赵益成也知道沈淮比在座的梁小林、熊文斌都管用…… 赵益成刚走到隔壁办公室,讨债人看他露面,“哄”的一起都围过来,揪住他不放,连连逼问: “赵厂长,你跟梁市长他们,商量出什么办法没有?” “锻压厂能从银行借款还给朱有才,为什么不能再从银行借款还我们了?当我们心软,是好欺负的不成?你们也不要整个妖蛾子,欠我三十万,今天只要能还上一半,我立马走人,余帐明年再算,不说什么屁话。” “都拖这么晚了,我们谁手里没有事,你们也不能这么干耗我们;锻压厂再不还钱,我们可要自己动手搬东西了!” 赵益成拱手鞠躬,说道:“梁市长、熊文斌正商量筹款的事情,马上就会讨论出方案来……”挤到里角,凑到沈淮跟前说道,“沈区长,梁市长、熊秘书长找你过去商量事情。” 沈淮将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说道:“赵厂长,你也不要怪我说话太直接、太难听。这么多讨债的,也没有谁想着说就要市锻压厂今天就把所有的钱还清了,但也绝没有谁再想听市锻压厂糊弄人的借口。市锻压厂这两三年来,拖欠了这么多的款子没还,我想市锻压厂自身有困难是一方面,但市锻压厂有没有想过积极的还债?要不是市锻压厂一次次借口百般糊弄,我们这些人怎么会听到些风吹草动的消息就失去耐心?当然了,赵厂长,你也不要觉得委屈,不要觉得你才接手市锻压厂才一年的时间,以前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对我们来说,我们不会认具体的人,只会认市锻压厂……” “对,锻压厂不要再想找什么借口糊弄我们?”听着沈淮的话,其他讨债人一体叫好,围过来质问赵益成。 “对,对,沈区长说得对,我们市锻压厂一定会记住教训,不会再叫大家失望。”赵益成抹着额外的汗,现在别人说啥,他都认,整整给搞了一天,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都听麻木了,沈淮的话他也没有感觉。 沈淮拍了拍赵益成的肩膀,跟他一起到隔壁办公室去见梁小林、熊文斌。 时间也不早了,沈淮也不想再看苏恺闻的好看,拉了把椅子,坐到熊文斌、梁小林的跟前,就直接进入正题:“我也没有时间过来看谁的热闹,下午我在办公室知道市锻压厂的情况陡然恶化,就想着能不能帮上忙解决问题。刚才有些话,我也跟赵厂长说了,就是市锻压厂一定要有切实可行的还债计划,不能再有糊弄债权人的行为。我下午了解了一下市锻压厂的情况,认为市锻压厂争取在一到两年时间里,把债务问题化解掉,还是有希望的。我下面就随便说说,梁市长、熊秘书长,要觉得我的话不中听,那就当我今晚上没来过。” 熊文斌哈哈一笑,对梁小林说道:“我就说沈淮没有看热闹的闲工夫……” 梁小林见苏恺闻脸色很难看,但好歹话都让沈淮说尽了,他能说什么?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梁小林说道。 “所谓的切实还债计划,不是什么拖延的借口。如果决定了两年内把所有欠款还清,那就让财务计算一下,具体到每个月分期归还,每个债权人每个月应该能拿到多少钱?定期把这部分钱及时打到债权人的帐上,叫债权人对市锻压厂保持住信心不失,而不是说拖到两年后一次性归还——那样的方案不会有说服力,”沈淮说道,“再一个,市锻压厂也要弥补空缺的财务方案,跟债权人做详细的说明。要明明确确的告诉债权人,市锻压厂在外的债权有多少,市锻压厂有没有具体追偿方案,还要明明确确的告诉债权人,市锻压厂生产经营改善方案。把这两套方案拿出来,然而再由市委市政府背书一下,再额外筹一笔款意思一下,我想债权人大体还是能够接受的……” “说到底还是要钱,这笔从哪里来?”计委副主任马波忍不住插了一句话,没觉得沈淮的办法有多高明,跟梁小林的话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个简单,所有债务分二十四期还清,梅钢出资可以把前三期、或前四期的债权买下来,转为梅钢对市锻压厂持有的债权,”沈淮说道,“我这么考虑,也是市锻压厂在梅钢进行设备商考察时得到的打分比较高。不过,在考虑加大对市锻压厂采购额,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叫我们很担忧,以致管理层多数都建议放弃选择市锻压厂。我下午也是考虑很久,要是市锻压厂能有一个彻底的改变,重塑采购商及债权人对市锻压厂的信心,有些问题还是可以得到解决的。说到底,市锻压厂能不能有一个彻底的改变……” 第三百零三章 接受 图穷匕首现。 熊文斌拿起办公桌上的香烟,眼睛看着烟,不说什么话,在这办公室里拿主意的人,还是常务副市长梁小林——梁小林要是拿不定主意,也自然由他来决定要不要跟谭启平、高天河汇报请示。 梁小林手指间还夹着半截烟,他负责经济工作多年,现在又分管市计委,虽说能力算不上多强,但多少也知道一些实务,不像苏恺闻那般没有太多的实际工作经验。 扣除银行贷款不说,市锻压厂拖欠外债也就一千万左右,在市属国营厂层面,算不上特别多。 一千万的债,分二十四期归还,一期也就四十来万样子。 梅钢拿出资金来,把所有债权人的前三期债权买断,转化为梅钢对市锻压厂的债权,实际也只需要花费一百二十万资金——整个还债计划由梅钢深度参与进来,自然能获得其他债权人的信任,但梅钢也只是花费一百二十万的资金额外持有市锻压厂的债权,并不需要为整个还债计划背书什么。 也就是说,还债计划将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中途不能执行下去,梅钢就能几十万资金陷到里面,而不用为市锻压厂的整个债务问题承担什么额外的责任。 但是,沈淮的条件也是明确的,就是市锻压厂所谓的“生产经营改善方案”要得到梅钢的认可,或者说同意让梅钢插手市锻压厂的经营。 市锻压厂作为市属国营厂,业务上归市计委管理,赵益成本人的使用任命,甚至要通过市委组织部。 田家庚到淮海省后,就推动国营厂及集体企业的改制工作。东华市也把包括市锻压厂、市钢厂在内的一批国营厂先拿出来进行改制工作。 沈淮嘴里说是要插手生产经营改善方案,说到底实际上就是要插手市锻压厂的企业改制——这本该是由市计委直接负责,受梁小林工作分管——换作别人,梁小林早就变了脸色,只可惜他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到东华后就一直都气势凌人的沈淮。 沈淮的话也明确,要是梁小林不能接受他的方案,他拍拍屁股就走,就当今天晚上没有来过。 看着熊文斌在那里玩烟盒,沈淮伸手过去拿过来,笑道:“到东华后,还是金叶烟抽得带劲,中华、熊猫什么的,太软了……” “那是你烟瘾重。”熊文斌笑着说,又将一边的火柴盒递给沈淮。 沈淮取烟点上,又把烟跟火柴盒递给苏恺闻,说道:“你也来根?” 苏恺闻的心里恨不得把烟跟火柴盒砸沈淮脸上去,他上午还信心十足的过来主导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而到这一刻,压根儿就彻底给边缘化了,看着梁小林眼珠子打转,满脸迟疑,却没有要跟他商量一下的意思…… 沈淮明着是客气递烟给他,又何尝不是提醒他,他还没有资格参加这场游戏。 梁小林犹豫了一下,他也不能就这么让沈淮走了,看向市锻压厂厂长赵益成等人,问道:“你们几个,觉得沈区长提的方案怎么样?” 赵益成能感觉到现场气氛比刚才要凝重。 市锻压厂这些年元气大伤,连工人工资都发不足,今天也给苏恺闻、马波、梁小林等人骂得跟孙子一样,赵益成也没有办法拿捏姿态,所谓国营厂也不是一个空壳身份而已——赵益成上午跟苏恺闻发狠,说撤了他的职也无谓,倒不是纯粹耍无赖,而是看不到前路有太多希望,心里也是很有些沮丧。 赵益成蹙着眉头,想了一阵,问沈淮: “沈区长的话,你话里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但说到具体的改变,我想问一下,市锻压厂究竟要往哪方面改变,要怎么改变,才可能叫债权人对我们重新有信心?” “我这点水平,也就能说个大概,”沈淮见赵益成问到关键点子上来,抽着烟笑道,“空头许诺是换不来什么信任的,一定要有实际行动,就是定期归还部分债务。为了不影响市锻压厂的正常生产运营,整个债务的归还周期会比较长,要叫债权人对市锻压厂维持长时间的信心,最好的方式不过于积极的引导债权人参与企业经营的持续改善过程中,积极的听取债权人的意见。债权人数太多,可以叫他们选三五个代表出来。只要市里及市锻压厂有这方面的诚意,我想还是能获得信任的。另外,跟市锻压厂有债务纠葛的债权人,也跟市锻压厂有业务上的往来,彼此的信任能建立起来,我想对市锻压厂尽快走出经营困境,也是有很大好处的。但说到具体要怎么改,梁小林、熊秘书长,都是搞经济的行家,赵厂长,你应该向他们请教……” 虽然国内并没有什么企业破产或债权人组织方面的法规跟先例,但是相关的概念,梁小林还是知道的。沈淮表面上没有说具体的改制方案,但直接提出要把债权人联合起来,参与企业改制及监督经营,这本身就是对现有制度的突破。 要是梅钢仅仅持有市锻压厂一百来万的债权,就想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过程,这多少有些咄咄逼人了,在道理上也说不通;梅钢要是作为所有债权人的代表,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过程、插手市锻压厂的经营,这个道理就又能说得通了。 梁小林看了熊文斌一眼。 熊文斌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沈淮并没有要求对市锻压厂提出参股、控股或者直接吞并市锻压厂,很可能是新项目的资金问题也叫沈淮头痛,但很显然,要是市锻压厂在沈淮的主导下进行改制,或者直接照搬梅钢的模式获得成功,沈淮不仅在这一大群大多由中小企业主构成的债权人中,获得极高的声望,对市锻压厂拥有直接的影响力,他的影响力还可能直接在市属国营厂层面扩散。 梁小林心想沈淮总归还是要算体系内的一员,虽然气势上咄咄逼人,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案能叫隔壁办公室那一群讨债人认可,知道推来推去、再拖延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只会叫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也丧失威信,问熊文斌:“是不是我们分头跟高市长、谭书记打电话汇报一下当下的情况?” 熊文斌不担心高天河,高天河是巴不得把一些包袱丢出去,但他不知道谭启平会不会点头。 “好吧,我给谭书记打电话汇报一下当前的情况。”熊文斌说道,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到过道里打电话去。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让沈淮直接通过他打电话看到谭启平的反应。 熊文斌走到阳台角落里,给寒风吹得透骨寒,拔通谭启平的电话,汇报沈淮提出的解决方案。 谭启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既然梅钢这一两年的业绩这么出色,市属国营厂的改制,也确实要尝试着学习一下梅钢的经验,这个无可厚非。要是成功了,还可以进一步的推广;你就将我的这个意思跟梁市长说……” 熊文斌也不知道谭启平是什么心情,也不想猜测谭启平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但整件事既然是苏恺闻做砸了,眼下总归要在影响扩大之前,把局面收拾好。 梁小林那边也给高天河打了电话。高天河的意见很明确,就是解决问题要灵活。言外之意就是主意他不拿,责任他也不背。 熊文斌把谭启平的意思跟梁小林沟通了一下。 市锻压厂的规模不大,在市属国营厂里位于中游,年产值也就一千万左右。偏偏这等规模的国营厂,三角债加上银行贷款,负债规模竟然有一千四五百万,说到底就是市里的包袱,在市里的地位远远不好跟年产值十五六亿的市钢厂比。 作为包袱,甩就甩掉了,究竟是市计委或者梅钢作为债权人代表来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区别都不是很大,梁小林不跟谭启平请示,当下就拍板,也不会引起多强烈的议论。梅钢再怎么说,毕竟还是梅溪镇政府控股。 至于谭启平或苏恺闻,或者以及梁小林他本人,心里对这事有没有吐不出来的梗,外人是看不见的,也不会过多的问什么。 赵益成等厂负责人,即使不清楚市锻压厂会给梅钢牵着鼻子往哪方面去改变,但在梁小林、熊文斌等人,甚至背后的市委书记谭启平都接受沈淮的方案,就更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只能是被动的接受。 当然,他们心里还是有所安慰的。 一是梅钢这段时间以来奇迹般的崛起,叫他们知道梅钢确实有那么一批做事业的人。在改制问题上,是接受市计委那些官员的指令,还是接受更专业的人士的指导,如果必需要做出选择,赵益成还是倾向梅钢的。 二是梅钢崛起之后,整个梅溪镇都渐形成产业规模,市锻压厂往梅钢靠拢,无论是发展业务,还是需要其他额外的资源支持,无疑会有更多的便利条件。 梁小林、熊文斌以及市计委副主任马波,跟赵益成等市锻压厂负责人简单讨论了一下,先统一口径,然而就由梁小林出面向所有债权人先初步做出三点承诺: 一、市锻压厂将制定两年分期归还债款的计划; 二、分期归还债款的前三期债款,由梅钢出资偿还,转化为梅钢对市锻压厂的债权; 三、市锻压厂企业经营改善及改制工作,将学习梅钢经验,将在债务偿还期内,接受债权人推选代表参与、监督及指导; 第三百零四章 警告 “他也太咄咄逼人了!掏一百万,就把市锻压厂两年的控制权拿过去,也太会捞便宜了……”离开市锻压厂,苏恺闻跟熊文斌坐同一辆车,终于是忍不住抱怨起来。 熊文斌知道自从沈淮出现后,苏恺闻给憋了半天,连句话都没有插得上,换谁心里都不会好受。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苏恺闻昨天那么积极的凑到梅溪镇去,沈淮今天也不至于会直接踩到他脸上来。 熊文斌没有说什么,谭启平也是刚从市委回家,他还要赶过去,把前前后后的情况再跟谭启平详细的汇报一遍。 已经过了凌晨,谭启平穿着毛背心,还正坐在书房里看文件,看到熊文斌与苏恺闻推门进来,看着冷得发抖,脸皮发紧,走进温暖的空调间还没有缓过来,站起来说道:“你们还没有吃东西吧?让小王给你们弄点吃的?” “拿面包垫过肚子了,不用麻烦小王了。”熊文斌说道,他看到保姆小王从床上爬起来给他们开门就打着哈欠,也不想让她到厨房里再折腾去。 “哦,”谭启平要熊文斌、苏恺闻坐下来,问道,“市锻压厂的事情,你们认为这样解决,好不好?” “梅钢一年多来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沈淮在企业改制的实际工作经验,我是要认真学习的。不管怎么说,市锻压厂还是市属企业——做好了,市里受益,经验可以继续推广;即使万一有什么不足,也可以吸取经验教训。”苏恺闻说道。 熊文斌也很奇怪,苏恺闻为何始终能在谭启平面前保持谦逊忍让的姿态,要不在车里看到苏恺闻牢骚满腹、目露凶光,这一刻还真看不出他对沈淮有丁点的不满。 苏家父子的这种本事是一脉相承?想到周明偏偏就学不会,熊文斌也是无奈。 见谭启平朝自己看过来,熊文斌点点头,说道: “全市的国营厂及乡镇企业的三角债问题很复杂,要是市里出面一家一家的去解决,那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乱麻。我觉得,在市里缺乏有效手段的时候,鼓励像梅钢这样有能力的企业,参与国营厂债务的消化跟清理,也不失一个办法……” “恺闻说得也对,就算有什么不足,也可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谭启平坐下来,手捋着头发往后梳,说道,“这件事,督查室那么继续盯一下,要确定债务人的情绪真正缓和下来才行。文斌,你这两天再帮我拟个关于企业债务清偿问题的常委会讨论专题。趁年底还有几天时间,我找几个常委跟市计委专门讨论一下这个问题,看市里能不能再做些推动工作……” “好的。”熊文斌点头应承下来,看谭启平话虽然是这么说,心里也不可能痛快,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跟苏恺闻告辞离开。 回到家,熊文斌也是精疲力歇。 走到筒子楼的中庭,看到家里窗户还亮着灯,熊文斌还以为妻子还在等他未睡。拾阶而上,走到家门口,才听到黛妮、黛玲的说笑声从门里传出来,笑着推开门,问道:“你们学校今年放假怎么这么晚,都快要过年了,才让回家?” “你还能抱怨我回来晚啊,”熊黛玲撑着下巴看着她爸,说道,“妈还整天抱怨见不到你人呢,都说整个东华市当官的,工作都叫你一个人给干了——你嘴里整天说着宝贝女儿、宝贝女儿的,我就在想,今天我放假回东华,你总归要早点回家吧。等到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把你宝贝女儿今天放假回家这事给忘了……” 听着小女儿满腹怨气,熊文斌哈哈一笑。 他这屋里也装了空调,暖洋洋的,将外套脱下来,问大女儿黛妮:“你怎么又在这边,没自己家了?” “周明比你还看不到人影,我孤零零在家等他到半夜再闹醒一回,还不如跟妈作伴呢;下班过来也方便……”熊黛妮也不说她跟周明闹矛盾的事。 白素梅穿着睡衣,打着哈欠出来,见丈夫一脸的疲倦,问道:“今天又发生什么事情,累成这样子?” “市锻压厂出了些问题,在那里坐到现在,”熊文斌又问道,“家里还有吃的没有?” “我帮你热一下去。”熊黛妮站起来说道。 “你还是早点去睡觉吧,黛玲一回来,你们姐妹俩就唧唧喳喳个没完,也不看看自己几个月身孕了?”白素梅拦着没有叫黛妮动手,知道小女儿黛玲是个懒货,她回屋又穿了一件衣服出来,帮丈夫热饭菜去。 熊文斌拉了把有软垫的椅子,坐到黛玲跟前,问道:“对了,你这学期的学习情况还没有跟我说说呢。” 熊黛玲大皱眉头,跟她姐抱怨,说道:“咱爸当官都当上瘾的,我一回来就要汇报学习成绩,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你跟妈,整天活在咱爸的阴影下,还有趣味不?” “……胡说八道,”熊文斌伸手敲了一下黛玲的脑壳,说道,“成绩差就成绩差,还找这么多借口。” “对了,市锻压厂到底发生什么事,需要你这个大秘书长去解决啊?”黛玲忍不住好奇,不知道有什么事,能叫他爸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拖到现在才回来。 “没什么事。”熊文斌随口应道,他不愿意把工作上的负面事情在家里说。 这时候公文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黛妮帮着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号码,说道:“沈淮这么晚打电话给你做什么?” 熊文斌接过手机,也没有刻意穿上外套到外面的过道上去接电话,就直接按了通话键。 “老熊,到家没有?” 听着沈淮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熊文斌见黛玲头凑过来要偷听他跟沈淮的谈话,伸手将她的脑袋推开,跟沈淮说道:“刚刚从谭书记那里回来。” “我刚跟海鹏碰上面去夜宵,老熊你还没有吃上饭吧?” “不了,菜饭刚热好端上桌……”熊文斌说道。 熊黛玲看着桌上空空如也,不知道她爸为什么要扯慌,难不成关系真恶劣到连表面的客气都不维持了吗? “那好,也这么晚,不打扰你了——几个事,我就长话短说跟老熊你聊聊。东华市国营厂及诸多乡镇企业的债务问题,谭书记不了解详情,苏恺闻没有经验,梁小林怕是本身就纠缠于其中,高天河现在也是坐壁而观,但如果我今天的咄咄逼人,能对整个问题的解决有那么一点推动作用,我希望市里能明白:由市里出面,一家家去解决国营厂债务问题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只会把问题拖得更糟糕。一定要有断奶、甩包袱的决心,抓住几家重点企业,由市里盯着这几家重点企业清偿债务,才有可能逐步的给更多中小企业解套的机会。如果没有人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话,事情再拖两三年去解决,社会也不至于崩溃,但是沉积下来的问题会更严重,东华也会错失发展机会——这些道理,我想老熊你是能看得明白的。” “……”熊文斌想到谭启平刚吩咐准备企业债清偿的常委会议,看来沈淮对谭启平的反应还是早有准确预料的,过了良久,才问道,“你这些话为什么不直接找谭书记谈?” “你觉得我现在就向谭书记建议,成立市政府资产办,将对市属国营厂的管理职能,从市计委剥离出来,谭书记接受这个建议的可能性有多大?”沈淮问道。 “这一步可能跨得有些大了,各方面的条件还不太成熟……”熊文斌说道。 “……”沈淮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没有说再多话。 熊文斌想了想,最后还是问道:“梅钢会不会顺着市锻压厂的债务链,将手继续伸下去?” “也真是明人面前不能说暗话啊,”沈淮在电话那头,笑道,“我没有将手伸太长的意思,这次插手市锻压厂,确实也是看到市锻压厂手里握有新浦造船厂三百来万的债务一直没办法讨回来。还有就是昭浦炼铁厂跟市锻压厂有些债务纠葛,看上去比较有意思——这两点,别人看不出来,不过我没想过能瞒过老熊你的火眼金睛……” “哦,”熊文斌忍不住想叹气,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来动不动就叹气也不对,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哦,我知道了……”又觉得没有什么多余话可说,就挂了电话。 “沈淮说什么?”熊黛玲看她爸一脸苦相,她挨着近但听不真切,并不能理清沈淮跟她爸通话的真实意思。 熊文斌将手机递给桌对面的大女儿,让她帮着收公文包里,见黛玲眼睛盯着自己,也知道她对沈淮有所好感,但不想她陷进去,说道:“沈淮打这通电话,是警告我:有些事只能他知、我知,要是给别人知道,他就会来找我的麻烦……” “他凭什么啊!”听着她爸这么说,熊黛玲也恼了。 “黛玲,你不要烦爸了。”熊黛妮说道,彼此关系的一步步恶化,她都有目睹,这背后也根本说不清谁是谁非。 第三百零五章 怨气 寒流南下、风吹草折、滴水成冻的寒夜,没有喝花雕酒、吃烧羊肉更叫人享受的手段了。 巷子里有几座防雨布拦的棚子,背后寒风掀帘子走进来,棚子里弥漫着热气腾腾、微带膻气的羊肉香气,叫人闻着就饥肠辘辘。 沈淮搓着手拉过塑料椅子,就在一张空着的折叠桌前坐下来,邵征跑过去跟站在大铁炉里炒菜的老板招呼,点了红烧羊肉、羊血烧豆腐、大葱爆羊肝、一大盆羊汤面,又先拿一碟五香烂豆跟一壶黄酒回来。 黄酒灌进热水壶里,倒进玻璃杯里,正温热暖喉,沈淮与杨海鹏各半杯酒灌进肚子里,直叫爽快。 杨海鹏招呼邵征道:“等会儿把车子丢这里,拿只杯子过来一起喝,一大盆羊肉,你也要当主力才吃得光……” 沈淮嘴里嚼着肥滋滋的羊肉,转回身从隔壁桌帮邵征拿了一只玻璃杯过来,让杨海鹏帮邵征添上酒——杨海鹏还是吃过了晚饭,给拉过来吃夜宵,他跟邵征在市锻压厂饿了半宿,这时候最需要黄酒跟羊肉来裹腹解寒。 赵益成掀帘子走进来,杨海鹏赶紧将筷子夹着羊肉塞嘴里,扬手招呼:“老赵,我们在这里?” 赵益成看着沈淮、邵征二人在场,先是一怔,既而笑着走过来,说道:“看到沈区长的车子停在巷子口,还以为沈区长是凑巧在这里吃夜宵呢……” “没有让海鹏在电话跟赵厂长明说,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天寒地冻的,请赵厂长过来吃羊肉喝黄酒,解解寒气,想来赵厂长也不会认为我居心不良,”沈淮笑着,转身又拿了一只玻璃杯,帮赵益成倒上酒,说道,“赵东今天在江宁出差呢,不然也拉他过来,陪赵厂长一起喝酒。” 刚才就在厂办,跟沈淮打了几个小时的交道,这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沈淮又让杨海鹏打电话叫他出来喝酒,赵益成心思难定,猜不透沈淮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赵益成一边猜测沈淮的心思,一边将裹在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看沈淮拿出热水壶,将玻璃里倒满酒,才赶忙客气道,说道:“怎么好意思让沈区长帮我倒酒?” “要说身份,赵厂长也是副处级。就海鹏无职无官,是个草民,是不是让他伺候我们最合适?”沈淮笑道,将倒满黄酒的玻璃杯递到赵益成的桌前,把灌黄酒的热水壶放墙角落里,招呼赵益成,“我跟海鹏先喝上了,也没有等你,你先喝一杯热热身子。” 赵益成是骑车赶过来的,在寒潮四窜的深夜,穿得再严实,手脚还是给寒风吹得发僵,坐下来先喝了一杯酒,叫身子暖和一些,才自嘲笑道:“我这个副处级,今天可比不得杨总风光,照样不敢叫他伺候……” 这个社会是谈圈子的,行业是个圈子,国不国营也是个圈子。只要在相关的圈子里,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赵益成以前不仅跟熊文斌认识;虽然算不上很熟,但很早跟赵东、杨海鹏他们认识,跟周明也有点头之交。 就算现在,市锻压厂也有使用梅钢外销的坯料,但采购量不大,主要是从杨海鹏那里进货。 梅钢这一年多来,主要生产建筑用螺纹钢,但也少量对外供应的坯料。 梅钢外销的质量很好,量却很有限,故而包括杨海鹏这样的经销商,对外供应也是要求现款交易。 赵益成接任厂长后,直接掌握以前问题最大的采购科,通常会在客户有较严格的质量要求时,会从杨海鹏那里直接拿坯料。故而这些时间来,虽然没有债务上的纠缠,赵益成跟杨海鹏的关系还是要比以前密切一些。 好不容易等到讨债人从厂里都散走,焦头烂额之余,接到杨海鹏请吃夜宵的电话,赵益成没有多想,就骑车赶过来;倒是没有想到,杨海鹏的这通电话原来是出自沈淮的授意。 这时候穿着土气的老板娘端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炒羊肝上桌,赵益成夹了一片羊肝入嘴嚼着,说道:“好几年了吧,这羊肝滋味还是没变啊……” 怕沈淮不理解,杨海鹏特意解释道:“老赵九零年在市锻压厂还是当综合计划科科长时,当时小黎她哥海文还在。老赵托赵东的门路,要借市钢厂的设备测坯料的质量,夜里就在这里请赵东喝酒,赶着我跟海文夜里下中班,也凑过来吃羊肉,那一次我们都叫老赵灌得大醉……” 沈淮笑着,对于已经不该再属于他的记忆,只能从别人嘴里娓娓道来,谁能想象长得瘦瘦弱弱的赵益成能喝两热水壶黄酒而不醉,把他、赵东、杨海鹏三个人一起灌趴掉?而当时跟赵益成一起过来的市锻压厂厂长技术科副科长、此时担任市锻压厂副厂长的罗建国,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两杯黄酒入腹,就直接钻桌子底子不肯再出来…… “都一晃都四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时一热水瓶黄酒只要两块钱,现在怕是要五六块钱吧?钱真是不够花了……”赵益成笑道。 “那时候钱也经花,我们那时候工资也不到两百,也不感觉手头多紧,每到发工资还能连搓几顿,现在是真不行……”杨海鹏说道。 “杨总在我面前感慨手紧,我该找谁诉苦去?”赵益成笑道。他虽然跟杨海鹏热闹的回忆往事,但也琢磨不透沈淮今晚约他出来的意思。 赵益成在市里没有什么背景,但好歹也算是中层干部,对市里什么风吹草动,还是有些知闻的。 沈淮及梅钢在这一年多时间,像新星爆发一起崛起,东华中下层干部里,都在传沈淮之所以能在梅溪镇甚至唐闸区横行无忌,就是依靠着市委书记谭启平这个大后台。 不过只要今天晚上眼睛没有瞎,赵益成还是能看出沈淮跟市委书记谭启平的嫡系亲信熊文斌、苏恺闻以及常务副市长梁小林之间关系的冷漠跟割裂。 赵益成并不知道太多微妙的内幕,但有一点事实是清楚的:昨天朱有才手下工人跑到梅溪镇爬塔吊事件发生后,直接导致市锻压厂今天的债务危机爆发,而梁小林、熊文斌、苏恺闻在沈淮的强硬要求下,同意市计委放手,由债权人来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而梅钢在此同时,将从其他债权人手里收购三期债权,成为市锻压厂的主要债权人。 赵益成能感觉得今天债务危机的爆发,有梅钢从中作梗的因素在内。 赵益成对沈淮既谈不上有多强烈的恶感,但也谈不上有什么好感——说到底,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是市里不得不接受沈淮开出的条件,市锻压厂,包括赵益成本人在内,在这个过程当中,只是被动的接受而已。 而且市委书记作出指示,常务副市长梁小林代表市政府向债权人做出承诺,市锻压厂在未来两年时间里,在经营及体制改革上,将受制于梅钢——这个局面也不是赵益成有能力改变的。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分开一个小时之后,沈淮就又迫不及待的通过杨海鹏,约他喝酒谈话?梅钢对市锻压厂改制有什么具体的要求,明天派出代表,联合其他债权人讨论,向市锻压厂直接提出不就可以了吗? 两杯酒下腹,身子暖和起来,彼此之间说话也没有开始那么僵硬,沈淮也就单刀直入主题,说道:“梅钢本不该这么迫不及待。市里应省政府要求,这次连同区县,将拿出十一家国营厂出来改制,市锻压厂以及霞浦县属的新浦造船厂是其中之二。市钢厂这样的大厂,改制千头万绪,不过市锻压厂的改制应该会很快就有一个结论。我不赶紧下手,等市锻压厂的改制有过了结论,再插手好像也就不那么合适了……” 赵益成点点头,说道:“要不是发生今天的事情,照着计委的计划,春节过后,市锻压厂就会先改制,改制方案也大体确定了。沈区长你就是不约我出来喝酒,我过两天也会拿改制方案过去跟你汇报工作……” 沈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赵厂长心里还是有怨气啊,但如果由我对改制方案提出修改,我想赵厂长的怨气可能会更大,所以才叫海鹏约赵厂长出来喝酒,先打下预防针。” “怎么会?”赵益成才两杯酒下肚,头脑清醒得很,笑道,“梅钢的业绩这么耀眼,沈区长对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提出指导,相信都是为了改观市锻压厂的现状,上利市里,下利工人,我就算一时有些不理解,又怎么会怨气?我这点大局观还是会有的。” “我对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要求很简单,第一步是厂管理人员,全部从委任改为聘用,不同意者退出;第二步要求市锻压厂的管理团队,自己拿出切实能够改善企业现状的改制方案及阶段目标。改制方案不能令债权人满意或阶段目标没有完成,聘用合同即行解除,”沈淮饮了一口酒,笑道,“我这么说,赵厂长也没有怨气?” 赵益成叫酒跟羊肉暖和起来的身子,这时候又有寒气透上来。 国营厂从九一年开始,补充干部可以直接从社会聘用,但主流还是由主管部门直接委任。 市锻压厂的厂领导包括科室负责人,都是国家干部身份,人事关系多在市计委人事处,赵益成本人的使用任命,甚至直接通过市委组织部——改委任为聘用,说白了就是要他们放弃国家干部身份,放弃铁饭碗,成为普通企业员工,一旦企业没有达到既定的改善目标,聘用合同解除,他们就会成为无依无靠的社会人,而不会像现在,即使市锻压厂搞不下去,他们还可以由主管部门重新分配跟行政级别相当的工作岗位上去。 第三百零六章 意外的冲突 沈淮看着赵益成僵坐在那里没有言语,知道管理层一律由委任改聘用叫他心里发毛,一时难以接受。 作为市锻压厂厂长,赵益成同时又是副处级行政干部,要是后台硬些,他完全可以从久不见起色的市锻压厂调到区县,或者调到市辖局委机关,担任副县局级的党政官员,而接受沈淮提出的改制条件,则意味着要完全将自己的退路堵死。 沈淮笑了起来,说道:“围绕国营厂的进一步改革,股份制试点工作近两年来才有一些实际性的进展,东华市更是滞后许多。但说到以产权改革为理论基础的股份制改革,在国内其实也早就不新鲜。合资、外资企业进入中国也有十多年的历史,像市钢厂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说到底是基到产权基础上的合营,而非是经营权基础上的合营。民营合股企业,也早就默认了按股、按产权分享经营决策权及盈利的事实——这一切延伸到国营厂可以说是必然。不过,因为涉及到‘姓资’还是有‘姓社’的意识形态问题,国营厂的进一步改制工作迟迟得不到突破。即使有些地区进行试点,但从根本上还是没有完全脱离‘二保一挂’的经营承包制范畴。目前市里拿出来进行试点的十一家国营厂,具体的改制进展有先有后,但有几家的改制草案,我有看过,说起来,实在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 赵益成微微颔首,倒不是认同沈淮的什么观点,而是相信以沈淮的能力,要看到市锻压厂提交给市里的改制初稿,实在不能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从早就存在的事实,到正式颁布《公司法》以及中央在十四届三中全会明确可以按资本进行分配,也明确城乡居民可以将储蓄等个人资金投入企业参加收入分配,经历了十来年的时间,”沈淮说道,“而当下国营厂改制,要是一切都在现有的框框里转,又谈何试点、谈何实质性的突破?十四届三中全会明确国内可以按照资本进行收入分配,虽然没有明确将国营厂纳入其中,但也没有将国营厂排斥其外。对国营厂管理人员的奖惩激励,一直以来都是改制工作的重要内容,但多年来没有实际性的进展。承包制的‘两包一挂’,也只是要求企业职工工资总数与企业效益挂钩,但说到对管理人员的奖惩,大体还是执行八六年推行的规定,认为管理层个人收入可以比职工高出1到3倍。想更一步的拉开差距,则变得困难而苛刻。要深度进行产权方面的改革,要从根本上让管理人员跟企业自身的发展息息相关,同生死、共进退,要从根本上改变管理人员的奖惩办法,要使管理人员有可能获得普通工人十倍甚至百倍的薪资收入,管理人员放弃国家干部的身份,则是必然的前提条件。虽然现今社会,既当官又大发横财的不在少数,但在明面上,从现行及即将推行的体制,则不存在既当官又发财的好事。我这么说,赵厂长能够理解?” 听过沈淮一席话,赵益成才略为明白,沈淮之所以强调改委任为聘用,实际也是要在现行的法律法规及现实基础之上,寻找国营厂进入深入产权改革的可行道路。 谈到厂领导层个人收入的问题,赵益成是深有感触。 他作为市锻压厂的厂长,昧着良心,一年捞几十万的黑色收入,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他明面上可以从市锻压厂拿到的工资跟奖金,通常最高只可以比普通工人高出三倍。 “关于当下经济体制改革的原则,其实早就确立,就是‘效率第一,兼顾公平’八个字,而不是反过来说‘公平第一、兼顾效率’——改革,就是要寻找一条新路,既不能严重抵触现行法律,但又要有所突破。拿一句骂人的话来说,就是要‘钻法律空子’。‘钻空子’,能把企业办好,能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就是改革成功。想踩着现有的、安全的道路去走,那不叫试点,也不叫改革……” 赵益成跟沈淮没有过什么接触,只是从站在远处看着梅钢的业绩鲜明,看着沈淮依仗市委书记谭启平这个大后台在梅溪镇、在唐闸区横行无忌,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叫他认识到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而听沈淮一席话,赵益成也能知道沈淮看上去年轻,但对国内经济体制的利跟弊,有着比他们深入得多的思考,以及有着比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目光。 说到厂管理层使用的委任制与聘用制,利弊关系不难解释。 不过,中国跟西方发达国家在社会体制上有着根本性的不同,照搬西方国家的企业治理经验,很可能会跟国内的现行法律、法规严重冲突,从中寻找出合适、能对现状进行有效突破的道路,才能彰显出改革人才的可贵。 听着沈淮谈得这么深入,赵益成心里对他的抵触,也仿佛给一杯杯入腹的温热黄酒融化…… 企业改制是个大话题,聊到凌晨两点钟,几人喝下四热水壶的黄酒,也才揭开冰山一角。 不过防雨布搭的棚子里,其他食客也都离去,店老板夫妇也是耐心专等他们离开。沈淮看了看腕表,对赵益成说道:“今天就喝到这里,改天再揪住海鹏请客,痛快的喝一顿——我考虑让鹏海贸易也从其他人手里收购少量的债权,这样才有光明正大的借口,把海鹏揪出来请客。” “杨总要是不担心市锻压厂身上烂债多,可以直接借钱给我们啊。说实话,市锻压厂现在就缺少周转资金……”赵益成说道。 “说实话,”沈淮听着赵益成的口气也没有起初那么强烈的抵触,知道找他来喝这顿酒还是起了作用的,说道,“市锻压厂当前是要把债务关系、财务关系理顺过来,暂时还不宜新增加债务。等改制工作以及这两件事做好之后,多增加一两百万的周转资金,也就不会成什么大问题。而市锻压厂只要能稳定运营一段时间,且有持续改善的迹象,到时候直接启动债转股,也会相对容易很多……” 管理层持股、亦或对国营企业的债转股等在国内出现的新形式,都基于国营厂股份制改革之上,也源于中央十四届三中全会对社会收入分配形式的补充说明。 梅钢早初改制,由于其乡镇集体企业的身份,相对比国营厂要灵活一些,阻力要少一些。沈淮拖后一年,决心借债务问题,将手伸到市锻压厂头上来,也是由于田家庚到淮海省担任省委书记以来,以下发正式文件的形式,对各地市国营厂股份制改革提出几点突破性的意见,才不用担心阻力有多大。 梅钢那边,沈淮考虑会让钱文惠作为代表,参与市锻压厂的债务重组及股份制改革工作。不过,沈淮又担钱文惠人单力微,而此前又明确要推选出五名债务人代表出来,他就想着让杨海鹏出资收购市锻压厂三五十万的债权,以便能更有效的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确保梅钢的影响力能多方位往市锻压厂渗透。 等到合适的时机,梅钢的影响力亦可以延着市锻压厂的债务链,继续延伸下去…… 一席话,赵益成也知道沈淮的视野比他要开阔得多,此时对沈淮的建议,即使有那么一些不确定,当面还是默默的听从。 杨海鹏从默默无闻的小建材商到今天在钢材贸易商群体中崭露头角,实质也就经历了一年多时间而已——赵益成早在杨海鹏还在市钢厂里就认识他,对他还是熟悉的,倒也不排斥他参与市锻压厂的债务重组。 掀开帘子,走到棚子外,叫冷空气一吹,醉意倒是清醒了很多,但浑身暖洋洋的,也丝毫不觉得寒冷——借着从防雨布棚里透出来的灯光,沈淮蹲下来挤鞋带。 巷子里有**人从另一座简易食棚里吃饱喝足走出来,好几个人酒醉得厉害,走路歪歪斜斜。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人,走到近处才看到前面路边蹲着一人,吓了一跳往边上闪开,但脚还是在沈淮身上绊了一下,人摔倒在路边。 沈淮后背给踢了一下,身子失去平衡,单膝跪地,但没有什么事,刚站起身要去扶那个女人,后面就冲上来一个男的,手顶着他的肩膀就往后猛推,怒气冲冲、满嘴脏话:“你妈逼眼睛瞎了,黑灯瞎火的蹲这里吃屎啊!” 沈淮侧让了一下,那个男的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那男的不依不挠,追过来就要打沈淮,不过,邵征跟杨海鹏反应很快,冲过去揪住那男的就推一边去,厉声喝斥:“你们还讲不讲理,你们眼睛不看路,撞倒人、自己还摔倒了,还能冤别人头上来?” “你妈逼,要打架是不?”那男人冷不防给推开,边退好几步,又冲上来想揪邵征的衣领子,却不想手腕给邵征拿手擒,给往后拐得嗷嗷直叫。 他们中有个小青年,看到同伙给欺负,就要冲上来帮忙。杨海鹏没有邵征那样的身手,但他长得人高马大,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体重一百七十几,身体也结实,跨步上去,揪住那个小青年的衣领子,就叫他没有办法动弹。 对方**人,有男有女,他们这边有邵征当主力,还真不怕这伙人敢动手。 邵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那男的退了两步就与杨海鹏都松开手,又退回到沈淮的身边。 那男的却像给激怒的野兽,嗷嗷大叫:“你妈逼敢动手,你妈逼知道我爸是谁?” 沈淮将膝盖上的灰尘掸尽,看到赵益成推着自行车走过来,跟他笑道:“在东华市,还不知道有谁的名头能让我听了抖一抖的……” 第三百零七章 潘少的女友 这伙人五男四女,看衣着打扮,倒也不像是街头随意滋事生非的小混混,更像是工作到深夜临时过来吃夜宵的公司男女。 那个穿白羽绒服的女孩子身材高挑、面容妍丽,几个女同伴也漂亮得很。她给沈淮绊了一跤,人没有摔出什么问题,但一屁股坐到垃圾成堆的路牙子边,白羽绒服在臀部位置子上,污了一大块,还隐约有尿臊味。 在夜排档棚子里喝酒喝得膀胱涨大,也没有谁会寻思跑老远找厕所去,只要是男人,大多会随意在街灯照不到的角落里解决,日积月累形成卫生死角,自然是又腥又臭,摔一跤跌上面,能恶心半天。 白羽绒服女孩子爬起来,女同伴拿出卫生纸帮她擦身上的污垢,只是臭气熏鼻,闻之欲吐——女孩子也是爱干净的人,给熏得要哭,但也晓得错不在别人,只怨她侧着身子走路太兴奋,也不想那男的把事情闹大,劝说道:“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小心碰到他了,衣服脏了,明天送去洗就是,我们还是走吧。” 谁也不曾想到,那男青年听到女孩子劝他息事宁人,就暴跳如雷的冲着她脸就破口大骂:“什么叫没什么事情?要不是你这个小逼娘们没长眼睛,我妈逼吃饱了撑着要教训这几个龟孙子。我妈逼吃饱了撑着是为谁啊,你个小逼娘们,倒帮他们说起好话来了!这几个龟孙子,敢冲老子动手,这事就没完……” 沈淮看这青年也就二十三四岁,没想到他的戾气会这么重,脾气会这么暴躁,满嘴酒气的就到处撒酒疯;再看那穿白羽绒衫的女孩子,似乎也是长期给他的淫威压迫,无缘无故的给兜头臭骂了一通,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也没敢还嘴,给推到一边不敢再吭声。 “知道我是谁不?你妈逼的,也不打听打听,就敢在东华横,叫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男青年满嘴脏话,指着沈淮的脸,冲上来又想要动手。 听着男青年戾气十足的满嘴脏话,沈淮也是恼恨,看到他手指隔老远就作势要戳过来,他从邵征与杨海鹏两人之间,一脚就踹上去,骂道:“你爸再厉害,也不会叫你这畜生把他老婆的生殖器官挂你嘴上!” 那男青年冷不防给沈淮一脚踹过来,给蹬得连退几步,一屁股坐路牙上才没有整个人都摔倒,只是小肚子痛得叫他直吸气。 他不再冲上前,指着沈淮的脸骂骂冽冽的叫不停,又招呼同伴:“孙德生,你妈逼的几个,看着我给别人打也不帮忙,你们欠收拾对不?你给赵峰打电话,就说我在这里要给几个龟孙子打死了,叫他带两部警车,把这几个龟孙子逮回去;今天不弄死这几个龟孙子,我就不信潘。” 这群男女对男青年颇为忌惮,即使不想惹事,这时候也只能由着他发酒疯;而那个叫“孙德生”、给杨海鹏揪过衣领的小个子,更是蹦得起劲,从公文包里掏出砖头大的大哥大就拨起电话来。 他人不敢凑过来,手指着沈淮他们叫嚣得来劲:“你们几个龟孙子,有种就不要走,不弄死你们……” 要是眼前男青年跟小个子喊其他帮手过来,沈淮说不定会好汉不吃眼前亏,与杨海鹏他们,撒腿先溜走再说。 没想到这青年口气嚣张到竟然喊警察过来支援,沈淮倒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请请动多厉害的神出来收拾他们。 也不用男青年的同伙过来纠缠,沈淮与杨海鹏他们就自己退回刚才吃羊肉的防雨布棚子里——赵益成也只能先将自行车放在路边,人跟着沈淮先进去。 赵益成刚走进棚子,就听见他的那辆破二八自行车给人在外面踹倒,哐铛一声响。 赵益成也只能无奈的笑,跟沈淮苦笑:“现在的小青年啊,脾气大,戾气重,仗着家里有些权势,在外面不管得不得理,就恨不得要骑到所有人的头上拉屎撒尿……” 赵益成虽然这些年不是特别的如意,但也不会怕在街头给几个小青年寻衅,想着等警察过来,解释一下事由,想必也不可能有哪个警察不开眼,真敢把他们逮局子里去。 市民经常抱怨公安局出警慢,然而沈淮他们在棚子里没有坐几分钟,两辆警车就拉响警笛开进巷子。 紧接着,几名警察如狼似虎的掀开帘子冲进来,为首是肥得快要将警服撑破的黑胖子,男青年就跟在他们后面,气势嚣张的指着沈淮他们:“老赵,就是这几个逼养的,故意调戏馨馨,还他妈先动手,在我肚子蹬了一脚。你今晚要不把他们弄死,仔细我在外面说你为人不仗义……” 那个叫孙德生的小个人,在黑胖青年身后蹦来蹦去:“赵队,好好收拾这几个龟孙子;就是那个小白脸,还敢踹潘少的肚子!” 黑胖警察虎着脸过来,看着沈淮他们还悠然自得的喝着茶,一脚将折叠桌踢飞,骂道:“眼睛都他妈长屁眼上了,谁都敢调戏?” “你们是市局,还是哪个分局的?怎么可以听别人的一面之辞!”赵益成见闯进来的几名警察,如此蛮横,厉声喝斥,“你知道我们是谁?” “我管你他妈是谁?你田家庚还是谭启平啊?”黑胖警察撩眼看了赵益成一眼,见他穿着灰扑扑的旧夹克衫,骑着自行车到这里来吃夜宵的主,他还真不怕谁,一把揪住赵益成的衣领子,将他揪到跟前来,说道,“我不管你妈是谁,但今晚会叫你记住我赵峰是谁?” 黑胖警察赵峰猛的将赵益成一把推到地上,喝令身后的手下:“把这几个扰乱社会治安的小混混,都他妈铐起来!” 看着沈淮乖乖的伸出双手,邵征、杨海鹏有样学样;赵益成屁股差点摔成两掰,也索性不吭声,伸出双手叫他们铐上,看他们到时候怎么收场…… 沈淮他们给推搡着坐进警车,那几个青年男女有车,就开车跟在他们后面。看着警车进了唐闸区分局的院子,沈淮叹了一口气,跟赵益成说道:“今天脸真是丢大了……” 赵益成苦笑一下,说道:“东华的治安,倒是要比前两年好许多,不过这种事总是断绝不了。也罢,半夜游公安局的经历,也不能算坏。” “叨逼叨个屁,不许交头接耳!”坐在前面的警察,听到后面窃窃私语,拿手将隔离网拍哐哐直响,叫沈淮他们闭嘴。 下车给带到询问室,沈淮他们四人手铐也不给解开,就给喝令挨墙边抱头蹲下来,就看着男青年一伙人在问询室外的过道里抽烟寒暄,压根儿也不提记笔录这事。 蹲了有小半小时,沈淮蹲得脚麻,想站起来活动身子,那个叫赵峰的黑胖警察在窗子兜头就骂:“让你们站起来了?都他妈老实蹲着,要老子给你们上措施是不是?”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腿多麻,沈淮也只能硬着头皮蹲下来,瞅着外面的动静,看他们是不是想拖一晚上再过来记笔录——这会儿过道西头有人走过来,就见黑胖警察赵峰还是那个男青年都往西边迎过去。 给墙挡着,看不到他们的人,不过听得见男青年在外面说话:“袁叔叔,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局里啊?” 杨海鹏顶了顶沈淮的背,小声问:“是袁熊?” 沈淮不大确定来人是不是唐闸区分局局长袁熊,不过他认识的以及认识他的唐闸区分局干警还真不多,说道:“最好是袁熊,不然蹲一晚上真他妈累。” 杨海鹏嘿嘿一笑,又说道:“那个姓潘的,该不会凑巧是潘石华的儿子吧?” “谁晓得?”沈淮耸耸肩,他对潘石华的家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时候扭头看过去,正是唐闸区分局局长袁熊穿着警服走进来。 “小潘,你这么晚跑到我们局子里来做什么?”袁熊边往问询室里走,边侧着头问男青年;男青年的同伙这时候才跟着一起进问询室来。 倒是黑胖警察赵峰抢着回答袁熊的问题:“小潘陪女朋友吃夜宵,遇到几个小流氓调戏他女朋友,还动手动腿。这不,小潘报了警,我亲自跑了一趟,把几个小流氓给逮了回来,打算关几天给个教训——袁局,现在的治安,不严打不行啊!” “哦,”袁熊看了看身后的这一伙男女青年,也不像是给欺负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什么,赶巧赵益成就在他脚边,仰头看过来,他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喝斥道,“蹲老实点……” 袁熊走到里侧,还想让那个小青年往墙边蹲过去一点,就见沈淮抬头看着他:“袁局长,你是不是冲我也来一脚啊?” 袁熊脚刚抬了起来,脑子咔的就断在那里,都忘了把脚放下来;跟着后面的赵峰不明缘故,还只当这小子不老实,冲过去抬脚就要踹,嘴里也还不忘训骂:“你妈,到局子里还不给老子老实点!” 袁熊眼疾手快,跨脚过去,急忙将赵峰踢来的一脚挡下来,厉声喝斥:“赵峰,不得对沈区长无礼,”也顾不得别人怎么震惊,他嗑嗑巴巴的就问沈淮:“沈区长,你怎么在这里?” 第三百零八章 威风 区分局局长袁熊一语道破沈淮的身份,叫问询室的一群人个个都像是挨了定身法的愣在那里——刚才还喧闹的房间,声音仿佛给海绵吸得涓滴皆静,倒叫屋里取暖器的吱哑响声格外刺耳。 沈区长?哪个沈区长? 在场的群人,没有关心其他区有没有姓沈的区长,但知道他们唐闸区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沈区长——这两天区里的人对这个新上任的沈区长津津乐道,不仅因为他是赫赫有名的梅溪沈老虎,还因为他是唐闸区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副区级领导。 再看沈淮蹲身仰起的脸,跟袁熊那张风霜老脸挨在一起,可不就是年轻得可怕…… 几个不关事的值班民警,怜惘的看了赵峰一眼,心里都转着主意,想着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溜出去,离这个马蜂窝远一点。 袁熊也没有想到赵峰出去抓流氓,竟然把这个马蜂窝给抓了回来,头皮往下,乍然间就麻了七寸,还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沈区长,你怎么在这里?” 沈淮看了袁熊一眼,将手腕一抬,亮出明晃晃的手铐,说道:“我总归不会是来视察你们分局工作的。” 袁熊直觉头皮要炸开,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干警,要是沈淮耍流氓真有什么真凭实据给赵峰抓住,这事糊弄糊弄也过去,就算沈淮蹲半天颇为委屈,但谁叫他有错在先呢?但是,沈淮给赵峰铐了回来,憋到现在都没有主动亮身份…… 想到这里,袁熊都禁不住打一哆嗦,转身就冲治安科副科长赵峰腿肚子上踹了一脚:“你妈个巴子,眼睛瞎了,快给沈区长把铐子打开。” 沈淮说道:“自从上次给宋三河铐了一次,我还挺怀念这滋味!”他双手一缩藏怀里,又往墙角里蹲过去一点,不叫黑胖子赵峰过来帮他解手铐。 赵峰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回头看局长袁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大寒天气,屋里虽有取暖器开着,但寒气从洞开的门往里直灌,赵峰又黑又胖的脸,黄豆大的汗珠子直接下淌。 袁熊从赵峰手里接过手铐钥匙,欠着身了挨过去,说道:“这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沈区长,你让我先把你手里的铐子解开……” “你说是误会就是误会了,”沈淮蹲着腿麻,站起来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但不让袁熊替他解手铐,冷着脸喝斥,“你们区局真是好威风,把我们无缘无故的给铐过来,又想无缘无故的就想把铐子解开,你真当我是街头鳖三?” 见沈淮的脸陡然寒砺,眼里寒芒散射,袁熊也是吓得一头冷汗,知道他一个区分局的局长,还真不够给沈淮一只手玩的。 袁熊张口结舌,也不知道怎么替自己分辩,恨不得将赵峰拖出去拿警棍捅爆他的菊花:这都后半夜了,逮谁不行,偏把这马蜂窝逮回来。 他这时也认出杨海鹏、邵征来,只得能硬着头皮替他们先把铐子解开:“杨总、邵主任,”他看赵益成脸生,问道,“这位是?” “市锻压厂的厂长赵益成厂长,”杨海鹏他不方便在袁熊面前拿架子,毕竟跟他有过几次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交情,顺溜的让他将手铐解开,蹲得腿麻,站起来踢脚,介绍赵益成给袁熊认识,又不无怨气的说起当时的情况, “袁局,你也不要怪我们得理不饶人,实在是你手下太威风了。就算我们跟这位潘大少爷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但我们是在姚港路因小事争执,轮得到你们区分局的人马过来抓人?姚港路什么时候划入唐闸区了?” 一般的治安纠纷都是属地公安机关管辖。 当初英皇案,也是梅溪镇派出所接到报警,而王子亮手下同时是在梅溪镇范围内强行将人拉走,才叫梅溪镇派出所有借口直接冲进英皇会所,将一干嫌犯控制起来。 姚港路恰恰是在城北区,不归唐闸区管。 其他不说,唐闸区分局干警滥用职权这条罪名铁定逃脱不了。 袁熊额头冷汗潺潺而下,看沈淮还冷着脸坐在那里,只能先硬着头皮替赵益成手腕上的铐子解开,连声抱怨:“这帮龟孙子,三天不挨操,就要上房揭瓦,无法无天,让赵厂长您受委屈了;赵厂长,你放心,我一定会狠狠的收拾他们……” 赵益成揉着给勒得红肿的腕脖子,看了袁熊一眼,他权势不如袁熊,但级别比袁熊要高,受这委屈,对袁熊也没有好脾气,说道:“唐闸区分局的人真是威风,指着我的脸,说就是田家庚跟谭启平来了,他们照样要铐走,”瞥眼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有些木的男青年,跟袁熊问道,“对了,袁局长,这位潘大少是谁,你们区分局的干警跟他家奴似来,给呼来喝去的……” “赵厂长,您有所不知,潘建国是潘书记家的二儿子,”袁熊偷偷瞅了沈淮一眼,不确认他知不知道潘建国的身份,但就见他厉眼看来,心头一颤,只能低着声音,向赵益成、杨海鹏打情事情的详情,“赵厂长,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赵队长不是口口声声的说我们耍流氓吗?你照着程序给我们帮拘留手续就是,”沈淮**的丢了一句话过来,“省得你在潘石华面前不好交待!” “是潘少打电话这么说的……”赵峰这时候忍不住想替自己辩解一下。 “你……”袁熊恨不得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砸赵峰脸上去,叫你妈闭嘴就这么难?他虽然不想对潘石华的儿子发脾气,这时候也不得不板起脸,质问潘建国,“小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晚,你们怎么跟沈区长遇到,还说他调戏你的女朋友?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沈区长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潘建国有些犯傻,他老子一直教训他,在唐闸区要收敛些,特别不能跟梅溪镇的那一帮人起什么冲突,但没想到今晚会这么倒霉,偏偏撞到梅溪镇这头玉面虎;他心里也觉得冤,沈淮他们在夜排档门口出来,同伙又推了辆破自行车过来,谁能想到他们是梅溪的? 潘建国看赵益厂也是怨恨:你妈穿得跟民工似的,还推一辆破自行车,谁知道你竟是一家国营厂的厂长? 赵益成冷着脸,他虽然权势不如潘石华,但也不至于会畏了潘石华的儿子。这些畜生,狗眼看人低,以为当官的当权的,非要车来车往才够气派。 潘建国知道今晚的事有些擅僵了,但他也没有想到会有多严重,在他看来沈淮再牛,也不过是有些背景的副区长而已,他老子是受市委书记器重的区委书记兼区长,大不了破些财、赔礼道个歉而已。 潘建国也是光棍一个,硬着头皮就过来给沈淮道歉:“今天真对不起,真不知道是沈区长您。你要是早说你是沈区长,也不至于闹这么大的误会;改天我摆酒给沈区长你赔礼道歉。” “你妈滚一边去!”沈淮心头恼火未消,看着潘建国那张脸凑过来就恨,也是脏话满嘴,兜头就蛮横的骂道,“你妈在老子面前,还没有资格说这话!” 沈淮站起来,就朝里面走,直呼袁熊的名字,说道:“袁熊,你快帮我办手续,趁着天亮还有段时间,我还要在拘留室里睡上一觉;另外,请你将我给区分局拘留的事情,及时通报区委区政府以及市委组织部。” 袁熊看着沈淮就往里面的拘留室走,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他看了看潘建国,心里也是怨恨:沈淮都未必会给你老子面子,你充什么充啊? 其他事,袁熊不知道,但英皇案发生事,他就在现场:熊文斌与潘石华当时带着谭启平的指示过来,想要把大事化小,沈淮是什么强硬态度,他在现场是看得一清二楚——之后英皇案办成什么结果,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王子亮给当成黑社会组织典型,判了死刑不算;连他退了休的老丈人,也给揪出来给判了二十年,城北区还有一大批官员给捋了出来。 潘建国不了解袁熊的心思,他给沈淮兜头臭骂,虽然理亏不便回嘴,但心里也是恼火,暗道:你一个破副区长,牛逼成什么样子! 潘建国也不肯再说软话,扭头就走了出去,站在问询室外的过道上抽烟——倒是跟他一起过来的同伙,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吃一顿夜宵,吃出这局面来。 看潘建国那样,袁熊也不便直接教训他,他冲着木头人似的赵峰腿肚子上就又是一脚:“你打电话给潘书记,把今晚的事情报告给潘书记知道。你敢有一点隐瞒,我抽了你的筋!” 袁熊知道他自己在沈淮面前不好说话,便仗着点交情去求杨海鹏:“杨总,你帮哥哥一回忙,劝沈区长息息怒火。潘书记一会儿准过来,潘书记一定会公正处理,准不会叫你们受半点委冤……” 杨海鹏摊摊手,说道:“那就等潘书记过来再说吧……” 第三百零九章 沈叔 “啪!” 潘建国一巴掌给打得耳鸣如聋,但他半晌没有反应。他老子脸上恨不得咬他肉嚼的狠劲跟怒气,让他蒙在那里。 这一巴掌的响声倒也罢了,赤红的五指巴掌印从潘建国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渐渐的浮现出来——这一幕叫他人看了,都忍不住想摸一下自己的脸颊,再看潘石华牙咬肉里的狠劲,问询室里的众人,心里都觉得寒气直冒。 说实话,到这时候就连赵峰也不知道今晚事件的详细过程,他给潘石华打电话,也只是把他知道的情况汇报过去。 潘石华坐车赶过来,赵峰还以为潘石华会先问清楚情况,没想到潘石华走进来,兜着潘建国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一巴掌恨不得要把全身的力气用上去…… 这一刻,赵峰才真正的感觉到后怕。 在这之前,他虽然知道自己今天滥用职权给抓了现行,但祸毕竟是区委书记潘石华他儿子闯的,他以为只要潘石华出面转寰一下,大不了赔个礼道个歉,不会有多么严重的后遗症,但看到潘石华此时对待他儿子的态度,赵峰就觉有一股寒气直从尾脊骨往上串,实不知道潘石华教训过儿子之后,会不会怒火迁到他头上来。 潘石华一时还顾不上理会赵峰这种小角色,冲着给他一把掌打蒙了的二儿子吼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建国看到他爸坐车赶过来,本来还想狡辩一下,想编个说法叫自己有利一些,想多少把责任往沈淮他们头推一些,这时候给一巴掌打得耳鸣如聋,头脑充血——过了半饷,等他缓过劲来,就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痛,连口腔都有血腥气,却再也不敢编排什么,只敢老老实实的把详情说出来:“他蹲在路边系鞋带,馨馨走路没注意看到,给他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我喝了点酒,就……” “就你妈!”潘石华怒火中烧,他现在还能闻到他儿子嘴里的酒臭,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就兜头砸过去,“就这点破事,你就滋事生非找人打架,就打电话报假案?就当公安局是你开的?你吃了豹子胆,还是吃了老鼠药?”又黑着脸,冲着袁熊说道,“袁局长,你把他铐起来,区分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要给我什么面子,我的面子已经给这畜生丢尽了。这时候不收拾这畜生,以后指不定这畜生还要闯出什么祸来!” 看着潘石华“大义灭亲”,袁熊也不说什么,指使旁边站着的警察给潘建国上铐子。 “爸!”潘建国没想到挨了一巴掌不算,还真要给铐起来吃几天牢饭,他忍不住哀嚎起来,但看到他老子眼睛里的厉色,有什么苦话也不敢往外吐。 “去给沈区长道歉,深刻反思错误;今天要不是沈区长收拾你,我还不知道你在外面会给我闯多大的祸……”潘石华指着正安然坐在椅子上叫袁熊帮着解手铐的沈淮,要二儿子过去道歉。 沈淮看着潘石华精彩的表演,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看着潘建国不情不愿的走过来,笑着:“要是叫我沈区长的话,太生分了,我跟你爸在官场上,好歹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僚啊……” 潘建国脸抽搐了一下,不让称呼职务,还能叫什么?但看他爸眼睛里的厉色,知道这个歉必须要道,只要硬着头皮喊道:“今天的事,我对不起沈叔,沈叔要是还有什么不满,你就打我两巴掌解解气——” 众人面面相觑,沈淮也就比潘建国大一两岁,这一声“沈叔”叫得端是怪异,他们偏偏又笑不出口。 沈淮揉着给铐子勒得红肿的手腕,站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潘建国,退了一步,瞬眼间就翻脸,一脚冲着潘建国的大腿外侧狠狠的踹过去。 “啊!”潘建国没有想到沈淮会突然下脚,大腿外侧给狠狠的踹中,身子一拐,狠狠的撞到一旁的办公桌角上,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挣扎着想站起,大腿痛得没有一点力气,摔坐在冰冷的地上没能站起来,抬头看到沈淮的眼睛,几乎没有反应。 这一脚踹得叫潘建国连恨沈淮的勇气都没有了,看到沈淮眼睛里的凶厉,等他省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避开沈淮的视线。 屋里的众人也都傻了眼。 他们本以为潘石华一巴掌训子,已经给沈淮天大的面子,给足了台阶叫他下来,没想到他还如此狠的朝潘建国揣出这一脚。 袁熊下意识的看了区委书记潘石华一眼,就见潘石华的眼角肉在鼓鼓跳的在抽搐。 “本该就算了,但既然你唤我一声‘叔’,就由不得我不再叫你加深一下印象。打人巴掌这事呢,太过分了;这一脚就当是我的见面礼,”沈淮厉色朝一屁股坐地上的潘建国训斥过,才搓了搓手,将手插回裤兜里,朝潘石华笑道,“潘书记不会怪我这脚踹得过分吧?” “这畜生给踹死都是活该!”潘石华牙咬着肉说道。 只是这一刻,没有人觉得潘石华是真心实意在说这话,沈淮这一脚与其说踹在潘建国的身上,不如说踹在潘石华的脸上——满屋的人脸都绿在那里,摒住呼吸不敢喘大气,怕稍不注意,会叫潘石华把怒火引到他们头上来。 “政法线的问题很严重,但这事也不归我分管,我也就不废话多说什么,”沈淮拖了把椅子,大马关刀的坐下来,指着区分局治安科副科长赵峰,喊他过来,“今晚的事笔录什么的还是要记的,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把潘大少关进吃牢饭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抓紧一点,我还要赶回去睡一觉呢……” 赵峰双腿直打筛,见潘石华、袁熊脸都黑着,知道他这趟不死也得脱层皮,冷汗潺潺冒不停,但是潘石华、袁熊不表态,他只能硬着头皮指着治安科的干警记笔录,把程序走完。 赵峰不敢把怨气撒到潘建国头上,但对今晚跟潘建国一起吃饭的同伴没有那么客气,指着手下给他们上铐子,厉声说道:“都铐起来!” 沈淮“呲”的一笑,问袁熊:“袁局长,你们区分局真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给人家上铐子啊,铐子是打折买来的?” “乱闹!不要再在这里丢脸了,”袁熊训斥赵峰,叫他退下去,吩咐治安科老练稳重的干警接着办手续,“老赵,你给他们记笔录,实事求是的问清楚情况……” “你们区分局,一定要严肃处理这种滥用职权的害群之马,绝不可姑息!”潘石华看赵峰也是一脸厌恶,厉色吩咐袁熊,要他严肃处理赵峰。 要不是这些人助涨建国的脾气,今天的事情稍稍劝阻一下,稍稍先了解一下情况,也不会给沈淮借题发挥、把巴掌抽到他脸上来的机会——对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潘石华从来也不会手软,也知道当年宋三河也给沈淮搞了“双开”,他在这事上也包庇不了赵峰。 沈淮寒脸一笑,才对负责记笔录的干警,说道:“倒不是所有人都不明是非,这个小姑娘还劝潘建国不要惹事生非,反倒给潘建国一通臭骂;咱也不能冤枉了好人,今晚的事情,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就这个叫孙德生的小个子,跳前跳后,就嫌潘建国把事闹得小,关他几天总错不了,”抬头看向穿白羽绒服的漂亮女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贾馨馨,我们都是市歌舞团的同事,编练晚了出来吃夜宵,真没想会撞到沈区长您,今天的事真对不起您……”贾馨馨哪里见过今天这局面,心儿给吓得打颤,见沈淮问她,小声回答,声音都有打颤。 难怪四个女孩子都看上去水灵漂亮得很,虽然穿着很厚的羽绒服,但身材高挑,能看出身材很好,原来是市歌舞团的。 “你跟潘建国在耍朋友吧?我劝你一句,这种人啊,真不值得你跟耍朋友的,你趁早跟他分手好了,”沈淮指着坐在地上,不知道是痛得厉害,还没有胆子站起来的潘建国,对贾馨馨说道,“他要是敢缠着你,不同意你跟他分手,你就来找我;我是他叔,我帮你收拾他……” 听了沈淮这话,屋里人的脸又是一阵阵的抽搐,低着头也不敢看潘石华的反应。 沈淮撑着手站起来,跟袁熊说道:“好了,折腾了这么久,我们也没有车回去,还要请袁局长派辆警车,送我跟赵厂长他们回去……” “好的,我就安排。”袁熊巴不得把沈淮这樽瘟神送走,忙将他的小车司机喊过来,送沈淮、杨海鹏、赵益成等人离开。 沈淮又问潘石华:“潘区长,你不走?” “走,走,走!”潘石华连说三个“走”字,眉头肉都在跳,也不想在这里再丢人现眼,摔手就先走了出去。 杨海鹏朝赵益成拐肘顶了顶,笑道:“你那自行车说不定给捡破烂的捡走了。” 赵益成无奈而笑,知道今天潘石华给沈淮扇脸的事,明天肯定会传遍全市,倒不知道梁小林、熊文斌知道他半夜还跟沈淮见面、还给一起带到唐闸区分局的事会有什么感想;这贼船真是由不得他不上。 他不能怪沈淮故意把事搞大,毕竟他自己也没有在大排档前亮出身份。 第三百一十章 摸错人 沈淮坐警车回到家,已经清晨了,微濛濛的晨光流泄,叫天地仿佛浸在清澈透明的湖底。光线谈不上多亮,四周都是建筑及树丛黑压压的影子,确实是清晨了。 这几天东奔西走,回来没有两天又这么多事情,赶着跟陈丹缠绵了一宿,沈淮都没有这么休息,回到家里,也是睡眼惺松,都乏得快睁不开眼来。 沈淮走到卫生间,就见浴缸里**的,像是给谁用过,走到客厅,推开卧室的门,看到他床上蒙被睡着一个人,想来身上衣物很少,被子下的身体隐约若现的勾勒出迷人的曲线来,叫人看了心热。 沈淮心里一笑,暗道陈丹过来睡觉,倒没有跟他提前招呼;早知道陈丹今晚能过来睡觉,他何苦半夜跟杨海鹏他们在外面瞎逛,还惹出这桩是非来? 想到被窝里的佳人娇躯美妙,沈淮给打了吗啡似的精神起来,困乏一扫而空,紧赶着溜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又做贼似的摸回卧室——看着被中人蒙头睡得正熟,沈淮兜头从床尾钻进被子里,想从陈丹的小腿摸起,吓她一吓。 屋里打着空调,但被中人还穿着棉毛裤,不过带弹性的薄布料绷贴在双腿上,虽然不如直接摸嫩滑的肌肤触感好,但丝毫不妨碍沈淮感受这双长腿诱人的弹性——但摸到腹股沟间的时候,沈淮摸着摸着就觉得有些异常了。 沈淮一时间脑子僵在那里,手掌还按在被中人的小腹上,大拇指还有按着她双腿间的埠地上:陈丹双腿虽然也是少有的修长,但限于她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七,再修长也不至于有这么长;再听着被中人似在梦中的呻吟声,也不是陈丹那特有的**宛转…… 孙亚琳正迷迷糊糊的做着梦,沈淮摸她双腿的动作很轻柔,拿拇指伸到在她的双腿间往两侧轻刮的时候,一股电流从唇皮上滋起,更是叫她浑身起着鸡皮疙瘩——下面都湿润起来,人却没有立即醒过来,仿佛陷入一场春梦之中,叫她难以自拔。倒是沈淮的手停下来,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一时间没有再往上走,仿佛离云端还有一段距离就停滞下来,而且压在她小腹根的那双手力道加大,才叫她瞬时间惊醒过来。 孙亚琳那一瞬间汗毛都惊炸起来,抽脚就猛踹过去,就听着一声惨叫,将摸黑入室猥亵她的家伙,踹了大跟头,从床上翻滚下去, 孙亚琳紧接着从床上翻身而起,抱着被子就扑下去,将入室猥亵她的家伙,裹在被子,就朝墙壁撞去,就听“砰”的一声,又是一声惨叫从被子里闷声传来:“是我!” 孙亚琳这才听出沈淮的声音,收回要接着横踹出去的脚,打开灯,看到沈淮抱头一脸痛苦的蹲在地上,叉手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说道:“我说谁吃了豹子胆呢,敢到床上来摸我老娘?怎么样,要不要再试一试啊,我的手感还可以吧?” 沈淮给孙亚琳一脚踹在胸口,差点给踹背过气去,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气来,后脑勺磕墙上,虽然没有撞破,也给撞了一个大包,叫苦道:“这是我的床好不好?你还蒙头睡着,我怎么知道不是陈丹……” “你就装吧,”孙亚琳狐疑的盯着沈淮看着,站在床上也没有放松警惕,说道,“你从我的脚摸到我的肚子,以你的经验,还能摸不出来是陈丹还是我?陈丹的腿有我长?”又洋洋自得的伸出她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大长腿,在沈淮眼前晃啊晃。 沈淮不得不承认孙亚琳的腿极长,净长就算不到一米,也差不了三四公分,特别她这时候又穿着紧身的棉毛裤站在床上,让长腿美形在他眼前纤毫毕呈。 他即使给差点踹闭过气去,也觉得孙亚琳身材性感到要叫他流鼻血:上身也穿着棉毛衫,但里间没有穿戴其他衣物,胸部圆鼓鼓的撑起来,两颗樱桃粒顶起来…… “我可不就摸到你的小肚子才知道摸错人了!你听到动静也不吭一声,我哪可能摸到脚就知道摸错了人?”沈淮有苦叫不出,看到孙亚琳牙黄色的棉毛裤底有些微的湿痕,但怕言语稍有不对再挨孙亚琳一记鞭腿,也就没有质问孙亚琳明知道他摸过来了,为什么还要等他在她的关键处拿拇指刮了好几下才发飚踹人,只能说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也不能猜。 孙亚琳见沈淮一脸的委屈,这才意识到她话里的语病所在,她当然不会承认她在梦中给摸得很舒服,还以为是做春梦都不愿意醒过来,一直到沈淮的手停下来才她惊醒过来…… 孙亚琳只是别过脸,一脸嫌弃的说道: “你脑子里不要以为别人跟你一样龌龊,就你那猥琐样,猜也能知道你会怎么占人家女孩子的便宜;老娘要是早醒了,早就把你踹得一佛升天,你以为你能把老娘摸舒服了不吭声叫你继续摸下去?” 沈淮撑着坐到床上,胸口痛得厉害,几乎坐不起来,平躺到床上,叫苦道:“我是真冤枉,天地良心。不信,你现在叫我摸你,看我有几个胆子敢摸你?骨头要是给你踹断了,我都没脸找人诉苦去……” “你这是活该,”孙亚琳见沈淮不像假装,也怕把他踹伤了,伸手按到他胸口摸了几下,紧张的问道,“痛不痛?” 骨头倒不是痛得有多厉害,还是气没有顺过来,沈淮平躺在床上缓了好一阵子,不那么难受了,才问孙亚琳:“你也没说你今天回来啊,你怎么就回来了?” “你说这个,我更来气了,”孙亚琳气鼓鼓的说道,“你还记得杜帕斯那杂种不,温台尔家族的那个?” 沈淮点点头,孙家当初移居海外,就是依靠温台尔家族才在法国站稳脚根的, 在清末及民国年间,孙家就是作为温台尔家族在国内事务的代理买办而发家,很早就把子弟送到法国留学,也很早有子弟跟温台尔家族的女孩子勾搭成奸。等到孙家大规模逃到海外定居,三代人里,更是有好几人跟温台尔家族搞包办婚姻式的联姻。 作为法国的老牌财阀,发家历史能追溯到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温台尔家族,要比孙家的底气加倍的雄厚,本身是法兰西银行的主要股东,还控制着巴黎联合银行等几家金融机构,更通过这些金融机构向钢铁、石油、电气、机械等产业延伸。 沈淮对杜帕斯本人不熟悉,在法国时也没有接触过几次,但也知道这小子是人丁不那么旺盛的温台尔家族的直系继承人之一,地位要比他跟孙亚琳还要牛逼一些。 沈淮问孙亚琳:“怎么,你筹资筹到杜帕斯头上去了?” “这杂种以订婚为条件,答应拿一千万美元出来,老娘就想着先把钱骗过来再说,就陪他吃了两顿饭,”孙亚琳气鼓鼓的说道,“这杂种第二顿饭就摸到老娘的大腿上来,老娘当场甩了他一巴掌。事情黄了,老娘在巴黎也待不下去,就直接坐飞机到燕京,赶着燕京今天有直接回东华的飞机,就回来了。赶回来听你赶到市锻压厂逞威风去了,没兴趣去凑热闹,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等来等去,不见你回来,我就先睡起来,哪里想你这混球也过来摸老娘的大腿……” “我不是故意的。”沈淮坚定无比的咬死这点。 “管你是故意还是无意。要不是在杜帕斯那里吃到只苍蝇,我很是恶心了两天,你想摸也就让你摸了。反正我给男人摸也没有什么感觉,便宜谁还不如便宜你——不过,现在想想你们男人的恶心劲就来气!”孙业琳气鼓鼓的说道。 “何辄我要报这一踹之仇,还得飞去巴黎找杜帕斯?”沈淮苦笑着问道。 “谈这个没意思,”孙亚琳坐下来,拿起被子裹自己身上,好像沈淮给她狠踹一脚这事没发生过似的,看着窗外都有亮光了,问道,“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才回来?市锻压厂那点破事,也不至于叫你在外面熬夜吧?” “真是报应啊,早知道我今天不踹别人了,”沈淮唉声叹气的坐起来,他抢过被子一角,也裹在被窝里跟孙亚琳对坐,把从工人爬塔吊衍生出来的种种事端,详细的解释给她听,“杨玉权、周裕都调到市里去了,潘石华又是区委书记、又是区长的,苏恺闻、周明、梁小林他们几个,包括谭启平在内,以为我在唐闸区给孤立了,以为我再也折腾不出浪花来了,就迫不及待的想给我下马威、找我的破绽——” 孙亚琳就喜欢沈淮这股子跋扈劲儿,颇为惋惜的说道:“再后悔没打你电话,错过这场好戏,潘石华当时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那是,我今天要不把潘石华的脸踩出花了,踩得他娘心里摸一摸都叫痛,这梅溪镇往后还会有安宁日子不?”沈淮笑道。 孙亚琳点点头,她跟沈淮推测,在市钢厂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做成之前,谭启平再对沈淮怎么不满,都要忍耐着他,不可能直接将他从梅溪调走,但不意味着他不会对梅溪镇一点小动作都没有——这时候,不得不承认谭启平他们还是占据强势,但正因为如此,沈淮的反应更要凌厉,叫谭启平他们有所顾忌,不敢胡乱动作。 “赵益成这人如何,”孙亚琳问道,“你这一闹,天一亮整个东华市都会知道他陪着你跟杨海鹏满大街的调戏妇女、交情非同一般,这个人值得你花这般心思进去?” 沈淮嘿嘿一笑,也不能说他早就认识赵益成这个人,知道他的专业能力,知道他在市锻压厂普通干部职工里的声望不是之前那个给送进大牢的前厂长能比,笑道:“东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努力挖掘些本地人才,难道还有条件从外面请什么大拿过来?” 要说人才,东华市三区七县七百万人口,只要善于挖掘跟培养,三五百名高级管理人才还是不缺的;关键就在于挖掘跟系统性的培养。 第三百一十一章 晨睡闹人 看着时间,都快清晨六点钟,沈淮要抓紧时间睡一觉;孙亚琳昨夜赶回来也是快十二点,折腾到凌晨两点没见沈淮回来,就先睡下,这时候也远远没有睡够。 孙亚琳不愿意这个时间再回到她冷冰冰的房间里去,抓住被子就睡下;房间里也没有多余的被子,沈淮也没有其他地方去,就耍无赖的也躺下来,钻进被窝里来。 “你要是敢借机吃我的豆腐,你知道后果的……”孙亚琳倒没有蛮力把沈淮赶出去,只是拿美艳而冷冽的眸子斜瞥着他,拿很不屑的语气警告他。 沈淮后脑勺的大包还没有消掉,胸口还隐隐作痛,但总不能没种到给孙亚琳教训一句,就灰溜溜的抱着薄毯子睡客厅去,嘴硬道:“我睡觉很老实的,就算有什么对不住的,这是我的卧室、这是我的被子,你告我强奸去啊?” “强奸?那也要你具备这个能力才行?”孙亚琳不屑的说道,蒙头而睡,也不理会沈淮就睡她身边。 沈淮心头开始还有些旖旎的念头,想着孙亚琳修长到极致的紧致美腿,想着那触人勾魂的惊人弹性,想着双腿间微湿带润的丰腴,但就是睡一个被窝,他也实在没有勇气去骚扰她。 好在被子够大,里面躺两个人也能相安无事;也是太疲乏了,沈淮胡思乱想了一阵,就沉沉睡去…… “滴铃铃”,听着手机铃声,沈淮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就觉得胸口压得一块大石,孙亚琳半个身体都裹在他身上。 实在想象不出,孙亚琳一米七四的高挑身材,竟然也有小鸟依人的睡姿,身子像猫似的弓在那里,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丰盛的深棕色长发,仿佛散开的水光丝绸铺在他的脖子上。 隔着薄薄的内衣,沈淮能感受到孙亚琳紧挺丰满的胸,更要命的,是孙亚琳充满热力的双腿像树獭熊似的裹住他的右大腿,是完完全全、丝合缝闭的紧裹,他的右大腿外侧,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孙亚琳秘处压上来的丰腴弹软。 虽然两人都穿着棉毛裤而睡,但要命的弹性还是一点不差的传来,沈淮稍有意识,下边就像接到指令似的,高高的支起帐篷来…… 孙亚琳听到手机铃声也醒过来,对她趴在沈淮身上而睡这事,一点都没有“羞耻心”,右腿膝盖一抬,碰到沈淮支起的帐篷,疑惑的问道:“什么东西?”伸手过去摸到还握了一下。 孙亚琳的小手绵软,力度适中,握得叫沈淮虬首上的青筋都浮跳起来——孙亚琳握到手里,才知道握到什么东西,迟疑了一会儿,才松开手,抬头看了沈淮一眼,故作镇压的用老练口气评价道:“不错嘛,才睡两三小时就有这硬度,年轻就是好,也够大……” 看着太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可不就是才睡了两三个小时? “我怎么感觉在给你调戏啊,”沈淮欠着身子坐起来,见孙亚琳耳根子有些红,但从她美艳的眼眸里,却看不到太多女人通常都该有的羞怯,他与孙亚琳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晌,只能沮丧的认输,问道:“我现在是不是该把你踹下床去?” “就你这样子,有什么好值得调戏的?吃了多大亏似的。”孙亚琳不屑的坐起来,欠着身子去拿还在倔强响个不停的手机。 孙亚琳背身过去,露出婀娜多姿的纤腰以及浑圆的美臀。 虽然孙亚琳对他完全没有感觉这事,叫沈淮挺受挫的,但看到她这么性感跟美形的臀跟腰,还是叫他受不住诱惑,下边肿涨愈发厉害。 孙亚琳能感觉到沈淮火热的目光,有些后悔偷懒没有回去睡,但她也是不甘心弱了气势,同时也暗感后怕:好久没搞女人,竟然对男人都产生些兴趣了! 孙亚琳借着看手机的当儿,叫心里微些波澜的异样平复下来,才转回身,将手机塞到沈淮的手里:“是你的手机在响……” “我的手机在响,你还看半天?”沈淮不解的接过手机,见是一个陌生号码,也不管孙亚琳坐在床边穿衣服,接通电话问道,“哪位?” “沈区长,你好,我是小余啊。” 电话那头是个声音略显沙哑的男人,只是沈淮远远没有睡够,除了孙亚琳那性感极致的身材以及五官精致的美丽脸蛋能帮他提神来,现在对其他一切事情都觉得混沌,一时间没能想出来这个“小余”是谁。 “……”沈淮打了一会儿愣,疑惑的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大概是听出沈淮疑惑的语气,紧接着又做了更详细的自我介绍:“沈区长,你好,我是区教育局的小余啊?” “……”沈淮肚子里骂开了,区教育局直辖行政事业编制有上百号吃干饭,沈淮一个人都没有见过面,他知道个鬼叫“小余”,问道,“哪个小余?我手头没有区教育局的人事名单……” “余……余杰,我、我是余杰,区教育局的局长,想找沈区长你汇报工作,不、不知道沈区长有没有工夫……”电话那头的中年人紧张得都有些磕巴了。 沈淮这才想起来区教育局局长确实是姓余,没见过面,只知道应该是个中老年男人,肚子里暗骂了一句:在他面前自称“小余”,他想不起来,能怨他吗? “哦,”沈淮说道,“我还在家里,没有到区政府去,要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你下午再打我电话吧……” “我就在沈区长你家门口,想着沈区长可能在家,就冒昧打这个电话,想着汇报工作的同时,再给沈区长你拜个早年……”余杰说道。 沈淮眉头大蹙,也不知道他的住处怎么就泄漏出去了,不过也没有办法,组织档案的有些资料是必须要登记住址的,朝孙亚琳“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孙亚琳用口形问他:“怎么了?”红唇嫣丽,齿白如贝。 沈淮拿手捂住通话孔,跟孙亚琳说道:“给堵门了……” 孙亚琳眼睛闪过一丝偷情给捉住的慌乱,但转瞬间又镇定过来,给沈淮下属撞到她早晨在这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淮披了一件睡袍,穿拖鞋走到客门外,打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阔脸粗眉,有些微胖,稀疏的头发往后梳得油光镫亮,手里还提着印制精美的礼品盒。 没想到昨夜的事传得这么快,这么有效果,这一大早就给人堵门口——沈淮微蹙着眉头,朝中年男点点头,说道:“我还要再睡觉一会儿觉,你有什么事情要汇报,你下午再打我电话,看我在区里还是在梅溪镇……” “好的,”区教育局局长余杰也丝毫不为不能进门而生怨,似乎看到沈淮一眼就由衷感到心满意足,伸手过来,要将手里提着的礼品盒靠墙角放下来,说道,“我过来就是主要给沈区长您拜个早年,工作下午再找沈区长您汇报……” “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拿回去吧。”沈淮说道,要余杰把礼品拿回去。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两瓶酒,表达一下我们教育局全体干部群众的心意,以后唐闸区的教育工作,还要沈区长您多劳神。”余杰说道。 沈淮猜想余杰初次上门,也不可能往里面塞现金,但他实在懒得收礼再上缴,说道:“你还是拿回去吧,不然我还得送到区政府办去上缴,麻烦得很。潘书记好像也开会传达了反腐倡廉的精神,要在我们区开创新风气,你们这么搞,不合适……” 沈淮就穿着睡袍站在门口,坚持要余杰将东西拿回去。 余杰也摸不透沈淮的脾气,没敢丢下东西直接溜走,见沈淮的态度颇为坚决,最后还是乖乖的提着东西离开。 等人走了,早穿好衣服的孙亚琳才从卧室走出来,进卫生间洗漱。 沈淮跟孙亚琳斗嘴,罕有斗赢过她的,也不管她,径直再回卧室睡觉。 可是也没有办法再睡踏实,区教育局几个副局长,就接二连三的打电话进来要汇报工作,要拜年;区政府办主任罗毕也打电话过来请示配备专车跟专职秘书的事情。 虽然知道这是昨夜事情的后遗症,叫别人不敢对他稍有轻视,但沈淮不胜其烦。吵得睡不着觉,沈淮就直接起床坐公交车赶到梅溪镇,在镇政府食堂里吃了中饭,再打电话让区教育局局长余杰过来汇报工作。 全区中小学已经放了寒假,倒没有特别紧要的教育工作要抓,很多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的去做。 下午小姑又打电话过来,问他回燕京过春节的事情。 这边一大摊事砸在手里要处理: 不仅要赶在春节前,选派一批工程师送到伯明翰去参加设备的拆除,这边的基建工作也要赶在春节过后就正式动工。 工厂基建图还没有最终确定,后续的资金筹措、技改方案都还没有眉目;市锻压厂的债务重组及改制方案还要紧着进入既有节奏之中,区里分管招商、教育工作,还要进一步熟悉业务,梅溪镇上也是一摊子事情,随便都要找沈淮出头解决…… 飞机航班又少,往返燕京一趟,少说要耽搁三四天,沈淮是真没有时间回燕京过春节。 不过宋文慧在电话也跟他直接说明,他父亲跟姓谢的女人今的不回京过年,他这次回去应该还有机会跟老爷子直接谈一谈梅钢的工作;另外,就是相亲的事情,女方的家长也认为合适在春节期间彼此见一下面。 第三百一十二章 债务关系 沈淮还只是从小五与谢芷那里听到成怡这个名字,除此之外,他对这个女孩子的其他消息一概不知。 不过这次回京也只是见个面、相下亲而已,沈淮也没有太当一回事,也不说他未来的婚姻就一定会绑在这个只闻其名未睹其面的女孩子身上。 再强势的家族通常也不会强迫子女跟某个指定的对象结婚,更多的只是要求子女从某个特定的圈子里,挑选合适的结婚对象,更注重的是门当户对。 这时候,男的选择权通常要大得多。像宋鸿军这样,拖到三十三四岁都不结婚的太子党也不罕见;宋鸿奇也拖到快三十岁,才确定谢芷为结婚对象,之前的风流帐也概无人管、无人问。 小姑这么热心的安排相亲事宜,沈淮也不能寒了小姑的心,不好推辞,想着春节期间,能跟老爷子聊聊梅钢的问题,机会也是难得,便答应周末从东华直接坐飞机回京过春节。 下午,区分局局长袁熊也打电话过来。 虽然区公安局不归沈淮分管,但昨夜的事情直接涉及到沈淮,对赵峰等滥用职权、严重违纪警员做出的处理结论,区分局自然也要向他做汇报。 区分局党组今天下午开会讨论了这事,直接撤消赵峰区分局治安科副科长职务,开除公职、开除党籍——就昨夜的违纪事实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严厉的处罚了。 潘石华的二儿子潘建国,直接就处以十五天的行政拘留——没有材料跟证据,整件事就算是暂时的揭过去了。 赵益成也是知道沈淮清晨才回去睡觉,上午没有过来打扰,下午就拿了市锻压厂之前的改制方案初稿,拉着杨海鹏直接跑到梅溪镇来找沈淮。 都说天下哥们有四铁:一铁是一起同过窗,二铁是一起扛过枪,三铁是一起嫖过娼,四铁是一起分过赃。 “一起同过窗”也可以是指同过“铁窗”。 经过昨天一席酒、又到唐闸区分局这一折腾,赵益成待沈淮就要比昨天在市锻压厂办公室里,要热情、亲切得多。 赵益成也是没辙。 昨夜沈淮在唐闸区分局里,当着潘石华脚踹他儿子的事情,想不外泄都不可能。 也许普通老百姓没有消息来源,也不会关心这事;也许也不会有谁吃饱了撑着,刻意跑到谭启平的跟前去说这事——不过,那么多人亲眼目睹,这么大而且有趣的事情,到下午,在东华市某个特定层次的圈子内,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 赵益成上午赶到市计委,进一步具体的汇报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 常务副市长梁小林以及熊文斌、苏恺闻都没有再露脸,而是由计委副主任马波出面听取赵益成的汇报。 马波看赵益成的脸,寒如雪霜,说话的语气,比昨天在市锻压厂时还要冷淡;不过在言语上,马波反而收全敛起来,没有过分的训斥,不像昨天在市锻压厂,逮着赵益成就骂他无能、到年尾还给市里惹麻烦,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姿态,听完赵益成的汇报——梁小林代表市政府给予的承诺,也正式由市计委以文件的形式,下放给市锻压厂,也没人想过要对此时的沈淮耍赖不认账。 赵益成也知道昨夜的事情传开后会有什么影响,也许在梁小林、熊文斌、苏恺闻以及马波等市计委官员的心里,已经认定市锻压厂的债务风波,就是他跟沈淮串通好所演的一出戏。 赵益成还是不明白,给视为谭系先锋大将的沈淮,也是依靠市委书记谭启平才在梅溪镇站稳脚跟的沈淮,为何跟谭系的其他官员会有这么深的裂痕,差不多已经公开决裂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赵益成只知道,他是没有更多选择了。、 市锻压厂的债务解决,昨天夜里才是给出一个大概的方案。 债权人的情况也不完全一样: 有人是市锻压厂应付货款及工程款,长期拖欠不还; 有人是以前借款给市锻压厂维持生产经营、长期拖欠不还; 有人手头极为紧张,需要立即拿到市锻压厂的全部债款去支付自己到期的债务,或者工人到年尾直接逼到门上讨工资,只拿到三期债款远远解不了其当前的资金饥渴。 有人手头宽裕一些,对市锻压厂的前景不信任,但情况到这一步,也只能接受当前的安排,不然情况只会更糟糕。 有人看到梅钢插手市锻压厂的债务解决及运营改制,看到市政府的背书,对市锻压厂前景颇为看好,也认同市锻压厂初步的还债方案,甚至愿意再额外拿出一笔资金出来,从其他债权人手里,以较低的价格收购对市锻压厂的债权,从中牟取额外的利润。 要把这些关系捋顺,实质上就涉及到债务的重组,以便能让债权关系变得更稳定——在市锻压厂的信用还没有恢复过来之前,这些事情还需要梅钢这边出面组织、协调,缓解彼此间紧张的关系。 负债经营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还在于债权关系能否稳定下来,这将直接关系到企业能否正常的组织生产运营。否则,没有谁会愿意把订单交给整天给债权人逼债的企业。 不考虑新项目的负债,梅钢当前的负债规模已经高达一亿两千万。不过,这么大规模的债权,分别由业信等银行长期持有,丝毫不会影响梅钢当下的财务健康以及稳定的运营。 只要市锻压厂的债权关系能够稳定下来,债务问题也就不成为问题。 不过,沈淮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更多的具体事务。 市锻压厂的年产值才千万左右,而梅钢现有产能的月产值就高达五千万,新项目的产能更是要扩大两到三倍之巨——沈淮也不可能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此时还不是那么重要的市锻压厂身上。 梅钢的财务事务,一向主要由副总经理钱文惠负责。 杨海鹏与赵益成,沈淮就直接带他们到钱文惠的办公室,这件事交给她全权代表梅钢处理——当然,他也没有丢下这事,袖手就走,也是留在办公室里听他们具体讨论,他自己就不用太耗脑子。 梅钢这次要拿出的资金不多,也无意直接从债权重组中获得什么额外的利益,会实打实的拿出一百二十万资金给市锻压厂,用于支付其他债权人的前期债务——这个也是整个债务解决方案得以成立的前提条件。 对梅钢来说,参与市锻压厂的债务解决,除了想借市锻压厂的债务链在整个产业集群里渗透、扩大影响力之外,也是看中市锻压厂在锻压件上的生产潜力…… 除了一些相对精密、要求较高的专业设备外,整条炼钢线上,有很多技术含量不那么高,使用量恰恰又非常大的设备及构件,交由市锻压厂组织生产,能相当大的节约成本。 当然了,无商不奸。对杨海鹏来说,他到年尾挤出四十万的资金,从其他债权人手里收购对市锻压厂的债权,就没有那么客气。 卡着其他债权人急缺资金,他上午经赵益成,联系了几家小债主,提出六折收购的条件,也就是打算拿四十万的现金,想收购市锻压厂总数达六十万甚至更高数字的债权。 不过杨海鹏提的条件比较苛刻,离年关还有几天时间,小债主也没有容易就松口。 将晚时,郭全拿镇置业公司的材料过来找沈淮签字,给沈淮揪住,一起讨论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在这方面,郭全也是专家。 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能解决好,不仅能叫市锻压厂的经营困境有所缓解,也同时能叫多家因市锻压厂的三角债问题而陷入泥淖里的中小企业得以脱身。 东华市当前的经济环境,对外部厂商的吸引力不大。正因为如此,地方政府更需要加倍用心的扶持本地企业——这些中小民营企业,看上去规模不大,但经营灵活,只要能获得一定的扶持,更容易形成集群规模,能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 沈淮在梅溪港工业园里,正专门划出一块区域,打造中小企业园。沈淮考虑在中小企业园里,预先建造一批的厂房,出租给还没有能力自建厂区的中小企业使用。 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扩大工业园的整体规模,二方面是为了更加有力的扶持地方中小企业的发展——故而,沈淮还是希望梅溪镇政府在协助中小企业解决债务问题时,要更主动、积极一些。 到将晚时分,孙亚琳打电话过来,唤沈淮过去。 孙亚琳算是正式从业信银行辞了职,专门打理她自己的公司,也是为梅钢搭建更专业的海外筹资平台。 现在要鸟枪换炮,孙亚琳也需要在梅溪镇有专门属于自己的办事机构。 她之前委托朱立帮忙在梅溪镇寻找合适的办公地点,她这次第一天回梅溪镇,也就是为这事忙碌。孙亚琳这时候打电话喊沈淮过去,也是要他参谋一下,办公室要怎么布置。 第三百一十三章 众信 孙亚琳她们就在河裤子河桥那边,沈淮直接走过去,看到六七人站在路边说话,穿着玫红色风衣的朱仪赫然跟着孙亚琳并肩站在一起。 面对朱仪,沈淮毕竟是做贼心虎,陡然觉得从北风刮过来的寒风钻进脖子里刺骨的冷,他翻起衣领子,恨不得将头都缩进领脖子里去,蹙着脚走过去。 “朱总啊,这一年来叫你们乱折腾,整个唐闸的劳力价格都给搞乱了。你们现在一个工开二十五、三十,害得我手下的工人也整天嚷嚷着要涨工钱。我们从年头忙到年尾,辛辛苦苦一年,到手的钱都剩不了几个在自己的袋子里,都帮工人打工了。” 有个面皮子黑黢黢的中年人,背风而站,跟朱立抱怨梅溪镇的诸多工程给工人们的开价高,引起连锁反应,害得他们的利润空间给压缩。 沈淮走过来,跟朱立点点头,知道他们聊的是唐闸区建筑行业里的劳动力价格问题。 九三年之前,东华地区的普通泥瓦匠工价一天仅有十元左右,九三、九四年通货膨胀厉害,劳动力价格有大幅上涨,但也多在十五、二十元之间。 梅溪镇的情况特殊,诸多工程,需要大量的熟炼建筑工人参与建设,渚江建设、市港建、市路桥建设公司,只能高价从外面招揽施工队及熟练工人。 由于梅溪镇建设的工程量巨大,路桥等基础设施以及新建住宅,几乎占到整个东华市区的一半,新增加大量的用工需求,自然也使得东华市整个建筑行业的劳动力价格随之上扬,倒也惹来不少抱怨。 那个中年人看样子以及他跟朱立说话的口气跟姿态,也像是个建筑商,他颇为时髦的在西服还披着一件毛料大衣,敞开着,脖子又不伦不类的围着一条米黄色的围巾。 中年人看到沈淮走过来后,朱胖子长得跟天仙似的女儿以及众信那身材高挑、冷艳若霜的女老板孙亚琳都对他点头而笑,心里莫名的不爽,脚横踩在路牙,就没有收回去,将沈淮挡在外围,眉头一挑,有些不客气的问道:“小伙子,有什么好往前凑的?” 朱立忙介绍道:“老李,这位就是沈书记……” 中年人脚一软,差点栽在路牙子上,他翻脸跟翻书一般,瞬间从冷漠不屑翻脸成讨好谄媚,抽出手热情的伸来:“原来是沈书记啊,你好,你好,我是久仰沈书记的大名,真是没认出您来,得罪得罪……”忙不迭的让沈淮站到人圈子里来。 沈淮笑了笑,说道:“在厂子里接到电话,就懒得换衣服,我这样子是挺不受待见的……”他也不是头一回给人家冷眼相待了,也没有自尊心受不受挫的感觉,凑到孙亚琳的身边,问道,“不是说要看办公室吗,怎么都站这路边吹冷风?” 看着朱仪歪着头看过来,沈淮心虚的朝她笑了笑:“学校放假了?” “都放假有两天了。”朱仪手插在手兜里,长发垂肩,白皙的脸蛋仿佛洁白无瑕的高贵瓷器,静幽深邃的眸子仿佛深泉,跟孙亚琳站在一起,就身材稍矮一些,五官还要精致明艳上半分。 “沈书记,这位是景华建筑公司的李裕福总经理,”朱立这时候接着介绍那个无意间对沈淮小小冒犯了一下的中年人,说道,“以前我做工程,有两三年都是跟着李总混,李总恰巧今天到梅溪镇来拜访我,我就陪他参观一下梅溪镇的新镇建设……” “哦,”沈淮点点头,说道,“那行,你就陪李总吧。我跟亚琳去办公室看一下,有事我们再联系……” 现在事务多,沈淮要是参加所有的商务应酬,三头六臂都不够使唤——沈淮也无意跟太多太复杂的人接触,挤占他宝贵的时间,跟李裕福握了握手就告辞离开。 孙亚琳也是凑巧遇到,不便驳朱立的面子,心里早就对这个看她眼睛色眯眯的李裕福看不顺眼,这会儿正好跟着沈淮一起往路边新建的大楼走过去。 学堂街南段的改造,随裤河汊子河桥、渚园一起建设。 路西侧在路牙与渚园之间,七八亩的空间建公共绿地;路东侧,夹于学堂街与渚溪大道之间,差不多也有六七亩大小的空间,与梅钢的北大门相对,新建了一座不到六千平米的办公楼,以满足梅溪镇不断增加的办公用房需求。 此时的梅溪镇,还没有建设高楼大厦的需要,也没有必要。除了一些工业炉塔无法限高外,梅溪镇镇区规划方案里,对新建建筑有都限高的要求,以保证梅溪镇的建筑风格能够统一。 这座新建的办公楼也只有四层高,最大的好处就是沿街临河,呈回字形布局,当中围出一个中庭来。 大楼东侧是停车场,西侧及南侧沿街的部分,给建设银行以及中行拿去做营业厅,孙亚琳占了北面临河的部分,从学堂街有条小岔道下来,四层楼也就一千四五百平方。 都快过春节了,门厅都还没有装修好,黄沙、水泥什么的建筑材料,就堆在门厅里。沈淮与孙亚琳往里走,一时间也看不出装修好之后的风格会是怎么样子。 不过这片楼北临裤衩子河,西北侧就是梅溪老街,等学堂街改造完成,周围的风景倒不会太差。 之前的众信投资,只是孙亚琳父亲名下的一家私人公司,最初成立的目的也主要是为了更方便的进行避税。 这样的私人公司,孙亚琳她父亲名下还有好几个,财务、税务等等公司事务,都是委托其他专业公司代理,本身并没有什么员工,压根儿就是一个空壳子的皮包公司。 当初孙亚琳也是为了向梅钢注资方便,才将外汇资金通过这家公司的账户汇到国内来,顺便把这家公司的控制权,从她父亲手里拿过来。 如今要在众信投资这家海外私人公司的基础上,搭建梅钢在海外的筹资平台,也就需要招募一些员工,把这家海外私人公司真正的做起来,自然也要在梅溪镇成立正式并且专业的办事机构。 这时候朱立与女儿朱仪也走过来,看到沈淮跟孙亚琳站在空阔的四楼办公大厅里研究装修图纸,很抱歉的走过来说道:“李裕福这个人倒是不坏,但手里有几个钱,多少有些忘乎所以,害孙小姐陪了这么久。” “……”孙亚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就问朱立这办公室什么时候能帮她整出来。 “还得要两个月,赶着春节,这半个月给再多的工钱,工人都不会有心思干活。”朱立说道。 “那个李裕福走了?”沈淮问道。 “他是意识刚才对沈书记你不礼貌,没好意思再留下来,先走了。”朱立苦笑道。 沈淮笑道:“没什么,做生意不谈好恶,只要彼此都守规矩,能做好事情就成。这个李裕福要是想做梅溪的工程,照着正规程序走就行。” 朱立点点头,表示知道。 四楼也才开始做装潢,但整层楼只做了五个隔断,朱仪凑过头来看设计图,图纸上标出的总裁室空间格外的开阔,差不多占了半层楼,惊讶的说道:“好大的办公室啊!” “还行吧,”孙亚琳说道,她倒没有觉得两百平米的办公室有多夸张,跟朱仪说道,“你以后毕业了就到我这边来工作,专业也对口……” “咳……”沈淮忍不住咳嗽了一下,打断孙亚琳,说道,“老朱好不容易培养一个女儿,准备拉到公司帮忙,你抢过去合适吗?” “建筑公司里面都是糙老爷们,工作地点不是这个工地,就是那个工地的,”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把朱仪拉揽过去的心思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说道,“到我公司来,时不时到香港巴黎出个差什么的,购物也方便。” “是嘛,是嘛,我真的可以进孙小姐的公司工作?我在学校里还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呢,暑假到我爸公司实习,整天都给他骂,说这个不会,那个不会——我本来就不会嘛,他又没有耐心教我。”朱仪兴奋又忍不住抱怨的说道。 “我这边工作简单,就是整理整理报表,以后还要干啥,以后再学就是,”孙亚琳又问朱立,“朱总不会怪我从你那里挖人吧?” “孙小姐喜欢谁都挖去好了,我可不敢有什么意见。”朱立苦笑道。 朱立并不清楚孙亚琳个人名下的资产到底有多少,但众信投资陆陆续续投入紫萝家纺、投入渚江建设、投入梅钢的资金多达四百万美元。 四百万美元拿到金融资金汇集的香港、伦敦、巴黎等地,根本算不上什么,甚至在财大气粗的孙家也只是说九牛一毛。 不过,在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东华,真正私人比她还有钱的,能有四五百万美元家底的,怕是不会超过十个人。 朱立平时是很尊敬孙亚琳的,刚才李裕福自恃见过大世面,有些看不起梅溪镇上小打小闹的土财主,拿捏姿态,还有意在孙亚琳面前炫耀,满嘴跑火车——朱立也是念着李裕福以前对自己有恩,也不好说什么。 沈淮心想着朱仪还要一年半才毕业,毕业后到底会在哪家公司工作还说不定呢,也就由着她先兴奋一阵子. 第三百一十四章 平台公司 沈淮这两三天都没有睡好,将夜就直打哈欠,见朱仪看他的眼神,直以为他抽了大烟似的,沈淮手捂拍着嘴唇,跟朱立笑道:“在伯明翰以为够累了,没想到赶回来惨,连着三天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觉了……” “没办法的事,平时没有什么事情,到年尾什么事情就都钻了出来”朱立倒是表示理解,渚江建设这边也是渐渐走上正轨,不然很多事情也是动不动就找沈淮指示 “我现在就要赶回去睡觉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先商量”沈淮知道陈丹的眼睛也厉害,要是一群人都跑到渚溪酒店吃饭,朱仪也跟着过去,指不定给陈丹看出什么明堂来,他现在就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渚江建设年尾的情况,还没有找沈书记你汇报呢”年尾找沈淮也越来越困难,朱立本就想着凑今天找沈淮谈事情,看到两脚叉开要溜,赶忙说道 “渚江建设是民营企业,有什么事情你们几个股东讨论好了,找我汇报什么啊?”沈淮不给孙亚琳、朱仪缠上来的机会,边跟朱立说话边下了楼梯,到楼梯拐角处,才回头问孙亚琳,“我年底要回一趟燕京,过春节再回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好”孙亚琳想着一个人留在梅溪镇,也孤零零的好生无趣,反而到燕京过春节,认识的人多,便要沈淮帮她按排机票跟住宿的事情 听着沈淮年底要回京,朱立问道:“沈书记,你年后几时再回梅溪?” “没定下来呢,过两天给大家确定的行程”沈淮说道,把朱立挡下来,直接下了楼 朱立看着沈淮脚不停的走掉,无奈的走回来 孙亚琳也不知道沈淮是怕跟她在一起,还是怕跟朱仪在一起,但见朱仪眼睛有些黯淡,跟朱立笑道:“沈淮这次回京,是赶回去相亲,听说对方也不是个省油的角色,他的头疼事多着呢,哪有时间管我们这些小事?” 朱立偷看了女儿一眼,心想要是能早断心思也好 虽然渚江建设渐成规模,也渐渐走上正轨,在朱立的心里,仍然认为沈淮与孙亚琳所处的世界,跟他们截然不同的,是高高在上的 这也不能怪朱立妄自菲薄,一年前的年尾,他家还给不到两百万的债务差点逼得家破人亡 当然了,现在的朱立也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他找沈淮商议,就是想在渚江建设之下,分拆成立四家专业的建设公司——工业建筑、路桥码头基础工程、住宅开发以及装潢装饰工程——除了把渚江建设未来发展的框架搭设起来之外,也是为了明年能好的管理所承建的梅溪镇诸多工程建设 跟梅钢发展轨迹类似,渚江建设的发展,也是踩着市建公司的身体前进——作为市建公司的前经理,朱立在东华市建筑行业有着极深厚的人脉,有资金、工程以及周家等提供的深厚的人脉支持,渚江建设在一年时间里,几乎就把市建公司近三分之一的工程技术及管理人员都拉过来 抛开基层的施工队不算,渚江建设拥有的正式员工就过三百人就算是在整个东华市,把各区县的建筑公司也放眼在内,渚江建设也能挤进前十去 包括两千余套住宅、近二十公里的主干道及辅路修筑,渚江建设今天所完成的工程师,是能挤进东华前三的位置里去 渚江建设处于急剧扩张期,手里头握有的现金不多,但近一年时间,添置的施工设备就多达三千余万,净资产跳级似的从两三百万,跳到一千万,再跳到两千万,总资产是高达七千万…… 面对渚江建设如此迅猛的发展度,说实话,朱立心底对公司接下来要怎么发展,要怎么做扎实基础的事情,也没有十足的底气 而渚江建设的其他三大股东,褚宜良、杨海鹏以及周家,对建筑行业也谈不上有多了解,对公司进一步的发展,也没有办法给予多的建议 朱立倒是想着找沈淮多聊聊,奈何沈淮忙得屁股冒烟,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见他,又给他脚底抹油的溜走了 沈淮溜走了,孙亚琳倒不能耍性子也回去补觉去——她今天才回梅溪,筹资的情况,跟沈淮沟通过不算,还要跟褚宜良、杨海鹏、周知白他们再通报一下,还有沈淮关于要搭建专业筹资平台的事宜,也简单的先讨一下 过了片刻,杨海鹏与钱文惠以及郭全,陪同市锻压厂的赵益成过来 杨海鹏好奇的问道:“沈淮上午没在家里睡觉,怎么这会儿就打着哈欠先溜回去了?” 孙亚琳也不说沈淮上午给区教育局几个局长骚扰的事,说道:“谁知道啊?” 杨海鹏又介绍赵益成给孙亚琳、朱立认识,说道:“我们是不是到饭店等老褚、周总他们过来?” 梅溪镇南片是镇区,北片还是老旧破烂,但正是坐车在学堂街从南往北行,看着两片区域的天差地别,也就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沈淮在梅溪一年半时间,给梅溪带来的变化到底有多大 赵益成跟沈淮才刚刚见上面,但也因为业务洽谈往返梅溪镇多次,对梅溪镇一年多来的变化也是知道的,也知道梅钢的发展度有多迅猛,对市锻压厂接下来的发展,也不禁热切期待起来 吃过晚饭,赵益成等人先离开,孙亚琳还要跟周知白、褚宜良、杨海鹏、朱立他们通报海外筹资情况—— “目前筹资还谈不上多理想,关键还是梅钢的声誉没有打出去,在东华以外,还没有形成影响力——再一个,东华整体的招商引资条件,也没有什么吸引力除开前期投入的资金,我这次筹到的资金,甚至不到一百万美元,”孙亚琳说道,“为了保证项目建设度不落下来,保证筹资效率高,沈淮打算把项目公司的股权整合一下,分成四块:梅钢算一家,众信算一家,宋鸿军在香港算一家——香港那边其实有很大潜力可挖——然后就是周总、老褚、杨总你们几个算一家这次春节,沈淮回京,会跟宋鸿军沟通这件事……” 周知白、褚宜良他们都知道沈淮、孙亚琳的意思,是要他们对项目公司的投资整合到一个平台下,通过这个平台对外筹资,对项目公司占股,而不再是以各家分散的对项目公司持股 这样一来,项目公司的筹资任务,就可以分散到四个平台公司上来,梅钢那边就可以专心负责工厂建设 对项目公司而言,不管平台公司筹资的方式是拉人入股,还是向银行借贷,还是向私人借高利贷,只要这些资金通过平台公司汇入项目工厂的建设,就不会影响到项目公司的财务稳定 而且项目公司的自有资本增加,也可以再向银行追加多的贷款——说到底就是为了以小的代价,撬动多的资本 孙亚琳把事情大体通报了一下,也觉得这些天劳累得很,身软体娇,要先赶回去睡觉,留着周知白、褚宜良、杨海鹏、朱立他们在一起商量 这本来就是要把他们对项目的投资凑到一个平台公司里去 “还是沈淮有想法啊,”褚宜良笑道,“平台公司一成立,我们明年从其他地方补上来的血,都要这平台公司吸过去用了……” 褚宜良他们对项目的建成,没有太大的疑问,他们或亲眼目睹或直接参与了梅钢的崛起,知道沈淮率领下的管理团队有多强的能力 项目现在就有一亿的自有资本,银行放款也过一亿两千万,就算额外筹资困难;只要整个九五年的经济形势不变化,梅钢、鹏悦、紫萝家纱、渚建建设等公司,也能产生上亿的利润注入项目,顶多就是将项目公司的建设周期拉长而已就算再差,陆陆续续拖到九六年底、九七年初,工厂也能建成 一个年产能逾五十万吨的钢铁项目,两到三年的建设周期,在国内当然不能算快,但也不能算多慢 有梅钢现在运行的炼钢钱进行参照,褚宜良他们对项目的运营前景也相当看好 就算随着各地钢铁产能持续释放,使得国内钢材市场供需缺口减小,但随着梅溪电厂及码头的陆续建成,项目公司随同梅钢一起,生产运营成本也将能持续降低最先失去竞争力的,将来市钢厂这些产业布局不合理的钢企,项目的盈利预期还是相当明朗的 四个平台公司,东华的地方资本都凑到一个平台公司里去——周知白也怀疑沈淮是为了方便将他们这些地方势力拧成一股绳,支持梅钢项目的建设,也支持沈淮本人在东华站稳脚跟,跟谭启平对抗 不过,周知白对此也没有意见,这段时间来市里对鹏悦的小动作也颇多,十一、十二月,税务局连续两次到鹏悦来查账,鬼都知道这个不正常 好在鹏悦自身过硬,没有太大的漏洞跟把柄叫人可抓,但这种小动作多了,也有不利的负面影响——像沈淮昨天夜里在唐闸区分局这么折腾一下,把潘石华脸都踩出花来,对鹏悦也是有直接好处的,相信会有一段安静的日子好过 从这个角度去想,地方势力也需要拧成一股绳,需要一面旗帜,才能不给随便凌辱——保持各家业务**发展的同时,筹建的平台公司拉多的人参与进来,也确实很有必要.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小辈先聚 不想为归京耽搁太多的时间,沈淮与孙亚琳一直等到除夕那天,东华有直达燕京的航班,才坐飞机直接返回燕京。 东华的民用机场九二年就建成,规模比普通的军用机场大不了多少,位于东华市区东北。 平时坐飞机出行的人就不多;赶着除夕夜,机场上更是冷清得很。沈淮跟孙亚琳拿着背包登机,本来就不大的小飞机,稀稀疏疏的坐不到二十人,尤显空落,机票钱都远不够烧航空油的——这种情况下,东南民航局同意东华与燕京每周能有一趟航班,已经是相当照顾了。 燕京小雪,不过燕京的南郊机场,即使是除夕夜,热闹程度也远非东华机场能比。 早一天回京的宋鸿军亲自开车到机场来接沈淮他们;在接机大厅里,有个围橙色围巾的女孩子站在宋鸿军身边,朝他们这边挥手。 远看着,沈淮还以为宋鸿军把他在广城交往的明星女友带回京过年;走近了,才看到这女孩子的脸,跟小姑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简直就是小姑年轻时的翻版。 老爷子过八十大寿时,宋彤没能赶回燕京,沈淮也就没有机会跟她相遇,想想,“彼此”也有八年多时间没有见面了,当年的黄毛丫头也已经长大成年了。 虽然容颜不如孙亚琳站在机场大厅里那么招惹人的眼光,但也端庄漂亮,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气质不凡。 “老爷子八十大寿,你都没时间赶回来,怎么又有时间赶回来过年了?”沈淮笑着问宋彤。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鸿军在旁边哈哈大笑,“第一句话就直接戳中人家的要害,等会儿你要惨了!” 宋彤跟宋鸿军随意些,见宋鸿军笑得幸灾乐祸,伸手就去掐他。 老爷子八十大寿时,宋彤是忙着谈恋爱没有赶回来,沈淮心想应该是宋彤谈恋爱出了问题,就没有再追问,倒是宋鸿军不饶过宋彤,直接兜她的底:“为这事,她已经给小姨训两天了……” “怎么回事?”沈淮笑问道。 “家里给安排的相亲,死活不去;自己跑出去追求爱情,搞得遍体鳞伤回来,你说一辈子都是老脑筋的小姨逮到机会,能不训她两天?”宋鸿军笑道。 “你再说,我就自己坐车回去啦!”宋彤瞪眼威胁宋鸿军,说道,“就许你们男的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们一定要听从父母之命,不能挑挑?” “没事,你要是在其他地方挑不到好的,改天到东华来挑。东华地方虽穷,但青年才俊还是有一些的,你看上哪个,直接挑走,谁敢不同意,我帮你打他。”沈淮也笑着开宋彤的玩笑。 “不理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也不说安慰安慰我,还一个劲的往我伤口撒盐,”宋彤斗嘴斗不过宋鸿军跟沈淮加一起,走过来挽过孙亚琳的胳膊,“你就是亚琳姐吧?你好高啊,又这么漂亮,怪不得鸿军对你念念不忘啊。你们俩当年相亲怎么就没有成?” 孙亚琳看了宋鸿军一眼,跟宋彤说道:“人家喜欢玩明星,哪里看得上我们这样的寻常女子哦?” 宋彤加上孙亚琳,加在一起,组合斗嘴的功力就陡然增加,沈淮跟宋鸿军也只能退避三舍。 本身就是下午的航班,再从机场赶到市内,宋鸿军把车开得飞快,也已经是天擦黑了——沈淮就跟孙亚琳直接坐宋鸿军的车,赶往宋家大宅吃年夜饭。 老爷子有七个子女,小一辈里更有十七个人,不过多数人都没有赶回来过春节。除了小姑宋文慧一家人特意从江宁赶回来过春节外,就二伯宋乔生、大姑妈宋英两家在京过春节。 小辈里,除了宋鸿军、宋鸿义、宋鸿奇、宋彤之外,宋鸿军的弟弟,也就是大姑妈的小儿子,正在美国加州理工大学读博士的宋鸿航,这个春节也携带妻子跟刚刚出生才半年多的儿子回来探亲。 宋鸿航之前也是因为儿子在美国刚刚出生,才没有赶回来参加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宋鸿航跟妻子已经决定申请在美国的居留权,他研究的是文史学术,受中美关系及政治的影响不大,他决意不回国发展,宋家也由着他去。 行李什么的,都暂时丢在宋鸿军的车上,给长辈带来的年礼则要趁着吃年夜饭的时机给出去;沈淮与孙亚琳提着礼物走进院子,就看到谢芷俏脸寒霜的看过来。 沈淮就当他跟谢芷的恩怨没有存在过,望之一笑,看着院子里就他们小辈在,屋里也不像有人在,回头问疑惑的宋鸿军:“老爷子他们人呢?” “老干部们要在怀仁堂接受领导班子的集体拜年,我妈、二舅以及小姨他们也各自有事,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赶回来,也就我们这些小辈无所事事,”宋鸿军说道,“我们等会儿先吃年夜饭,不等他们……” 沈淮也是离高层政治生活太远,才觉得生疏,但心里细想,无论是老爷子,还是他作为党内正部级高级官员的二伯,日常生活都跟电影里演戏一样,又怎么可能像寻常人家那样,一家大小聚在一起吃年夜饭过除夕? 老爷子平时也是与老二宋乔生家分开住,一个人住一大套院子,身边有生活秘书、警卫、司机、保健医生以及保姆等人照料生活。这时候生活秘书、警卫、司机都随老爷子去了怀仁堂,不在宅子里,就保健医生跟保姆在帮厨师准备年夜饭。 保姆姓王,是个四十来岁、风姿绰约的漂亮妇女,虽然是保姆,但气质不凡,宋鸿军、宋鸿义、宋鸿奇等人小辈也都老老实实的唤她王姨——老爷子前后三任妻子都已经病逝,目前平时生活就主要由这个王姨照料。 看着宋鸿军对这个王姨恭敬有加,沈淮也不便细问王姨的来历,怕失了礼,倒是孙亚琳百无禁忌,凑到他耳根边笑说宋家从老到小都是风流种。 看着孙亚琳跟沈淮进屋来笑闹时神态亲近得很,想着上回在徐城给孙亚琳戏弄的往事,谢芷前恨难消,凑过来说道:“亚琳怎么也凑到燕京来过春节啊?这知道的,你跟沈淮是表姐弟;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沈淮谈朋友呢!” “我跟沈淮谈朋友就不行吗?”孙亚琳毫不介意的将沈淮的胳膊搂在自己的怀,说道,“虽然这个人人品低劣那么一点,个子矮那么一点,看到漂亮女人又那么好色一点,也没有太多的缺点!”又跟宋鸿奇说道,“宋处长,你可要把自己的未婚妻看紧一点,不要让她瞎跑,沈淮这人的人品真是差得很呢……” 沈淮恨得要踹孙亚琳一脚,赶忙将胳膊从她怀里搂出来,视她如烫手山芋;谢芷更是绷着漂亮的脸蛋走开,知道鸿奇疑心重,见孙亚琳直接挑要害下手,也由不得她不躲远点。 沈淮人品奇差是大家公认的,不管是恨是爱,宋鸿奇都不喜欢未婚妻谢芷有事没事凑到沈淮跟前去,就是怕沈淮起觊觎之心。 不过,这时候叫孙亚琳挑开说出来,宋鸿奇又只能尴尬的笑笑,为了照顾谢芷的面子,还主动拉着弟弟宋鸿义走过来聊天:“听说梅钢的发展很好,上回在机场时间太短,都没有时间找你好好聊聊——长青集团跟海丰实业,要在京成立一家投资公司,由谢芷负责,鸿义也将到投资公司工作。这次有时间,也是难得老大能回京过春节,我们得要好好的聊一聊。” 虽然不用等老爷子他们回来,但现在就吃年夜饭还早得很,沈淮他们进屋来,也是大家一起坐下来聊天——宋鸿航夫妇还是读博士,更关注学术,不怎么关心政治经济,宋彤也还在读书,就坐在一边,聊天时也插不上什么话,倒是宋鸿义谈兴很浓。 国内经济政策进一步放开,无论是早就定居海外的孙家,还是早期在香港发展的谢家,都看好国内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前景。 除了既有的产业投资之外,海丰、长青集团又在燕京新合作成立针对金融证券市场的投资公司,首次联合注入的资金就高达两千万美元,由谢芷负责。 宋鸿义也加盟联投集团,直接就进入管理层,担任高级经理人。 孙家的家底,自然要比谢家深厚得多,但由于底子的问题,对回大陆投资始终是心有余悸,找谢家、宋家做代理人、甚至让出一部分利益也情有可原。 改革开放之初,中央为了解决干党子女的就业问题,避免权力传承的世袭化,曾有一段时间是放任红二代下海经商的。谢海诚、宋鸿军早年到南方经商,也可以说是大时代使然。 到了第三代,能耐住寂寞从政的高级党政干部子弟更是少之又少,大多迫不及待的冲入商海去享受日益繁荣的花花世界。 宋鸿奇、宋鸿义的父亲,是正部级官员,在国内是站在金字塔顶层上的人物,相比较普通人家,他们日常自然不会缺少什么,但相比谢海诚、宋鸿军直接掌握上亿甚至数亿的巨额财富,生活当中还是有很多不方便之处。 宋鸿义年纪轻轻,过年才二十五岁,就算进部委,必须要从普通科员干起,他耐不住官场发展的前期寂寞,直接下海经商,真是没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宋、谢两家轻飘飘的就拿出两千万美元给谢芷试水国内的金融证券市场,对资金异常饥渴的梅钢却分文不掏,沈淮对此也只能一笑了之。 第三百一十六章 十拜年 看着吃年夜饭的时间还早,宋家长辈更不可能很早就回来,沈淮从背包里拿出两罐茶叶,跟宋鸿军说道:“我到崔老爷子家去看一下,明后天也不一定有时间过去拜年……” 宋鸿军点点头,说道:“快去快回,我们等你回来就开吃了……” 国内官场即使是政敌,也很少撕破脸,宋家跟崔家的情况要更特殊一些。 宋老爷子跟崔老爷子,都是经历战争岁月过来的元老级人物,还并肩作战过。 像他们老一辈人,即使很多人最终担任的职务并不高,在国内的声望,也非和平时期提拔起来的高级党政官员能比。 他们老一辈人即使政见不投,存有恩怨,但日常交往还是随意,毕竟有革命友谊在,罕有互相视为死仇的,也不禁子弟私下交往,故而宋鸿奇、谢芷跟纪成熙、小五他们结伙同行,沈淮提着两罐茶叶过去拜年,也都寻常得很。 崔向东早年受黄海舰队事件影响,军职、将衔给一把捋了,一直都没有恢复待遇,他平时住在黄海舰队设于徐城的干休所里,很少回京,沈淮也不确认他春节会回燕京,但过去走一趟,主要也是把心意表达到。 崔家地位最高的是海军装备部副部长崔永平,西寺西巷9号院也是崔永平的住宅——沈淮敲开门,警卫员打量了他两眼,问道:“你找哪位?” “崔老爷子在不在家?”沈淮问道。 门里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探头看过来,打了沈淮两眼,问道:“你是宋家老几家的孩子?” 中年妇女衣着朴素,但人干净漂亮,穿着一身紫呢子大衣,脖子里扎着红色围巾,风韵犹存,像是就要出门去。 西寺巷里,就算是中央领导的保姆,也不是能随便得罪的,听着这女人询问,沈淮便自我介绍起来:“阿姨你好,我爸是老四宋炳生……” “哦,你就是沈淮啊,”沈淮话还没有说完,中年妇女便猜出他的身份,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他好几眼,才朝屋里招呼,“崔老爷子,宋炳生家的小子来给你拜年了……” 听中年妇女这招呼,原来也不是崔家的家属,就看着崔老爷子从堂屋里走出来,哈哈一笑:“天都擦黑了,你还到处串门啊?” “都不知道老爷子在不在京,想着有两罐茶叶赶紧提出来,省得忘记了,”沈淮说道,“老爷子在嵛山打过游击,不知道还记得嵛山老茶的味道不?” 又有个中年妇女从里屋走出来,打了沈淮两眼,问道:“你就是沈淮啊?” 沈淮就算奇怪呢,他八月回京无人知闻,这趟回京倒成了中年妇女之友,逮谁都知道他,他看从暖烘烘屋里走出来的这个中年妇女,穿着短袖锻袄,走出来时正盘着头发,心想她许是崔永平的妻子,或者是崔向东的小女儿,点头说道:“嗯,阿姨好。” “嘴巴可真甜,”这女人哈哈一笑,手里还盘着头发,朝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笑道,“刘雪梅,别急着走啊,留下来多看两眼……” “不跟嚼你个舌头。”门口的中年妇女回瞪了一眼,又跟崔老爷子道了个再见,又打量了沈淮两眼就推门走了出来。 沈淮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是叫人看了心里起毛,将茶叶递给崔老爷子。 崔向东把茶叶接过来,打开罐子,闻了闻茶叶香味,说道:“真是正宗的嵛山老叶,好久没有闻到这味了,龙井啥的,都喝腻味了。真是难得你有心,这两罐嵛山老茶,我就收下了。我平时就住徐城的海军干休所,你要是有空,经过徐城的时候,也可以过来看看我……” “爸,你也真是的,人家年轻人,要忙事业,又要忙着谈恋爱;换着我,才没工夫搭理你们这些老家伙呢,”那女人又在旁边插嘴道,“不过呢,你帮着说了好几句好话,吃他两罐茶叶也应该。” 听她说话的口气,就知道是崔向东的小女儿崔文英。 沈淮笑了笑,答应一定会经常到徐城干休所拜访老爷子,看着屋里又有人往外探头看,就先告辞离开。 经过巷子口,西寺巷书店除夕夜闭门没有营业,沈淮想着等两天书店开门营业了,再过来给谭石伟拜年,就直接回了宋宅。 这边年夜饭也上桌了,就等沈淮回来。 沈淮坐到宋鸿军的身边,看着他给自己倒酒,拦着不让他倒太满,问道:“我去给崔老爷子拜年,有个叫刘雪梅的也在崔家拜看,看得我心里起毛,是谁啊?” “你见到雪梅姨啦?”宋彤耳朵尖,听着沈淮问宋鸿军的话,说道,“雪梅姨是成怡她妈妈啊?你不知道?你表现怎么样,有没有失礼吧?我妈可是鼓足了劲帮你在雪梅姨面前吹嘘,我都没见她有这么用心的夸自家女儿呢……” 沈淮心想开国将帅还有好几百号人呢,他哪里理得清楚京城圈错综复杂的关系。 宋鸿军还以为沈淮早就对相亲的事上心了呢,没想到他遇到相亲对象她妈也没有认出来,跟他说道:“成怡是成文光的女儿,你真事前没有打听过?” 沈淮愣了愣,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看到对面的宋鸿义眼神不善,沈淮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见谢芷在旁边说道:“成怡的眼光可挑着呢,小姑以前还曾搓合过鸿义跟她,倒也没成……” 沈淮想不到宋鸿义在成怡跟前栽过,面对谢芷暗含挑拨的话,也只微微一笑,说道:“得,我也不指望啥,就等着给挑剩下来。” 作为燕京市委副书记,中央候补委员的成文光,在老爷子八十大寿时,也是跟戴相怀、贺成国、宋乔生、田家庚坐同一桌的人物,沈淮当时还给他敬过酒,倒没有想过小姑介绍的相亲对象,会是成文光的女儿。 沈淮初时听到成怡这个名字时,也不是没有想过成文光,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就没有细想,这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宋鸿义显然是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沈淮也无意过多的去想这件事,他知道他在宋家的名声有多狼籍,多多少少传出去一点,给别人的印象就会比宋鸿义还要差,所以他对这桩婚事也不抱多大的期待。 不过,小姑剃头挑子一头热,沈淮也不能寒小姑的心,就想双方见上一面、没有下文就再好不过…… 沈淮跟宋鸿军他们围桌吃年夜饭,喝酒聊天,也是十分的热闹,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餐厅里的座钟刚敲过九点钟,就听着院子里一阵热闹,宋彤跳也似的站起来说道:“我妈他们从大内回来了,倒不知道我妈有没有给我偷偷拿两只包子过来?” 沈淮放下筷子,随着宋鸿军一起走出去,看着老爷子、大姑、大姑父、二伯、二伯母、小姑、小姑父他们,还有警卫员、秘书等人,都下车进了院子——他们在屋里吃酒聊天,没想到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老爷子进了院子,倒不急着进屋,而是在院子里赏起雪来,看到沈淮他们从屋里走过来,见他们脸红耳赤,想来是已经喝了不少酒,笑道:“你们在家里也很热闹啊?” “那赶情,国宴有啥吃头的,真不如在家里喝酒痛快,”宋鸿军是小辈里老大,从小也皮,在老爷子面前最随意,说道,“看你们脸色都没改,想必酒还没有喝透,要不我们照着老规矩,接着喝?二叔跟小姨夫,今天可不许拿长辈子的架子不喝酒……” “你有本事就把我灌趴下来。”宋乔生哈哈一笑,伸手敲了一下宋鸿军的头。 屋里有供暖,宋鸿军就穿一件衬衫出来,在院子里给寒气吹得直发抖,赶忙着招呼长辈们进屋围桌而坐。 餐厅里的餐桌也大,十来个人围着虽然有些挤,但也更热闹。 孙亚琳作为孙家的晚辈,凑来过春节,先站起来给长辈问候,大家也不以为意。孙家、谢家跟宋家的渊源很深,现在又有更密切的合作,孙亚琳不能回巴黎跟家人团聚,到燕京跟宋家一起过春节,那也很正常。 宋文慧就坐沈淮身边,问他:“怎么不提早两天回来?看着天气预报有雪,我都担心航班会不正常……” “赶着今天有飞机回来,提早回来只能挤火车,都未必能挤得上。”沈淮也不说自己有多忙,在座没有谁是闲,也不能单显得他忙。 “他们这些年轻人,都知道偷懒享福,能赶回来过年,就不错了,”大姑宋英笑着说,对沈淮早回来还是晚回来不以为意,“就说鸿军吧,我都没有指望他能回来,他就回来了,”说到这里,宋英看向大儿子宋鸿军,“对了,沈淮这次回来要跟成文光的女儿谈恋爱了,你啥时候能结个婚啊,把我的心事给了了啊?” “鸿军,你一定要撑住啊,只有你在前面撑住了,我们才不怕给爹妈\逼婚啊!”宋彤在边上起哄道。 “小丫头!”宋英拿起筷子要敲宋彤的头,知道这事跟大儿子唠叨再多也没有用,注意力转移到沈淮的头上来,“你跟成文光的女儿见过面没?” “还没有。”沈淮说道。 他大姑宋英在妇联工作,虽然是副部级的官员,但没有什么权力,也快到六十岁了,也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不过在宋家是老大姐,其他人都还是很尊重她,宋家里也就她最操心小辈的婚事。 “雪梅阿姨见过沈淮了,好像对沈淮还很满意……”宋彤就嫌不够热闹,最先把沈淮在崔家跟刘雪梅碰到的事给捅出来。q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围席谈相亲 不管大家平时在外面地位多高,在家里围着餐桌坐下来,最关心还是家长里短的琐碎事。 听到宋彤说沈淮跟相亲对象她妈在崔家提前遇到了,老爷子也来精神了,问沈淮:“怎么样,刘雪梅看你还满意?” “爸,你也真的,现在哪个父母能做子女的主啊?刘雪梅看着沈淮满意,有什么用,最后还不得看她女儿成怡的心意啊?”宋文慧笑着说道,“再说了,也就是见上一面,你们整得多正式,可不见他们压力大了连面不敢见……” “也就你们事多,搓和成文光他闺女跟鸿义吧,说太熟了,没感觉;沈淮跟成文光他闺女没见过面,应该有感觉吧?你们就说压力大,做不了主——你们说说看,我们当年哪个人不都是组织给安排的,有哪个人婚姻不美满幸福了?”老爷子对小辈的婚姻现状显然很不满意,唠叨起以前组织安排婚姻的美好往事来,临到头,又把矛头指到宋鸿军的头上来,“你明年要再不领个人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又碍到我什么事,你们可不能搞封建包办婚姻那一套啊?”宋鸿军喊屈道。 “你们现在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宋英说道,“就应该恢复封建包办婚姻,这个喊自由、那个喊自主的,中央也说了,自由主义最是要不得!” 沈淮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胡搅蛮缠,想着要没有背后的权力纠缠跟小动作,大家庭这么多人甚至更多的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倒也是挺温馨的。餐厅里还临时搬来一台电视机,播放春节联欢晚会,边吃饭边聊天边看联欢晚会,也端是不错。 沈淮心里总究是对这门亲事不抱什么期待,但是小姑这么热心,也只能硬着头上顶上去应付一下,就算是给挑剩下来,也没有什么丢脸的。 成家的老爷子成元建在抗日战争之前,最早曾是老爷子的警卫员,后期进入延安抗大学习,多年担任政工干部,解放前担任师级指挥官,也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55年授少将衔,只是很可惜,84年才六十来岁就得病去世了。 成文光是其独子,现在五十岁还不到,就是中央候补委员,可以说是政坛新贵,也是宋系的核心人物之一。 作为开国时就建功立业,解放后又长期担任党政领导职务的老一辈,老爷子宋华以及其他一些老人虽然退下来,但声望及影响力自然那些个在解放后提拔起来的党政官员能比,但说到宋系目前还直接活跃在政坛上的官员,则以国务委员贺相怀的地位最高。 包括沈淮他二伯宋乔生以及电力部长戴成国在内,现在也只是一百九十三人中央委员之一。 就国内政坛来说,中央委员及侯补委员加起来,也就不到三百六十人——就是这三百六十人才真正组成国内权力金字塔的顶层结构。 放眼全国,三百六十号人听着还是挺多的,但具体到一省,通常也只有两名中央委员、两名中央候补委员。 苏唯军作为省委秘书长,虽然是省委常委,但无论是从人脉、资历、年龄以及声望之上来看,都是没有可能进中央委员会的。而谭启平此时才五十岁,正年富力强之时,资历、人脉皆好,完全有可能在退休之前,在四百人里争得一席之位。 这也是宋系目前重视谭启平的主要原因——宋系在国内的地位是上升还是下滑,说到底,还是要看能从三百六十人里争得多少席位。 也唯有成为三百六十人之一或有希望在三百六十人里争得一席之位,才能称得上一个派系的核心。 相比较之下,沈淮他们这些小辈人物的发展,目前还只能说是放水养鱼;发展得好,就能多得到些支持,但还远远谈不上派系资源倾斜支持的力度。 成文光此时就是中央侯补委员,更关键是五十岁都不到,不出意外,九八年换届就应该是中央委员,担任党政正省部要职。 沈淮心里也清楚,成文光其人在政治前程的发展潜力,甚至不在二伯宋乔生之下,根本不是他父亲宋炳生能比,这门亲事,对他来说,完全可以说是一门高攀的,也不怪他一开始没有想到。 他心里也清楚,只要他跟成文光的女儿能成婚,也就意味着他在宋系内部的地位能完全恢复正常,甚至还能获得不亚于宋鸿奇的发展资源,也就不用担心谭启平会在东华继续压制他。 沈淮也能体谅小姑的良苦用心,但也正是如此,他反而不抱什么期待了。 宋乔生将酒杯拿在手里,看向沈淮,说道:“成文光的女儿是个好姑娘,要是双方见面能称心意,你也应该好好把握机会,收收心……” “嗯,我知道。”沈淮老老实实点头答应,他二伯宋乔生现在是宋家的顶梁柱,说话有些虞指气使,他也只能乖乖的听从。 沈淮也能明白他二伯的心思,要是宋鸿义跟成怡能成,这等好事绝没有落到他头上的可能;不过,奈何宋鸿义已经给人家先否决掉了,他二伯从宋系大局出发,自然也会希望他或者其他宋家子弟跟成家姑娘能成好事,即使对他抱有的希望不高,也不会介意派他上阵试试。 且不说老爷子宋华在党内的地位,宋家二代子弟也皆担任司局级以上的高级职务,就是到第三代,从商者以宋鸿商为代表,早就积攒巨亿身家,事业正如日中天;从政者以宋鸿奇为代表,也是刚刚在部委内部获提正处级职务,沈淮年纪轻轻就是副处级官员,也可以说是年少有为——整个宋家在国内也算是如日中天。 不过,在有着12亿人口的中国大背景下,宋家若不能有效的团结更多的外部力量,仅靠宋家直系子弟,力量就显得格外的孱弱,远不足维持当前的地位。 宋系之所以能成为国内影响政局发展的一支重要派系力量,除了老爷子宋华的声望及影响力之外,说到底,跟宋系相关、党内地位在中央候补委员以上的官员,有七人之多,算上普通的副省部级,更是多达二十一人,这些人才是支撑宋系政治地位的骨干跟核心力量。 宋乔生作为宋系二代核心人物,跟田家庚竞争淮海省委书记失利,政治前途变得不明朗,使得宋系内部的凝聚力受到一些影响,从而有导致整体下滑之势——宋家要是子弟能跟成文光的女儿联姻,则是一件能够明显加强宋系内部凝聚力的事情。 目前宋家除了沈淮之外,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宋乔生为了宋系的整体利益,为了维持宋系地位不下滑,即使对沈淮有着成见,也只能先硬着头皮去促成这件事。 沈淮心里也是苦笑,宋家现在维系派系内凝聚力的手段还停留在政治联姻上,他明知道这种手段谈不上高明,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段手段多少有些直接且明显的效果。 作为宋家唯一合适的人选,因为这个因素而获得宋家意外的重视,也叫沈淮心里苦笑不已—— 要是过两天,跟成文光的女儿见面后,直接得个“不合适”的回应,那他在宋家的地位会不会直接给打回原形? 要是成文光的女儿对他满意,而他对成文光的女儿不满意,会不会能视为不识抬举? 倒是孙亚琳能理解沈淮心里的苦涩,喝着酒也不忘记凑过头来给他伤口上撒把盐:“不管这个成怡长得多不合你的心意,为了梅钢,你就死皮赖脸,好歹也要跟人家谈上两年恋爱,你皮相还是不错的。” 沈淮苦笑,拿着酒瓶给孙亚琳杯子里倒酒,跟别人笑道:“亚琳想要喝酒,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倒……”引得宋鸿军他们来敬孙亚琳的酒。 “谭启平两次来燕京,都来拜访老爷子,都谈到你及梅钢。梅钢现在的发展,除了稍些激进、冒险外,成绩还是值得肯定的,”宋乔生的话题倒没有给转开,还是看着沈淮说道,“上回成文光遇到我,也颇为关心你在地方上的发展。你现在在地方上,要加倍的琢磨自己,这样才能早成大器……” 沈淮除了点头还能干啥? 谭启平作为宋系的外围成员,不经过燕京也就算了,要经过燕京,拜访老爷子以及提及他在东华的作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来谭启平对他的评价,也只可能是褒中带贬…… 但看二伯宋乔生以及老爷子在饭桌上并无意听他详谈梅钢,沈淮也不会不识趣的叫人听无聊、不感兴趣的话题,总之谭启平谈及梅钢时,也不可能把他贬得一无是处,相信老爷子及二伯他们,对梅钢的现状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过沈淮这次回京过春节,除了相亲之外,主要也是找小姑、宋鸿军谈些事情——东华交通不便,宋鸿军虽然有工厂设在东华,但也不高兴往东华走。沈淮上回没能在香港跟宋鸿军遇上,一起回京春节倒是相遇谈事的好机会。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夜酒密谋 酒喝到凌晨,等新年的钟声敲响、春节联欢晚会结束,沈淮他们才离开大宅。 宋鸿军另有住处,就算是回燕京,也是独处,怕跟他爸妈在一起给唠叨结婚的事情,他弟弟宋鸿航携妻带子倒是住在家里—— 小姑宋文慧以及小姑父唐建民都有着正常的作息习惯,不是能熬夜的人,回到家就直打哈欠,就去洗漱准备睡觉。 宋文慧在家里给孙亚琳安排了客房,但孙亚琳以及宋彤这时候哪里肯定老实睡觉,死活要跟着沈淮及宋鸿军走。 沈淮跟宋鸿军甩不掉尾巴,就一起驱车赶往宋鸿军在燕京城西石景山区的藏娇金屋。 九四、九五年之交,随着海南楼市的泡沫破裂,全国刚刚起步的商品房市场都陷入低谷之中。不过,燕京作为12亿人口的一国首都,在城西石景山一带新开发出来的高档住宅,楼价也有四五千之高。 宋鸿军在燕京的住处位于香樟里别墅区,北方酷寒天气,大雪沃野,但别墅区里道旁林木葱郁,葱绿的草皮也萌生新的芽叶,叫人仿佛地处温暖湿润的亚热带地区。 宋鸿军将他的凯迪拉克停在一幢独处别墅之后,砖红色的小洋楼,庭院里也是树木葱郁——这样的别墅在燕京也要两百多万一栋,宋彤直嚷嚷宋鸿军是**分子,宋鸿军只是稀疏平常的一笑,跟宋彤说道:“等你哪天结婚,哥送一套房子给你当嫁状……” 大概是屋里人听到轿车停下来的声音,在屋里打开灯,隔着门问:“老宋?” 听着声音娇软宛转,宋彤又嚷嚷开:“好哇,你真金屋藏娇啊。我说你怎么会好心送一栋房子给我作嫁状呢?原来是想堵我的嘴,不让我在大姨跟前告你的状……” 宋鸿军敲了宋彤一下,走上小台阶,让屋里人打开门,招呼沈淮、孙亚琳他们进屋。 沈淮还是第一次真人看到红歌星姚莹,端真是漂亮。 大概是等宋鸿军回来等得身疲心乏睡下了,姚莹衣衫整饰,但睡眼惺松,这时候过来帮他们开门,身上还披了一块小方毯,有着模特儿般的高挑身材,头发有些蓬散,但樱唇嫣红,脸蛋丰润娇艳,眼眸也是慑人心魂的漂亮——大概是没有想到宋鸿军这么晚还领人回来,略为羞涩的掩唇轻呼:“啊,有客人来啊?” 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儿,也难怪宋鸿军无法把她领进家门,也要把她带在身边一起到燕京来春节。 “倒不是什么客人,”宋鸿军指着沈淮、宋彤介绍道,“沈淮、宋彤,”指着孙亚琳介绍时,又多加了定语,说道,“沈淮他表姐孙亚琳……” 这边的房子,宋鸿军虽然很少回来住,但也雇佣一个长期帮他看房子的保姆。新年之夜,在大宅喝下不少酒,赶到石景山也差不多消散,宋鸿军他们移到三楼的阳光房里,拿来酒,又让保姆整些下酒的小菜,坐下来接着喝,打算通宵喝个痛快…… 喝酒时,沈淮跟宋鸿军谈了新项目公司股权结构调整的想法,宋鸿军挠了挠鼻子,说道:“你倒是好算计啊,麻烦事尽往别人身上推……” 沈淮嘿嘿一笑,说道:“要把事情做好,就应该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香港方面的资金,除了宋鸿军已经投入的一千万港元外,还有一千万港元的意向资金,但还没有最终的谈拢。 如今沈淮打算把新项目公司的股权调整为四块,形成四个对新项目公司持股的平台公司,香港这边的投资划归到一个平台上去。 这么一来,除了宋鸿军已经投入的一千万港元,归入到香港平台公司里去,一千万港元的投资意向要转为真正的注资,也将由香港平台公司负责落实。将来,新项目公司要继续从香港筹资,自然也将由香港平台公司来负责。 这么一来,梅钢除了负责新项目建设以及自身的出资之外,就可以把复杂而繁琐的筹资重任,分摊到众信、鸿基以及鹏悦等公司头上,以确保新项目能有条不絮的进行下去。 宋鸿军知道沈淮跟谭启平之间的矛盾主要集中在合资项目及新项目的分歧之上,他本打算除了已经投入的一千万资金之外,不再对梅钢的新项目公司有更多的投入,但听到沈淮的计划,听到沈淮这么化繁为简、为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叫新项目的前景,一点一点更真切的展露在眼前,也不由得的心动。 宋鸿军点点头,说道:“好吧,反正是上了贼船跳不下来,为了我那已经投进去的一千万着想,再多做一点事也就无所谓了。” “国内已经确定以国家建设为先导、为核心的战略方针,不管具体改革的路线会有什么分歧,各派系争得多厉害,这条主线三五十年间不会再有更改,”沈淮将装有红酒的晶彩琉璃壶拿过来,给自己桌前的酒杯倒上酒,跟宋鸿军说道,“同时有一定是现在就能肯定的,那就国家经济建设必须坚持工业化、产业化发展为重心,具体到地方,就是用工业化产业化来带动城市化发展——那么,未来三五十年间,国内政治势力上层及中下层的变化,也将是清晰的,就是必然将围绕工业产业化过程而形成新的政治势力格局……” “你这话要是叫那些老顽固的人听过去,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啊。现在那些老顽固,对你们这些披着左派的皮却公然玩弄右派手段的家伙,是恨之入骨,”宋鸿军哈哈一笑,说道,“看来谭启平还是太轻视你了,换作我,现在就把你从梅溪调走,叫你无计可施,对宋家也谈不上有什么可交待、不可交待的……” “我现在是为地方发展,孜孜不倦的贡献着青春,你要这么说,那我可是真委屈。”沈淮笑道。 宋鸿军才不觉得沈淮有多委屈,想了想,问道:“梅溪电厂,我想你也不会老老实实照着原计划去做吧?” 沈淮点点头,说道:“梅溪电厂,是由东电垫资建设。由于之前梅钢的用电量有限,梅溪电厂的投资回报前景不明确,故而签定了回购协议——现在合资项目以及新项目上码,梅溪电厂建成后所产生的电力,可以完全消化掉大半,那梅溪电厂的运营前景就是可以预测的——我跟小姑之前讨论过,要是这时再坚持要由梅钢覆行回购约定,梅钢会消化宝贵的发展资金,东电的利益也无法最大化。目前看来,产业资本化是一个大趋势,东电旗下为什么不能成立一家电力产业方面的投资公司,直接持有梅溪电厂及梅钢的部分股权,使其利益最大化?此外,东电作为电力部所属的部委企业,旗下直接设立新的国营公司,跟梅钢交换股权,在政策上也应该没有什么障碍。” 宋鸿军喝着酒,琢磨着沈淮的话。 照梅钢跟东电之前的协议,东电垫资建设梅溪电厂,建成之后,应由梅钢负责回购运营,梅钢需要在建成之后的五年间向东电分期的支付工程款及工程利润,大约在两亿元左右。 如果更改协议,东电对梅溪电厂的投资不以分期收取工程款的方式撤回,不仅意味着围绕梅钢在梅溪镇形成的产业资本总规模,能增加一点五亿左右,而且梅钢与梅溪电厂以交换股权的方式进行利益均衡、捆绑,也将直接改变梅钢当前由地方控股的股权结构现状,形成地方政府、电力部东南电力建设集团以及其他投资商对梅钢共同持股的混合模式…… 这一步变化,就直接将梅钢的控制权从地方剥离出来。 之前,梅钢的年产能只有二十万吨,梅溪电厂一期的装机容量就达十万千瓦,运营产生的电量,非梅钢所能消化,多余的电能只能以较低的价格并入地方电网,梅溪电厂的运营前景,受地方电网控制,故而东电不大可能愿意直接运营梅溪电厂。 而眼下,合资项目加上梅钢新项目,再加上梅钢现有的产能,建成后总年产能将超过一百万吨,再加上梅溪港工业园内其他的新建工厂,将消化掉梅溪电厂七八成的产能;梅溪电厂的盈利前景就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梅溪电厂建成后,几年能收回成本,每年的运营利润会有多少,现在差不多直接拿笔就能计算出来—— 就算宋系大员戴成国不是电力部部长,就算没有小姑宋文慧鼎力支持,沈淮把东电的领导找过来,拍着桌板告诉他们,东电的资金不撤回去,每年肯定能有超过20%甚至更高的增值或利润分成,东电的领导人怎会不心动。 东电虽然是属于电力部的国营企业,但毕竟也是一个利益群体——有盈利,资产能快速增值,不仅东电的领导层有政绩对上面能有交待,下面的干部职工也能有更多的福利,而自身的权势以及能得到的好处也会增加——谁也不傻,有利可图的事,谁会不想插上一脚? 就算在政策上会有一些碍障,只要有利可图,这些碍障就是用来攻克的。 宋鸿军拍了拍沈淮的肩膀,说道:“我原以为你这在法国这些年,尽吃喝嫖赌瞎混了,看来是冤枉你了……” “这个倒没有真冤枉他。”孙亚琳在旁边总是不留情面的戳穿沈淮的面目。 第三百一十九章 意外相遇 酒喝了半宿,到清晨,三个女人又闹着到院子里去玩雪堆雪人,一宿没睡。到七点钟,小姑打电话过来,要沈淮、宋彤还有孙亚琳过去吃早饭——新年第一天,这也是风俗——宋鸿军也要回去陪他爸妈以及弟弟一家人吃早饭,就又把姚莹一人丢在冷清的别墅里,他们四人开车往市中心赶。 吃过早饭,三人才回房补觉。 沈淮也就睡了三个小时,中午之前醒过来,精神奕奕,没有睡意。 小姑、小姑父也不知道去了哪家拜年去了,他们常年住在江宁,这边家里也没有用保姆,院子里积着厚厚的一层雪,悄然无声,宋彤跟孙亚琳还在睡觉——沈淮洗漱过,走回客厅,才看到小姑留在木几上的纸条,让他们要是起床赶得及,就去大宅吃中饭。 宋彤是死活不肯起来;沈淮推开客卧的门,孙亚琳也是蜷身抱着被子而睡,给沈淮捏着鼻子无法呼吸,抬脚作势就要蹬踹,才把沈淮赶走。 沈淮看宋彤跟孙亚琳这架式,非要睡到下午才肯起床,沈淮就独自走去大宅。 走到大宅,宋鸿军也精神抖擞的开车赶来。宋鸿奇、宋鸿义以及谢芷也在,但凡有长辈在,他们待沈淮倒也随和。就算谢芷心里对沈淮有多不满,也不敢太放肆,跟昨夜一样,这顿饭倒也吃得相安无事。 晚上是安排在二伯宋乔生家吃饭,也有邀请成文光一家参加;也是借这个机会让沈淮跟成文光女儿成怡正式见上一面。 沈淮倒也无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彼此有什么想法总归是在听从安排见上一面之后再说。 下午宋鸿军接到多年未见的大学同窗电话,要赶过去见面;小姑、小姑父他们春节回京也闲不下来,他们年初四就要回江宁去,要赶在这三天时间里,到一些紧要的人家里把年给拜完了——沈淮跟宋鸿奇、宋鸿义他们也凑不到一起去,他下午也没有地方打发时间,就直接返回小姑家,想着把孙亚琳、宋彤折腾起来,也有个说话的人。 经过巷子口,沈淮看到谭家书店意外的半掩着门。 沈淮推门进去,在墙角落里没看到谭石伟,却看见谭石伟的小女儿小五正爬着一只木梯子上。 沈淮见小五全神贯注的在整理书架上的图书,没有注意他进来,他就靠门站着,想看小五什么时候才能意识里店里多了一个人。 小五穿着红色的短摆羽绒服,水磨蓝的牛仔裤衬得她双腿修长。 翘起来的臀部给牛仔裤绷紧着,虽然没有成熟女性那么浑圆,但叫人意识到眼前是个身材高挑又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子—— 小五随意的扎着马尾辫,香腮脸颊优美细滑,吹弹得破的粉脸,秀直的小瑶鼻,脸蛋清纯且美丽,整个人文静淡幽,仿佛幽巷深处幽静走来的精灵,只是这时的她,红润柔软的唇微微翘着,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事情,脸上竟有似笑还嗔的神色,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店里多了一个人…… 沈淮情不自禁的会想,要是相亲对象是小五就好了,他倒很心甘情愿的为宋家的政治联姻做些“牺牲”。 想到这里,沈淮又不由的笑起来,小五今年才十九岁,才是燕京大学二年纪的学生,就算要谈婚论嫁,现在还太早了些。 “你是谁?” 沈淮看小五看得入神,完全没有意识的有人走到身边来,把他偷窥小五色眯眯的神态全看在眼里。他就听着耳边一声娇喝,惊回头就看见一张薄怒的俏脸正盯着他看,严厉的质问:“是不是看得很过瘾?” “我就是看这边开着门……”沈淮一时间叫她喝斥得心里发虚。 小五转回头来,看到沈淮跟那女孩子站在门口,呀然一声,差点从木梯子上摔下来,好不容易扶住梯子,爬下来,拍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我还说大年初一不会有人过来买书呢……” 那女孩子显然没有打算放过沈淮,见沈淮伸脚也要跟着进来,蹙着秀眉瞪着他:“怎么,刚才色眯眯的站门口还没有看够啊,还要走近了仔细看两眼才肯走?” 小五这才知道沈淮站门口看她有一会儿,她偏偏全神贯注的想心事没有注意,粉嫩的脸腾的涨红,跟喝醉似的,连耳根子都染成鲜丽的脂红色,看沈淮的眼眸子从瞳孔深处都透着娇羞来。 沈淮刚要跟那女孩子解释误会;小五倒先拉住那女孩子的手,低声说道:“成怡姐,人家就是过来看书的,你这么凶,小心晚上相亲叫人家看不上你哦……”先一步把成怡拉到柜台后,还趁着成怡不注意,朝沈淮狡黠的挤了挤眼睛。 沈淮头皮顿时麻了三分,万万没有想到晚上还没有到呢,先在谭石伟的书店跟相亲对象遇上。 小姑没有唬他,成怡倒真能算得上相貌出众的漂亮女人,大大的眼睛跟及肩的秀发,淡妆略加修饰过的面容娇丽迷人。 身材高挑,气质不凡,大大的眼睛,及肩的秀发,红唇粉润优美,都叫人感觉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女人,能算是艳福不浅。 只是她警惕而严厉的眼神,叫沈淮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相见,叫他已经丢了好几分。 他这时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偏偏也不知道小五打什么心思,不替他介绍、解释一二,大概是觉得好玩,帮他从成怡嘴里套些话吧——他只能硬着头皮从书架随意挑出一本书,拿到手里翻来看。 见沈淮低头从书架里拿书看,成怡薄怒稍退,也知道小五长得清媚迷人,脸蛋子嫩得掐一下就能出水,给男人色眯眯的多看两眼也正常。 这个长得蛮精神,却一脸猥琐的那个青年死赖着不走,而这里又毕竟是对外营业的书店,只要这家伙没有更出格的举动,她也没办法真报警赶人。 成怡站在柜台里,跟小五抱怨起来,说道:“你还跟我说相亲这事呢,我都头痛死了。今天是晚上,我是要给赶鸭子上架了,不去也得去,要不然我爸妈就跟我脱离父女、母女关系。我现在就赶着烧香拜佛,就想着那个畜生今天上街给车撞瘸了见不得面才好……” “呸呸呸,”小五连啐几口,拦着不让成怡胡说八道,说道,“成怡姐,大过年,你怎么就咒人家啊?我见过沈淮的啊,我看他挺配你的……” “你小女孩子一个,哪有什么看人的眼力哦,你那是给他的假象迷惑住了,”成怡牙尖嘴利,说话利索,没注意到沈淮站书架后恨不得把脸埋到书堆里去,她把打听到的情况,一骨脑的倒给小五知道,说道,“我有个同学,正好毕业后进到淮海经济学院工作,家里说要帮着介绍,我就托她打听来着。你要知道那家伙以前干的事,就知道他上街给车撞残废了,那都是便宜他的。我又托人打听他在法国留学时的行径,你猜怎么的?” “……”小五疑惑不解的看到站在书架前的沈淮一眼,她不知道他给成怡的印象会这么差。 成怡回过头看了一眼,以为沈淮在偷听她们的谈话给小五看见,她白了沈淮一眼,说道:“看什么看,要不要借块毛巾给你擦擦嘴?” 她最恨这些眼睛色眯眯瞎看的登徒子,对这些人也是不假颜色,看到沈淮头回过去,才继续跟小五说道:“你以为宋家以前不待见他,是偶然的吗?公子哥们在外面能干的丑事、坏事、绝事,他基本上一个不落的都干了。要不是人见人厌,在国外混不下去,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一声不吭的回国来?回国后为什么只留在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也不回燕京来发展?” 沈淮心里苦笑,他昨夜才从宋彤跟宋鸿军那里知道成怡的一些消息。 成怡从人民大学毕业后,已经在英国留学过一段时间,她跟谢芷也认识。 不过成怡要是想打听他以往的劣迹,自有她的消息来源,都根本不需要谢芷跳出来搬弄是非,当然,谢芷也绝不可能会说他的好话——因为有些事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就算醉酒给宋孙两家诲莫如深的不给提及,以之前“沈淮”张扬出去的恶劣,也十足是一个恶棍加浪荡子。 而刚才他痴看小五的那一幕,就算他心思纯洁,没成怡想的那么猥琐,但要是这时候表明身份后,想来只会叫成怡愈加鄙夷他——沈淮对此也只能苦笑,无可奈何。 沈淮也不欲解释什么,跟小五示意了一下,将手中书放下,就打算离开书店。 看着沈淮不作分辩的就要离开,小五都替他觉得难过,不由得跟成怡争辩起来,说道:“成伯伯都赞同你跟沈淮在一起,他总归不会看错人吧?” “唉,”听小五提到这个,成怡就倍觉心寒,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不会每一个爹娘都是无私的……” 第三百二十章 字见根性 沈淮走回到小姑家。 孙亚琳跟宋彤已经起床了,两人单穿着薄薄的绒线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正一边嚼着蕃薯干一边看电视。 孙亚琳看到沈淮走进来,神情不振,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在街上耍流氓给抓现行了?” 沈淮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砸孙亚琳身上去,说道:“我这人见人爱的样子走出去,需要耍流氓吗?” “沈淮从小就是这么不要脸的。”宋彤哈哈大笑。 沈淮挨着孙亚琳坐下来,他走回来,手脚冰凉,鼻尖都给冻红,屋里开着暖气,叫人感觉舒服,也难怪孙亚琳跟宋彤窝在客厅里不愿意出去。 沈淮从宋彤那里,抓了一把蕃薯干过来嚼,将刚才在巷尾书店遇到成怡的事情说给孙亚琳、宋彤听…… 孙亚琳不屑的说道:“那跟耍流氓当场给抓住有什么区别?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总归是要遭点报应的。” 宋彤热心的凑过来帮忙出主意:“圈子里的公子哥,喜欢成怡的人多着去了,你要能把成怡娶回家,挺长脸的一件事。成怡之前还想报读谭教授的研究生呢,可惜谭教授早早就退了休,不再带研究生;不过要是谭教授能帮你说两句好话,我想总归还是能起些作用的。” 沈淮跟宋彤都是在农场里出生,打小摸爬滚打在一起;他回京后,给丢到京郊的八十七中寄宿读书,也就跟小姑家来往密切些。 宋家小辈里,年纪比沈淮小的有六七人,也只有宋彤把他当哥哥。 沈淮给沈山夫妇接去法国后,性子很拧,之间跟宋彤、跟小姑一家子也有七八年时间没有主动联系。不过那份亲情还在,再见面宋彤待他也没有生疏之处。 不过宋彤看问题就没有孙亚琳一针见血,孙亚琳打个哈欠,跟沈淮建议道:“吃力不讨好的去讨成怡喜欢做什么,只要成文光愿意你做他的女婿,就比什么都管用。你想啊,成怡能打听到你以前劣迹斑斑,成文光对你的情况会一点都不清楚?现在宋家需要你跟成文光的女儿结婚,难道成文光就不需要自己的女儿跟宋家子弟结婚了?赶着宋鸿义早就给成怡否定了,又跟其他家的女孩子在谈,宋家暂时还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让你捡到狗屎吃。你也不要苦瓜着脸,这桩买卖,怎么看都不像是你会吃亏……” 沈淮嘿然一笑,将蕃薯干丢孙亚琳脸上去,说道:“你怎么骂我,我也打不过你;但是,人家成大小姐跟你无怨无仇的,你说人家是狗屎,你就不怕我在她跟前摆弄你的是非?” “她也要打过我才成?”孙亚琳摆出女流氓的姿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口气。 下午五点钟时,小姑特地从外面赶回来。 她就是怕沈淮嘻嘻哈哈,不重视相亲这事,监督他把胡子刮干净,洗了个头,还拿出电吹风帮他吹了个发型。 沈淮本来要算清秀小生,但给他小姑一打扮,卖相就直奔三十岁过去;要不是他坚持原则,死活不肯换上那身藏青色的呢子中山装,卖相还能再老上几岁——宋彤跟孙亚琳她们没良心的笑得直打滚,也不说破沈淮在巷口书店早就见成怡碰上面的事情。 宋乔生还住在组织部最早的部委大院里面,也是老式的四合院住宅。 作为党内中央委员级别的高级官员,宋乔生享受的政治及生活待遇,倒不比老爷子差多少。虽然是落雪的寒冬,庭院里摆栽的木石很有几分奇趣——倒没有特别的奢侈之处,不过还是能从石雕花窗以及一些老式家俱上能略窥出几分低调的奢华来。 沈淮随小姑他们赶到二伯宋乔生家,赶巧谢芷跟宋鸿奇也开车回来。 宋鸿奇在燕京另有住处,这两年也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加上他跟谢芷确定婚期之后,谢家自然会掏钱在燕京购置豪宅给他们安居——唯有宋鸿义刚刚参加工作不久,暂时还住在四合院里受着拘束。 听着车声,小姑父唐建民走到院子里来,告诉沈淮,老爷子跟成文光都已经过来了,他们正在书房里跟他二伯聊着天,要沈淮、宋鸿奇也进去跟着聊天。 沈淮没看到成文光妻子刘雪梅以及女儿成怡的身影,低头跟小姑说道:“要是人家临阵退缩,连一面都不想见,这板子总该不会打到我身上来吧?” 宋文慧掐了他一说:“不管怎么说,你给我好好表现就是;你妈死得早,你的婚事,我不管谁管?” 沈淮听小姑这话,心里一热,与宋鸿奇跟着小姑父一起进书房。 在老爷子八十岁寿宴上,沈淮给成文光敬过酒,但当时的印象不深刻,只记得他当时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短袖衬衫,跟戴贺等人坐在一起,是个言语很少的人。 沈淮走进书房,就看见老爷子坐在临露台木门的单人沙发上,成文光、二伯宋乔生以及大姑父宋建散坐在老爷子周围谈话。 在他与宋鸿奇跟着小姑父进门之时,他们便停下谈话,眼睛一齐转到他的脸上来。沈淮微微一笑,招呼道:“爷爷、成叔叔、二伯、大姑父,你们在聊什么呢?” “你说我们能聊什么?”老爷子拍着身边的空位,要沈淮跟宋鸿奇坐他身边去,拍着沈淮的肩膀,跟成文光说道,“沈淮这些年很少回燕京,所以跟文光你们也不熟悉。不过啊,你不要看他人长得一表人材,说实话,这小子比鸿军、鸿奇、鸿义几个,还要不让人省心……” 成文光哈哈一笑,说道:“年轻人里,除了鸿奇比较稳重外,能有几个让人省心的?像我年轻时,也有少不更事的时候。我爸脾气大,教育我,就是把我绑树上拿武装带抽,越是如此,我越是跟他顶着干。我还记得宋伯伯你帮我求了两回情呢。这经历的事情多了,我也才慢慢知道,我以前真是让我爸太不省心了。我爸走了有十年了,我就时时想我跟爸的关系,就想着现在对年轻人,我们做长辈的,还要宽容一些。再一个,沈淮这两年在东华,还是做出一些成绩了嘛……” 成文光仿佛一个开通的长辈,宽容的看待子弟曾经所犯的错误,还循循善诱的鼓励子弟放下以前的包袱、轻松前进。 也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沈淮虽然脸上诚恳动容,但他的心也硬,哪里会给成文光的这番话轻易触动什么? 孙亚琳的分析很准确,宋家需要跟成家联姻,以此增强宋系内部的凝聚力,但作为成文光个人来说,也有他的索取。 成文光此时已经是中央候补委员,也许三年后换届时当选中央委员也没有太大的疑问,但他想再进一步,摘取政治局委员甚至更核心的位子,那他就需要在宋系内部至少获得跟宋乔生同等的支持力度才行。 沈淮能看得出,他二伯宋乔生也是务实之人,要是他跟田家庚竞争淮海省委书记没有失利,他当然可以要求宋系的支持力量主要集中他身上,以争取再下一代领导集体班子里有他的一席之地;这也最符合宋系整体的利益。 竞夺淮海省委书记失利,二伯宋乔生外放地方的时间要给拖后三四年,这带来的严重后果,就是直接削弱他进入再下一代领导集体班子的可能性。 这时候二伯宋乔生要是还继续强求宋系的支持力量,都集中到他身上,无疑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老爷子作为宋系的灵魂人物,更多的需要平衡派系内部的利益,也不可能自私到一定要自家子弟上位。 对宋系来说,当前最为务实的办法,就是放弃再下一代核心领导集体班子的争夺,而是争取能多一个政治局委员的名额,这样也能保证宋系在国内的政治地位在未来二十年间不下滑。 无论是从年龄、资历、人脉,还是从政覆历来看,成文光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这时候就需要彼此能给予更多的信任:联姻这种手段虽然古老,却又不得不说,很有效。 沈淮早就把这些细节想透,心里也有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一副洗心革面的姿态,坐在旁边聆听长辈的教诲。 也唯有在长辈鼓励的目光转过来时,沈淮才时机恰当的插一两句话,不急不燥的表达一下对时政的看法,不抢长辈交谈的节奏,但不至于让他们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 既然成文光并不需要道德、人品都信得过的女婿,沈淮自然表现得温文尔雅、稳重有礼,心想着这桩婚事若谈不成,只要板子不落到他头上来就好,也能借机改观一下老爷子、及二伯对他的看法。 大家都希望这桩婚事能成,宋鸿奇也给宋乔生告诫今天不能抢沈淮的风光,他这时看着沈淮的表演,再想想八月中沈淮控制、主导局面的手段,也不得不说,别人想抢沈淮的风光真的很难——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成怡始终没有露面,成文光也是不急不躁,说道:“老爷子常说一句话,我也很认同,‘文如其人,字见根性’——成星最近在装修新房子,想要我帮他写一副字,离吃饭还有些时间,我是不是该把这个任务交给沈淮来完成?” 这时候宋鸿军也赶了过来,他颇为兴奋的按了按沈淮的肩膀,示意告诉他,成文光对他很满意。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你冷我热 老一辈人物多习字,崇尚书法,宋乔生的书房里也是纸笔墨砚皆全。 沈淮铺纸提笔醮墨,看着窗外,他小姑站在院子里打电话,或许是在问刘雪梅跟成怡怎么还不过来。 沈淮能背诵如流的诗赋也不是特别多,写的诗赋太短不成,要是字写完了,成怡还没有过来,岂不是大家脸上都难堪?他没有怎么练过草书,但是写行书的速度也快,还是只有写隶书能拖延时间。 沈淮先在心里默了一遍曹操的《短歌行》,才落笔于纸;老爷子、成文光、宋乔生、宋建、宋鸿军、唐建民、宋鸿奇等人就站在旁边看他写字。 沈淮落笔触纸从容不迫,似乎要把所有的意态融入字中。 旁人多少能欣赏得来书法其趣,看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其慢: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沈淮写到“明明如月”时,感觉眼前光线稍暗,抬头就见成怡几乎是给她妈推着才肯走进书房来。 沈淮朝着昨天在崔家遇到的刘雪梅微微一笑,打招呼道:“刘阿姨,你们过来了?” 但见成怡俏脸如霜,沈淮也只当是跟她第一次见面,主动的问候道,“你就是成怡吧,我是沈淮……”他见成怡的眼睛里没有他所想象的震惊,心知小五应该已经跟她说过他的身份。 谢芷也从刘雪梅身后走进书房来,瞥目看到沈淮手里提着笔,才知道他们一群男人挤在书房里除了闲谈还兼着看沈淮做书法表演——她之前并不知道沈淮写有一手好字,但看萱纸上的数行隶书古朴拙然,笔锋直透纸背,暗暗心惊: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什么时候能写这么好的一手字? “你别看到美女就忘了正事,该是你的跑不了;我们都还饿着肚子,就等你写完字快吃饭呢。”宋鸿军催沈淮快把字写完。 “啊,‘明明如月’接下来是什么?给你一大打岔,笔在手里就忘了接下怎么写了?”沈淮拍着脑袋,一时间提笔忘字,问宋鸿军接下去怎么写。 “老爷子、成叔、我爸他们都盯着你看呢,你这个都能赖我头上来,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宋鸿军笑着去拍沈淮的头,看向成怡,说道,“成妹妹,你把沈淮弄忘词了,这个可也得你来负责!” 成怡听宋鸿军说得这么直白,心里是愈发的不高兴,但见沈淮敛着眼眸子看着她,似乎有考较她的意思,她也不甘心示弱,说道:“下一句是‘何明可辍’,再接下去,我也不会了……” 沈淮接着“何月可辍”,很快的将整首《短歌行》写完。 老爷子走到书桌,撑着桌子边缘,把整首《短歌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评价道:“后面写急了,看来真要叫小成来负责……” 老爷子都这么说,大家哈哈大笑,都笑成怡出现后,把沈淮的心思给钩了过去。 成怡满脸通红,低着头不吭声——或许在别人眼里会以为她给大家说得不好意思,才羞红了脸;沈淮倒是能准确的知道成怡是给大家说急红了脸,偏偏这场合又容不得她解释。 沈淮跟着大家傻笑,只当是他的心思真给老爷子一言说破。 吃饭时,大家也是硬把沈淮跟成怡凑到一块儿坐—— 沈淮对成怡倒也没有什么感觉,但他心里知道,现实需要他为梅钢争取更多的发展时间跟空间,需要他向这种政治联姻低头,需要他向宋家表现顺从。 故而即使这桩婚事最终谈不成,沈淮也希望是成怡主动提出拒绝,这样板子才不会落到他头上来,说不定还能从宋家捞到些安慰奖励,以补弥他给拒绝的“伤心”…… 他一晚上都假痴不癫,对成怡表现得相当的热心,有话没话的找着成怡瞎扯,好像是完全给她的姿色迷倒,还搜肠刮肚的说了好几个笑话来逗她开心。 成怡拧不过她爸妈,但对沈淮也是爱理不理,有时候实在不想回答沈淮的问题,就歪着头,盯着他的脸眨眨眼睛,“嗯”、“啊”就糊弄过去;对沈淮的笑话也不感冒,仿佛是沈淮永远都不可能挠中她的g点。 大概也是漂亮女孩子有的特权,成怡这副爱理不理的神态,偏偏也叫人觉得她憨然可爱,并不显得特别的冷淡,这一顿饭倒也吃得融洽热闹。 吃过饭,成怡就借口说昨天夜里看电视太晚,人现在很乏,想要先回去休息。 沈淮看到小姑鼓励的眼神,很主动的约成怡:“我后天就要回东华了;明天中午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成怡刚要找借口拒绝,就给她妈在背后掐住,只能勉为其难的说道:“那明天再说吧……” 成文光一家告辞离去,沈淮也与孙亚琳一起先回他小姑家。 一路上,宋文慧还不忘帮沈淮出约会的主意,说道:“现在女孩子都爱面子,讲究个情调,我等会儿打电话给鸿军,让他明天把他那辆凯迪拉克借给你用一天。还有,你明天挑餐厅可不能随随便便,最好是去吃西餐,说饭也方便,也有情调……” “妈,你也真是瞎操心啊!说到谈恋爱,你跟爸两人加起来,都不够沈淮绑起一只手对付的。沈淮还用得了你来教他?你那点水平,还不如大姨呢。大姨好歹也搓成了几对,你有什么成绩能摆出来啊?”宋彤取笑她妈。 “沈淮跟成怡要是成了,那就是我的成绩。”宋文慧笑着将女儿推开。 * 年初三大家都要去大姑妈宋英家吃饭,只有沈淮有约会重任,可以缺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夜里专门打过电话给宋鸿军,第二天一大早,宋鸿军就把他在北京开的那辆凯迪拉克送过来。 早晨起来,沈淮就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书,等到十点半钟才给成怡打电话,说吃饭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她父母开导过,成怡在电话里倒没有拒绝,让沈淮开车过去接她。 宋鸿军的车上备齐了各种通行证,沈淮毫无障碍的直接把车开进燕京市委大院里,将车停在三号楼前。 初次上门,他也提着给成文光、刘雪梅夫妇拜年的礼物,按过门铃,听着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心想成怡总不可能这么高兴的走出来欢迎自己,刘雪梅也不可能这么失态。 待门打开,意外的看到小五清丽的脸蛋探出来,朝着他笑:“你真是好积极啊,打过电话还没有过一刻钟……” “你怎么在这里?”沈淮疑惑的问。 “怎么,是嫌我当电灯泡,”小五歪着头,笑盈盈的看着沈淮,说道,“那我可以回去好了……” 沈淮心想应该是成怡无法拒绝,又不想跟他单独约会,才想着把小五拉过来垫背——看着小五天真清纯的脸蛋,沈淮心里倒也是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情势使然,他又何苦硬凑到冷冰冰的成怡身上讨没趣?有小五陪着吃饭,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没有嫌你当电灯泡,我只是怕你胃口太大,把我钱皮给吃瘦了……”沈淮笑道,探头往里看了看,就见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探头看过来,没看到成怡,也没看到成文光跟刘雪梅夫妇在家。 成怡好像是故意考较沈淮的耐心,在房间化妆化了有一个小时,还是小五三拉四拖才姗姗出来。 昨天长辈都在,成怡还不太敢太给沈淮脸色看,三五句话里多少也要给沈淮一个笑脸。今天虽然被迫答应沈淮的约请,但没有其他人在,她就索性寒着脸,压根儿就不理会沈淮,出门上车后也只跟小五悄悄说话,纯粹把沈淮当成今天负责开车的司机跟吃饭付帐的跟班。 沈淮知道成怡是想他主动的知难而退,他又怎么会如了她的意? 就算是演戏,也不过再多演一天而已,明天没有飞机,他就坐火车经徐城回东华去,之后就可以眼不见为净。 在王府井附近挑了一家西餐厅,入座点餐,看着成怡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让小五夹在当中颇为为难,沈淮也有意逗她。 服务生把他点的西冷牛排端过来,沈淮有条不紊的拿着刀叉将牛排切成小块,堆在小盘子角上。 小五看着沈淮将牛排切成小块,却是不吃,疑惑的问他:“你做什么啊?” 沈淮招手喊来服务生:“同志,你能不能帮我盛碗米饭,再拿双筷子过来?”又一本正经的跟小五抱怨,“都说这家西餐厅高档得很,一整块肉煮好端上来,还要客人自己动手切好,我真没看出哪里高档来?” 前脚刚要走的服务生听到沈淮这话,脚底一打滑,“叭”的摔了一个四脚朝天——成怡嘴里正嚼着一口意粉,终是没有忍住,“扑哧”一声都喷沈淮的脸上;看着沈淮脸上挂着的意粉,小五抱腹笑得差点要滚到桌子底下去。 沈淮还一本正经的跟成怡说道:“面条可以整根的吃,不用你特意帮我嚼碎了……” 成怡这次是羞得满脸通红,又忍不住要笑,再也没有办法对沈淮绷着一张脸,只能先强忍住笑,忙拿出纸巾来帮沈淮把脸上的意粉擦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单纯往事 冷绷了半天的脸,临了没能撑住,还把一嘴意粉笑喷到人家一脸,成怡也没有脸再面对沈淮,伏桌埋脸,手撑着肚子才忍住不笑得那么大声。 小五钻在桌子肚子下笑了半天,都没能止住笑爬上来。 好在大年初三,这家西餐厅里客人不多,角落里的滑稽戏倒没有惹出多大的动静。 那个服务生虽然摔了一跤,倒也没有什么大事,撑着站起来,看着沈淮脸上的酱汁,也是俏脸涨到通红,忍不住也想要笑,又怕失态,赶紧走开,不过又很快走回来,拿了一块小方巾递给沈淮擦脸。 看着小五跟成怡都笑走了形,沈淮起身到卫生间把脸洗干净,也把衣领子上沾上的酱汁擦干净。 走回来,看到小五好不容易撑住脸不再笑,而成怡还是不敢看他的脸,怕撑不住再喷笑出来,又伏到桌子,沈淮笑着跟小五说道:“得,你这后半辈子都可以指着这笑话活下去了……” 这时候,那个服务生也是很配合递来一碗白米饭跟一双筷子,说道:“先生,你要的白米饭跟筷子……” 看着沈淮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白米饭跟筷子,小五顿时又笑岔了气,粉拳就砸过来,娇嗔道:“我跟成怡姐要是笑断肠子,你可得负责任啊!” 小五的粉拳娇软无力,打在肩膀上如挠痒痒,但看她面红耳赤,咬唇强忍笑意的模样,娇美里带着一种异样的妩媚,非以往能所见。 沈淮故意夸张的拿筷子去夹切碎的牛排,小五笑着过来抢他的筷子,不叫他再有耍宝的机会,差点半个人都挂他身上,这一刻天真活泼,男女无忌,也半点距离。 成怡抬起头来,但看到沈淮桌前的那碗白米饭,又顿时禁受不住,只伏桌埋脸,环着胳膊抱住头,不让沈淮看她连耳根都染红的俏脸: 她本应该厌恶眼前这人,只是这时候心里的厌恶仿佛玻璃的水珠子,滑来滑去,却很难凝聚起来,她心里更怕一不小心再把口水喷沈淮的脸上去。 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小五手撑着桌面,鼓着腮邦子跟沈淮说道:“成怡姐说你在国外啥事都不干,尽知道哄女孩子开心了。我开始都还不信,还一个劲的帮你解释,说你不是那样的人;现在我是信了……” “别啊,我真不是那样的人,我读书的时候可单纯了,”沈淮笑道,“你们不信,那我说个我读书时候的事给你们吧。我还记得我刚进学校的第二年,喜欢上一个同校、学法律的女孩子,每天踩着点跟人家进图书馆看书。前后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我也差不多下了半个月的决心,才鼓足勇气去搭讪。那个女孩子是学法律的,你们大概也能猜到我想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吧?” “成怡姐也是学法律的呢,在学校里一定经常给人搭讪,”小五拉着成怡的胳膊,说道,“你来猜猜看啦。” 成怡才不相信沈淮读书时候能有单纯,但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再对沈淮绷着脸,也就随意当作玩笑话化解刚才的尴尬,说道:“男孩子搭讪能有什么话啊,无非就是‘你是学法律的啊,你毕业以后会不会当律师,女孩子当律师好了不起’之类、没有什么营养的话。” 沈淮打了一个响指,说道:“我们还是蛮有共同语言。就是这句话,我前后排练了差不多有半个月,但是,当我真正鼓足勇气走到那个女孩了跟前,想跟她搭一句话的时候,我的脑袋‘轰’的就发蒙了,一片空白,我就记得我当时跟她说了后半句话:‘你毕业以后会不会当法师’……” 见成怡还撑着脸不笑,沈淮眼睛瞅着她的脸蛋,问道:“你毕业以后会不会当法师?” 成怡绷不住脸,伏桌埋脸,双肩像插电钻头似的耸动个不停,真可谓花枝乱颤,脖子梗都红艳如染;小五笑岔了气,撑着腰追问沈淮:“然后呢。” 沈淮跟她说道:“这是真事,然后就是没有然后了——我以后就再没有勇气出现那个女孩子面前,甚至连学校的图书馆都没有勇气再去。” 莫名的,从沈淮的话听出一些伤感,小五端详着他的脸,问道:“是真事吗?” “你听他胡掰,”成怡说道,“他在法国读的涅高卡亚商学院,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法津系,他从哪里喜欢同校、学法律的女孩子去?” 沈淮哈哈一笑,跟成怡说道:“原来你真查过我户口啊——是不是查到我根正苗红、品性端良,就从了父母之命?” 听沈淮这么说,成怡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结婚之事是长辈硬要搓和,她也感觉不到沈淮有什么恶意,沈淮品性好不好,端不端良,她也没有资格指手划脚什么。 “我都以为是真的呢,”小五颇为惆怅的轻叹了一口气,看到刚才给沈淮逗摔跤的服务生频频看向这边,显然一直都在听他们谈话,嘴角还抿着笑,小五忍不住凑到沈淮耳边去“告密”,说道,“你看你,你还说不会哄人家女孩子开心?那个女孩子都笑着看你有好半天了。” 沈淮看过去,那个女服务生就避开他的视线转过脸去。 王府井附近的高档西餐厅,服务生都是精挑细选的女孩子,相貌端庄,身材匀称,穿着暗红色的制服,人显得干净利落——这个女孩子盘着头发,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如玉,瑶鼻秀目,容貌要更加出众一些。 看着脸蛋有些眼熟,但沈淮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这女孩子:他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一些模糊的,浮光掠影的记忆,就难免会变得更模糊,以致分不清楚到底是他的记忆,还是属于之前“沈淮”的记忆。 沈淮只当这个女孩子是以前看到过的一个路人,只是相貌出众而留了一些片段式的、模糊的印象而已,对女孩子站在不远处嘴角含笑的“偷听”他们谈话,也不介意——他今天主要就是逗两个女孩子开心,也不会介意多叫一个女孩子开心一下。 接下来吃饭的过程就融洽多了,只是小五严禁沈淮再讲任何性质的笑话,再笑小肚子都要抽筋了。 沈淮说是明天就打算离京返回东华,那也只是借口而已。 他这趟回京过春节,除了相关,跟小姑、宋鸿军谈梅钢的事情,还跟矿冶研究总院的研究人员见面。 矿冶研究总院隶属于冶金工业部,其下属三院虽然跟国外的同类机构暂时还不好比,不过是国内在冶金工程方面最为权威的研究机构。 西尤明斯的那套二手炼钢线,虽然淮海省金属研究院给梅钢给出初步的计改方案,但沈淮跟赵东、徐溪亭还有潘成等人反复研究过,觉得在省金属院的方案基础上,还有潜力可挖。 梅钢在年前就联系了矿冶研究总院,希望能从矿治这边得到更好的建议,以便在真正动手进行技改之时,得到最优先的方案。 由于矿治总院的研究人员工作安排也很紧,梅钢在国内只是三流的钢铁企业,还不足以叫矿冶总院最顶尖的研究人员,放下手头的其他研究工作,专程出国到伯明翰走一趟。 矿冶总院的研究人员,没有时间出国去直接考察西尤明斯那套炼钢线的情况,即使梅钢把相关材料都传了过来,矿冶总院这边还是很难从现有的材料吃透这套炼钢线——赵东要忙于基建的事情,春节都没有停歇,沈淮就趁返京过春节的机会,就由他来跟矿冶的工程研究人员进行沟通。 现在能把西尤明斯炼钢线吃透的,也就沈淮他们几个人,他想要偷懒都不成。 沈淮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一点来钟,他想着把小五跟成怡送回去,他正好有时间到矿冶总院的赵工家里拜访一下——梅钢作为国内还不甚出知的钢铁企业,要崛起,对竞争对手,跟压制梅钢发展的恶劣环境要有獠牙跟凌厉的闯劲,但面临合作也应要放低姿态,给别人以尊重。 沈淮招手让那名频频侧目的女服务生过来买单,见她还盯着自己的脸看,笑着问她:“怎么,你真认不出我来了?” 那女孩子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盯着沈淮,说道:“啊,我还以为是你认不出我来呢?没想到你真能装,你这些年倒没有什么变化,我的变化蛮大的啊,没想到你真能认出我来。” 沈淮有些发蒙,他刚才也就一说,想着离开前调戏这女孩子一下,没想到真是旧识,他拼命的捡索记忆——那女孩子倒是兴奋的自顾自说开了: “其实你当年欺负我,把我推下河,我除了感冒几天,也没有其他什么,后来想想也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妈妈的事。不过等我感冒好了,回学校想找你道歉,你已经转了学——这些年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就在年前我们班同学回八十七中聚会,还提到了你,就是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甚至连你家原来住哪里也没有人知道,想想你还真是神秘呢。” 仿佛蒙着一层皮给子弹打穿一个洞,叫有关这个女孩子的记忆突然的从破洞口涌出来,沈淮记得这女孩子是“他”去法国之前在八十七中寄宿读书的同学胡玫。 当时因为一些小争执,脾气乖拧的“他”,当众将胡玫推下结了冰的河水里去。 因为这事,胡玫当时大病一场,而他则给送到法国去——当时瘦瘦弱弱的黄毛丫头,突然就长开了,长得婷婷玉立,还真认不出来。 成怡跟小五都没有想到沈淮会跟以前的老同学遇上,而且还是沈淮以前劣迹的见证人跟受害人,但听这女孩子的口气,当年给沈淮欺负似乎又情有可原——成怡正好想脱身,不然再跟沈淮在一起,总有一种古怪而别扭的神情,说道:“好,你们老同学难得相遇,我跟谭珺就先回去了;多谢你今天招待……”拉着小五就往外走…… 第三百二十三章 故知 沈淮压根儿没想到吃顿饭会这么巧的跟中学同学遇见,以前瘦瘦弱弱、给他欺负的黄毛丫头,一下子就变成婷婷玉立、容貌扎眼的美女一个。 成怡拉着小五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沈淮拿起外套,陪胡玫走到收银台那边买单结账去。 “我病好后还想回学校跟你道歉呢,你突然休学了。我还内疚了好久,害你休学都没有机会跟你道歉。你这些年去了哪里,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胡玫将账单递到收银台上,侧靠着齐胸台的柜台,跟沈淮说话。 “也没有去哪里,就换了所学校,”沈淮笑道,“要说道歉,也该是我跟你道歉,当年莫名其妙的就把你推河里去,还害你生了病……” “没想到你变化挺大了,上学那会儿你都不怎么说话,整天闷闷的坐在那里,谁都不搭理,真没有想到你刚才那么会逗女孩子开心。你也发达了啊,带着女朋友到我们这餐厅来吃饭啊,这里吃一顿饭,都有我一个月工资呢,”胡玫乍遇熟人颇为兴奋,小巧而漂亮的嘴巴子,就像个机关枪似的扫个不停,“交的女朋友也真漂亮——那两个女孩子,有一个是你女朋友吧?” “那个头发到这里的,是我的相亲对象,”沈淮手伸到肩上比划了一下成怡的头发长度,笑道,“跟她是第一次约会吃饭,就是打肿脸也要充一回胖子啊。你也看得出来,人家女孩子压根儿对我不满意啊……” 成怡在用餐期间对沈淮的冷淡,胡玫倒是看在眼里;听沈淮这么说,颇为同情的安慰他,快言快语的说道:“没什么了,有些女孩子就是挑剔,眼光高,挑来挑去,就把自己挑剩下来了——不过啊,你也真是的,你就比我大一岁吧,穿衣服、吹个发型,跟三十好几似的。” 沈淮也颇为无奈,这一身衣服跟发型都是他小姑整出来的,要的就是成熟稳重的效果,摊手笑道:“所以说打肿脸充胖子喽,充过头了,没想到人家只喜欢奶油小生;其实我要不是穿这身行头,也挺奶油小生的……胡玫笑得花枝乱颤,花颜绽放,从柜台后拿出一张纸巾,从兜里掏出笔递给沈淮,说道,“我们班同学隔段时间就会聚一聚,你家住哪里?你留个电话给我吧,下次同学聚会我就能联系上你。” “我在外地工作,春节回家也只住亲戚家,我把我工作地方的联系方式抄给你吧——你,或者哪个同学有机会到东华,记得联系我……”沈淮把手机号码、工作及住宅座机号码都抄下来,递给胡玫。 “东华?”胡玫看着陌生的地名有些疑惑,一时间想不起是哪个地方,全国三四百个地市,东华还真是没有名气。 “胡玫,你过来!”一个领班模样的女孩子,相貌也是端庄漂亮,压着声音喊胡玫过去。 “什么事?”胡玫走过去。 沈淮耳朵尖,听到那个女孩子伸手一把将胡玫手里捏着抄有他联系方式的纸巾夺过去,又压着嗓子教训她:“你懂不懂规矩,谁让你骚扰顾客的?” 胡玫一脸委屈想要解释,那女孩子却不听她解释,而是直接走过来跟沈淮道歉:“对不起,先生,我们的员工不懂规矩,给你添烦恼了;我们会严厉教导她更正的,希望不影响你用餐愉快……”要把那张抄写联系方式的纸巾还给沈淮。 “啊,跟这位胡小姐没有关系,是我看这位胡小姐十分漂亮,忍不住想跟她交朋友,但她又不肯把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只能拜托她一定要把我的联系方式收下来,”沈淮说道,“难道你们餐厅禁止顾客给服务员留电话号码吗?” “小月,你误会了,他是我们八十七中的同学,不是搭讪的客人。你还记得我们那个从不搭理人的男孩子不?就是他,”胡玫见沈淮胡搅缠扯的跟程月打趣,忙走过来帮沈淮跟那女孩子介绍,“她是程月,也是我们八十七中的,比我们大一届,你们男孩子整天围在栏杆前看她的,你还记得?” 沈淮咧嘴一笑,他还以为这女孩子在欺负胡玫呢,原来误以为他是搭讪的客人,想要帮她挡掉——倒不知道她们用这招挡掉多少搭讪的客人。 沈淮再细看眼前的女孩子,眉眼间确实叫他眼熟得很,真是当年八十七中的校花程月,当时就是八十七中招蜂引蝶的小美女——不过胡玫长大后就长开了,相貌比程月还迷人。 “我是沈淮,”沈淮伸出手,笑道,“没想我这次回来,收获还真大,连着跟我们八十七中的两个大美女相遇。” 程月见把沈淮当成登徒子误会了,有些不好意思,大方的跟沈淮握了握手——温热的手又软又绵——不过她跟沈淮握着手,又凑胡玫耳根问:“就是那个大冬天把你推下河的家伙?” 沈淮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之前的“他”是挺操蛋的,难得当事人跟他一点都记仇,还给他他乡遇故人的亲切跟温暖。 “你还记得我们班的顾子强不?”胡玫问沈淮,“程月是顾子强的女朋友呢。” 沈淮点点头,说道:“记得,瘦瘦高高的那个,我们班最皮的一个?我虽然不怎么搭理人,不过人我都还认识的,” 说了这话,沈淮就觉得心亏,他刚才压根就没有认出胡玫来,又说道, “今天真是巧了,你们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过两天就要离开燕京回东华去,可能也就今天晚上有空。你们有要时间,那我们晚上找个地方聚一聚,我请你们吃顿饭。胡玫,你把你朋友或者那口子也带上……” “你都难得回趟燕京,要请客也是我们来请,不过我们可请不起这么高档的地方,”胡玫说道,“我们下午四点钟换班,你要有时间,我们四点钟再见,我还可以再联系几个附近的同学一起见面;不过我刚刚给男朋友甩了,可没办法像程月那样牵着家属出场……” “哪个人瞎了眼?”沈淮夸张的问道,又笑着说,“那肯定是你挑得厉害,你前男朋友的遭遇肯定跟我一样;我才不信谁舍得把你给甩了。” “不跟你胡扯,”胡玫娇嗔道,眉眼有些媚气,说道,“我们四点钟再见,不能跟你再聊了,不然经理要冲出来训人了……” 沈淮暂且告辞,从马路对面的停车场取了车,开车去矿治总院的研究员赵治民家拜访。 矿治总院隶属于冶金工业部,赵治民家就住冶金部委大院里,跟沈淮大姑家挨得很近。他在赵治民家谈了一个半小时,就开车到大姑家里。 将车停还给在大姑打牌的宋鸿军,又给大家缠住,把中午约会的情况跟小姑、大姑、孙亚琳、宋彤她们说了一遍,沈淮才得脱身返回王府井去接程月跟胡玫。 八十七中,在八十年代只是很普通的一所京郊中学,跟宋鸿军他们从小入读的赫赫有名的燕京四中等名校,根本就不好比——这是小姑一直抱怨他父亲的地方,好像他父亲嫌以前的事情给别人知道了丢脸,把他从农场接到燕京,才把他丢到可以寄宿、无人管、无人问的八十七中去。 看到程月、胡玫只是在餐厅工作,沈淮心想她们很可能是中学毕业之后就没有继续读书,就直接工作了。 这种高级餐厅,随随便便进去吃一顿饭就要好几百,但里面的普通工作人员,也就四五百元的月薪。沈淮今天是客,程月、胡玫他们在京的同学肯定会坚持请客,沈淮要是反宋鸿军的凯迪拉克开过去充大款,就也太无聊了。 才年初三,除了程月、胡玫这些在餐厅、商场工作的人们,大部分人都在休年假,沈淮打车到王府井,就看到胡玫、程月陪着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在餐厅楼下等他过去,沈淮认得他就是同班的顾子强,脸没有怎么变化,就嘴唇多了一溜没怎么刮干净、返青的胡渣子。 “哈哈,”顾子强热情的伸手过来,用力跟沈淮的握在一起,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程月打电话给我,我都以为她跟胡玫蒙我呢,原来真是你小子回来了;除了你帅过头的发型,你可是没有多大变化……” 之前的“沈淮”性格孤僻,对谁都爱理不理,对顾子强的印象也谈不上深刻,只知道他成绩不错,人很聪明,在同学里威望也高,但想想也有九年多时间未见,实在不知道这些同学各自的人生轨迹如何—— 之前的人生回不去,他不得不全盘接受“沈淮”的人生,再看到这些在记忆里模糊面孔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待他也热切,此时沈淮心里也是暖流涌动,仿佛一刻,他才能算真正的融入新的人生之中。 “我们先去哪里坐坐?”沈淮问道。 “耗子你还记得不?”顾子强问沈淮,见他点头,说道,“我们八十七中同里,就属他发达了——你小子也不赖;他等会儿开车来接我们,晚上的活动都由他来安排……” 第三百二十四章 旧仇 等耗子开车过来接他们之时,沈淮跟顾子强、程月、胡玫三人就站在街边,听他们热热闹闹的谈他们以及其他同学这些年来的经历。 沈淮当时是从初二插班进去,就跟顾子强、胡玫等人同班,之后又直升高中,高二上学期没有读完,就给外祖父母沈山夫妇接到法国去。 虽然没有在八十七中渡过整个的中学历程,为人又孤僻,不怎么与人好相处,但毕竟在那里渡过人生最重要的四年时光,仔细挖掘,还是有不少回忆。 八十七中,只是一所普通的京郊中学;就算是仗着首都户籍的优势,八十七中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升学率也相当低。 顾子强跟沈淮同岁,考入北方工业大学,后来直接分配进入机械工业部第四设计研究院下属的一家国营企业,工作才两年半时间。 程月要比顾子强、胡玫他们大一届,第一年没能考上大学,就留级到顾子强、胡玫他们班子复读了一年,只可惜到第二年高考时发高热也没能考好,就直接进入社会参加工作,现在就是这家西餐厅的大堂主管。 事业上没有什么成就,但程月跟顾子强的恋爱关系一直保持到现在,现在在准备结婚的事情。 胡玫家境要更差一点,第一年没有考上大学,就直接参加工作。这些年换了好几分工作,上个工作是前男友的亲戚公司里当会计。因为闹分手,胡玫不得不辞去工作,要靠程月收留,目前只是在西餐厅当普通服务员。 而将要开车来接他们的张浩,中学毕业就进了一家电梯代理公司做销售,有着一份收入不错的销售工作,自己还私下里开了一家小规模的电梯代理公司,在那么多同学里活得最滋润,成为最先富裕的那一小撮人。 耗子真名叫张浩,只因为其本人很瘦小,又长一双眯眯眼,在中学时给套上“耗子”的绰号。 搜索过往记忆的话,当年的“沈淮”跟张浩的关系应该不能算和睦,甚至还为一件鸡蛋蒜毛的小事大打出手。 张浩因为当时个子瘦小,给“沈淮”压在身下打得满脸是血。虽然只是给打破鼻子,但满脸是血的场面还是相当吓人,也给沈淮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这件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沈淮倒不知道这个耗子还记不记旧仇。 听着程月、胡玫、顾子强热热闹闹的谈论过往,沈淮感觉过往黯淡模糊的记忆渐渐色彩鲜明起来,即使当成他真正的人生记忆也无所谓。 “对了,你休学之后去了哪里,怎么会突然跑到淮海省下面的乡镇工作?”顾子强问道。 中午没有机会详谈,不过沈淮给胡玫留下他在梅溪镇政府的联系方式,顾子强先过来跟程月、胡玫汇报,自然也知道他在餐厅跟成怡、小五约会的事。 沈淮笑着说道: “我的事,说起来就复杂多了——从八十七中休学后,我就直接出国了;在法国呆了四年,混不下去,就到淮海经济学院当教师;当了一年多教师就混下去,就调到东华市政府里面当秘书;混了大半年又不混下去,就到东华下面的梅溪镇去工作。靠着家里一点关系,勉强混了个镇党委书记,跟强子一样,目前也算是体系中人……” “不错了,现在能用得起手机的,都是混不错的,我连只呼机都用不起,”顾子强笑着拍了拍沈淮的肩膀,“我现在都还在为单位能不能给我跟程月分配一套婚房发愁呢。今天中午,我跑到领导家拜年去,狠狠心买了两瓶剑南春,领导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燕京子弟眼界素来就高,换作其他地方,都会觉得沈淮这么年轻就能担任镇党委书记会特别了不起,但哪怕是在燕京寻常子弟的眼里,穷乡僻壤一个镇党委书记实在稀疏平常得很,还不如留在燕京干一份普通工作呢。 顾子强、胡玫、程月工作及生活都谈不上特别的如意,也没有觉得沈淮跟他们有距离感,就站在街边聊着天,仿佛八年间的分离也无隔阂,而沈淮当年对胡玫做的那些事,也给视为少不更事的云烟过往,只成为嘴边相视一笑的谈资。 正聊着天,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踩着刺耳的刹车声直冲过来,沈淮拉住身边的胡玫往后闪,将胡玫护在身后。 那辆别克车擦着路牙子停下来,没等沈淮有反应,程月就冲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司机骂开来:“张耗子,你发疯了,每次都这样!” 沈淮也认为探出头来的这张脸,就是中学时给他打破鼻子的张浩,相比少年时瘦长脸,此时的他脸都长鼓起来,但他的个子没有怎么长,比胡玫、程月还要矮,稀疏眉,眼睛更细小,但头发往后梳理,油光锃亮,穿着咖啡色的毛料大衣,倒是能看到有些小钱。 “老同学好久不见了,自然要给一个意外的惊喜啊,”张浩满不在乎的跳下车来,伸手过来跟沈淮握手,笑道,“我开车有好几年了,胡玫、程月她们都信得过我的车技,就是吓唬吓唬你。谁叫你当年把胡玫推下河就休了学溜了号,我们想替胡玫报仇都找不到机会;没吓着你?” 沈淮见张浩也不提为自己报仇,而是提当年他把胡玫推下河这件事,笑了笑,松开手,将抱在怀里的胡玫放开,跟张浩握了握手,说道:“真是吓了一跳!” “你不要理会耗子,这小子有两个钱,就抖起来了,”顾子强怕沈淮不高兴张浩的作派,数落了耗子两句,又说道,“不过你真厉害,第一时间都晓得把胡玫保护起来,换我指不定就把程月推出去了……” 他这句话说完,就给程月狠狠掐了一下:“你有种把老娘推出去啊!”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将小小的不愉快揭了过去。 沈淮也只能大度的笑一笑,说道:“我当时就想,我要是给车撞了,就算是还了当年推胡玫下河的债——可惜啊,耗子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还害我虚惊一场……” 刚才措不及防给沈淮抱在怀里,大衣都有些乱,胡玫有些不好意思的整理衣领导,俏脸浮起羞涩的红晕,倒是愈发的娇丽,拿眼睛偷瞟了沈淮一眼,倒没有再提当年的往事。 看到胡玫看沈淮的眼神像是怀了春似的,张浩撇撇嘴,心里更是不痛快,但又不得不承认沈淮有着能讨女孩子喜欢的卖相,剑眉朗目,瘦脸直鼻,嘴角带着温和的笑,长得比他精神多了,心里奇怪,当年长得阴险的小白脸,怎么就长开朗了? “抽不抽烟?”上车后,张浩侧过身就从副驾驶的仪表柜里掏出三包软中华,一包扔给顾子强,一包塞给沈淮,一包拆开又每人分一根,笑着说,“听说你在政府部门工作,不会嫌我这烟档次差?” 沈淮接过张浩塞过来的中华,看了看,心想要是张浩的作派里不掺杂那些敌意,他应该是个很能混得开的人,从后视镜里看了跟程月挤着坐的胡玫一眼,不知道张浩对他的敌意,是因为旧仇,还是因为后座的胡玫,笑道:“要是连软中华都嫌档次差的话,那政府干部都可以戒烟了……” “你开你的车。”顾子强推了张浩一把,让他少说些话。 张浩也不顾女同胞反对,掏出火机点上烟,又将火机递给沈淮,边插车钥匙边发动车,说道:“我以前也就抽硬壳的中华,有回我在公司接待了一个客户,是燕京市建设局下面一个副处长——你不要觉得燕京的副处长官小,换你们地方就是副县局,得算八品官——我掏出硬中华给他上烟,人家压根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说这烟给刺激嗓子,当着我的面就拿一包软中华来,把我脸给臊得……这之后我狠狠心淘汰了硬壳中华。后来听说软中华之上还有很多名堂,我也怕你抽不惯我这么低档次的烟,提前问你一声。对了,你在淮海省哪个政府部门工作?” 胡玫、程月打电话给张浩,肯定会把他的一些情况跟他说,张浩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地方乡镇工作? 像张浩这种明捧暗摔的手法,也是老油子才会有的挤兑人的手段,还不动声色的在胡玫、程月面前炫耀他接触的都是那些层次的人——沈淮只是笑了笑,说道:“我在淮海省下面的乡镇里工作。” “沈淮是他们那儿的镇党委书记呢,混得比你不差。”顾子强倒是实话实说,要张耗收敛一些,不想老同学见面搞得剑拔弩张的;就算沈淮以前在学校很不地道,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应该把少不更事的过事放开了。 “是嘛,那真是了不得啊。上回就在胡玫她们餐厅里,就有几个从冀北进京的乡镇干部,在大厅里抽烟吐痰,胡玫她同事提醒了好几回都不当回事,还从腰包里掏出一大叠钱,说首都人民歧视他们乡镇干部,要把钱砸胡玫她同事脸上,害胡玫她们报警将这几个家伙赶出去——不过说实话啊,把钱砸脸上的动作也真是气派啊,我现在看到下面进京来的乡镇干部,都心里发虚,就怕他们拿钱砸我脸上来。不过,这大过年,一把手都应该坐在家里等着下面手上门拜年啊,你怎么有空跑燕京来?你可别跟我说,你当官不收礼啊……”张浩嘴巴锋利的很,恨不能一下子戳破沈淮是在吹牛皮。 “我中午在胡玫她们餐厅充了一回大款,现在的皮夹子就骨瘦如柴了;胡玫也看见我皮夹里剩下多少钱——我可没有拿钱打人脸的气魄。”沈淮岿然不动,不管张浩正话反话,他都当正话听,还不信张浩能刺他一晚上…… 第三百二十五章 喝挂了 看着张浩将车停在东华大酒店前面,沈淮禁不住哑然失笑。 沈淮才不相信张浩是碰巧选了这里聚餐。 东华宾馆,对外营业是宾馆酒店,对内则是东华市驻京办事处。 沈淮他要真是东华市下面的普通乡镇干部,不管在所管的乡镇如何作威作福,不管到其他消费场所怎么用钱耍狠,但到了地方驻京办事处,就算是条龙也给盘着——张浩选择东华宾馆作为聚餐的主场,自然就是想在气势上彻底的将他压制住。 “啊,东华大酒店,”胡玫颇为兴奋的跳下车来,看着大厦楼顶挂着的镀金招牌,回过头跟沈淮说道,“好巧啊!跟你们市同名呢……” 胡玫、程月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只觉得是酒店名称上的巧合。 顾子强眼神严厉的看张浩一眼,在张浩的肩膀上打了一拳,不喜欢他得理不饶人,好好的同学聚会,非要搞成旧怨清算,只会搞得大家最后都不开心,还结了仇。 张浩却是一意孤行,朝沈淮笑道:“我们八十七中,没有几个发达的同学,选这个地方请你吃饭,你不会觉得档次差吧?” 沈淮看了张浩一眼,没想当年很不起眼的瘦小个子,如今也是一个厉害角色,淡淡一笑,说道:“挺好的;我们在乡镇,哪里有这么讲究?” 之前的“沈淮”,有着垃圾一样的人生。 胡玫、顾子强等人宽和待他,不记前嫌,但不意味着曾经给他打得头破血流的张浩就应该不找回过场。 沈淮心想既然他是接着别人的人生继续往下过,不管好也罢,坏也罢,总是都要全盘的接过来,总不能好处享受了,遇到坏处就怨天尤人。 过往的“垃圾”人生,需要收拾;欠的债,也要慢慢赎回——就算张浩今晚要拉拢一群有旧怨的同学找回过场、打他的脸,要是如他们一回愿,能消解以前的旧怨,沈淮倒也愿意配合。 “我订好的318包厢,你们先进去,我跟强子等雏军他们过来;他们不定认得路……”张浩说道。 沈淮这次回京,日程颇紧,没有打算联系陈兵,也不知道陈兵在不在酒店;他也怕给别人认出来,将大衣领翻起来,跟着胡玫、程月她们先往里走。 “好好的同学聚会,你这么搞会很过分啊……”顾子强手插着大衣兜里,背着寒风站在街边,看着沈淮跟程月她走了进去,忍不住责怪张浩。 张浩是主见心很强的人,自然不会为顾子强的一句劝告所动,撇嘴一笑,说道:“你们,还是胡玫,就是心太软——当年零下四五度的天气,那小子将胡玫推下破冰的河里,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不是我们几个正好在场,跳下去把胡玫拉上来,胡玫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今天好不容易逮到这小子,就小小的折腾他一下,你就心软了?” 顾子强苦笑道:“当年我们才多大,要不是这次意外遇到,当年的事谁还记仇?偏偏就你记得。” “你说对了,我还真忘不了鼻梁骨给他打断过,”张浩说道,“你们也真是好骗,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你没看到那小子走进去将衣领子翻起来遮脸了?这说明他心虚了。” “多年相见,就算是往自己脸上贴点金,又能算多大的事情?”顾子强苦笑摇头,说道,“你在外面等雏军他们过来,我先进去了……” 东华大酒店对外是正常营业的酒店宾馆,也是东华驻京办主要从事用来增收的副业。 沈淮从餐饮部大厅走到包厢,看到这边相比较八月他过来时,有过重新的装修,穿着红锻金绣丝旗袍的服务人员,精神面貌也相当不错。 沈淮心里想,看来是陈兵意识到短期调回东华另任他职无望,也不甘心在给丢燕京碌碌无为,有心好好的做好东华大酒店的营运,也不愧他务实的作风。 沈淮与程月、胡玫先进包厢,暖气很足,问程月:“你们跟张浩的关系很好啊?” “是啊,”程月说道,“张浩跟强子家住同一条巷子,实际上我还有胡玫她们,家都住挺近的。当时好像住宿的同学也不多,你算一个,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你老家住哪里?” “以前我家住西寺街那边;现在我家里人在京外工作,回京的话,要不住宾馆,要不住亲戚家。”沈淮说道。 西寺街很长,就是靠着中海那一段的住宅比较核心,头尾都有普通的部委干部家属住宅,还有很多的部委大院分布于左右。 沈淮能看出顾子强在张浩面前比较随意,没有因为说张浩混得好,性格张扬一些,就叫顾子强在气势上弱下来,过分的依附他。 沈淮心想,这里面除了顾子强打小跟张浩关系亲近,也说明他这个骨子不亢不卑,有股子傲气在——也难怪能让程月这个招蜂引蝶的校花级人物,这些年都死心踏地的跟着他过穷日子,总归是要有些能耐。 沈淮也很乐意看到旧同学里能有一两个人物出现;看着顾子强单独走出来,弹了一根烟给他,问道:“耗子一个人在外面等雏军他们?” “嗯,”顾子强应道,还不忘替张浩开脱几句,宽慰一下沈淮,说道,“这个张浩,这两年赚到一点钱,眼睛里就长刺了,我们就图吃他两顿酒,就随他得瑟……” 沈淮哈哈一笑,表示不介意。 大年初三,已经有事在身的在京同学走不开,其他人赶来聚餐倒是不慢。到六点钟开席前,临时赶过来的同学共有二十六人。 张浩订的包厢里有三张圆桌,最后来的人又差不多将三张圆桌坐满,沈淮不由得暗暗点头,张浩、顾子强对自己在旧日同学圈子里的号召力还是有些自信的。 他们当时班级也就五十七人,一次临时的聚会,虽然赶着春节大家都比较有空,大部分人都在京,但张浩、顾子强能召集到二十六人,还是很不简单;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赶过来找他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 冷菜先摆上桌,看着张浩身后服务员搬了四箱汾酒进来,沈淮就知道他今天不交待在这里,怕是不能叫张浩他们稍解旧怨。 沈淮将大衣脱下来,解开衬衫扣子,挽起袖子,把玻璃杯跟大家一起摆到玻璃转台上,任张浩他们把玻璃杯里都倒满酒香扑鼻的汾酒,笑道:“我今天算是要交待在这里……” 叫沈淮窥破心思,张浩眼神也情不自禁的闪躲了一下,另一个跟顾子强、张浩关系亲近的胡雏军凑过来,说道: “你小子都快十年不见了,你算算看,陪我们少喝了多少酒,还不得赶紧补回来啊?当然,我们喝酒先要谈好规矩的,女士除外,开头三杯酒,第一杯分五口,第二杯分四口,第三杯就三口,这个我们都要同步跟进,一个人都不能落下;三杯下肚,溜桌子下面的,就不管他;还清醒没倒的,接下来愿意换啤酒的换啤酒,换可乐的换可乐,也没有什么讲究,讲究个自由组合——怎么样,这个喝法比你们政府里的,要文雅吧?” 三杯白酒就是一斤,沈淮以前也没有跟旧日同学喝过酒,但开头三杯酒也不能说张浩他们欺负他。 东华下面的乡镇里一些人喝酒比这个还凶,只是没有人会灌他酒罢了,但今天情况特殊,他也不能摆什么架子——他也不知道给张浩拉到他这桌的,有几个人能撑过这三杯酒。 “到时候谁还清醒,记得帮我到楼上开个房间,不要把我丢大街上就成……”沈淮笑道。 有些人赶过来,就算真是找沈淮一偿旧怨的,但见沈淮这么爽气,倒也不好意思太咄咄逼人了。 两杯酒分九口下肚,就有人扛不住,换一边休息去,算是败下阵——沈淮知道他今天没有主动认输的资格,紧赶慢赶的跟着大家的节奏边聊边喝。 说到底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满上酒,开喝起来,大家的姿态也就放开起来,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说话也随意。 沈淮虽然不怎么给别人灌酒,但也是“酒精”考验,应付开头三杯酒倒没有什么困难——难度是在接下来的自由组合里,还剩下能喝了七八个男同学,每人敬他半杯、一杯酒,他都得挂在这里。 倒是顾子强觉得任大家把矛头都指向沈淮不公平,会让同学聚会变得没意思,他的脸已经是喝成猪肝色,还站起来不容置疑的说道:“不要搞什么自由组合了,我们接着喝第二轮。第三轮还是三杯酒一起喝,谁也不欺负谁,我们换三二一的喝法;换啤酒的话,就是一比五,怎么样?”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张浩那样一定要把沈淮灌趴下来,看他出丑,就有人附和顾子强换三二一法接着搞第二轮。 顾子强也是强弩之末,第五杯酒才喝第一口,腿肚子就打软,哧溜滑到桌子下去,将身前碗碟打翻了一片。 沈淮与程月将顾子强拖到椅子上,将第五杯酒一口喝下,摆到张浩跟前,说道:“今天是不是就算了,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聚?” “过去的事就算了,再折腾下去,沈淮也难得回京一趟,我们当欺负他一个,就显得我们太不是人了。”顾子强趴在桌子上,头都抬不起来,但也是喝多了,说话再没有顾忌,就直接把张浩的心思捅开来,糊言乱语的劝他不要再灌沈淮酒。 张浩也没有想到沈淮五玻璃杯白酒下肚还能这么清醒,他也是来了脾气,不肯认下,将杯中白酒喝尽,忍住胃中的翻腾,拿过来三只空玻璃杯摆沈淮跟前,说道:“我们的债算就是清了,但是你当年推胡玫下河的债,没那么容易就算了。你再喝三杯酒,这债就算。”将劝她的人推开,打开一瓶汾酒,倒满三只玻璃杯。 “我当年也是少不更事,跟大家没有处好关系,做了很多混帐事;说实话,我心里也很内疚,想道歉不知道从何说起。耗子既然给我这么轻松的选择,那我就把这三杯喝下去,跟胡玫、跟耗子,还有其他同学说声对不起……”沈淮一杯接一杯的将汾酒灌下肚。 第三杯酒灌下肚,沈淮也就差不多瞬间没有意识,身子直往桌子下滑…… 第三百二十六章 烂醉如泥 白瓷汾酒度数算不上太高,但连着三杯灌下肚,神仙也要脚软,沈淮则是连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当下就站不住、坐不住,整个人从椅子上滑窜到桌子底下。 胡玫想要拦住不让他喝这三杯酒,但奈何沈淮喝酒的动作太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一番坦然而磊落的道歉之言,也叫她心里感动,恍然了那么一下,沈淮已经把三杯酒喝下肚。 她跟程月想搀一把都不及,就看着沈淮身子滑下去,听着他的后脑勺“砰”的一声磕椅子角上。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沈淮死拉硬拽的从桌子底下拉上来,他已经大醉如泥,后脑勺也给撞了个大包,也无痛觉。 “你真是的,谁说他欠我债了,谁要你帮我讨了?”看沈淮醉成这样,胡玫急得都快要哭出来。 胡玫心地善良,以往的事情本来就没有记挂在心里,今天在餐厅那么巧的遇到沈淮,对她来说,本来是一件很高兴、挺兴奋的事,才热心的联系老同学都喊过来聚一聚。 胡玫倒没想到张浩对以前的事放不下来,始终耿耿于怀,想着他开始咄咄逼人也许是性格使然,见顾子强也有劝他,也就没有当回事,倒没想到他最后来了脾气,竟然逼沈淮把整整一瓶白酒喝下去…… 要是沈淮这三杯白酒灌下肚,出了什么事才叫后悔莫迭,胡玫也忍不住就冲着张浩抱怨、嚷起来。 沈淮以往给大家留下来的印象,虽然很不好,但那时大家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压根儿就不是记仇怨的年龄,要说有什么怨恨,也淡得很——听到沈淮一番诚挚道歉的话,又痛快的直接三杯白酒把自己灌趴下来,大家情绪也受到强烈的感染,这以往的旧怨倾刻间都烟消云散,只觉得沈淮这人磊落畅快。 本来也是卯足劲要把沈淮灌趴下来、看他出丑的胡雏军,也觉得他们今晚的用心很不地道,颇为尴尬的拍了拍张浩的肩膀。 张浩看着沈淮直接三杯白酒下肚,没丝毫的犹豫,醉意也吓醒了一半,听着胡玫对他的责怨,半晌无语,他一时也理不清他对沈淮的怨恨到底有多深? 他是喜欢胡玫,偏偏胡玫对他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一件小事,这小子竟然将胡玫推下冰冷的河水,他恨不得想宰了这小子,偏偏冲去扭打时,还给压在身下打得满脸是血,叫他心里屈辱不堪——之后胡玫大病一场,这小子不痛不痒的休学;再之后胡玫交往的两个男朋友,长相都跟沈淮很像;而今天在餐厅相遇,他在电话里就能听出胡玫发自内心的兴奋跟雀跃,他心里则更是不痛快…… 他到底是怨恨沈淮当年把自己压在身下打得满脸是血的羞辱,还是怨恨胡玫始终不接纳他,对推她下河的沈淮非但不怨恨,找男朋友还都找跟沈淮长得那么像的? 张浩也是糊涂,他都结婚生子了,为什么对当年的事还念念不忘? 看着胡玫责怪他咄咄逼人,他心里刺痛,拿起一瓶汾酒就往嘴里灌;程月伸手把酒瓶子夺过来,说道:“你们都发疯了!” 沈淮大醉,顾子强大醉,这种喝法也有好几酒量小的前后就喝挂了,大多数人歪歪斜斜。 像张浩、胡雏军酒量大的,也有四五杯白酒下肚,倒是看沈淮连续三杯白酒下去,叫他们的醉意吓醒不少——都担心这么喝会出问题,担心沈淮的身子能不能扛住。 “你们看强子跟沈淮要不要送医院醒一下酒?”胡雏军问程月。 “你们喝酒真是疯子,”程月不心疼沈淮,还心疼顾子强呢,“还是送医院醒一下酒。要是把他丢宾馆里,出了事怎么办?”顾子强喝下四杯白酒,也有一斤多,他的酒量不好跟胡雏军、张浩他们比,就算没有什么大碍,也会难受好几天…… 这时候就听着嘀嗒嘀的手机铃声响起,胡玫见沈淮外套衣兜在震动,七手八脚的把他的手机掏出来,拿给程月看,说道:“会不会是沈淮家里打来的电话?” 把人家灌醉,总要跟沈淮家里人解释、交待一下,程月接过手机,接通电话,说道:“你好,我们是沈淮的同学,他刚刚喝醉了,你是哪位?” 小五在电话那头吓一跳,捂着话筒,跟成怡说道:“是个女的,可能就是中午在餐厅遇到的那个女同学,她说沈淮喝醉了,连电话都接不了……” 成怡懒得回去看她爸妈的嘴脸,下午就跟小五混在一起,晚上还是两个人一起吃饭,但想到相亲这事总要给家里一个交待,想跟沈淮对一下口供,这才让小五试着打沈淮的电话。 成怡跟小五都把程月误以为是胡玫了,心里想,沈淮整个下午都跟在餐厅相遇的那个女同学在一起?这时候还喝挂了,烂醉如泥,连电话都接不了? 成怡倒后悔让小五打这个电话了。 要没有相亲这回事,她大不了把宋文慧或宋鸿军的电话号码报给对方,让她们直接联系宋家人,把烂醉如泥的沈淮接回去好了。 昨天刚相亲,今天中午还约会吃饭,她甚至还想施展拖延法,骗家里人说相处还不错啊,可以相处一阵子再说啊——要是冷冰冰的对烂醉如泥的沈淮不闻不问,成怡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成怡从小五手里接过手机,说道:“我们是沈淮家里的朋友,你是沈淮在王府井西餐厅工作的同学吧?我们中午也在那里吃饭,见过你。沈淮在哪里喝醉了,我们一会儿过来接他……” 问了地址,成怡百般无奈,只能打电话让司机开车过来送她跟小五去东华大酒店接沈淮去——一时间也没有想到东华大酒店就是东华驻京办事处,完全可以叫东华驻京派人将烂醉如泥的沈淮送回宋家去。 程月合上手机,知道对方把自己误会成胡玫了,跟胡玫、张浩、胡雏军他们说道:“是沈淮他的相亲对象,一会儿就过来接他。” 沈淮跟相亲对象成怡在西餐厅约会才偶尔跟程月、胡玫相遇的经过,张浩、胡雏军他们也都知道了。 胡雏军看着烂醉如泥的沈淮,说道:“这样也好,”又问胡玫、程月,“你们不是说,沈淮的相亲对象不是对沈淮不满意吗?我看人家还是挺关心沈淮的嘛?” “都跟你们没心没肺似的?”程月白了胡雏军一眼,说道,“就算不满意,做不成夫妻,总归是认识的朋友,知道沈淮喝成这样,还能不闻不问?” 过了一会儿,成怡再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到了酒店门外,程月、胡玫她们一起七手八脚的把沈淮搀出去。 陈兵听说沈淮陪着好几个同学来这里吃饭,就一直在餐饮部这边,但沈淮没有主动联系他,而出面招呼酒菜又是沈淮的同学,沈淮本人在包厢里始终没有露面,他也不知道沈淮是什么意思,自然不会贸然就闯到包厢里去。 这时候看到沈淮烂醉如泥的给扶出来——陈兵也吓了一跳,忙走过来帮忙,问道:“怎么喝成这样子?” 胡雏军只当陈兵跑过来是怕他们溜账,说道:“不要担心,我们不会溜,就是送同学到门口坐车……” 陈兵笑了笑,不说什么,看他们都七倒八歪的,都喝得差不多了,就帮着他们扶好沈淮往外走。 推开大堂的门,就看到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酒店门廊前,胡雏军、张浩还算清醒,看到奥迪车头挂的车牌,醉意顿时又醒了三分,面面相觑:沈淮相亲对象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坐这辆车过来接沈淮。 成怡本来就觉是这件事是凭空招惹来的麻烦,小五倒是急切招呼司机过来帮忙将沈淮扶进车里。 沈淮这时候恢复了些意识,看到小五的脸在眼前晃,只当是胡玫,捧着她娇嫩的脸,凑过去,满嘴酒气喷上去,一个劲的说:“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只要你原谅我,我再喝三杯……” 小五又羞又臊,见成怡狐疑的盯着她看,娇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成怡姐也在这里呢,你再胡说八道,成怡姐要吃醋啦。” “我可不会吃他的酣。”成怡断然否认,也知道沈淮是喝醉酒胡说八道,见胡玫在旁羞得满面通红,也不管沈淮跟这位女同学有什么故事,问穿着西服像是工作人员的陈兵,“你们酒店能借块厚布给我们,拿来垫车里?” 陈兵见成怡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首先是担心沈淮会吐脏她的车,即使不确定她跟沈淮的关系,也知道她跟沈淮的关系不会多亲近,让人直接拿了一块桌布过来,帮她们垫车里,再扶沈淮坐进去。 看到这一幕,胡雏军他们也是呶呶嘴,倒是相信了胡玫之前的话:沈淮的相亲对象果然对沈淮不是很满意,不然,谁会有心思先照顾好车会不会给吐脏? 但是这辆挂北京市委牌照的黑色奥迪车,崭新气派,仿佛夜色下的黑色精灵一般优雅高贵,叫他们心里深深的震憾,再看成怡成熟艳丽,要是没猜测的话,应该是燕京那个市领导的女儿——她竟然是沈淮的相亲对象? 成怡虽然对沈淮冷漠,但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能注意到所有的人情世故,让小五先陪沈淮住进车里,她要走进帮沈淮把今天晚上的账单都给结了。 把沈淮灌成这样子,胡雏军他们都觉得很过意不去,又怎么让成怡帮他们买单,争先阻拦。 陈兵笑道:“沈书记在我们酒店宴请同学,我们哪里敢收钱哦?” “你们这里是,”成怡有些疑惑,看着陈兵问道,“东华驻京办?” “嗯。”陈兵点点头。 “我说听名字怎么会觉得奇怪呢,”成怡对地方上的官员也甚是冷淡,说道,“那好吧,等沈淮醒过来,让他跟你们结帐吧……” 张浩、胡雏军心里有愧,没好意思追问沈淮的面子为什么在这里这么好使。听陈兵对沈淮的称呼,当真是验证沈淮自称的乡镇党委书记的身份,但是作为地级市的驻京办,能给一个小小的乡镇干部免单的面子? 陈兵根本不知道今晚事情曲折,他也不知道成怡是哪个大佬家的闺女,对她的冷淡坦然处之,但怕她不知道怎么处理醉酒,就问道:“沈书记还有两个同学醉得很厉害,是不是我派车一起送到医院去挂下水?不能立即送到医院醉酒,怕是会有些问题。” 成怡本来就想把沈淮接回去送到他小姑家里,听陈兵这么说,想想也是,还是先医院为好,点头答应道:“就麻烦你们派车送一下……” 第三百二十七章 酒后残局 沈淮恢复意识过来,就觉得左手腕冰凉,插着针跟医用胶管,正挂着点滴,还没有从醉酒中完全缓过来,眼睛看人都有些重影,听见孙亚琳跟人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来问:“在医院里啊,现在几点钟了?” “脑子没喝坏啊!”孙亚琳在旁边冷嘲热讽道,“要不要再来三杯求人家原谅啊?” 沈淮莫名其妙,第三杯白酒下肚之后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印象,脑子一片空白,听着宋彤在旁边没良心的笑出声来,就知道自己喝醉酒说了些胡话。 “你醒了?”胡玫脸带羞涩,关心的看过来。 沈淮将撑坐起来,往床头靠了靠,这才看到他们是在一间双人病房里面,顾子强在旁边病床上睡得正熟,也挂着点滴;除胡玫、宋彤、孙亚琳留在病房里陪着他们外,程月、胡雏军、张浩都坐在椅子头枕在床边而睡。 沈淮看了看手表,都凌晨三点钟了。 他们到东华大酒店喝酒比较早,六点钟就开席,喝得又急,差不多八点钟不到就喝挂了,一醉到现在,也算是饱睡了一觉,把这些天来的欠觉稍稍补回来一些;除了有些醉后的虚弱跟不适外,倒没有什么大碍。 看着程月睡眼惺松的抬起头来,沈淮笑道:“得,我们喝挂了倒是干脆,把你们折腾得惨了吧?” “没有什么,你刚醉倒,你女朋友就打电话过来,然后她坐车过来,酒店也派车一起把你们送到医院来,”程月说道,“到医院这边,也都已经联系好了,我们就陪着走了一趟,没有什么折腾的……” 沈淮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果真有成怡的电话打进来过。他颇为疑惑的看了孙亚琳一眼,有些不明白成怡为什么打电话给他,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凌晨四点钟,他也不便这时候打电话给成怡。 这时候胡雏军、张浩也醒过来。 走过来,胡雏军说道:“酒店的陈兵经理坚持没肯让我们买单;他也是陪到差不多十一点钟,看你们睡熟了才回去……” “陈兵跟我是老伙计,我就是怕他免单,在酒店才没有找他,没想到还是给他认出来了,”沈淮轻描淡写的揭过他跟陈兵的关系,又问,“你们没关系吧?” “也有些醉,趴床边睡了一觉,倒是醒了酒。”胡雏军说道。 “今天,”张浩嚅着嘴,有些干涩的说道,“这事我做得不地道,对不住你。” 沈淮抬头看了张浩一眼,见他尴尬的脸上倒是不掩诚挚,笑道:“你记得欠我三杯酒就行了,下回就等着我把你灌趴下来!” 听沈淮这么大度,毫不介怀,张浩越发惭愧。即使在社会上混得老练的他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胡雏军哈哈,搂过他的肩膀,说道:“好,等下次你回京,我们再聚,喝个痛快——现在也就跟老同学在一起,才能放开喝酒。” “你还敢喝啊,”宋彤夸张盯着沈淮,问道,“你知道我妈听到你喝下差不多三瓶白酒,脸色变成什么样子吗?要不是胡玫在,我妈能当场发飚。” 小姑宋文慧在宋家里性格不张显,像是个家庭妇女,对沈淮关心琐碎,但作为东电集团的常务副总,实际上性格很是刚强,作风很是泼辣——沈淮不难想象小姑当场发火的样子,但是他没有想到小姑会认得胡玫,疑惑的问:“你妈认得胡玫?” “切,”宋彤不屑的说道,“你以为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是谁替你收拾残局的?胡玫当年住院的病床,就在隔壁,要不要我领你过去认认路?” 听着宋彤带刺的话,沈淮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轻松——以前小姑一家怕刺激到他,都小心翼翼的避开过往旧事不提,这显然不是正常的亲人关系。 就像宋鸿军,待他亲热是亲热,也应该能看到梅钢的成绩跟新项目的前景,但始终不敢对新项目有大的投入,说到底是心里始终有着顾忌——这顾忌不仅仅是沈淮跟谭启平之间的矛盾,而是对沈淮性格的转变、对沈淮的“浪子回头”,对沈淮的“改头换面”、“洗心革面”,没有实实在在的认知。 沈淮能明白小姑知道他喝下两斤多白酒会很生气,但也明白小姑为什么会看到胡玫之后就消了气——说到底也是小姑认为他之前有些事是做错了,有些错误必然是要他自己来承担。唯有承担了,才能算是真正的知错改之。 “我妈让你醒过来就给她打电话复旨;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了,都没见她这么紧张过我……”宋彤满怀醋意的说道。 沈淮敲了宋彤脑袋一下,靠着床头给小姑拨电话。 电话就响了两声,就给接通,听着小姑的声音,沈淮轻呼道:“小姑……” “醒酒了?” “嗯,还有些头晕,算是醒酒了。” “下回还喝这么多?”小姑在电话那头责怪的问道,“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珍惜身体,把身子喝垮了怎么办?以后喝酒,要控制量,懂不懂?” 听着小姑关心的话,沈淮心里有暖流流趟,说道:“知道了,以后再喝酒,跟小姑你请示……” “油嘴,”小姑轻声笑骂了一声,说道,“不多说了,我也要睡觉了,睡一觉起来,还要赶飞机……” “等等,”宋彤飞快的将手机抢过去,要跟她妈说话,“妈,我要跟沈淮、亚琳要去东华玩,先不跟你回江宁,好不好?” 沈淮听着他小姑在电话里回了宋彤一句“随你”,就挂了电话。 宋彤休假时间长,又跟前男友分手,本来今天中午就要跟她爸妈回江宁去渡,这时候倒想去东华逛荡几天,沈淮也由着她。 胡玫当年落水后大病一场,之前的“沈淮”冷漠不关心,就直接出了国,他还不知道一直都是小姑帮他善后,也不知道胡玫当年就在这家医院住院。 沈淮看向身边的胡玫,说道:“当年真是对不起你……” “都好久的事,都说不要提了,”胡玫微带羞涩的说道,“你喝醉了酒,说很多醉话,你女朋友可能会有些误会,你记得跟她解释一下……” “嗯……”沈淮摸头笑了笑,也不好意思问醉洒到底说了那么胡话,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是需要跟成怡解释的。 过了一会儿,顾子强也醒了过来。 顾子强酒量小,喝了四杯白酒就醉得人事不知,对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没有印象,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看到躺在医院,说道:“我喝倒之后,你们有没有对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大家哈哈一笑,胡雏军开玩道:“你以为你是你家程月……” 程月笑着拿东西扔胡雏军——沈淮也是哈哈一笑,心想程月是八十七年当年的校花,惦念她的人自不在少数。 这时候才凌晨三点钟,这么多人继续留在医院里也不合适。 胡雏军、张浩的车都还留在东华大酒店外面,还有其他两个喝多但不至于严重要送医院的同学,就直接在东华大酒店开房睡下了——沈淮他们就直接出了院,坐车赶回东华大酒店。 沈淮赶到东华大酒店,陈兵也是在客户部那里等他。 沈淮很过意不去:“我醉了一场,倒把老陈你折腾了够呛……”这才正式给陈兵、顾子强、张浩、胡雏军他们做介绍。 程月、胡玫、孙亚琳、宋彤她们几个女的,在医院里没有怎么踏实,到酒店就直接进了房间睡觉——沈淮、顾子强在医院醒过酒来,最初虚弱劲过去,人倒精神起来了,就在房间里随意聊着天。 到早晨七点钟,宋鸿军打电话过来问他酒醒了没有;沈淮说他们在东华大酒店,宋鸿军就说要赶过来一起吃早饭。 宋彤、孙亚琳她们远没有睡够,沈淮就让宋鸿军直接到他房间里来——宋鸿军推门走进房间来,顾子强惊讶的要站起来,压着声音问沈淮:“鸿基的宋总,跟你什么关系啊?” 宋鸿军耳朵尖,脱下大衣,坐过来笑问道:“你认得我?” “我是机械四院博众公司的顾子强,”顾子强昨天醉得最早,完全不知道之后的事情,看到宋鸿军笑嘻嘻的走过来,下意识的欠着身子要站起来,“十二月,我跟我们的耿总,跟宋总你见过面?” “哦,你是老耿的伙计啊,我说看着脸熟呢,”宋鸿军哈哈一笑,手压在顾子强的肩膀上,要他坐下来说话,“我都不知道你跟沈淮是同学呢,昨天在医院,听他们都在夸你喝酒实诚;我是沈淮的表哥,”又跟沈淮解释了一下博众的关系,“博众是老三他们部下面专门搞发电设备的一家企业……”又说道,“博众的耿建华,跟我也是老伙计。我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请我们吃早餐。” 小辈里,宋鸿军排老大,宋鸿奇排老三,沈淮排老九。 宋鸿军跟陈兵见过面,也是随意的握握手,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给博众的耿建华——沈淮看顾子强脸的尴尬之色,觉得奇怪: 宋鸿军不认得顾子强,说到底是顾子强在博众没有什么地位,只是领导跟前无名无姓的跟班——这也是符合当前国企的现状,现在顾子强刚刚毕业两年多,没有什么背景,能力再强,专业水平再高,也只能先熬资历。 宋鸿军这时候约博众的耿总出来,完全是出于善意,帮顾子强挑明他跟宋家子弟是中学同学。有这层关系,顾子强也就能跟京城公子圈沾些渊源,多少能受些照顾——这也是公子圈通常聚拢人脉的做法。 正常情况下,顾子强就算再有志气,也不应该拒绝这种善意的安排。 沈淮让宋鸿军不急着打电话,笑着问顾子强:“怎么,你不会跟你们公司的耿总有什么过节吧?” “……”顾子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虚看了女朋友程月一眼,硬着头皮说道,“我昨天中午不是为婚房的事情跑到公司领导家送礼吗?礼没有送出去,我犯冲说了些难听的话,还当场辞了职,想等过了春节,再跟程月说这事……” “你真辞职了?”程月、胡雏军都诧异的问顾子强。 听程月、胡雏军的口气,应该是早知道顾子强要辞职的打算,昨天送礼被拒应该是楔机,而不是一时冲动;沈淮再细看程月、胡雏军的神色,程月应该是不怎么赞成顾子强从国企辞职,而胡雏军倒是颇为高兴…… 昨天是大家乍然相遇,也掺杂着一些旧怨因素,有些话都没能放开来说,知道顾子强他们还有故事要讲……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人脉 宋鸿军见事情有些曲折,就放下手机,不忙着给博众的耿建华打电话,他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又将火机跟烟丢茶几上,说道:“抽烟自取啊……” 在京城公子圈里,宋鸿军已经算是少有和气的了,但也不至于和气到挨个给人派烟的程度——沈淮将香烟拿起来,将口子撕撕大,抓出一把烟来,散给陈兵、胡雏军、张浩、顾子强他们,分头点上。 程月拿过沈淮放在桌角上的香烟,也只是硬壳中华,伸手在张浩眼前晃了晃,说道:“这烟可比你抽的烟档次低……” 张浩老脸臊得通红,知道程月是挤兑他昨天拿软中华在沈淮面前显摆了事情——很多情况他们都不清楚,但他毕竟从昨天夜里就大醉不醒的顾子强不同,他、胡雏军以及程月、胡玫她们,昨天夜里送沈淮到医院解酒,已经跟宋鸿军见过面。 宋鸿军看沈淮没有什么大碍,跟张浩、胡雏军简单说了几句话,问了一下喝酒的事情,也没有怎么接触,就跟沈淮他小姑、小姑父以及成怡、小五他们就先走了。 张浩、胡雏军到现在也不了解沈淮他到底什么身份,但从昨夜燕京市委小车、东华驻京办主任对沈淮的关切,以及他们到军总医院之后手续简便根本不用他们跑脚、普通老百姓看病绝少露面的主任医师为解酒这种小事亲自跑了两三回等等诸多细节,也叫他们明白,沈淮虽然在一个落后的地方担任基层官员,但他的家世远非他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也绝没有他们显摆的资格。 张浩、胡雏军也没有听说过鸿基是什么公司,但他们知道顾子强所在的博众发电设备公司是什么企业。 作为机械工业部第四设计研究院专属的发电设备生产基地,博众虽然只是处级部委企业,但每年生产的火电、水电发电设备产值高达二三十亿元,旗下几家生产厂,共拥有四五千名员工—— 耿建华虽然只是博众的副总,但在张浩、胡雏军等人眼里,已经是高不可攀的权贵——看宋鸿军刚才的姿态,似乎一个电话就笃定能把耿建华喊过来,他们有什么资格觉得宋鸿军抽硬壳中华档次就比他的软中华档次低? 宋鸿军不清楚昨夜喝酒之事的细节,听不明白张浩为什么听了程月的话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 沈淮真要对张浩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也不至于硬喝下三杯酒等到现在再踩他。 为人最重要的是不亢不卑、不骄不诌: 在地位高的人面前,不至于自惭形秽、低声下气;在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面前,也要能放下姿态,不能盛气凌人——至于在潘建国、高小虎、王子亮等面前露出狰狞的面孔,只是不得已的手段;有些品德低劣之人,也确实需要以恶制恶的狰狞手段,叫他们得些教训。 不过,程月倒是跟张浩熟了,说话随意。她对张浩昨天咄咄逼人,搞得顾子强也跟着大醉一场,搞得事情差点没法收拾,还是有些怨气。 她忍不住仗着漂亮女人有使小性子的特权,不忘挤兑张浩一下;沈淮倒不至于紧跟着让张浩太难堪。 “什么高档低档的,老烟棍抽中华都觉得劲软,不得味,”沈淮朝陈兵伸过手,说道,“陈主任,你这边还有没有金叶烟,叫鸿军他们尝尝我们东华的烟……”轻轻的转了个话题,帮张浩将尴尬化解掉。 陈兵从衣兜里掏了烟摆桌角上,分了一支给宋鸿军,说道:“宋总等会儿换东华的金叶烟尝尝,”接着就把烟搁桌角上,“昨天唐院长、宋副总已经严厉批评我了,说不能给年轻人多沾烟酒,这烟我不能主动给沈淮发。” “不在我小姑眼鼻子跟前,她中午就要飞回江宁去,怕她什么哦,”沈淮弯过腰,将香烟拿过去,换上金叶烟,又递给张浩、胡雏军,“你们也换这个试试……” 陈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自感慨:赵东、杨海鹏以及梅钢那么多的骨干,很多都是熊文斌早年在市钢厂时带出来的人,此时只唯沈淮马首是瞻,倒不是没有缘故的。 “对了,你跟耿建华,到底是什么个事?”宋鸿军问顾子强。 顾子强说得简单,宋鸿军昨天又没有过来喝酒,一时间也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当然了,宋鸿军追问一句,也是看沈淮对这几个中学同学颇为重视,不然才懒得去详问顾子强跟耿建华有什么过节。 沈淮知道顾子强不便说什么,就代劳将顾子强跟程月打算结婚、跟单位申请婚房受卡的事情跟宋鸿军又略加解释了一遍。 沈淮也不知道部委企业分房是什么政策,但想来顾子强刚进博众公司才两年稍多些时间,就算分房大概也是那种一条长走廊串起许多单间的筒子楼——不过就算是筒子楼的单间,分房轶序也有种种区别,行政编制、事业编制以及普通的聘用员工都有不同的先后,像顾子强这种刚进国企工作才两年多的员工,要急着分到房子结婚,也确实是需要看领导的脸色——很显然,顾子强在这事给领导刁难了。 要是顾子强因为给领导故意刁难而愤然辞职,没有其他原因,沈淮倒可以让宋鸿军帮忙转寰一下。不过,看顾子强他们的样子,辞职好像是早有的想法,他想听听他们到底有什么想法,不急着马上就找耿建华过来帮顾子强修复关系。 “你是不是早就有从博众辞职的想法,昨天只是个楔机?”沈淮问顾子强。 “……”顾子强搓了搓手,说道,“雏军一直在石河子的一家小设备厂里跑市场。这家设备厂主要做小型变压器,技术、管理不怎么能跟得上,产品销路一般,效益也一般,现在镇上打算承包出去;雏军打算拉我过去跟他一起干。我前前后后犹豫了很久,都没能拿定主意,昨天倒是冲动了一把,倒还没有来得及说。” “对啊,就该是自己跳出来单干,”宋鸿军倒是没想到沈淮的中学同学里还有一两个活跃的人物,说道,“有啥好犹豫的?” 沈淮笑了笑,对宋鸿军来说自然不需要犹豫,一是他这样的人,下海经商失败的可能性太小,二来,就算失败了,一样可以回来当官;对于普通老百姓呢,放弃铁饭碗,要是创业失败,除了铁饭碗要不回来,很可能还会欠一屁股债,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决定的? 通过昨天的接触,沈淮能肯定顾子强这人有号召力、有韧劲,为人也真诚,而且也是名校毕业,专业水平应该不差。 不过,说到创业以及经营企业,特别像他们从承包乡镇企业入手,倒不说需要多高的学历,但对综合素质以及业务能力的要求其实更高——顾子强、胡雏军在这一方面到底具不具备条件,沈淮现在也不知道。 故而,沈淮也不确定是鼓励他们去闯,还是说让宋鸿军把博众的副总耿建华请过来,给顾子强在国企内部有更多的发展机会。 沈淮摸了摸鼻子,问陈兵:“石河子是不是烤羊排很出名啊?” “是有一家店,五香卤羊蹄、香辣羊头肉、扒羊肉、烤羊排很出名。”石河子离这边不远,陈兵调到燕京担任驻京办主任已经有一年时间,也将燕京的情况摸得溜熟,说道。 “中午你没有空?”沈淮问宋鸿军,说道,“我请你跟老陈去石河子吃烤羊排去。” 对宋鸿军来说,回京的主要任务,除了跟家人团聚,也就是联络关系,看有没有值得投资的机会跟途径——要是沈淮的这几个同学有能力承包经营企业,他也完全可以投个几十万或百十万,就当是放水养鱼。 “行啊,难得蹭到你私人请吃饭,这机会打我也不走。”宋鸿军笑道。 沈淮又问程月、胡玫:“你们能请假吗?” 胡玫有些犹豫,程月倒是干脆,笑着说道:“餐厅请假很难,不过我跟胡玫可以诈病!” 她本不赞成顾子强在两人要结婚的当儿辞职去搞什么厂子,但顾子强已经跟领导闹翻了,无论是回厂子还是真硬着头皮去创业,沈淮跟宋鸿军显然都是对子强有帮助的人,而且沈淮明着说是请大家吃中饭,但把地点选在石河子,帮他们一把的用意自然也是明摆着的。 胡雏军说道:“石河子是到我家呢,怎么也得是我请客吧?” 沈淮心里也想跟顾子强他们走得亲近一些: 一是这能修复“他”割裂的人生,改善宋家及相关人等对他的印象。他要是能跟中学大部分同学都恢复好关系,那总归也就不担心再有人咬着牙说他是在中学时期是个浑蛋。 再一个,人总是活在圈子里。 沈淮每次回京,除了小姑家,就几乎无地可去。 说到底就是他之前的人生是割裂,在燕京没有跟他沾边的圈子。 他现在除了办事把宋家子弟的牌子扛出来之外,在燕京自然是没有什么影响力的,但他并不是随时都能把宋家子弟的牌子扛在头上的。 要是在梅钢的事情上,跟谭启平彻底交恶,要是宋家将责任归咎到他的头上,彻底的放弃他,那时小姑一家都在江宁,他要是再想在燕京办点什么事,将举步唯艰。 务实的去想,他也需要在燕京有一些能值得信任、不受宋家影响的人。 沈淮要是想在燕京培养自己的人脉,能培养谁?宋家、孙家子弟不需要他来培养,那这年头能培养的人脉,那就剩同学了…… 顾子强他们目前看来还能信任的,但说到影响力,就差了太多。 张浩说是发达了,但也只是相对于平民百姓,沈淮估算他的实际收入,也就十万二十万左右——所谓的个人电梯代理公司,其实就是借现在的公司接私活而已——顾子强的情况就更差一点,甚至为从筒子楼里搞一间婚房都措手无策。 不过,这些并不要紧。 第三百二十九章 投资作坊 大兴县的石河子镇,位于燕郊东南,差不多快跟廊坊挨着。 九十年代中前期,京郊工业带对大兴县的幅射不强,石河子虽然沾着首都之地的名气,除了一些基础设施较好外,经济基础其实很差,开车沿路过去,还看到乡村有一些破旧的土坯房。 石河子镇设备制造厂,就在镇东南角上。 正赶着放年假,厂子里也没有什么人在。门卫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看到有小轿车在厂门前停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门禁室溜出来看究竟。 待看到销售科的胡雏军从车里钻出来,小老头一笑,说道:“原来是胡科长,我还说是哪个大人物过来,吓了我一跳……”探头看过去,张浩买来撑场面的二手别克商务车倒也罢了,宋鸿军在京使用的凯迪拉克实在是扎眼得很,小老头警惕性很高,拉着胡雏军到一旁,低声问道,“他们是过来看厂子的?” 厂子效益不好,连着亏损了三年,镇上想着要将厂子承包出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胡雏军一时也不好说是他自己想承包厂子,便说道:“我这几个朋友赶来石河子吃烤羊排,我就顺路带他们到厂子里看看;今天厂子里有谁值班?” “本来是田厂长,他刚有事出去了。” 没有在也好,也省得费口舌解释什么,也知道沈淮、宋鸿军他们根本无意跟厂里或镇上什么人接触,胡雏军就让赵老头打开大铁门放他们进去。 厂子不大,就三十来亩地,早年是社队企业,发展到现在,也才六七十个工人,一年产值也就五六百万左右,谈不上多大的规模。 车间里绕线机、分线机、剥线机、刮线机、铐箱、焊锡炉、浸漆、模架等设备,虽然谈不上多先进,倒也齐全,差不多能把变压器生产线的架子撑起来。 胡雏军他本身就是石河子镇人,中学毕业就进厂在车间里当工人,后来转到销售科跑市场,目前负责厂里的销售科,不过上面还受一个副厂长的领导。 虽然厂子的效益不好,但这个有很多因素,胡雏军跑了三四年的市场,对国内变压器市场的需求还是清楚的——胡雏军想把厂子承包下来,但他不精通技术跟生产管理,才想着拉顾子强入伙一起做。 顾子强之前就来过好几回,把设备及生产的情况都摸了个遍,进了厂子,他就跟沈淮、宋鸿军、陈兵、孙亚琳介绍他跟胡雏军讨议差不多已经成熟的生产筹备及市场开拓方案。 除了顾子强跟胡雏军之外,博众还有三名工程师给顾子强拉出来,要一起干。 厂子虽然不大,但边走边聊,一圈走下来也要两个小时,宋彤直喊无聊,弯腰摸着小腿喊累道:“早知道吃沈淮一顿烤羊排要这么辛苦,我就回家里补觉去了。” “走,走,走,咱们先赶着去饭店,我的肚子也都快饿瘪了……”宋鸿军招呼大家上车,赶着去饭店吃沈淮的烤羊排。 看得出宋鸿军对厂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顾子强与胡雏军对望一眼,也知道这种乡镇小厂,很难入宋鸿军这种人物的法眼。 他们打开始也就没有指望能得到宋鸿军这样人物的扶持,但沈淮拉宋鸿军过来看厂子,他们又禁不住有些期待—— 他们也知道创业艰难,不然不会迟疑这么久才下决心。要承包厂子,要向镇上缴保证金,要有生产流运资金,差不多要投好几十万进去。 对于一小撮人来说,几十万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除了把自家的老本都掏出来外,还要大举借外债,差不多是要把今后相当长的人生都押上去——他们怎么可能不希望得到更多一点的鼓励跟扶持? 当然了,宋鸿军打开始也就没有给他们什么承诺,本来就是过来吃羊排,顺路看看厂子——但是看到宋鸿军对厂子完全提不起兴趣,顾子强、胡雏军这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石河子镇在京郊少有以出产山羊闻名的地方,烤羊排也是一绝。 吃惯山珍海味的宋鸿军,也夸赞不已,说他在燕京土生土长的人,倒还不知道石河子镇的烤羊排这么出名。 胡雏军坚持买了单;宋鸿军下午还约了人见面,吃过饭就要回市里。 趁着等服务员结帐的时间,宋鸿军看了看手表,问沈淮:“下午我约了信联驻京公司的老总喝茶,你要不要一起去聊聊?” “不了,我跟老陈通常没机会见面,我等会儿跟老陈回东华大酒店去;你晚上要是有空,晚上再来东华大酒店喝酒?”沈淮说道。 沈淮心想,信联驻京公司的老总说不定也是哪家的贵公子,但他在京的时间有限,与其跟宋鸿军凑到渊源极淡的公子圈里,有时间还不如跟陈兵坐下来聊聊。 陈兵也愿意跟沈淮亲近,问道:“东华籍在部委的官员也有些人,要不要约出来聊聊……” 官场一事,说到底就是人脉积累——陈兵在京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维护同乡的人脉关系网,四处联络。 像谭启平、高天河、梁小林等人到燕京,每年都会让陈兵组织一两次的联谊会,吃吃饭、喝喝酒,送些价值谈不上多高,但也不至于丢脸的小礼品,联络一下感情。这样东华市要在京做什么事情,才有可能事半功倍,不至于摸不到门路而给刁难。 以沈淮的身份跟级别,陈兵以驻京办的名义出面组织多大规模的联谊会自然是不合适,但邀请他相处较熟的一些同乡官员,跟沈淮见见面,也算是帮沈淮积攒人脉。 “昨天喝得大醉,得要过好几天才能缓过劲来,今天是实在不敢喝酒了,”沈淮以不能喝酒婉拒陈兵的好意,说道,“我真是想找个机会,跟老陈你好好聊聊,我也想了解一下新浦港的事情……” “新浦港啊?”陈兵摇了摇头,说道,“我在霞浦时,搞了新浦开发区,但发展太慢,两年时间去,0.5平方公里的起步区域都没有填满。新浦建大港的计划,压根儿就没戏——要是市里让你去霞浦担任县长,像梅溪镇那样子搞个两三年,新浦建港或许还能有些眉目。” “我也就问问,你手头有没有新浦港的材料?”沈淮问道。 “有倒是有,”陈兵说道,“不过现在陶继兴跟葛永秋,应该也是彻底放弃这个念头了,县里基本再没有人关心这事。我为这事跑了几回交通部,可以说完全没戏……” 宋鸿军现在对东华的情形还可以说颇为熟悉,听到沈淮跟陈兵的谈话,笑道:“你现在心真野,梅钢的新项目还没有打下一根桩,你脑子就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我算是服了你……” 宋鸿军要从南线走外围的快速道赶去京西跟人见面,就不跟沈淮他们一起走。走了饭店,见顾子强、胡雏军也是难得的沉得住气,宋鸿军拍了拍顾子强的肩膀,问道:“要不要我帮你约耿建华出来一下?” 顾子强以为宋鸿军是劝他回博众好好呆着,约耿建华出来替他转寰一下,就当昨天的辞职没有存在过去…… 张浩忍不住替顾子强、胡雏军问了一句:“宋总见的世面,比我们大去了,看问题也肯定比我们准确——这家厂子真不能搞吗?” “要我说实话啊,”宋鸿军笑道,“这家厂子也就比作坊大一些,但至于能不能做起来,你们问我是问错人了。我要是随便给你们指点什么,沈淮他小子站旁边肯定会笑掉大牙……” 听宋鸿军这么说,张浩、顾子强、胡雏军他们都完全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沈淮一眼,不明白宋鸿军是什么意思。 沈淮跟顾子强、胡雏军他们平常相处,不会刻意隐瞒什么,但要是不刻意介绍,谁也不会相信他管理着一家年盈利达六七千万的钢铁企业,还正筹备建设一座总投资达六亿的新钢铁厂。 沈淮一时间也不好跟顾子强他们解,只是跟宋鸿军笑道:“要我说啊,那也行;你晚上把耿建华约出来,博众的关系不能断了;然后,鸿基拿一千万出来折腾,应该赔不光。” “我才不上你的当,真要出一千万的资金,鸿基出五百万,众信也要出五百万,这样我才有确信你不会坑我。你能把我跟孙亚琳一起坑了,也算你有种,”宋鸿军笑道,看了看手表,说道,“我真是要走了,见面迟到不是我的风格;既然你认为事情可为,那我晚上再去找你们谈一谈;我把博众的耿建华也约上……” 顾子强、胡雏军这下子是彻底的糊涂了: 一来,他们不明白宋鸿军为什么会这么重视沈淮的意见? 二来,他们几个人也就打算凑四五十万,把厂子接过来再说,完全没有想过要一下子运营上千万的资本。 他们看看沈淮,又看看宋鸿军,心里更多的认为沈淮跟宋鸿军这是开他们的玩笑,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好说什么。 第三百三十章 陈兵的第出路 宋鸿军跟人约好在京西见面,开车就直接从大兴县城往西绕过去,沈淮他们则分乘两部车返回东华大酒店。 九五年国内经济还刚刚起步,民众生活水平还没有大幅提高,对经济发展水平依赖严重的旅游业自然也没有日后那么火爆。 即使是首都,酒店宾馆行业的生意,在春节期间也是要相对冷清得多。 东华大酒店虽然在燕京的位置有些偏东郊一些,离真正繁华的市中区有些距离,但整栋楼有八层,也是东华财政条件尚可时,从燕京市政府划地建设的新楼。 东华大酒店除了客房部、餐饮部之外,通常的棋牌室、桌球室等等常规的娱乐设施也一应俱全。 回来后,陈兵就领沈淮等人直接到四楼的娱乐室休息、聊天。 冷晴天气,走进温暖如春的房间里,人就懒得再出去。 宋彤直嚷嚷上午跑厂子参观无聊得很,进了房间,看来诺大的大厅里,有两张颇为高档的桌球台,就拿起球杆拉人陪她打球——顾子强、胡雏军坐回来,有很多疑问都憋在他们心里,不知道直接问出口会不会很不合适…… 沈淮走到窗子前,酒店后面是个兼作停车场的院子,种植的两排高大梧桐树皆枝叶凋尽,枝桠横斜,这么冷的天气,竟还有一只老鸦栖息在树桠上。 服务员端了茶上来,沈淮接过揭开青花瓷的杯盅盖子,茶香扑鼻,跟陈兵说道:“嗯,是正宗的嵛山老茶,我这次回京,还特地捎了两罐送人,自己都没有舍得喝……” “嵛山茶,茶叶碎,茶形不好,所以远不如龙井、铁观音等茶有名,但说到历史,也很有渊源。”陈兵说道。 “茶形不好,是不是炒茶工艺不过关?”沈淮问道。 “燕京农科院下面有个茶叶研究所,我送了一些新茶过去做研究,看能不能改良炒制工艺,”陈兵说道,“不过还没有结论……” 沈淮泯着滚烫的茶水细吸入喉。 对于很多人来说,正处级的地市驻京办主任或许已经是其追求的仕途顶峰,但对陈兵来说,蛰伏于京,做事业的雄心依旧不熄,故而才会在做好驻京办主任份内事之余,还为新浦建港以及嵛山茶炒制工艺奔走,也不忘整顿东华大酒店的经营。 “子强,你们过来,”沈淮喊顾子强,心想他们也闷葫芦闷一路了,喊他们过来,说道,“你们想承包厂子的想法,思路是对了。今后十几年二十年,国内在电网相关领域的投资,只会一年比一年规模大,故而对变压器等电力设备的市场需求也只会持续扩大,不会缩小。从你们的生产组织方案来看,你们也有很细致的准备跟筹划,子强这几年在国企,看来是很扎实的做了一些工作。但一定要我说实话,你们几个人凑几十万,承包石河子镇的这家小厂子,我个人倾向不赞成……” 程月也无心给宋彤拉在那里打桌球,听到沈淮正而八经的跟子强他们谈事情,也放下球杆围过来。 倒是孙亚琳几乎能猜到沈淮会说什么话,反而无意凑过去,拿起球杆跟宋彤打球,又跟胡玫说道:“不要去看沈淮摆臭威风,没意思得很。” 听孙亚琳这么说,胡玫当真是不好意思凑过去,但看着孙亚琳跟宋彤打球,心思却还在沈淮那边——整整九年时间未见,再相遇,沈淮身边带着太多叫她们看不透、又诱惑她们去窥测的神秘。 “像石河子镇设备厂这样的小规模电力元器件生产企业,浙东一带最多。这个情况,雏军走市场应该更清楚一些。这些企业大多是在八十年代就开始起家,规模有大有小,大的年产值数以亿计,规模小的也就是小小的作坊。但特别是这些小作坊式的生产企业,数量极多,多如牛毛。市场上,包括假冒伪劣产品在内,几乎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中低端产品,都由这些浙东小厂生产出来——我不赞同你们承包厂子,倒不是说你们的计划有什么漏洞。你们要承包的这家厂子,以现有的设备,以及你们已经有的方案,只能也只打算做中低档的变压器设备。这个,跟浙东那些电力设备生产小厂,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是,又很显然,你们做市场以及组织生产,都未必有他们那么丰富的经验跟灵活的手段。宋鸿军倒是没有好意思直接说,一定要我说白了,你们几个人凑几十万下去,一两年内怕是很难有什么起色。但是,很显然,你们能筹集到的资金又很有限,半年没有起色,你们还能撑一撑,一年没有起色,你们能撑下去吗?” “我倒觉得年轻人做事业应该闯一闯。”陈兵见顾子强几个人,给沈淮说得哑然无语,在旁边就说些打气的话,“豁出去,才有成功的希望;不豁出去,连个希望都没有。不过计划要制订得更周密一些,要想到能不能咬牙坚持成功到来的那一刻……” 叫沈淮一针见血的戳破他们计划中最致命的漏洞,顾子强、胡雏军也是默然无语。沈淮说的这个问题,也是他们最担心的,也是他们目前没有办法克服的。 程月心里压了大半天的疑问,这时候忍不住问出来:“沈淮,你说你在乡镇工作,怎么对企业经营也这么精通啊?这些天我天天听强子在耳边叨叨承包厂子里的事情,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倒没有你说的那么清晰……” 沈淮微微一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兵在旁边笑道:“我们东华虽然经济发展落后,生活水平要比大城市差很多,但也有一流的企业。你们当真就以为沈淮在东华是个普通的乡镇干部?” 沈淮笑了笑,跟顾子强他们说道:“我主要是在梅溪镇担任党政职务,不过梅溪镇下面有几家集体企业,我兼着管理职务——所以,我对企业经营管理的事情,也算是知道一些东西,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影响力……” 顾子强、胡雏军、张浩等人面面相觑,还是完全想象不出一个落后地区的乡镇企业有何过人之处,但又不便问太多,但也能明白,沈淮跟他们说这么多,是想给他们,也是有信心给他们帮助——他们耐心等沈淮说下去。 “只做中低端的变压器产品,你们的竞争力有些差,我也看不出你们的发展前景在哪里;但是,如果给你们相对充足的资金,你们有没有能力,直接生产出质量及价格上都有竞争力的高端产品?”沈淮问道。 “真能有一千万资金?”顾子强眼睛发亮。 “只要你们能让人相信,你们有这个能力,资金不是问题,”沈淮笑道,虽然梅钢新项目还在为资金发愁,但相对于新项目公司需要的资金,顾子强他们所需的资金还是极少的,再说产业资本的流向也是分渠道的,有些产业资本不愿意进入钢铁产业,却未必不愿意进入电力设备领域,说道,“你们还有三个合伙人,把他们找过来合计一下。要是确有把握,你们提供的方案也确实有可行之处,我倒是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 沈淮让顾子强他们留在娱乐室里商议事情,他有事要跟陈兵谈,就找了间小会议精通跟他说话。 “现在我在东华,跟市里的关系绷得很紧,老陈你也清楚吧?”换了房间,沈淮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他回京的机会不多,偶尔回一趟燕京,事情还特别多,没有太多的时间跟陈兵反复接触、试探。 “谭书记要是心胸能开阔一些,能看到梅溪镇的成绩,也是东华成绩的一部分,能叫梅溪的经验早一步推广开始,我想东华的发展,应该可以更快一些。”陈兵说道。 陈兵虽然这一年来人在燕京,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能从跟何清社、钱文惠的交流中知悉一二,更主要的,东华市级领导及市直机关到京公办,差不多都通过驻京办,陈兵消息也是相当的灵通,自然知道沈淮跟谭系其他官员剑拔弩张,说到底是沈淮跟谭启平存在很严重的矛盾跟分歧。 表明心思,有这两句话也就够了。 沈淮说道:“以东华的情况,老陈这两年就想调回东华再施展拳脚,怕是有些难度——你在燕京,有没有其他的打算?” “这个我倒也有认识,不过不管怎么说,驻京也是为东华服务。剩下来,也就是好好打理这家酒店,争取多创造些收益,为地方节约一些财政开销,也算是为地方做贡献。至于其他的打算,就算有,也限于在位子上,不好做……” “我八月份在燕京的时候,就有一个想法,一直都没有机会再跟你见到面,也就没有机会说,”沈淮说道,“你在担任霞浦县长时,发表的一些关于国营企业资本化的文章,我也有看过,我一直都想找老陈学习学习——我就在想,在京归东华地方所有的国有资产,有没有进行资本化运作、创造更多效益的可能?是不是可以成立资产管理公司,把东华大酒店置于资产公司之下进行运作?” 陈兵眯起眼睛,认真考虑沈淮的建议。 陈兵现在担任驻京办主任,手下正式隶属东华市政府编制的有十一人,此外就是东华大酒店在燕京地方聘用的七十多名员工——作为曾经主政一县之地、并且还有心做一番事非的陈兵来说,这样的舞台实在是有些太小了,而且酒店管理的事情很繁琐,也消耗掉他大部分的精力。 陈兵一度渴望调回东华,干些更实质性的工作,但事事并不总叫人如意。目前看来,只要谭启平在东华任上,他就算调回东华去,也只可能是比驻京办主任更闲的职务。 陈兵就不得不考虑,他要是继续留在驻京办,还能干些什么事情,施展拳脚的舞台能不能更大一些。 东华目前在京的国有资产,主要就是东华大酒店——要是仅仅从常规经营的思路去看,陈兵也顶多就是经营好东华大酒店,争取多创造些收益。 倘若跳出旧有的思维,将东华大酒店视为驻京办的资产,或许直接在东华大酒店之上成立更高一级的市属资产管理公司,情况就大为不同。 沈淮的观点,企业改制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转变政府在国有资产运营中所扮演的角色—— 东华大酒店是东华市属国有资产,目前差不多可以算是东华市政府委派陈兵对其直接经营。 说到底,陈兵虽然在经济很擅长,但跟那些真正跟酒店经营的职业经理人来说,在经营酒店上,又有极大的不如。 转变角色,就是成立资产管理公司对东华大酒店进行控股,陈兵代表东华市政府方面只关心资产能否增值,而把经营权剥离给专业人士去打理。 对陈兵个人来说,从繁琐的酒店经营上脱身出来,站在资产管理的高度,舞台也将大上许多。 第三百三十一章 方案变更 沈淮的话,叫陈兵颇为心动,他何偿想去做伺候人的琐碎工作,但又不得不考虑现在的困难:“市属企业改制,目前还只是试点,而当初在京成立东华大酒店,就是要为市领导及市直机构到京办事提供便利。这时候想要市里同意东华大酒店搞资产化运作,怕是有阻力。” 能在这事点头的,除了谭启平就是高天河,但陈兵想不明白,谭启平跟高天河为什么要点头同意这事。 “成立驻京资产公司,除了更好的经营东华大酒店外,还有一项工作,就是为东华筹集更多的发展资本,”沈淮说道,“市钢厂为了筹集合资项目所需的资本,最后还是跑到省里求爷爷告奶奶,才好不容易把一亿两千万凑足了。筹集发展资本,招商引资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可以有更积极的手段。东华大酒店这栋楼,就可以直接抵押给银行贷两三千万出来;而且燕京的信贷盘子,要远比淮海省宽松得多。同时,要仅仅以东华大酒店的名义去跟银行贷款,照规定,贷出款只能用于酒店周转或扩大经营上,无法将贷款挪作他用、转移到东华去——但是在东华大酒店之上成立资产管理投资公司,以资产公司的名义,将东华大酒店作为资产抵押出去贷款,贷出来的资金用途就可以广泛得多。那些国营厂就不说了,现在徐东高速建设缺资金、城市信用联社缺资本金、建东浦公路缺建设资金,倘若老陈你能从燕京调两三千万资金回东华,我想成立驻京资产公司的阻力就会小许多……” 陈兵哈哈一笑,说道:“说到思路,还是你比我们要开阔得多。梁小林副市长年前到燕京,就问我能不能在燕京找关系为东华搞些建设资金贷款,还拜访了几家银行。不过现在国务院抓信贷口很严,也地域间的限制规则,不是在京公司,没有在京的资产抵押,东华市想从燕京的银行获得贷款很难……” 东华经济发展滞后,缺乏建设资金是其中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市钢厂为了凑足向合资项目的注资,甚至要谭启平几次跑省里告援,才最终得到解决。 要是能从替东华筹集建设资金的思路出去,在京组建资投公司,确实能更容易获得市里的批准。 “省委书记田家庚到淮海后,就说了一句话,只要法律不禁止,省委就鼓励地方去尝试——这种精神,我们要充分领会。”沈淮笑道,他就怕陈兵保守,不敢放开手脚,不然的话,驻京办名下的资产运作好,也是为东华地方发展筹集资金的一个重要渠道。 博众另三个给顾子强、胡雏军拉出去准备一起承包石河子变压器厂的工程师赶过来时,沈淮露了一下面,还是让他们单独讨论方案的更改。 顾子强、胡雏他们作为一个团队,该团队要做的事情,沈淮不会插手——他拉孙亚琳跟陈兵一起讨论组建在京资投公司的细节。 孙亚琳很清林沈淮的思路,跟众信、鸿基、梅钢以及鹏悦等组建不同的融投资平台一样,沈淮怂恿陈兵在京组建资投公司,也是基于产业资本化管理及发展的思路。 按照沈淮的最终设想,就是将对所有市属国营厂的管理职能,从市计委剥出来,成立资产管理办,按照国营厂的资产属性不同,再在资产管理办之下,成立不同专业的资产投资管理集团分别管理诸国营厂的资产,以此促进国有资产的增值以及地方产业的发展——只是这一步迈得太大,非谭启平、高天河等人有魄力促成,沈淮就想着先在外围做一些工作。 包括之前梅溪镇成立资投公司,以及此时推动陈兵在京成立资投公司,都是为了最终能促进市里对国营厂完成资本化管理转变。 陈兵在京成立资投公司之后,沈淮还建议将东华大酒店的经营权剥离出去。 现在市里只要有什么市级领导过来,东华大酒店的营业就要停顿下来,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要围绕市级领导在京的活动日程运转——市级领导享受了比国家领导还隆重的待遇,造成的后果就是东华大酒店到陈兵手里,也只能勉强维持运营,而之前每年甚至还要补贴两三百万的经费过来。 东华大酒店虽然没有位于燕京最中心的位置,但需要燕京这些年的经济发展,东南片的餐饮、住宿、娱乐等业也日益发展,东华大酒店将经营权剥离出去,每年还是有可能获得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收益——作为在京资投公司目前所能抓住的主要资产,不运营好,资投公司如何发展壮大? 还有一个重要的转变,就是以后市级领导过来,就不能享受超规格的待遇,而仅仅是作为酒店的重要协议客户——同时也是极大节约市级官员在京的招待成本。 陈兵所拥的资历,也确实没有必要时时都对市里领导巴结谄媚。 沈淮跟陈兵约好,在京组建资投公司的事,由陈兵向市政府提出,沈淮回东华后跟吴海峰、杨玉权等人沟通,争取给陈兵一些助力。 以及业信银行在京的总部及支行负责人,沈淮也要跟孙亚琳过去拜访,也可以随便帮陈兵搭一下桥……宋鸿军赶到京西与人见面,结束比较早。 接到宋鸿军的电话,沈淮走回到隔壁的娱乐间,就看到宋彤拉胡玫、程月还有张浩在那里打扑克。 顾子强、胡雏军以及给他们从博众拉出来要一起承包厂子的三名工程师,坐在角落里,讨论新的方案。 茶几上的烟灰罐刚刚换过,没有几根烟屁股,但这个角落里烟雾弥补,要不是空间大一些,都差不多要能触动房顶上安装的烟雾感应器。 看到茶几上散落的一些纸,画满图,边缘也密密麻麻的写满字,沈淮走过去,坐到顾子强的身边,将纸页拿起来,随手翻看,问道:“怎么样,有压力吧?” “跟石河子镇承包厂子,也需要递交相应的方案跟二十万押金,我们之前是有一个方案,只是还不足以组织生产高品质的专业变压器产品,”顾子强说道,“变压器的种类繁多,我们要结合市场需求、现有的技术力量以及要尽可能让石河子厂现有的设备尽可能得到好的利用,我们打算从油浸芯式变压器相关产品找突破口……” “你们短短时间就理了一个思路出来,很不错啊,”沈淮说道,“等会儿,你们博众的耿总要过来,到时候再坐下来详谈……” 说到耿建华,顾子强以及其他三个博众的工程师都难免有些忐忑。 毕竟除了顾子强口头提出辞职外,其他三人压根儿还没有对外吐露什么风声出去,所有的事情都在秘密进行中。 这时候让他们面对集团公司的副总,大谈他们要跳槽出来自己搞厂子的事情,难免尴尬,也有些紧张——他们都知道耿建华不是好相处的人,也不知道耿建华等会儿看到他们会有什么态度,大发雷霆也说不定。 “怎么,感觉退路给堵死了,紧张了?”沈淮笑问道。 “我们本来还没有资格跟耿总提出辞职呢,”一个三十岁左右、叫刘伟荣的工程师呲牙笑道,“现在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是豁出去了……” “整个国民经济要崛起,制造业必然要先行,而先进制造业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沈淮说道,“只要你们有决心,有能力,倒不用担心阻力会有多大……” 宋鸿军陪同博众的副总耿建华过来,沈淮与陈兵,陪同顾子强、胡雏他们走下去迎接。 在顾子强他们眼里,很不好相处的集团副总耿建华,是个四十岁左右、头顶秃光的中年男人,看到顾子强站在沈淮身边,他笑嘻嘻的过来伸拳过来在顾子强的肩膀上轻擂了一拳,说道:“你这个小子,敢跟我打马虎眼,既然早就有单干的雄心了,昨天还敢跟我玩那一趟,等会儿喝酒,我饶不了你这小子,”又指着打算跟顾子强一起跳出来的三名博众工程师,“你们也一样,把我瞒这么紧,是不是觉得我不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 顾子强尴尬的笑了笑,但看耿建华态度如此,不管真假,暂时倒也不用担心什么,也只当昨天送礼不受待见、跟耿建华闹翻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宋鸿军又替耿建华介绍沈淮、陈兵。 “老宋家尽出人杰,我跟宋总,跟国际司的宋处长,都是相识多年,东电的宋总,更是我的老前辈,今天又见沈总,真是三生有幸。”耿建华握住沈淮的手,满脸堆笑,热切的恨不得拿沈淮的手把玩一番。 沈淮原以为耿建华是哪家的公子哥呢,没想到是个热衷逢迎的技术官僚,想来也是鸿基跟机械工业部的下属企业业务往来密切,宋鸿军才跟耿建华有几分热络。 沈淮倒不是怕耿建华会刁难顾子强等人从博众辞职,作为机械工业部下属的发电设备生产企业,博众本身就是变压器产品的大宗采购商——顾子强他们要办厂,要是不能跟耿建华恢复关系,差不多等于把当前能抓住的一个核心客户踢了出去,这不利于厂子以后的发展。 吃晚饭时,顾子强把他们下午理清的一些思路,跟宋鸿军重新做了说明。 宋鸿军还是颇为信赖沈淮的判断,再看到顾子强等人在耿建华跟前也没有怯场,表示愿意先出资五十万,联合顾子强他们个人的出资,先把厂子承包下来。 在三个月内,只要顾子强他们能将厂子成功运转起来,生产质量合格、成本受控的产品,他可以联合其他投资商,再对工厂进行第二次、第三次的注资。 只要在一年时间内,顾子强他们能逐步完成宋鸿军提出的目标,注资额甚至超过一千万也没有问题——至于市场,宋鸿军在香港就主要从事机电、钢铁、矿石等产品的进出口贸易,只要成本、质量受控,工厂一年两三千万产值的变压器设备,仅宋鸿军在香港的贸易公司就能消化。 第三百三十二章 回东华 巷道里停着一辆白色的桑塔那,程月与胡玫让沈淮在巷子口停车放她们下来,挥手跟沈淮告别。 时间不晚,但零下**度的严寒,叫街巷看不到什么人影,路灯树影朦胧,两侧人家的犬吠儿啼不绝于耳——沈淮开车已经拐过街角,而胡玫的视野犹未收回,程月缩着脖子,挽过胡玫的胳膊,说道:“走吧,不要再看了,再看魂都丢了。” “谁看了?”胡玫娇嗔道,“人家好意送我们回来,总不能一到家门口就滋溜钻进家里去吧,那多不礼貌啊……” “你这死妮子,还敢跟我顶嘴,”程月笑着要去掐胡玫的脸蛋,穿过犬吠儿啼的小巷子,笑笑闹闹的溜回到家门口,又跟胡玫说道,“跟我睡吧,这几天供暖厂又犯神经病了,大过年的暖气都供不足,你一个人不觉得冷?” “我觉得冷有什么用,你还可以拉顾子强给你捂被窝呢,我能拉谁去?”胡玫说道,“不过今天顾子强喝多了,你的暖被窝该我来占了……”跟程月进了院子,程月的爸妈哥嫂以及小侄子都在兼作餐厅的小屋里看电视,胡玫笑着打招呼,跟家里打过电话,才跟程月一起洗漱上床说话。 程月家房子也紧,四合院里挤了好几户人家,他家隔出一间小院子出来。她哥嫂带小侄子一间屋,她爸妈的卧室还隔出半间做厨房;临时在院子搭出一间小棚子,给程月做闺房,刚好能摆下一张床、一张橱、一张梳妆台,不过也给程月收拾得温馨。 也许是棚子搭得简陋,虽然暖气片接进来,但室内的温度并不高,胡玫跟程月挤进被窝,好一会儿才暖和起来。 “那这么一来,你跟顾子强的婚期不得要拖后了?”胡玫想着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脑袋亢奋得睡不着觉,蜷在被窝里问程月她跟顾子强婚期的打算。 “这个死强子,辞职这么大的事都没有跟我说一声,今天大家都在,不要收拾,改天再给他脸色看,”想到这事,程月还是有些气恼,又说道,“婚期都定了,总得要结了,要不先租房子住,要不他过来跟我挤这小棚子,说不定熬两年真就能熬出头了。” 顾子强家弟兄三人,到今天还只能挤在一间屋里睡,谁要结婚谁就要搬出去住,家里挤不出婚房来——现在辞职创业,从单位分房也泡了汤,很多事情都只能从权计议,程月倒不太为这事烦恼,她问胡玫:“你刚开跟家里打电话,听你的语气,好像有些不高兴,怎么了?” “还不是为那事?我妈又劝我跟姓赵的和好;姓赵的中午还跑到我们餐厅去了,知道我跟你今天没有去上班,打电话到我家说来着,我妈为这事跟我叨唠了半天,”胡玫说道,“你说感情上的事,能强扭得来吗?” “……”程月笑了笑,说道,“强扭的瓜真是不甜,不过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事?” “沈淮说是相亲对象对他不满意,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也是豪门子弟,是我们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程月说道。 “我知道……”胡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将程月的身子搂紧过来,叫身子更暖和一些……沈淮并不知道那四合院里的谈话,他回到西寺街小姑家,就接到小姑从江宁打来的电话,探听到消息说成怡对他还“颇为满意”,愿意“处处看”。 这应该是一个看上去还算积极的信号,不过沈淮上午给成怡打电话为昨夜的事情道谢时,他听得出成怡的语气有着刻意的冷淡,好像生怕他因此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沈淮也知道所谓的积极信号,只不过是成大小姐的拖延计罢了,不过他正巴不得如此,乐得不跟其他人挑明。 顾子强他们办厂后续的事情,自有他们跟宋鸿军详谈,沈淮也只负责搭桥牵线。他接下来在京的两天,与孙亚琳拜访了业信银行在京的负责人,又赶在年初六,矿治总院的工作人员放过年假正式上班,跑上门沟通新项目炼钢线技改的事情,年初六乘晚班飞机,直接返回东华……东华这两天在下雪,年初六收了晴,融雪天气更是寒冷。 看着气温要比燕京高个六七度,但下飞机,给飞旋而来的寒风裹住,湿寒钻肉入骨;叫人恨不能将头缩到脖子里去。 好在宋彤已经在江宁渡过三个冬天,对江淮一带的湿寒冬季有所适应。 照例是邵征开车到机场来接他们,沈淮考虑到渚溪酒店的住宿条件还是差了些,就安排宋彤住进鹏悦国际。 渚溪大桥已经接近完全,沥青路面也铺了两层粗料,由于东华属于多雨地区,整个路面需要放开通行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保持充分渗透,再进行最后竣工收尾,不过通行已经不成问题。 从机场走东浦公路约五公里左右,就能拐上北延的梅鹤公路,再走两公里,就是梅溪镇的镇区。 梅溪镇东北角还没有整治,皆是低矮的平房,不过梅鹤公路北段路面还没有完全铺筑好,但两侧二十来米的景观带,已经先期完成林木的移植。秋后移植的常绿林木成活率颇高,在林木的掩映之下,从东浦公路拐过来,倒不觉得梅溪镇东北片破旧寒酸——而那些沿路乡村的土坯茅舍,镇上在整治危困农房,就先一步进行了拆除处置。 进入镇区之后,右侧就是紫萝家纺的厂区,左侧是新建的中小企业园区;再往南就拐入东西向的渚溪大道,南侧是梅钢老厂区,北侧与裤汊子之间新建的办公楼区;再往西,南侧是新梅新村、北侧是渚园,过了渚溪大桥,就是鹏悦国际大酒店。 鹏悦国际大酒店重新进行装饰,也签协聘请新的酒店运营团队,一切都以三星级的酒店标准改造软硬服务设备,就等着渚溪大道开通后正式营运。 从机场下来,待车子停到鹏悦国际大酒店前给灯带照得美轮美奂的门廊前,宋彤跳下车,感慨道:“都说东华怎么怎么不行,我没有觉得啊。这边是东华的市郊吧?这沿路看过来,我感觉不是比大城市差唉……” 邵征从后备车厢里,帮忙把行礼拿出来,听到宋彤夸梅溪镇建设得好,笑着说道:“当初沈书记坚持新建的主干道两边一律禁止建街铺,镇上好些人都不理解;建些街铺卖,至少能收回些成本。不过听宋小姐这么一夸,倒真是沈书记有远见……” “人啊,有一白遮百丑之说,乡村要遮掩贫困落后的面貌,就得多种树,”沈淮笑道,“梅溪镇能成片植林的地方不多,除了新建道路要预留更宽的林木带之外,就是要见缝插针的多种树,再把城镇卫生搞搞好,多破落的镇子,也能收拾跟大姑娘、小媳妇一样招人爱……” “你的心思就在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打个比喻,都暴露本性,”孙亚琳将背包丢给沈淮,揉着腰直喊累,“小飞机坐得真不舒服,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去燕京了……” 这时候周知白、周裕从大厅里走出来相迎,“哇,”的一声,宋彤夸张的要尖叫起来,抓紧沈淮的胳膊,小声问道,“东华真有帅哥啊!他是谁啊,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朋友啊?” 沈淮笑着敲了一下宋彤的脑袋,说道:“你有点宋家千金小姐的骨气好不好,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似的,我跟你走一起都觉得丢人啊。” 他不得不存认,周家姐弟还真是女美男帅,有着周家好的遗传基因,而且周知白这人又额外的风骚,外面这么冷的天气,他就穿衬衫外穿一件藏青色四排扣西服,整个显得挺拔不凡,端真是吸引大姑娘、小媳妇犯花痴病的架子货。 沈淮帮着宋彤、孙亚琳拿行李,加上这些天在燕京烟酒过度,跟着小跟班似的,一时间还真不好跟周知白比。 沈淮敲着宋彤的脑袋,等周知白跟周裕走过来,帮他们介绍。 沈淮他们从燕京坐飞机时,天已经擦黑,在飞机上吃过晚饭,这时候都快九点钟了。 沈淮也没有想宋彤到东华的第一天就惊动谁,不过既然安排宋彤入住鹏悦国际大酒店,事先跟周知白打电话联系了一下,倒没有想到周知白会亲自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也没想到周裕也会在这里。 沈淮旁若无事的跟周裕握了握手,笑着说:“周部长怎么也在鹏悦?”握着周裕的手,就觉得入手温热嫩滑绵软,恨不得抓在手里就不放下来。 “晴晴他爷爷在鹏悦请一桌客人,他们吃过饭刚离开;我听说沈区长你们今天回来,就在这里多等了一会儿。”周裕也不听声色的回应,感觉沈淮捏她的手稍稍用了劲,就抽了回来,怕这小子当场就把她调戏上。 小飞机颠得人不舒服,到酒店后宋彤就觉得累;不便把宋彤一人丢在酒店里,孙亚琳也不想回冷冰冰、好几天没人打理过的家,就陪宋彤坐下来。 这边安顿下来,沈淮让邵征先回去,他可以坐周裕的车一起回文山苑。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还是车上 两侧树荫如遮,路灯透过经冬稀疏的枝叶,洒下明亮的光芒。 车里打着暖气,沈淮侧身而坐,虽然嘴里说着他这趟回京的种种事情,但看到周裕成熟娇媚的脸蛋、惹人瑕想的嫣红娇唇以及那慑人心魂在漆黑眼眸,仍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沈淮也说了他跟成怡相亲的经过,抱头靠着绒毛椅垫上,说道:“现在也只能说是应付一下差事,接触一段时间,彼此打个掩护,到时候再以‘性格不合’收场,各自对家里人也有一个交待——眼下倒是很有好处,扛着成文光准女婿的名头,还可以在外面招摇撞骗一阵子。”说到这里,沈淮又忍不住小人得志的洋洋而笑。 周裕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听孙亚琳说,人家成大小姐是个娇滴滴的美人。现在嘴巴上撇得清,但指不定谁玩着玩着就假戏真做呢……” “吃醋了……”沈淮问道。 “鬼才吃你的醋?”周裕当然不会承认,笑道,“要吃你的醋,有的是人,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来。我就想知道,成家大小姐知道你的风流艳史,会有什么好戏可看?” “你就乐得看自己的好戏?”沈淮在周裕结实透着柔软弹性的大腿上拍了一下。 “我有什么好戏好给别人看了?”周裕呶着嘴,自欺欺人的说道。 沈淮笑着轻轻的摸了一下周裕的脸蛋,过年后周裕也过三十,却是越长越年轻,就像个二十四五年的年轻少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脸白净无瑕,嫩如凝脂,精致的五官叫她的脸蛋看上去异样的娇美。 她手握着方向盘,脸蛋贴着沈淮的手歪过来,转头又瞥了沈淮一眼,眼睛里透着羞涩,差涩之后则藏着明晰而动人的渴望。 “我酒喝多了,要不要我们找个茶座坐下来醒醒酒,好不好?”沈淮伸手过来,搂过她的纤腰。 “痒,”周裕扭了扭腰,甩开沈淮的手,说道,“深更半夜的,谁跟你去醒酒?要给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呢。” “去文山公园坐会儿?”沈淮问道。 “不好,上回就在那里吃了亏;没想到给你欺负了够,都没有认识的人来救。”周裕嫣然而笑,想起上次在文山公园林荫深处给沈淮拿手指挑逗的激情,粉脸烫红了起来。 有一阵子没见到沈淮,她心里也想着慌,想跟他温存一番,但想到偷情之事给人窥破后的严重后果,她又不得不谨慎再谨慎,文山公园也远远谈不上绝对安全;更不敢跟沈淮孤男寡女的公开去什么夜店逍遥。 “那边那边,”沈淮看到路边有个小区进口,指着那里要周裕把车拐进去,“我想起来要去找个人,你送我进去……” 见沈淮突然要她把车拐进去,周裕信以为真,打着方向盘拐进小区里,奇怪的问道:“这哪里啊,你要去找谁啊?” 鬼才知道这是哪里,沈淮心想周裕既然怕车停在离文山苑太近的地方温存给人撞见,他又不想真就这么直接回家睡觉,只能骗周裕随便开车进一个小区停顿一下。 “停那里。”沈淮指着小区一处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那里也是离开小区主道的拐角,这么冷的寒夜,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周裕瞬时明白沈淮的心思,直觉得脸发热,嗔骂道:“你们男人,怎么尽往黑灯瞎火的地方钻,真是做贼做惯了,知道贼路在哪里……”周裕嘴里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躁热起来,很听话的让车缓缓的滑过去,缓缓的停在一株冬后还枝繁叶茂的小叶榕树下。 沈淮还专门研究过周裕这款通用可赛的车款,知道前排座椅可以完全往后放倒,上回有些多此一举了。周裕就看着沈淮在车里七手八脚的将副驾驶座位往后放倒,看他急切又笨拙的模样,想笑又觉得羞涩。 沈淮让周裕将外套脱下,搂住她的香肩,拉她坐进自己的怀里,轻盈的玉体,弹软的屁股贴在他的大腿上,非常的舒服。 沈淮探进她的羊绒衫里,隔着绵毛衣握住温柔暖手的玉兔,轻拨了两下,就感觉那樱桃硬起来:“你里面怎么没有戴那个?” “里面的衣服穿得多,不戴也不怕别人看过痕迹来,”周裕给沈淮摸得脸红心跳,既敏感又羞涩,说道,“大冬天了,你知道女人早上起来,还要把温暖的棉毛衫脱掉,里面穿上冰冷的文胸,有多残酷吗?又要伺候我家里的那个小姑奶奶起床,有时候时间赶得紧,就懒得穿了……” 沈淮知道女人穿着这个,还是为了防止下垂,他隔着暖手柔软的内衣,轻轻的托起周裕胸前两只沉甸甸的玉兔,这么大,竟是挺拨得一点都没有下垂的痕象,也难怪她不乐意戴那玩艺儿。 听着她撒娇似的话,沈淮心醉得更厉害,与周裕唇合舌接,在冷暗的夜里,温柔亲吻,吻得她细细的喘息,吻得她滚烫的身子贴过去,手才下滑,按到她柔软丰腰的大腿根上。 周裕在大衣下穿紧身的深咖啡色羊绒健美裤,直接勾勒出修长双腿的性感以及腿根部的迷人风情;沈淮手摸上去,隔着柔软的健美裤,就摸到那地方的异样丰腴。 “你怎么这么下流,正经聊个天,你的手就摸到哪里去了?”周裕屁股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臀的沟刮在沈淮顶起来的铁顶,心头一阵哆嗦,忍不住娇嗔的捏起沈淮的脸蛋,叫他不要动不动就想到那事上去。 适应了暗处,眼睛也变得格外明亮起来,沈淮将周裕轻轻的放倒在后排椅子上,从车窗透过来的暗弱光芒,使她的美脸看上去异样的娇媚,叫他下边硬得痴狂。他知道周裕一直在看着时间,就怕她婆家过一会儿就会打电话过来催问什么时候回去。 时间紧迫,沈淮回京也憋了好几天,对这么一朵娇艳的花朵,也早就想摘下,看着周裕温顺的躺下去,没有挣扎,就卷起她的裤腰往下褪,看着黑色丛林下,溪泽是那么的丰潦,已经潮湿到有些反光…… 车里打着暖气,但下身暴露出来还是一片冰冷,周裕只觉得浑身起了细密的鸡毛疙瘩,但双腿间到心脏是说不出的火热跟酥麻。 裤子一直给扒到膝盖下,周裕想说不要脱太多,又不好意思;听着沈淮窝在车厢一角窸窸簌簌的动着,但想到沈淮上回手指弄她的温柔跟快感,她就感觉自己像是浮在温热的泉水之中。 那一**涌过来的热浪,叫她既渴望给吞没,又渴望探出头来大口的呼吸。 作为成熟的女性,周裕还是能意识她在偷情,仍不忘问沈淮一声:“你手干不干净?”她还以为沈淮会像上回那次,用手给她极致之乐,然而沈淮俯身上去,抵在她火热潮湿之唇上是一根叫她颠狂的肉质铁杵。 蕊头给坚硬又柔软的杵头轻刮了一下,周裕心头触电式的颤抖起来,她再无力去阻止沈淮直接破唇进入她的身体,她都能感觉到那处的水丰潦得就像神秘的夏夜,久旷之唇给颇大的撑开,撑得发涨,撑得她心花怒放——她坐沈淮的大腿上,给那根东西顶得心慌,但没有想到会那么颇大,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以致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物一分一厘挤进来给她的胀裂之感,一寸之长就仿佛能给她所有的满足,叫她头发发麻,怀疑就在口子上给沈淮磨两下就会给推上云端。 “好紧,怎么这么紧?” 听着沈淮讶异的轻呼,周裕才稍稍回神,伸手在他腰上狠狠的掐着不放,责怨道:“谁让你进来了?你都不说一声。” 沈淮却是不管,他能感觉到周裕已经充分湿润,寸头进去,半尺之茎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临阵退缩。腰上吃痛,沈淮还是孤军犯险,打敌七寸,一鼓作气直捣进去,顶得周裕“呦呦”直叫:“轻点,轻点……” 周裕的花房不浅,但奈何沈淮茎身更长,那深处的敏感叫沈淮一下子撞到,直撞得她心头颤抖大喊吃不消,掐沈淮腰的手终是放开,任他胡作非为。 沈淮将周裕上身稍稍往上移,让自己挺动的空间更大,只是周裕上身抬起来,小腹以及大腿间的肌肉就收得更紧,叫沈淮愈发感觉到周裕花房的紧宿、窄小,柔软娇嫩的阴\壁,从头到根都勒紧他的茎身,给他极致的享受。 周裕呼吸急促,手时不时的捂一下嘴,将那从内心深处激发出来的呻吟打断,媚眼如比,朦胧如月,脸颊也是烫得如烧,媚气十足,不多时就给兴奋得浑身发出阵阵的颤抖,身子也不耐的扭动起来——很快就挺起身子来,在长长一声呻吟中给推上云端,用力的搂住沈淮,不让他再动:“我够了,我不行了,你别再动了……” 沈淮搂着周裕缓了一会儿,待她缓过劲来,还想再动,不料周裕已经蜷身坐起,不再给他机会,说道:“有两年没有去检查了,不知道环有没有歪掉,我现在正在危险期,万一怀孕了,你不会让我去跳梅溪河吧?” “那我怎么办?”沈淮下面硬得要胀开来,没想到周裕也是一个过河拆桥的家伙,叫他欲哭无泪。 沈淮还想将那根硬物顶到周裕眼前抗议,却不到这时候有一辆车拐过来,车灯直打过来,照得车内一片光明,吓得沈淮也是直蹲下来,周裕也忙不迭的俯身趴在座椅上不敢动弹。沈淮转过头去,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离他不到二十米的远处,熊黛玲扶着她姐姐下车来,还疑惑的看过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撞破奸情 看到熊黛玲眼睛看过来,周裕的心肝都差点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好在出租车停下来时,车头偏过去,车灯打在旁边居民楼的侧墙上,叫周裕她们这边重新陷入黑暗,藏到暗处。 熊黛玲虽有迟疑,但她姐姐熊黛妮似乎着急什么事情,拉着熊黛玲就往前面的那栋居民楼走——倒是出租车司机看到这边车里的情形,掉头离开之前,还开打了个双跳灯,倒也没有过来惊扰这对野鸳鸯的意思。 “要是熊文斌的女儿走过来,我连死的心都有,早知道跟你这浑蛋在一起,准没有什么好事,”周裕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吓死我了,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在车厢里弯着身子,将内裤、棉毛裤、羊绒健美裤一骨脑的提起来,但摸到屁股上油汪汪的一滩水,她也吓一跳,沈淮没有舒服,这水自然都是她流出来,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流这么多,又不好意思欠着身子到前座去拿纸巾,只能故作糊涂的把裤子都提上,感觉内裤都要给浸透了。 “怕什么啊,这妮子要是不知死活敢走过来,我们就杀人灭口,”沈淮不知道周裕的反应,伸手按到她的胸口上,说道,“我摸摸看,跳得厉不厉害?” 周裕听沈淮说是要摸她的心跳,手却握住她的玉兔,还捏了两下,又好气又好笑的打开他的手:“你个没心没肺的浑球,事情走露了,你提起裤子可以不认账,我只能去跳梅溪河了。你还有脸说玩笑话,快把你丑东西收起来,”看着沈淮下面那橛东西,竟然还直愣愣的竖在那里,没有给吓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是个胆大的货!” “谁胆大了?它也吓得小心肝乱跳,你摸摸看。”沈淮说道,又作恶的挺着身子戳到周裕面前来。 “要死啊,快把裤子穿起来!”周裕见沈淮还敢瞎闹,在那根硬东西上拍了一下,伸手帮他将裤子提起来,但看这根硬东西直杵杵似桩似棍,又粗又长,根茎就将有半尺,还有一只硕大的蘑菇头威风凛凛的昂起来,帮沈淮将平角内裤提起来,还有半粒蘑菇头露出外面,心里暗叫乖乖,难怪刚才会那么“难受”,差点给这东西“弄死”。 周裕帮沈淮将内裤提起来,就不再帮他了,说道:“你这个丑东西,指不定已经给人家看过去了……” “没关系,走光不可怕,只要不给看到脸就可以了。”沈淮脸皮厚的笑道。 出租车灯光打过来时,他跪在后座上,邪恶的要将那根东西戳到周裕脸上去,心想熊黛玲要是看到什么东西,应该也只会看到他光溜溜的屁股,而不会看到他的脸,他也不用担心什么。 不过,沈淮也知道给这么一吓,“胆小如鼠”的周裕肯定不会再让他遂意,只得七手八脚的把衣服整理好,又钻回到前排,把座椅放回来。 看着彼此没有破绽了,周裕才心神稍定,打着方向盘,开车从阴暗处出去,又忍不住问沈淮:“熊文斌的两个女儿,深更半夜急冲冲的跑到这里干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蛔虫?只要不是来捉我们的奸就好。”沈淮这会儿下面的小兄弟才平息下来,只是没遂意,心里总有一股火没有泄掉,又不能建议周裕随他再换战场,他才不管熊家姊妹俩深更半夜跑过做什么。 “熊文斌两个女儿这么漂亮,我就不信你不想把虫子放她们肚子里去?对了,熊文斌他大女儿家是不是住这里?”收拾好没有破绽,不再怕偷情给别人撞破,周裕又变得八卦起来,将车子停在熊家姐妹走上去那栋居民楼后,也不急着走了,反而关心起熊家姐妹为什么会突然坐出租车过来。 “周明应该还住在新佳苑吧?这里又不是新佳苑。”沈淮说道,他刚才急着找处阴暗的地方跟周裕偷情,不确定这里是哪个小区,但能肯定这里不是新佳苑。 说到捉奸,沈淮心神也一动,疑惑的透过车窗,抬头看过去。 黑洞洞的楼道口没有灯,但这半片居民楼亮灯的人家不多,就在沈淮跟周裕猜测熊黛玲、熊黛妮会去闯哪家门时,就听见“啪”的一声巨响,一只黑黢黢的东西砸破四楼的窗户,直掉下来。 静寂的黑夜给陡然打破,接着就听见熊黛妮疯了似的突然爆发出来的哭骂声:“周明,你个畜牲,我怎么对不起你了,我在家里天天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挺的是别人家的杂种啊,你有脸趴在这老婊子身上?你妈良心给狗吃了,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背着我跟这老婊子乱日!” 沈淮跟周裕面面相窥,没想到这样的夜晚会这么精彩,也没想到他能一语成谶,熊黛玲真是陪着她姐姐过来捉奸了? 接着就听见摔门声,接着就听着楼梯道里咚咚咚的脚步声,好在周裕反应很快,及时将车倒回一些,看着熊黛玲扶着她姐姐下楼来。 周明紧跟着追下来,穿着一件大衣,但看光溜溜露在外面的小腿跟赤着脚丫子,也知道他大衣里什么都没有穿;周明脸上还给抓出几道血印子。 “黛妮,你听我解释……”周明奸情给撞破,他口不择言的解释道。 “好,我听你解释,你说刚才我看到都是我跟黛玲眼睛花了,看到的都是幻觉,”熊黛妮愤怨的停住脚,腆着大肚子怒瞪周明,眼泪刷刷的就落了下来,“你要不要现在把我跟黛玲的眼睛戳瞎了?” 看着熊黛妮脸上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周裕看了心也有不忍,埋怨沈淮道:“你们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沈淮委屈的坐在一旁没敢吭声,怕周裕“幡然悔悟”,叫他以后再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见周明无语,熊黛妮绝情而愤怒的扭头就走;熊黛玲也是打心底厌恶的看了周明一眼,追她姐姐去。 周明终是心虚,没有再追上去,空落落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倒有给惊醒的人这时候探头出来看热闹:“兄弟,给老婆捉奸了?” 周明站在那里,周裕也不敢开车过去,怕叫周明看她跟沈淮躲在一边看热闹。 接着就看见何月莲穿戴整齐的拉着周明上楼去了,不过她脸上有块红肿,大概刚才给熊黛妮拿什么东西砸到了。 “是她?”周裕颇为惊讶的看了沈淮一眼,又问沈淮,“你跟她没有一腿吧?” “你当我什么人啊,你以为我看到个女人就发情啊?”沈淮轻轻打了周裕一下,说道,“我是真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的……” “鬼才信你,你们男人口花花不都是这个调;反正你喜欢的人多着呢。”周裕嘴里这么说,心里还觉得甜蜜,发动车准备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只当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这一幕。 沈淮对周明跟何月莲搞在一起,既惊讶,又觉得正常,何月莲不就是想绑住周明大发其财吗? 开车将到小区门口时,就看到熊黛玲跟她姐姐走在前。周裕怕给认出来,不敢开车超过去,就远远的跟着——就见熊黛妮许是脚拐了一下,刚出小区大门突然就抱着大肚子坐到地上,熊黛玲焦急的俯下身子跟她姐姐说话。 沈淮心里一惊,心想熊黛妮身孕将有九个月了吧,突然遇到这种事情,受刺激流产、早产都很正常,他跟周裕说道:“你先开车回去……”拉开车门就打算下去。 “你开我的车吧,我打车回去。”周裕说道。她虽然也关心熊黛妮,但她跟沈淮深夜未归的事情不能走露风声,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车给沈淮,让沈淮开车送熊黛妮去医院,多她一个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周裕推门下车就反着方向往小区里走,想从小区的南门出去,避免给熊家姐妹认出来。 熊黛玲这时候焦急的朝着门卫那边大喊:“我姐怀孕了,可能要早产,帮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这时候她也看到小区门里停着一辆车,溜也似的跑过来,她不明白那个穿米色大衣的女人为什么要躲着脸往小区里走,但看到副驾驶位还坐着一个人,走过来,拍着车窗叫道:“先生,先生,求求你,能不能开车送我跟我去医院?”看到车窗落下来,露出沈淮的脸,她先一惊,接着又是一喜,说道,“沈淮,你在这里太好了,我姐姐可能是受刺激要早产了……” 熊黛玲惶急之下,也没有多想什么,拉着沈淮下车来,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她姐姐跟前。 沈淮看到熊黛妮脸已经痛得变形,闭着眼睛还不忘吩咐她妹妹:“不要喊周明这个畜牲,我就是死也不要再见到他……”沈淮过来搀他,她还狠掐了他一下,“不要你这畜牲来帮我!” 沈淮见熊黛妮裆下已经给浸湿,他不懂产科的事,也知道这是早产或者是小产的前兆,他不敢相信医院救护车的效率,不敢耽搁,忙招呼门卫,帮忙将熊黛妮小心翼翼的抬到车上,直接奔挨得最近的东华医大医院而去。 熊黛玲上车后,手撑着油腻腻的一滩水迹,滑了一下,人都差点栽车里去。不过,情形容不得熊黛玲琢磨这滩水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容她多想什么,她先坐进去,再小心翼翼的将她姐姐抱在怀里,催促沈淮快开车往医院过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母女平安 沈淮他们赶到医院,就由值夜班的医生、护士接手,在急诊室查看过情况,就直接将熊黛妮送进妇产科的手术室进行剖腹产。 东华医大附院,是东华市最好的三甲医院,熊黛妮之前的孕检、产检都在这边进行,办了手续,直接推进手术室做剖腹产,倒没有什么问题;沈淮跟熊黛玲进不了手术室,只能看着医生护士在里面忙碌,也帮不上什么忙。 熊黛玲急得团团转,心里没有主意,小脸吓得煞白,没有想到捉个奸,捉得她姐姐早产。 沈淮听急诊室的医生判断说只是羊水破了,心想他们送过来应该还算及时,情况不算特别危急。看熊黛玲慌了没有主意,他就走到外面的过道里,直接给熊文斌打电话,通知他夫妇俩赶到医院来。 东华医大附院,跟市政府机关宿舍,就隔两条街。熊文斌与白素梅夫妇接到电话,很快就赶了过来。 熊文斌夫妇赶到医院妇产科,就听见有一声脆亮的婴儿啼哭从手术室里传出来——医生一时没有出来,熊黛玲也给吓了半傻,沈淮就跟熊文斌夫妇解释状况:“黛妮半路上破了羊水,医生说小孩子已经足月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熊文斌给吓得不轻,听沈淮这么说,心思稍定,看到小女儿坐在一旁,忍不住发火教训道:“这么冷的天气,这么晚,你们没事瞎在街上跑什么跑?你们多大人了,怎么就不能叫人省省心!” 熊黛玲也给吓得够呛,听到手术室里婴儿哭,但神经还绷着不敢缓下来,不知道姐姐有没有事,瘫坐在那里再听到她爸骂她,就哭起来,说道: “我也不想的,下午我到住惠虹新村的同学家玩,看到周明跟个女的进了对面楼里很久没有出来。我开始也没有多想什么,后来回家看到姐给周明打电话,周明说他晚上一直在陪富士的谈判代表吃饭,我就忍不住把这事给姐说了。姐带我赶过来敲门,就看到周明跟个女的在屋里,身上没有怎么穿衣服……我也没有想这样,我也没有想到刺激到姐姐,她走到半路就喊肚子痛。要不是半路上遇到沈淮,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熊黛玲一骨脑的把所有事情都倒了出来,沈淮心虚得直要擦汗,暗道熊黛玲这时候心神未定,还没有太多的联想,还以为他是半路上撞上这事。心想等熊黛玲冷静下来,总归会想到破绽,但也幸亏周裕的脸没有给她看到,倒不用担心有些事经她的嘴泄露出去。 熊文斌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事情刺激到大女儿早产,脸色瞬时铁青,气得手都直发抖。 白素梅脸色煞白,心痛又恨,不过这时候又逮不到周明的人,只能跺着脚反复骂道:“这不是作孽吗,这不是作孽吗?” 这时候负责剖腹产手术的医生走出来,她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说道:“母女平安,”他见熊文斌他们脸色都很难看,以为他们还是为产妇担心,说道,“你们不用担心什么,突然破羊水的情况很正常,小孩子已经足月,送到医院也及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倒是产妇的情绪有些激动,你们家属注意安慰一下;还有,你们还要去补个住院手续……” 对医生来说,这种情况稀疏平常得很,还只当产妇及家属是给吓着了,还不忘安慰一声就先离开了,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护士、护工去干。 沈淮刚才把熊黛妮送来是急诊,顺利的进行了剖腹产手术,这接下来自然还要办住院手续,住一段时间等伤口养得差不多、产妇及婴儿的情况稳定下来才能出院—— 沈淮见熊文斌他一家人一时间没有反应,就站起来说道:“我去办住院手续。” 熊文斌这才回过神来,嗓子干涩的说道:“我去吧。” 家里发生这种丑事,熊文斌当然不希望给沈淮遇上,但是又不得不感谢沈淮及时把他大女儿送到医院里来。熊文斌心口依旧叫周明的混帐行为气得血气翻涌,又为大女儿在产前竟然遭遇这样的事情而痛心,他沉默着跑到医院的收费处办理住院手续。 沈淮见留下来陪白素梅、熊黛玲也不得劲,就陪着熊文斌跑下楼去办手续。 虽然是春节期间,但东华医大妇产科的病房还是人满为患,这时候普通产科病房甚至都没有空床位。医院这边按照正常手程,要安排熊黛妮先在过道里过渡一下,等明天有产妇出院再安排住进病房。 熊文斌不是一个喜欢利用特权的人,但涉及到大女儿,特别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不希望看到大女儿再发生一点意外,他就直接把他市委的工作证件拿出来。 熊文斌市委副秘书长的身份自然管用,整个急诊部门“哗”的扰动起来。 值班的副院长也不知道刚才躲在什么地方睡觉,接到通知,边走边穿白大褂,跑过来招呼:“妇产科这边没有病房了,我让人在南楼那边安排一间病房,再安排一名妇产科的主任医生在那里值班——熊秘书长,你看这么安排怎么样?” “谢谢你,你去忙吧,不用特别的照顾我们。”熊文斌说道,跟副院长握了握手,又跑回产房跟着医生、护士,将大女儿以及刚刚出生的小孙女转移到南楼的高干住院部去。 沈淮跑前跑后的帮忙;熊黛妮身上麻药虽然没消,但时不时的流出泪来,头侧向一边,半片脸颊都给泪水浸湿。 有个不明就里的护士,把沈淮拉到病床前,带责怪口吻的吩咐道:“你个当丈夫,瞎跑跑什么,你过来抓着她的手就可以。麻药打得少,一会儿药劲就会消掉,刀口还会更痛……” 沈淮笑着跟护士说道:“孩子他爸有事过不来,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捞个孩子干爸当当……” 提到周明,熊文斌一家脸色更难看,但又不能叫大女儿竟然在产前对丈夫捉奸在床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只能是加倍的闷不作声。 别人看着熊文斌一家神情严肃得奇怪,但知道熊文斌的身份后,那名护士还怕刚才的无心之语是不是惹得人家不快,心里忐忑不安,把病房里的事情安排好,他们就小心翼翼的先走出去。 沈淮不好直接走人,但为免尴尬,就小心翼翼的把婴儿抱过来,专心帮他们照顾婴儿。 婴儿倒还好,赶到医院及时,没有什么问题,出生后哭声嘹亮,这时候给医院里襁褓裹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粉红色的小脸,个头不是很大,像个小老鼠,护士刚刚给婴儿称过重,五斤八两,早产大半个月,不过还算正常。 婴儿刚出生胎发就漆黑绸密,眼瞳子漆黑清澈,倒是完全继遗了她妈妈的良好基因,沈淮跟熊黛玲笑道:“长得真漂亮,小姑娘长大了,准跟她妈、她姨一样,是个大美女啊……” 熊黛玲看着小侄女挥舞着粉嫩的拳头,心里才稍稍舒心。 熊文斌一家人,虽然对周明恨到骨子里,但这时候最重要的还是熊黛妮母女平安,看着婴儿啼哭了一阵,这时又睡得甜香,心里也算有着安慰。 白素梅将婴儿抱过去,走到大女儿黛妮身边,蹲下来,给她看婴儿,安慰她道:“伤心事不要多想了,你看小囡囡长得是漂亮,跟你还有黛玲,刚出生时一模一样……” 熊黛妮睁开眼睛,泪珠子还在眼眶里打转,麻药劲还没有过去,她努力转过头来看自己的女儿,泪水从脸颊边滑下来。 婴儿突然在路上提前要出生,还是沈淮开车半路送到医院来剖腹产,熊文斌他们先是急冲冲的赶过来,赶过来后听到这丑事也是气糊涂了——到了病房,白素梅才想起她跟丈夫急着赶过来,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过来,拉着小女儿要回去把奶粉、奶壶、婴儿衣服以及大女儿的换洗衣服以及住院要用的洗漱用品都拿过来。 “我开车陪黛玲走一趟吧。”沈淮看熊文斌、白素梅也是气得不轻,这外面天寒地冰的,要是在半道摔上一跤什么的,那可真是祸不单行,主动提出陪熊黛玲回去拿东西过来。 沈淮开车送熊黛玲回市政府机关宿舍拿婴儿用品,半道上周裕打电话来问熊黛妮情况怎么样,沈淮简短的说道:“母女平安,我正送黛玲回家拿住院用品。” 周裕那边放心的挂了电话——熊黛玲坐在副驾驶位上看了沈淮一眼,问道:“是陈丹姐吗?” 沈淮吓了一跳,差点把车开到公交站台上去,定了定心神,有些不敢看熊黛玲的眼睛,也不确定熊黛玲是问他谁打电话,还是说已经知道他今晚藏在惠虹小区的角落里跟某个女人在做那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故作糊涂的说道:“不是。” 熊黛玲之后就陷入沉默,没有再跟沈淮说一句话;沈淮心里暗叹,常在河边走,总归要湿鞋,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周裕来。 拿到东西,沈淮就载着熊黛玲赶回医院,咚咚咚的上了楼,看到苏恺闻站在病房过道里跟熊文斌在说话。 苏恺闻看到沈淮陪熊黛玲走过来,颇为惊讶,问道:“沈淮,你怎么在这里?你今天不是刚从燕京回来?”他还以为沈淮刚从燕京回来,晚上就跟熊文斌在一起。 沈淮看到苏恺闻突然出现,还觉得奇怪呢。 熊文斌不可能将大女婿偷情害得他大女儿早产的事情满大街的嚷嚷,苏恺闻出现在这里,最大的可能就是周明已经知道熊黛妮在医院生产的事情,但又怕事情闹大,或者他已经直接向谭启平主动交待了这件事,或者向苏恺闻救援,让苏恺闻先过来看动静…… 沈淮不动声色的说道:“说来巧得很,我正好开车经过惠虹小区门口,看到黛玲跟她姐姐,就送她们到医院来……”但看苏恺闻狐疑的脸色,沈淮知道他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也只能随便他怎么想,反正更巧合的真相也不能跟他说。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还有戏 “混帐东西,”谭启平也是给气糊涂了,气急败坏的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就朝周明的脸砸过去,“你还有脸跑到我这里,连自己的裤裆都管不住,你说,你对得起谁?对得起你岳父,对得起我,还是对得起为你周家生子孕嗣的妻子?” 周明看着文件夹砸过来,硬生生的顿住身子,任文件夹砸在脸上,没有躲一下。看着雪白的文件纸飘飞,想到所有前途、所有努力,皆要毁于一旦,周明又悔又怕,加上脸上又给砸得痛,一时间泪涌如泉,泗涕横流,只说自己糊涂,辜负了谭启平的信任。 梁小林坐在一旁,看了也暗暗感慨,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脸上给砸出一道血印子,硬没有躲一下,满脸的泪水说来就来,鼻涕糊了一脸也不擦下,普通人还真做不到他这程度。 梁小林看了谭启平一眼,见他脸色黑沉,锁紧的眉头并非没有缓解之意,知道周明硬挨这一砸,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认错,还是起了些作用的。 不过这事不是他们原谅周明就可以的;但是怎么要熊文斌能容忍他的女婿在外面乱搞女人,搞到他大女儿进医院早产? 梁小林也是暗感棘手,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合资项目正式签约前期,闹出这样的花边丑事来,看周明这小子,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偷个嘴,会这么不小心? “滴铃铃”,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谭启平一声不吭的拿起听筒来,沉默的听对方说了一会儿,又“嗯啊”两声就挂断电话,对周明说道:“幸好大人、小孩没有事,不然我也饶不了你。” 听谭启平的话是缓了下来,看他的脸却越发的凝重,梁小林暗感疑惑:难道周明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如实交待?还是说另有情况? 时间过了许久,都没见谭启平眉头松开,梁小林试探的问了一句:“谭书记,明早还要跟富士方面进行最后的洽谈。要是周明不方便参加,是不是让顾同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暂时代替一下?” 听到梁小林说到这里,谭启平更是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周明,脸阴沉得可怕,叫人怀疑谭启平接下来会毫不犹豫再向周明发泄一通雷霆风暴。 要是明天的谈判没有问题,合资项目就算是最终确定下来,接下来就会正式签约启动项目,但这时候突然提出更换中方总经理人选,谁也无法预料会给富士制铁方面造成怎样的困扰;谁也无法预料不会破坏了已有谈判成果,将整个合资项目拖延下去 谭启平蓄在眉宇间的雷霆终究没有发泄出来,又是转身拉了一下椅子坐下,用一种枯躁无味的口吻,跟梁小林说道:“在小区门口送熊文斌大女儿去医院的是沈淮……” 梁小林脑袋仿佛给打了一下:巧合? 这巧合,也太巧了吧? 沈淮今天刚从燕京回来,就赶上熊文斌大女儿去捉周明的奸? 他看谭启平的脸阴沉,似乎也不相信这是巧合。 “你说沈淮是为了什么?”谭启平又问了一句。 梁小林虽然知道谭启平心里对沈淮早就不满,也知道谭启平不会轻易相信沈淮的出现会是巧合,但谭启平的这个问题叫他凿实难以回答。 梁小林抬头恰跟周明瞥过来的眼神撞上,看到周明眼睛里的乞求——梁小林倒不至于会为周明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软,但琢磨着怎么回答谭启平的疑问,才更符合他的利益。 梁小林眼珠子转个不停,感到这个问题叫他棘手,再看谭启平,看到他眼睛里竟然冲着他有些怒意。 以为自己的小算盘给谭启平看透,梁小林吓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打什么主意,脱口而出:“梅钢新项目似乎很缺资金。”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沈淮不会单单为了整周明而整周明,但是通过整周明搞黄合资项目,除了叫谭启平难看之外,对沈淮还有什么额外的好处? 最大的好处,就是搞黄合资项目后,市钢厂为合资项目注资所筹的一亿两千万资金抽给梅钢用于建设新项目,将顺理成章。 谭启平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的喝斥道:“乱搞,你们就知道乱搞,你们有谁为大局考虑,为大局着想;你们都出去。你们到底有没有一个人,能让我省点心?” 见谭启平脸青如铁,半天没有缓下来的意思,梁小林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站起来就告辞离开。 周明见得不到谭启平的原谅,犹不肯走,怕这一走,所有的功名利实禄皆成黄粱一梦,像泥塑一样站在那里。 见周明不肯走,谭启平心头更怒,指着书房的门,厉声喝斥:“滚出去。” 梁小林知道谭启平需要整理思路,他将给骂蒙了的周明拖出谭的书房。 跟谭启平在客厅里小心翼翼坐着的妻女打过招呼,梁小林就拖着周明走出去。梁小林的司机把车停在谭家院外的小道上,梁小林也无意打电话给苏恺闻打听消息。 他宽慰的拍了拍周明的肩膀,但吝啬得一句话都不肯讲,就钻进自己的车里。 周明想跟梁小林谈一谈,但梁小林钻进车里就关上车门,将他关在车外,他只能失魂落魄的走向何月莲的车。 梁小林让司机开车回去,与何月莲车相错而过,隔着车窗,看了车里的女人一眼,见车里的女人脸上虽然有道血印子,但脸颊丰艳,眉眼迷人,颇有风韵。 司机回头跟梁小林笑着说:“梁市长,周明这小子倒是知道玩女人,这个架子货长得还真不错,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但骨子里肯定也骚得很……” 梁小林笑了笑,说道:“不要胡说八道。”他这个司机,没有其他本事,就是挑女人的本事一流,关键知道怎么孝敬他,所以他待这个司机亲近得很,私下里说话也没有什么禁忌。只是这件事错综复杂,他这时候还不是很确定事情就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也没有心思去讨论什么女人不女人的。 看着周明失魂落魄的坐进车来,何月莲心里也是一沉,难道周明的认错求情,没有起作用? 她这时候的命运,是跟周明绑在一起的,容不得她不关心周明的命运。 要是周明给无情的抛弃,她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迎接她的是什么命运,日后的东华将没有再容她挣扎的缝隙。 除了已经投入的资金外,她现在把所有身家都抵押出去,从城市信用联社贷出一百万,准备扩大梅园酒家的经营。 虽然手里攥着七八十万的现金没有花出去,但有什么用,归还贷款吗?但是这样的话,现有的损失补不回来不说,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家产,也差不多折腾掉七七八八。 就算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仅仅是维持供销社商场与梅家酒店的经营,没有客源,每个月也要她赔好几万出去——这将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直到赔得她倾家荡产不会休止。 难道要放弃在梅溪镇的一切,把七八十万现金从银行提出来,远走他乡? 想想自己都有四十岁了,何月莲实在也没有异地东山再起的信心。 “谭书记什么反应?”何月莲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的问道。 “谭书记能有什么反应,梁小林都建议明天的谈判换人了,”周明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临走时给谭启平怒喝“滚出去”,叫他心头有着大势皆去、万事皆成灰的绝望,像给抽了筋的尸体,绵软无力的躺坐在副驾驶位上,心头空落落的叫何月莲开车离开,又恶狠狠的拿拳头砸着车窗,说道,“一切都是沈淮这畜生在背后捣鬼……” 何月莲虽然绝望,但还有思维能力,也没有周明那么不冷静,听到他提及沈淮,仿佛溺水时看到一根稻草,放下换挡手柄,紧张的问道:“什么,是沈淮在捣鬼,你怎么知道是沈淮在捣鬼?” “在小区门口等着看笑话,又开车送黛妮去医院的,就是沈淮这杂种。不是他想往死里整我,又是谁能正好知道我在你那里?”周明说道。 周明是在谭启平家里听到这消息,那意味着谭启平也知道这事——何月莲似乎在绝望中看到一股甘泉在眼前的沙土里涌出来,她情切的揪住周明的衣领子,问道:“那你哭丧着出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什么都完了呢!” “没用的,我岳父铁定饶不了我。”周明说道。 “你脑子糊涂了,”何月莲恨不得扇周明一巴掌,说道,“关熊文斌什么事,重要的是谭书记怎么想?我为什么让你第一时间直接找谭书记认错,不让你去找熊文斌?你脑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拎清楚吗?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今天发生的事情给周明太大的刺激,脑子一时清楚不了,不知道何月莲为什么要开车去医院,不怕给打出来吗? “找苏秘书;现在能救你的,只有苏秘书。”何月莲不跟周明打哑谜,把他应该要跟苏恺闻要说的话,直接教给他。 第三百三十七章 动静 不管背地里的潜流多么凶险,也不管苏恺闻、谭启平他们会如何看待他为何时机恰好的在熊黛妮出事时出现,只要人没事就好,沈淮也不理会苏恺闻眼睛里那么闪烁不定的狐疑之色,看了看手表,跟熊文斌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熊文斌也站起来,送沈淮离开。 从南楼下来,走过两面灌风的走廊,穿过急诊大楼,熊文斌都沉默不语——沈淮也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对熊文斌一家人触动都大,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事,站在急诊大楼门廊前,要熊文斌止步,说道:“好吧,就送到这里,有事再联系。” 就在这时,突然传出来汽车引擎轰然颤动的声音,沈淮谔然回头看去,就见一辆桑塔那从急诊楼前的小喷水池前猛然打转,往医院大门方向拐过去。速度之快,仿佛是给撞破奸情脱离现场,拐弯时,车尾甚至甩动起来;轰鸣的引擎声也引得急诊楼大厅里的病患医护侧目来看…… 沈淮刚才背着身子跟熊文斌说话,没有看到开车人的脸,但回过头来看到熊文斌的脸色瞬时又变得铁青,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周明跑到医院来看动静,叫熊文斌看见才狼狈而逃——这辆桑塔那是何月莲的车,暗道这对奸夫淫妇倒是胆子大,俄而又想到,周明跟何月莲可能是来等苏恺闻的。 沈淮心里一笑,也不跟熊文斌多说什么,就怕再把熊文斌刺激到,叫他气坏身子,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说道:“那我走了。” 怕给周裕的婆家人认出车来,沈淮也没有办法把周裕的车直接开回文山苑去,就将车停在万紫千红里面的院子,明天将车钥匙给周裕,让她自己过来取车就是。 沈淮刚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手机就响了起来。 奇了怪了——沈淮看手机上显示的是孙亚琳的号码,抬头看向万紫千红的楼上,就看到宋彤贴着二楼的窗玻璃朝他招手。 沈淮上楼去,看到包厢里除了孙亚琳、宋彤、杨丽丽、寇萱,就没有旁人,桌上开了好几瓶酒,看大小四个女人喝得醉薰薰的样子,赶情他在外面奔忙,她们四个女人躲在这里喝酒。 “你们不是说累了,要在酒店早点休息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喝酒了?”沈淮问道。 “我是已经睡下了,宋彤又说睡不着了,要我找地方喝酒,”孙亚琳说道,“但是怕你当小人去告状,就没有打电话给你。” “那刚刚为什么又打我电话?”沈淮问道。 “你离开有三个小时了吧?突然鬼鬼祟祟的把周裕的车停到院子里,你说我们看到了,能忍住不打电话问一下吗?”孙亚琳盯着沈淮,想要从他眼睛里看出些蹊跷来。 沈淮的心理素质,可比周明强多了,轻轻“哦”了一声,说道:“我坐周裕的车离开鹏悦酒店后,路上遇到一些事,就临时借了周裕的车用了一下——就是怕她婆家人想多了,想着把车停在这里,明天让周裕自己来取,”沈淮把车钥匙递给杨丽丽,说道,“周裕,周部长,你也认识的,我明天让她直接找你拿车钥匙。” “什么事情?”孙亚琳哪里会这么就让沈淮糊弄过去,紧追不舍的问道。 沈淮略去他跟周裕在小区里偷情的细节,直接从熊黛妮在小区门口破羊水说起,将今晚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 “……” 任凭是见惯风雨的孙亚琳,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巧合,嫣红的嘴唇张了半晌,才评价了一句:“你们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人,吃着碗子里的,看着锅里的,终有一天会撑死你们……” 沈淮想厚着脸皮喊一声冤,孙亚琳嘴巴快,接着问他:“周明搞的女人是谁?” 沈淮刚要说是何月莲,转念一眼,他应该不知道是谁才对,耸耸肩说道:“熊文斌的两个女儿,倒没有说是谁?可能是哪个不认识的女人吧。” 杨丽丽等人倒不便评价周明的好坏,说到人品,她以为眼前这位不见得能比周明能好哪里去,她总不能叫沈淮以为她在指桑骂榆的在骂他吧,讶异的说道:“谭书记跟苏恺闻他们,怕是不会认为你只是那么巧的撞到这事吧?” “脑袋长别人的脖子上;别人要怎么想,我还能强迫他们不成?”沈淮虱子多了不怕咬,他就没有想到跟谭启平能化解隔阂,有些误解、成见既然存在,也不是他单方面解释一下就有用的,拍了一下宋彤的脑袋,说道,“快回酒店睡觉去,要是叫小姑知道你到东华玩一趟,就变成酒鬼,只会害我给骂一顿……” “喝得再高兴呢,这时候回酒店,哪里睡得着?”宋彤不乐意的说道。 “你们是自己开车来了,还是鹏悦派车送你们过来的?”沈淮问道,才不管宋彤乐不乐意,看她们已经喝了不少酒,就打算强制把她送回酒店去。 就在这里,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沈淮拿出手机,要孙亚琳她们安静些:“谭启平的电话……”走到包厢角落里接通手机,问道,“谭书记,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我昨天跟文慧通过电话,说你们今天回东华来,”谭启平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叫人听不出半点异常,“这样,你明天带宋丹跟孙亚琳,到我家里来吃晚饭,正好晶晶也是东华……” “好的,我明天会晚一点,让宋彤下午就过去,”既然谭启平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沈淮自然也是不动声色的说好,合上手机,跟孙亚琳她们说道,“谭启平打电话,要我们明天晚上过去吃饭……” 宋彤是打算过来好好玩一玩的,直感头痛的说道:“这鸿门宴,把我拉过去垫背算什么事啊?” 沈淮将手机递给她:“你自己打电话说不去就行了。” 宋彤耸耸肩,可怜兮兮的说道:“我不敢,我怕我妈骂。我真怀疑我不是我妈亲生的——为什么你做什么事情,我妈都觉得情有可原,为什么偏偏我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这个,这个,你找你妈诉苦去吧。”沈淮笑道,将宋彤从沙发上拉起来,送她跟孙亚琳回酒店去。 孙亚琳临走,又把一串钥匙丢给杨丽丽,说道:“沈淮就住楼下,你们住我房子,一定要记住反锁好门。” 沈淮懒得跟孙亚琳斗嘴,疑惑的看了杨丽丽一眼。 杨丽丽说道:“我们住的房子楼上漏水,我妈带小孩回嵛山过年去了;正好孙总希望有人替她照看房子,我们就临时住两天……” 出了万紫千红,上车时,孙亚琳又问了沈淮一句:“要是你坐周裕的车,恰巧遇到熊黛妮在小区门口破了羊水,周裕有必要避嫌不陪你们一起去医院吗?有周裕在,你也好跟谭启平解释,这件事不是你给周明下套,何苦闹得自己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孙亚琳眯着眼睛,盯着沈淮看,“你说谎需要加强啊。” 沈淮脑袋差点磕车门上…… 虽然周明给捉奸这事,是熊文斌一家的私事,但整件事对东华官场的影响极大,在回酒店的路上,孙亚琳说了一句话:“熊文斌也挺倒霉的。” 这时候沈淮也顾不上去管熊文斌倒不倒霉,第二天他赶到梅钢正常接手春节之后的工作,因为事关重要,也把昨夜发生的相关事宜通告吴海峰、杨玉权、周知白以及赵东、杨海鹏等人,叫他们心里对接下来的东华官场震荡有个底。 上午在办公室里处置春节期间积累下来的事务,中午忙得连饭都在会议室里进行,下午又着手准备新项目基建事宜,甚至都没有时间打电话给宋彤,问一下她在东华有谁陪着。 今天是跟富士制铁合资项目第二轮最后一次谈判,沈淮既然人在东华,也要露一下面,他拖到下午四点钟,才让邵征开车送他过去。 谈判由梁小林主持,周明整天都缺席,富士制铁方面也没有追问什么。双方只是磋商炼钢线脱硫处理方面的一些技术细节,并无原则上的分歧。 这轮谈判过后,双方代表就将将谈判结果各自逞交上去,等待最后的批复。要没有重大问题,下一次会面就会正式签署合资协议。 最后一点分歧,消解于无形,整个谈判顺利结束,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来。 晚上在南园这边有招待双方谈判代表的宴请,中方由梁小林代表。沈淮正打算抽身赶去谭启平家去孙亚琳、宋彤会合,就看见周明陪着高天河出现。 第二轮谈判结束的招待宴请上,谭启平或高天河代表市委市政府出席一下,都很正常,但周明起先缺席谈判,这时候又突然跑出来,就叫人有些琢磨不透了。谭启平难道仅仅让周明露一下脸,以些打消富士代表们的困惑吗? 沈淮只是敛着眸子,安静的看着西装革履的周明走进来。 “沈区长,你等我一下,我先跟山崎先生他们打声招呼、道个歉,等会儿跟你一起去谭书记家吃晚饭。”周明故作镇定的朝沈淮走过来。 沈淮一笑,眼睛盯着周明,说道:“周明,你要记住一点,就凭你,还没有资格让我等一下……”也不管周明脸垮在那里像丧家之犬似的,他直接走出会议室。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交换条件 沈淮到北阁小区,就让邵征开车先回去。 他从二道门岗走进去,看着冷冽的翠湖湖水,粼粼波光一层层的荡漾开来,一时间也很厌烦再踏进谭启平家院子,也不想太早进去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他就站经冬犹茂盛的凌宵树藤之下,点上一根烟。 抽了一根烟,又接着一根烟抽掉大半截;有一辆黑色的尼桑车经过,隔着车窗玻璃,沈淮看到市纪委书记也侧过头看向他——两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就错身而过。 沈淮将半截烟屁股弹落到墙脚根的花坛里,举步往谭启平家走去。 沈淮因为工作耽搁,孙亚琳陪同宋彤已经早就过来,正坐在客厅里陪同谭启平的妻子以及他女儿谭晶晶在说话。 看到沈淮走进来,谭启平的妻子站起来说道:“小沈,听说你跟成书记的女儿在谈恋爱;上回我跟老谭去燕京,跟成书记一家吃过饭,成怡真是不错的女孩子,她要是到东华来玩,你一定要带她到我家里来吃饭。” “一定的。”沈淮笑道。 这时候苏恺闻从书房推门探出半边身子,示意沈淮过去。 沈淮走进谭启平的书房,看到熊文斌、阚学涛坐在角落里,看角桌烟灰罐里的烟蒂,能看到熊文斌过来有一段时间了。 谭启平家宴请阚学涛出席,大概是看到阚学涛跟熊文斌的关系比较密切,想让阚学涛劝一劝熊文斌吧。 见谭启平只是撩眼看了他一下,脸色阴沉的没有说什么,沈淮也不吭声说什么,从角落里拖了一把椅子,坐到熊文斌旁边,将裤兜里的烟跟火机掏出来,直接点上一根烟,然后将烟跟火机丢桌上。 书房门没有完全关上,沈淮坐下没过多久,就听见谭启平的妻子在外边招呼:“周明,你过来了。” 沈淮看向熊文斌,见他脸瞬时绷紧。 要不是左胳膊给阚学涛抓着,沈淮都不确定熊文斌会不会袖手而走。 “你把周明喊进来。”谭启平手指在身前挥了两个圈,要苏恺闻把周明喊进来。 “好的……” 沈淮将抽了半截的烟屁股捻熄在烟灰罐里,换了根烟点上,看着周明跟着苏恺闻身后走进来,书房里的气氛冷得仿佛端一盆水进来就能结成冰。 “周明,你站到这边来,”谭启平双手提着椅子扶手,往书前边移了移,身子也前倾,招手让周明站到书桌前来,又虎视眈眈的盯着沈淮、熊文斌看了好一会儿,“我不管你们背后是不是打得头破血流,但请不要肆无忌惮就把天给捅破了。” 沈淮一笑,说道:“不管谭书记信不信,有件事我要先声明一下,昨夜我真是凑巧路过,你要是以为是我在背后整周明,搞得他在背后玩女人的事情败露,谭书记你是真冤枉我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黛玲有同学住在惠虹小区里,看到周明跟何月莲走进房间里,总不会看走了眼。”熊文斌嗓子低沉的说道。 他知道整件事跟沈淮无关,自然不会因为谭启平的误会,而将沈淮牵涉进来。但他也不知道这么解释,能不能打消谭启平的猜测。很显然,从谭启平不再让他分管归督查室之前,谭启平对他也不是那么信任了。 沈淮跷起腿来,烟衔在嘴里,见谭启平脸色愈发阴沉,他知道谭启平也是独断专行的性子,他既然决定要保周明,不会因为他跟熊文斌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就轻易的改变主意。 “我只是申明一点,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不可以因为你们的家事受到任何不良的影响,”谭启平这时候把矛头从沈淮头上收回来,但语气依旧坚硬,“组织纪律,你们都要遵守。我会让市纪委调查周明有没有其他问题,但在市纪委做出进一步的结论之前,周明暂时还将继续担任合资项目的中方代表。沈淮,你对这个决定,有什么意见?” 沈淮轻蔑的看了周明一眼,说到底周明只是棋盘上的棋子,无足轻重得很,他才不管周明的生活作风问题,他甚至希望谭启平继续用周明,只要把电厂跟码头抓在手里,合资项目就是他绳子绑着的蚂蚱,到时候看他们怎么收场就是了。 谭启平虽然在官场浸淫甚深,有看人的眼力,但他不知道在官场上察颜观色的能力,跟治理企业的能力,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是体系明枪暗箭的内斗、内部消耗,一个是要带领整个企业往前走。 说到底,谭启平跟周明本质上并没有区别,所以他才会认同周明。 见谭启平把他拉过来,逼他表态,沈淮闭眼想了那么几秒钟,才睁开眼睛,说道:“我也说了,我个人跟周明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只要他不来惹我,我背地里也不会无聊到想去整他、搞他。但是,站在梅钢的立场,我不赞同周明再继续担任中方谈判代理。如果市里做出决定、市钢厂又强烈支持周明担任中文代理,梅钢会尊重市里的决定。” 合资项目,梅钢将持有15%股权,对中、日派遣总经理的人选,自然有提出异议的权力——事实上,在正式签署合资协议之前,只要梅钢提出异议,就能让日方对周明、对整个合资项目产生强烈的不信任。 到时候不要说更改中方总经理人选了,整个合资项目都会无限制的拖延下去——梅钢这时候偏偏又有提出异议的正当理由,故而不管周明被捉奸,是不是沈淮在背后捣鬼,谭启平要确保合资项目不受昨夜事件的负面影响,都要先把熊文斌、沈淮拉到跟前来逐一叫他们表态。 沈淮虽然表态不会做出对合资项目有负面影响的举措,但沈淮的话,谭启平怎么听怎么刺耳。 之前周明是梅钢推荐出来的中方总经理人选,而从此之后,周明的人事任命跟梅钢无关,至少在内部文件上,梅钢对周明的人事任命是持保留意见的——以后要是在周明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就要市钢厂、市里负责任。 “你能理解市里的决定就好,”谭启平也不能跟沈淮争口舌之利,只要沈淮不跳出来捣鬼就好,又跟熊文斌说道,“合资项目谈到这一步,市委也不用再盯着了,完全交给市政府督办就可以了,你也不用再跟进项目了。” 熊文斌脸色铁青,但谭启平的决定容不得他置疑,只能闷声答应下来。 沈淮将烟灰弹落了一些,又说道:“我这次回京,跟电力部的有关官员有过交流,电力部有意在东电旗下成立一家投资公司,将更改之前跟梅溪镇签置的垫资建设梅溪电厂的协议,改垫资建设为持股经营,考虑到梅溪电厂对梅钢的重要性,我考虑着,到时候梅钢会跟东电交换持股……” 谭启平一时没有听明白,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他跟宋文慧通电话,倒没有听宋文慧提到这点。 沈淮直接说道:“交换持股后,梅溪镇政府对梅钢的持股比例会下降到45%左右,但梅钢会因为直接持有梅溪电厂的股份,总资产会增加60%左右;而东电旗下的国有投资公司,将持有梅钢25%的股份以及梅溪电厂50%的股份。” 谭启平脸绷紧,气得鼻孔都大了三分。 阚学涛、苏恺闻都没想到沈淮会在这时候明目张胆的提出交换条件。 梅钢在改制之后,还是由梅溪镇政府控股。 梅钢在东华市日益重要,虽然是梅溪镇的集体资产,但唐闸区对辖内的乡镇企业,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监管权。现在杨玉权被调走,而潘石华唯谭启平马首是瞻,沈淮要对梅钢进行什么大动作,说到底还是要得到谭启平的首肯。 沈淮要进行的这一步换股,是将镇属集体资产转换成部委企业持有的国有资产,在法律上没有丝毫的瑕疵,最关键的变化,就是地方政府将丧失对梅钢的绝对控制权——说到底,沈淮压根儿就不在乎地方给他的副区长还是镇党委书记职务,所图的就是梅钢的控制权而已。 到时候梅钢董事长以及核心管理层的任命权就不在地方手里,而真正转移到董事会。地方通过梅溪镇政府,也只能掌握45%的投票权而已。 熊文斌也暗暗心惊,没想到沈淮公然要摆脱谭启平的控制,在东华寻求**的地位——这一步真要走出去,沈淮虽然在东华还不足以跟谭启平抗衡,但也可以说是正式跟谭系脱离关系,自成一系。 沈淮很平静的抽着烟,他要这时候不借机要挟一下,他相信谭启平不会拒绝通过跟东电换股,来扩大梅钢的总盘子,但绝对不会轻易的同意让梅溪镇政府放弃对梅钢的控股权,顶多同意将股份下调到51%。 只要梅溪镇政府持有对梅钢的控股权,谭启平随时能通过地方组织体系,对梅钢施加直接的影响——而对东电来说,持股从25%降到19%,只有收益方面的不同,也实在是没有借口坚持要地方放弃对梅钢的控股权。 “省里一直要我们步子走得更大一些,只要梅钢不违背法律,只要有意地方经济发展,什么尝试,我代表市委都支持。”谭启平站起来,手撑着书桌,说话的语气坚硬跟铁一样,同意沈淮的交换条件。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夜闯情人宅 晚餐吃得甚是无趣,沉默着,谁要开口说句话,就仿佛能把整张餐桌掀翻掉。 席到中途,一晚上脸色都很难看的熊文斌借口要去医院,先离开。 沈淮慢条丝理的将饭吃饭,差不多八点半钟才与孙亚琳、宋彤告辞离开谭家。 坐进孙亚琳的家里,沈淮将车窗打开,让冷凛的寒风灌进来,看着新年街头冷寂的夜,无边无际的肆意漫延。 这顿饭吃得痛苦,宋彤再是粗神经一个,也能感受到沈淮与谭启平之间有如深渊的痕迹,上车后也狠狠的吁了一口气,讶异的问:“这顿饭吃得好压抑啊,为什么你跟谭伯伯会水火不融?” “……”沈淮伸手摸烟跟火机,摸了个空,才发现烟跟火机丢谭启平的书房,离开书房时忘了拿起来,跟宋彤笑道,“你从哪里看出我跟谭启平水火不融来了,我跟他不得了的好,就差在书房对掐了。” 宋彤涉世未深,虽能看出气氛的异常,但沈淮顾左右而言其他,不告诉她答案,她还是想不明白沈淮跟谭启平之间为什么有这么深的矛盾。 宋彤难得来东华玩一趟,晚饭吃得郁闷也就罢了,接下来自然要叫她痛快的玩一下;孙亚琳直接开车到万紫千红。 周知白、杨海鹏他们已经先一步到了万紫千红,也不进包厢,就坐在大厅小舞台边喝酒——外面太闹,沈淮要杨丽丽帮他们开个包厢谈事。 到包厢里,沈淮把他跟谭启平在书房密谈的条件说给周知白、杨海鹏知道 “谭启平这么器重周明?”杨丽丽疑惑的说道。 周知白嗤然一笑,说道:“周明能有什么斤两?谭启平不过是保合资项目不受干扰罢了。” 合资项目所有的谈判都进行得差不多,就差最后签署协议,这时候提出更换中方总经理人选,也许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但是,谁愿意去冒险? 说到底也是谭启平太看重合资项目了,才要确保协议万无一失的先签下来。 杨海鹏轻轻一叹: 发生这样的事,熊文斌与周明翁婿反目是必然的,而谭启平既然选择保了周明,接下来熊文斌给踢得一边坐冷板凳去,也就不难想象。 杨海鹏问沈淮:“老熊现在在哪里?” “可能在医院吧。”沈淮说道。 杨海鹏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九点钟,想到熊黛妮跟婴儿这时候说不定已经睡下,说道:“算了,我明天再联系老熊……” “熊文斌也算是流年不利,”周知白跟熊文斌没有什么感情,评价倒也是随意,“他也算是东华少有的有识有为之人,这一跌摔下去,怕是再难起来了。” 其他官员给谭启平抛弃,还可以重新选择阵营,沈淮也可以择人拉拢,偏偏就熊文斌不行。 熊文斌复起,虽然是经沈淮推荐,但毕竟是直接担任市委副秘书长,作为谭启平的“大内总管”,而活跃在东华的官场之上。 梅钢系人马聚集在沈淮的大旗之下,从谭系**出来,也不用担心谭启平会用什么严厉手段打击报复,但要是沈淮拉拢熊文斌加入梅钢系,就是破坏了官场最基本的游戏规则。 不仅宋家不会容许沈淮如此破坏游戏规则,但倘若熊文斌执意的“背叛”,谭启平打击报复起来,也很可能将不择手段——沈淮虽然借机跟谭系划清界限,但梅钢系跟谭系,目前都只能算是宋系之下的分支。 谭启平只要一天是东华市委书记,从此往后,熊文斌就要坐一天的冷板凳——这是熊文斌无法逃避的结局——除非能有比谭启平更强势的其他派系人物,愿意用熊文斌。 沈淮在万紫千红坐了一个小时,就先离开,直接坐车回梅溪镇。 陈丹父母住隔壁,屋里还亮着灯,有人坐在客厅里聊天,但窗户上拉着纱帘;沈淮看不清陈丹在不在家;倒是金子嗅觉敏感,摇着尾巴跑出来欢迎他。 沈淮轻轻拍了拍金子的脖子,翻进院墙,躲进了陈丹的卧室。 陈丹提着水壶从隔壁父母家过来,打开卧室的门,蓦然看见屋里藏着一个人,吓得把水壶丢地上。 “啪”一声响,水壶打得粉碎,热水溅漫一地,在房间门口弥漫出一大片白腾腾的水汽。 “怎么了?”小黎跟陈丹她妈随后进屋,看到陈丹刚进来就将水壶打碎,问道。 “没有什么,看到一只大耗子溜过去。”陈丹顺手把房门上。 “哪里有什么耗子,毛手毛脚的就知道找借口,”陈丹她妈不高兴的责怪道,将热水瓶壳拿起来,拿着扫帚,要将瓶胆碎片扫掉,“一只瓶胆要好几块钱,你们这么毛手毛脚的,不知道要给你们糟蹋多少钱。”看着水溢进房间里去,拿来抹布推开门就要去吸干水渍。 陈丹吓得不敢喘气,小黎疑惑的看了陈丹一眼,探头往陈丹卧室里看了两眼,就见金子在衣橱前乱跳,似乎要扒开衣橱门、钻到衣橱里去,倒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陈丹七手八脚走进卧室里,叫金子抱住不让它乱蹦,还自嘲的说道:“我还说哪里来什么大耗子呢……” 陈丹她妈倒没有起疑心,把残局收拾好,说道:“你再拿瓶热水过来,要再砸了,你明天自个儿去配瓶胆,都多大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看着陈丹跟她妈到隔壁屋去,小黎打开衣橱门,看到果然是沈淮蜷身躲在里面,俯仰而笑,说道:“我说陈丹姐看到什么大耗子呢?” 沈淮刚要钻出来,金子飞的窜跳进来,将他扑倒在衣橱里,踩着他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 陈丹蹑手蹑脚的再走回来,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反锁好,看着沈淮七手八脚才将金子赶走,狼狈不堪的从衣橱里爬出来,又是好笑,又是甜蜜,笑道:“做贼还做上瘾了啊?不是要陪宋彤在东华玩吗,你怎么能有空脱身?” “谁顾得上陪她啊,”沈淮说道,差点给陈丹他妈撞破,任他胆肥如狗,这时候多少也有些余悸,坐在陈丹香喷喷的闺床上,将外套脱下来,“晚上在谭启平家里吃饭,吃得我精疲力歇;你们春节过得怎么样?” “无聊死了,”小黎蜷腿而坐,说道,“酒店春节不歇业,偏偏又有员工请假回家,我也给拉过去当童工,你说春节有什么乐趣的?下回,你再回燕京过春节,把我们也带上,好不好?” “好啊,我回去也无聊透顶得很,”沈淮说道,“恨不得能分身飞回来见你们。” “好吧,男人都虚伪,只会说些骗人的谎话,这话真是一点假都没有,”小黎为陈丹打抱不平的说道,又笑眯眯的盯着沈淮的眼睛,问道,“你以为你大过年的跟美女同学风流快活的事情,我跟陈丹姐就一点都不知道?” “亚琳下午陪宋彤到酒店来玩,都知道你刚回来会特别忙,就没有打电话告诉你,”陈丹笑着坐过来,说道,“听亚琳她们说,你在燕京过春节,好像没有你说得那么无聊。” “让我冷静一下,”沈淮搓了搓脸,转了个话题,问道,“那你也知道老熊家里发生的事情了?” 陈丹娇嗔的瞪沈淮一眼,怪沈淮这么明目张胆的就转移话题,但想到熊黛妮跟周明的事情,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我打算明天跟小黎去医院看一下……” “好的,我明天下午抽时间,陪你们去一下。”沈淮说道。 限于游戏规则,他虽然在官场上不能给熊文斌什么助力,但私下交往还是不受限制。 陈丹犹豫了一下,问沈淮:“你跟我们一起去,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沈淮说道,又问小黎,“你寒假作业完成得怎么样了?” “不带这么明显赶人家走的,”小黎娇嗔道,“我今天晚上要跟陈丹姐睡,你要是不走,就睡我房间去。”走过来抱住陈丹的腰不松手。 沈淮七手八脚的将小黎的手扒开,将她推出房间去,逗得陈丹咯咯直笑。 陈丹也知道没办法赶沈淮回去,就拿热水给他洗漱,一起钻进温暖的被窝里说话。 “亚琳说了你相亲的事情,说对方对你还算满意,”陈丹依在沈淮的怀里,感受他的温柔,说道,“我想对方肯定也不会容忍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爱情跟鬼一样,只听说却没有谁见过。男男女女之间的关系,更多面临的是庸俗的现实社会。熊文斌要不是市委副秘书长,熊黛妮只是普通小市民家庭出身,对周明婚后出轨的事情也许就只能忍气吞声,熊黛妮要是性格软弱的人,甚至都不可能去闯门捉奸。 但眼下,周明出轨的事情已经半公开化了,不要说熊黛妮个人的感受,熊文斌有熊文斌的尊严,他也不可能容忍婚后出轨,害得大女儿早产的周明,再进熊家的门。 这种情况对沈淮同种适用,他真要跟父亲身为中央候补委员、两年可能会选任中央委员的成怡结婚,要想成怡在婚后容忍他在外面乱搞的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沈淮轻轻捂住陈丹的嘴,不让她再说什么,只在陈丹耳朵轻语,说道:“你说我贪心也好,无耻也好。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也不可以不要你。” 陈丹转过身来,将沈淮紧紧的搂住,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说道:“不管你这话跟多少人说过,我就当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算了,我也管不上太多,能多跟你一天,就算一天……” 沈淮一阵羞愧,只是看到陈丹在夜灯下清澈迷人的眼睛,在她唇上轻轻吻着。 第三百四十章 要有底气 在温暖的被窝里,沈淮抚摸着陈丹那惹火的迷人身体,看着她唯美脸蛋,仿佛醉酒一般满染红晕,眼波迷离,妩媚动人,叫他看得目眩神迷。 沈淮将陈丹拉坐起来,将她的内衣解开,看着浑圆雪白的胸弹跳出来,巍峨颤动,那浮出的两粒嫣红樱桃与凝脂般娇嫩雪白的娇体在夜灯下迷离幻美,叫沈淮情念勃张。 沈淮单手抄起陈丹的纤腰,让她躺下来,他一只手撑着床上,脸颊轻轻的贴着那饱满的玉峰慢慢的磨擦,感受那销感的弹性以及从陈丹娇乳间扑鼻而至的迷人香气。 陈丹叫他下巴上的胡须根蹭得微痛之余、又痒又麻,浑身酥软,身子忍不住要扭动起来。对这事,陈丹总是羞涩而敏感,想推开沈淮的头,让自己缓一缓,渐入情绪,不料沈淮一步就直接含上她左胸上的樱桃粒,叫她舒服得忍不住娇媚的喘息起来,鼓鼓的美峰剧烈的起伏起来,颤动不止。 沈淮这才伏身压在陈丹滑软嫩腻的娇躯上,头伸上来吻住她微红的娇唇,饥渴辗转的在她的檀口里寻找、逗弄、吮吸她的香嫩舌尖,听着她**的呻吟,双手在她凹凸有致、弹软香嫩的娇躯上胡乱抚摸,下体强硬的杵入陈丹的腿间,隔着内裤蛮横的顶撞。 陈丹给吻得气咻咻扭动,知道再给沈淮这么弄下来,她的棉质内裤肯定会湿透没有办法再穿。想到明天要单独洗内裤,肯定也会叫她妈起疑心,她只能强忍娇羞,身子弓起来,主动把内裤脱掉。 再看沈淮得意洋洋的坏笑着看她,陈丹羞得俏脸红烫,蜷首贴在沈淮的胸膛不叫他再吻到,下面也紧夹着双腿,叫沈淮无法将那根叫她沉醉、挚爱的分身顺利的顶到她的要害之地。 陈丹身高不及孙亚琳,但双腿也是少有的修长,雪白、浑圆、弹力十足,线条优美。 双腿肌肤嫩得仿佛凝脂,但都不及她花房的娇美,沈淮双手按住她的双腿,坚决而有力的掰开,将巨杵插进去,再叫陈丹的双腿并紧,叫陈丹大腿内侧的娇嫩肌肤夹住,仿佛叫一把温柔的手扶住,再对准水泽丰潦的桃源洞缓慢的顶上去,从层峦叠嶂之间一分分的挤进去。 陈丹终是受不住沈淮的粗大,打开双腿,叫沈淮更容易的进入,只是这一刻她再也克制不住气急,小嘴里流泄出叫人沸腾的宛转娇吟…… 沈淮也是肆意的发泄,一夜缠绵不休,第二天在陈丹把她妈支走之后,再偷偷溜出去到公司。 沈淮上午先跟小姑通了电话,说了这两天东华发生的事情,希望东电那边也能尽快推动换股运营的工作,以免夜长梦多。 宋文慧接到电话,也是直叹气。 本来沈淮跟成文光的女儿相亲进入交往阶段,是双方缓和矛盾的一个楔机,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偏偏沈淮又不是省油的灯,这件事他是可以置身事外,不去撩拨谭启平,但他抓住时机,借机使梅钢脱离地方政府的直接控制,以求更开阔的发展空间,宋文慧也不能说他不对。 沈淮虽然在官场上远不能说成熟、圆滑,但他每一步都在努力把梅钢往更高、更开阔的发展空间上去——事情总有两面性,沈淮的锋芒太露,可以说是不成熟,但反过来想,要是沈淮没有这种不顾一切的、横扫一切的锋芒,梅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宋文慧想到梅钢新项目要是能尽早建成,地方政府对梅钢整体的占股比例,还将进一步下降,梅钢的总资产规模将达到十个亿,在经济相对不那么发达的东华,沈淮也的确有在东华自成一系的底气,就想着由他去折腾,不再劝他避免跟谭启平再起冲突的事。 政府年初六就正常上班,但懒散的风气通常会弥漫于整个正月。 梅钢除了生产部门一直都在轮班没有停歇之外,其他部门到年初四就拧紧发条,进入正常的运行状态。 渚江建设还承建大型工业项目的经验跟实力;引进西尤明斯炼钢线,建设新项目,沈淮与赵东等人最终敲定机械工业部下属的第六冶金建设公司为总承建商——梅钢此时运营的主力练钢线,包括后期的技术改造,也是六冶下属的分公司负责建设,梅钢在炼钢线上培养的技术力量,已经在年前一骨脑的都派往伯明翰,参加设备拆除去了。 虽然新项目的基建图纸还没有最终定稿过审,但六冶最早的一批施工队伍,在梅钢的催促之下,年前就进入现场。 沈淮与小姑通过电话之后,就跑去看工地。彩钢瓦搭建的工程指挥部已经建成,工人们正在工地的外围砌围墙。基建工程正式展开之前,临时的水跟电要接过来,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赵东从工程指挥部的铁皮棚子里走出来,下巴左右有两道血印子,沈淮笑着问:“你家的葡萄藤架子也倒了,脸上两道血疤子是给肖明霞抓出来的?” 赵东摸着下巴上的血印了苦笑:“我年初二就睡工地了,明霞想跟我吵架都没有机会;早上刮胡子刮出来的……” 新项目公司,沈淮担任董事长,但由赵东、潘成分别担任总经理、副总经理。 沈淮不在,所有事情都要汇总到赵东这里最终敲定落实。 虽然调了胡志刚等人分别担任新项目公司总经理室经理,作为赵东的助手使用,但由于前期准备时间短,包括基建图纸都没有最终敲定,又要赶在正月十六进行奠基仪式,所有的工作堆积到手上,完全能用千头万绪来形容。 赵东也知道熊文斌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昨天连几个施工会议,也没有机会听沈淮细说,也就听了一个大概——赵东边往工程指挥部里走,边听沈淮说昨天在谭家夜宴的情况,也情不自己的叹了一口气。 “等新项目建成,能正常运营盈利了,我们的腰杆子才能真正的挺起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沈淮拍了拍赵东的肩膀,“这段时间,这工地你还是要多睡一睡啊……” 赵东点点头,他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但想要尽可能的摆脱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说到底还需要自身够硬。 梅钢今年的年产值将超过六亿,上缴税收将超过五千万,将占到东华地区财税总盘子的56%,这已经使得梅钢在东华拥有不容忽视的地位。 新项目建成,包括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在内,梅钢系相关企业的年产值将达到二十五亿甚至更高,每年向地方财政上缴的利税总数很可能将达到三个亿,还将通过利益纽带,把部委企业东电集团、外资企业鸿基、众信以及众多的地方企业跟梅钢密切的捆绑在一起。 到这时候谭启平还想再要乱动梅钢,也要考虑后果及影响,是不是他一个市委书记所能承受的。 政治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就算是最狭窄的官场,也通过各种利益纽带,跟外界捆绑在一起来。 一只盘子里的奶酪,通常都有无数人盯着,事关无数人的利益,谁敢随便动手打翻盘子,都要考虑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群起而攻之。 对熊文斌接下来要面临的境遇,沈淮都无计可施,赵东自然是也更深感无力,他甚至抽不出时间,跑到医院里看望熊黛妮母女。 跟六冶的工程负责人开过碰头会,沈淮打电话给陈丹,才知道陈丹跟小黎已经在医院看望产后住院的熊黛妮了。 沈淮看着手头也没有紧要到他马上做决的事情需要处置——下午孙亚琳打电话过来,说要晚上在渚溪酒店吃饭,沈淮想着正好赶到医院,跟熊黛妮她们问候一下,然后把陈丹跟小黎接回到镇上来。 沈淮坐公交赶到医大附院,走近病房,就听见病房里好些人在说笑。 除了陈丹、小黎外,还有熊黛妮在商场的同事闻讯赶过来探视,陈丹的姨表姐王翠也在。 熊黛妮的脸颊略有些苍白,但还能勉强打起精神来跟同事说笑。 沈淮进了病房,就看见白素梅在医院里照顾女儿,熊文斌与熊黛玲不知所踪,他说了些“小孩满月酒一定要请他”的话,就接陈丹、小黎离开医院,下南楼大厅里,恰好跟拎着婴儿奶粉走进来的熊黛玲。 熊黛玲看到沈淮愣了有那么两秒钟,才跟陈丹、小黎打招呼:“你们这就走啦……”但没有理会沈淮,扭头就进了电梯。 “黛玲怎么看你也怪怪的?”陈丹问道。 “谁知道啊?”沈淮心虚的说道,“你打电话给孙亚琳,问一下她们在哪里疯玩?” 陈丹听话的打电话给孙亚琳,通过一阵话,捂着手机听话孔跟沈淮说道:“她们跟周总、周部长在一起,这就开车过来,跟我们汇合……” 沈淮脚底打滑,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他想抽孙亚琳一顿,也要等孙亚琳过来才行——宋彤难得来东华一趟,沈淮没有时间陪她,自然也要请她好好的吃两顿,孙亚琳建议晚餐安排在渚溪酒店,沈淮也没有想其他就答应下来。 宋彤毕竟是宋家小辈,沈淮当她为妹妹,也不会兴师动众的安排什么宴请,晚上也只是三五个人坐着吃饭聊天而已。他私心的想,哪怕不能给陈丹正式的身份,也要宋家人知道陈丹的存在——沈淮压根没想到孙亚琳今晚会把周裕拖到渚溪酒店去,他能想象周裕一定也给孙亚琳搞了个措手不及。 第三百四十一章 嫡系 九五年正月过去,梅钢内部称为梅钢二厂的新项目,基建工程就正式拉开帷幕。 与此同时,改制称为东华钢铁集团有限公司的市钢厂、梅钢与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也顺利通过富士制铁以及淮海省及东华市相关部门的审批获准,三方选择二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在南园宾馆举行签约仪式。 合资厂直接以及贷款间接引进的外资额度将高达六千万美元,作为淮海省近年罕有重点招商引资项目,省长赵秋华以及省委秘书长苏唯军等人省委省政府领导,也应邀出席签约仪式。 苏唯军提前一天就到东华,入住南园宾馆后一直没有露面;省长赵秋华临时有事,未能行程拖后一天,以致东华这边的日程安排全给搞乱了套。 沈淮上午八点钟赶到南园宾馆参加签约仪式,一直等到九点半钟,才接到通知,说赵秋华的车队刚出国道收费口。 苏唯军、谭启平、高天河、吴海峰等人都赶到国道收费站都迎接赵秋华的到来,沈淮抬起手腕,敲了敲腕表,跟杨玉权说道:“他们一大群人在国道口寒暄一下,再穿过城区,少说要半个小时。我们进去抽两根烟吧,不要在这里傻等了。” 这边除了列队迎接的礼仪人员,还有市委办的工作人员盯着,杨玉权在部队就落下严重的关节炎,这天气乍暖还寒,湿度又高,他站久了,膝盖又麻又痛,也巴不得到找个地方坐坐。 不过梁小林、顾同、潘石华等人陪同富士制铁的代表在主楼里等候省长赵秋华的到来,杨玉权不愿意跟他们凑到一起去,就拉沈淮到大门左侧的小树林里去抽烟。 市政府有几名工作人员躲在小树林里说荤段子正高兴,随杨玉权到市里工作的宋晓军、褚强也在里面,看到沈淮跟杨玉权走过来,打招呼道:“杨市长跟沈区长,怎么跑到小树林里来检查工作了?” “过来检查你们仪容整不整饬,”沈淮从宋晓军手里拿过烟跟火机,跟杨玉权分头点上,笑道,“看你们吊儿朗当的样子,罚你们每人讲个荤段子……” 宋晓军、褚强在沈淮面前比较随意,这主要也是年龄的关系,但可不敢在平时不言苟笑的杨玉权乱讲荤段子,苦笑道:“这么重要的日子,讲荤段子不合适吧,显得太不严肃了,要不我们跟杨市长、沈区长你们汇报一下省委文件的学习心得?” “昨天我给区里拉过去开了半天会,省委文件的学习心得都听腻味了,”沈淮笑道,“你要再来腻味我,我可要打人了……”知道杨玉权的腿脚有关节炎,就陪他坐到河边的石凳上去,给宋晓军他们围着说话。 “苏秘书长、谭书记就要迎接省长到南园,你们市政府办的工作人员,怎么都吊儿郎当的?”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小树林边缘骤然传过来,“你们市政府办的顾主任呢,平时怎么管理你们的?” 沈淮歪过头看了看,却是市委办副主任刘伟立疾步走过来,横眉瞪眼,看到宋晓军等人站在小树林里说笑,就迫不及待的厉声训斥。 “刘主任,不用这么严肃嘛,杨市长正听他们汇报学习省委文件的心得呢”沈淮笑着打招呼道,“你也过来听听……” 刘伟立这才看到沈淮与杨玉权坐在里面的石凳上,脸色陡然间变了一变,再看宋晓军等人脸上的表情,都嫌他多管闲事,他也只能先朝着杨玉权挤出笑脸,说道:“原来杨市长、沈区长也在这里,我还以为这些浑小子躲在这里偷懒呢。要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到大门口等着,谭书记他们快回来了……” “好的,谭书记他们回来了,你派人来告诉我们一声。”杨玉权说道。 看着刘伟立离开,杨玉权跟沈淮说道:“谭启平很可能会让刘伟立接替熊文斌市委办主任的职务……” “刘伟立不是省里下来的挂职干部吗?”宋晓军问道,“他不回省里去了?” 挂职,就是保留原有的行政组织关系不调动,委以职务到其他地方培养锻炼。 通常说来,到上级部门挂职,称为上挂,像宋鸿军、褚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随杨玉权调到市政府工作。通常情况下,行政组织关系可以随后调入上级部门,也是升迁的便捷方式。 刘伟立这些从省里下来的挂职干部,称为下挂,通常在挂职期间会返回原部门获得提拔——当然,刘伟立等人要是愿意留在地方工作,行政组织关系依旧可以往调,只是通常说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除非能获得实权位子,不然很少有人愿意留在下级部门的。 像刘伟立这样,三十五六岁,就能获得提拔,担任正处级官员,背后都是一定背景的。他回到省委组织部或留在东华市担任市委副秘书长,还谈不上孰优孰劣。倘若谭启平有其他的允许,刘伟立留在地方发展的空间也许会更大一些。 透过树丛的缝隙,能看到刘伟立健步如飞的身影,沈淮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熊文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随谭启平露面了,今天的场所他也没有机会出席,稍稍敏感一些的人,都能看到熊文斌已经给谭启平抛弃了,他抽着烟,跟杨玉权说道:“谭启平大概也是要在东华扶植真正属于他的嫡系了……” 杨玉权点点头,说道:“唐闸区长的职务,谭启平可能也要用省委组织部下挂的干部填上去……” 谭启平正式到东华任职也有一年时间了,在过去一年时间,他虽然多次调整市管干部,但为了平衡市常委成员,也是地方派系之间的利益关系,主要还是以地方制地方,把听他话的地方官员调动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 不过谭启平同时还通过挂职的方式,从省委办、省组织部调了一批干部下来。 省市通常都会保持一定数量的挂职干部,包括东华市的政法委书记也都是省里下来的挂职干部。一批级别更低的年轻干部,分插到市直、区县党政部门挂职,自然也不是很显眼。 不过,当谭启平在东华站稳脚之后,从省里到下面的区县脉络打通之后,他把一些能力突出、跟他亲近,本身又多多少少有些背景的挂职干部,正式委派到一些市直以及区县重要关键岗位上去,阻力就要弱得多,也将更有利他掌握东华的局势。 沈淮轻轻一叹,就算正月不发生周明的桃色事件,熊文斌给利用过,在谭启平看来从熊文斌身上再榨不出太多的剩余价值,一脚踢开也是再自然不过的结局。 杨玉权调到市里后,唐闸区委书记、区长两职都是由潘石华兼任,这显然也不是正常的党政状态。 沈淮也无睱去猜测谭启平会派谁到唐闸区来担任副书记兼区长,虽然他知道谭启平不会让他好受,但这个人到唐闸区来,首先要考虑的是跟潘石华的关系,沈淮还不担心这个人一过来就能到处找他的难受。 市委办有个工作人员跑过来,告诉他们车队过来了,沈淮与杨玉权也跑出小树林,跟梁小林他们汇报,迎接省长赵秋华的到来。 签约仪式,沈淮与顾同分别代表梅钢跟市钢厂,周明作为中方总经理,本应该跟富士制铁的代表是主角,但奈何省市出席的领导太多,按照官员级别排,沈淮要站在潘石华之后,连个内围都没有挤进来。 沈淮就站在外围着,看着一大群人热情的接受省长赵秋华及省委秘书长苏唯军的握手、慰问,他也懒得凑上去。 赵秋华跟苏唯军都是省常委成员,但政治地位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赵秋华省长,是省委副书记,更是淮海省唯二的中央委员之一;在中央四大主要派系里,赵秋华是国务院总理胡至诚的人;省委副书记田家庚是副总理王源的人。 苏唯军虽然给前省委书记提拔到省委秘书长的职位上,但本身底气不足,除了已经彻底退下来的前省委书记外,在中央没有什么人脉,自然不敢有跟赵秋华并驾齐驱的野心,就连跟东华市官员握手时,苏唯军都要下意识的先看赵秋华的脸色,也真是做惯了“秘书”的伺候人角色。 “沈淮,”赵秋华跟一圈人握过手,半晌才注意到沈淮站在外围,笑眯眯的招呼道,“今天这个仪式,你也是要唱主角的人之一啊,怎么躲在后面去了?是做了什么错事,怕给我知道了回省里给你来个‘通风报信’不成?” 听着省长赵秋华直接招呼沈淮,围在他外围的一圈人,立马手脚迅速的给沈淮让出一道缝隙来。 大多数人不知道沈淮的家世,看到省长不仅知道沈淮,还如此亲切跟他打招呼,眼睛里皆是羡慕、嫉妒;而知道沈淮身份的,则相对要淡定得多。 沈淮是副省长宋炳生之子,又是这次合资项目的主要促成人,赵秋华这次必然要跟沈淮直接说上话,不能别过脸假装不认识。对赵秋华来说,对沈淮是摆出居高临上的高官姿态,还是一副和蔼亲切的长辈风范,选择自然不难猜测,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见谭启平、苏唯军他们都看过来,沈淮一笑,拉上跟他一起站在外围的顾同、周明,说道:“赵省长,这次合资项目,梅钢出力甚微,顾总跟周总才是真正唱主角的人……” 顾同倒有些受宠若惊;周明则又惊又疑,压根儿猜不透沈淮是什么心思,只能被动的给沈淮一起拉到省长赵秋华跟前。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成就 省长赵秋华难得到东华来一趟,除了参加合资项目的签字仪式之外,自然也要到东华市几个重点企业走一走。 赵秋华今年推动淮海省十强乡镇的评选,东华市推出来重点竞夺十强镇排名的离市中心不远的三个经济发达镇,也纳入赵秋华此行视察的计划之列。 作为省市重点纳税企业梅钢以及富士制铁合资项目的所在地以及今年将竞夺淮海十强镇排名的重点镇,梅溪镇自然是赵秋华此行的重中之重。 为了更好向省领导汇报东华的经济发展成就,照着级别,谭启平陪同省长赵秋华坐一辆车。 吴海峰作为前市委书记、现人大主任,但由于不兼任市委常委,退居二线之后,实权大不如高天河,但明面上的政治待遇要排在市长高天河之前,则由他陪同省委秘书长苏唯军坐一辆车。 高天河陪同随赵秋华出行的省政府秘书长、梁小林、顾同陪同富士制铁的山崎信夫分别乘坐轿车,沈淮坐杨玉权的车…… 除了近十辆轿车外,更多的随行则挤到两辆考斯特中巴车里随行,除了八辆警用摩托开道外,还有多辆警车随行维持秩序——这样的大场面,东华市民也是罕见,由于道路给临时封住,很多叉路口,都有许多市民停下来观望。 杨玉权笑着问沈淮:“等车队到渚溪大桥,你说赵秋华省长他们会有什么表情?” “东华这些年发展有些滞后,是有很多因素造成的,”沈淮笑了笑,看向车外,说道,“省里再多夸奖,还不如多要些比如贷款方面的宽松条件,对地方来说更实惠一些。” 杨玉权说道:“我作为老唐闸人,差不多每天都会走过城区,还是觉得梅溪的发展惊人,对周边地区带动很大。赵秋华省长以前到东华时,曾到过梅溪镇,当时还是建梅溪新厂,我想,梅溪镇这一年多来的变故,带给他的惊讶会更大。” 车队正经过唐闸区东片主干道虞城路往南的黄桥镇。 黄桥镇虽然早就划入市区范围,但这些年发展并不迅速,主要还是城乡结合部的面貌,道路两侧多为低矮的民舍,鳞次栉比,杂乱不堪。到处都是支生出来的郊区小道,好在沿路都在交警提前封路,车队顺畅无碍的拐入渚溪大道。 车队拐入进入之前由南郊公路拓宽改建之后的渚溪大道西段,才有改观。 鹤立鸡群才显神俊,红花照样需要绿叶衬。 要是赵秋华一行人,直接从徐城这样的大城市下面,走到梅溪镇,多半会觉得平淡无奇。哪怕东华的经济再破落,市区在翠湖周围的核心区域,市政建设也要比梅溪镇好上一截。 关键是从相对落后的城乡结合部继续往城市外围走,大多数人心理会有一种从城市往乡村、越走越落后的心理惯性,而在这时,一座崭新、充满现代气息的新城镇展现在眼前,强烈的反差自然能给人在视觉及心理以强烈的冲击。 鹏悦国际大酒店跟渚溪大桥最先出现在视野里,车队驶近,在近鹏悦国际大酒店的外围,一座红色的充气桥横跨渚溪大道两侧,上书“热烈欢迎省市领导莅临”等字样。 传统上,梅溪镇与黄桥镇以梅溪河为界,但梅溪镇一家承担渚溪大桥近三千万的建设费用。区政府经过协调,将渚溪大桥西端桥头外围约六百亩土地,包括鹏悦国际大酒店的所属地块在内,都从黄桥镇社区划给梅溪镇,作为对建桥费用的补偿。 故而梅溪镇的区域则延伸到渚溪大桥以西来。 虽然有规划在这片土地建造沿河公园以及划出一些商业地块来进行开发,不过梅溪镇暂时还没有能力或者说余力进行建设。 沈淮简单又看上去有些粗暴的手段,就是把土地划出来之后,先一步把六十余户的住户全部拆迁安置到他处,将地块清理出来,沿河畔坡滩地全部种上石楠等观赏性的林木。 东华春发早,春节过后一个月天气就开始回暖,年前移植来的林木,此时正是生发新叶之时。 从城乡结合部经过,视野充塞着杂乱拥挤的民居,突然替换上一片鲜嫩油绿、起伏有层次的大面积丛林,眼睛仿佛给洗过一般,陡然清亮起来。 跨度近三百米的渚溪大桥就浮立在鲜绿树林之上。 也是为了迎合赵秋华到东华来视察,渚溪大道赶在一周前才正式竣工开通,包括谭启平等人在内,虽然此前也几次到过梅溪梅,但都是旧桥,这也是首次从原南郊公路接近渚溪大桥,跟赵秋华一样,也给眼前的情形所震撼。 赵秋华示意司机停车,整个车队就依次停在路边。 看着前面赵秋华与谭启平下来,随行人员,包括山崎信夫等富士制铁的代表,也都下车,步行走上渚溪大桥。 渚溪大道的建设周期用了六个月,不能算慢,也不能算快,主要是主跨度近三百米的渚溪大桥建设耗时最长。 相比较之下,从渚溪大桥下穿过的沿河路,横贯镇区梅溪河东岸,包括河堤整治在内,整个建设周期只用了不到四个月。 人行渚溪大桥之上,东望去,渚溪大道北侧的渚园已经建成,更北侧的裤衩河以及河北岸的梅溪老街,包括老河码头在内,外围治理工作也已经完成。 老街最西侧,临近老河码头,陈丹投入近三百万资金,用纱厂码头改建的尚溪园,也已经建设完成,也移植来大量的观赏林木装点庭院。 渚溪大道以南侧,新梅新村三期工程也搞在春节后一个月内完成外墙装饰,四期工程的十二栋楼也包裹绿色的防坠网幔之中;再往南就是成片的蔡家桥新社区。 沿河路与梅溪河之间的坡滩地,纵深大多在两三百米之间。 沈淮将这狭长沿河滩地规划出来建湿地景观带。也是为了节约建设费用,都是尽可能的保留原有的地形地貌,仅仅是将沿河的杂乱民居拆除,在露水处种植杉杏柳杨,湿地则保留芦苇生长的原生态,此时也新叶初发。 毕竟整体上经过市园林规划设计院设计,镇上也狠狠投入一笔不菲的建设资金,东滩湿地在视觉上给大桥上一行人带去更强烈的美感。 再眺望远处,就是大片的工厂区以及平整出来建设用地。 谭启平此前多次到梅溪镇视察,都没有机会居高临下的眺望梅溪镇的新镇区建设,这时候站在海拔高度可能要超过十五六层楼的渚溪大桥之下,将整个梅溪镇都尽收眼底,也不得不感慨梅溪镇,特别是西南角这一片,整饬的规划建设,实在是叫他意外。 赵秋华回过头,示意动不动就躲在外围的沈淮走过来,说道:“九二年,我还刚刚调来淮海省,全省十三个地市,我就都走了一遍,梅溪镇我也来过,是九三年四月份。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我当时走的是那边的旧桥——” 赵秋华指着北侧的梅溪大桥,回想往事,说道:“没想到,梅溪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大的变化。你是几时到梅溪镇工作的?” “前年秋天……”沈淮说道。 “不简单,不简单。”赵秋华说道。 参观梅溪镇及工厂建设地以用梅钢,整个视察路程颇远,也不能都步行,谭启平又示意后面的车队跟上来,继续坐车前行。 赵秋华主要还是视察梅溪港工业园区,此前镇上已经跟市委办商议好视察路线,现在也是照计划进行: 从新梅新村商业街穿过,经过蔡家桥新社区,拐上滨江公路,经过二厂及合资厂建设地块,经过梅溪港码头,经过梅溪电厂建设地,拐入梅鹤公路,经过鸿基及长青机电已经建成的厂区以及紫萝家纱厂区以及中小企业园,最后到梅钢视察,这样差不多能梅溪镇一年多来的发展成就都展示一遍。 到梅钢后,与赵东、汪康成、钱文惠、徐溪亭等人汇合,参观梅钢之后,安排赵秋华等省市官员到尚溪园小憩,安排何清社、袁宏军、李锋、郭全、黄新良等官员接受赵秋华、苏唯军等官员的接见。 沈淮并不需要与赵秋华、苏唯军等省市领导的接见来增加自己的覆历,但对何清社、袁宏军等基层官员来说,哪怕能拍一张受中央委员接见的照片挂在办公室里,也压住其他同僚一头——这也是履历,也是资历。 在尚溪园,沈淮则亲自向赵秋华等省市领导,介绍学堂街改造、梅钢二厂项目建设、梅溪港工业园以及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筹备的一些情况。 “确实不简单,”赵秋华作为省委副书记、省长,赞美还含蓄些,说道,“东华去年取得相当大的发展成果,此前我还缺少一些直观的感受,这一趟是不虚此行……” 赵秋华说罢,又问坐在他旁边的苏唯军:“老苏,你觉得呢?” “可以说,梅溪镇是东华去年经济快速发展的主要拉动力,成就是非凡的。现在梅溪镇又有两个大项目上马,只要平稳发展下去,梅溪镇对东华经济发展的贡献将更大。”苏唯军说道。 苏唯军的赞美多少有些露骨,大多数人听了都欢欣鼓舞,但是吴海峰不经意的给沈淮使了眼色,示意他看谭启平的脸色。 沈淮注意到谭启平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只是一笑,暗道小子、老子,都是会阴人的主。 第三百四十三章 谭启平的焦躁 苏唯军一番话,倒不是只有吴海峰、沈淮等人能听出异常,随赵秋华下来的省政府秘书长陈宝齐听了,心里也暗笑。 省长赵秋华不是一个爱做功课的人,但为了防止赵秋华下来不熟悉情况,好些功课都是省政府大管家陈宝齐代做的。他这次随赵秋华到东华来,对东华的很多情况,都事先认真的了解过一遍。 东华市国民生产总值,九四年增长了十六亿,相比较九三年多增加了四亿,这多增长了的部分,通常会视为谭启平到东华后整顿经济轶序、推动改革开放所取得的政绩。 不过,只要仔细研究东华地区九四年国民生产总值多增长部分的构成,就会发现,梅溪镇在其中就贡献了三分之二。苏唯军说梅溪镇是东华市去年经济快速增涨的主要拉动力,是一点都没有错。 当然,梅溪镇也是东华辖下,梅溪镇的发展成就,都要并入东华市的成绩之中。 不过,东华一年之内要能同时有三四个区域经济能像梅溪镇一样异军突起,或者梅溪镇对东华市增长贡献占不到这么大的比例,那就完全可以说是谭启平这一年以来在全市整顿经济秩序、推动改革开放有功劳。 恰恰东华其他地区的发展过于平淡,而叫梅溪镇独竖一帜,异常的显眼,谭启平脸皮再厚,也无法将梅溪镇的发展成就捞为己有,甚至会从反方面加深外人“谭启平搞经济不行、只能靠沈淮及梅溪镇撑门面”的印象。 陈宝齐翻看梅溪镇政府事先印制的宣传材料,宣传材料上也是把跟富士制铁的合资厂与梅钢二厂新项目,当成梅溪镇九五年、九六年度重点保障建设项目,也同时是省市区三级政府重点保障建设工程。 仅这两个大型工业工程建设期间,就能推动梅溪镇经济持续快速的增长。两个项目建成之后,包括梅溪港码头、梅溪电厂在内,梅溪镇仅炼钢及相关产业的产值总数能摸高到三十五亿,对国民生产总值的贡献将达到十五亿之多。 虽然外资合资企业在所得税方面会有很大的优惠政策,但与工业增加值相关的增值税,就算地方留成部分全部减免掉,在两个项目建设之后,梅溪镇炼钢产业对地方财税的贡献总数也将摸到两个亿。 考虑到梅溪港工业园在其他产业发展上的招商引资力度以及新镇区的建设及商业也将持续扩大,梅溪镇在印制的宣传材料上估算,到九七年梅溪镇的国民生产总值将达到三十亿,对地方财税贡献总额将达到四亿。 陈宝齐不知道梅溪镇政府印制的宣传材料里,有多少吹嘘的部分,毕竟整个淮海省财税贡献过亿的乡镇只有三个。 梅溪镇要在九五年力争财税贡献过亿,争创淮海十强镇,这倒不是没有可能,但到九七年再翻两倍,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但陈宝齐又不得不承认,理论上还是存在这种可能性。 陈宝齐这时候多少有些明白,谭启平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合资项目? 当然了,招商引资是地方党政工作的重中之重,总数达六千万美元的招商项目,换了谁都不敢轻视。 赵省长为签字仪式特地走这一趟,也是表明这个项目能够达成协议,有他大力推动的功劳。该是他赵秋华的功劳,谁他娘的都不要想抢走。 谭启平重视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这个不难理解。 不过,为市钢厂筹足出资贷款,谭启平亲自上阵,数次跑到省里求援拉贷款,还亲自跑到省计委等相关部分,为项目的申报、审批,跟相关官员打招呼——几乎是要用尽一切手段,推动项目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建设期。 作为总揽全局的市委书记,对单个项目热心到这个程度,也可以说是少见。 虽然省委书记田家庚,对谭启平热心推动项目建设的行为颇为赞赏,在会议上多次提及,但实地这么走一趟,陈宝齐心知谭启平如此看重合资项目的,这么迫不及待的推动合资项目上马,是另有促进因素。 陈宝齐忍不住会想,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跟一个镇党委书记这么较劲,会不会有些不够成熟,但想到要是换自己来担任东华市委书记,手底下有这么一个性格强势的异数,自己能不能平静待之?而且谭启平跟他的情况,还有些不一样。 陈宝齐当初也是有机会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的。 就跟东华市的实权正处里,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到东华最穷、最偏的嵛山等县担任一把手一样,东华市的经济发展处于全省倒数第四,陈宝齐当时对到东华市来担任市委书记这事,决心不是很强,有些犹豫,以致错过机会,叫谭启平横空而出。 此时看来,东华经济落后归落后,但发展的潜力确要比其他地市要大得多;陈宝齐心里也略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目光还是不够远大。 正因为落后,所以才有短时间里做出更大、更多成绩的潜力——谭启平作为一个经济排名靠后的地级市委书记,要想调到省里直接进常委班子,甚至图谋中央候补委员、中央委员这样的高位,仅仅在经济排名靠后的地级市、安顿好地方是远远不够的。 陈宝齐多少有些明白,谭启平不是不够成熟,而有大野心才叫他如此焦躁。作为一个已经过五十的官员,想要在退休之前跨两步甚至更远,真是一天的时间都不能浪费啊——对谭启平的焦躁,陈宝齐也有深深的体会。 想到这里,陈宝齐看向谭启平,问道:“老谭,晚上是不是就安排在这里?” 谭启平愣了一下,所有的活动安排,市里都提前跟省政府办公厅有过沟通:上午签约仪式,中午在南园用餐,下午视察参加地方企业,到梅溪镇之后尚溪园小憩、听沈淮等人更深入的讲一下梅溪镇的发展成就及未来规划,然而就再回南园用晚宴——晚上再安排赵秋华、苏唯军住在南园,方便东华市的有些官员夜里单独找赵秋华、苏唯军勾搭;第二天早上,再礼送赵秋华、苏唯军离开东华、返回省里。 这样的活动安排,赵秋华高高在上,可能不清楚,但谭启平不认为作为省政府秘书长的陈宝齐会不清楚。 陈宝齐是什么意思? 不管谭启平心里怎么想,但经过陈宝齐提醒,赵秋华看了看尚溪园休息大厅里的布置很是雅致,说道:“这边的环境还真是不错。” 有省长这句话作铺垫,谭启平也只能顺势说道:“那晚上就安排在这里用宴……”立即指示市委办副主任刘伟立跟沈淮出去做安排。 沈淮肚子里暗骂:都他妈不是省油的灯。 除了区市主要领导以及山崎信夫、周明、顾同等合资项目的主要负责人陪同赵秋华、苏唯军两位大佬在休息厅里说话外,梅溪镇、唐闸区以及市区公安局以及赵秋华、苏唯军二人的随行官员以及周知白、褚宜良、朱立、杨海鹏等地方企业代表等等,都只能外面待命。 待命也是很累人的事,不敢稍有马虎。他们不比沈淮不怕给人挑毛病,他们就怕稍有些疏忽,挨骂事少,更怕导致以后的前程一片黯淡。 这时候看到沈淮跟市委办副主任刘伟立走出来,何清社还以为省长、省委秘书长小憩结束了,心想这些人回市里之后,什么事就跟梅溪镇没关系了,松了一口气,问道:“这就完了?” 从购入纱厂仓库的股权,到酒店装潢,以及员工的招聘等等,陈丹都是让弟弟陈桐一手打理,注册尚溪园餐饮有限公司之后,也是让弟弟出任总经理。 尚溪园现在还只是试营业,哪怕是招待省长、省委秘书长一行人小憩,陈桐也是捏了一把汗,看着沈淮出来,他也以为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很是松了一口气。 “赵省长他们晚上会在这里吃饭,”沈淮说道,“晚宴具体安排,就请刘主任给大家做指示……” 这会儿潘石华也从里间走出来,一脸凝重的问沈淮:“尚溪园有没有把握?” 潘石华不是不想拆沈淮的台,只是想到沈淮这畜生死猪不怕开水烫,恐怕压根儿就不担心会招待不好赵秋华、苏唯军他们。他就怕到时候板子落不到沈淮身上,而叫他们轻轻的挨一下,挨骂事小,掉皮事大。 何清社、袁宏军等人是知道活动具体的安排,镇政府这边也只是被动的配合市委办,而且他们也知道这种安排轻易不会改动,都感到诧异。 陈桐都紧张到额头渗汗了,沈淮拍了拍陈桐的肩膀,说道:“没有关系,是赵省长觉得这边环境还行,决定要留下来吃晚饭。具体的晚宴安排,尚溪园这边全面听到潘书记跟陈主任的指示就好……” 周知白笑着拍打陈桐的肩膀,说道:“叫你小子捞到这种好事,还有潘书记跟陈主任给你撑腰,你有什么好怕的?晚宴做不砸。” 尚溪园目前还只改造好原纱厂仓库,现在资金已经有些吃紧,才不得已先把已经装潢好的部分拿出来营业——不管尚溪园后续的改造经营会如何,但就凭着招待过中央委员级别人物的名气,在东华餐饮行业就能狠狠的吹嘘一番。 这年头搞高端餐饮,服务、菜式、环境之类是很重要,但还是其次的,名人效应更不容忽视——地方上能大吃大喝的主,偏偏还就看重这个。 第三百四十四章 日本人的赞许 赵秋华决定在尚溪园用宴,搞得负责组织招待的市委办工作人员以及尚溪园这边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照刘伟立、潘石华的意见,晚宴所需要的食材、厨师以及服务人员,都马上从南园调来,就向尚溪园借个摆宴的地方。 真要这么搞,对尚溪园没有特别大的好处。 虽然食材准备不足,需要从南园借调一部分,但沈淮坚持厨师、服务人员都用尚溪园的——这本身对尚溪园来说,也是正式营前的一次大考验跟服务水平提升的良机,沈淮才不担心会不会出些小差错。 沈淮帮陈桐把大的原则定下来,就把剩下来的事丢给刘伟立、潘石华,镇政府这边再让李锋全力配合,他还要回去陪赵秋华他们。 刘伟立、潘石华气苦,沈淮不怕叫赵秋华、苏唯军他们在菜盘子里吃出两只大青虫来,他们可不敢冒这个险,他们又不能叫沈淮一起留下来。 省长赵秋华决定留在尚溪园吃宴,说到底还是对梅溪镇的发展感兴趣,沈淮当然要过去贴身陪同。而他们两人,一个是市委办副主任,一个是区委书记,在省长赵秋华跟省委秘书长面前,反而插不上一句话。 虽然尚溪园这边要为突如其来的夜宴手忙脚乱,另一层好处,就是沈淮多出一大截时间,向赵秋华、苏唯军、陈宝齐一行人更详细的介绍梅溪镇未来的发展规划。 沈淮并不认为赵秋华是个特别有能耐的人,甚至认为赵秋华搞经济的水平,比田家庚要差一大截,但是田家庚水平再高,作为省委书记高高在上,沈淮也没有办法请他到梅溪镇来,当面向他求得更多的资源。 赵秋华虽然水平低一些,但作为省委副书记、省长,即使作为中立派系,对沈淮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好感跟提携,此时加深他对梅溪镇的印象,对梅溪镇未来的发展,都将有着莫大的好处。 有时候,下面人跑断脚、用尽吃奶力气都办不成的事,对赵秋华这种级别的人物来说,甚至都不用一个眼色就能促成。 同样的,沈淮希望他在梅溪镇发展中所贯彻的一些理念,能对赵秋华造成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对淮海省来说,也会有正面的推动作用。 李锋负责陪陈伟立、潘石华监督尚溪园准备宴请,沈淮跟何清社、袁宏军、黄新良他们喊到一边,说道:“还有一些时间,也不可能让赵省长他们空坐着,我现在进去,看能不能安排赵省长从老街、渚园以及新梅新村转一圈再回来,你们马上分头去安排一下……” 省领导留下来用宴,何清社他们起初是震惊、慌乱,不知所措,但镇定下来,又都能意识到这对梅溪镇也是好的机遇。 所谓上有所好,下行甚焉。上面的面目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模糊的,是需要下面揣摸的。 淮海十强镇排名,说到底是赵秋华搞出来的名堂。 梅溪镇今年能不能评上十强镇,沈淮、何清社、袁宏军也不是特别有底,毕竟梅溪镇的底子太差。 但要是梅溪镇的发展成就,这次得到赵秋华的充分肯定,到下半年省评选组下来打分时,想扣梅溪的分,就掂量掂量会不会惹得赵秋华心里不痛快。 沈淮这么一说,也不怕赵秋华他们会不会真就愿意再出来走一走,何清社他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溜出去做准备。 沈淮走进去休息厅,把意思跟赵秋华、苏唯军、谭启平他们一说。 谭启平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既然都决定留下来用宴,把晚宴准备好,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也不能让赵秋华他们一个小时都干耗着。再说赵秋华愿不愿意再走走,也由不得他来决定。 “好,再走走。”赵秋华说道。 尚溪园目前改造好的部分还是原纱厂仓库,在仓库的东侧,还有两栋清末的院子没有完全收拾好,但庭园造景已经完成,穿过去就是梅溪老街。 梅溪老街完全改造好,投入一个亿都未必够用,梅溪镇财政投入一千万,只是将外部环境改造好,清理了裤汊子河,更换了石道板,外墙做了刷了白灰,几栋危房进行了加固,实际上也没能做更多的事情。 修旧如旧,比拆掉重建要费好几倍的钱,这些钱也是目前梅溪镇砸不起的。 不过败絮其中,梅溪老镇经过初步的改造,外观上还是古色古香,雅致而有别趣。当然,沈淮也是如实跟赵秋华等人做了汇报: “目前,整条街也就引进尚溪园、梅园酒店、青年旅舍等有限的几家商业企业,差不多只招到一千万的投资。这离整条街进行商业化改造完成,可能还需要三到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由于整条街东西向封闭贯穿,镇政府计划今年底在老街的中段辟出一个小型的广场,建一座步行桥,横穿渚园,跟南岸的新梅新村商业街相接。渚园也分东西片,西片是住宅居,东片的洋楼群,会有几家企业合作投资建立一家别墅式的高档酒店,到时候赵省长、苏秘书长再来东华,就可以直接住在梅溪镇……” 沈淮边走边向赵秋华、苏唯军等人更详细的介绍梅溪镇未来三到五年时间里的市政建设规划。 新梅新村一二期工程已经基本入住满,三期工程完成交房,同时社会菜场也启用——新村社会商业街,虽然主要开设满足附近住户日常所需的街铺,但由渚江建设统一规划过,外观上要比乡镇街铺整洁时尚得多。 赵秋华兴致起了,又提出要到安置拆迁户的蔡家桥社区去看看。车队跟上来,一行人坐上车直接往南,三五分钟就到蔡家桥社区。 集中居住区一二期工程也都完成,差不多有近两千户村民入住进来。社区中心以及蔡家桥幼儿园、小学、卫生所等公共设施也完成一期工程的建设投入使用,沈淮把之前担任过一段时间蔡家桥社区支书的宋晓军拉到前面来,给赵秋华等人介绍社区建设及发展规划。 梅溪镇计有户头近三万户,城镇居民不到六分之一,要保证梅溪港工业园区顺利的东拓,从梅鹤公路往东,计划三年内要迁出逾一万农户出来,蔡家桥社区将要负责安置其中的一半。 “淮海省,发展好一点的省级开发区,三年内的规划也就做到二三十平方公里的样子,梅溪的志气很大啊,”赵秋华即使知道沈淮是宋炳生之子,他犯不着去提拔,或过多的关照,但不禁为梅溪镇发展的大格局感慨,又问道,“我沿路过来,看到新梅新村跟蔡家桥社会之间的地里,有很多人在植树。这些地块都不打算利用了?” 沈淮解释道: “虽然招商引资,能极大的促进就业,但梅溪镇很多农户,识字水平不高,不能满足工厂基本的招工条件,但很多人又是青壮年。地收回了,这些失地、没有太多就业技能的村民,生计就很成问题。就算镇上从土地款里挤出一部分来补助他们的基本生活费,不作更多的扶助,他们很快就会成为全镇最贫困的人群——贫穷不是社会主义。镇政府就考虑见缝插针的发展林业,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而梅溪镇目前的绿化率格外低,九三年做出统计,不到5%。为了提高梅溪镇整体的环境水平,镇政府计划着五年间将全镇绿化率提高到15%,这意味着五年时间里,全镇要见缝插针的种植一万六千亩林地。绿化林地的整理需要相当长的过程,新农业区的规划以及道路的建设,也都要逐步的去实施。目前镇政府的做法就是清理出来的土地,只要三年内没有具体规划用途的,一律视作苗圃地,先种上树苗再说。这样,一能保证全镇绿化率能快速提高;二在这些土地规划到具体用途时,树苗也有三年以上的树龄,正好可以移植到整理出来的林地之中,彼此之间交叉有序的进行,有条不絮;三就是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保证失地农户就业的生活水平也能随经济发展得到提高……” “建设经费也完全由镇财政出?”赵秋华推动十强镇评价,本身对乡镇经济也有一定的研究。他知道梅溪镇财政相对宽裕一些,但再宽裕,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五年时间里挤出一万六千亩地的林木绿化费,也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镇上挤出一部分,也跟企业要一部分钱,”沈淮笑道,指着山崎信夫,跟赵秋华说道,“跟富士制铁谈判时,我们坚持按照项目占地30%的比例,强讨了120亩的林地绿化费用。好在富士制铁方面对此表示谅解,这里,我也要代表梅溪镇,对富士制铁方面表示感谢……” 签过约,山崎信夫将代表富士制铁出任日方总经理,同时担任公司董事会副董事长,负责领导日方管理及技术团队。 中方双方的管理团队组成,是谈判过程中就明确约定的重要条款。整个运营团队能否维持稳定,都将决定整个项目能否正常进行建设跟运营。 不可能出现“中方撤换总经理、日方对此毫无感觉”的情况,故而谭启平为了保证协议正式签约,项目正常的进入建设期,都不敢轻易把早就约定好的中方总经理人选周明撤换掉。 泼茶事件,叫山崎信夫对沈淮的感观很差,但又不得不承认沈淮治理地方及管理企业的能力极为出色,超乎他的想象。 日资企业在中国其他地方投入,就压根儿没有听说还要缴纳绿化费的,但沈淮坚持要从合资企业里敲诈一百万的绿化费,山崎信夫异乎寻常的觉得这是一件靠谱的事。 山崎信夫到中国加起来时间不长,前后不到四个月,但走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梅溪镇。 梅溪镇是很破落,同时建设又很迅速,但说到叫山崎信夫最欣赏的一点,就是梅溪镇在绿化方面的投入,有着他在中国其他地区绝看不到的坚决——这点也非常赢得他方其他代表赞赏的地方。 日本也重自然之道,经济发展之后,对环境保护极为重视。而对于整个投入要超过六亿人民币的项目来看,日方代表也不会在乎为地方多支付一两百万的绿化费用,而更在乎地方政府跟官员是不是靠谱。 即使山崎信夫对沈淮个人很不满,但对梅溪镇有决心在五年内造一万六千万林地的计划——特别这个计划里,还包含很多有益地方的用心——还是相当认可。 投资建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同。 所谓天时,与中日外交关系以及中国从中央到地方经济优惠开发政策相关,要有利于合资。 所谓地形,就是合资厂的布局要尽可能的合理,要符合先进钢铁产业的布局思维;此外,交通运输、原材料供应、电力、供水等工业配套能力要能跟得上,并且为之付出的成本要合理。 所谓人和,中方管理团队能否稳定,中方能否提供足够的廉价技术工人,合资厂所处的地方官员是不是有诚信,对地方治安的治理是否有效,能否为合资厂提供高效的行政服务等等,都是不可忽视的要素。 这些综合因素反复权衡、比对,富士制铁才最终决定将合资厂建成梅溪镇。 山崎信夫要在己方的团队成员面前表现出大度的领导风范,跟赵秋华交谈,也是颇为客观的,把梅溪镇这些有利促成合资谈判的要素,夸奖了一遍。 赵秋华微微点头,他最初是打算推动富士制铁跟省钢集团合资的,但合资的主动权在富士制铁手里,富士铁制奔东华而来,他也只能顺势而为,无法强求。这时候听日方代表推心置腹的说,也确定认识到梅溪镇有着省钢集团无比相比的合资条件。 不过赵秋华也是知道国情,梅溪镇知道敲诈合资厂一百万,在中国绝不止能植一百二十亩林地,但看得出山崎信夫也根本不存乎一百万之得失,而是真的颇为赞赏梅溪镇的一些做法,跟陈宝齐、谭启平笑道:“梅溪镇的宝贵经验,市里要好好的总结,省里也要大力推广……”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尚溪园 国内饮食文化形成诸多派系,淮海省夹于鲁扬之间,又是水陆交会的地方,形成陈杂交融的口味,谈不上有特别出众之处。 不过,清末民初省内大富大贵之家,因家底雄厚,生活奢侈,也有对饮食极致讲究之人,孙家便是其中之一。 清末孙家在东华就有“日烹鹿肉三斤,自晨煮至日影下门西”广传的事迹,民国时家世更盛,府中供养厨役十数人专门伺弄饮食,经过半个世纪琢磨,孙宅之中也形成一套颇为完善、食材名贵的私家菜系。 孙家大宅里当年供一家老小几十口人用餐的大厅就叫尚溪园,这也是尚溪园名号的由来。 解放前夕,孙家慌乱避居海外,自然不会有心思把家厨也带去,也任他们各自散去。 尚溪园要办成东华高端餐饮的典范,菜式自然是重中之重。要高端,又要有别于湖西书院及南园的菜式,避免不必要的竞争,要独竖一帜,自然不是一件简易的事情。 最后,还是孙亚琳亲自帮助找到当年孙家留在东华的家厨,此时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彭于海,由彭于海推荐了他第三代传人彭玉亮到尚溪园来主厨,恢复早年孙家菜的精华传承。 宴请省委副书记赵秋华、省委秘书长苏唯军一行人,要能获得赞誉,对尚溪园来说,是关系到能否一炮打响的紧要事。 沈淮虽然要陈桐他不要紧张,但这边真正要操作,还紧张得手心捏汗。 从蔡家桥社区返回来,沈淮跑到后面来看晚宴的准备情况,看到陈丹也站在厨房里打转,开玩笑的说道:“担心个毛头啊,做砸就做砸了吧,谁敢说今天的菜不好吃,我拿盘子扣他脸上去。” 陈丹娇嗔的瞪了沈淮一眼,说道:“这边完全没有准备,而一些食材需要提前两到三天做准备,就算从南园借用也赶不上趟。真正的孙家菜,我们现在只能做两桌,其他六桌菜,只能换普通一些的菜式。刘主任以及潘石华跟谭书记请示去了,你觉得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沈淮说道,“省市主要领导以及富士制铁的代表,也就只能坐两桌,其他随同,就没有那么考究了,我去跟他们说去。” 沈淮对衣食住行都不是很考究,但孙亚琳虽然谈不上多挑剔,但真正说到衣食住行的精细学问上来,百年世家传承的深厚底蕴就能叫绝大多数人站到她跟前都会觉得自卑。 尚溪园主厨的手艺是由孙亚琳亲自考究过的,沈淮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让陈丹把菜单拉来给他看看,他看着一道道菜品,就觉得扎眼,心想一桌菜大概要把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都吃掉。 反正也由不得沈淮心疼什么,拿着菜单跑回去找谭启平。 就目前的情况也只能这样,看尚溪园准备得差不多,就通知开宴。 赵秋华虽然也是食不厌精之人,但中午从南园出来,这一大圈走下来,也是饥肠辘辘,尚溪园的饮食确实又在水准之上,一席宴吃下来自然是让他赞不绝口。 要安排赵秋华、苏唯军早些休息,要留足时间让他们跟地方官员勾兑,宴席八点钟不到就结束了,谭启平、吴海峰、高天河他们陪着赵、苏等人以及日方代表返回南园宾馆。 沈淮无意跟赵秋华、苏唯军勾兑什么,站在尚溪园西侧的停车场,就跟他们告别。 此番招待省领导到东华来参加签约仪式,虽然是市委出面主持,不过招待经费,包括一些赠送给赵秋华等官员及随行人员的签约仪式纪念金币的经办费用,都是从合资厂筹备组走。 郭成峰拿着尚溪园的帐单过来找周明签字;周明看着帐单上的数字,一时有些恍惚。 站在一旁的山崎信夫,见周明拿着帐单没有动作,以为是在等他,接过来就直接签过字再递回来。以往山崎信夫到东华来是客人,但从今往后,他作为合资厂日方总经理,要率领日方团队常驻东华,参与合资厂的筹备、建设以及以后的运营,也就要算是半个主人。 对最早进入大陆的外资企业,港台及日资适应性最强,欧美企业则要差了很多。这主要还是在于港台、日资跟大陆在文化上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应付官僚主义及人情社会的那一套,日资企业不见得就比国内企业要差。 合资厂总投资高达六亿,拿一千万出来疏通种种关节,招待赵秋华这么重要的人物,一顿酒宴花费十万八万,在山崎信夫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 周明暗自感慨,也能明白何月莲为何要热衷做高端餐饮了,他娘的,钱多了真叫咬手。 山崎信夫跟沈淮告别道:“以后在梅溪镇,还要多请关照。” 沈淮笑了笑,说道:“山崎先生,客气了。” 周明脸别扭的看了沈淮一眼,感觉不说一声就跟走不好,但又怕说了沈淮反而给他脸色看。好在沈淮扭头跟周知白说话去了,他就当作看不见,扭头就钻进车里。倒是合资厂,市钢厂派出来的副总罗立,走过来跟沈淮宣暄了两句,才坐车离开。 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着去南园凑热闹或小心伺候,这也便直接告辞离开。 人陆续散去,一天忙碌消停下来。 沈淮跟何清社、黄新良、刘卫国、褚宜良等人说了几句话,要他们先回去,他走回去找陈丹。 “赵省长那边,你不用跟过去?”陈丹在弟弟陈桐的办公室里,看到沈淮无事一身轻的走进来,疑惑的问道。 “不是一条线上的人,我凑过去没有用,”沈淮摇头笑道,“我提两百万现金送过去,赵秋华他敢收我的钱吗?” 沈淮在沙发坐下来,看到陈桐跟尚溪园的大堂经理朱丽玲走进来,说道:“尚溪园以后的水平能保持在今天这样,就真心是不错了。” “真的可以吗?”朱丽玲不确定的问道,“我可是一晚上都在提心吊胆啊,就怕哪里出了疏忽,给沈书记你骂呢。” “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沈淮手比划了一下髋部,说道,“这里开得不够高!” 朱丽玲下意识的弯腰把旗袍开衩口捂了起来,不叫沈淮有机会再看到她露出来的白嫩大腿——本来露得不是很多,但叫沈淮这么一调戏,朱丽玲羞得满脸通红。 “胡说八道,”陈丹笑着拿东西来砸沈淮,嗔道,“东街开了一家料理店,那里有开衩高的,说是还要招进来一家俱乐部,都是漂亮的女孩子——以后有你鬼混的地方。” 沈淮认真的跟朱丽玲说道:“你在南园还有没有可以信任的朋友?” “有一两个,怎么了?”朱丽玲问道。 “今天晚上会有一些人去见赵秋华跟苏唯军,你帮我关心一下这些人的车牌,”沈淮说道,“不要传出去是我吩咐就行。” “怎么了?”陈丹问道。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沈淮笑道,“东华以前是个破落地方,谁都看不上眼,所以也不怕别人惦记——现在接连有大项目落在东华,想叫别人不眼馋都没有可能,你们不会以为别人都是省油的灯吧?” 陈丹没有再问什么,知道沈淮所处的世界,比普通人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就跟电影似的——沈淮拿起外套,站起来,跟陈丹说道:“老熊他小孙女满月,我说过要过去看一下,人情还没有送呢;你陪我过去一趟,好不好?” “嗯……”陈丹拿起外套,跟沈淮往外走。 “对了,我想在东街经营一家高端酒的专卖店,拿两家酒厂在东华的代理权,你觉得怎么样?”陈桐都难得有机会跟沈淮说上话,逮到机会就不轻易放过,跟着沈淮、他姐往外走,边走边问。 “可以啊,”沈淮说道,“有想法多尝试一下,没有什么坏处,只要不干违法的事就好。粗俗点的说法,就是不要指望我给你擦屁股。” 陈桐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又不是以前那样做事没脑子。” 沈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跟陈丹走出去。 坐到车里,陈丹系上安全带,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说二十万能办一所学校,这一顿饭都要把半间学校吃掉了。” 沈淮打着方向盘把车倒出来,跟陈丹说道:“要说做资本家,你还真不比陈桐合格啊;不过他也没有好意思跟我说,要接着承包文化站大楼。” 渚溪酒店到七月份,镇上就会收回来。而之前渚溪酒店的客源,就要分流到鹏悦国际大酒店以及何月莲经营的梅园酒家、青年旅舍以及正在筹建的渚园大酒店去,陈丹就会把心思放在尚溪园上,主要做高端餐饮。 陈桐要做高端酒专卖,应该是多少有些不甘心渚溪酒店的客源给分流,而渚溪酒店的经营经验,也能叫他知道,酒水的利润是相当丰厚的。 “人总是要知足,再说跟鹏悦约好的事,怎么好反悔?”陈丹说道。 当初鹏悦担任贷款给渚江建设四千万建设经费,条件之一就是渚溪大道建成之后,镇政府收回文化站大楼的承包权,以保证客源更多的分流到鹏悦国际大酒店,改变鹏悦国际大酒店建成这两年来连年亏损的现状。 虽然渚溪酒店计划要到六月底才关停,但渚溪大道开通一周,已经给鹏悦国际大酒店带去相当多的客源。 这也是因为,一家渚溪酒店已经远远不足梅溪镇经济发展的需求。 一部分客户对价格不敏感,但更在意享悉。渚溪大道开通,以三星级标准改造的鹏悦国际大酒店自然成为他们入住跟用餐、宴宾的首选。 目前看来,就算不关停渚溪酒店,也不会影响鹏悦国际大酒店恢复营利能力,但沈淮要想把文化站大楼收回来划给梅溪中学使用,计划倒不会更改。 陈桐没有提出要保留渚溪酒店,没有太贪婪,沈淮还是颇为宽慰,他也怕陈桐这时候年轻气盛,不知进退。 第三百四十六章 干女儿 沈淮将车停在新佳苑居民楼下,与陈丹下车来。 二月末虽说是开春天气,但夜色还是清冷,陈丹在女式小西装里就穿了一件薄绒衫,下车来叫风一吹,禁不住的有些寒意。 沈淮搂过陈丹的肩膀,将她搂到怀里来,说道:“有些冷吧?” 陈丹也有一米六五左右,但她喜欢穿平跟鞋,身子架又娇小,给沈淮搂在怀里恰似小鸟依人,她甜滋滋的“嗯”了一声,就跟沈淮上楼去。 “今天看周明,他好像跟没事人似的,你们男人也真够狠心的。”陈丹说道。 “你说周明就说周明吧,能不能不要把我也捎带上?”沈淮轻轻的捏了陈丹娇嫩的脸蛋下。 “你更不是什么好东西。”陈丹侧过来搂紧沈淮的腰,听着有人“咚咚”的下楼来,又忙跟沈淮分开。 沈淮只能无辜的耸耸肩,跟在陈丹的身后,走到三楼熊文斌家门前。 熊黛妮跟周明结婚时,熊文斌跟妻子搬到市政府机关宿舍的筒子楼里,将这套两室两厅的新房让给熊黛妮跟周明——熊黛妮跟周明平静的办理了离婚手续,这套房子本来就是熊文斌夫妇俩,周明也没有脸分家产,就净身出了户。 “沈淮,”白素梅打开门,见是沈淮跟陈丹站在门口,讶异的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都说小悦婷的满月酒,我一定要过来喝的。虽然你们没有请我,但白老师你知道我脸皮有多厚的,”沈淮笑道,“不过这时候过来喝酒也有些晚了,但是意思要表达到。” 想到前年沈淮死皮赖脸的挤到她家里蹭吃喝,白素梅也忍不住哑然而笑。 白素梅也知道今天省长、省委秘书长过来视察,沈淮是主角之一,他能赶在这时候特意赶过来,已经是非常用心了——她打开门让沈淮跟陈丹进来,说道:“也没有准备什么酒给大家喝。老熊他整天都在说要早些退休,他今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说说,今天能有他什么事?” 刘伟立替代熊文斌负责市委办工作,就差组织程序了。 今天这场合,熊文斌都没有在谭启平身边露脸,差不多整个东华市官场上的人,都公开知道熊文斌要给谭启平踢开了。 只是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熊文斌会给踢到哪个旮旯里去。 沈淮听得出白素梅心里有怨气,心想她陪着熊文斌半辈子,跟着经历了几起几落,换谁没有怨气? 沈淮探头看到东头的卧室门关着,问白素梅:“小悦婷睡着了?” 白素梅身上还系着围裙,她刚才在厨房里洗碗,手还有些油,她朝房里喊:“黛玲,沈淮跟陈丹过来了。”她要沈淮跟陈丹先坐,她进厨房将围裙解下,洗手去。 “谁过来了?”熊黛玲把房门打开一道缝探头看出来,乍然看见沈淮,愣了一下,挺热情的脸一下子冷淡下来,转身就走回里面去,房门给随手带开,也忘了要掩上。 沈淮探头看见熊黛妮解开衣服正给婴儿喂奶,鼓涨涨的胸部刚好从婴儿嘴里拔出来,有一粒乳汁滴下来——熊黛妮跟沈淮眼神撞上,慌忙别过身上去,不叫沈淮再看到她那里。 熊黛玲这才意识自己害姐姐走光,忙跳过来将房门掩上。 沈淮耸耸肩,没想到熊黛妮产生身材如此丰盈,看到陈丹瞪过来的眼睛,他就老实的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房门才给重新打开,沈淮跟陈丹走进去看小孩子。 熊黛妮也差不多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家里坐月子,跟她妈一起带小孩子,人也丰腴一些,脸蛋都有些婴儿肥了,但肌肤更加的娇嫩,掐一把都能出水似的,简直比襁褓里的婴儿还要嫩。 她坐在开着空调的卧室里,穿着加绒的睡衣,裸着白嫩的双足,要沈淮跟陈丹坐下。她美脸微红,没好意思跟沈淮对视,就跟陈丹抱怨她又长了好几斤,还要头痛减肥的事情。 “小悦婷给我当干女儿,我早就跟你说好的事,你可不能反悔啊。”沈淮将婴儿抱过去,跟熊黛妮说道。 熊黛妮不好意思拒绝,又觉得答应不合适——以前闹了那么深的旧怨,她们对沈淮也有所误会、生疏,现在想来心里也有些愧疚。 现在她摊上这种事,还害得她爸再次在官场跌了大跟头,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再去面对沈淮,也有些怕跟沈淮再亲近起来。 “我们家的小美人儿,才不要给某人当干女儿呢,”熊黛玲将婴儿从沈淮怀里抢过去,将秀美的鼻头顶着婴儿粉嘟嘟的脸蛋逗笑,一本正经的盯着婴儿黑如点漆的眼睛,说道,“悦婷啊,你以后长大了要认识男孩子,可要好好的睁大眼睛啊,有些人看上去一本正经,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哦……” “你胡说八道什么?”白素梅走进来,在小女儿脑袋上打了一下,不让她指桑骂榆的挤兑沈淮。 白素梅除了对沈淮的生活作风有些看法外,对他倒没有其他的什么恶感。 白素梅之前挺担心小女儿的心思会给沈淮这种男人牵过去的,但小女儿这段时间对沈淮又是说不出的冷淡,还时不时的刺沈淮一下,她又觉得奇怪,心想,不会周明跟黛妮那事,真叫黛玲心里也受刺激了? 沈淮脸皮厚,他现在能确认熊黛玲当时没有认出周裕来,听着她指桑骂榆的话,也完全当耳畔风过。 沈淮从大衣里兜里掏出一只小盒子,递给熊黛妮,说道:“都说男戴观音女带佛,不过我打小手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一枚翡翠磨出来的小观音,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主要也是我带在身边时间长了,有个纪念意义,就算是我给小悦婷的拜礼。你替她先收起来,等以后给她当嫁妆……” “这……”熊黛妮有些犹豫,这时候听着房门吱哑给打开,大家回头看过去,就见熊文斌夹着边角磨得发白的公文包走进来。 熊文斌看见沈淮跟陈丹,笑道:“你们过来了啊?” “我这是赶过来先把亲家给认了,”沈淮笑道,“老熊,你刚从市委回来?” “没有,跟政研室的老郝、郝宣怀他们几个喝老酒、吃羊肉,”熊文斌说道,“过段时间,我可能还是要去分管政研室那一块的工作。南园今天的事情结束了?” 沈淮心想熊文斌对他的去留也应该是早就清楚了,他走到客厅来,跟熊文斌坐着说话:“招待晚宴安排在尚溪园,八点钟不到就结束。谭书记他们刚陪赵省长、苏秘书长回南园,我就没有过去再凑什么热闹。” 白素梅特意吩咐了一句:“你们要抽烟,记得把窗户打开;最好是喝茶,自己动手……”然后就把房门关紧,她们留在卧室里聊天,不理会沈淮跟熊文斌。 “得,我们还是喝茶吧,”熊文斌对小孙女也宝贝得不得了,怕屋里有烟味对小孩子不好,走到厨房找茶叶泡茶,找了一会儿没看到茶叶在哪里,朝卧室喊妻子,“茶叶在哪里?” 熊黛玲听到喊,走出来到厨房帮他们找茶叶,踮着脚翻顶柜。 沈淮侧过身子来,指着熊黛玲脚边柜,说道:“在不在那里?” 熊黛玲蹲下来一看,茶叶罐果然在那里,捏了两小撮碧螺春泡上端过来,疑惑的看着沈淮,说道:“倒像是你到我家来做过贼似的,你怎么知道我妈会把茶叶藏那里?” “白老师藏东西的风格,赵东跟海鹏都知道。”沈淮笑道,他也不能说在熊黛妮跟周明结婚之前,他在这房子里蹭吃蹭喝也不知道多少回。 熊文斌责怪的看了小女儿一眼,跟沈淮说道:“黛妮离了婚,黛玲现在也是看谁都不顺眼,唉,有些事就是一团糟……” “我有看谁都不顺眼?要是当年我姐跟海文哥谈恋爱,就不会发生这些事。”熊黛玲情绪有些激动,顶撞了她爸一句。 沈淮笑了笑: 更早时,熊黛玲比小黎这时还要小,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甚至还喜欢坐在他的大腿上看电视,把他当成哥哥;白素梅当时还有心撮合他跟黛妮好,只是他毕业好几年,心里还是放不下一个人——沈淮也无心再去追思那些不能跟别人述说的往事,有些事情一经错过,就无法再回头。 沈淮也不理会熊黛玲的小脾气,跟熊文斌说道:“你分管政研室倒也是好的,现在东华市改革开放的工作一直都在推动,但很零碎,发展钢铁产业可以说是相对成熟一些,但地方上也不能只发展钢铁产业。改开以及产业发展的理论研究,毕竟还是要有人去做工作——我现在是压根儿就挤不出时间来写什么文章了,我对老熊你还是很有期待的。” “目前看来,除了那些写不完的市委市政府工作报告外,也就能能理论研究上发挥出一些余热了。不过啊,理论研究再多,不过是多浪费几堆纸罢了,又能有什么用?”熊文斌自嘲的苦笑道,“我本来向谭书记提出去政协的,他没有同意。” 见熊文斌都有意退居二线,沈淮也知道他经受这次打击很大,对仕途的复起心灰意冷,再没有什么期待。 沈淮也不知道怎么劝慰熊文斌,有些游戏的基本规则也不是他能破坏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辜负 沈淮跟陈丹离开后,熊文斌捏了捏坐久就酸痛的脖子,走到卧室来看小孙女,看着婴儿睡得正甜,粉嘟嘟的脸,皱着小眉头,看着就叫人喜爱。 看着婴儿伸起拳头来,手里握着一块玉质的小观音像,熊文斌把观音像拿过来,在灯光下看着玉质色泽似水,浓郁通透,是玫翡翠,问大女儿黛妮:“怎么有这东西,还给悦婷当玩具玩?” “沈淮硬塞过去的,说要认悦婷当干女儿,这个算拜礼。”熊黛妮说道。 “你先收起来,找个机会还给沈淮。”熊文斌将玉观音递给大女儿,要她仔细收好了。 “说是翡翠,但黄不黄、黑不黑,跟着水彩画似的,颜色咋看上去这么杂?大概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小孩子拿着高兴,就给她玩着呢。”白素梅站在旁边收拾床铺,小孩子夜里每隔三四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她怕黛妮太辛苦,晚上就陪着睡在这房里照顾,她倒没有以为将沈淮送的这枚只有一寸大小的小翡翠观音当成多稀罕的物什。 文山商场里也有翡翠卖,九四年,这么大小的上好翡翠挂件,绿得跟冬青叶子似的,也就两三千元左右。 白素梅也就以为沈淮送到这枚翡翠观音,也就千把块钱左右。 就算熊文斌给踢去坐冷板凳,但正处级的行政级别不会给剥脱掉,他们在东华也算属于高层次阶层,也知道沈淮不可能图他们家什么,作为人情往来,收一件上千元的礼物,找到机会再回礼就是,没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熊文斌怪妻子没见识,说道:“你以为这跟商场里卖的那些挂件一个样?这种四色翡翠,雕工跟玉质都极佳,换谁家都是传世之物。好几十万的东西,你们就不怕让小孩子砸了?” “没那么神奇吧?”熊黛玲她刚才也没有认真看什么,将翡翠观音接过来,凑到灯光下看着,觉得质地是通透,是她以前没见过的稀罕物,但也不觉得会夸张到这地步。 倒是白素梅小心些,她知道沈淮的身世,父亲这边是政治豪门,母亲那边是海外富族,身上有三五件传世之物,实在正常得很,只是没想到沈淮浑当没事的,将这么珍罕的物件拿出来当拜礼,想到这里有些发愣。 白素梅把东西从小女儿手里夺过来,说道:“你小心点,不要把东西砸了。” “我拿着怎么就怕砸了?小悦婷捏手里半天都睡着了,你也没有这么小心,你就是个势利眼。”熊黛玲撒娇的搂着她妈的胳膊摇,娇嗔说道。 “我势利眼啊?”白素梅瞪了小女儿一眼,“我要势利,你不要整天往家里跑。我也不给做吃的,买穿的,我在你们姐妹俩身上投入这么多,我要是势利眼,我现在就开图回报了,你们姐妹俩以后也不要想白吃我的,白穿我的……” “好好,我就随便说说,你就唠叨起没完了,我说错话了还不行?”熊黛玲还是不敢惹她妈,求饶起来,又说道:“沈淮也真是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说一声。这东西真要值个几十万、上百万的,砸碎了,把我们一家人卖出去,都还不起这个人情……” “文斌,你说沈淮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做什么?”白素梅疑惑的问道,“你跟他在外面鼓捣了那么久,都聊些什么东西?” 也由不得白素梅不困惑,她跟熊文斌几起几落,特别是从女婿周明身上,也看透了这个庸俗现实社会的根脚,叫她对人性始终有一种提防,不相信这世间有无缘无故的爱跟恨。 前年沈淮突如其来的亲近,白素梅就防备着他的心思是落在小女儿身上,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事实也证明沈淮最初的亲近,一是有利他自己在梅溪镇站稳根脚,叫赵东、杨海鹏等跟熊家亲近的人都成了他的嫡系,一是为了帮助谭启平在东华站稳根脚。 接下来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沈淮与谭启平一天比一天水火不融,搞得他们夹在当中,两头都不是人,偏偏周明不甘心雌伏,还一个劲的掀风搅雨,闹得双方的怨恨更深。 一直到一个月前捉奸事件,叫这一年多来的恩怨仿佛一下子有一个了结,周明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熊文斌再次跌入仕途的谷底,在东华的官场上给边缘化——以往跟熊家亲近的人,好像都失了踪似的,不再上门露脸;按说在东华权势、风光皆盛的沈淮,没有对她家踩上两脚、随手打打落水狗,她们已经是很感激了,反而又亲近过来,叫她有着困惑,有些不措,猜不透沈淮的心思,心里总是不踏实。 熊文斌也是轻轻一叹,就算他自诩洞晓人性,但沈淮依旧有着很多叫他看不透的东西,说道:“这东西你就先收着,以后再找机会还过去就是……” “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砸了或者给人偷了,那可说不清楚。”白素梅疑惑的问道。 她家也不是截然就不收人家礼,这个社会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但哪些算人情,哪些逾界了,她替熊文斌操持后院都有个分寸。 这些年来,不管是熊文斌负责市钢厂时,还是给谭启平分管市委办时,也不是没有人提着十万八万跑上门,但只要是现金,哪怕是几千元,白素梅是绝对不收的。 一些贵重的礼物,四五千元往上,她也会拒之门外。这枚翡翠观音,叫丈夫这么一提醒,她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不明白丈夫为什么又要叫先暂时留下来。 “要是刚才我不说,给小孩子打碎了,也就打碎了,总归都是身外之物,”熊文斌轻叹一口气,说道,“说到底,也就是一个人情。” “那海鹏跟赵东送过来的人情,怎么办,也暂时不退?”白素梅问道,“早知道就办酒席,也不用这么头痛……” “都先收着。”熊文斌不愿意跟妻子多说什么,打了哈欠就回屋睡觉去了。 熊黛玲还是好奇什么东西有她爸说得那么珍贵,怂恿她妈再拿出来给她长长见识;白素梅给她一个白眼,就将翡翠观音锁箱子角里去。 “人家送给悦婷当拜礼的,你个当奶奶也太不要脸了,好东西就抢过去了,”熊黛玲跟她妈开玩笑道,给砸了一个枕头,她笑着躺她姐身边,说道,“姐,我晚上跟你睡。” “你要不怕小孩子闹,随便你。”熊黛妮这些天带小孩子辛苦,这时候瞌睡乏上来压不住,就要钻被窝里睡。 “沈淮这人顶不是东西的,不过对咱们家悦婷倒也不坏啊,看他死皮赖脸的,就便宜给他捞个干爹当了,”熊黛玲跟她姐钻一个被窝里说话,问道,“对了,你说我要不要跟陈丹提个醒,不要以后她给沈淮卖了,还傻乎乎帮着他数钱?” 熊黛妮事后推敲当天一些细节,也确认她跟熊黛玲坐出租车赶到惠虹小区时,看到那个在车里光着屁股的男人应该就是沈淮,不然也不会那么时机恰巧的出现在小区门口送她去医院。 沈淮在一辆陌生的车里光着屁股,自然不可能是跟陈丹在一起,再一个她听她爸说沈淮在燕京又有相亲对象,想来以后也不可能跟陈丹结婚。 在这种事情上,说到底沈淮跟周明没有什么分别,但熊黛妮终究是给周明辜负了,心里对他怨恨;沈淮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沈淮在怎么乱搞男女关系,对她来说总是别人身上的事情,不会说替别人愤恨不平什么。 见黛玲要去打抱不平,熊黛妮捏着她的脸蛋,说道:“这是人家的事情,你瞎掺合什么啊?再说陈丹跟沈淮和的时候,又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不过你倒是奇怪了,没事老刺人家做什么?” 熊黛玲想想也气苦,再愤恨不平也轮不到她头上来,再说她妈、她姐也老早就说了,沈淮这个就是生活作风很成问题,她在惠虹小区看到的一幕,不过是证实了这一点,又没碍着她什么事情…… 不过在她姐面前,熊黛玲倒是嘴硬,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种男人,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那你以后小心点就是,好男人又不是没有。”熊黛妮笑着说,但想到自己的遭遇,又觉得悲哀。 白素梅走进来,见姐妹俩已经钻被窝里了,说道:“聊什么呢?” “聊沈淮呢,他生活作风也很成问题。”熊黛玲说道,她倒没有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到处嚷嚷去,但沈淮的生活作风,白素梅是知道的。 白素梅轻叹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其他地方倒是不坏;可能是男人总有些毛病……” “那我爸有什么毛病?”熊黛玲听着她妈似乎很有感慨,爬过来问道。 “去。”白素梅翻了白眼,把小女儿赶回被窝里。 * “以前关系不好的时候,黛玲对你倒还是很客气的,现在怎么反而对你冷鼻子冷眼了,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陈丹坐上车,熊黛玲这段时间来对沈淮不断的没刺挑刺,她觉得很奇怪,压不住疑惑的说道。 “我都冤死了,你说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沈淮自然不会承认他给熊黛玲捉奸在车的事,直喊冤道,“女孩子使使小性子,那不是很正常吗?过段时间就正常了。” 陈丹想不明白问题出来那里,听沈淮这么说,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拉起安全带系好,说道:“你送我回镇上吧。” “明天下午我要去燕京,然后再去英国,差不多要在外面两周的时间。衣服什么的,都没有收拾,你帮我收拾一下吧?”沈淮说道。 陈丹歪着头盯着沈淮看。 “真的,你以为我骗你啊?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沈淮面色不改的说道。 陈丹猜想沈淮是骗她过去睡觉,但又不忍心拒绝他,只得拿起手机,娇嗔道:“你又害我跟我妈说谎了,我都快成谎话精了。谎话说多了,要给拔舌头的。” “没事,要拔、拔我的,”沈淮伸陈丹吐出舌头,说道,“我舌头长,拔掉一截也没有关系……” “丑死了。”陈丹想到沈淮舌头在她胸口舔的情形,笑着伸手过去,将他的嘴捂住,不想沈淮在她手心舔了一下,痒得直笑起来打他。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途经燕京 富士制铁也有意快速推动其在海外的钢铁产业布局,合资协议一经签定,包括山崎信夫等日方管理团队,就都入住鹏悦国际大酒店,又在梅溪镇承租了一栋办公楼以为合资工厂筹备处,相关工作都快速的铺展开来。 沈淮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注合资厂的事,梅钢二厂的建设也渐进**,他作为工程建设总指挥,虽然有赵东、潘成分别在国内外担任他的副手,但很多千头万绪的事,需要他亲自跑。 与富士制铁签署合资协议的第二天,沈淮也没有凑过去,给省长赵秋华、省委秘书长苏唯军送行,直接乘坐早班飞机,飞往燕京。 年初,国航开通了从燕京到伯明翰的航班,这使得沈淮去伯明翰多了一条选择,比早先要经徐城飞香港、在香港转机再飞伯明翰要方便许多。 到燕京耽搁了一天,去宋宅看望过老爷子,吃过晚饭,夜里住进东华大酒店,跟顾子强、胡雏军他们见面。 宋鸿军初期只给他们五十万资金,连着他们倾家荡产凑出来的资金,顾子强、胡雏军他们已经把石河子镇变压器厂承包下来,资金比他们早初预算的要宽松一些。更大的好处就是顾子强他们没有跟原企业没有闹翻脸,顺利办理离职手续之后,在宋鸿军的搓合下,博众公司甚至考虑采用他们的变压器产品,正拿样品进行测试。 宋鸿军是老谋深算,要确定他们能批量生产出合格的变压器产品之后,才会考虑出资将整间工厂都买下来,然后再注资增加新的生产线,会给顾子强、胡雏军他们相应的股份。 顾子强他们此时已经拟出具体的发展计划,等宋鸿军正式大规模注资后,新公司会更名鸿基电气有限公司。 沈淮给宋鸿军打电话,吐槽新公司名:“你怎么跟条狗似的,跑哪里都要先撒泡尿,画出自己的地盘来……” 宋鸿军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你是不是替孙亚琳打抱不平啊?她现在拿不出资金来,我吃饱了撑着,才会同意新公司拿‘众信’当抬头。” 孙亚琳恨不得把挤出来的每一分钱都投到梅钢二厂新项目里,没有多余的资金去做其他事情。 市里原则上同意陈兵在燕京组建投融资公司,成立东华京投集团。 不过京投集团的投资活动受到严格的限制,主要投融资方向是东华市境内的道路桥梁等基础工程;即使可以投资制造企业,也需定点投东华的企业,确保更多的建设资流入东华。 这也是陈兵向市里申请组建京投公司的主要理由。 顾子强他们要发展壮大,目前还只能指望宋鸿军那边的注资。 沈淮知道宋鸿军投资电气设备制造业,多半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打通电力部的环节,目前还会处于政商勾结的阶段,但说到底,国内产业资本能多了一分投资,就能多一分力量。 宋鸿军在电话要沈淮把他去伯明翰的航班改签到一周后,他明天会带几个香港投资商过来汇合,一起去梅溪镇谈投资的事情,希望沈淮能在场。 沈淮这次除了跟矿治总院的赵治民约好一起到伯明翰讨论技改的技术细节,看设备拆除情况外,还有其他商务要谈,约好的行程无法更改,自然没有时间陪投资商一起去梅溪镇考察。 沈淮要宋鸿军全权负责陪同的事宜,他让汪康升、赵东他们以及区镇负责招商的官员到地方配合就是。 宋鸿军在电话里直抱怨上了贼船跳不下来,他受沈淮的骗,注资成立了鸿基投资,现在梅钢在香港的投融资事务,就都砸到他手里了,甩都甩不脱。 沈淮嘿然而笑,让宋鸿军这次也带顾子强他们到梅溪镇走一圈,旅程里让他们也有机会跟香港投资商勾兑一下。 宋鸿军前期主要从事转口贸易,攒下两三亿的身家,但能抽得出来投向实业的资金,也就五六千万左右——这些资金看上去不少,在国内可以说能吓倒绝大多数人,但想要在资本、技术双密集性的现代先进制造业里砸出大片的水花来,还是远远不够。 沈淮千方百计搭建投融资平台的目的,就在于聚集更多的产业资本去集中的发展先进制造产业。 说到底,沈淮也不希望顾子强他们仅仅成为宋鸿军私人企业的高级打工者,希望他们能有机会跟更多的投资方接触,为鸿基电气能争取更多的投资,发展成正常的管理层跟资方关系,要有把鸿基电气发展成大设备商的野心。 沈淮挂了宋鸿军的电话,把他的一些想法,跟顾子强、胡雏军他们沟通。 “宋总说这次能为梅溪镇拉一千万的投资,你也不亲自陪一下?”顾子强笑问道,“你这个镇党委书记,摆的谱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梅溪镇虽然穷,但这点志气还是有的。”沈淮哈哈一笑,把梅钢以及新项目,特别是建设投融资平台的一些具体情况,跟顾子强他们大体介绍了下。 春节过后,除了推进新项目建设正式进行之外,沈淮就着手调整梅钢及相关企业的资产关系及融投资平台的建设。 沈淮分拆镇资产管理公司,成立梅溪工业投资集团,代表梅溪镇对梅钢、紫萝家纺等制造业企业进行持股,负责梅溪镇制造业发生及梅溪港工业园区建设相关的投融资及管理工作,以郭全担任总经理。 同时又成立梅溪新城镇建设投资集团,将镇置业公司、梅溪老镇开发公司以及供销社、物资大厦等可出租的镇属物业资产,置入新城投集团名下,负责新镇区建设相关的投融资及管理工作,由本身就负责城建工作的常务副镇长黄新良兼总经理。 就梅钢二厂的股权构成,按照沈淮划分四大融投资平台的设想,周家与褚宜良、杨海鹏、朱立等地方企业,于二月上旬合股成立渚江投资集团,通过鹏悦集团及渚江建设等地方企业对其分摊持股,同时又从丰立等平江市的企业吸引了一部分的投资——截止到二月底,渚江投资对梅钢二厂的注资达到三千万人民币。 宋鸿军同时也在香港成立鸿基投资有限公司。 因为沈淮跟成怡相亲一事,看上去有些积极的信号跟眉目,沈淮在某种程度上也炙手可热起来。 宋鸿军积极参与梅钢新项目建设的事宜,就再没有受到额外的“劝告”。 在宋鸿军的积极奔走之下,到二月底,除了宋鸿军自身对新项目的投资增加到一千五百万港元外,还从香港为新项目拉拢到一千万港元的投资,一并归入鸿基投资名下,对梅钢新项目公司集中持股;现在只要有机会,还卖力的从香港拉投资商到梅溪镇考察。 拿宋鸿军的说法,他现在上了贼船,就成了唐闸区招商局的编外人员。 这恰恰也说明沈淮的思路是正确的,投融资平台陆续成立后,新厂建设资金的筹措,很大一块就分摊到投融资平台上去;有投资商要过来考察项目,梅钢这边派人陪同一下,而不用花费多少精力专程去盯,对保障现有炼钢线的运营跟新厂的建设,都有非常正面的影响。 用沈淮的话来说,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干,才能事半功倍。 倒是孙亚琳那里筹集四百万美元的资金之后,就一直没有大的进展。 就算如此,截止到二月中旬,包括梅钢自身的注资,新厂自筹资本也达到一亿四千万元人民币。 除了业信银行放出来一亿元人民币贷款之外,东华的建行、中行等金融机构,也给新厂项目凑出总额高达五千万的贷款。 新厂建设目前已经聚集两亿九千万的资本,虽然整个融资任务才完成一半,但已经要好过预期,也保证各方面的工作都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金融资本也是逐利的。 市钢厂为了合资项目,在市委市政府的多次协调后,从东华本地的几家银行获得的贷款总额度也不过四千万。相比较之下,至少在东华市,金融机构还是更看好梅钢新厂的项目以及梅钢的信用,这点尤叫市里有些人的脸色难看。 虽然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不好比,但梅钢新项目目前为止所融外资额度也高达七八百万美元,而整个建设投资额度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相当,是东华近年来罕有的招商引资大项目。 即使有些人心里不高兴,还只能把梅钢新项目列入省市重点工程项目一起去推动。 “你在梅溪镇做得这么出色,要不我们索性都搬过去,跟你混得了?”胡雏军说道。 他们还没有机会去梅溪镇亲自走一趟,但这段时间来,他们跟陈兵走得亲近,了解了梅溪镇一两年间发展的很多情况。 石河子变压器厂整个的都盘下来,也就三百多万,是家小得不起眼的小企业,真要拉到宋鸿军上千万规模的投资,还真不如到梅溪镇另起炉灶、建一座全新的设备厂。 沈淮摇头而笑,说道:“鸿基电气,现在还只是培育阶段,就算我把我的信用都砸上,现在也只能帮你们拉来千万规模的投资——但你们要能把现有的资源都利用好,把团队建设起来,向投资方证明你们要运营大企业的能力,到这一步,你们自己的信用才能算真正的建立起来。到这一步,上亿甚至更庞大的产业资本,都不难拉过来,到这一步,对你们个人来说,才会有海阔天空、鱼跃鸟飞的境界。现在,你们一定要跟钻到梅溪镇那个小泥塘里去,干什么?” “真是的,明明叫你拒绝了,怎么听上去也很振奋人心啊?”程月在一旁开玩笑的问道,“是不是这些年不见,你就光练嘴皮子去了?” “你觉得呢?”沈淮笑道。 程月跟顾子强都领了证,就不适合跟顾子强一起到新厂子里去,跟胡玫还在那家西餐厅工作,没心没肺的倒是开心;沈淮难得路过燕京,她拉着胡玫也一起过来吃饭。 第三百四十九章 研究院 沈淮并无时间跟成怡见面,故而到燕京后电话也没有打一个;接到孙亚琳的电话,知道她后天要经过燕京,沈淮也没有时间等她,只是把宋鸿军他们的行程告诉她,让她跟宋鸿军在燕京汇合后,一起陪同投资商到梅溪镇考察去。 第二天上午,沈淮就直接跟矿冶总院的赵治民以及他的助手汇合,乘飞机直奔伯明翰。 新厂是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引进二手生产线,有很大的技改余地。 梅钢目前跟矿冶总院签署技改协议,赵治民是矿治所指定的梅钢新厂技术项目负责人,也是燕京矿冶研究总院下属第四分院的副院长。 赵治民早年就在英国伯明翰留学、工作,八八年回国进入矿冶总院,一直从事于金属冶炼工程的研究。 赵治民看上去像是专注于研究工作而性格严谨的人,而沈淮这段时间的日程安排又十分的紧,跟赵治民的几次接触,都局限于技改方案的交流。 当然了,赵治民年过四旬,对如此年轻的沈淮竟然能主持一家中等规模的钢铁企业,心里一直都困惑。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不信任,几次接触,赵治民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跟沈淮保持距离,除了履行自己的职责便好,也无意跟沈淮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彼此吃过两次饭,沈淮除了对赵治民的技术能力认同外,对他的印象倒是很不错。 这次乘飞机到伯明翰,从机场候机到落地,就有十二个小时。 赵治民也是考虑梅钢的经费紧张,看沈淮出行都没有随同人员,大小事情都自己处理,主动要求坐经济舱。 大家在飞机狭窄的座位上也不好休息,主要就是坐在那里聊天。 除了技改方案外,赵治民实际也是很健谈的一个人,从国内外治金技术、产业发展的差距,谈到国内外的经济、城镇建设,以及国内外的风土人情,无所不谈。 赵治民虽然回国后专注于金属冶炼工程的研究,但他这样层次的人物,关注面以及知识面都非常的广,能力也是非常的全面。 沈淮也是博闻广识,以前在梅钢研究的东西就很杂,从冶金工业到工业管理,到应用经济学,都花心思去学,他与赵治民两人在飞机上聊起兴头来,从上飞机到落地,嘴巴就几乎没有停过。 赵治民的助手,在矿冶总院读博的韩文继,听他们聊了一路,到下飞机也忍不住感慨道:“我跟赵院长有两年了,都没有见赵院长这么健谈过,看来话匣子要打开,需要有沈总这样的旗逢对手才成……” 沈淮哈哈而笑,跟赵治民倒很有相逢恨晚、倾盖如故的感觉。 沈淮本来让潘成在伯明翰给他跟赵治民都安排的单间客房,到伯明翰后,白天要谈技改,看设备拆除情况,跟英方代表洽谈技术引进及支持等事,晚上就直接跟赵治民住一个房间,接着海阔天空的谈。 赵治民在伯明翰只住一周时间,跟西尤明斯方面进行交流,摸清楚这条炼钢线方面的一些技术细节,就要回国去。 在赵治在离开伯明翰之前,沈淮把心里一直琢磨着的一件事,跟他提出来:“我很早就希望梅钢能成立专门的研究院,更深程度的去研究炼钢过程,能以此去缩少梅钢跟国际一流企业在技术水平上的差距。只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负责这方面的工作。这时候就提出来,有些唐突,不过不问一下,又有些不甘心,赵院长愿意到梅钢屈就吗?” 在燕京上飞机之前,要是沈淮张口提出这个要求,赵治民想也不会想就会拒绝掉。这些年请他过去主持研发工作的钢铁企业里,梅钢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一家,怎么看都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虽然矿冶总院的研究经费很紧,但他看到国内钢铁企业对科研的重视程度普遍较差,觉得还是留在矿治总院更能做些事情,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加盟哪家企业。 只是这时候,赵治民犹豫起来,无法当下就做决定。 “你要是担心,你离开矿治总院后韩文继他们的学业会因此中断,不得不换导师换课题,梅钢可以出面跟矿冶协调,将课题移到梅钢的研究院来。中央提出高科技人才要到企业里进行培养,科技部也开始在推动企业建博士后流动站的试点工作。只要矿治愿意将第一批的博士后流动工作站试点建在梅钢,梅钢都愿意做配合工作。你要有其他什么条件,比如到梅溪后的待遇、住房以及你爱人的工作调动,以及组建研究院还需要推荐什么人选进来,课题的选择以及研究经费等等,你都提出来。只要我能答应的,我能解决掉,我都帮你解决好……”沈淮锲而不舍的劝说道。 “好吧,我回燕京后,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赵治民说道。 国内冶金产业及技术发展水平,落后国外太多。此前梅钢在意于要吃饱饭,主要抓工厂管理,此时则需要考虑跟踪发展国际一流水平的炼钢技术,努力去缩短这方面的差距。 就算赵治民最终不愿意到梅钢工作,沈淮仍希望他能推荐合适的人选。 将赵治民及助手韩文继送上飞机后,沈淮也跟潘成坐飞机赶往利物浦,跟赶来英国洽谈商务的周知白汇合。 潘成到英国后,已经长驻了四个多月没回去过一趟。 刚过来时,潘成英文说得磕磕绊绊,在伯明翰住了四个多月,一口地道的伯明翰腔调,说得比沈淮还要溜,但他心里还是想着,再过两个月,把设备拆除装船,尽早还赶着回梅溪去。 周知白这趟到利物浦,还是跟当地的钢材贸易商谈螺纹钢出口的事。 虽然众信跟鸿基的注资,都是外汇,能抵销相当一部分引进二手炼钢线以及技术引进的花费,额外申请使用的外汇额度不是特别的大。 不过国内目前的废钢回收工作相对不完善,再加上国内的钢铁总蓄积量有限,这两年国内电炉钢生产线又上得比较多,造成废钢价格快速上升,故而新厂成立之后,沈淮考虑要加强从海外进口废钢炉料。 说到钢铁总蓄积量,英国的人口虽然比中国要少得多,但社会上蓄积的钢铁总量以及废钢回收水平,都要比中国高出很多。 不过,从海外进口废钢炉料,需要使用外汇,而当前国内的外汇管理非常严格。 如今鹏悦从海外进口废钢,每年使用外汇额度在一千万美元左右,这已经是吴海峰当权时费尽心思促成的一件事。 梅钢新厂建成之后,要保证炉料的供应跟相对廉价,从海外进口废钢的量,可能要上升到每年上亿美元规模。 目前国家外汇储备总量才七百多亿美元,近两年提速,每年也就增加七八十亿美元的样子,一家地方企业想要每年申请使用上亿美元的外汇,难度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最可行的折衷办法,就是梅钢加大对海外的钢材出口,赚取外汇来抵消外汇的使用。 虽然国内对外汇使用实行严格的管理制度,但一家企业每年对外出口逾亿美元,再申请使用上亿美元的外汇,就要容易得多。实在不行,废钢进口与钢材出口,都由宋鸿军在香港的公司进行中转,就能直接抵消大部分的外汇消耗。 只要不存在技术性的问题,梅钢出口钢材到英国,利润空间比国内更高。 梅钢所产钢材,每吨钢材所沉淀的劳动力成本不过八十元,而西欧国家的劳动力成本极高,每吨钢材摊到的劳动力成本,则高达一百五十美元——不谈其他方面的影响,在技术含量相对较差的建筑钢材上,仅劳动力价差,在抵消海运、关税等方面的成本外,还能剩下极大的利润空间。 不过,也由于国内钢材市场处于严重紧缺状况,国内大多数钢铁企业都不怎么愁销路,而国内对海外市场不熟悉以及钢材出口海外的程序以及种种制约复杂繁琐,国内绝大多数钢铁企业都没有相关的经验,故而出口钢材的**不强。 宋鸿军在香港的贸易公司,也主要是从海外进口钢材到国内出售,之前也没有说想到在国内组织钢材出口到海外去——这方面的工作,鹏悦倒是先做了起来。 在利物浦跟钢材贸易商会谈过,沈淮又拉周知白到伯明翰,希望鹏悦以及梅钢能跟伯明翰的钢材贸易商也有进一步的接触。 伯明翰是英国的内陆城市,没有海运的便利,而伯明翰的钢铁产业又处于饱和状态,饱和到要大幅削减产能的程度——周知白对从国内组织钢材运到伯明翰来销售兴趣不大,利润空间也明显会给压缩掉一大截。 “有时候宁可一时的利润压低一些,但也不能放弃长远的目光,”沈淮劝周知白,梅钢没有海外进出口贸易的经验,相关工作还是要鹏悦去打头阵,说道,“整个伯明翰的经济,正在处于产业转型期,经济结构整个的往商业、金融业、服务业以及旅游业转,传统的制造企业在伯明翰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窄。但是,这些制造企业对中国来说,还是非常的先进。所以,这一次,我们不仅仅要把设备拆除运回去,还要尽可能建立起人与物,技术与资本的联系。现在的联系是初步的,但等积累到足够的信任程度,也就是说,我们在东华所做的事业,对他们有足够吸引力时,我们就可以邀请伯明翰的传统产业资本势力,到东华去投资……” 周知白不得不承认,沈淮看问题的层次比他更高,考虑得比他更深,已经不再拘泥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从一个更高的产业高度,去通盘的计划一切。 第三百五十章 一月旅程 梅钢引进西尤明斯工业集团二手炼钢线,戴维.艾伦是英方指派总联络人,同时,其家族在英国中部地区就是传统的建材贸易商。 相比较沈淮前次过来时的冷淡,戴维.艾伦这次则要热情得多,得知梅钢要向英国中部地区出口建筑用钢材,主动的牵线搭桥,帮忙引荐沈淮、周知白跟他家族企业的负责人接触。 在九十年代中前期,中国改革开放才刚刚经历第一阶段,与西方国家,包括西欧国家在内,接触远没有以后那么频繁。而在九十年代中前期以前,最先进入中国进行投资的,主要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日韩企业以及港台及东南亚的华商企业,欧美等国的企业,动作则相对要慢得多。 九五年时,西方社会很多民众,对中国的了解,还只停留在一些官方媒体的报道之上,认为中国是个极端落后、政治及文化极端僵化封闭的国家,除了神秘感之外,也存在一些心理上的阴影跟排斥。 梅钢提出要从西尤明斯引进将淘汰的炼钢线时,包括戴维.艾伦在内,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管理层以及伯明翰一些知悉此事的中上层人士,最初对梅钢的行为都感到很困惑,但毕竟这是一项对他们有利的交易,他们就带着排斥加警惕的心态,跟梅钢开始最初的接触。 即使最初有着严重的误解,有着警惕跟排斥,但只要不是封闭跟僵化的性格,长达四个多月的密切接触,也足以让戴维.艾伦对梅钢的技术工程师团队有着足够深刻的了解。 为了保证西尤明斯的炼钢线能够尽可能快的拆除下来,又尽可能使梅钢的工程技术人员,在设备拆除过程当中,就对这条炼钢线就有充分的了解,在伯明翰当地见缝插针的接受西尤明斯工程师的培训,也是为了在拆除及安装调试过程当中能尽可能少的雇用英方工程技术人员,减少费用,沈淮是尽可能的,把梅钢有培养潜力的工程技术人员,都调到伯明翰来参加拆除工作,也是这批人,向伯明翰的同行们,展示出中国钢铁工人不畏艰苦的精神。 在伯明翰郡的钢铁工人强烈要求实行每周35小时工作制之时,梅钢的工程师及熟炼工人,每周除了要参加60小时以上拆除装箱工作之外,到宿舍区还要组织大量的时间进行额外的培训跟学习。 整条炼钢线拆除下来,要装箱运往中国的部分,重达三万六千吨;以尽可能详细解释重新组装过程的全套文件就重达四吨。 对庞大要几乎能填满集装箱一角的文件,梅钢的工程师们,利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分工段培训了一遍。 潘成等梅钢派往伯明翰的主要技术负责人,此时对炼钢线的熟悉程度,甚至要在西尤明斯钢铁厂的高级工程师之上。 这在伯明翰当地工程师眼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也唯有充满信心跟期待的难苦创业,对人的成长促进最大。 潘成等人在伯明翰,非但不觉其苦,苦干四个月之后,斗志依旧昂扬,对梅钢的未来充满着期待。 在钢铁厂工作十二年之久的戴维艾伦,有时候懒得查图纸,甚至要向潘成他们请教——一方面,戴维艾伦担扰梅钢向西尤明斯雇用的工程技术人员数量会大幅减少,但同时也钦佩梅钢管理及技术团队的学习能力及吃苦耐劳的精神。 即使之前对中国,对梅钢存在严重的误解跟偏见,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从沈淮、潘成等一大批人身上看到梅钢管理技术团队的水平跟能力,也叫戴维艾伦相信,梅钢是一家在管理及技术上具有一流水平的钢铁企业。 即使出于对中国开放程度不足、政策多变的担忧,戴维.艾伦对中国大陆还保持着一些警惕,但无疑相信梅钢有足够能力生产出不亚于伯明翰主流钢铁厂的优质钢材。 所以在听到梅钢有意向英国中部地区出口钢材之后,戴维.艾伦则毫不犹豫向家族企业的负责人进行推荐,努力搓合这笔交易,也洽谈过程中,详细介绍了梅钢技术工程师团队在伯明翰的优异表现。 有时候,信任的获得就是这么简单,当你埋头苦干之时,不是所有人都视若无睹。 而任何的交易,最重要的基石就是信任。 艾伦家族除了在英国金属材料进出口贸易方面有着悠久的历史跟深远的影响,在利物浦、伦敦甚至海外都有贸易企业外,对制造企业也有悠久的投资历史。 接触相当顺利,而梅钢又早在年前完成国际认可的质量体系认证,艾伦家族甚至不考虑往梅钢派员考察,就同意建立贸易关系。 虽然初步的贸易量谈不上多大,但对梅钢来说,是个宝贵的开始。对此时的梅钢来说,哪怕出口几千吨钢材,也能节约得之不易的外汇的使用。 现在哪怕是多获得两三百万美元的外汇,对梅钢来说,也是异常的难得。 对鹏悦来说,虽然不同传统的中间商从中获得巨利,但随着贸易量的扩大,稳定比例的佣金收入已经不菲,而频繁的贸易往来,也能加强鹏悦在进出口贸易业务上的优势。 他还跟沈淮讨论,在双边炉料与钢材的往来贸易量突破十万吨、二十万吨等规模之后,鹏悦甚至有直接租船成立海运公司的可能。 只要艾伦家族以及英国的其他钢材贸易确认梅钢供应的钢材质量上乘、可靠,又有利可图,将来贸易量的扩大,并不是难以想象之事。 只要双方正常的年贸易规模达到二十万吨级别,从大的船运公司租借一条三万吨级海轮成立海运公司,依旧是一件有利可图之事,不过那是日后要考虑的事情,现在还早得很。 在英国,除了技术、贸易方面的谈判,沈淮又跟周知白、潘成走访负责这次运输炼钢设备往中国的英国泽迪亚克海运公司。 运往国内的炼钢线重达三万六千吨,考虑到梅溪港码头的承载能力,设备装箱后,从伯明翰经火车转运到伦敦,再分三批装船直航到东华。 这对英国最主要的海运公司泽迪亚克来说,是一笔不起眼的小单;但这次运输关乎梅钢的未来,沈淮自然不敢忽视。 潘成与周知白虽然已经拟定了完整的运输计划,沈淮依旧要事先沿着计划好的运输线走一遍,跟签定的运输企业进行接触,尽可能减少细节上的纰漏。他作为新厂建设的总指挥,事事都坐在办公室里遥控指挥,显然不可能做到一切都胸有成竹。再说,他出走走一圈,对鼓舞士气,加强跟西尤明斯等企业的合作,有着极正面的促进作用。 误解的消除以及信任的建立,只能根源于充分的沟通之上。 再返回到伯明翰,沈淮跟戴维.艾伦的私人友谊,已经达到私下里一起去洗衣舞俱乐部的程度了。 因为梅钢新厂的资金来源以及梅钢的股权相对复杂,艾伦家族对直接投资梅钢新厂没有兴趣,但还是接受沈淮邀请,同意派员到梅溪镇考察投资环境,评估对梅溪直接投资的可能。 时间过得极快,沈淮计划两周完成的行程,结果还是拖到三月底才返回国内,不过收获还是丰富的。 * 对沈淮上回经过燕京,而没有跟成怡联系见面一事,而明知成怡三月中旬也在英国,也没有主动联系一下,小姑宋文慧知道相当不满。 在得知成怡四月初要从伦敦归国,小姑宋文慧要求沈淮跟成怡联系,将两人归国返回燕京的行程安排在一起。 明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为了给双方家长对相亲一事有着更持续的信心,沈淮确认宋鸿军这段时间在燕京,就跟成怡取得联系,约定好一起四月三日,从伦敦坐飞机一起返回燕京。 出国时,沈淮还穿着薄棉袄;倒是英国今年的天气暖得早,四月初伦敦白昼的气温就已经有二十摄氏度。 也是由于不知道要跟成怡怎么进行保持距离的接触,沈淮借口日程紧,拖到赶在四月三日上午才乘火车赶到伦敦跟成怡在机场外的餐厅汇合。 成怡有着从容不迫、悠闲美好的生活,四月伦敦的春好时光,叫她的肌体也受到滋润。站在餐厅门口等候沈淮的她,穿着淡黄色的风衣,遮住里面的齐膝短裙,露面细削光滑的小腿,身材修长窈窕,披发及肩,青春诱人的面容上,有着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粉脸吹弹得破,站在格调不凡的餐厅前,叫这个月来见惯了异国金发大波妞的沈淮,也禁不住眼前一亮。 相比较之下,沈淮就落魄了许多。 他到英国,都容不得他倒时差,就投入紧张的工作之中。 船运以及进出口贸易,有很多都不是他特别熟悉的领域,他要一边参与工作,一边进行学习。而跟不同的人进行频繁的沟通交流,要让脑子始终处于最活跃的状态,才赢得别人的好感跟尊重——但这一切又都极叫人疲惫的事。 他三月中旬甚至还在利物浦得了感冒,抱病工作、学习,进行商务洽谈,想到回国后能休息一段时间,但整个人已经是削瘦了两圈;在离开伯明翰的晚上,沈淮还跟潘成他们讨论到深夜。 也不让潘成他们相送,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沈淮独自拖着大包的行李,坐火车赶到伦敦跟成怡汇合。 脸形削瘦,返青胡子渣布满下巴,脸颊还有几道刮胡子不小心留下来的疤口,眼窝深陷,穿着有些皱巴巴的西服,拖到给书籍资料撑得都是棱角、看上去又极廉价的帆布行李包,沈淮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落魄到不得不坐廉价航班回国的留学穷青年。 第三百五十一章 同学的哥哥 乍看到沈淮走过来,成怡还以为看错了人,也是吓了一跳。 正月时初次见面时,她虽然对沈淮风流放荡的过往印象很坏,但沈淮的卖相很好,至少对肤浅的女人相说,有这样的相处对象,无论是从家世还是外貌上来说,都能带来极大的虚荣的满足。 但是,眼前的沈淮就像是给毁了容似的,头发凌乱,脸瘦了两圈,下巴都尖了志来,眼窝陷下去,整个人看上去疲倦不堪、形销枯立,眼睛也没有什么神采,拖着逃难似的大号帆包行囊,西装皱巴巴的,不晓得穿了多少年,出差背一只公文包也就算了,沈淮肩上还一下子背三个,站大街上叫人以为是卖二手旧包的小贩。 沈淮见成怡迟疑的打量着自己,摊了摊手,自嘲道:“这已经是我在英国最好的行头了,希望等会儿上飞机,不要给撵下来……” 他出差带了几套换洗衣服出来,但是到伯明翰后,上生产线也没有条件换工作服,再小心谨慎,几十次爬上爬下,几套衣服也没有办法保持仪式所需要的崭新。而他整天跟潘成他们混在一起,也不讲究什么仪容,算上国内的时间,头发也有两个多月没有理,稍不注意,就跟鸟窝似的凌乱不堪。 他在根子上还是孙海文,舍不得拿外汇在当地购卖昂贵得叫他肉痛的衣服,就凑合着挑了一套看上去还行的西装换上。他出差多余的外汇预算,也没有舍得买其他东西,而是大都用来买了大堆国内见不到书籍及技术资料,将大号帆布行囊塞得满满当当。 成怡她对沈淮没有什么感情,心里甚至还有着强烈的排斥,只是迫于家里的要求,不得不跟沈淮保持交往的状态,对沈淮的好或坏,都一概的漠不关心,只是礼貌的笑了笑,说道:“我有两个朋友要跟我们一起回国,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就在这里边用餐边聊天。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来,就没有帮你点餐……”又指了指沈淮肩上极碍眼的三只公文包,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沈淮拖着大号的帆布行囊,边跟成怡往餐厅里走,边说道,“清晨起床后匆忙收拾东西,才发现在英国一个月,买的书用一只大包已经塞不下了,匆匆忙忙又找不到卖相更好的袋子,就多用了两只公文包。开始大家都觉得很正常,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从伯明翰上火车,有人跑过来跟我问这包怎么卖,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这样子,当卖包女郎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成怡笑了笑,虽然觉得沈淮油嘴滑舌得很,但又觉得这些话听上去不厌烦。 沈淮又问成怡:“对了,在你朋友面前,我该怎么自我介绍?”他心想成怡能一起乘飞机出行的朋友,大概也是颇亲密的。他知道成怡是迫于家庭的压力,才跟他保持“交往”的状态,未必会愿意让私交亲密的朋友知道这层状态,就多问了一句。 听沈淮这么问,成怡脸有些红,她的确纠结着要在朋友面前怎么介绍沈淮的身份才好。 家庭是家庭,成怡到英国留学后,并不愿意让她的家庭影响到她的留学生活。她甚至打心底,对保守而顽固、给政治严重渗透的家庭生活有什么好感,想着至少在年轻时,脱离更远一些,不去想什么是她所必须承受的家族责任的事。 成怡当然不愿意在朋友面前,介绍沈淮说是她家里安排的政治联姻对象,她觉得难以启齿——在英国,要是让别人知道需要通过相交才能确定交往对象,大概也是给同学、朋友笑掉大牙。 沈淮是给他小姑强烈要求跟成怡同行归国,成怡又何尝不是在她妈的强压之下,接受沈淮同行的要求。 一起坐飞机回国再假模假样的吃两顿饭,给家里一个交待,于各自平时的生活也无碍,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成怡订好机票跟行程之后,两个朋友又因家里有事,要回国,她又不能拒绝同行。 “我,”成怡吱唔着,说道,“我跟他们说你是我中学同学的哥哥。” 成怡确实跟宋彤是中学同学,甚至比宋彤还要低一届。 沈淮心领神会的笑道:“哦,我明白。” 见沈淮非但没有一点不满,还颇为理解的笑着,成怡心里放松下来,心想这人虽说什么都不好,但至少有一点,就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压力。想着上回在西餐厅里沈淮耍宝的一幕,忍不住又要笑出来。 成怡的朋友,一男一女,都是比成怡早一年到英国留学的国内青年。 走进餐厅,成怡替沈淮介绍:女的相貌清秀,比成怡要高瘦一些,也是短裙风衣打扮,要不是太瘦了一些,算是中品美人一个;男的叫刘福龙,伦敦四月天气,还在西服挂一条白色的围巾,有几分刻意突显起来的文艺气质。 总之鼠有鼠道,蛇有蛇路,国内在英国的留学生也各有圈子。 成怡虽然随父母常年住燕京,但老家跟跟郁培丽、刘福龙两人一样,都是冀省清河市,所以到英国留学之后,就认识相熟起来。 郁培丽跟刘福龙是一对恋人,看衣着打扮,家境都相当不错。 不过沈淮跟郁、刘二人只是同坐一班飞机而已,也无需过深的交往,与二人握了握手,简单介绍自己是从国内到英国来出差,恰好一起坐飞机回去,就叫侍者上来,另点了一份批萨吃起来。 早上没赶得及吃早饭,前后在路上耽搁了有五个小时,赶到跟成怡见面,也是饥肠辘辘。 成怡介绍沈淮说是中学同学的哥哥,到英国出差这次一起回国,刘福龙跟郁培丽两人也没有怀疑什么。沈淮跟他们印象里那些出国公干的国企技术人员的形象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要更潦倒一些。 简单寒暄过,刘、郁二人就跟成怡坐在一旁聊他们在英国的生活,聊政治、文艺、法律什么的,不认为沈淮能跟他们有什么共同语言,只是冷淡的保持着一份他国遇同乡的基本礼节。 用过餐,刘福龙也是很坚决的不让沈淮买单:“你们单位出差,外汇补助大概不多吧?” “还行,一天有二十美元的补助。”沈淮倒是实话实说,包括他跟潘成在内,所有外派员工的额外津贴一天只有二十美元。 当然,这是公司对个人的驻外津贴,员工驻外日常生活开销以及他在伯明翰的一切商务开销,自然也是从公司财务走——刘福龙坚持要请客,沈淮自然不会坚持不让。再一个,他这段时间跟人频繁交流到快要反胃,巴不得别人对他冷淡一些,得空让脑子休息一下。 成怡也知道沈淮跟刘福龙都不会在乎几十英镑的餐费,她倒是喜欢沈淮沉默低调的态度,这样安安稳稳回到国内后再分开,对家里也有交待,也不怕再回英国时,会给英国的同学、朋友问东问西。 英国比燕京要晚七八个小时,沈淮他们登机时间是伦敦下午三点钟,实际是燕京时间十一点,十一个小时的飞机时间,到燕京机场应该是第二天上午十点许。 既然只是中学同学的哥哥,沈淮也无意一路再对成怡献什么殷勤,上了飞机,就跟空姐拿要毯子,脑袋顶着舷窗的遮阳板而睡。 沈淮似乎听到谁在打呼噜,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觉脸颊下垫的东西软乎乎,睁开眼睛,一抹滑如凝脂的肌肤近在眼前,他咽了一口唾沫,才意识眼前是成怡的脸颊——不过成怡整个身子都尽可能的往外侧倾斜过去,大概是躲得没办法再躲,才不得不忍受他枕着她的肩膀,不过肩膀上还额外垫了一角毯子。 大概是他睡醒的动静,惊扰了成怡、郁培丽她们,她们转过头都看过来。 沈淮都有些不好意思,问成怡:“怎么听到有人打呼噜?” 郁培丽忍不住哈哈大笑,成怡忍着笑;沈淮注意到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刘福龙眉头皱起来,没有笑,也没有说什么,倒是坐在刘福龙前面的同机青年转过身看着沈淮,告诉他: “兄弟,你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啊。自己打呼噜闹得大家都睡不着,醒过来还能倒打一耙,赖别人头上去。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你这么能掰的。当然了,换我能枕着成小姐肩膀睡,怎么推我,我也不会醒过来。只是你把口水都流人家成小姐肩膀上去,就太唐突美人了……” 坐在美女身边,就要习惯忍受别人敌意带刺的眼神。 见这个穿着黑色西服,里面穿鸡心领羊毛衫,打着紫色花领带的同行青年嘴里左一个“成小姐”、右一“美人儿”的,沈淮心想大概在他睡觉时,这小子已经跟成怡、郁培丽、刘福龙她们搭讪了很久。 沈淮抹了抹粘乎乎的嘴角,是有口水流出过,再看毯子似有一片湿痕,当真是睡得太熟,呼噜口水齐出,也真是丢脸丢大了。 成怡将肩上的毯子拿下来,大概是担心沈淮的口水印透毯子,侧脸又看了看肩膀,叫沈淮明白,她心里对他枕着她的肩膀熟睡这事并不高兴,只是碍着面子没有强行将他推醒而已。 “对不起,我刚才真是睡太熟了。”沈淮道了声歉。 “没什么。”成怡大概是怕沈淮误会了,回应的语气很冷淡,干涩没有感情,气氛一下子又冷了起来。 沈淮坐直身子,叫脖背酸胀的肌肉稍放松一些,看着从舷窗遮板的缝隙透过来的清濛濛晨光,有着睡了好久的错觉,看看手表,实际睡了六个小时左右。 沈淮又再次注意到刘福龙看他的眼神,有着不悦跟不满,心想他大概对自己枕着成怡肩膀而睡这事不高兴吧,大概也是因为他跟郁培丽是恋人的关系,反而不好指手划脚的说什么。 沈淮心里想:难道这小子也想同时踏上郁培丽、成怡这两艘船? 第三百五十二章 斗表 沈淮为枕肩而睡一事跟成怡道歉,引起刘福龙的不快;不过他抬腕看时间,又引起鸡心领青年的注意。 鸡心领青年侧过身来,手腕一抬,亮给沈淮看,问道:“兄弟,你手表上还是燕京时间吧,现在燕京时间几点了?我这次到伦敦也没有住几天,但整天给客户拉着喝酒,洋酒真是没有什么喝头,又贵得要命,一瓶酒要喝得我手下一名工人一年的工资,连醉了好几场,害得我现在脑子都昏沉沉的……” 鸡心领青年说着话,手腕一亮出来,恨不得把他金光灿灿的腕表晃到沈淮脸上来。 沈淮戴的表,是陈丹去年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国产的梅花机械表,文山商场卖两百六十多,精钢表身,制作精美,走时准确,在国内很受欢迎,但普通人用肉眼都能看出,梅花表实在远不比鸡心领青年的这块间金表名贵。 沈淮心里暗笑,成怡这种家世的女孩子,什么样的纨绔子弟没有见过?且不说鸡心领青年手腕上的这块手表很可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帝陀间金表,作为名表里的二线,再贵又能值得多钱? 看着刘福龙看鸡心领青年的眼神里都藏着冷笑,沈淮心想这小子心里大概为鸡心领男的拙劣表演而冷笑着,他大概把鸡心领青年对成怡、郁培丽的殷勤视为猴戏,打发旅途上的寂寞吧。 沈淮也不知道他睡觉的时候,成怡她们是怎么给搭讪的,见郁培丽、刘福龙对鸡心领青年也只是保持若有若无的微笑,他默默的算了一下时差,很友好的跟鸡心领青年,说道:“算燕京时间的话,应该是凌晨六点……” 他也不管鸡心领青年恨不得将镀金表抬到成怡眼睛前去调时间,就起身从公文包里翻出毛巾,到舱尾的卫生间去洗漱。 鸡心领青年大概是在刘福龙那里受过打击,待沈淮从卫生间洗漱回来,就缠着他说话。 沈淮睡了一觉,恢复了元气,也乐得听人胡吹打发剩下的时间,就侧着身子听鸡心领青年胡吹。 沈淮才知道鸡心领青年张弼强是英国一家小仪器公司在国内的代理商,这次到英国参加会议,洽谈代理业务,上飞机之前,就注意到姿色、身材皆佳,看上去又像是留学女生的成怡、郁培丽,赶巧登机后又在前后排,要不是沈淮一上飞机就呼呼大睡,他早就忍不住提出跟沈淮排座位、跟成怡挨着坐去了。 即使张弼强言行间挥散出暴发户的气质,一路上都在想方设法的引得成怡她们的注意,但这年头国内能飞机、来飞机往的人,大都能归到一小撮富裕起来的人群中去,是有显摆的资格。对张弼强来说,唯一可惜的,就是显摆错了对象。 成怡是中央候补委员、燕京市委副书记成文光之女。 即使刘福龙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敌意叫沈淮心里颇为不爽,但他听刘福龙谈吐间显出来的水平不能算突出,却也能跟成怡一样都都是公费留学,显然不是一般家庭能够操作出来的。 郁培丽家里能在九三年就送她到英国自费留学,能为表姐结婚这般的事情,花几千元坐飞机回家,家底自然也不是一般的殷实。 张弼强在成、刘、郁三人面前兜售他暴发户的姿态,哪有可能成功? 再一个也是显摆错了地方,从伦敦飞往燕京的国际航班上,即使在经济舱上的座位上,有一两个身家过亿或者官至封疆的显要人物,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 成、刘、郁三人,对张弼强的搭讪跟没话找话,自然是烦不胜烦,开始还搭几句话,后面就索性假寐不再在理会,没想到沈淮在成怡的肩头睡醒后,又惹起新的话头。 沈淮又不知道这些,他上飞机就饱睡了一觉,还顺带将时差倒了过来,无所事事,见张弼强虽然言行刻意夸张、毛躁了些,倒也是有趣、见识颇广的一个人,就聊了起来。 张弼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巴结”、“奉承”他的人,也是激动,身子整个的侧过来,用尽全身功力,跟沈淮天南海北的胡吹起来,还时不时打量成怡、郁培丽,观察这通吹能不能吹得她们春潮涌动。 成怡、郁培丽坐在沈淮跟张弼强之间,成怡、郁培丽在风衣里都穿着短裙,坐下来,细嫩光滑的大腿也露出一小截,很是养眼;沈淮倒也没有刻意去看;成怡却随手拿了条毯,压膝盖上,反而叫郁培丽相当奇怪。 成怡、郁培丽本无意理会张弼强的搭讪,但沈淮跟张弼强隔着她们俩聊天,张弼强再问她们什么话,她们就不好再假装睡觉,不予理睬。 大概是由于沈淮的参与,话题多往风土人情上的扯,张弼强也刻意要讨好两位女士,把吃奶的幽默细胞都发挥出来,也是逗得成、郁二女吃吃的笑,反而叫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刘福龙给边缘化,烦躁起来,压着嗓子,对沈淮说道:“你睡过觉了,别人还要睡呢!”第一次将不愉快的心情摆在脸上给沈淮看。 “不好意思,”沈淮道歉道,又问刘福龙,“要不,你坐这来?”指着座位,示意要跟刘福龙换座位,这样就方便刘福龙坐在靠窗的一侧休息,他可以跟坐到靠过道的位子,跟张弼强前后排紧挨着低声谈话。 刘福龙站起身来跟沈淮换座位,成怡也随便跟郁培丽换了一下座位。 成怡的行为自然得很,刘福龙跟郁培丽在谈恋爱,刘福龙跟沈淮换过座位,坐到最里侧,她自然要跟郁培丽换一下座位,让郁培丽挨着刘福龙坐——这样她又移到过道内侧,跟沈淮、张弼强隔着过道而坐;看上去,成怡又好像是对张弼强、沈淮的聊天感兴趣似的,换位子专门凑过去接着聊天似的。 刘福龙换过座位,看成怡还凑过去接着聊天,心里更是不满,只能对沈淮发泄的说道:“换过座位,你也是要注意点影响,不要让别人说我们中国人素质差。刚才你睡觉打呼噜,我都没有好意思说你。” 见刘福龙就这点涵养性子,沈淮懒得理会他,坐了下来。 张弼强看得出成怡跟郁培丽两个女孩子,跟刘福龙的关系,明显比跟沈淮要亲近得多,而且刚才刘福龙对他的态度也有些不善,他自然是看刘福龙更不顺眼。 这会儿看刘福龙对沈淮蹬鼻子上脸,张弼强顿时替沈淮打抱不平起来:“我说你这人也真是难伺候啊,你嫌我们说话声音大,跟你换了座位让你好休息,你也不说声谢谢,你怎么还教训起人来了?你以为这飞机是你家开的啊?你为小沈是你家的佣人啊,就得挨你训?” 刘福龙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给一个暴发户指着鼻子教训过,脸色铁青,鼻子都气歪了。 沈淮拉了拉张弼强的胳膊,息事宁人的说道:“大家都难得坐飞机碰到一块,没有什么好吵的。他批评得也对,我们刚才声音是有些大,影响到别人休息了,我们接着小声点聊……” 成怡讶异的看了沈淮一眼,她只听说沈淮压根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没有他看人脸色的时候,没想到他这时候会主动的息事宁人。 在国际航班上闹事,谁都吃不兜着,斗气耍狠的话说多了也无益——刘福龙给郁培丽拉劝,也就绷着脸坐下来,靠窗闭眼睡觉。 算着伦敦时间,应该是深夜,而飞机外又是清濛濛的晨光,人虽然疲倦有困意,但刘福龙耳朵里钻来沈淮跟张弼强的窃窃私语,加上成怡偶尔吃吃的低笑,在他听来都清晰异常,死活睡不着。 非但睡不着,还叫他异常的烦躁,刘福龙睁开眼狠狠盯了沈淮、张弼强好几次,也没能让这两个小子有所收敛。 发展到最后,沈淮甚至还隔着过道捧着成怡的纤纤玉手,拉着张弼强一起,卖弄起看手相的虚活来,惹得郁培丽也要侧过身子去凑热闹。 成怡这艘船,沈淮他无意踏上去。 特别是熊黛妮跟周明的结局,让他知道找个家庭地位比自己更强势的妻子,很可能会让陈丹在他身边再没有容身之地,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不过,看到刘福龙对他横鼻子竖眼,沈淮自然也不愿意让他有踏上成怡这艘船的机会,有心要破坏掉成怡对他的好印象。 沈淮放开成怡的手,又将话题转到张弼强的手表上来。 三四千英镑一块的帝陀间金表,在九五年的国内,绝大多数场合都可以小显摆一下;毕竟国际航班的经济舱,大多数普通公务人员,或者手头相对较紧的留学生等。 “这表值不得几个钱,都不到一万英镑,也就戴着玩,”张弼强很不经意的将表价虚夸了两三倍,又将表摘下来,很随便的丢给沈淮欣赏,“我也不是很喜欢戴手表,感觉戴手腕上是个累赘,但我干的是小本买卖,需要自己满世界的跑,没有时间概念可不行。 “是比我这只梅花表要气派得多啊?”沈淮将张弼强的帝陀表同时戴手腕上,给成怡看。 虽然跟郁、刘说沈淮只是中学同学的哥哥,但成怡总不能真过河拆桥、对沈淮不理不睬。 另一方面,她家虽然是权要家庭,但国内的权要,或许手头有几件传世之物,但日常生活大多不是特别的奢侈。几万块的名表,在成怡眼里,设计及做工之上,也确实有让人值得欣赏的地方。 刘福龙看着沈淮几乎要将手腕撑到成怡脸上去,他又不好尖酸刻薄的说什么酸溜溜的话,不然郁培丽能当场跟他吵起来,他只是冷笑一声,将右手的腕表摘下来,递过去,说道:“张经理是个懂表的行家,我这里也有一块表,张经理你看看……” 虽然沈淮枕着成怡的香肩而睡,又抓住成怡的手看手相,但刘福龙压根儿没有把沈淮视成为威胁。 他知道成怡这样的家世,打死也不可能看上一个普通的工程师,就算看上了,成怡这样的娇娇女,也不是一个出国每天才有二十美元补贴的工程师能养得起的。他还是视像只绿头苍蝇粘上来的张弼强为威胁,将自己的腕表直接递给张弼强。 沈淮看得出刘福龙家世不凡,但看他递过来雅典天文三部曲之一的伽利略星盘表,也是吓了一跳。 孙亚琳她爸就收藏雅典天文三部曲,三块表加起来也就一百来万,孙亚琳他爸喜欢跟其他名表混着戴。 这对出身巨富之家的孙家三代核心人物来说,实在寻常得很。但是,要是国内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留学生青年手腕,很随意的戴一块伽利略星盘表,就多少有些人叫人吃惊了。 “这表真是花俏得很呢,”沈淮讶异的说道,“我还没有见过这么花俏的表呢,福龙,你戴上这表,再把遮阳板打开,让我拍张照片……”沈淮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站起来把磨破边角的公文包拿出来,翻出相机就要给刘福龙拍照。 刘福龙很受用沈淮的殷勤,戴上手表,很随意将郁培丽搂过去,将伽利略星盘表显摆在郁培丽人瘦胸鼓的胸前,让沈淮连拍了几张照片。 “你这照相机不错啊?”刘福龙也注意到沈淮拿出来的相机,跟国内常见的相机不同,接过去看。 “这次出国跟同事借的,”沈淮笑道,见刘福龙竟然不认得莱卡相机,差不多能确认他家世虽然不简单,但不是来源国内的豪富家族。 一部普通的莱卡相机,自然及不上伽利略星盘表那么昂贵,但出身巨富家族的子弟,对能归入到奢侈品一类的生活日常用品,多少会有一个相对全面的了解。就算沈淮以前在法国,也未必能骚包戴得伽利略星盘表,但对雅典表系还是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么看来,刘福龙所戴的这块伽利略星盘表,来源多多少少有些问题,而刘福龙水平不够,能公费出国留学,而不是像郁培丽那么自费出国,大体也能说明刘福龙家有权,而非有钱。 沈淮含着笑,不动声色的将相机接过来,又跟刘福龙说了一句:“你这表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花俏了些,生产厂商也没有什么名气。说到真正的名表,还得是张经理这款世界一表的帝陀表……” 刘福龙还以为名表一亮,就能将沈淮跟张弼强镇住,叫他们识趣的离他跟培丽、成怡远一点,但听到沈淮这么一说,他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张弼强也差点给刘福龙镇住,但他又哪里识得雅典表的极致之作,听沈淮这么一说,也哈哈一笑,也为刚才差点给唬住而惭愧,加倍的挤兑起刘福龙来:“你那表,花俏得跟女式表似的,伦敦街头地摊上也有很多这种华而不实的手表卖。我原来还是买一些手表回国送送人,后来想想唬人也没有意思,就换了买其他礼物……” 刘福龙气得一佛升天,他这块据说价值三四十万的手表,竟然给讥笑成伦敦街头的地摊货,偏偏遇到两个完全不识货的憨大,叫他无从解释。见成怡跟培丽也将信将疑,刘福龙更是郁闷到极点,又不能解释这是英国一个投资商送给他爸的礼物。 第三百五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斗殴 飞机落地后,成怡、郁培丽、刘福龙他们行装简便;沈淮那只沉甸甸的行囊则办了托运,下了飞机,还要到行李提取处等行李从传输带出来。 刘福龙、郁培丽对沈淮是成怡中学同学的哥哥这事,倒没有起疑心,本以为一同坐飞机到国内就应该分道扬镳、各走各的,没料到成怡还坚持要等沈淮取好行李,再一起坐车返回市内。 成怡要跟沈淮保持交往的状态,给家里一个交待,自然不能到了燕京就各走各的。郁培丽以为成怡待人客气,既然都一起乘飞机回来,一起坐车回市里也很正常。 刘福龙见平时成怡冷艳高傲,其他再优秀的男人献殷勤,都难叫她假以颜色,万万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对同学的哥哥这么有耐心,还坚持要一起坐车回市里去,心里酸溜溜的满不是个滋味。 然而更叫刘福龙躁狂的,张弼强跟着绿头苍蝇似的,粘过来也不肯先走,热情的要过来帮成怡提行李。 “要不你们先走?这么多人,也不好坐一辆车,”沈淮不确定的问了成怡一声,他想着,就算没有张弼强,就算成怡或者谁家有车到机场来接他们,他、成怡、郁培丽、刘福龙挤一辆轿车也不舒服,他就打算直接打车去东华大酒店住下,又跟成怡做了打电话的手势,“我们晚上再联系?” 沈淮也怕给他小姑抱怨,想着晚上联系成怡,一起吃顿饭,也算是一个交待。 成怡实在是不想晚上再跟沈淮单独出来见面,唯一办法就是让沈淮送她回去,让她家里看到她跟沈淮确实是在“交往”,然而借口倒时差要补觉,就可以躲在家里不跟沈淮见面,那样才干脆利落…… 成怡打着她自己的小算盘,就跟郁培丽说道:“要不你们先走吧,我跟沈淮还有张经理一起走,什么时候回英国,我们再联系……” 成怡这么说,张弼强兴奋得嘴角的痘子要跳起来,还以为飞机上的殷勤终于有了效果,叫这个大美人儿动了心。 他出国前有一辆捷达车开过来,就停在机场停车场里,只是怕捷达车显出来给自己丢分,就没有说。 郁培丽刚要说好;刘福龙哪里肯让成怡单独跟沈淮、张弼强他们在一起,插过来说道:“大家在国内也难得聚面,要不我们到清河大酒店一起吃过中饭,你再回去休息?” “也好。”成怡没有多想什么,就直接答应下来。 她想着下飞机,跟沈淮一起吃过中饭再回家,对家里人更好交待一些;再一个有郁培丽、刘福龙他们陪着,又省去跟沈淮单独吃饭的尴尬。 郁培丽跟刘福龙都是冀省清河市人,成文光虽然在京为官,但老家也是清河的。听刘福龙直接提议去“清河大酒店”吃饭,而成怡似乎对清河大酒店也颇为熟悉,沈淮心里想,清河大酒店有可能跟东华大酒店的性质一样,对外是酒店宾馆,对内是清河市驻京办事处。 沈淮看了刘福龙一眼,见他假似热情的眼睛里藏有厉色,心想他大概是清河哪个地方实权派家的公子哥吧? “好啊,清河大酒店听起来还是蛮不错的呢。”沈淮一脸憨笑,老实得真像是为捞到一顿好吃食而窃喜。 “清河大酒店?”张弼强不明所以,本来听得成怡要跟他跟沈淮一起打车走,他还暗自窃喜,哪里想到刘福龙这货又来横插一腿,当即讥笑道,“这种酒店档次也太低了吧,大家有缘相聚,那就去王府井大酒店撮一顿吧,也花不了多少钱。等下这顿我来请啊,谁跟我抢,我跟谁急啊。” 刘福龙气得脑门青筋都跳出来。 地市驻京办办酒店,受一定的外在条件限制,无法对外申办四星级甚至更高等的酒店,但内部设备,特别是用来招待地市领导宴请宾朋的场所,软硬件服务的档次绝对不比五星级的王府井大酒店稍差。 这里面的区别,刘福龙偏偏没有办法跟张弼强、沈淮这两个憨货仔细解释,还要忍受张弼强的冷嘲热讽,叫郁闷得要吐血。 “不了,还是去清河大酒店,我可能晚上还要在燕京住一宿,明天才有火车去淮海,”沈淮主张去清河大酒店,又问刘福龙,“清河大酒店那边住宿一晚要多少钱?” 听沈淮的口气,好像清河大酒店很低档,所以考虑晚上住哪里,刘福龙没好气的没有搭理沈淮;沈淮耸耸肩。 成怡倒真觉得刘福龙气量有些窄了,又奇怪的问沈淮:“你不住家里?” 沈淮摊摊手,说道:“那个破院子,大半年都没有人住,临时住一晚上,还不如住酒店里;实在不行,我们先去东华大酒店,”还怕郁培丽不理解,说道,“东华大酒店是我们市在燕京设的办事处。我们过去住,便宜得很,我这些东西也可以先寄存在那里……” “别啊,直接住王府井大酒店,”张弼强见沈淮除了一只大号帆布包外,肩膀上挂三只公文包,形象也实在是寒碜得很,但又觉得沈淮关键时刻说几句话,都能叫刘福龙的脸色难看三分,他也来劲的帮沈淮背过包来,说道,“地方上在京办的宾馆,条件实在都差得很;你单位不好报销,你在燕京的一切开销,哥哥请你客。” “不用、不用,”沈淮也越发的客气,说道,“东华大酒店那边,我熟门熟路,八十块钱就对付一晚,我睡得也舒坦。再个,我今晚上要跟着张经理你去鬼混,没有发票拿回去,我还没有办法跟单位汇报行程……” 沈淮又跟刘福龙说:“对了,等会儿打车,到东二环外面的东华大酒店绕一下,不会绕太远吧?” “你就是事多,”刘福龙气得要吐血,沈淮看上去谦卑,但每一句话都叫他听得异常的刺耳,仿佛他挑选来请客的清河大酒店,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低档餐馆一般,克制不住就把矛头指向沈淮,发脾气道,“你们单位怎么选派你这种人出国,婆婆妈妈的,做个事都不利索?” 郁培丽大概是习惯了刘福龙专横的脾气,尴尬的笑了;成怡听了眉头直皱。 成怡虽然也觉得沈淮这趟形象有些寒酸,但沈淮打机场出现就是如此,也没有说故意针对谁。 这么多行李,沈淮随身拿着很不方便,先寄存到住宿的地方去也完全合情合情,刘福龙无缘无故的对沈淮说话这么不客气,真把沈淮当成普通国企里的技术员教训,成怡都觉得有给冒犯了。 成怡也忍不住要来脾气,对沈淮说道:“我去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我们……”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过去就要打公用电话通知司机过来接她们。 张弼强在飞机上,看刘福龙跟两个漂亮女孩子关系亲密,就极不顺眼,这时候看到刘福龙无缘无故对沈淮发脾气,惹得成怡不痛快,快心得要大笑,跟沈淮说道:“我以为那谁多牛逼呢,原来也是想吃软饭的货色;还他妈吃了碗里的,再占到锅里的。成小姐家里竟然有司机啊,那家境一定很了不起吧……” “你妈逼说什么话?”刘福龙仿佛一座塞满火药的火山,听着张弼强这句话,顿时压不住手里的邪火,将手里正喝的一罐饮料,直接朝张弼强脸上去砸过去。 张弼强也是混老江湖的,脸上砸痛大叫一声,但他回过神来,又哪里肯吃这个亏,冲去不刘福龙衣领子,朝着他的眼窝子就是一拳过去,两人拳来脚往,顿时扭作一团,吓得郁培丽尖叫起来。 沈淮只是把吓坏了、但又冲上去拖劝的郁培丽拉住,看着成怡慌忙走过来,他才凑上去作势要拉开两个人。但看到刘福龙拳脚要朝他打过来,他又飞快的退了回来,一脸无辜的冲成怡说道:“他们突然就打起来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成怡没想到好好的一趟旅程会变成这样子,接机大厅惹得好些人过来围观,气得她冲刘福龙、张弼强吼叫:“你们都住手,你们这是什么样子、什么素质。” 刘福龙想住手也没有办法,打架经验更丰富一些的张弼强,已经将他压在身下,薅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狠狠的摁在冰冷的地上,抽他的耳刮子,骂道:“小逼养的,你还敢动手,打不死你……” “何必呢,张经理,你快住手,警察过来了。”沈淮站得远远的,劝道。 张弼强想收手,但是刘福龙从小没有受到过这种羞辱,张弼强稍松手,他就跳起来,他就扑过去狠踢猛踹,发了疯似的要抓张弼强的脸——成怡、郁培丽也是脸色惨白,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刘福龙,这时候会跟发了疯似的。 两人又扭打了一两分钟,打得满脸是血,其他人想拖劝也无从下手,郁培丽吓得蹲在一旁大哭,直到机场警卫赶过来,才不由分说的就将两个铐起来。 沈淮满脸痛心又费解的说道:“何必呢,何必呢?”但心里忍不住想找个地方偷笑一阵再回到现场来。 成怡完全没想预料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子,漂亮的小脸都气扭曲了,但她不能将郁培丽丢下来,也就不得不跟着去机场派出所解决事端。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我不跟你计较 给机场警卫揪住戴上铐子,刘福龙开始还挣扎,后背挨了两警棍,才老实点。 郁培丽是给吓坏了,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无措的跟到机场派出所。 成怡虽然觉得事情麻烦又叫人气恼,但又不能丢下郁培丽、刘福龙不管。她实在又想不明白,就转身去打电话这片刻工夫,刘福龙怎么就跟一个不怎么搭界的张弼强扭打到一起去了,还打得满脸是血? 沈淮有大堆东西拿着不方便,就跟机场警卫提出把行礼先寄存在机场,大概拖了一刻钟,才赶去机场派出所做笔录。 与其说是做笔录,不如说是看热闹。 沈淮赶到派出所时,张弼强正坐在角落里做笔录,这种小案子,警方一般都会让当事双方直接对质,以便能尽快把问题解决掉——沈淮不知道他离开那么一会儿,刘福龙跟张弼强有没有再对咬,但看刘福龙这时候倒是老实了一点,手上还戴着铐子,贴着墙脚根蹲着。 张弼强在那边给问话时,刘福龙则把头埋在胳膊弯里,偶尔抬一下头,但看过来的眼神,依旧有着强抑制住的凶戾,跟他满是血的脸一衬,倒有几分狰狞——看他时不时外扩的鼻孔,就知道他心里怕是恨不得将张弼强撕成碎片,只是在警局里不得不老实一点。 成怡跟郁培丽都沉默的坐在一起,她们的脸色难看得很。 “对了,你也是目击证人吧?”负责问话的警官,让张弼强蹲一边去,招手让沈淮坐到过去,说道,“你过来,把你看到的情况,跟我们说一下。”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大家一起坐飞机从伦敦回来,下飞机之前大家都还好好的,刘福龙还说要请大家一起去吃过饭再各走各的,都有说有笑的。后来,可能是张弼强说了一句不大中听的话,刘福龙就把手里的饮料瓶砸他的脸上,然后两人就打在一起,然后,然后你们就过来……”沈淮倒是公正的把发生的情况跟警方说了一遍,就是没有说他在旁边煽风点火的事。 沈淮这么说,也没有人能说他的不是,他接着还满是费解跟惋惜的说道:“这都好好的,怎么就这样呢?” “要不是这小子对成怡死缠烂打,我能动手打他?”刘福龙要站起来喝斥沈淮,“沈淮,你跟警方说什么话,脑子要拎清楚了,不要说得不明不白的。” 沈淮这才知道刘福龙刚才一口咬住是张弼强在飞机骚扰成怡及郁培丽,下飞机后还纠缠不休,他才气不得动手打人——他这是要把斗殴的责任,都往张弼强的头上去。 沈淮看向成怡,带着无辜、带着无奈,又带着委屈的问道:“我怎么就拎不清楚了?”当即又跟问他的警官说道,“得,我这个目击证人不做了,成不?他们怎么动手打起来,我不知道,也没有看见。” 成怡一脸为难: 按说张弼强是叫人讨厌,但也没有讨厌到要动手驱赶的程度。不过她毕竟跟张弼强没有什么关系,而在英国留学时,又颇受郁培丽跟刘福龙照应,而且彼此父母也多认识,她理应替刘福龙开脱。 沈淮的语气叫问话的警官相当不满,喝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证人是你说不做就不做的?” “我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些;其他情况我不了解,我也不能瞎说。”沈淮坐在那里闭口不言。 “警官,他们也只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什么大事,能不能让我们私下和解?”成怡为难的问负责民警,想着先息事宁人再说,总不能刚回国,就让刘福龙陪着张弼强一起进拘留所吧?她说道,“我们从伦敦坐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回来,人累,脾气也有些急躁,不过实在没有必要再为这点小事麻烦你们。” “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在燕京国际机场大打出手,脸都丢到国际上去,”负责的警官不假颜色,板着脸,说道,“不严肃处肃你们,你们是不是以后会在飞机上就打起来?” “我要打个电话……”刘福龙大概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站起来要求打电话。 “老实点蹲下去,”旁边坐着负责记笔录的警察,指着刘福龙训斥,要他蹲下去,“不要以为打电话,找关系,就可以不用把问题交待清楚。” “我爸是冀省省委委员,清河市委副书记刘传东,我想给我爸打电话说一下,我现在给民航公安扣下来了,暂时不能回清河去,可不可以?”刘福龙瞪了记笔录的年轻警察一眼,蛮横的问道。 民航公安局是直隶民航总局跟公安部的,刘家在冀省、在清河权势再大,也管不到民航公安局的地盘来,但是年轻气盛的年轻警察,额头青筋跳了跳,嘴里骂娘的话终究是没有吐出来。 清河市委副书记不是多大的官,但官场是张网,谁知道这小子在燕京或者直接在民航总局内部认识什么厉害的人物? 记笔录的警察老辣一些,眼睛扫过室内的众人,最后眼睛看向成怡,问道:“你家长是谁?” 成怡很讨厌将她的父母搬出来,但事情到这一步,她只希望能早点脱身就好,语调低了一些,说道:“我爸是燕京市委副书记成文光……”说出口,但见沈淮的眼睛看过来,有着说不出的锐利,她心里觉得难受,扭头看向窗外。 张弼强刚才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这时候脸色就有些崩坏的,苍白得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摸不透刘福龙这伙人的虚实。 刘福龙父亲是清河市委副书记倒也罢了,刘家在清河市、在冀省权势再大,但毕竟鞭长莫及,还不能到燕京上的地盘上来撒野;但要是他给咬死一路上骚扰燕京市委副书记成文光的女儿,进去三五年捞不出来都有可能! 成怡是燕京市委副书记成文光的女儿? 张弼强心胆皆裂,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蓑运。 年长警察将信将疑,看向刘福龙,问道:“你要打什么电话,我帮你拨通?”将桌角的纸笔递过去。 刘福龙写三串号码,说道:“一个是清河驻京办的,一个是清河市长办公室的;最后一个是燕京市委办公厅的……” 刘福龙写出第三个号码,明里是让警察验证成怡的身份,也是有意显耀他跟成家的关系,不算他在燕京,也不是他们几个小警察能动的。 沈淮心里一笑,知道这年头地方官到首都,都喜欢樊老乡,刘传东、刘福龙攀到成文光门上,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刘、成两家关系有多密切。 刘福龙眼睛还瞟了张弼强一眼,有着放肆的凶厉;叫张弼强看了心头直打抖擞,万万想不到自己怎么就吃错了药,去惹这些太岁。 成怡只希望能尽早息事宁人,她也无意对张弼强怎么样,甚至还帮他开脱,跟警方说道:“真的只是一些小冲突,完全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我们检讨错误还不成吗?” 年长警察让年轻警察核查电话号码,就拔了第一个,确认了刘福龙的身份,就知道这事不是他们能严肃处理的,将笔录本一合,给刘福龙、张弼强都打开铐子,说道:“在接机大厅斗殴,说起来影响是很不好,但念在你们都是初犯,你们愿意接不接受调解?要是愿意呢,就先到医务室把伤口清洗一下。” 张弼强见警方都确认刘福龙他们的身份,当然巴不得刘福龙他们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但这时候和不和解显然不是他能说得算的。 刘福龙目含凶光的看了张弼强一眼,点了点头,回答警官:“总之我先动手是有些不对,对此前的事情也不想追究什么……” 听了刘福龙这话,张弼强心头直打鼓,刘福龙的意思是等他们出去再算帐,他脸色崩坏,心想着还不如进拘留所住几天好。 年长警察却不管张弼强怎么想,要助手带他们两个去医务院清理伤口,成怡则借电话通知司机直接把车开到派出所这边来接她们。 过了半个小时,刘福龙跟张弼强处理伤口,就结了案出来。 张弼强这下子知道到后怕,出了派出所,也不可敢就这么走了。 他的根脚都给人抓到,不是拍拍屁股走掉就能息事宁人,他垮着脸,跟着孙子似的腆过来冲着刘福龙赔礼道歉:“对不住,我真是犯糊涂冲动了,今天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刘哥你要怎么才能把气给顺了,你说出来,我张弼强要眨一下眼睛,就是孙子……” “闹成这样,我也不希望的,”刘福龙说道,“我也没有想怎么着你,还是老样子,就是想请你们到清河大酒店吃顿饭。” “好,今天的压惊酒,我来,就在清河大酒店,”张弼强不敢说个“不”字,又哀求成怡,说道,“今天我对成小姐你也多有冒犯,也请成小姐赏光……” 成怡心思疲了,不想再去搓合什么,但看张弼强摇尾乞怜的样子,又不忍拒绝,加上这时候肚子饿了,想着一起吃顿饭,盯着刘福龙让这件事过掉也好,就答应下来。 张弼强自己有车,小跑到停车场去取车;刘福龙也完全不怕他借故溜走,也坐进成怡喊来的车。 沈淮心里轻轻一叹,也钻进车里。 清河大酒店,作为清河市驻京办,也是在南三环外,离机场较近,很快就赶到那里。 张弼强真是没有胆量就这样溜走,老老实实的跟在叫他看了心惊肉跳的黑色奥迪车之后。 到清河大酒店,张弼强就抢先一步,跳也似的赶过来帮着打开车门。 沈淮看着今天的戏也就差不多这样,接下来顶多是刘福龙狠敲张弼强几十万走当赔礼钱,他也没有心思去旁观,坐在车里就没有下来,跟成怡说道:“我就直接去东华大酒店了,帮我跟你爸妈问好……” 看着沈淮不下车,刘福龙不挠他,膝盖顶住车门不让关上,冷峻的眼睛盯过来,说道:“张弼强摆酒请罪,怎么能缺了你啊?你要不睁开眼学着点,指不定以后不开眼又得罪了谁。到时候,我再想教训你什么的,不是迟了吗?” 沈淮盯着刘福龙唳气不减、凶狠厉色的眼睛看了有那么几秒钟,淡淡笑道:“我不跟你计较什么,我实在是累了,想回酒店休息。” “你倒是跟我计较啊!”刘福龙说道,“你妈现在还装什么逼?” “刘福龙,”成怡见刘福龙越闹越不像样子,厉声喝斥,“你胡闹什么?” “我哪有胡闹了,我就是要让他看看,有些人是他们这种小角色惹不起的,”刘福龙争辨道,“他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给他一个教训,他以后还会想办设法的纠缠你……” 沈淮笑了笑,下车来,明目张胆的揽过成怡的肩膀,让她靠到自己的怀里来,挑衅的看了看刘福龙,说道:“我今天就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能怎么着我吧?” 成怡给沈淮搂在怀里,有些别扭,但她知道沈淮是给刘福龙激得没有退路,才如此向刘福龙示威,她也就忍着没有从沈淮怀里挣扎出来。 刘福龙气得一佛升天,一时间竟然没有想明白成怡为什么没有从沈淮的怀里挣扎出来,看到沈淮调戏成怡,冲上去就揪住沈淮的衣领子,挥拳要打过来,沈淮哪里是肯吃亏的人,一脚已经先踹出去。 成怡厉声喝斥:“刘福龙,你住手!”又抱住沈淮、不让沈淮跟个痞子似的去斗殴,也不让刘福龙再冲上来打沈淮。 就在这时,有一声惊呼传来:“沈淮哥、成怡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三百五十五章 司机一脚有风情 沈淮回头看见小五正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吓了一跳,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小五,下意识的松开搂成怡的手。 刘福龙给沈淮一脚踹在大腿内侧,给退给半步,只是他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早就断了,看着沈淮转头发愣,挥拳就冲着他的后脑勺打过来。 成怡的司机看着这边起冲突,就飞快的下车阻止冲突,只看到刘福龙拳头直奔沈淮的后脑勺而去,来不及拖劝,情急之下,一脚飞踹出去,将刘福龙踹出去有五六米远。 司机是成文光的司机,还兼着警卫的差事,他这一脚极具专业水平,旋踢如风,待沈淮转回头来,他已经将脚收了回来,好像这一脚根本不是他踹似的——沈淮就看到刘福龙一屁股坐在在离他们有五六米的水泥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摸着胸口,愣是没能站起来。 刘福龙胸口给踹得闭气,半天没能缓不过来,只是叫他更震惊的,成文光的司机非但不出手帮他教训沈淮,还一脚给他来个狠的,他缓过气来第一句话,就脱口问道:“陈哥,你为什么要踹我?”之前的愤怒、仇恨不再,只剩下满腔的委屈跟疑惑,仿佛剩下来叫他想不透的,就是以前看他笑嘻嘻的成文光的司机,为什么会出手踹他。 郁培丽、张弼强都傻在那里,搞不清楚状况。 张弼强是压根儿搞不清状况,他本来还想上来劝沈淮好汉不吃眼前亏,让刘福龙逞些威风,好歹让这事过去就算了,没想到冲突说爆发就爆发。他都没有来得及上去拖劝,也不敢上去拖劝再惹怒刘福龙,但没有想到市委副书记家的司机,直接上来就一脚将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刘福龙踹翻在地。 郁培丽跟成怡关系较密切些,还到成怡家里做过几次客,心想成家的司机站出来劝架把两人拉开也就算了,但没想到他会如此态度明确强烈的偏袒沈淮,冲上来就直接将福龙踹倒,这时候还站在沈淮面前,似乎刘福龙要是再有上前的意图,接下来的打击会更猛烈。 刘福龙他们过来之前,在机场派出所时,就给清河大酒店说明了情况,清河驻京办主任肖煜杰就带着人在大厅里等着,看着车到,就迎出来——肖煜杰看到刘市长的公子跟人家动手起冲突,他还想冲上去帮手,哪里想成文光的司机会冲上去,一言不发,就直接将市长公子踹翻在地。 作为清河驻京办主任,肖煜杰在京的主要任务之一,当然知道清河籍的在京官员里,成文光的份量有多重。他也知道官员身边,司机跟秘书都是别人惹不起的嫡系亲信。 成文光的司机都动手将刘福龙踹翻在地,肖煜杰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上去动手把事态搞大,只是一脸震惊的下台阶,问道:“陈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家怎么就动起手来了?”甚至都不敢去把刘福龙搀起来。 成文光的司机只对成怡负责,对清河驻京办主任理都不理,见成怡看他的眼神也有疑惑,解释道:“刘福龙刚才下手要袭击沈淮。” 刘福龙气得吐血,心里直骂:尼玛逼、尼玛逼,沈淮他妈踹我,你没看见,你就看到我出手打他? 但任谁都知道,领导身边的司机、秘书永远都不是别人可以随便出声教训的。刘福龙晓得他没有教训成文光司机的资格,心里气得吐血,却不得不把话咽在肚子里。 成怡明白是怎么回事,杏目盯着刘福龙,厉声喝斥道:“刘福龙,你不要太过份了。” 小五走过来,吃惊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刘福龙,凑到沈淮跟成怡之间,小声的问道:“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事,”沈淮理了理给刘福龙揪抓得有些起皱的西装领子,笑着问小五,“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成熙啊。”小五说道。 “纪成熙也在这里?”沈淮疑惑的问道。 “对啊,”小五故意带着怨气的娇嗔道,“我哥回京开会,说要请我吃饭,但还要我坐车到这边来找他。你说他过不过分?” 沈淮一时想不明白纪成熙回京开会为什么会住在清河大酒店,但俄而想到去年在香港机场相遇时,听宋鸿奇介绍纪成熙要离开国务院办公厅去地方任职,倒是没有想到纪成熙任职的地方就是冀东清河市。 “你是纪书记的表妹谭珺?”清河市驻京办主任肖煜杰这时候想到小五的身份,问一下确认之。 “嗯。”小五点点头。 肖煜杰这时候有些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看着沈淮跟纪书记妹妹以及跟成书记女儿亲密的样子,指不定也是京城谁家的公子,心想,刘福龙虽然在清河市作威作福,但到京城里想要对哪家公子哥动手动脚,也无怪乎成文光的司机会出脚教训他了。 肖煜杰忙对小五说道:“纪书记在里面等着你呢……”一时有些琢磨不透沈淮的身份,也不知道是直接领他们进去,还是先通知一下纪成熙,眼珠子转了一圈,就指使身边人道,“你快进去跟纪书记说,谭珺还有成文光书记他女儿一起过来了。”他走过去,将刘福龙从地上搀起来,也守在他身边,怕他再冲动。 陈兵在霞浦县担任过副书记、县长之后,再给踢到燕京担任驻京办主任,属于老资格在地方又有声望的正处,脾气不对付,甚至敢对普通副市长摆脸色。 不过,一般地市的驻京办主任,都不会有陈兵那样的底气,他们在京要跟京官搞好关系,不敢得罪京城里的人物,但同样对地市到京的领导及领导家属,都要小心伺候。 肖煜杰知道,要是刘传东的儿子在清河大酒店的门口,给成文光的司机以及成文光女儿身边这位青年打伤打残,刘传东多半不敢追责成文光司机及这个青年的责任,但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 所以,肖煜杰这时候宁可给刘福龙打几下出出气,也不敢让他再冲动,去找别人的麻烦。 刘福龙给成文光司这一脚,再给成怡这一声厉喝,头脑也清醒了一些,即使一时下不了脸,也是站在一旁,不吭声。 官家子弟耍狠,脾气暴躁、心里充满戾气,稍不如意动辄大打出手,但那是对普通没权没势的人;在真正有权有势的人跟前,通常都又温顺得跟宠物狗似的,有着说不出的温良贤恭——刘福龙到底是摆脱不去官家子弟的特性。 纪成熙就想着谭珺跟成怡这时候一起赶过来,听到驻京办主任肖煜杰派人过来通知他,还觉得奇怪,让人直接将谭珺、成怡领进来就是,还要他亲自出来接? 不过纪成熙对这个表妹也是宠着让着,不烦多走两步路,走出酒店大门,才看到大门奇怪的一幕,笑着朝沈淮伸出手,笑道:“我说谁这么大面子呢,原来是沈区长大驾光临啊?” 沈淮跟纪成熙握了握手,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怎么回事?”纪成熙就看到刘福龙、张弼强两人脸上都带伤,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叫他们峙站在酒店门口也不进来,问道。 成怡都羞得说这路上发生的事情,沈淮简明扼要的跟纪成熙解释了一遍:“……我跟成怡从伦敦回来,这小子还真是奇怪了,一路上都找我的刺。经过这边说要请我跟成怡吃饭,我说坐飞机累了,要回去休息,这小子冲上来就要动手,跟个神经病似的。” 纪成熙将信将疑的看了成怡一眼;成怡羞愧万分,跟纪成熙解释道:“我在飞机上只说沈淮是我同学的哥哥,可能有些误会……” 纪成熙哈哈一笑,拍了沈淮的肩膀一下,笑道:“怎么,你跟成怡谈恋爱的事,还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嫌恶的看了刘福龙一眼,完全能想明白刘福龙是怎么招惹沈淮了: 这种公子哥角色,他见得也多,只会对普通人张爪舞牙,恨不得要骑到别人脸上拉屎撒尿,也要叫别人笑脸迎着,别人稍不如他意,就觉得受到天大的冒犯。沈淮教训他一顿,也完全是这种货色咎由自取,完全值不得同情。 沈淮笑了笑,不加解释;成怡却是尴尬万分:要是刘福龙早知道沈淮的身份,自然不会有这一系列的闹剧发生,但这一切恰恰又是她想在英国留学同学跟朋友面前掩饰她跟沈淮的关系所致—— 刘福龙、郁培丽、张弼强这时候都傻了眼,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穷酸丁打扮的沈淮会是成怡的恋爱对象,还是什么沈区长;他们也完全想不明白,成怡为什么一路上都要掩饰她跟沈淮的关系…… “我请小五过来吃饭,她抱怨我拿架子。她不知道我这两天到京开会,是实在脱不开身,却不知道我为了赔罪,刚刚已经亲自把她的碗筷都摆好了,”纪成熙笑着跟沈淮说道,“正好遇上,我还要跟你请教梅溪镇的发展经验,一起吃个饭吧?” “这位张弼强张经理,是我跟成怡在飞机上遇到的朋友,”沈淮把张弼强拉过来,介绍给纪成熙认识,又问纪成熙,“你怎么到冀省工作去了?” “两个月前才从国务院调到清河冀河县担任县委书记,”纪成熙说道,又伸过手跟张弼强握手,“张经理,你好。” (因为没有存稿,所有的章节都是现码现传,而更俗的码字习惯又有些不大良好,所以造成更新时间不确定,说声抱歉。只能说,我绝大多数的日子都在认真的码字,并没有偷懒,也没有因为收入低了一点,而懈怠。真的。其实我对现在的码字收入,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另外,有些套路情节的问题,有人很不喜欢相对固定的套路,我努力创新,但人力或有穷,非必能尽让人如意,说声抱歉)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冀河县委书记 看着纪成熙伸手过来,张弼强慌乱的握过去。 这一天给张弼强的惊吓、惊喜也是够叫他回忆一辈子了: 同机遇到两个姿色、气质上佳的美女,还以为有艳遇,未料跟刘福龙争风吃醋在机场就直接干了一架,给拉到警局差点吃几天牢饭;在知道成怡、刘福龙的身份之后直接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给刘福龙强迫带到清河大酒店是断骨还是脱皮;心里正惴惴,又没想到刘福龙又跟沈淮动手起冲突,更没想到成怡的司机暴打出手,对刘福龙就是一踹,直到纪成熙出现,揭开沈淮跟成怡的恋爱关系——这一系列的峰回路转,叫自以为经历过江湖风浪的张弼强,心脏差点承受不下来。 张弼强现在只知道刘福龙是冀省清河市委副书记刘传东的儿子,只知道成怡是燕京市委副书记成文光的女儿,不确定沈淮的身份,唯一能明白的,沈淮的家世应该跟成怡门当户对才是,就算差,也不会差太远。这从后来出现的这个靓丽少女以及纪成熙对沈淮的亲切态度以及成文光司机对沈淮的果断维护,无疑都能证实这一点。 纪成熙说他是清河市下面的冀河县委书记,张弼强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纪成熙这个县委书记,就一定是刘福龙他老子清河市委副书记刘传东的下属——明面上说是上下级关系倒也不假,但想到这小子看脸也就三十岁上下,而且还是从国务院直接调到地方任职县委书记,掰着脚趾头也能明白眼前这个跟他握手的青年,家世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那么简单。 要是官场上关系,用行政级别能直接说清楚,也就没有那么复杂了。 但看纪成熙对刘福龙爱理不理的态度,眼睛似乎还有不加掩饰的嫌恶,也知道在纪成熙的眼睛里,还没怎么把刘福龙跟他老子刘传东放在眼里。 张弼强一时间脑子里转过太多的强烈得叫他心脏停跳的消息,握着纪成熙的手,一时间都忘了要松开。 倒是小五扑哧一笑,嘲笑纪成熙道:“哥,有人对你的手感兴趣呢。” 张弼强惊回过神来,老脸一红,收回来手,连声招呼道:“纪书记,你好,你好,小人张弼强,以后还请多指教。” 纪成熙不介意的笑了笑,邀请张弼强与成文光的司机一起进去吃饭,跟清河驻京办肖煜杰说道:“肖主任,成怡跟沈区长都是我的朋友,能不能给我换个包厢,再添几样拿手菜?” 听着肖煜杰连声答应,纪成熙就邀沈淮往里走,把刘福龙、郁培丽等人丢在当场,理都不理会。 成怡看了郁培丽一眼,她算是看透了刘福龙,懒得理会,而郁培丽却是无辜,但想到这时候喊她一起进去也不合适,跟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再联系。” 郁培丽也是完全蒙了,对刘福龙今天的表现失望透顶,但又不能真将刘福龙丢下来,只能强颜欢笑的看着成怡她们先进去。 刘福龙也是呆立当场,心里百般滋味陈杂。他倒不怎么关心郁培丽的感受,他今天的脸算是丢尽了,但他又能怎么样?他甚至都不知道沈淮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沈淮这架式摆开来,只要刘福龙还有恢复了理智,多少能看出些明堂来。 当他清河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公子的身份不再起丁点的作用,刘福龙也就完全不知道他该怎么办?只是茫然失措的问肖煜杰:“肖叔叔,这个纪书记是什么人?” 清河市地方知道纪成熙身份的人还真不多,刘福龙一直在英国留学,自然也不知道新上任的冀河县委书记是什么来头,不过肖煜杰作为清河市驻京办主任,摸不清纪成熙的身份,就是失职了。 肖煜杰看着纪成熙与沈淮并肩走进去,才真正肯定刘传东的公子这回是脚踢到铁板上、惹错了人,但是刘传东的公子脸再丢尽,也不是他能奚落的,只能老实的说道:“冀河县纪书记之前是国务院办公厅里的秘书,今年二月份才调到冀河担任县委书记,今年才三十一岁,到底什么来头,众说份坛,有说是中央纪老的孙子,到底是不是,我也不是很清楚。” “纪连云?” 三十一岁的县委书记,在国内倒不是特别的罕见,但飞扬跋扈、戾气十足的刘福龙,作为官场子弟,对中央的一些基本人事关系还是清楚的。 刘福龙仿佛给一桶冰雪临头浇下,头脑一下子激醒过来,心里对沈淮既有怨恨,但也清楚沈淮不是他能惹的,甚至还要考虑接下来的残局怎么收拾? 他都有些顾不上成怡对会有怎样的坏印象,他不由得的想,要是他今天的作为传到成文光的耳朵里,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要是他爸知道他今天的作为,会怎么训他? 想到这里,刘福龙也禁不住有些后怕,也完全顾不得去清算张弼强这种小角色对他的冒犯了。 肖煜杰看刘福龙鼻青脸肿,嘴唇也给打破,结了血痂,右脸给抓破好几道,衣服也皱不拉叽的,不知道刘福龙跟成文光女儿旁边的那个青年,之前是不是已经大打出手过,他不好多问什么,搀着他先进酒店,又跟郁培丽说道:“培丽,郁总正好也在酒店里……” “我爸也在?”郁培丽讶异的问道,但看今天这场面,也不知道是该给她爸知道好,还是不该给她爸知道好。 * 张弼强人倒是不笨,他知道只要跟沈淮、跟纪成熙搭上关系,就完全不用担心机场无意的冒犯,而给刘福龙这种气量狭窄的官场小子弟寻仇报复。 沈淮主动介绍他是飞机上认识的朋友,邀请他跟着一起进去吃饭,张弼强是诚惶诚恐、充满感激;跟成文光的司机,紧跟在后面,进了酒店。 纪成熙本来打算在大堂里的卡座随便请谭珺吃顿中饭,但沈淮、成怡在,就不得不正式一些,换到包厢里。 到包厢坐下,纪成熙颇为正式的,跟沈淮解释他这次回京的缘由,说道: “我到冀河县工作不到两个月,情况还谈不上熟悉。赶巧冀河县有个铁路项目,需要部委批复,我就跑回来打头阵。不过,我又怕家里人骂我投机取巧,所以偷偷摸摸的回来,谁也没有告诉。倒是让小珺跟她嫂子通电话时知道了行踪,这丫头就跑过来敲诈我一顿饭外加礼物……” 沈淮看了小五一眼,哈哈一笑,说道:“那我以后得离小五远远的,我这身子骨可不够给她打劫的。”他放下公文包,拿出手机跟充电器,俯着身子找插座插上电。手机在国外不好用,临回国前也忘记要给电池充满电,下飞机后要用手机时,才发现手机没电,跟谁都没能联系上。 小五似乎不乐意在沈淮面前给表哥这么数落,微带娇羞的嗔道:“才不稀罕你请我吃饭呢,我替嫂子过来查你的岗,不成啊?” 纪成熙哈哈一笑,拉沈淮坐他身边来,说道:“一直都想找机会跟你聚一聚,不过你也忙,春节我也是只在京呆了三天,家里长辈要走个遍,老婆娘家那里也不能怠慢,也就没有机会去找你。你这次经过燕京,不急着回东华吧?” “订了明天的机票回去,”沈淮说道,“晚上就约好跟鸿军见面。” “鸿军大哥也在燕京?”纪成熙问道,“那成啊,那你们晚上找地方喝酒,记得带上我,”又问成怡,“不会嫌我妨碍你们小两口谈恋爱吧?” “……谁跟他是小两口?我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吃过饭就回去睡觉。”成怡说道,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叫她心里也有烦乱,不过又觉得奇怪,在京城公子哥圈里,沈淮跟纪成熙应该要属于两类人,为什么纪成熙看上去对沈淮很看重的样子? 纪成熙倒没有跟成怡多说什么,又跟沈淮说道:“小珺她爸,把你写的几篇文章都拿给我看了,写得真好。再结合你在梅溪镇的实际工作,梅溪镇发展的一些经验,对冀河县今后的发展,很有借鉴意义。要不是你明天要赶着回去,我真想把你直接拉到冀河去……” 沈淮没想到谭石伟有看过他发表的几篇文章,也没有想到纪成熙去年在机场对他说的话并非客套,而是真对梅溪镇一直都有所关注—— 京城公子哥,即使资质再差,也能受到比普通人优异得多的教育培养,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个社会的规则也要比普通人有更清楚的认识,但也有一个常见,也可以说是致命的弱点,就是他们站得太高,反而不容易看到底层的真相,缺乏做事业真正需要的务实精神。 这一点,在宋家小辈身上,都有明显的体现。不要说宋鸿奇、宋鸿义以及宋彤等人,就是宋鸿军,也谈不上特别的务实。 说实话,沈淮对纪成熙到地方上只是担任县官就有些意外。 上次在机场见面后,沈淮对纪成熙就留了些意,知道纪成熙今年三十一岁,在国务院办公室工作了八年,期间读研读博,正处级的年限也已经熬满了,他这次下地方,直接任地市副书记,也没有太突兀的地方。 而纪家将他直接摁到冀河县,使他从一县之长做起,应该也是有着更长远、更务实的考虑。 沈淮刚要跟纪成熙客气的说几句,插上电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欠着身拿过来,跟纪成熙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鸿军的电话。” 第三百五十七章 道歉不值钱 沈淮刚接通电话,宋鸿军就嚷嚷开来:“你跑哪里去了,有没有坐飞机从伦敦回来?下飞机怎么这么半天,都没有见到你的人影子?打你手机也是关机,你现在倒是开机了,但你人在哪里呢?” “你到机场接我去了?”沈淮问道。 “对啊,我人现在还在机场呢。”宋鸿军说道。 “我下飞机到接机大厅,没看到你人啊?”沈淮奇怪的问,宋鸿军知道他乘坐的航班,而且今天就一班从伦敦飞燕京的航班,宋鸿军没可能错过航班时间,而且在接机大厅里,刘福龙跟张弼强两人厮打了好几分钟,这么大动静,宋鸿军要是在接机大厅等他,没可能注意不到。 “谁没事进接机大厅里干耗着啊?我就把车对着你出来的那个口子停着,等了老半天没见你出来……”宋鸿军说道。 沈淮苦笑,这也是宋鸿军滥用特权的弊端。 要是宋鸿军老老实实进接机大厅等他,就不会错过,偏偏宋鸿军把车直接开到接机大厅的外面守株待兔——他们没有出接机大厅,而是从侧面直接去了机场派出所,再从派出所赶到市内,当然要跟宋鸿军错过去。 沈淮没办法跟宋鸿军在电话里把事情再解释一遍,直接要他开车赶来清河大酒店跟他们碰面再说,也不管宋鸿军在电话直喊屈,就挂了他的电话。 纪成熙笑了笑,他知道宋鸿军是什么性子,能开车到机场去接沈淮,说明沈淮在宋家的人缘没有外面人所想象的那么差。 要等宋鸿军赶过来再开始吃饭,纪成熙又详细问了一遍沈淮、张弼强跟刘福龙坐飞回国后起冲突的情况,又把刘福龙的父亲、刘传东在清河的情况,跟沈淮说了一遍。 “刘传东之前是清河市委的组织部长,前年任党群副书记,分管宣传、组织工作;清河的市长年初调省政协去了,刘传东暂代市长……对了,我记得成怡老家也是清河的,成书记对清河的情况应该更清楚些。” 东华市常委班子里,权力已经没有重叠,如果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同为常委成员,就不存在副书记分管组织部、宣传部的情况,这样能有效保证常委会议的集体决策权力。 清河市党群副书记分管宣传、组织工作,就说明清河市党委权力主要还集中在书记办公会上。纪成熙额外补充说一句刘传东在担任党群书记之前曾担任清河市委的组织部长,自然有暗示刘传东在清河地方权势根深蒂固之意。 清河市是冀省经济基础相对较强的大市,虽然不是副省级或计划单列市,但清河市委书记通常兼冀省常委职务。 无论是省里的实权厅级,还是中央的后备干部,清河市的党政正职从来都有很多人盯着。从地市组织部长升上来的刘传东,都不能算是清河市市长的最佳人选,此时冀省要用刘传东接任市长,那说刘传东在清河市之外,尤有很强的助力。 沈淮现在并不清楚刘传东跟成文光的关系,但也能明白纪成熙到地方后,面对刘传东这样的地头蛇,多多少少会感到些压力。 至于他跟刘福龙起冲突这事,沈淮压根不用担心什么,他占着理,就算刘传东跟成文光关系密切,那也该是刘传东押着他那个不成气候的儿子,跑过来跟他道歉才是,他都未必乐意愿意搭理。 宋鸿军还没有从机场过来,沈淮与纪成熙正聊着天,包厢门给人从外面推开,清河市驻京办主任肖煜杰探头进来,跟纪成熙打招呼,说道:“纪书记,景瑞的郁总恰好也在京,想过来跟你,跟沈区长打个招呼……” 肖煜杰在清河官场的资历浅些,但好歹也是刚刚提拔上来的正处级,纪成熙也不拿京城公子哥的姿态,站起来问肖煜杰:“郁总也在燕京?那快请他过来,我正好要介绍沈区长给他认识……” 沈淮是客,他跟成怡坐着没动,斜对着门,能看到肖煜杰身后还站着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戴着浅色的金属眼镜,心里想,他就是所谓的“郁总”吧? 成怡悄然告诉他:“郁总是培丽她爸爸,是清河一家民营企业的老总……” 沈淮暗道:刘福龙是清河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之子,郁培丽是清河市民营企业老总的女儿,倒是一桩好“姻缘”,也难怪刘福龙当着郁培丽的面敢这么“放肆”。 郁文非走进来,满脸堆笑冲着纪成熙拱手,说道:“纪书记到京来,我后知后觉到现在才知道,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郁总你是清河的大忙人,你这么说,太见外了,”纪成熙笑道,请郁文非与肖煜杰进来坐,介绍沈淮给他们认识,“郁总是我们清河市的大企业家,景瑞集团每年要向地方贡献好几千万的税收,我到清河之前,就听闻他的大名。沈区长,你跟郁总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 “郁文非,以后还要请沈区长多多指教。”郁文非欠身伸手过来。 沈淮站起来跟郁文非握手,只是简单的说道:“你好,幸会。”看着郁文非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确认郁文非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伸手请郁文非先坐下,眼睛瞥了还站在门外的刘福龙、郁培丽一眼,没有说什么。 郁文非没有坐下来,欠着身子,继续姿态谦卑的说道:“今天发生的不愉快,刘市长知道后,对福龙的行为非常生气,在电话里就狠狠训了他一通,要他跟培丽,过来跟沈区长你赔礼道歉,做深刻检讨;刘市长也让我代表他,向沈区长你表示歉意。” “多大的事,我还能跟他计较?”沈淮也不看门外的刘福龙,只是淡淡而笑,说道,“郁总,你跟肖主任坐下来吧,大家要都站在包厢里,这有些怪异了。” 郁文非给门外的女儿、刘福龙使了个眼色,要他们进来再跟沈淮当面赔礼道歉。刘福龙推门进来,看沈淮压根就不抬头看他一眼,气得鼻孔外张,却不得不不低声下气的道歉:“今天是我年轻冲动不懂事,沈区长你大人大量。你要骂要罚,我都受得……” 沈淮还是跟郁文非笑着说道:“郁总,你说这多大的事啊,这么搞得我多不好意思啊?” 看沈淮如此姿态,郁文非无奈,只好让刘福龙跟女儿先出去,将包厢门掩上。 张弼强坐在一旁,却是心惊肉跳,他自然希望大家嘻嘻哈哈,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这样对他最好,他可以不用再担心有可能会给刘福龙报复。 不过,沈淮压根儿不接受刘福龙的道歉,不予理会,张弼强也不好说什么。 张弼强细想想,沈淮这丫的今天好像压根就没有吃什么亏啊?心里又想,大人物给冒犯了,要是没有一点姿态,反而会叫人看不起吧? 成怡在英国时,跟郁培丽的关系比较密切,毕竟她刚到英国时,能认识、接触的,也没有几个人,这时候看到培丽跟刘福龙一起走出去,她多少觉得沈淮有些不近人情,但沈淮今天给冒犯,确实有他不近人情、有他傲慢的道理。 纪成熙则始终在观察沈淮,在肖煜杰领郁文非进包厢之前,他就给沈淮一些暗示,也刻意没有给郁文非详细的介绍沈淮具体的身份跟职务,说到底都在看沈淮够不够敏不敏感,反应够不够快,能不能拿捏分寸。 看到沈淮压根儿就不理会刘福龙的赔礼道歉,纪成熙哈哈一笑,说道:“小事就不要提了,”又问沈淮,“等鸿军大哥过来,你们要不要尝尝我们冀河的酒?” 沈淮能看出成怡似乎不喜欢他的不近人情,但他这个姿态必须要摆出来——他们坐进包厢里来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这半个小时里,刘福龙应该把所发生的事情都跟他老子刘传东汇报了。 刘传东没有直接联系成文光道歉,甚至压根儿都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沈淮差不多能肯定刘传东跟成文光的关系不是特别的密切。 纪成熙到京,住在清河大酒店,郁文非不可能不知道。 郁文非之前不露面跟纪成熙打招呼,多半是想跟纪成熙在清河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跟着刘传东混,不冒犯纪成熙,也犯不着跑过来看纪成熙的脸色。 如此看来,刘传东对清河市地方的把持是相当牢靠的。 纪家让纪成熙从清河市冀河县委书记做起,是指望他能在清河扎下根来;纪成熙将来跟刘传东这些清河地方当权派,未必会起剧烈的冲突,但多半会有一些很难调和的矛盾。 这时候成文光要是跟刘传东没有过密的关系,那就应该借这次冲突,果断的把之前本不那么密切的关系甩断掉,没有必要让成文光、让宋系为刘传东这种地方当权派给绑架——毕竟宋系应该跟纪系在更高层面上,保持利益的相对一致。 这里面的厉害,沈淮无法跟成怡细说,但今天所发生的冲突,一定要叫成文光知道,他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接受刘福龙的赔礼道歉——刘福龙的赔礼道歉,能值几个钱? 由于大家都有梗在喉,宋鸿军赶过来后,酒席也是草草很快就结束了。 纪成熙另行安排休息间,跟沈淮、宋鸿军聊天,郁文非跟肖煜杰就告辞,没有再凑过来打扰——听沈淮说过机场冲突的细节,宋鸿军的态度更明确:“一个地方小衙内竟然有非分之想,他的道歉值几个钱?” 听宋鸿军说得这么直白,沈淮只能苦笑,这小子压根就是想保持圈子的纯洁性,才对刘福龙意见这么大,不过这话要是经宋鸿军的口传给成文光知道,这基本上就能断掉宋系跟刘传东等清河地方当权的牵连。 成文光心里会不会就一定高兴,沈淮就不知道: 要是成文光跟宋系一条心,沈淮今天无缘无故的给刘福龙冒犯,而刘福龙又对成文光女儿有非分之念,果断断了跟刘传东的联系,应该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 倘若成文光,并没有一心想要绑死在宋系这棵树上,那清河老家的地方实权官员,以后就可能给他招揽为己用,自然就不会高兴这么就跟刘传东这些地方实权派断了联系。 想到官场里的复杂,沈淮也直感到头痛。 第三百五十八章 谁都不是天真的主 成怡还在倒时差中,要先回去休息,小五也只能呶着小嘴,陪成怡一起离开,临走还威胁纪成熙:“我一定要跟嫂子说,是你逼我先离开的,你们接下来还会干什么坏事,我就不知道了……” 纪成熙朝小五挥了挥拳头。 张弼强也知道有些场合是他插不上的,随后也告辞离开。 张弼强虽然是个实力算不上多强的代理贸易商,根本不好跟宋鸿军比身家,但就东华市现在的经济发展状况,再小的蚊子飞过来也是肉,沈淮倒不会挑肥捡瘦。 张弼强这人有见色起意的毛病,不过好歹还知道些分寸;为人浮滑些,但没有什么恶意。作为专业层次窄而专的分析仪器代理商,在最先富裕起来的那一小撮人里,张弼强也要能算是知识分子。 这样的人,在沈淮眼里,要比刘福龙这种对上谄媚、对下跋扈的官二代有用得多。 沈淮给张弼强留了名片,又跟他说道:“你也给老纪跟我大哥也都留张名片,日后好联系……” 张弼强进包厢后吃饭后,就没有给特别正式的介绍过,故而没有交换名片的机会,临走也就找不到递名片的借口,这时候听沈淮这么说,忙诚惶诚恐的分名片给纪成熙、宋鸿军,心里对沈淮的感激更甚。 张弼强作为仪器销售代理商,在这年代年入百八十万,虽然比上不足,但比下是绰绰有余,生活也谈不上缺少什么,然而沈淮这样的尊重跟平易相待,叫他感觉尤其的珍贵。 纪成熙、宋鸿军不驳沈淮的面子,都给张弼强留了名片。 “鸿军大哥你换名片了?”纪成熙把宋鸿军精致的名片夹拿过来,取出一张名片来看,笑道,“嗬,之前那么多头衔怎么都不写上了,就单写鸿基实业投资董事长的一个头衔?这不够威风啊,不是你的风格。” “嗨,别提了,以前给笑话惨了;现在才晓得装波依也是分境界的。”宋鸿军拍着大腿,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纪成熙哈哈一笑;沈淮送张弼强出了贵宾休息室,看他离开,才走回来。 纪成熙跟沈淮说道:“你也留张名片给我吧?我过段时间,想组织县里的干部去梅溪镇考察梅钢的发展模式,不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沈淮也跟纪成熙互留了名片。 纪成熙下午约好跟部委的官员见面,晚上还要请铁道部的官员吃饭,沈淮跟宋鸿军自然就不凑这么热闹,随后也就告辞离开。 从清河大酒店出来,沈淮坐上宋鸿军的车,说道:“去东华大酒店吧。” “能不能找家档次高点的?”宋鸿军抱怨道,“整天给你拉着往东华地盘里钻,搞得我整天在给东华发展做贡献似的,这可降低我层次了,我要为地方做贡献,怎么也得是省部级。” “就你这么一个剥削我们剩余劳动力的资本家,还有什么脸谈为地方发展做贡献啊?”沈淮笑着说,又问宋鸿军,“你有没有熟悉的人知道清河市的底子?” “怎么,你对纪成熙今天说的话有保留?”宋鸿军问道。 “……”沈淮笑了笑,纪成熙应该是一个有实干精神的人,在京城公子哥圈内比较别类,但因此就认为纪成熙是个人畜无害的主,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沈淮也就太幼稚了,他跟宋鸿军说道,“谁知道呢,多打听打听,总没有坏处。” “那你来开车。”宋鸿军跟沈淮换了座位,他到副驾驶上,专心打电话打听清河地方上的底细。 官场就是一张网,清河市虽属地方,但宋鸿军交际甚广,想摸清河的门道,总是能找到人。 将到东华大酒店时,宋鸿军捂着话筒,问沈淮:“纪成熙有没有跟你说,刘传东在冀河县任职过十年?” 沈淮摇了摇头,眉头皱起来。 宋鸿军挂了电话,将手机搁仪表盘上,感慨道:“纪成熙这小子,阴人的功夫真是深得很,不动声色的就想叫我们跳进他的坑里去。” 沈淮摇头苦笑。 因为判断纪成熙将来在清河,有可能会跟刘传东等清河的地头蛇存在矛盾,沈淮才决意不接受刘福龙的道歉,想借这次跟刘福龙的冲突,让成文光也跟清河的官员有所脱离,以保证宋系不牵涉到清河市的地方纠葛中去——这么做,甚至有可能会惹得成文光心里不痛快,但不管怎么说,这是沈淮主动的选择。 实际上的情况,跟沈淮的判断有那么一些出入。 纪成熙在清河,不是将来有可能会跟刘传东等地头蛇存在矛盾,而现在就极可能跟刘传东等地头蛇已经存在很深的矛盾,甚至马上就激化激化、引起冲突——纪成熙故意瞒住刘传东在冀河县委长期任职的事不说,多少就有利用沈淮以达成他孤立刘传东等地头蛇势力意图的用心。 “嗨,纪家就没有什么好鸟,”宋鸿军倒不担心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给别人利用,心里总是不舒坦,嘴贱也挖起纪家的老底子出来,“不过纪家老爷子身体这两年不大如前,很少出来活动,说是也折腾不了几年。纪家老爷子一去,局里的那两位,对纪家子弟有所照顾是肯定的,但想要更多额外的,怕是做梦……” 权力的继承,历来皆是斗争的核心问题。 纪系在中央,虽然要比宋系势大,但在派系传继上,面临的情况实际要比宋系更严重一些。 宋家老爷子,才年过八旬,身子骨硬朗,精神也抖擞;在功勋老人相继辞世的今天,这才越发显得珍稀。 不过,就算知道给纪成熙阴了一把,除了心里不忿外,也无他计可施——宋乔生跟田家庚争淮海省委书记不果,跟王源一系关系交恶,实不宜再去找纪系的不痛快。 沈淮细想想,既然纪成熙要在地方有所作为,在冀河县动刘传东的根底是必然的,宋系跟刘传东等清河的地头蛇脱离关系,也完全是正确的选择。 但想到给利用,沈淮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只能苦笑着跟宋鸿军往东华大酒店。 * 沈淮夜里就打算住在东华大酒店,直接在前台开了房间,再打电话给陈兵,约他到房间来谈话。 陈兵未过来之前,一通陌生电话打到沈淮的手机上。 宋鸿军拿壶烧水,笑沈淮:“你在燕京也业务繁忙啊?” 沈淮走到窗前,接通电话,俄尔捂着话孔跟宋鸿军小声说道:“是纪成熙?” 宋鸿军也奇怪了,顾不上泡茶,走到窗台边来,看沈淮接听纪成熙的电话。 “怎么这会时间,纪哥又想起我来了?”沈淮假装毫不知情、也似毫无芥蒂的笑着跟纪成熙通电话。 纪成熙通过电话传过来的嗓音,要比想象中略为低沉一些。 “你跟鸿军大哥离开之后,我考虑再三,觉得冀河县还有一些情况,应该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情?”沈淮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到冀河县后不久,就接到县物资公司跟一些民营企业参与走私的举报信。举报信是具实名,揭开的问题比较严重,数据大,而且持续时间久,虽然不直接涉及到景瑞跟刘传东,但县物资公司负责人,最初还是刘传东在冀河担任县委书记时亲自提拔上来的。我在冀河县也没有能信任的人去展开调查,故而这封举报信现在还在我手里,没有转给相关部门处理。我知道成文光书记一直关心家乡的发展,我刚刚打电话跟成书记做了汇报。成书记指示,对这种恶性案件要坚持一查到底……”纪成熙说道。 “这些国家跟社会的蛀虫,自然是要坚决挖除掉。”沈淮说道,又聊了几句,跟纪成熙挂断电话。 “纪成熙平时也是眼高于顶的角色,不过他很重视你啊!”宋鸿军颇为讶异,盯着沈淮看了好几眼,疑惑的问道,“我怎么没有看出你这小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沈淮微微一笑,纪成熙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解释,也是为他之前故意隐瞒刘传东在冀河县长期任职这事做弥补。 虽然不知道纪成熙是不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但沈淮心里多少会舒坦些。再者说,就算是纪成熙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要对沈淮进行弥补的决定,这恰恰也说明沈淮在纪成熙心里够份量。 换了刘福龙这样的角色,不要说阴他一把了,就算是一巴掌扇过去,都不带道歉的——更为关键的一点,是纪成熙直接跟成文光打电话反应冀河县的问题,迫使成文光跟刘传东等清河的地头蛇划清关系,这样就不用沈淮跟宋鸿军夹在当中两面不是人。这样,纪成熙就把他之前故意误导沈淮有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就直接承当过来,也是光明磊落、相交以诚的表示。 仅仅从这点来说,沈淮、宋鸿军心里芥蒂消除之余,不由得对纪成熙更高看一头。 水烧开了,宋鸿军翻出茶包,泡了两杯茶,跟沈淮坐在房间的角椅上聊天。门给敲响,沈淮走过去开门,除陈兵之外,胡玫赦然也站在门外。 对胡玫也出现在门外,宋鸿军也觉得奇怪,盯着沈淮问道:“你丫的就不怕成怡跟你一起到这边来?” 沈淮满心委屈说不出口,他压根就没有主动联系过胡玫,满心疑惑的问胡玫:“你怎么也在这里?” “咦,”胡玫还奇怪了呢,盯着沈淮的眼睛,问道,“孙总没有跟你说吗?” “什么孙总,跟我说什么?”沈淮问道。 “啊,”胡玫突然觉得难以解释,便从手袋里掏出名片来,说道,“这是我的名片。” 看到胡玫递过来的名片,沈淮就傻了眼。 宋鸿军端着茶杯,凑头过来,看着名片上印有“众信投资公司、总裁特别助理,燕京办事处经理”等经理,一口茶水直接喷化妆镜上去,溅得沈淮半边脸都是。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宋鸿军也有心路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姐三天两头的跑燕京,其他不管,就指望到地头能有个人安排车接送,订个餐、订个宾馆、订个机票、车票什么的,不用姐亲自出马——就为这个,姐在燕京设个办事处,用个信得过的人,一年随便花个十万八万,你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 孙亚琳在电话那头,对沈淮的质疑不屑一顾,三言两语就把他堵得无话可说。 沈淮站在卫生间里,看着化妆镜,想想孙亚琳的话也对: 众信投资此时直接控制的投资逾六百万美元规模。 在产业资本云集的香港、东京、伦敦、纽约等国际金融中心,这样的投资规模自然是毫不起眼,但在经济才刚刚发展十余年的中国,还是可以装点一下门面的,就是宋鸿军这两年来在实体企业上的投资规模,也就这么大。 孙亚琳这段时间频繁出国,到巴黎等地以求说服了孙家的一二故人,能为梅钢新厂多筹措一笔建设投资。徐城虽然有国际机场,但真正的国际航班很少,孙亚琳主要还是从燕京中转。 沈淮要总揽全局,党政事务还有一大堆积压在那里,他在行程上极少跟孙亚琳有什么重合,故而孙亚琳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孤独的奔波在旅途之中,也是十分的辛苦。因为在燕京中转的次数最多,在燕京投办公事处理繁琐的日常事务,对孙亚琳来说已经很有必需了。 不过众信投资目前还没有大规模招兵买马的必要,处理繁琐的日常事务,挑选人手的原则自然也就是“任人为亲”——不需要特别精通专业技能,更需要能够信任,能有耐心处理琐碎的日常事务,对燕京较为熟悉的人手——孙亚琳能够挑剔的人选实在是有限的很。 从这几方面来说,孙亚琳在燕京设立办事处,然而将胡玫雇佣过来负责办事处工作,完全合情合理——但是孙亚琳事先憋着,一点风声都不跟他透露,定然就是为今天叫他看到胡玫时大吃一惊。 沈淮真是没有办法跟孙亚琳计较,跟她胡扯了两句,就挂了电话,走出来问胡玫:“办事处设在哪里?不会就设在这里吧?” 刚才宋鸿军一口茶水喷沈淮脸上时,胡玫粉脸也是臊得通红——沈淮给孙亚琳捉弄了一下,但宋鸿军这么大的反应,无疑他们都认为她跟沈淮有着理不清的暧昧关系。沈淮走进卫生间洗脸,她的心砰砰乱跳,屈膝坐在沙发上,也是强忍羞意,不去看见宋鸿军、陈兵暧昧浮滑但无恶意的眼神。 胡玫的心思本来静了些,脸上的红晕刚消去些,但叫沈淮从卫生间出来,这么寻常的一问,心又莫名慌跳起来,点头应道:“嗯,就在四楼。” 沈淮看着胡玫娇羞可爱的甜美样子,也哑然失笑,他正常视之,自然也就是正常事,跟陈兵笑道:“这可是便宜你们驻京办的大老爷们,天天有美女可以养眼。” 东华大厦建有八层,一到三层为酒店大堂、餐饮、娱乐休闲及会议场所,五到八层为客房区,四层为办公区。 除了东华大酒店及东华驻京办自身的管理办公层设在四楼,还有一部分商务办公用房对外出租。若是孙亚琳不嫌弃这边的食宿条件达不到五星级标准的话,经燕京都住宿在这边,将办事处同时设在这里,无论是最便捷,而且费用也会少许多。 算上胡玫,再多请一名负责内勤的工作人员,加上办公室的租金,一年十万也勉强够办事处开销了。 不过,沈淮知道孙亚琳是个享受的人,虽然这时候手头资金很紧,但想来她也不会让自己太寒酸,对胡玫说道:“这边房间里挤,我们还是到办事处去坐一坐……” 走消防楼梯下楼,办事处在**电梯的东南侧。 沈淮跟宋鸿军走进去,孙亚琳果然不会委屈自己,完全是个小型公司的办公场所,布置还要更奢侈一些。 一个相对开阔的办公区用磨砂玻璃隔出接待区、员工办公区、会议室、经理室外,还有孙亚琳专用的总裁室:推门走进去,里面还隔出秘书间、会议室、休息室出来——整个办事处差不多要有四百个平方,目前除了胡玫跟一名胖乎乎的内勤女孩外,还没有招募其他员工。 陈兵笑道:“这里之前是霞浦县驻京办的办公室,我到燕京来,陶继兴跟葛永秋就决定将霞浦县驻京办搬出去,这边的地方就一直空着。” 陈兵之前是霞浦县副书记、县长,要是陶继兴、葛永秋在京的一切活动都处在陈兵的眼鼻子底子,他们心里不别扭死才怪,搬出来才是正常。 孙亚琳不在京,沈淮就霸占她的总裁室,跟宋鸿军、陈兵坐在里面聊天,看着胡玫亲自帮他们沏茶,跟宋鸿军笑道:“孙亚琳在这里设个办事处,倒是挺好的啊;以前动不动就在宾馆里,也腻歪。” “我在燕京也有公司,合你口味的漂亮妹子也有好几个,你什么时候主动过去考察一下?”宋鸿军说道。 沈淮知道宋鸿军在燕京、广城、香港都有公司,但都是以中转贸易业务为主,部委跑得最起劲,他每回到燕京都是行程匆匆,也就懒得过去看一眼。 胡玫俏脸微红,安静的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 陈兵的方案已经得到市里的批准,注册东华京投管理公司的手续正在办,酒店经过业务的剥离工作也在洽谈中,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中。 不过,作为东华市政府全资持有的地方国有京投公司,名下就这栋酒店的物产,跟民营、外资企业的合作受到限制,融投资渠道及规模都很难一下子扩大多少。 不过,把框架搭出来,就是迈出成功的第一步;同时作为地方国有全资企业,自然也有民营跟外资企业不具有的特殊跟方便之处。 沈淮又跟宋鸿军接着聊香港方面的融投资情况。 三月上旬,宋鸿军就身当主力,亲自力邀十多名香港投资商到梅溪考察。沈淮当时正赶着要去伯明翰,没能亲自参与接待。 沈淮在英国转辗了一个多月,才把境内的事务暂时处理完毕,期间有跟宋鸿军通电话,但都没有详细的长谈。 招商活动是个长期而持续的过程,大多数投资商都不会在初次考察之后就当即拍板,大多数都需要一个权衡、深度调查的过程。后续的反馈消息,沈淮还没能及时从宋鸿军这边了解到。 “我在香港认识的朋友,对梅钢新厂的兴趣都很泛泛。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一点成果,我有个朋友,看中梅溪镇兴建好的中小企业园,想收购过来直接开办一家制衣企业,投资不会低于两千万港元……” “这个没有问题,我在梅溪镇搞中小企业园,事先建成厂房,道路、水电及排污配套齐,主要目的还是帮助轻工企业快速入驻,最快限度的缩短建厂周期,方便他们能最快的去抓住市场。已建成的厂房或租或卖,只要有利地方发展,都无不可;划出去一块,园区继续往东拓就是。”沈淮说道。 “唉,香港早初就是航运及中转贸易起家,随之金融、服务业在维多利亚湾两岸崛起,继而房地产、旅游业给带动起来,”宋鸿军叹了一口气,依旧为没能给梅钢新厂拉到新的投资而沮丧,说道,“但是,香港既没有发展重工业的资源,也没有发展重工业的市场,故而香港的那些人,也没有发展重工业的底蕴跟深刻认识……” 人总是会囿于既有的经验,想要那些以往主要从业轻工产业及服务业、房地产投资的投资商,关注点转到重工企业上去,非一日能竞功。 沈淮微微一笑,说道:“有时候我们还是要面对现实的,此时在外资眼里,国内最优质的资源就是廉价劳动力,所以大量的投资都流向能尽可能压榨廉价劳动力的产业,也能理解;所以,这时候,还要我们自身更努力、更用心才成。” “我前年随国内的一个考察团去波音公司,接待人员知道我是做国内中转贸易的,问我一年的业务量有多大,我当时很自豪的跟对方说,一年经我手转出去的货柜要超过一千,”宋鸿军干笑了一下,说道,“你们猜对方怎么跟我说的?” 沈淮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现在一架波音747,售价十几二十亿起,你一千货柜的鞋子跟服装,连人家一个机屁股都换不回来。你在波音公司显摆你的业务量,不是自找其辱是什么。” “奶奶的,”宋鸿军拿起东西作势要砸沈淮,说道,“我回忆一下辛酸往事,你也要挤兑我一下。” 沈淮笑着闪开,宋鸿军放下东西,回忆道:“人家对我说,我的公司业务规模再扩大十倍,大概能勉强从他们那里换一架飞机回去——说实话,我之前对实体工业没有什么概念,但这一次给我的印象尤其的深。我做贸易,也不是整天瞎混混的,至少一只货柜能装九千来双鞋的概念,还是有的。我当时就惊了,难道说上亿双鞋都只能勉强换一架大飞机吗?那不是为了让国内一千人能在天上飞,就要给三亿美国佬一人送一双牛皮鞋?我也是从那之后,才稍稍正式的去研究一些外贸及实体经济的一些东西,才真正认识到差距。” 沈淮长期都处于国内工业环境之内,一直都在系统的研究这些内容,感受自然要深刻的多,他长吁一口气,又故带轻松工吻的跟宋鸿军开玩笑说道:“你这两年投资偏向实体经济,原来也是受到刺激。” “我在香港,接触的人也杂,”宋鸿军下海经商多年,一直过着灯红酒绿、怒马鲜衣的奢侈生活,此时回忆近年来的心路历程,还是颇有沧桑感慨,说道,“在国内大多数人,都以大国国民自居。实际上,在冷战结束之后,全球轶序似乎都受美国掌握,而在美国之下,世界各国的地位就主要以经济总量排序。中国大陆地区虽然有十二亿人口,但说到经济总量,却仅有台湾的一倍,跟巴掌大的韩国相当,甚至不到日本的八分之一。这种情况下,那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给边缘化,给轻视,就无足奇怪了吧?这两年,我跟境外的投资商接触,这些孙子看我的眼神,真叫人想拿东西砸过去,只是没脸砸啊!这就是屈辱感。所以啊,你跟我谈产业、谈工业化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他娘的,咱老宋家总算有个拎得对思路、称得上是人物的主了。” 沈淮以往跟宋鸿军亲近归亲近,但还没有听他这么深入的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也算明白宋鸿军虽然嘴里抱怨,但实际还是愿意做些额外工作的缘故,大家的心是活蹦乱跳的,血是热的。 第三百六十章 淮能集团 当天夜里,宋鸿军出面邀请燕京的一些投资商,让沈淮跟他们接触。 沈淮夜里喝了不少酒,打电话给纪成熙。 纪成熙那边要陪同铁道部的官员,也是喝得相当猛,便约以后再见,沈淮次日就乘飞机直奔江宁。 沈淮赶到江宁,跟钱文惠、郭全、邵征等人汇合,与东电集团的其他管理层见面,推销换股方案。 东电集团这边倒没有太大的难度,电力部长贺相怀是宋系核心人物之一,而小姑宋文慧又是东电的常务副总,所以不用担心在电力部及东电集团内部会有什么额外的阻力出现。 梅溪镇这次将放弃对梅钢的控股权;东电集团对梅钢的持股绝对数值不大,但获得的实际地位是跟地方政府对等的,甚至还占有部委国有持股的优势,这是一个明显有利于东电集团的条件。 之前的谈判,一直都由担任梅溪工业融投资集团总经理的郭全跟钱文惠负责,但到敲定最后方案的时候,沈淮总要露个脸,跟东电的其他领导收拢一下关系。 东电内部大体形成注册成立淮能集团对梅溪电厂、梅钢进行持股,继而主要在沿淮海湾地区进行电力能源及相关产业投资、建设的方案。 东电除了将梅溪电厂注入淮能集团,与梅钢进行换股外,同时还将跟主营业务煤电建设业务关连不大的港口建设、房地产建造等业务剥离过来,额外再注入一个亿的发展资金。 淮能从注册成立,就将作为东电旗下最主要的二级企业之一,董事长、总经理职务另由东电高层兼任,而担任常务总经理的胡舒卫,则宋系的后起之秀。 胡舒卫说是后起之秀,其实也快有四十岁了。他曾给宋文慧担任过秘书,是宋文慧一手提拔起来,有丰富企业管理经验;他本来是宋文慧推荐担任梅溪电厂总经理的人选。 淮能集团成立后,剥离注入的业务及资产规模将近四亿,胡舒卫在东电内部的资历略浅一些,还不能直接出任总经理的职务。 淮能集团成立后,除了将持有梅溪电厂的部分股权跟梅钢进行换股之外,还将向梅溪港务公司注入三千万的资金,持有30%的股权,而梅溪港务公司的获得三千万资金的注入后,兼以贷款,将继续筹集资本,再建造一座重吨散货泊位、三座两千吨级的渚江泊位,以确保在梅钢新厂及合资厂建成之后,梅溪港码头的年吐吞容量能达到五百万吨规模。 从江宁返回,沈淮还人在半路上,顶替熊文斌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的刘伟立就打电话过来。 刘伟立通知道沈淮,谭启平请他跟胡舒卫到市委汇报淮能集团筹建的相关情况,高天河到时候也会到场听取汇报。 私下闹什么恩怨不提,但正常的工作关系还是要维持。 淮能集团将在东华注册成立。 作为东电旗下的子公司,淮能虽然由东电全资控股,人事及重要事务的决策权都在东电,但跟东电旗下的其他分公司不同,淮能集团作为子公司,拥有**的公司法人地位。 这点,对东华地方最直接的意义,就是淮能集团以后所产生的税收,将会在东华直接上缴,而不会并到母公司去。 作为初成立就拥有近四亿资产的国有企业,税收都在东华上缴,对东华财税规模的增涨,意义自然是不同凡响的。 当然,这也是沈淮争取来的条件,除了让出梅钢及梅溪港的部分股权,使东电从梅钢此前的体系中分享利润之外,梅溪镇还将在渚溪大桥西侧无偿划拔六十亩优秀地块给淮能集团用于建造总部大楼。 淮能是国有独资企业,土地的无偿划拔,倒不存在手续上的瑕疵。 然而,淮能集团在东华注资成立,更重要的意义,是其将在沿淮海湾地区进行电力能源及相关产业投资的主营业务。 东华位于淮海湾核心地区,其电力能源发展滞后一直都是制约工农业发展的主要瓶颈。东华市不要说工业用电难以保证,民用电也是隔三岔五的中断。 东华市郊县地区,每到晚高峰用电时间,电压不稳压,几乎是常态,以致地方电力部门在当下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严厉打击城乡居民非法使用大功率电器。 东华地方,这些年来,除了自身筹资进行电力基础设施建设之外,一直都急切期待上级电力部门能加大对东华电力投资建设的力度。 虽然谭启平不能将淮能集团成立的功绩据为己有,也明白淮能集团在东华设立,会进一步加强梅钢系脱离地方控制的**性地位,但也知道淮能集团成立之后,对东华市促进电力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性。 谭启平、高天河等市级主要官员,要是对淮能集团的情况不熟悉、不关心,就是失职,对省里也交待不过去。 故而知道沈淮从江宁回来,谭启平第一时间请他跟胡舒卫赶到市委来,向他跟高天河汇报淮能集团筹立的情况。 “淮能集团成立之后,作为完全国有持股的投融资平台,在金融市场的融资能力是地方国企不能相比的……” 一个多月来,沈淮一直都在外面奔波,回到东华也是身心疲累。胡舒卫一直都在主持梅溪电厂的建设,跟地方关系不熟,沈淮到市委面对谭启平、高天河的问询,他开门见山的将淮能集团的一些情况坦诚相告, “不过,淮能集团在外部金融市场进行融资时,受到最直接的制约因素,就是融资成本的支付能力,”沈淮说道,“淮能集团没有利润的获得,没有支付融资成本的能力,自然也就谈不上有融资的能力。没有融资,自然也就谈不上进一步增加对电力基础设施的投资建设。反过来,我们要是想淮能集团能在东华加大电力基础设施的投资建设,希望淮能集团能从外部金融市场获得用于东华电力基础设施建设的大量融资,首先帮助淮能集团有获利润、支付融资成本的能力。” “你的思路,我能理解,但具体的方案呢?”谭启平问道。 “市里能不能让出一部分天生港电厂的收益,让天生港电厂以较低的价格接受淮能的注资,地方电网再适当提高上网电价,以确保淮能从天生港电厂获得的收益,能支撑淮能具备大规模的融资能力。作为交换条件,淮能所得的融资,也理应承诺主要用于东华的电力基础设施建设。”沈淮说道。 当下,地方只有省一级以及某些特批地市的国投公司,拥有在海外市场直接融资、借贷外汇的权限。这种融资通常都是以数亿美元为计的大规模,虽然存在一些严重的问题,但也极大的支撑了地方上的建设跟发展。 普通地市跟一般的民营企业,根本就不具备这种权限。 沈淮建议陈兵在燕京组成京投公司,差不多也是这种道理。 有地方政府背书,京投公司在燕京的融资款投到东华的基础设施建设上来,只要东华地方能按时向京投支付利息等融资成本,京投公司的融投资规模,在理论上,就可以滚雪球般的无限扩张下去——这样,东华地方的发展,就可以直接利用到外部的金融资源。 目前东华本地一年的贷款总盘子,也就六七亿,不想些“歪门邪道”,尽可能的从外部争取金融、信贷资源,依照地方上的金融资源,一年连建一道高等级的公路都不够,谈什么快速崛起? 陈兵在京成立京投公司,当然也是有严重的局限性,首先要获得燕京金融机关的信任不是简单的事情,其次国内整体的金融资源都很有限,大家都在争,东华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眼下只能说是慢慢的去做一些工作。 相对而言,海外的金融资本市场,要成熟、要庞大得多。 淮能集团成立之后,可以通过电力部直接申请,获得在海外市场融资的权限,这比东华市地方政府去做,通过部门向国家部委申请,要方便得多。 但是,淮能从海外市场借贷外汇,首先要有向海外市场支付利息等融资成本的能力,这笔钱总不能让电力部去垫。 天生港电厂是东华市目前最主要的火电厂,装电容量为四十万千瓦,每年上缴利税逾亿。 也就算说,东华想在电力基础建设上获得淮能大笔的投资,首先就要先把天生港电厂的蛋糕割一块来,甚至要考虑放弃地方对天生港电厂的控制权。 谭启平并没有问高天河意见的意思,就直接拒绝了沈淮提议,说道:“这个方案涉及到方面太广,目前看来是没有什么可行性。” 在东华市,天生港电厂的重要性不在市钢厂之下,利益让多让少是一方面,直接将天生港电厂的控制权置于淮能集团之下,这是他不能接受的条件。 真要答应这样的条件,淮能集团就会急剧膨胀,将跟梅钢一起成为沈淮背上两支强有力的翅膀,那以后在东华谁还能制他? 当然,谭启平这么说,沈淮也没有办法说他的不是。 天生港电厂与市钢厂,作为东华市唯数不多能撑场面的企业,不要说电力部下面的企业,就是电力部过来开这个口,直接堵回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个模式倒是很吸引人啊,”高天河说道,“直接将天生港电厂拿出来,步子迈得是有些大,是不是可以拿区县电厂出来试一试?” 谭启平看了高天河一眼,眼有厉色;然而高天河饶有兴致的看着沈淮,似乎希望沈淮跟胡舒卫能更深入的讲下去,问道:“要是霞浦县拿霞浦电厂跟淮能合作,怎么样?” 霞浦县委书记陶继兴是吴海峰提拔上来的,县长葛永秋是高天河的人,拿霞浦县电厂跟淮能合作,高天河不用担心谭启平有能力设置什么技术性的障碍。 面对高天河抛开的桃子,沈淮不动声色,看向谭启平,问道:“谭书记,你觉得怎么样?” 谭启平事前没想到高天河突然插这一脚,有一种胸口给踹中的郁闷,却又不能直接拒绝。 淮能集团能不能快速发展起来,都关系到宋系的势力能不能进一步在东华扎根,谭启平不能因为他跟沈淮的私人对立,而冠冕堂皇的在东华压制淮能集团的发展,就像他此时对梅钢也只能用软手段一样。 第三百六十一章 回家偶遇 就算谭启平愿意放手,围绕天生港电厂外围的利益群体,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任这块香饽饽落入他人之手。 沈淮当着谭启平、高天河的面,提及淮能集团收购天生港电厂的方案,说到底也是第一步投石问路。 淮能集团还没有正式注册成立,这种模式可不可行,符不符合东电的利益,东电高层也没有十足的信心,都不敢迈太大的步子。 沈淮与陈兵、胡舒卫讨论过,除了梅溪电厂,作为淮能将来要直接运营的电力资产,接下来要拿来试手的目标是霞浦电厂。 霞浦电厂是建于六八年的老热电厂,历经多次扩容改造,装机容量为4万千瓦,甚至不足建成后梅溪电厂的一半。 更主要的,霞浦热电厂作为霞浦县发电、供热、配电一体的电力企业,设备老化、缺损严重,管理上也有很大的缺陷,造成在电力紧缺的当下,都无法实现盈利运营。 霞浦电厂规模小,运营又持续亏损,淮能集团收购这样的电厂进行技术改造,地方阻力会少得多——这也是当下淮能集团快速扩大电力资产规模的可行途径。 大家处在不同的山头,就有不同的利益。 虽然成立后的淮能集团也是国有独资企业,但没有地方会心甘情愿的,无偿的将优质资产划给其他山头的;包袱那是另说。 谭启平对霞浦电厂的情况不了解,但听高天河都主动提出要将霞浦电厂拿出来做试点,也就不便当面反对,只说先让霞浦县那边拿方案,市常委会到时候再研究,也是想将事情先往后拖一拖再说。 淮能集团前期,主要还是确保梅溪电厂如期建成完成,而包括相关股权以及业务划拔调整的工作,都要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淮能集团能在半年时间里,把框架搭建起来,就要谢天谢地了,并购电力资产的事情,可以多谈,倒未必要立马进入实施阶段。 将淮能集团的情况,跟谭启平、高天河做了汇报,沈淮就直接让邵征开车送他回住宅——在外颠波有一个多月,沈淮都担心住处要长草了。 沈淮回家打算先泡着热水澡,恢复一下元气,再去处理其他事情,到文山苑就让邵征先回去,自己提着行李就上了楼。 经过孙亚琳她屋门外,听着里面“咯咯咯”的笑声,有个女人在笑着喊:“给我、给我,再不给我,我要动手抢了……”听着声间熟悉,但绝对不是孙亚琳。 沈淮不禁疑惑:谁这时候跟孙亚琳在屋里抢什么东西? 沈淮正要敲门,但想到孙亚琳每回到他住处如入无人之境,当他跟不存在似的,他要是规规矩矩的敲门再进去,未必就太窝囊了。 沈淮掏出钥匙来打开门,看到客厅里的情形,鼻腔里差点喷出血来: 孙亚琳给压在沙发上,杨丽丽跨在她的腰上,手撑着她的胸口,正兴奋的去抢她手里的一样东西。 孙亚琳故意在逗杨丽丽,手往后扬起,不让她拿到。 孙亚琳穿着棉质运动衫,倒没有什么,只是杨丽丽的姿态太不雅观:齐膝的紧身裙在玩闹间翻了上来也不自觉,露出黑色丝袜上雪白的大腿跟给紫色内裤包裹的结实美臀。 雪白的臀,饱满得快从内裤边缘溢出来,却紧绷得没有一点赘肉。 因为要抢孙亚琳手里的东西,杨丽丽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到孙亚琳的身上去,衬衣往上吊起来,还额外露出白嫩似羊脂玉般的一截小腰。 杨丽丽身材娇小一些,但身材比例极好,下身几乎半裸,上身还穿着雪白带蕾丝边的衬衣,听到开门声,她跟孙亚琳脸贴着脸的望过来。 两张美脸贴在一起,说有多妖魅就有多妖魅。 杨丽丽谔然发愣,趴在孙亚琳的身上,娇美的脸,波浪般的秀发披下来,白领般的蕾丝衬衣,雪白的胯及修长右腿从沙发边缘极美的延伸到地板上,整个人都性感无端——更要命的是她骑在孙亚琳的腰上,虽然矮一些,但此时刚好胸贴胸。两对不分彼此的胸,都从边缘挤出完美的孤形。 “你们在玩什么,好玩吗?”沈淮克制住不咽口水,指着杨丽丽跟孙亚琳的样子,都忍不住想问她们带不带他一起玩。 “你怎么回来了?”孙亚琳欠起身子问道,手肘撑在沙发上,整个身子曾优美的孤线,深褐色的长发披起来,仿佛绸泽瀑布,脸上满是意外。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沈淮反问道。 “啊?”杨丽丽这时候才发现裙子翻上来,下身几乎**在沈淮的眼前,慌乱间坐志来,要把裙子翻下去——只是她还双腿岔开的骑在孙亚琳的腰上,猛往下拉裙子的东西,只会让她让更紧密的夹住孙亚琳的腰,稍一动弹,整个人就失去平衡往侧面翻下来。 “砰”,杨丽丽脑袋磕茶几角上,身子摔倒在地板上,将茶几都磕翻了。 这一磕力度不轻,杨丽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痛得直掉飚泪。 “这个,这个,”沈淮放下行李,走进来帮忙要将杨丽丽搀起来,说道,“你们做啥,我又没有说你们做了什么,你慌什么,哭什么啊?” “谁做啥了?谁做啥了?撞得这么痛,你还说?”杨丽丽坐起来,揉着给茶几角撞起包的脑袋,痛得直咧嘴,眼泪挂在脸上,梨花带雨似的,一时间也顾不上整理裙子,双腿则更直露露的暴露在沈淮的眼前——大腿的肌肤雪白紧致,修长紧闭没有一点缝隙,只有几根卷曲的毛发从紫色内裤前边缘探出来,贴在白得耀眼的腹肌沟深处,叫人心脏好受。 好一会儿杨丽丽才撑着茶几腿站起来,红着脸将裙子整理好,让孙亚琳给她看撞起包的脑袋,说道:“你怎么会给他你房间的钥匙?你就不防备着他点?” “对啊,你怎么会有我房里的钥匙?”孙亚琳将翻倒的茶几扶起来,疑惑的问沈淮。 “你能偷配我房间的钥匙;你这房间,我就不能多配一把钥匙?”沈淮得意洋洋的说道。 当时陈丹租下这两套房子,换好锁之后,钥匙总共有四套,孙亚琳把房间霸占去,沈淮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的把钥匙都给她——不然还没有真没有机会看到这香艳的一幕。 只是看孙亚琳跟杨丽丽神色都很正常,而杨丽丽更在意在他跟前走了光,刚才似乎只是玩闹,而没有更多的暧昧气氛,沈淮又觉得有些失望。 沈淮看了看表,已经过四点钟了,问杨丽丽:“你怎么在这里,万紫千红不是到准备营业时间了吗?” “正准备洗澡换过衣服再去店里呢,你就突然闯了进来。还以为是进了贼,差点都吓死我了。”杨丽丽叫沈淮暧昧浮滑的眼睛看着,心头莫名慌慌的,仔细看身上再没有哪处走光,捂着胸口将地上散乱的雪白文件纸捡起来。 “你一直都在住这里?”沈淮疑惑的问道,他记得正月里,杨丽丽跟寇萱在新佳新村租住的房子漏雨,临时借孙亚琳的房子住几天,这都两个多月过去,没想到杨丽丽她们还没有搬走。 “对,”杨丽丽说道,“我们之前租的房子做的防水质量太差,楼上卫生间漏水,怎么修都不顶事,就把房子退了。反正孙总这边有多余的房间,一起住也热闹一点。正好也可以帮你们收拾屋子……” 沈淮探头看到卫生间里热汽腾腾,没想到他在外出差一个多月,这屋里已经装上热水器,更没有想到杨丽丽跟孙亚琳关系已经亲密如“姊妹”了,还在沙发一起玩闹。 “看你白白净净的,洗什么澡啊,要不这缸热水让我先泡个澡,”沈淮说着话,人已经赖皮的往卫生间里走,杨丽丽又不好意思拦他,沈淮反而对她说,“你既然有我房间的钥匙,再帮我再拿套换洗衣服来。” “你别理他;你越理他、他越来劲。”孙亚琳跟杨丽丽说道。 杨丽丽在沈淮面前终是胆怯,把沈淮的行李先拿进客厅来,又跑上楼帮他去拿换洗衣服去。 沈淮光溜溜的钻进热水缸里,孙亚琳则隔着半掩的门跟他说话: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你不是打电话说下午先去镇上吗?” “本来想直接去镇上,不想半途给谭启平一个电话拉到市里去了……”沈淮把在市里跟谭启平、高天河谈话的事说给孙亚琳听。 “高天河这次怎么变了性?”孙亚琳颇为奇怪的问道。 “我跟谭启平斗得越厉害,斗得越紧张,东华才有他高天河生存的空间啊,”沈淮知道孙亚琳对东华官场过去的故事不是很关注,将一些缘由解释给她听,“东华以前是个穷地方,在省里最大的山头就是前省纪委书记叶成明。叶成明是个非常强势的官员,他从文革后,在东华担任过十年的市委书记,前市委书记、前前市委书记以及高天河,都是他提拔起来的人。而叶成明到省里担任纪委书记之后,整个淮海省的纪检系统,就有东华帮之称——大概也是东华这个地方穷,不起眼,不受省里重视,所以东华的地方官员,跟省里的联系,几乎都集中到叶成明一条线上。问题出就出在,叶成明九二年遭遇车祸突然去逝,整个东华帮一下子群龙无首,在省里也无依无靠,就难免会给踩得七零八落。高天河之前想走戴乐生的路线,但英皇案之后,高天河不受戴乐生待见。赵秋华二月底来东华,夜里住南园,高天河去拜访过的,但随后赵秋华的侄子到东华来,跟高天河、高小虎父子并没有接触。这大体能推测出,高天河有投靠之意,而赵秋华无收容之心。高天河随时都有可能会给调出东华,你说他能不用点心吗?” 杨丽丽拿了衣服回来,看到孙亚琳坐在门口跟沈淮说话,而卫生间的门也只半掩着,还以为沈淮还没有开始洗澡,就直接推开门进去要递衣服进去,乍然看到沈淮光溜溜的泡在浴缸里。 由于四月中旬天气渐高,热水温度不是特别的高,没有太多的热汽,杨丽丽就看见沈淮双股间趴着一条黑黢黢的巨蛇——她是过来人,也不会像小姑娘那么尖叫,红着脸低下头,放下衣服就出了门,抱怨道:“怎么洗澡都不关门,就不怕别人看了长针眼?” “是你打击报复,突然冲进来偷看我好不好?”沈淮欠过身子抱屈道。 “瘦不拉叽,都没有几两肉,有什么好看的?”杨丽丽也不示弱,站在门外反唇相讥。 孙亚琳没良心的大笑,问杨丽丽:“你看到他那几两肉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女人间的事 杨丽丽没好意思搭孙亚琳的话,回到房间换衣服,站在穿衣镜前,想起孙亚琳说沈淮腹股沟间只有“几两肉”,也忍不住哑然失笑,心想孙亚琳一定没有见过沈淮光过身子,不然就是外国男人格外的雄伟,才叫孙亚琳对沈淮腹股沟间的那“几两肉”不屑一顾。 杨丽丽看着穿衣镜里半裸的娇躯,非是自恋,无论是之前的英皇,还是此时的万紫千红,莺莺燕燕出没,勾人心魄的漂亮女孩不知道有多少,杨丽丽也未曾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过——挺拔圆鼓的胸峰、嫣红的樱桃鲜艳诱人,纤细的腰,平坦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紫色的薄棉内裤里隐隐透着一撮整饬油亮的毛发延到最诱人的神秘之地,双腿直且修长,紧致合并,没有一丝缝隙,又溢着叫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把的弹性,肌肤更是娇嫩雪白、欺霜赛雪。 杨丽丽想起自己打见沈淮第一面都快有两年半了,很是感慨。 她起初对沈淮的好色颇为反感,英皇案前后所发生的种种,又叫她对他心存畏惧,不敢反抗他的淫威。她也一直以为沈淮贪图她的身子,在无力挣扎之后,她也当真是想要委身给沈淮,从此找个靠山,在东华不再受人欺辱。 只是英皇案过去都大半年时间了,杨丽丽再也没有看到沈淮有对她流露出那方面的意思,她又万分的疑惑。 杨丽丽轻轻抚摸她自己白得耀眼的胸,她自己都觉得弹性惊人,听着孙亚琳跟沈淮还在外面谈淮能集团的事,她也觉得奇怪,这个“贪婪好色”的家伙,怎么就改了性,还是说她对他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杨丽丽侧过身子来,斜过头看穿衣镜里翘起来的臀,想到这大半年来沈淮竟然对她不再动心思,又忍不住对自己的吸引力怀疑起来。 想到这里,杨丽丽忍不住又笑,心里想:以前怕人家玩弄自己,现在人家不理会了,又疑神疑鬼的想东想西,真是犯贱的性子。 杨丽丽又心想,说不定沈淮有了陈丹,从此就改邪归正了吧? 只是,男人真改得了这个毛病? “怎么,换个衣服在穿衣镜前臭美半天?”孙亚琳推门进来看杨丽丽在穿衣镜内摆弄姿态。 杨丽丽怕沈淮借机闯进来看她换衣服,她赶忙跳过去将房门反锁上,忍不住跟孙亚琳感慨道:“都感觉自己快长皱纹了,你来帮我看看……”又托着丰满的胸,毫无防备的问孙亚琳,“是不是有些下垂?” 孙亚琳走到杨丽丽的身后,托起她娇嫩圆润的胸部,在穿衣镜前比对了一下,真是漂亮得让人恨不得狠狠的捻捏两下,笑道:“你这样都担心下垂,让其他人活不活了?”她要比杨丽丽高出半头来,两张娇媚美脸贴在一起,从穿衣镜里映出来,额外的美。 杨丽丽在女人面前半裸没有什么不自在,看着她半裸的身子跟孙亚琳的脸映在穿衣镜里,看着孙亚琳那生动美丽的脸蛋、精致的五官以及那散开仿佛瀑布一布的褐色秀发,她也忍不住感慨:“孙姐,你真美。” “是吗?”孙亚琳将杨丽丽搂在怀里,手指在她的肌肤轻轻划着,说道,“我觉得你这样才叫美,眼睛媚得能把男人的魂都勾过去。”手指熟练的在樱桃粒上轻拔了两下。 杨丽丽心里透出些酥麻来,觉得有些奇怪,又不好意思将孙亚琳的手打开。孙亚琳比她要高出半头,给她从身后搂抱,有种就仿佛久远到都快遗忘的感觉,直到孙亚琳那修长、柔软的手贴着她的小腹往下滑,在她有触电感觉时才惊醒过来,抓住孙亚琳的手,疑惑不解的看向她明亮美丽、叫她感到诱惑的眼睛。 孙亚琳嘴唇贴到她耳边,轻声的说:“你真漂亮,身材又这么性感,我要是男人,一定会忍不住把你推床上去。” 杨丽丽莫名的娇羞,往边上站了一步,打量孙亚琳高拔性感的身姿,娇嗔说道:“哪里有孙姐你身材好?” * “人呢,”沈淮洗过澡,边穿衬衫边走出来,没看到客厅里有人,推了推隔壁的卧室,房门给从里面反锁上了,问道,“人都跑哪里去了?” “我们在里面换衣服。”杨丽丽的声音透出来。 “这倒霉孩子,”沈淮轻声说了一句,将衬衫扣子扣起来,想到孙亚琳跟杨丽丽在卧室里换衣服一定性感无比,但也没有办法闯进去参观,又隔着门问孙亚琳,“我要赶过去见赵治民,你也露面吧。”赵治民这段时间都在梅溪,跟梅钢、跟淮海省冶金工业设计院,探讨基建建设跟技改怎么进行结合的问题。 “你这么看重赵治民?”孙亚琳打开门,站在门口,挡住沈淮往里偷看的视线,问道。 “市钢厂已经没有什么墙脚可撬了,而地方产业要发展起来,除了要从地方挖掘人才,也要从外部引进人才,”沈淮说道,“赵治民留学归国后,在矿冶一直从事冶金过程的研究,这本身就是梅钢所急需的高端人才,再者赵治民在冶金领域有一定的声望跟人脉,有助梅钢能更大力从外部招募高端人才。梅钢要真正的发展壮大,必需要有全国以及国际的视野跟野心。” 沈淮边说着话,边踮起腿往里看,杨丽丽正在扣女式小西装的扣子,他撇着嘴说道:“就这换衣服,有什么好锁门的?” 杨丽丽想到孙亚琳刚才意图把手指往她小腹下面摸的情形,俏脸微红,女人间的事情总不能叫沈淮知道,有些不敢看沈淮的眼睛,挤身走到客厅里,先出了门。 沈淮待孙亚琳换过衣服,坐她的车赶往鹏悦国际大酒店。 渚溪大道开通之后,梅钢就跟鹏悦签置协议,将必要的商务接待都移到鹏悦国际大酒店来。 渚溪酒店再经营三个月,承包权就由有镇上收回,客源往鹏悦及尚溪园转移,需要一个过程。另一方面,安排赵治民等重要合作方的食宿,鹏悦国际大酒店要比相对狭迫的渚溪酒店更合适一些。 赵治民由赵东、胡志刚等人陪同,也是刚刚从新厂建设工地赶过来,正好跟沈淮、孙亚琳在停车场遇到。 看到沈淮瘦了两圈的模样,赵治民吓了一跳。 赵治民与沈淮在伯明翰去了一周时间就回国了。 虽然相处只有一周时间,沈淮留给赵治民的印象却极其深刻。 他八八年回国,之前在英国留学,他回国前后,接触了大量的钢铁企业的管理者。沈淮这么年轻,就能领导一家中等规模的钢铁企业,在国内绝无仅有,在国外也极罕见;而从沈淮身上透出来的自信、专业水准以及多领域的跨界学识,都体现出他领导梅钢游刃有余。 由于在伯明翰时,赵治民对沈淮的印象十分深刻,所以再见,能明显感觉到沈淮要比上次相见憔悴、削瘦得多。 赵治民知道沈淮这一个多月,都在外面奔波,但也没有想到会这么辛苦,问道:“沈总这一圈走下来,人都瘦了两圈……” “赵院长,你看看赵东他们,哪个不是精瘦精瘦的?”沈淮笑道,“现在搞大建设,要保现有的生产不受影响,还要新厂能建得又快又好,谁不瘦两层皮下去,就是不合格的。我怎么又能例外?” 赵治民看看赵东、徐闻刀、胡志刚等人,都是身材削瘦且精神抖擞,哈哈一笑,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我现在是越来越知道这个道理了。” 回国后,赵治民就率领手下的团队,为梅钢新厂的技改项目而忙碌起来。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是第二次到梅溪来,在梅溪停留的时间超过有二十天。 除了技改方案的沟通外,赵治民对梅钢以及梅溪镇的过往及现在也是带着更浓厚的兴趣去了解、去观察、去体会;与赵东、徐闻刀、徐溪亭、钱文惠、胡志刚等人,也有着比以往更深入的接触跟交流。 也正是了解得越深,赵治民也越发感受到这家规模算不上多大的钢铁企业,对他的吸引力越大。 在矿冶总院,赵治民也是能做一些研究工作,所获得的地位以及在行业内的影响力都不能算低,但矿治总院依旧有着国内当下一些积弊跟不良的风气,远不如梅钢这么有朝气,让人深刻感受到那种蓬勃向上做大事业的雄心。 梅钢从西尤明斯购进二手生产线建新厂,甚至想同时通过技改,将新厂的炼钢产业摸高到六十万吨——即使到现在,这也是一个极具风险的项目。 赵治民最初对梅钢的技改工程委托不重视,甚至不愿意跟沈淮、赵东他们有更深入的接触,就是他认为梅钢在资本、技术以及整个项目考察了解都还不怎么充分之时进行着一场注定会失败的冒险。 只是有项目不能不接,赵治民是带有不屑跟抵触的情绪之下,跟梅钢开始技术上的合作。 从最初的接触,到现在也不过五个月。 对一个产能规模达六十万吨钢的炼钢项目来说,五个月的时间或许只够用来前期考察。 然而梅钢就是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将一个赵治民这样对行业有着深刻理解的人都认为会注定失败的项目,抽丝剥茧的进行到今天,使之初具雏形。 即使整个项目看上去依旧还存在着极大的风险,赵治民也不得不承认,沈淮领导下的梅钢,实际有着国内第一流钢铁企业的管理团队水准。 所以,沈淮在餐后再次正式邀请他加入梅钢,赵治民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加盟 赵治民作为国内冶金过程研究的顶尖人物,要比表面上看去要抢手得多,至少从规模上去,在邀请赵治民加盟的钢铁企业里,梅钢绝不能算是显眼的。 沈淮对赵治民答应加入梅钢并没有抱很大的期待,他甚至只希望赵治民能推荐合适的人选,为梅钢组建、主持研究院。 听到赵治民答应下来,沈淮是真心高兴,握着他的手半天都没有松开。 赵治民加入梅钢,除了他自身的专业及管理能力,能为梅钢提来很大的提升,补足研究一块的不足外,也许更为重要的,在国内钢铁以及相关产业领域,赵治民有着比赵东、徐溪亭等人更广泛的视野。 梅钢虽然这两年做出些成绩,但在全国还没有什么名气,仅靠二十万吨的钢铁产能,在钢铁产业领域也谈不上有什么影响力,这就在很多方面造成极大的不便利。 从去年起,沈淮就考虑过为梅钢的未来发生储备后备力量的问题,现阶段主要还是有针对性的去选择那些从东华考出去的优异毕业生,吸引他们到梅钢来就业、发展。 由于历史的原因,东华的基础教育发展水平跟人力资源,在全省要处于中上游水平。九四年东华高考录取率就高达8%,全市拥有大学学历的人数将近五万人。梅钢要是想补充基层管理及技术力量,从东华籍大学毕业生中择优录用,是足够的。 但是,梅钢要想发展成国际一流的钢铁联合企业,需要有将来能推动梅钢走得更高、更远的人才,将视野仅仅局限在从东华考出去的大学生里,则是远远不够的——而在这方面,梅钢目前显然不具备什么优势。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梅钢能开高薪,江浙的民营钢铁企业,也能开高薪,而在就业、生活以及未来的发展前景方面,江浙地区明显又要比东华更具优势。 梅溪镇建设得不错,但毕竟还只是小镇子,东华在整体上都要落后江浙发达城市太多,跟京沪以及广城等一线城市更不好比。 同样十万八万年薪,像韩文继这类的博士生以及一些从海外留学归来的优异人才,压根儿就不会看东华一眼。 唯有赵治民加入梅钢,梅钢才有可能通过他,吸引他的学生以及研究领导的佼佼者考虑到梅钢来发展。 赵治民虽然答应加入梅钢,但他首先要先完成跟梅钢的技改合作,另外矿治那边愿不愿意放人,他心里也没有数。 沈淮则多少有些迫不及待。 矿冶隶属冶金工业部,而冶金工业部因为有给国务院裁撤的可能,上下多少有些人心惶惶。 沈淮考虑能否通过谁的关系,说服矿冶先同意放人,这样梅钢新厂就可以委任赵治民担任总工程师,除了继续负责与矿冶合作的技改项目外,还可以统筹新厂建设的技术全局。 沈淮当即给小姑宋文慧以及宋鸿军打电话,不知道能通过谁,能叫矿冶总院痛痛快快的放人,不会在人事调动上卡梅钢的脖子。 过了半个小时,小姑宋文慧打电话给他回复:“只要赵治民愿意放弃矿冶总院给他的福利,那边还是愿意放人的……” “小姑出马,一个顶俩。”沈淮哈哈大笑。 他这段时间更为深切的感受到人才的匮乏。 老厂生产线要保证高效安全的运行,新厂的建设速度不能慢下来,要能有赵治民这样的人物加入,他何需要整个月的在外面东奔西走不停,赵东又何需整天睡在工地上? 梅钢早就拟定了特殊人才引进的待遇标准。 对赵治民来说,年薪十五万——即使考虑到他将在矿治放弃的福利,沈淮找算直接从渚园分一套洋楼给他作为补偿——都不能算有什么吸引力,但他还是答应下来。 就算与淮能集团的交叉持股工作完成,梅钢从整体上还要算公有制企业,在薪资问题很难一下子有极大的突破。包括赵东等人,从梅钢正式领取的工资并不高,他们最主要的收入来自于股权增值,跟梅钢的成长息息相关。 虽说沈淮承诺梅钢新厂允许赵治民投入私人资金持股,但梅钢新厂本身就急需募资,而梅钢新厂目前看来还是风险很大的项目,故而这也不能算是给赵治民的额外待遇。 次日,沈淮召集梅钢管理层会议,通报他此次英伦之旅的收获以及淮能集团筹建的情况,赵治民也应邀参加。 这次会议,赵治民则能更全面的看到沈淮对梅钢未来发展的规划: 梅钢只是沈淮产业布局中的一个核心环,淮能集团要真正发展起来,前景也未可限量;而同时由鹏悦跟鸿基负责打开跟西欧地区的废钢进口及钢材出口的通道,更让梅钢未来发展的市场空间更广阔。 * 赵治民从矿治离职以及工作交接很顺利,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四月下旬就正式到梅钢接手担任新厂总工程师、研究院总经理,同时承担梅钢新厂建设的工程技术总局以及研究院的筹建工作。 同时随赵治民到梅钢的,还是他刚刚通过博士论文答辩的学生韩文继以及他在矿冶四院的主要助手刘涛等人。 由于韩文继、刘涛等人都是负责梅钢新厂技改项目团队里的成员,从年前就开始跟新厂建设,对梅钢的情况十分熟悉。 他们随赵治民加入梅钢,除了继续负责技改项目外,也能立即分摊了沈淮、赵东以及潘成此时肩上所承担的巨大压力。 在山崎信夫、周明的领导下,合资厂筹建速度也不慢。 合资厂也完全照搬富士制铁在日本君津的炼钢厂为模板,迅速完成前期筹备工作,四月中旬建设工地也进行奠基典礼,进入如火如涂的建设之中,只比梅钢新厂晚了三个月——市里急切,当然能够理解,但也能看出富士制铁急于完成在海外市场的产业布局。 与此同时,淮能集团有限公司在梅溪镇正式注册成立。 淮能集团与梅钢、梅溪工业投资集团、梅溪镇政府、鹏悦、渚江建设等签约一系列的合作协议,完成梅溪电厂与梅钢的交叉持股、完成对梅溪港务有限公司的注资持股,同时又在梅溪镇注册成立淮能地产、淮能工建等两家三级企业,以接受东电集团剥离下来的部分业务。 淮能同时决定在鹏悦国际大酒店对面,在梅溪镇无偿划拔的六十亩地上,投资两千万建造淮能的总部大楼。 市钢厂、市锻压厂等十一家市属国营厂到四月下旬,也完成改制工作。 市钢厂更名为东华钢铁集团,然而换汤不换药,董事长兼总经理照例由顾同兼任,无人能撼动。谭启平也怕影响合资厂建设的大局,暂时也无意撤下对他表示温顺的顾同。 市锻压厂的改制过程要更复杂一些。 照道理来说,市里对市锻压厂完全控股,市计委要求董事会人选都由其推荐,但最终只有赵益成等三人得到债权人的认可。最终协商之下,从职工里选拔五人,又由杨海鹏等两名债权人作为没有表决权的**董事,一起进入董事会。 除董事会外,市锻压厂的管理层则全部跟市里脱离关系,由任命改聘雇,只有一名副厂长跟计划科,通过关系,调回到市里,跟市锻压厂脱离关系。 虽然梅钢额外债贷钱款给市锻压厂,但从第四个月起,市锻压厂除了要维持自身运营,每个月还要额外归入四五十万的债务,压力依旧不小。 市锻压厂成立的时间,不比市钢厂、梅钢稍晚,早初是生产轴类锻压件。待东华钢铁产业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初成规模时,市锻压厂的主营业务又转向为钢铁厂制作各型非标钢结构件。 市锻压厂的规模看上去不大,近年来困难很多,造成的因素很多,但跟整个淮海省在过去几年时间里钢铁产业没有怎么大发展也有直接的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说市锻压厂既是梅钢当下的供应商,又是梅钢未来潜在的客户。这也是去年年底,沈淮强势介入市锻压厂的主要原因。 沈淮跟赵东他们研究过赵益成领导下的市锻压厂,虽然受三角债务严重拖累,一直难以扭亏为盈,也无法扩大业务,但自我整治后的生产秩序,在全市那么多的国营厂里,也要算好的。 也恰恰是赵益成等人通过举报等手段斗争,联合工人,强硬的将严重贪腐的前厂长等人送入大牢,他们跟市里的关系不和睦,但在工人中较有威信——这些都符合沈淮在东华挑选合作者的特征。 当然,沈淮考虑到梅钢跟市里糟糕的关系,想要直接收购市属国营厂的阻力可能会很大,故而才迂回到债务问题上,逼市里就范。 梅钢新厂建设前期,向市锻压厂下的订单,就超过其去年业务量总和。 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结构件交给市锻压厂就近加工生产,能降低梅钢新厂的建设成本,而更重要的方面,钢结构件,特别是用途广泛的钢结构,市场需求极为旺盛的型钢产品,国内外大多数钢铁企业,就直接控制生产型钢产品的重工企业,扩张市场占有份额。 沈淮考虑先恢复市锻压厂正常的生产秩序后,直接通过债转股的方式,由对其进行控股,专注发展标制型钢产品,丰富梅钢的产品线,以此突破目前仅能向市场供应螺纹钢的单一产品格局。 第三百六十四章 场面难看 到五月中旬,西尤明斯钢铁厂炼钢线就大体拆除完成,重达三万六千吨的炼钢设备装箱后转运到伦敦装船。 虽然赶上英国港口工人五月大罢工,相关的报检、报关等工作被迫中止,大批设备都被迫滞留在伦敦港口,但第一批设备赶在罢工大规模掀起之前,完成报检等手续,启航运往国内。 与此同时,在结束设备拆除工作之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伯明翰炼钢厂总经理戴维.艾伦等人,随同伯明翰经贸团,接受沈淮及唐闸区招商局邀请,到东华进行访问考察。 五月下旬,由英国海运公司负责装运的第一批设备抵达梅溪港码头,这也是梅溪港码头建成之后,第一次在渚江水位高涨时尝试着停靠三万吨级的海轮。 无论从梅钢新厂建设、梅溪港发展以及以梅溪港工业园区为中心带动的东华东南区域经济发展,这都可以说是进入新的阶段。 淮海省招商引资工作相对滞后,从工业发达地区以经贸团的方式邀请多名投资商同时入境考察投资环境,在淮海省还罕有先例。 除了东华市给予额外的重视之外,副省长宋炳生也于五月二十八日到东华来,代表省委省政府会见经贸团成员,也于二十八日中午,在东华市区官员的陪同下,赶到梅溪港码头参观卸载作业。 在新厂基础桩基工程完成之后,就要先行安装大型结构件,故而第一批运抵国内的炼钢设备,都是粗大笨重的结构件。 有些结构件,即使在分拆之后,跨度依旧长达二三十米,重逾数十吨、甚至上百吨,这对新成立的梅溪港务公司是个大考验。 当管理跟不上时,卸载现场就难免显得有些凌乱。 同时这些大型结构件,无法装箱,本身在拆除跟装运时,也没有必要进行特别精细的保护,长达数月的时间都暴露在外部环境之下,就难免显得锈迹斑斑,卖相很不好看。 相对难看的场面,就引起随行参观官员的议论纷纷: “这批破铜烂铁,运到国内来,能重新组装成生产线吗,不要是给英国佬骗了?” “不管能不能成,关键这批设备便宜啊,听说也就比废钢稍贵一点。” “便宜个头?你以为把设备买下来就完了?拆不要钱,装不要钱?我听说将来的调试都要请英国的工程师。这跟国内不同,国内一个工程师打死一千块钱一个月;请人家的工程师,一个人一个月就要花费上万美元。买了设备还不算,还要从英国进口相关的技术,这笔费用就是数百万美元;就连运回到国内来,都要用英国的海运公司。梅钢报了个数据给省经贸委,据说新厂建设好,支付给英国人的外汇,差不多要三千万美元,哪个便宜哦?这天下从来都只有错买,没有错卖的道理,你以为英国佬都是傻子啊,白送设备给你?” “也是哦,听说这些在英国都是要报废的设备。不过怎么说,现在谁到地方,不是先把场面撑起来?只要场面好看,政绩有了,谁管将来厂子能不能建成,建成后能不能运行起来?运行起来赚不赚钱?” 宋文慧回头看了一眼,这些在后面口无遮拦的官员,大都是淮海省经贸系统里的。他们挤眉弄眼的议论着,好像在跟西尤明斯的交易里,藏着他们自以为是的龌龊事。 宋文慧注意到四哥的脸色很难看,好像是强忍着性子,先把既定的参观活动进行下去。 省里这次让宋炳生带队到东华来,可以说是出于某种善意。 东华这段时间来,经济上确有很大的发展,跟宋系对东华地区大规模、扎根式的渗透有直接的关系;而梅溪港工业园现有的成就,就直接由沈淮一手促成。 省里其他人不知道沈淮跟宋炳生的关系,但田家庚、赵秋华是清楚的,让宋炳生带队下来,也可以说是对宋系的示好,不在乎宋系的势力在东华这一隅之地得到多大的加强。 只是宋炳生之前负责省农业工作,管不到经贸系统,但这次下来要英国投资商洽谈合作,省经贸委的官员,自然要有一些官员随行。 省经贸委的官员,虽然尊重宋炳生是副省长,但官不如管,他们对宋炳生还谈不上有太多的敬畏,所以讨论什么话题都相对随意一些,不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宋炳生会给小鞋穿。 当然,他们要是知道宋炳生跟沈淮、跟梅溪港工业园的关系,多少会收敛些。正因为他们不知道,故而言语间的揶揄语气,就有些肆无忌惮,也压根儿就不管地方官员的感受,甚至还妒忌沈淮等地方官员。 对省经贸系统的官员来说,沈淮等梅溪镇官员,要比他们要年轻得多,就已经是副处、正科;而地方上的副处、正科,显然又要比省直机关的科处实权要大得多,能捞到的实惠要多得多,怎么会让他们这些在机关磨屁股十数二十年才混到科处级的机关官员,心里舒服? 宋文慧又看了看沈淮,沈淮袖手看着码头外的苍茫江天,似乎对这些人的议论充耳不闻,也没有说要看他爸脸色的意思。 宋文慧心里一叹,对于不懂行的官员来说,看到这么一大堆锈迹斑斑的结构件,散乱的堆在码头上,换了谁都会心底凉上一截,大概也会从心底对梅钢新厂的前景悲观失望,但是想要让不懂行的官员理解工业体系的运行,显然也是一件困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谭启平陪同宋炳生等人登上英国海运公司的散装海轮参观,宋文慧落后一步,压着声音跟沈淮说道:“小姑这次可能是给你帮倒忙了……” 沈淮笑了笑,说道:“梅钢在新厂建成之后,就能证明自己,也不差这一年半载。以后这也能让有些以前只会坐办公室的官员知道,有些事情比他们表面看到的要复杂些,小姑,你说这是不是也能算个好事?” 宋文慧笑了笑,知道事情已经至止,想反悔都没有可能,只能往前看。 孙亚琳撇撇嘴,沈淮本来就不同意让省里的官员过来参观作业现场。 对于知道工业体系运行细节的人,就算把一台彩电外壳拆下来,面对一对零件也能看出其中之美。但对于另一部分人,他们只能看光鲜亮丽的外壳,要是让他们看到里面的散乱零件,心里不凉一截才叫见鬼。 现在把大半个炼钢线,重近两万吨、将近万数的结构件,都堆放在码头开阔的堆场上,场面能好看那就真是奇迹了。 倒是宋文慧开始没有想太多,而是想着热心的、千方百计的缓和沈淮跟宋炳生之间紧张的父子关系,希望宋炳生看到沈淮在梅溪镇工作不到两年时间,做出的成就有这么大,能改观对沈淮的印象,主张把对梅溪镇的参观安排得更深入一些,但也没有想到会起了反效果。 这些大型结构件,在长达四五个月的拆装及运输过程中,根本不可能进行精细的保护。什么大铁块暴露在湿度那么大的环境,不会绣迹斑斑? 但只要这些大型结构件的锈蚀程度可控,在运抵建设工地之后,再一步的进行除锈、防锈处理,一样可以投入使用。 这对梅钢新厂建设来说,将节约大量的建造时间。 一座年产能六十万吨的钢铁厂,通常建设周期需要两年以上。虽然梅钢新厂最终投入的建设资金未必会少多少,但关键建设周期能缩短近一半,节约出来的时间效益就值半座厂,但是这些,跟不懂行的人,是解释不清楚的,他们能看到的,只是眼前一堆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 宋炳生是强忍住心里的不愉快,参观完码头作业情况,之后的参观也是草草结束,然而回到尚溪园休息用餐。 房间里只剩下谭启平、宋文慧、刘伟立、潘石华、胡舒卫、苏恺闻等少数人时,宋炳生也忍不住问谭启平:“老谭,你怎么看梅钢新厂项目啊?” 谭启平只是一笑,说道:“没什么嘛,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就算失败了,也能得个教训,就算是交学费……” 他能说什么?他打开始就反对沈淮建梅钢新厂,但是沈淮一意孤行,无意区市意见,另起炉灶,他还不能强行弹压,这时候只能摊摊手说些风凉话罢了。 “六个亿的学费,未免交得太贵了。”宋炳生唉声叹气道。 “现在就下结论,太早了些吧?”宋文慧忍不住替沈淮辩解。 “田、赵二人,哪个不想看宋家的笑话,这次让我下来考察,怎么可能会有好心思?”宋炳生听着下面的官员揶揄议论了半天,偏又不能摆脸色,心里也是窝了半天火,听到小妹宋文慧这时候还一心偏袒沈淮,也忍不住责怨道,“这么看来,淮能集团的步伐还是小一点为好。我们这个国家,交不起那么多的学费,宋家也不能有那么的笑话能给别人看……” 宋文慧也是气闷,又不好当面顶回去,要四哥不要插手东电内部的事务,脸色有些难看的看向别处。 “我说两点,” 沈淮给摆了半天的脸色,他心里可以忍住不爽,但他爸那几句话说得太重,太过分,而且是当着谭启平、潘石华、刘伟立等人的面直接否认梅溪镇这段时间来的工作成绩,他不能视如无睹。 他要是这时候不说话,潘石华他们会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压制梅溪镇的发展步伐不好说,但这事传出来,对梅溪的士气就是一个直接的打击,而梅钢新厂接下来还要向省市的银行机构继续融借建设资金,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沈淮手按在桌子上,说道, “第一,梅钢新厂的建设,目前是**于梅钢运作的,所以只需要对投资人负责,而不需要对地方政府负责。这也是当前国务院及省委省政府推动企业改制的一个主要目的。我们要建设‘产权清晰、权责明确’的现代企业制度。将来新厂要是建设失败,我向会投资人承担一切责任。第二,新厂建成之日,我会再邀省市领导过来指导工作……” 沈淮这话一出,宋炳生脸色气得铁青。 第三百六十五章 田家庚的电话 小小的休息室里,刘伟立、苏恺闻、潘石华以及新担任唐闸区委副书记、代区长的周岐宝,都是谭启平到东华后提拔、任用的嫡系,也可以说是宋系在东华的中坚力量,他们都知道沈淮跟宋炳生的关系。 他们看着宋炳生出声训子,本来心里还想着这总能叫沈淮那桀骜不驯的性子稍稍受一下挫,他们哪里曾想到,沈淮直接要他老子以后少对梅钢的事情指手划脚。 苏恺闻、潘石华是领教过沈淮一言不和,就会把手扇到对手脸上来的性子。他们虽然对宋炳生、沈淮这对父子当着他们面就吵起来,有些意外,但也能克制住不左观右望。 他们甚至有一种看好戏的期待,看着沈淮心里暗笑:别人不好收拾你,你老子总能收拾你吧? 刘伟立、周岐宝早初是作为省委组织部下挂到东华锻炼的干部,近期才给谭启平直接提拔到市委副秘书、唐闸区委副书记、代区长等重要岗位上去,之前对沈淮只闻其名,接触并不深。 听来的传闻总当不得数,唯有亲眼看过才知其真。他们二人听沈淮对着他老子就如此口吐“狂言”,都下意识的往谭启平看过去,脸上讶异难掩。 谭启平见宋炳生气得手足颤抖,只是笑着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当真是比我们这一代人要有性格得多。当然,有性格是好事,有性格才有闯劲。”谭启平虽然是东华市一把手,但沈淮跟宋炳生是父子吵架,他除了和稀泥劝和,也不能当着宋炳生的面,冷脸训斥沈淮不懂规矩。 宋炳生知道他这个儿子的性子有多拧,所以忍了一路都没有对梅钢新厂指手划脚做什么评价,也是到尚溪园之后,看到身边没有什么外人,才忍不住说一两句,在他看来,也是希望沈淮能稍稍收敛一下,不至于让局面崩坏到彻底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没有想到,沈淮非但不领他的好意,还当着这些人的面,要他以后少对梅钢的事指手划脚,他的老脸哪里还能挂得住? 宋炳生当真是气得一佛升天,胸口有一股子邪火“蹭蹭蹭”的往上窜,横眉怒目,克制不住就要发作。 宋文慧当然知道她四哥这是咎由自取,不懂装懂也就罢了,对沈淮不满意要找机会要教训他也就罢了,但不能这么没来由的发一通脾气而不管这会给梅钢带来多恶劣的影响。 但是,宋文慧也不能真让沈淮跟他爸这时候当众就闹翻起来。 除了他们这边几个人外,在外面的休息大厅里,还有省市区镇的官员,还有伯明翰经贸团的投资商代表,还有受邀陪同的富士制铁等企业的代表。 要是沈淮跟他爸这时候就公开闹翻起来,就将彻底叫他爸下不了台,这对沈淮,对梅钢的影响将会更恶劣。 宋文慧要给她四哥台阶下,就不得不板着脸,拉了沈淮一下,严厉的说道:“你这是算什么态度,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爸说话?” 沈淮知道小姑是对他好,但心里也闷着一股气,坐在那里,盯着地上的大青砖看,沉默着不吭一声;孙亚琳低头摆弄着看手指甲上的涂了鲜红指甲油,这时候她知道也不能再去火上浇油。 有宋文慧、谭启平一人唱红脸,一人唱黑脸,宋炳生的脸色才稍好看些。 这时候宋炳生的秘书郑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手机,他注意到屋里有些异常,觉得奇怪,但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直接走到宋炳生的跟前,将手机递过去,说道:“田书记办公室打来的电话,田书记要跟你通电话。” 宋炳生也顾不上对桀骜不逊、当众让他下不了脸的儿子发脾气,接过手机,要谭启平他们坐着不要动,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谭启平看宋炳生接电话时,脸上透出疑惑不解的神色,心里奇怪:田家庚这时候打电话给宋炳生做什么? 宋炳生挂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秘书郑峰,脸色难看的对谭启平说道:“田书记对这次的经贸洽谈相当重视,要求东华市要尽可能跟伯明翰保持经常性的经贸、文化交流;要是能争取缔结友好城市,那就是更好的结果……” 谭启平有些发愣的站在那里,脸色讪然。 看到沈淮一意孤行,结果只是从伯明翰运回来一堆“破铜烂铁”堆满码头,说实话,谭启平心里也凉了半截。但他同时又想到,沈淮要在梅钢新厂上栽一个大跟头,能叫他张狂的性子彻底熄火,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故而他今天对所看到的一切,都能淡然处之,甚至劝宋炳生不要为这事恼火,交学费得教训而已。 田家庚突然打这个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 谭启平当下心里也是又惊又疑。 刘伟立、潘石华、苏恺闻、周岐宝等人都深感意外。 作为英国的第二大城市,伯明翰在国际上有着比东华,甚至比徐城都高得多的地位。 在这一次的经贸团里,除了马克.艾伦作为伯明翰市议员是一个重量级人物外,迪马.布鲁克、格林.菲尔德等人,都是伯明翰颇有名望的实业投资商。 故而省市在接到消息后,都相应的提高接待规格,市里由谭启平、高天河直接出面,省里由宋炳生率队到东华来,会见经贸团成员,举行高规格的经贸洽谈。 然而田家庚的这通电话,再一次提醒到大家,伯明翰经贸团的到来,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受沈淮以唐闸区招商局的名义邀请;也是梅钢跟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近半年来的合作影响所致。 在看到梅溪港码头那一大堆“破铜烂铁”之后,大家心里都在想,梅钢为这一堆“破铜烂铁”掏出三千万美元,伯明翰派出几个头面人物过来帮着充充场面,也实在是正常得很—— 田家庚到底是什么用意,叫人难揣摩,但明面上,田家庚作为省委书记亲自打这通电话,通过宋炳生对东华市委市政府做直接的经贸洽谈工作指示,就是对沈淮、对梅钢工作最直接的肯定。 宋文慧看了她四哥一眼,田家庚跟他通电话的时间颇长,应该不止这么简单两句,看四哥的脸色,也能知道田家庚在电话很可能对梅钢已经取得的成绩,进行一些言语上的肯定。 四哥当然可以把田家庚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略过去,不跟谭启平传达,但田家庚这通电话实际的意义,大家还是能明白的。 宋文慧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刚才四哥跟谭启平,左一个学费、右一个教训,恨不得当场就要把梅钢新厂项目从筹备到现在的成绩都否定掉,田家庚这通电话打过来,就算他们心里对梅钢新厂项目再是不屑,也要逼得他们把刚才的话给咽回去。 宋文慧也不管她四哥跟谭启平心里好不好受,也不管田家庚到底有什么居心,想到至少能让眼前的局面渡过去,也是松了一口气。 孙亚琳翻了翻手,眼睛似乎盯着白皙无瑕的手背,不经意的说道:“看来省委田书记对梅钢新厂的工作似乎颇为满意啊。不过,再说句实话,我作为投资人代表,对梅钢新厂当下的工作,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宋炳生胸口又是一阵血气翻滚。 孙亚琳虽然语出不敬,对他也是针锋相对,相当的不客气,但他对孙家的这个丫头片子,反而更不好发脾气——虽然关系有些远,但以亲戚关系论,他还要算孙亚琳的远房表姨夫。 宋文慧给孙亚琳使了眼色,要她牙尖嘴利的性子收敛一些,她四哥要是通过谢海诚,将状告到她老子那里、告到孙家去,局面未必就好收拾。 “是不是不要让客人跟高市长他们在外面等太久了?”宋文慧转圜道,只要到外面去,才有可能把大家浑身呛人的火药气压下去。 宋炳生看了沈淮一眼,心里最是郁闷。 他不敢不向东华市委市政府传达田家庚的指示,但传达过田家庚的指示,他也就没有办法再公开否定梅钢新厂的工作,阻止沈淮在错误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他心口怒气难消,指着沈淮的脸,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你啊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沈淮沉着脸,只要他们不再公开否定梅钢新厂,不给梅钢新厂接下来的建设添堵,他受点气倒也无所谓。 只是这事也叫沈淮郁闷,所有的大山都努力的翻过去,偏偏横出来一座叫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甚至有能力直接将他掐下去的拦路虎——宋鸿军已经倾向投资实业,但就是不敢将太多的投资押在梅钢新厂上,说到底就是有这一层担忧。 沈淮这时候也不得不暗暗感激田家庚,至少能让他把眼前这一劫给熬过去了,看了看神情复杂的谭启平等人,心里又想:待新厂建成,看你们一个人能把脸摆到哪里去? 也不能叫高天河以及经贸团的客人在外面等候太久,沈淮用力搓了搓脸,让僵硬的脸缓过来一些,叫脸色不那么难看。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冷餐会 回到尚溪园,沈淮他们也只是在里间发生争吵,耽搁了不到十分钟时间。 在别人看来,他们只是在下午的参观活动之后,稍作休息、洗漱,再出来跟客人进行愉悦的洽谈。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从沈淮等人的脸上看出异常。大多数人甚至都不敢让目光过多的在宋炳生、谭启平等人脸上停留,怕给误会为对领导的不尊敬。 高天河眉头微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沈淮跟宋炳生二人脸含薄怒,出来后也都有意无意的避开彼此的视线。 在场知道沈淮跟宋炳生是父子关系的人不多,但高天河是知道的,也知道宋炳生与沈淮父子不和的传闻,倒没有想到这是真事。 高天河朝宋炳生走过来,说道:“一直都盼望宋省长能到东华指导工作,今天才得尝所愿,等会儿宴席开始前,宋省长是不是给我们讲段话?” 这次的经贸洽谈,虽然是沈淮以区招商局的名义邀请,不过规模以及受邀到东华进行访问考察的投资商层次比较高,市里知道消息后,就决定升格由市里出面接待。 其次上一次,宋鸿军出面邀请香港十多名投资商到东华来考察,没有通知市里,不仅谭启平,市里的一些官员,对此都有些意见。 沈淮那也没有办法,他本人当时就不在东华,要赶着去伯明翰出差,没有办法考虑周全,只是让区招商局长唐川知会潘石华,由区招商局跟梅溪镇负责招待。 当时周岐宝还没有到唐闸区赴任,市里要有什么不满,也只能怪潘石华知道消息后重视程度不够。 这一次沈淮先知会代区长周岐宝。 周岐宝这样从省里调下来的官员,基层经验可能不足,但场面上的事倒不会有什么缺漏,转头就知会市里。 市里把这一次的经贸洽谈接手过去,沈淮也没有意见。 这倒不是争不争政绩、大不大方的问题。 沈淮看来,经贸洽谈是双向选择,东华经济整体滞后,但除了市里,各区县多少有些不同的资源优势,他要把东华的资源优势,都展现给这次来东华访问考察的投资商看,这是他需要对投资商表达的诚意。 由市里出面接待,也能叫这次从伯明翰受邀赶来的投资商感觉受到重视。 更主要的,沈淮更希望东华的经济能整体的往上走;梅溪镇一枝独秀,把好处都揽在梅溪镇,不是沈淮希望看到的场面。 外国人初入境,很少有一下子就搞明白国内市委书记跟市长区别的。 再一个,外事接待主要还是市政府的职责。 故而马克.艾伦等伯明翰经贸团一行人到东华后,主要还是由高天河出面负责接待工作。 宋炳生是今天才过来参加经贸洽谈,代表省里表示一下重视态度,不过经贸团到东华已经有四天了。 除了市里,各区县负责招商工作的官员,以及市区县能拿得出手的国营厂及民营企业都派了代表参加经贸洽谈,把一些能够拿出来进行合作、招商引资的项目,都拿出来跟投资商做了介绍跟交流。 市里也安排几处重点区域,请经贸团参观、考察;今天梅溪镇及梅溪港工业园是最后一站。 东华的底子太差,此前三天时间的考察交流,经贸团倒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投资意向。 商海拼博的人,大多心思谨慎,初步短时间的接触,很难建立起足够到做出投资决定的信任。这也是田家庚指示争取建立友好城市关系的意见所在,只有建立长期稳定的经贸、文化交流,才能细水长流。 宋炳生将田家庚的指示,跟高天河也传达了一遍,高天河哈哈一笑,说道:“东华有了沈淮,经济工作就真是有起色多了。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市长的失职,能力有所欠缺……” “东华这段时间来,经济工作出色,是市委市政府领导得好,高市长也不要太谦虚了。”宋炳生说道。 宋文慧在旁听了心里悲哀,到底有多少人不会给自己的好恶影响?四哥打心眼里认为沈淮不行,别人再赞沈淮好,他只会认为是客气、是捧杀。 梅钢新厂做项目审批时,为了争取省市政府支持,递交过详细的项目可行性分析报告。 东电内部在决策要不要成立淮能集团运营梅溪电厂及与梅钢进行换股,要不要对梅溪港务公司进行注资持股,都对关系到梅溪电厂及梅溪码未来发展的梅钢新厂项目进行过详细的分析。 不得不说,沈淮做梅钢新厂项目的想法,非常的大胆跟冒险。 不过,项目进行到今天,炼钢线第一批设备运抵国内来,对整个工业体系有着深刻理解的人,大体都已经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赵治民等行业内的精英,在此之前果断受邀加盟梅钢,也无疑是证明了这点。 然而这些东西,四哥偏偏就跟给什么蒙住眼睛似的,看不见。 为沈淮的事情,宋文慧这些年来跟四哥也争吵过好几次,但都没有什么效果,反而使双方的关系也疏远起来,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可能消除四哥对沈淮的偏见——人固执起来,真是不可理喻。 宴席是西式的冷餐会,在冷餐会之前,高天河先安排宋炳生上去讲话,宋文慧看到沈淮双手抱胸远远的站在一旁,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宋文慧心里轻叹,沈淮之前倒是跟她说了,打算建议由省里跟徐城市出面,邀请经贸团到徐城再停留两天,经贸团经徐城回国也方便。 宋文慧想着沈淮这心思也是要帮四哥在省里扩大影响力,但想到刚才那么一通争吵,沈淮大概不会再有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心思吧? 沈淮拨弄着手指,周知白走过来,走到他身边,附耳过来说道:“戴维希望能多了解一下市锻压厂的情况……” “哦。”沈淮转身往伯明翰钢铁厂总经理戴维.艾伦看过去,露出笑容,拉着孙亚琳,与周知白一起朝戴维.艾伦走过去,与他握了握手,说道,“你们到东华后,有些怠慢的地方,还请见谅啊” 虽然沈淮这三天全程参加经贸洽谈,但市里精通英语的人很少,他动不动给拉去充当翻译,而无法专程陪同戴维.艾伦等人。 周知白这段时间频繁到伯明翰,跟戴维.艾伦等人关系颇熟,跟艾伦家族企业也建立起小规模的商贸联系。戴维.艾伦跟他叔叔在东华,都是由周知白贴身陪同,兼当翻译。 宋炳生之后,谭启平与马克.艾伦相继上台讲过话后,冷餐会才正式开始。 参加经贸洽谈的人员很多,冷餐会也是分三个厅举行;沈淮招手喊来尚溪园的工作人员,让她帮忙去找赵益成、杨海鹏过来,让他们过来跟戴维.艾伦介绍更多市锻压厂的情况。 梅钢新厂还继续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聘请一部分工程师到国内来参加设备安装跟调试工作,但戴维.艾伦不在其列。 倒不是说戴维.艾伦水平不够,实在是梅钢支付不起身为钢铁厂总经理的戴维.艾伦的薪水。 虽然跟戴维.艾伦的正式合作关系就此结束,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彼此也结下深厚的友谊。 沈淮也不清楚在钢铁厂关闭之后,戴维.艾伦在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内部的职位调动会如何,他起初是希望吸引艾伦家族能对梅钢新厂项目进行投资。 艾伦家族对国内的招商引资政策有所担心,而梅钢新厂除了自身股权关系复杂之外,又处于受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制约的产业链之中——故而艾伦家族对投资梅钢新厂一点兴趣都没有。 沈淮倒是没有想到艾伦家族会对市锻压厂感兴趣。 不过,想想也正常得很。 艾伦家族在制造产业上的投资有近百年的历史,有着极强的惯性依赖,而近二三十年来,传统的制造产业在英国逐年萎缩,一直困惑着艾伦家族。 艾伦家族一方面被迫在制造产业之外,往金融、服务、旅游、地产等产业转移,一方面在劳动力成本更低、市场需求更旺盛的英国本土之外寻找投资制造产业的机会。 艾伦家族对直接参股梅钢新厂不感兴趣,但不意味着梅钢新厂以及梅溪港工业园的产业布局对其没有吸引力。 戴维.艾伦也坦诚的承认,沈淮、潘成率领的团队,在伯明翰的表现,给他们更强烈的震撼,这也是他们愿意组织人手到东华来参加经贸洽谈的主要原因。 这次经贸洽谈,东华市介绍了很多可以合作的项目,不过戴维.艾伦跟他叔叔马克.艾伦,就看中了市锻压厂。 “投建的厂,大体会有多大的规模?”沈淮问道。 他之前的计划,是打算将通过债转股的方式,将市锻压厂吸到梅钢体系里来,使之转型专门生产型钢产品,丰富梅钢的产品线;要是艾伦家族投资额有限,沈淮无意将这一块让出去。 “初步的设想,建厂后,大概每年能消耗梅钢十万吨坯料。”戴维.艾伦说道。 “行啊,”沈淮说道,“这事我替你们搓合……”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还以颜色 经贸团在国内停留的时间有限,冷餐会的形式,能让投资商跟感兴趣的项目方有更多的交流时间以及深入了解的机会。 与戴维.艾伦简单交换过意见,沈淮就朝站在不远处跟客人交谈的高天河颔首示意。 高天河微微一怔,沈淮有什么事不便找谭启平,也可以直接找他的顶头上司潘石华跟周岐宝,朝他点头示意是什么意思? 高天河略作犹豫,就跟交谈的客人道了歉,端着酒杯,朝沈淮、周知白、孙亚琳、戴维.艾伦以及赵益成、杨海鹏组成的小圈子这边走过来,彬彬有礼的朝戴维.艾伦举杯示意,他略知一些英语,但交流时,还是要借助沈淮从旁帮他翻译,故而就显得他、戴维.艾伦、沈淮交谈格外的密切。 在场绝大多数人眼里,沈淮跟高天河是怎么都不会走到一起去的人物——当初沈淮在梅溪,可以说是踩着高天河之子高小虎的“尸骸”之上立威,包括葛永秋等高天河直接提拔起来的亲信,都跟沈淮是死对头。 除了葛永秋亲自负责霞浦县招商工作外,作为万虎集团的总裁,高小虎也受邀参加今天的冷餐会。只是在宋炳生跟谭启平面前,高小虎只有保持着低调,不敢张扬。 看到他老子突然跟沈淮走到一堆去,高小虎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与葛永秋站在一起来,眼睛看过去,压根儿不知道他老子跟沈淮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他人很快也注意到这个异常,时不时往那边看去,就见高天河脸上的神情,由诧异变而惊喜,转而专注的倾听沈淮跟戴维.艾伦介绍着什么,最后还举起酒杯,向隔着七八步的马克.艾伦示意。 谭启平、宋炳生都疑惑起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高天河举怀相贺。 高天河朝宋炳生、谭启平走过来,说道:“西尤明斯工业集团、斯玛特科技,有意跟梅钢及市锻压厂合作,在梅溪港工业园投资成立生产冶金装备、冶金备件与型钢产品的工厂,希望能跟市里尽快展开相关的合作洽谈,初步投资估算在三千万美元左右……” 这本来就是要对外公布、对上汇报的经贸洽谈成果,高天河跟宋炳生、谭启平汇报的声音不大不小,不会刻意的压低声音避嫌什么,叫周围人听到他跟宋炳生、谭启平汇报什么。 又是一个三千万美元! 反应快一点的人,脸都朝宋炳生转过来,就等着宋炳生正式宣布这个洽谈成果,他们好激动的拍掌予以配合。 宋炳生又惊又疑,目光瞥向沈淮,而沈淮只给他跟谭启平一个后脑勺,似乎正抱胸跟戴维.艾伦等人聊得高兴,好像这事压根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谭启平也是极为尴尬,却不得不挤出欣喜的笑脸来。 富士制铁与市钢厂、梅钢联合筹建的合资厂,是东华市迄今以来最大的协议利用外资项目,直接及间接利用外资规模将达到六千万美元。 谭启平对一手促成这个项目,甚为自得,就这么一项招商引资成就,他在市里就能压得高天河喘不过气来。 而在市政府内部,作为从头到尾都参与项目洽谈、直接推动项目成功上马的功臣常务副市长梁小林,依仗谭启平的支持,也是名正言顺的将工业发展、市政建设、规划及商贸等经济类事务揽到自己手里,与高天河分庭抗礼。 市政府当前的工作模式,成了梁小林在分管权限内能决定的事情都自行决定,不能决定的事情,则绕过高天河,直接捅到市常委会议集体讨论。 市政府几项重要工作,都归由梁小林分管,高天河这个市长一旦不能对经济事务插手,也就渐成摆饰。 在高天河给压制得七零八落之时,沈淮此举是何意? 谭启平朝沈淮看过去,也只能看到沈淮冷冰冰的后脑勺。 如果沈淮跟他或宋炳生汇报此事,他当然可以直接指示,由梁小林在市政府直接负责项目相关的推动工作,叫高天河始终靠边站着,叫他跟重大项目沾不上手。 但是,沈淮没有找他或宋炳生直接汇报,而是通过高天河向他及宋炳生汇报此事,他就没有办法将这个项目从高天河手里夺过来,再去交给梁小林或其他副市长去负责推动。 这么快就还以颜色吗,还是说沈淮是为高天河支持淮能跟霞浦县电厂合作一事投桃报李? 不管沈淮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意图,抑或是要公开表示,从此之后在东华要跟他谭启平分庭抗礼,谭启平当下也只能收敛起心里的惊疑,举怀向马克.艾伦、戴维.艾伦示意祝贺,由宋炳生正式向宴厅里的众人,宣布这个消息。 梁小林的脸也有些僵,他一心盯着高天河的市长宝座,他也想来个从普通副市长到常务副市长,再到市委副书记、市长的三连跳,谁知道沈淮突然搞这一手? 梁小林还不知道沈淮跟他父亲在里面争吵的事情,故而心里更是不解。他知道沈淮跟谭启平的裂痕有多深,周明在春节后遇事,他也是从头到尾都知悉细节,原以为宋副省长这趟到东华,能让沈淮跟谭启平的紧张关系有所缓和,哪里会想到突然搞出这一幕来? 东华市九三、九四年实际利用外资都在两千万美元上下,富士制铁跟市钢厂、梅钢的合资项目在淮海省都要算是一个大突破,连省长赵秋华都不辞辛劳的专程往东华跑一趟、分一杯羹,就可知投资规模达三千万美元的外资项目,分量有多重。 就跟周明当初惹出桃色事件,谭启平选择保他的道理一样,倘若是这么大规模的外资项目由高天河直接负责推动,只要没有严重的问题暴露出来,省里通常都不会考虑调整高天河的职务。 也就是说,这个项目要是拖拖拉拉谈上大半年,高天河的市长宝座都是稳当的;要是这个项目经高天河的手谈成了,方方面面又有什么借口叫高天河让贤? 梁小林同时又想到:大家现在都对梅钢新厂项目不看好,倘若大家都看走了眼,最终让沈淮把梅钢新厂建起来了,会是什么后果? 梁小林担任副市长之后,长期分管计委、经贸委的工作,多少能想象梅钢在整个产业布局上所画的蓝图,也知道当初富士制铁对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的坚持,实际就使用合资厂实际也处于整个产业链当中;如今这一笔三千万美元的投资,将用于建设生产冶金设备及备件、型钢产品的重工企业,相对要**一些,但实际也是跟梅钢有产业链上的关联…… 梁小林这时候想到,真要让沈淮将梅钢新厂建成,到时候算上富士制铁的合资厂在内,实际整个资产规模过二十亿、年产值达五六十亿规模的产业链群,就都在沈淮一手掌控之下。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这次经贸洽谈的重大成果,经宋炳生之口宣布出来,梁小林也只能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鼓掌表示祝贺。 作为礼数,谭启平也要让高天河把马克艾伦、戴维艾伦以及市锻压厂、梅钢的相关人等,都邀到宋炳生的身边来,由宋炳生进一步去关切项目的细情,表示省里对项目的重视,以利项目的推进。 看着沈淮假模假样的跟宴会厅门口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借故跟孙亚琳直接离开宴会厅,谭启平看到宋炳生的脸绷了一下,他就不得不去想:宋炳生真有能力将他这个儿子压制住? 宋文慧对梅钢新厂项目信心很足,可以说是对沈淮有一种溺爱,但就连伯明翰的这些外商也都开始在梅溪港工业园下重注,难道不是要算对梅钢新厂的一种认同跟肯定? 谭启平这时候,心思多少有些动摇起来,不再确定沈淮就一定会在梅钢新厂建设上栽大跟头。 谭启平借故去应酬山崎信夫等富士制铁在东华参加合资厂建设、今天也受邀出席洽谈酒会的高层,再回过来跟宋炳生汇合起,他示意周明跟他走,小声问道:“山崎信夫对梅钢新厂项目有什么看法?” 谭启平相信一个道理,唯有对手才能了解对手,心想山崎信夫对梅钢新厂项目的评价,也许会更准确些。 在谭启平面前,周明不会有什么隐瞒,说道:“具体对梅钢新厂没有什么评价,今天也是很沉默;不过山崎信夫他们早初倒是评价沈淮是个胆大妄为又有想象力的人……” 这算什么评价?谭启平暗道。 谭启平知道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压制沈淮、压制梅钢,但他也知道,真要让梅钢就在榻旁自成一系,根深蒂固起来,会严重削弱宋系对他的重视程度、从而消弱他在宋系的地位。 谭启平轻轻的吸着气,发现他面临的难题,要比他以前想象的可能还要难一些。 山崎信夫心里很纠结,抛开私人恩怨不说,仅从富士制铁的利益出发,他希望沈淮能完成对梅溪港工业园的产业布局,这样合资厂也能充足廉价的电力供应跟航运保证,合资厂的前景可以有所预期。 等到梅溪镇整个钢铁产业格局初成规模时,再借合资厂跟大量的新增投资来反客易主,就能使富士制铁比想象中更快、更轻松的完成在海外重点布局。 从这个角度出发,富士制铁不应该去想什么招数,去干扰沈淮在梅溪镇的步伐。但是,山崎信夫又不由的担心,倘若叫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梅钢新厂都从容不迫的建成,富士制铁到时候还有没有可能在这里反客为主? 作为钢铁产值就过百亿美元的富士制铁,不在乎合资厂能否短时间里实现盈利,更在乎整个产业布局上的利益得失…… 第三百六十八章 脱离地方 宋文慧推门走进来,看到沈淮跟孙亚琳躲在办公室里对面而坐,两人下巴都磕在办公桌上,大眼望小眼的一声不吭,笑道:“怎么,把炸弹丢了出去,才知道坐这里来发愁?” 沈淮坐直身子,跟小姑说道:“小姑,你不要骂我,我也是给逼得没有办法;我现在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他们就会找事给我做。” 宋文慧苦涩而笑,说道:“你现在把盖子揭开来,谭启平也不可能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到时候真能把地方上的职务都辞去吗?” “真要走到哪一步,为了保梅钢新厂建设不中断,我也只能把地方上的职务辞掉了,”沈淮说道,“到时候东电能收留我吧?” “你官瘾还真是大呢,”孙亚琳说道,“你不当官,学宋鸿军,换几亿身家在手,到时候地方上只会求着你去投资,也不会有什么得害冲突,不逍遥自在得很?” “凡事有利有弊,”沈淮笑道,“我没有身上这身皮,梅钢也不可能发展得很快。凡事要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那真是太完美了,不过我不能这么期待,不是吗?” 宋文慧主要也是怕今天发生的种种事,会让沈淮悲观沮丧,见他认识倒是清楚,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说道:“你跟谭启平闹成这样子,你真要从地方上脱离出来,我都不知道谁敢收留你……” “唐僧西天取经,还需要敢打敢闹、在前冲锋的孙猴子呢,”沈淮笑道,“再说我也没有那么难伺候,也不会天下所有的领导,都只要乖顺听话的部属。现在梅钢下面还有人一言不和、意见不投,冲我发脾气呢。所以啊,现在啊,能干事又有好脾气的下属,是稀缺的,不能指望太多。” “不过,高天河这人多有不堪,不是好的合作者,”宋文慧也是苦笑,也不得不承认事实也恰如沈淮说得那样,就是东电内部,能干事的,大多有点性格,把性格捋顺了,用来干实事反而不顺手、不放心,问道,“你今天是单纯要给谭启平找点事做?” “也不是,”沈淮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初是想通过债转股的方式,将市锻压厂吸收到梅钢体系里来,但现在艾伦家族愿意拿出这么大规模的投资,我要是还想将市锻压厂捂在手里,就有些太自私了。” 宋文慧也知道市锻压厂年前惹出债务危机的事情,也知道沈淮借债务危机事件,实际将市锻压厂的经营权控制在手里。 不过,市锻压厂现在的资产加起来也就一千来万,要是抱住一千来万的利益不放,而拒绝高达两亿五千万人民币的外汇投资,怎么看都有些太捂食了,而且也会成为谭启平手里指责他不是的把柄。 沈淮说道:“如果不是合资,直接将市锻压厂售出,赵益成等人,只可能成为外资企业的打工人员,没有出任高级管理层、得到真正培养跟成长的机会。我有时候就在反思,我们费那么大的劲招商引资,给予那么多的优惠条件,甚至给外商驻华人员相当大的特权待遇,到底是为什么?现在也有相当一部分保守的官员,认为搞招商是买办势力复苏,消耗了资源,钱还给外国佬白白赚了去,是卖国。不过,稍有些眼光跟开阔心怀的人都知道,我们让出一部分利益,钱也可以给外商赚去,甚至会消耗一部分的资源、牺牲一定的环境利益,但是若干年后,回过头来看,我们地区得到一定程度的建设,国家的工业体系得到完善跟壮大,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合格产业工人群体跟管理者,这才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是否强大最根本的基础。所以说,我们在招商引资时,思路可以更清晰一些,要知道我们此时让出一部分利益,将来是为了得到什么,从中寻找一条双赢的道路……” “你的想法,还是要搞合资?”宋文慧问道,“合资就要占一定的股份,承担出资义务。对方一出手就是三千万美元,这边就算是最低限度的合资占股,除了市锻压厂现有的资产折入之外,怕还要拿出四五千万的资金出来才行。现在梅钢或者市里,从哪里筹集这部分资金?” “所以我才要抛开谭启平,找上高天河,”沈淮说道,“唯有此时的高天河,才有可能支持将市锻压厂无偿划拔给京投公司。东华是没有潜力可挖了,梅钢眼下也是主保新厂建设,但陈兵在燕京筹四五千万,难度也不会比想象中更大……” 市里做出承诺,市锻压厂在债务归还期限内,经营活动受债权人监管,但资产还是市属国有资产。 东华京投公司也是市属独资国有公司。 将市锻压厂无偿划拔给京投公司,不存在资产性质的转移,也不存在国有资产的流失可能,可不可行,只是市政府一纸文件的事。 这个方案显然不可能得到谭启平的支持;而高天河想要把三千万美元的招商引资政绩拿到手,就没有太多选择了。 “……”宋文慧这时候才理清沈淮的思路,还以为他会为今天的事情烦恼,担心他以后的工作思路会受到干扰,没想到他该算计谁还是算计谁,一点都耽搁,性子比她想象得要坚韧得多,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又说道,“合资公司要是将来也生产电厂设备所需的结构件,淮能倒也可以出部分资金……” 东电在旗下注资成立淮能集团成立的目的,就是要在淮海湾地区投资经营电力资产,并向相关上下游的产业链进行延伸。 只要能符合这个主旨,淮能集团在既有能力范围之内出资持股,都是合理的,也不会有什么阻力。 宋文慧又说道:“酒会要结束了,你也不要总躲在这里不露面。背后再怎么折腾,也不能叫外人看笑话吧?” “得,我反正一句话不说,巴掌扇过来,我也把脸凑过去挨着。”沈淮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说道。 “胡说八道什么,”宋文慧笑着打了他一下,说道,“你现在事关方方面面的利益,要有一个领导者的架式出来,有些委屈也得忍着,哪有时时都趁心的好事哦……” 沈淮见孙亚琳坐着没动,伸手将她拖起来,说道:“好了,好了,不要脾气比我还倔。” 孙亚琳瞪了沈淮一眼,给拉不过,也只好跟着回到宴会厅去敷衍场面上的事。 * 宴会散后,其他人都各自散去。 伯明翰经贸团的客人,都住进鹏悦国际大酒店,还是由高天河、梁小林、周岐宝代表市区政府负责陪同;谭启平、潘石华陪同宋炳生、宋文慧等人返回南园宾馆休息。 沈淮虽然有同行,但到南园宾馆一号楼下,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就跟他小姑说了声:“时间不早了,你们就早点休息。老艾伦是拿主意的人,偏偏又不能在东华留多少时间,我还要鹏悦那边再看看情况,能多谈一些,趁着有能拿主意的人在场,还是要多争取一下……” 沈淮此时也明白戴维.艾伦的打算。 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在伯明翰的钢铁厂撤消之后,戴维.艾伦在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内部,就没有合适的位置。所以他是主张家族在梅溪镇大规模投资建厂的,这样他就能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跳出来,找到他的人生新的奋斗目标。 不过戴维.艾伦此时也只是三十岁刚出头,在家族里也只能算是小辈,这么大的投资也只能说是从旁推动,而没有参与决策的地位,这事还要老艾伦,即马克.艾伦拿主意。 要争取多谈些成果,就要趁老艾伦在的时候,宋文慧也没有办法要沈淮多留下来一点时间,缓和跟四哥的关系,只是帮他理了理衣领子,说道:“你也要多注意休息……” 谭启平见宋炳生今天晚上也是心情悒郁,没有什么聊兴,进楼聊了一会儿,就跟宋炳生、宋文慧兄妹告辞离开。 宋文慧坐着没动,看见四哥的脸色阴郁,让其他陪同人员先去休息,劝说道:“沈淮就是个拧性子,四哥你也清楚,也就不要觉得有什么面子上难看的。他毕竟是你的儿子,就算当着外人的面,顶你几句,也没有什么好让人看笑话的。老爷子把话也说得很明白,就是任着他在梅钢折腾。有好的结果,那自然是更好;要是栽了跟头,对沈淮也是有益的。他现在还年轻,如果注定要栽跟头,还是早栽跟头的好——四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现在在东电,发展很好,再争取一把,就能主持东电的大局。梅钢真要在新厂上出了问题,对你的影响也很大。他要干事业,要证明自己,我能理解,但也不能任着他的性子胡来。”宋炳生说道。 “我就宋彤一个女儿,亲侄子有鸿军、鸿奇、鸿义,有沈淮他们,”宋文慧说道,“我能图什么,还不就是图他们以后的人生道路能越走越宽吗?能不能更进一步,能不能主持东电,不能太看重。” 七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宋炳生也无话可说,叹了一口气,说道:“梅钢的事,我不管了,随他折腾去。不过,他今天让谭启平也下不了台,我们也不能再护短,不然宋家真是不好收拢人心了。你劝劝他,看他能不能现在从地方脱离出来,他要好好经营梅钢也好,这样也能给谭启平一个台阶下。” “现在怕是不合适吧,”宋文慧说道,“是不是等梅钢新厂建成之后,我们再去考虑这个问题?”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大小筐 从南园出来,潘石华、刘伟立,陪同谭启平坐一辆车。 司机黄羲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面的道路,全神贯彻的开着车,似乎对今晚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毫无知觉。 潘石华坐在副驾驶位上,俄尔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坐在后排的谭启平。 在初夏将至的夏里,沉默的谭启平仿佛一樽石雕像;刘伟立则将文件夹摊在膝盖上,或许在核对谭启平明天的日程安排。 轿车将要拐进小区里,刘伟立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轿车里沉闷得快要凝出水珠子的沉默,潘石华也注意到谭启平的心思给响起来的手机所吸引,似乎也在期待什么能打破眼下的僵局。 刘伟立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跟谭启平说道:“是岐宝的电话。” 潘石华心里奇怪,周岐宝不是陪同高天河、梁小林在鹏悦国际大酒店陪同英国客人吗,这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周岐宝跟刘伟立一样,都是一年前从省委组织部到东华挂职的干部。 两人年纪相当,都是三十六岁,一年前过来,现在刘伟立顶替熊文斌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周岐宝担任唐闸区委副书记、代区长,可以算是东华官场上新的中坚力量。 潘石华透过后视镜,看着刘伟立接通电话,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将电话递给谭启平:“谭书记,岐宝有事情要跟你汇报。” 潘石华心里疑惑:周岐宝在陪同英国客人的中途,有什么事情要紧急着跟谭启平汇报? 对谭启平调周岐宝到唐闸区担任区委副书记、代区长,潘石华对此是有意见的,甚至心里还充满着危机感: 如果他在唐闸区都不能压制沈淮,多一个周岐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那谭启平还坚持让周岐宝到唐闸区担任政府一把手,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在时机恰当之后,将他调走,让周岐宝掌握唐闸区? 换作以前,潘石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区县党政官员轮职渐成常例,就算再是嫡系,谭启平让他在唐闸区从区长到区委书记连着窝十年以上,市里其他官员也会闹意见。 只要位子不太差,调到其他区县或重要局委担任一把手,或像杨玉权那样,调到市政府担任副市长,都是潘石华可以接受的选择。 只是眼前,眼看着唐闸区的经济就要一飞冲天,而重要区县一把手兼任市委常委,也渐成惯例,潘石华就有些不愿意挪窝了。 潘石华长期在政府部门工作,管经济也有着及格线以上的水准。他估算过,今年把梅溪镇的经济财税数据合并到唐闸区,唐闸区各个方面的指标都能稳稳压过北城区一头,成为东华七县三区之首。 对一个普通官员来说,从一个正处到实权副厅,不知道要斩荆劈棘、克服多少难关。潘石华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想过他能在退休之前,做上市常委的位子。 想都没有想过事,突然眼前闪出一道金光闪闪的捷径出来,潘石华最初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也是兴奋得几天没有睡着觉。 虽然唐闸区有沈淮这么一个怎么都捋不平的刺头,叫人心里窝囊得很,但是眼见着有机会直接升到市委常委,而给调走,这么好的机会白白的给别人得去,潘石华心里又怎么甘心? 不过,有熊文斌先例在前,潘石华就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潘石华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谭启平对地方上的官员说到底还是不信任的。只不过他需要先用地方上听话的官员,顶替掉不听话的官员,空出来位子来,才好安插上他真正的嫡系,这样一步接一步的,一环扣一环的,分毫不差的腾着笼、换着鸟…… 潘石华心里琢磨着事,俄尔视野扫过后视镜之前,也是先换上笑脸,以免在后视镜里跟谭启平的视线撞上。 不知道周岐宝在电话里跟谭启平在汇报什么,谭启平只是听着,俄尔“嗯啊”两声也没有更多的消息透漏出来,大概是周岐宝猜测他跟谭启平在一起,即使在安静的轿车里,也完全听不见周岐宝在说什么。 潘石华看谭启平的眉头微蹙,看上去谈不上严重,也谈不上不严重。 过了好久,谭启平才合上手机,还给刘伟立,透过后视镜,捕捉到潘石华的眼神,说道:“岐宝以为梅溪港工业园已经具备申报省级工业园区的条件,你觉得如何?” 潘石华脑子有些卡壳,他转过身来,疑惑的说道:“梅溪港工业园之前跟梅溪镇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可以说是不分彼此,工业园也没有正式划定范围,只是在梅溪镇辖区内发展。现在要正式申报省级工业园,那就不能这么含糊,那工业园跟梅溪镇在区域划分上就会起冲突……” 谭启平看了刘伟立一眼,刘伟立倒是很快的反应过来,说道:“梅溪镇改街道,似乎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岐宝也是这么建议的,”谭启平看了潘石华一眼,说道,“不过能不能行,你们区里先讨论一下。” 潘石华注意到谭启平看到的眼神似乎有一丝不满,心里一惊,转眼到了谭启平楼下,看着谭启平进了院子,他也没有敢叫黄羲送他跟刘伟立回去,只说住得不远,夜不深正好散步走回去。 这一路上细想周岐宝的计策,暗感周、刘二人年纪不大,在机关里浸淫的道行却是不浅。 按说梅溪镇眼下就是副处级镇,梅溪港工业园申报省级工业园得成,也不过是副处级,暂时看来没有特别的意义,优惠条件也不见得能给多少——谭启平这时候多半不会直接将梅溪港工业园的管辖权从沈淮手里夺过来,但是为了调整工业园跟梅溪镇之间的辖区冲突,必然要将梅溪镇区以东的区域,正式划入工业园的范围,那梅溪镇在大部分乡村区域给划走之后,就只能变为行政级别不变的街道行政区。 最大的区别,以前是梅溪镇这个大筐,装梅溪港工业园区这个小筐;一旦梅溪港工业园升格为省级工业园区之后,而梅溪镇变为梅溪街道之后,筐的大小次序就会颠个个。 就算让沈淮同时兼任工业园党工委书记与梅溪街道办党委书记,实际也能叫梅溪镇原有大筐套小筐的党政体系正式肢解开来,正式形成园区跟街道办两套班子: 一方面能叫梅溪内部人员争权夺利而生矛盾; 另一方面工业园升格之后,即使不能算**的行政区,不会设置完整的四套班子,但也要有相对完整的党政体系跟下设机构,这多出来的数十个空缺以及往空缺里塞人的人事权却是在区里。 潘石华暗感周岐宝果断是个手段毒辣的角色,但是沈淮今天公然揭了盖子,谭启平决然要狠狠的敲打一下,潘石华也知道这事不是他能阻止的,他不得由琢磨起来:梅溪港工业园正式升级后,多出来那么多空缺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沈淮向高天河提出,将市锻压厂划拔给东投公司,由市属京投公司、梅钢、淮能集团三家共同出资,跟艾伦家族联合出资成立生产冶金、电力设备及备件以及型钢产品的大型重工企业。 高天河没有太多的选择,也无法要求得到太多。 艾伦家族希望能得到控股权。 市锻压厂总资产折算下来,顶天也就两千万,梅钢这边要是想跟艾伦家族平分股权,那就要拿出两亿多的现金出来。这显然是梅钢、淮能加京投公司在一起,现在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压根也没有能力去争这个控股权,还不如去争取一些其他的优惠条件。 马克.艾伦随经贸团返回英国后,戴维.艾伦则留下来洽谈具体的方案。六月上旬就形成初步的合资方案交给市里研究讨论。 同时区里也形成一致意见,很快就把申报梅溪港省级工业园的材料递交到省里。 沈淮对此早有预料,他也知道他没有办法把所有便宜都占尽。他既然选择揭了盖子,换取京投公司大发展的机会,就要忍受谭启平在其他方面对他动手脚。 * 徐城的夏季酷热,而低气压又时常压得人喘不气来。 李谷走进田家庚的办公室里,见窗户敞开,田家庚依旧毫无省委书记的模样,裤脚管在办公室里就卷起来,露出两条毛腿。 他忍不住抱怨起来:“田书记,在办公室里,你好歹也要讲究一下形象。这底下的秘书都在抱怨,要有什么客人过来,首先还要确定你形象好不好。工资没有增加,倒凭白多了一份差事……” 看着李谷关窗、开空调,田家庚搁下手里的笔,说道:“上午没有跑地方,都在办公室里给空调吹得头痛,就开了窗透透气,没想到外面的气压更闷。新沂苦桑河水坝的问题,追踪落实得怎么样了?” “新沂市是给了回复,但实情未必就如新沂市所说,”李谷说道,“但我觉得,真要派人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唉,”田家庚摇了摇头,地方上欺上瞒下的事多了,他就是省委书记也未必能把他认为可能存在的盖子都揭开来,看着李谷夹着一份文件进屋也没有放下来,问道,“这是什么?” “对了,东华这次要正式申报梅溪港工业园。文件刚送到省政府那边,我拿给你看看。”李谷将文件递上去。 田家庚接过来翻开,眉头越看越皱,看到最后,忍不住将文件丢在一旁,生气道:“东华这是要乱搞一通!” 第三百七十章 当头一棍 看着田书记将东华申报梅溪港省级工业园的材料生气的丢到一旁,李谷在办公桌前坐下来,说道: “月前宋副省长到梅溪去,上演了一场父子相间的大戏。我听别人说起细处来,就跟演电影一样精彩。而当天晚上,沈淮又在酒会上公开向高天河寻取支持,希望能将东华市锻压厂划拔给在燕京新成立的京投公司,然而跟伯明翰的投资商搞合资项目。谭启平这时候想将工业园跟梅溪镇分拆开来,倒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也是乱搞,”田家庚说道,“两个本来是一体,硬生生的拆开来,能符合经济规律吗?不符合经济规律的事,硬着头皮去做,对地方怎么会没有损失?”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人乐意看到如此。”李谷提醒道。 田家庚轻叹一口气: 东华市以前很不起眼,整个地区都成为宋系的地盘也无关紧要;而照眼前的情况来看,东华的发展潜力相当大,要是这时候再叫宋系在东华经营固若金汤,叫其他派系水泼不进,就未必是大家乐意看到的局面。徐沛上回,就建议由省钢集团插手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也是想着先搭过桥。 照着道理,他更应该站在一旁看宋系的好戏才看,看沈淮跟谭启平斗得彼此都伤痕累累、遍体鳞伤才对。 “省长办那边是什么意见?”田家庚问道。 “文件我是刚从省长办公室拿过来的,后面有批示,”李谷将材料翻到后面,将田家庚刚才漏看的赵秋华的批示指给他看,“由有关部门酌情研究……” 田家庚微微蹙起眉头,说道:“东华经济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赵秋华袖手看戏,我就不能不管。”从笔筒里拿起笔,举笔眉前,稍作思虑,便写下数行批示,将文件递给李谷,说道,“还给省长办去,叫他们酌情处置。” 李谷翻到最后看田家庚的批示: “东华市申请成立省级梅溪港工业园,在试点成功的基础上,欲探索规模化发展经济的方式,思路甚好;建议步伐更大一些,请东华市委市政府认真调查研究,将附近经济较落后的区域,与梅溪镇一起并入工业园,形成较大区域的经济新区进行统一规划发展,此思路是否可行?” 李谷看了田家庚一眼,笑道:“东华那边未必会理解田书记你的良苦用心。” “随他们怎么想去吧;闹归闹,不要把事情做砸就好……”田家庚挥挥手,让李谷把文件送回赵秋华办公室去,有些事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只能先把不偏不倚的态度亮出来。 沈淮并不知道区里申报梅溪港省级工业园区的材料,在省里会有怎么的转折,也没有人跟他通风报信什么的。 六月底,沈淮人本来在津海,带领区招商局的工作人员唐川等人,参加津海投资贸易洽谈会。二十七日,他接到孙亚琳的电话,说到重要客户要到梅溪考察,让他务必赶回去亲自接待。 虽然孙亚琳时常故弄玄虚,但沈淮猜不透孙亚琳这次是不是说了实话,连夜带着邵征坐火车回徐城,二十八日一早又从徐城坐客车赶回到东华。 沈淮到东华后联系孙亚琳,才知道孙亚琳她人还在香港,明天能不能赶过来还说不定。沈淮也没有办法跟孙亚琳生气,再赶回津海参加经洽会也不现实,就直接回了梅溪。 他人到生产线上走了一圈,还没有回办公室,邵征就拿了他落在车里的手机小跑过来,说道:“区里紧急通知,让你马上到市里参加会议。” “谁打来的电话?”沈淮疑惑的问道,现在谭启平看他比堆狗屎还嫌弃,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参与讨论? “区委潘书记打来的电话。具体什么事,倒是没有说。”邵征说道。 沈淮接过手机,见是潘石华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直接回拔了过去。 办公室电话没有人接,沈淮继而拨打潘石华秘书的手机,联系上潘石华。 “潘书记,我是沈淮,”沈淮直截了当的问道,“市里到底是什么事,火急火燎的要我也过去开会?” “应该是为省级工业园申报的事情。”潘石华在电话说道。 “材料不是送到省里去了吗?这事我听区里的指示,区里听市里的指示,哪里轮得到我有资格直接去市里参加会议啊?” 沈淮心里恨不得当面啐潘石华、周岐宝两人脸上去,他们两人得谭启平授意,搞了一个肢解梅溪镇的方案强迫他接受,他捏着鼻子忍下来,这时候还要他跑到市里开会参加方案讨论,他有病才乐意这时候跑过去看谭启平的脸色,他直接推塘道, “我昨天坐了一宿火车回来,现在身体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市里要有什么指示精神,潘书记你回头直接跟我传达就可以了,我就不过去了把感冒传染给市领导了。” “谭书记这次是直接点名要你过去参加会议的,”潘石华说道,“申报梅溪港省级工业园的事,不管能不能得到省里的批准,你都是党工委书记。市里讨论相关事宜,你三番五次的缺席,谭书记也体谅你工作辛苦,没有追问什么。这次,谭书启点名要你过去,你是不是抱病坚持一下?” 沈淮也觉得奇怪,为省级工业园的事前几次会议,谭启平对他的缺席视如无堵,为何这次坚持要他出席? “我刚到梅钢厂门口,”潘石华说道,“拉你一起过去。” 沈淮可以使性子,潘石华却不敢不落实谭启平的指示。 沈淮没想到潘石华过来堵门,他见逃不过,又不想坐潘石华的车,就让邵征先去厂门口停车场把车开到二道门这边来,他开着车从办公区穿过,跟潘石华汇合上,一起开车到市委去。 进了市委办的小会议室等了一会儿,看着市常委们陆续进来,半天没看到周岐宝的身影,沈淮觉得有些奇怪,问潘石华:“怎么,今天这会议没有通过周区长参加?” 潘石华也有些疑惑。 看到潘石华眼里的疑惑,沈淮更是奇怪:潘石华竟然都不知道周岐宝有没有接到会议通知? 沈淮也不清楚谭启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拖了一张椅子靠墙壁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先进会议室的市常委聊着天。其他人也是临时给召集过来开会,也不清楚开会的议题是什么,沈淮也耐着性子,跟几个老烟鬼凑到一起抽烟,一时间将小会议室搞得乌烟瘴气。 谭启平与高天河最后才走进来。 沈淮看到谭启平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材料,他在进会议室里给弥漫的烟气呛了一下,眉头微蹙;刘伟立察言观色的工夫了得,立马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通风。 沈淮注意到高天河朝他看过来的眼神似有喜色,心想:应该是会议之前,谭启平临时跟高天河通过气。消息要单纯对自己有利,高天河也不可能喜形于色;这即将揭开的消息应该对谭启平还要有害,才能叫高天河幸灾乐祸。 谭启平走到会议桌前,将手里的材料,相当重的摞在桌上,人却没有坐下来,而是严厉的盯着潘石华,说道:“梅溪港申报省级工业园一事,我一直在要求唐闸区全面考虑,要拿出成熟方案,不要事事都让领导替你们操心——你们区委区政府是怎么做工作的?” 事前没有得到丝毫的通风报信,当头就砸了一击闷棍过来,潘石华蒙在那里。 潘石华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虽然不知道省级工业园哪里出了岔子,但知道肯定是出了岔子,而且谭启平这一通厉色厉言,就是摆明车马要他潘石华背这个黑锅。 沈淮手指轻轻的摁住桌子边沿,眼睛看着长会议桌的纹路。 通常说来,领导要用到三种人:第一种是有要有些能力,能把事情干漂亮的;第二种是要能察言观色、把领导伺候舒服的;第三种就是事情出了岔子能替领导背黑锅、给领导拿去擦屁股的。 沈淮之前只知道分拆梅溪镇的方案是潘石华跟周岐宝在区里一起鼓捣出来的,应该是得到谭启平的授意,但这次会议周岐宝没有参加,而此时的潘石华脸红得跟猪肝一样,沈淮才确认周岐宝才是背后的黑军师,而潘石华是给丢出来背黑锅的。 沈淮心里又想,到底是谁批评省级工业园方案不成熟,让谭启平急着把潘石华扔出来背黑锅? 这个谜底没有藏多久,谭启平坐下来,就自行揭开谜底,摊开材料,通报省委书记田家庚的批示: “梅溪港工业园,在此前试点成功的基础上,进一步申报成立省级工业园区,探索规模化经济发展的模式,这个思路得到省里充分的肯定。省委田家庚书记,指示市委市政府做进一步的调查,研究有没有将附近经济较落后的区域,与梅溪镇一起并入工业园,成立较大区域经济新区的可能。田家庚书记的视野更开阔,也一直都有密切关注我市的经济工作,这次对我市的经济工作也提出具体的指导意见,我们要认真学习领会。同时,我们不能因为田家庚书记批评语气委婉,就忽视掉唐闸区委区政府匆忙提出来不成熟方案的错误。同时,市里没有把好关,也要做检讨……” 沈淮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刚要拿火机点上,谭启平严厉的眼色就盯过来,说道:“我出国考察,看到一些欧美国家,公共场合已经明确禁止吸烟;我们有些同志也要有这种自觉……” 沈淮将烟丢给烟盒,心里暗骂一顿,他没想到谭启平会认为他跟田家庚私下有接触,才叫他们分拆梅溪镇的方案给无情的驳回来。 照道理,省级工业园的申报材料没有可能这么快就到田家庚手里去;正常的手续应该是省政府那边把程序都走完,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最后拿到省常委会议上过一下。 而且,照以往派系间的潜规则,就算田家庚看到这个方案有不同意见,直接打回来让地方补充材料或进一步研究即可,而不应该做出这么明确的批示。 谭启平怀疑他跟田家庚私下有接触,沈淮也没有办法解释。 第三百七十一章 山头 谭启平怀疑他跟田家庚私下有接触,沈淮也没有办法解释。 潘石华站出来做检讨,为之前不成熟的方案背了黑锅。 接下来,谭启平又与其他常委讨论田家庚的批示,没有他插话的余地,沈淮索性就坐在一边冷眼旁看。 田家庚的批示,语气要算是委婉的,可以说是对事不对人,谈不上对具体的谁有不满,或具体支持着谁。 不过,要是每个人都能客观的去看待问题,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纠葛跟矛盾? 分拆梅溪镇的方案,虽然是唐闸区整出来的,但今天在座的所有人,心里都是洞察如明,都知道是沈淮在此前接待伯明翰经贸团的酒会上公开寻求高天河的支持,才叫谭启平下决心以明修栈道的手段肢解梅溪镇。 省委书记的批示,有可能是实事求是的指出东华经济工作中的不足,指出分拆梅溪镇方案的不成熟;也有可能就是田家庚对谭启平个人不满,才会如此明确的做出进一步批示,要求市委市政府讨论有无成立更大区域经济新区的可能。 东华市跟省里的联系,比较特殊,之前都挂在省纪委书记叶成明一条线上。叶成明突遇车祸身亡,东华市的地头蛇就跟省里基本就断了直接的联系。 谭启平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之时,高天河等其他副书记、市委常委,在省里基本上都没有强力的支持,以致谭启平虽然孤军下东华,但东华并无人敢跟他直接的针锋相对。 待谭启平在常务副市长、城北区委书记两个相对重要的常委职务上,用上自己的人,市委常委会也就基本给谭启平掌握。 其他常委虽然加起来有六个人,但谁没事敢联合起来,跟谭启平抗衡?在省里没有强力支持的情况下,谁挑头站出来不怕给谭启平以合纵连横之术打得七零八落? 但倘若能明确知道省委书记对谭启平个人不满,情况就又会不一样。 副厅级以上干部的人事任命,都在省委组织部,地市常委成员的任命更是要通过省常委会议集体讨论。 高天河等人虽然在省里没有强力的支持,但要是能明确知道省委书记对谭启平不满,那以后对谭启平的顾忌,就会少许多。 沈淮多少能理解谭启平为何会如此气急败坏,他急着把潘石华扔出来背黑锅,也是要模糊其他人的视线。 看着谭启平脸色阴阴的,沈淮心里冷笑,他还觉得冤呢。 只要不立即从地方脱离,他甚至都准备好接受梅溪镇给肢解成工业园与梅溪街道两部分,谁又能想到田家庚会直接干涉…… 虽然田家庚直接插手梅溪港申报省级工业园一事,不符合惯例,但又不得不承认,市里真能贯彻田家庚的批示,将黄桥镇一部分划出来,与竹社乡、梅溪镇合并成一个大的经济新区,充分的利用好梅溪镇已经奠下一定基础的先发优势,统一规划发展,对拉动东华整体经济往上走,是有极大好处的。 沈淮并不认为谭启平会贯彻田家庚的批示,或许非要大规模的划地成立新区之时,大概也是他脱离地方之日。 常委会议讨论到最后,也没有什么最终的结论,无非是要唐闸区根据省委书记田家庚的指示,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来。 谭启平在“成熟”二字上一再强调,沈淮也知道他的意图是“拖”。 就算乡镇,也有手段对付区县,区县也有手段付地市,地市自然也不可能对省里惟命是从;“拖”字诀从来都是屡试不爽的,调查研究一年半载,谁也不能说下面的不是。 谭启平喜欢开会,喜欢他在会议桌前掌握一切的感觉,他有着颇佳的口才,在会议上一个人也能滔滔不绝的说上很久,唯有苦了做速记的人——虽然临时的常委会议就一个议题,从会议室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下楼梯时,沈淮与周明打对面错过,彼此都装作谁都没有看见谁。 经过市委宣传部的办公区,沈淮看到周裕站在过道里跟人说话。不过周裕看到他之后,转身就进了办公室,好像压根儿就没有看到他似的。 沈淮到停车场,钻进车里。 虽然虽然停在棚子下,车里还是给晒得滚烫,他打开空调,打开车窗,人站在车旁等车里滚烫的热汽消散——没有等到周裕的电话,小姑的电话倒先打了进来。 沈淮苦笑道:“我刚给谭启平拉到市里开了两个小时的会,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是不是我又给告状了?” “你二伯跟田家庚争淮海省的位子失利,而且王源在国务院又极力主强裁撤电力部,有些事让大家都很敏感,”宋文慧在电话里说道,“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我也不能不打电话确认一下。” 电力部目前是宋系最主要的根据地,贺相怀占着电力部长的位子,还想到换届时再往前进一步。 王源裁撤电力部的主张,对宋系整体的利益触动极大,方方面面利益怎么平衡,到现在都还没有扯清楚。沈淮当然也清楚有些事有多敏感;他身在派系之中,从派系里获得扎根东华的地位,有时候也就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己,去维护派系的整体利益。 不仅谭启平,宋系目前大多数,都不会希望看到他跟田家庚勾搭的。 只是这事,沈淮也觉得格外冤枉。 看到市委大楼里陆续有人过来取车,沈淮将手机夹在头颈之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将车窗摇上来,跟小姑说道: “我也早就说了,时机恰当,我不会恋栈不去。谭启平现在针对我,要肢解梅溪镇;在我脱离地方之后,我想他也会对工业园及梅溪镇的未来规划往回调整,我何苦这时候再去添乱?田家庚懂经济规律,看出了肢解梅溪镇的不利之处,做批示阻止市里乱搞,这也是他作为省委书记的职责所在——我就不明白,有些人不从自身找原因,想那么多干什么?” “要是大家都能磊落,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矛盾?”宋文慧在电话那头,也只能劝慰沈淮,说道,“你不要多想什么了,你爸、你二伯那里,我帮你解释一下。再说,田家庚身边人未必都是省油的灯,看到东华的缝隙可钻,故意这么搞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姑怀疑这是田家庚整出来的离间计,沈淮心想也不是没可能,但心里琢磨着田家庚的批示,当真能抛开派系门户之见,照田家庚的批示去搞新区,才是真正符合大局利益的。 只是现在宋家都对这事敏感,沈淮在电话里反而不好说什么。 可能是周裕在办公室里没能打进电话来,沈淮看着周裕也往停车场这边走来,侧过脸来,叫她看到自己在打电话。 周裕温婉而笑,钻进自己的车里,发动车离开停车场;沈淮也发动车,缓缓的跟在周裕的车后,离开市委大院。 经过西陂区时,沈淮将车丢在路边的停车场里,坐上周裕的车,出市区往西北方向开,沿路看到有一片野杮子林,将车停在野杮子林北面的野地里说话。 “真是头疼啊!”沈淮靠着椅背,想到这些麻烦事,就忍不住心烦皱眉。 周裕挨着沈淮而坐,拆开过于严肃的发髻,任鸦色秀发披散开来,使得她的美脸倍添从刻板的官员形象脱离出来,倍添妩媚的女人味,慵懒的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 “梅钢也渐成势力,你家里让你正式从地方脱离,正式与谭启平正式形成两个不相干扰的支系,也是正常的思路。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多少官员到地方,要么捞钱,要么捞政绩,得手即走,没有留恋,哪有会那么多人都能理解你的心思?” 沈淮将周裕丰腴迷人的娇躯搂到怀里来,她平时工作都穿正统的套装,但深棕色的短袖衬衫里,戴着玫红色的抹胸,衣扣解开来两粒,与雪腻晶莹的肌肤相衬,分外迷人。 沈淮手抚摸着周裕光滑的脸蛋,无奈而笑。 从派系的角度来看,他跟谭启平都属于宋系,两人的矛盾来自于都要立山头的野心。 梅钢现在也算是渐成气候,他又公开揭开盖子,也算是成功把梅钢系这座山头立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宋家安排他脱离地方党政系统,与谭启平脱离上下级的辖属关系,由着他继续发展、壮大梅钢这座山头,而把东华的地方党政事务,彻底的交还给谭启平掌握,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避免彼此矛盾继续恶化,这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宋家毕竟也不能让便宜都叫自家子弟占尽了;而由沈淮跟谭启平在东华形成国企与地方两座相平行发展、且能相互促进的山头,也更能壮大宋系整体的势力。 甚至小姑也认为在梅钢新厂建成之后,是他跟地方脱离关系的恰当时机。而他从地方转到国企体系发展,仕途前景也未必会黯淡,甚至可以说更开阔,当前也不是没有从国企老总转任省部要职的先例。 就沈淮的能力来说,这无疑也是一条终南捷径。 只是,沈淮自己知道,他虽然跟小姑说,他不会对地方恋栈不舍,不会稀罕地方上的职务,但他恰恰就是舍不得离开地方,恰恰是舍不得跟这片土地脱离关系,不然当初又何苦到梅溪去扎根? 一方面,沈淮希望梅钢新厂能不受阻碍的尽早建成投产,一方面想到梅钢新厂建成之后,各方面的意愿都会要他跟地方脱离关系,他又是那么不舍。 想着心烦,沈淮抱着周裕坐他大腿上来。 周裕问道:“你做什么?” “心情郁闷好几天,都没有人安慰,你说我想做什么?”沈淮笑着问,他让周裕跨开腿,坐他大腿上来,他身子往后靠着,解开裤腰带,露出狰狞的跨下巨物。 周裕在上面轻打了一下,担忧的说道:“不好吧,有人突然撞进来怎么办?” “不用太麻烦。”沈淮将周裕的裙子翻到腰间,露出结实滚露的屁股,伸手从后面够到屁股沟里,没有脱她的内裤,而是把下面的裆布轻轻的扯到一边,要她坐上来。 “你这浑蛋,到底玩弄过多少女人?”周裕搂住沈淮的脖子,咬住他的耳朵,恶狠狠的问道,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么来虽然有些不方便,但真要有人靠近过来,她站起来把裙子翻下来就可以了,不怕露了光。 第三百七十二章 示敌以弱 周裕也是久旷之身,她跟沈淮找到偷情的机会也不容易。 沈淮那根东西在她胯间乱顶,顶得她气喘声娇,津溢液满,偏近蓬门而不入,叫她心痒得干发急。她还以为沈淮这种姿态做没有经验,稍稍离开些身子,却看到沈淮嘴角露出看她好戏的坏笑。 她羞得又搂紧他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含住他的耳垂,终究抵挡不住沈淮的挑逗,单手搂住沈淮的脖子,右手伸到身下,抓那根虬藤缠绕的茎根,顶住湿靡花唇,缓缓坐下来去。 虽然之前也偷过几回,但每次再亲密接触,仍感到这物的巨大。 沈淮并腿而坐,她跨开双腿坐在沈淮的身上,下面本应该张得很大才对,但给那颗昂然虬首挤进来,还是给挤得有唇皮欲裂,从股到心,都透出奇异到极点的快感,挤得她眉皱气喘,下意识的在沈淮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沈淮吃痛,身子挺出,一下子顶了进去,直撞到花心子上。 周裕“呀呀呀”的直叫起来,右手下意识紧紧的抓住沈淮的大腿,仿佛他再动丝毫,便能将她的魂儿捅出来似的。 沈淮松开手,手捧着周裕丰满性感的圆臀,在上面又捏又摸。 周裕仿佛是坐在一支火热的消防栓上,单就是这么坐着,股心子里叫这根昂然怒张的茎根顶着、挤着,就有说不出的快感跟吃不消——她也怕泄得太早,叫沈淮笑话,就这么跨开来坐着,手搂着沈淮的脖子,伏在他的肩上,贴着他带胡茬子的脸颊,两人就在夜色轻拢的野杮子林边,享尽这极尽的缠绵。 两人缠绵过,开车从野杮子林折返市内,在路边寻了一家不起眼的餐馆,躲进包厢里点上饭菜,沈淮这时候拿出手机来,再拔小姑的电话,说道: “小姑,我也思量过,谭启平搞这些手脚,无非是怕我恋栈不去。也是有这种担心,他才怀疑我私下跟田家庚有接触。我想过了,梅钢新厂的建设,眼下还离不开地方上的支持,所以我暂时不想脱离地方,但是我也无意将梅溪镇当真就捂在自己的手里不松开。只要在梅钢新厂建成之前,别人不要有想将我从梅溪镇架空的意图,不要去影响梅钢新厂的建设,梅溪镇哪怕现在就进行大的人事调整,我都可以接受。当然了,从梅溪镇调整出去的人,区里也不能亏待他们,不然,我对他们没法交待。” “你真没有其他想法?”宋文慧在电话问道。 “这个社会,不是清者就能自清的,受这点委屈真不能算什么大事,”沈淮说道,“谭启平就算还不相信田家庚的批示不是我给他做的手脚,这个台阶也够他下的吧?” 宋文慧劝慰了他几句,才挂掉电话。 周裕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淮,问道:“你真是要下决心,跟地方脱离关系吗?” “梅钢新厂建设现在绝不能再受到干扰了,我也只能示敌以弱啊,”沈淮抱头靠着椅背,苦笑道,“说起来我也痛苦得很,上回在尚溪园闹了一次,有些事给有心人传出去,其实已经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本来跟省中行、省建行谈妥的两笔贷款,中途都变了卦,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给了,以致五月、六月梅钢新厂总共只融得不到一千万资金。梅钢新厂到现在,已经进入建设的关键,工期每拖延一天,损失就要以十万计,资金已经开始吃紧了。现在工程有些艰难了,技改项目都有可能先拖着暂时不搞。即使会损失一部分设备订金也没有办法,现在炼钢线上得比较多,设备厂看不到后续的款子打过去,会直接把我们订的设备转手给其他厂,我们还不好说什么。我再不示弱,谭启平这时候再给我来记狠的,或者宋家有哪个傻蛋跳出来把我当成棒槌大义灭亲一把,我找谁哭去?” “那你真甘心吗?” “不是我甘不甘心的问题,”沈淮说道,“田家庚那边,到底有没有藏其他心思,我不好猜,但要是市里能真照着田家庚的批示去执行,把竹社乡、黄桥镇一部分,跟梅溪镇合并成一个较大区域的经济新区,更有利于快速发展,对唐闸区、对东华市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照我的想法,就应该这么搞。但是,只要我霸着梅溪镇不露一丝缝隙给别人钻,谭启平怎么也会把这事拖下去,不叫经济新区在我手里有真正成形的机会。与其僵持下去,闹得大家都猜不透结局会如何,整天提心吊胆,还不如我主动退一步,让经济新区有尽早成立的机会……” 梅溪镇今年在扣除土地款之外,财税收入都有可能过亿,真要把竹溪镇、黄桥镇部分,跟梅溪镇合成一个**的新区,为梅溪镇区往梅溪河西岸发展,为梅溪港工业园往西延伸拓开空间。 也许不用两年,梅溪新区在整个东华市所占的财税权重,很可能将达到三分之一,甚至更高的水平——谭启平怎么会容忍沈淮在直接掌握以梅钢为核心的钢铁产业链群之外,再控制这么一个核心区域? “梅溪镇那边,你怎么安排?”周裕问道。 “何清社调到区里担任副区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李锋也可以调到区里去,黄新良、郭全、袁宏军三个人要留下来。这么一样,就至少能腾出两个关键位子出来。而且筹建新区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插手,我没有那个精力,谭启平想让周岐宝负责,哪怕让周岐宝在我之后,直接兼任新区党工委书记,我也没有任何的意见——我想我这么让步,他们应该不会还有什么不满意吧?”沈淮说道。 在梅溪镇党政系统里,何清社、李锋可以说是沈淮之下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们调到区里另行任用,就能空出两个关键位子出来——筹立有正式区域划分的新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事情,层层申报、审报下来,一年之内能正式挂牌就算是快的。 沈淮既然要公开明确表示不会在新区正式成立再担任党工委书记的职务,到时候谭启平直接在这个位子任命他人,沈淮也无处哭诉去。 沈淮如此示弱,周裕实在是想象不出,谭启平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周裕虽然有些替沈淮不值,但也不会太担心什么。就算沈淮跟地方脱离关系,解除的也只是他跟地方党政体系的直接隶属关系。 他人还会继续留在东华,执掌、建设、发展梅钢,甚至兼掌淮能集团都有可能;鹏悦以及渚江建设等企业,依旧可以围绕梅钢外围,成为梅钢系的核心力量。 最大的区别,就是以后梅钢系虽然还会主要在东华发展,但想要利用东华地方上的资源,就难有以往的便利跟特权。 看着周裕眼睛多少有些黯淡,沈淮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笑道:“这一次,谭启平已经有些乱分寸了,我要给他出更多错的机会。你放心吧,我胡汉三总有再杀回来的一天……” “你能知道示敌以弱就好,”周裕说道,“我是很迷你横冲直撞的样子,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以前我在东华光棍一条,不横冲直撞,难道还要装孙子不成?”沈淮笑道,“现在没有办法啊,梅钢渐成规模,家大业大,就等于篮子里装的鸡蛋开始变多,一下子都砸了,可惜啊。不过,我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是始终不会变的。” “为什么?”周裕手托着下颔,眼睛盯着沈淮看,问道。 “为你们。”沈淮说道。 “鬼扯,鬼才信你,”周裕即使知道沈淮是在胡说八道,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嗔道,“除了我跟陈丹,还有谁谁谁,愿意给你的鬼话骗住,还有谁相信你是舍不得这片土地,才跟谭启平斗得这么你死我活?” “你怕是也不大信吧?”沈淮问道。 “是啊,是有些不信,”周裕说道,“你才来东华多少年,就搞得你生在此、长在此,有无数牵挂的人都生活东华似的。” “实情还真确实如此。”沈淮说道。 “你又鬼扯,”周裕娇嗔道,“牵挂的女人太多,这点我信。” 沈淮摊摊手,表示无语。 谭启平回到家,看到女儿谭晶晶已经从学校放假回来——高校暑假要比中小学早得多——看到这个女儿,谭启平悒郁一天的心情才稍稍开朗些,按着她的头,问道:“怎么回来之前,也不打电话说一声?” “我跟熊黛玲一起坐轮船回来,还有很多同学一起,才不要你派车来接。”谭晶晶说道。 听到女儿提熊文斌的二女儿,谭启平眼睛敛了敛,想说什么,不过没有说出口。倒是谭晶晶注意到她父亲脸色的变化,心情有些沮丧。 “晶晶回来了啊?”刘伟立跟苏恺闻走进来,跟谭晶晶打招呼,将手机递给谭启平,说道,“宋副省长的电话。” 苏恺闻跟谭晶晶站在客厅里说话,谭启平到书房接电话去。 刘伟立隔着门缝隙看到谭启平接过电话,再推门走进去,问谭启平晚上还有没有其他指示;苏恺闻随后也走进来。 “沈淮同意在梅溪镇的人事任命上松开口子;筹立新区的事情,也想完全交给其他人负责。”谭启平说道。 刘伟立有些讶异,小声问:“这拼命三郎,真愿意退一步?那这么说,省委田书记的批示,真跟他无关?” “怕也未必,”苏恺闻在一旁说道,“说不定是他受到告戒,这时候再想起要撇清。” 谭启平也在考虑苏恺闻的话,但不管怎么说,沈淮既然在宋家内部的压力下示弱了,给出台阶让他可下,他还真不能再咄咄逼人什么。 谭启平想苏恺闻:“你愿不愿意去梅溪镇?” 第三百七十三章 步步紧逼 对市委书记的嫡系秘书来说,要是下地方,通常都要从县区副职开始干起来,过两三年对地方熟悉之后,就再转党政正职——网. 这才是他们这类人正常的仕途升迁之道 倘若嫌弃梅溪镇行政级别不高,而不愿意去“屈就”,那绝对是目光短浅的 从组织结构的角度去给政治权力分类,无非就是财权、事权跟人事权 梅溪镇行政级别不够,导致人事权力不足,受唐闸区牵制,但仅从梅溪镇财税水平及招商引资工作来说,就决定了梅溪镇党政体系,在通常的事权跟财权方面,都要远远过普通区县 特别是对于那些千里奔波只为财忙的官员来说,那是宁可要梅溪的草,也不要嵛山的宝 东华市最穷的嵛山县一年总的财政开销甚至都不到两千万,工厂企业半死不活的也就那么几个,就算是县委书记独霸一方,想捞,又能捞多少钱? 梅溪镇仅单造渚溪大桥,就投入三千万;学堂街改造单镇上就要投入近四千万;随便划一块地皮拿出来卖就要作价百万、千万…… 东华市九三、九四年,全市三区七县引进外资总数也不过两三千万美元,而梅溪镇单今年引进外资就有可能过一亿美元 东华其他区县的招商引资工作,今年就给梅溪镇的光环彻底的遮盖住,成为一片黑暗 梅溪镇今年评选上淮海十强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苏恺闻才二十八岁,能到梅溪镇担任党政正职,给仕途履历增添的光彩,要远比到普通区县窝个三四年要漂亮得多 倘若真将竹社乡、黄桥镇跟梅溪镇合并,成立梅溪区,区虽然暂时会并入唐闸区管辖,但区党工委书记,直接兼任唐闸区委常委甚至副书记、市委委员,都是正常的 倘若区在三五年内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从唐闸区分出来,归市里直辖,党工委书记直接兼任市委常委,也都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梅溪区就是东华市当下最为甜美的一枚硕果 谭启平此时把苏恺闻送到梅溪镇,打算用苏恺闻接沈淮的位子,可以说是为苏恺闻拓开一条开阔的仕途通道 刘伟立看到谭启平的漂亮女儿看苏恺闻眼神里的甜蜜劲,再想到苏恺闻有担任省常委的老子,就知道有些事是他羡慕不来的 当然了,他此时已经是东华市的实权正处,也没有必要羡慕什么,将来的东华,总不会缺了他的位子 ************** 沈淮第二天就给叫到区里,讨论梅溪镇的人事调整 虽然谭启平有些迫不及待,但沈淮既然做出示弱的决定,也就不在意他们步步紧逼的势态 何清社调到区政府,担任副区长,接管沈淮当前负责招商、教育等工作;李锋调到区纪委,担任副书记兼监委主任 这样的安排对何李二人来说,也不能算有什么亏待 除了苏恺闻将接替何清社担任镇党委副书记、镇长外,潘石华推荐多年来跟随的区政府办主任罗毕接替李锋担任负责党群工作的镇党委副书记 他们此外就是希望将刘卫国调到区公安分局担任副局长,梅溪镇派出所所长及指导员等职务,将直接从市局抽调精兵强将补上 他们也是打算在沈淮跟地方党政体系脱离关系之后,由苏恺闻、罗毕接替镇党委书记、镇长的职务,这样基本上就能压制住黄良、郭全、袁宏军等沈淮留在梅溪镇的老人 坐在潘石华的办公室里,沈淮看着窗外的榆树枝叶,洒下片片的光斑人坐在空调间里,感觉不到户外的酷热 “现在市里决意要贯彻落实省委田书记的批示,要将竹社、黄桥与梅溪镇合并,成立梅溪区筹备工作,市里由谭书记亲自挂帅,区里的具体工作由周区长以及将来到梅溪镇工作的小苏同志负责,沈淮你是梅溪镇党委书记、工业园党工委书记,又是区里的副区长,梅溪区的筹备工作,你也是责无旁贷啊……”潘石华说道——网.) 沈淮不知道潘石华昨天给谭启平敲了一记闷棍,现在感觉如何,这时的话里又有多少言不由衷,他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周岐宝,说道: “我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保证梅钢厂建设外,将来也是要保证梅钢能正常运转,其他事务都顾及不暇何清社到区里后,我想将区里的招商、教育工作丢给他分管;梅溪区的筹备工作,你们一定要拉一个人,那就拉何清社”沈淮说道 “梅溪镇是在你手里崛起的,”周岐宝笑道,“你的经验,对成立梅溪区是宝贵的,对区做规划时,我可是会把你拉过来把关的” “真要我说,那我就说一点,”沈淮说道,“那就不要管梅溪区什么时候能通过省里的批准,唐闸区先紧要着在梅溪河口的再造一座大桥,将两边的沿江公路连接起来,区的大格局就能基本成形,之后细处的工作可以慢慢的去琢磨” 周岐宝听了沈淮这话,忍不住想反驳 梅溪河口造桥,桥跨要有四百多米 要造主跨度这么大的高等级公路桥,没有一个亿的资金砸进去,怎么造得起来?唐闸区从哪里抢这笔钱去? 但想想,真要沈淮这个拼命三郎去搞,说不定还真能造起来,周岐宝咽了口唾沫,没有吭声 潘石华敲着桌子,想到造桥的事,心里就恨 要不是沈淮蛮横的关闭下梅公路改造项目,何苦惹来后面那么多事?不过,想想沈淮当初打算花四千万造渚溪路桥,又有谁能想象沈淮能凭借梅溪一镇之力做成此事? 潘石华在唐闸区的工作时间很长,对地方具体情况了解得要比周岐宝深入,真要将竹社乡、黄桥镇跟梅溪镇并成一个区,在梅溪河口位置造桥,确实有助于将三乡镇在地理上紧密的联系起来 只是在梅溪河水面最开阔的河口位置造桥,成本太高了有这笔钱,都能在上游方位造**座跨河大桥了 看潘石华、周岐宝的神态,沈淮也知道他们没有这个魄力,只是笑了笑,摊手道:“那就当我没说;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要是能在地方多留两年,沈淮是决心要在梅溪河口造一座大桥 这座大桥不仅仅能把梅溪镇南片跟竹社乡衔接起来,使得竹社乡成为梅溪工业园产业往西拓展的外延,加主要的,这座大桥将能打通沿江公路的断点,使得将要成立的梅溪区能直接通过沿江公路,跟就将要动工建设的徐东高直接连上去 到时候市里再花资金拓宽改造沿江公路,将在南片直接形成一条紧贴渚江北岸的快公路通道 虽然整个工程要花费两亿甚至高的资金,但这点投入的魄力都拿不出来,东华南片区域,又谈较快的拓展开发展环境? 沈淮一时间也估不准,他这一次退让,会对梅溪镇的人心造成多大的打击,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不想今天跟何清社、李锋他们谈人事调动的问题 孙亚琳说今天会有重要客人到梅溪来,要他亲自接待 不过,昨天通电话时,孙亚琳还在香港沈淮打孙亚琳的电话,她在香港跟国内使用的手机都无法接通,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飞机上 沈淮就在区政府食堂吃了中饭,中午躲到他在区政府大楼里的办公室打了个盹,下午两点钟给钱文惠打过来的电话吵醒 “市建行刚刚派人传来告函,他们上半年放款太多,资金压力很大,今年给我们的授信额度没有办法完成,希望我们同意能把余下来的授信额度,移到明年去”钱文惠将突然的情况跟沈淮汇报 为建梅钢厂,市建行共给梅钢开出两千五百万的授信额度——在此额度内,梅钢厂建设需要资金,可以随时从市建行支取,不需要再办量繁琐的贷款手续 梅钢厂目前已经从市建行贷出一千万资金,按照道理,今年可以再从市建行贷出一千五百万资金来——但是市建行此函发来,意味着梅钢厂今年的建设资金顿时就少了一千五百万 沈淮拿手机抵着额头,真叫头痛 市建行违约,梅钢以后只能说是少跟市建行合作,现在还真没有什么手段制约市建行,他只有让钱文惠跟市建行再沟通一下,看没有挽回的可能 沈淮拿上车钥匙,想回梅溪去,人刚走出办公室,就给区教育局长余杰堵上 “沈区长,市教委顾主任到我们区来视察工作,你是不是陪同一下?”余杰问道 “市教委主任顾培英?”沈淮问道,心里又想,顾培英下来,区里也的确应该由他这个分管教育的副区长接待 顾培英是周裕丈夫顾心武的叔叔,目前也是顾家在东华官场职位最高的一个人想到昨天才跟周裕在杮子林边偷情,沈淮多少有些想躲着顾家人 但想到要是叫顾培英以为自己看不起他才不出面,要闹出不愉快,反而会叫周裕难做人,沈淮问余杰:“区局安排顾主任视察哪些地方?” “这两天中小学正组织期末考试,顾主任下来,就是看各个学校期末考试的组织情况,他们会随便抽几所学校走一走” 沈淮跟区政府办交待过行踪,等到顾培英从市里下来,就拉上邵征,跟余杰等区教育局官员,就下去视察学校工作 先走了两个学校走马观花的看过,市教委那边最后选择在三里街小学,重点听取学校汇报期末考试及暑假安排工作 沈淮虽然是分管副区长,但也没有时间跟精力管太多的事情,对唐闸区中小学教育情况谈不上特别的了解,坐在学校陈旧的会议室里,心里还琢磨着市建行缩减授信额度的事 三里街小学的会议室是处平房,条件很艰苦没有空调,临时从办公室拿风扇对着人吹,又把窗户打开,才没那么炎热 沈淮隐约听见“扑通”一声闷响,起初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接着就听见有人在会议室外的操场上奔喊:“厕所塌了,有人掉厕所里了……”他顾不上想太多,就喊着人一起往操场另一头的厕所跑过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屎坑救险 沈淮与邵征腿脚最快,听着人喊,就跑过操场去。 厕所虽然陈旧,石灰抹出的墙剥露出来的砖头,都长出红锈白硝,但没塌。 一群小学生指着女厕所惊慌的乱叫:“有人掉进去了,有人掉进去了……” 沈淮让小孩子都出去,他冲进去,看到有人在里面惊慌呼救。 女厕所里老式得很,三面用砖头砌出一围高凳来,抹上水泥,上面整体的铺木板,挖出一个个能叫屁股坐上去拉屎撒尿的洞作为厕位;简陋,中间也没有什么遮拦。 也许是年深日久,刚才课间坐上去如厕的老师学生也多,厕板承受不住重量而断裂,坐在上面的老师、学生都措不及防,统统栽了厕坑里去。 沈淮跟邵征赶过来之前,有两名老师蹲在厕坑边缘,想把掉进去的人拉出来,但是建得有年代的厕坑,侧壁又深又滑,手根本就够不着,正焦急喊学生去拿东西。 沈淮探头看厕坑里,有一个人应该是教师,其他十一二人都是个子矮小的小学生。她们个子都矮,又惊慌失措的在挣扎着。也不知道厕坑水面下到底有多深,但有两个小女孩子眼见就要淹顶,口鼻都叫厕坑里的污物呛住,人好像都昏过去。 沈淮顾不上等有趁手东西拿过来钩人,顺着坑壁就先跳了下去。 好在厕坑没有他人高,刚好能淹到他的脖子。但是沈淮有一米八高,到他脖子的污物,也足以能叫那些身高严重不足的小女孩子都淹到下去。正在这是很多没有清理的污物,黏度很高,才叫掉下来的九名师生没有立即淹下去。 沈淮将那个眼见就要给淹下去的学生托过头顶,让邵征先接上去。 这时候在会议里开会的官员跟教师都赶了过来,看到副区长沈淮已经跳了下去,余杰等区教育局官员,他们都想表现一下。 三里街小学的厕所是陈年老坑,就算每年都淘,但底子里都是沉积多年的老屎,加上有半学期没淘,厕坑里的污物经掉进去的师生搅动,散发出来的恶臭叫人远远的站着闻之欲吐,更不要说靠近救人,更不要说跳下去救人了。 其他不懂事的小学生,早就先一步哄散而开,也就学校里的老师强忍着恶心劲,在里面组织救人。 看到有更多人手过来,邵征也跳下厕坑,将掉进去的学生捞起来,往上托。余杰他们终究是受不住这臭味,没有胆子跳下去,就趴在边上接人。 看到接上来的学生,身上沾着黄的、绿的甚至还有红的污物,有人当下就忍不住恶心劲,吐了出来。 沈淮跟邵征站在下面往上托人,一群官员教师丫在厕坑上拉人,连托带拉,也没有耽搁什么时间,把十二名师生迅速都救了上来。 沈淮跟邵征也给拉上来,感觉头很昏,应该是搅起来的沼气、恶臭气吸入过量,有些中毒——十二名师生,在他们跳下去之前,就在厕坑里给熏了两三分钟,大多数给熏昏过去。 三里街小学的校长倒是熟悉情况,指挥着身强力壮的男老师,抱着掉去的孩子就到旁边的小河里去冲洗。 沈淮与邵征,也强忍着身上恶臭,赶着跑河边去,想要把身上的污物洗干净掉些,没走两步,也忍不住狂吐起来…… * 熊黛玲百般不愿意,但给辛琪拉着,不得不陪着一起去梅溪镇。 辛琪这次跟熊黛玲到东华来,还将继续写关于梅溪镇经济模式的论文。 褚强调到东华京投公司去了,他人这段时间在燕京,不能随随便便的回来,虽然帮辛琪在梅溪镇联系好联络的人,但辛琪怎么也要拉熊黛玲陪她一起去梅溪镇。 这么炎热的天气,熊黛玲拖到下午天稍稍阴一些,才无奈跟辛琪一起出门,坐公交车赶往梅溪镇;经过三里街小学车站里,就看到有好些人往旁边的学校里涌。 公交车司机也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停下车,打开车窗问路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路人边走连匆忙的回应,以讹传讹的说道:“学校的厕所塌了,好几十小孩子都掉进去……” 熊黛玲跟辛琪挨窗坐着,能看到一个接一个的小孩子给从破旧的小房子里抱出来。她们也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就看到那些个给抱出来的小孩子,身上沾满污物,头脚都垂下来在滴水。 车上有个乘客,他亲戚家有小孩子也在这所小学里上学,嚷嚷着非要司机开门去看情况,熊黛玲跟辛琪也跟着下去。 小学操场边围了好些人,有学生、有路人、有附近听到消息就撒腿赶过来的学生家长。靠近厕所就闻到一股叫人难以忍受的恶臭,除了焦急知道自家小孩情况的家长,其他人都站在外面看热闹。 倒是有老师站起来解释情况:“都救上来了,你们不要再凑过来了。”边解释边把人往外赶,不让他们凑过去添乱。 熊黛玲正担心那些掉下厕坑的小孩子的情况,就看见沈淮跟邵征从厕所里走出来,只是浑身湿漉漉的,黄的绿的都是污物。 “怎么还有大人掉进去?”有人不解的问道。 “是跳下去救人吧?”有人倒是想明白过来。 熊黛玲也没有想到这么巧,辛琪张口想要招呼沈淮,但沈淮好像是受不住身上的恶臭味,走到厕所墙边弓着身就吐了起来,一边吐还一边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也叫辛琪不好意思再喊。 等着厕所里再没有人走出来,熊黛玲这才看到,除了沈淮、邵征两人跳下去救人给屎尿浸湿外,其他人身上衣服都大体干净,特别有几个大腹便便、穿着看样子就很高档的衬衫及t恤的人,身上干净得就额外的刺眼。 具体救人的情况,很快就众**传开来,大家才知道今天有区市的官员到学校视察,正好撞到这事,而第一时间跳下去厕坑救人,恰恰是过来听取学校汇报工作的副区长跟他的秘书。 熊黛玲愣愣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倒是辛琪很是兴奋,好像很有些先见之明的说道:“我就知道,褚强跟的领导,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谁说他坏了?”熊黛玲无力的为自己争辩一下,莫名的就想哭起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熊黛玲回过头,看见孙亚琳从一辆刚刚驶进学校的黑色轿车里下来,朝她们走过来。 熊黛玲没想到会这么巧,孙亚琳还赶过来,她情绪莫名的还有些激动,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才好。 这时候,黑色轿车后座,又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市业信银行的张力升行长,熊黛玲见过他两面,认得;一个是松颜鹤白的老人,头发大体都白了,但人还精神。 张力升跑过去要搀老人,老人手往后一收,不叫他搀,自己往这边走过来。 熊黛玲好奇这个老人的身份,就听着孙亚琳回过头对老人说道:“区里说沈淮到这里来视察工作,人应该还在这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聚了这么一堆人看热闹?” 熊黛玲这才知道孙亚琳带着这个老人是跑过来找沈淮的,走过去,把她知道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一遍,旁边还有知道更多详细情况人帮着补充: “我们国家,要是当官的能多几个这样的,那就太平了。学校坐厕上的板,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也没有钱换一下、修一下,刚才课间突然断了。上面坐满的人,哪里能反应过来?下饺子掉下去十二个人。厕所建了好几十年没修过,厕坑淘也淘不干净,几十年的陈年老屎积下来,给人掉下去这么一搅,说有多臭都不为过,闻着就能闭过气去。掉下去十二个人,时间也就两三分钟吧,一个个都给熏昏过去。最先赶过来的老师看着干着急,但也忍不住恶臭不敢往下跳,站在边上想拉人,还有就嚷嚷着让人找东西钩人。这厕坑又深又滑,掉下去的小孩子个子又小,伸手哪里能拉到人?时间一长,人在里面就熏昏这去,等找到东西再钩人,非熏死几个不可。偏偏就只有沈区长二话不说,带着秘书跳下去,就把人往上托,这样才一个托、一个接的,把人都救了上来,没有耽搁工夫。你们看那,老师跟当官的,今天在场,有好几十个,就两个人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救人。这当官的,要都能这样的好区长,你们说,那该有多好啊!你们是不是上面来的领导?这样的好官,可要多表扬表扬!” 熊黛玲听了既感动又兴奋。 孙亚琳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说道: “沈淮到东华后,到底变成怎样的一个人,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我二叔在巴黎说沈淮在东华得势不饶人,嚣张跋扈,脾气大得没边,完全跟在法国时没有两样,我再怎么解释,反正也没有人信。但是梅溪镇的变化你也看了,眼前的事实也就是如此。沈淮身上是还有很多、毛病,但他眼下做的很多事情,不是完全为他自己。却偏偏有那么一群只知道摘人家桃子的在边上盯着看着,而宋家能信任他、给他支持的,也就一两人,有时候却还说不上什么话。” 熊黛玲看着老子脸颊上流出两行热泪,更好奇他的身份,不知道他是沈淮的什么人,会如此关心沈淮在东华的事,听到这事甚至比孙亚琳都在激动。 “沈淮就在那边……”熊黛玲指着小河边说道,透过围观的人群,能看到沈淮站在小河浅水,正埋头要将身上的脏东西洗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老人看着小河边,沉默了很久,才伸手擦掉脸颊上的泪水,用颤抖的声音,跟孙亚琳说道: “算了,能知道他在东华很好,就够了;你也不要让他知道我特意来过东华;什么时候他回去,叫他顺路来看看就行了……” 老人拉住张力升,拍了拍他的手,就往轿车走去,上车前还留恋不舍的往小河边看了两眼。 孙亚琳没有跟他们走,熊黛玲忍不住好奇的问她:“你们是来找沈淮的,怎么又不见他?” 孙亚琳抿住嘴,摇了摇头,说道:“人家不想见他,又不想叫他知道,我也没有办法。” 熊黛玲默默的点点头,知道孙亚琳不想叫她知道老人的身份,想到自己以往对沈淮的敌意跟排斥,心里也是沮丧,就拉着辛琪先走。 第三百七十五章 门户樊篱 沈淮跟邵征,跳到小河也就大体冲洗了一下,就爬了上来。 掉下去的师生,虽然都给薰闭过去气,不过经过简单的处置,都醒过来。 连惊带吓,厕坑里搅动带起来的气体也对人体有伤害,沈淮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就让区教育局长余杰跟学校的老师,打电话喊救护车过来,把师生都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经过这事,市教委的视察工作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沈淮浑身湿漉漉的,也完全没有什么个人形象,走近了,身体还是透出异味过来。 沈淮走到市教委主任顾培英的跟前,搓手说道:“今天这事,区里工作很不够,要反思检讨。” 旁观的群众还肆无忌惮的议论,一边给沈淮鼓掌叫好,一边又冷言冷语的讥讽他们这些嫌脏嫌臭没有上前搭手的市教委官员。 顾培英颇为难堪,脸色有些难看,但确实有些惭愧。 东华各区县的中小学卫生设施落后情况颇为普遍,学生掉厕坑的事在东华也不是就发生今天一起。发生这样的事,区县政府当然有责任,但是市教委要是把板子打到沈淮的身上去,还不得给唾沫星淹死? 虽然沈淮身上还有异味扑鼻来,却犹叫顾培英觉得当初周家没有做错选择。他握住沈淮的手,说道:“言重了,要说责任,还是我们教育系统内部要认真的检讨反思。” 送走顾培英他们,沈淮就打算直接回去先换衣服再说,这时候才看到孙亚琳亭亭玉立的站在围观群众的外围。 “你怎么在这里,你说的重要客人呢,中午打电话给你,你手机怎么关机?”沈淮乍看到孙亚琳竟然在那里,带着疑惑一连串的问题问过去。 “别过来,臭死了,”孙亚琳捏着鼻子往后躲,笑盈盈的说道,“逗你玩呢,哪有什么重要的客人?就想着我的话,你会有多重视。” “你娘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沈淮挥了挥拳头,想想打也打不过她,作罢问道,“你的车呢?我坐你的车,非把你的车也搞臭不可……” “我没有开车过来啊。坐别人车路过这里,看到这边一大堆人围着看热闹,我就好奇下车来看看,没想到会撞上你跳屎坑——你快收买我,不然我就把这事说出去,这事估计能叫乔治他们笑上半年。”孙亚琳说道。 看到孙亚琳跟着沈淮一起上车来,邵征说道:“孙总,你就不嫌我们身上臭啊?” “你没看我捏着鼻子吗?”孙亚琳笑道。 “直接回梅溪吧,送我回去也没有你能穿的换洗衣服。” 沈淮让邵征直接开车回梅溪,他的体形还是偏瘦的,这段时间也是异常的辛苦,他那边没有邵征这么大块头能换的衣服,到梅溪,他能拿陈桐或者谁的衣服先换上。 * 到尚溪园,赶着陈丹刚出来,看到沈淮那模样,都讶异的问:“你咋了,跟人打过架似的?” 天气炎热,一路上开着车窗,热风已经把衣服呼干了,异味也没有那么严重,但衣服都皱巴巴的贴在身上,跟个流浪汉似的,看到沈淮这模样,陈丹都吓一跳。 邵征直接开车回去,沈淮、孙亚琳跟着陈丹,到渚园房子里去换衣服。 陈丹最终只在渚园买下一套房子,给陈桐住,她跟父母还有小黎,照旧住在新梅新村;不过她手里有她弟弟屋里的钥匙,直接带孙亚琳跟沈淮过去。 到陈桐屋里,沈淮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陈丹走过来替他整理衣领,柔声责怨道:“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想想就什么都往下跳啊?” 孙亚琳看到沈淮走出来,还是夸张的离他有三米远,笑着问陈丹:“你跟他贴这么近,不嫌他身上那股子臭味……” “都跟你没良心似的,”沈淮拿着沙发上的抱枕,朝孙亚琳丢过去,坐沙发上,问陈丹,“陈桐这小子人呢,现在回梅溪,都很少能看到他的人影。” “他这边事情能脱手了,就不愿意跟我整天窝在尚溪园,前两天把文山商场的烟酒柜承包下来了,就整天往市里跑,不知道安份。”陈丹说道,也坐到沙发上来的,左腿盘膝,垫坐在屁股下,胳膊肘支在沙发靠背上,托着下巴,盯着沈淮看,仿佛这个男人叫她怎么看都看不够。 镇政府六月底就正式把文化站大楼的承包权收了回来,文化站大楼将整个的划并给梅溪中学,改作办公、阅读及学生实验所用的综合大楼;渚溪酒店关停之后,陈丹就把精力放在尚溪园这边。 尚溪园这边有他姐姐盯着,陈桐就不再老实守在尚溪园,沈淮没想到他在学堂街南段经营一家高档酒专卖店不算,还跑到市内,把文山商场的烟酒柜承包了下来。 “陈桐年纪轻,多折腾折腾挺好,”沈淮看到陈丹有些忧色,知道是她作为姐姐对陈桐天生的不放心,而且她性子柔,没有太强到商海去搏击的意愿,陈桐倒是真好能弥补她这个缺点,安慰她道,“我倒是同意陈桐跳出去折腾。梅溪镇再怎么发展,也有它的局限性,走出去才海阔天空。只要是正经生意,栽两个跟头都没有问题,陈桐这么年轻,就应该多栽跟头,对他有好处。” 沈淮把手机、腕表、钱夹等简单处理了一下,看了看时间,他还真不能在这里陪陈丹坐下去,说道:“梅溪镇接下来,人事要有一个大的调整,何清社、李锋、刘卫国三人都会调到区里去,我现在要到镇上,跟大家通过气……” “你这是要向谭启平让步?”孙亚琳这两天都没有跟沈淮联系,还不知道沈淮做出对谭启平示弱的决定,乍听何清社、李锋、刘卫国三人都要调到区里去,颇为意外。 沈淮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梅溪镇的事情,镇上主要就是靠何清社、李锋等人撑着,一旦沈淮同意何清社、李锋从梅溪调走,就意味着沈淮放弃对梅溪镇的控制权。 “谭启平、潘石华、周岐宝他们想肢解梅溪,方案递到省里,不知道怎么给田家庚看到了。田家庚直接驳回方案,作出新的批示,要求市里考虑,是不是把周围区域,跟梅溪镇合并成一个新区,整体去发展,”沈淮说道,“这本身是好事,但经不住别人多想啊。不仅谭启平,就连我二伯他们,都怀疑我私下里跟田家庚有接触。除了这样,我没有办法自证清白啊……” “田家庚的见识跟气度,我看比你们宋家人都要强,合该你二伯争不过田家庚。”孙亚琳气呼呼的说道。 沈淮略带苦涩的笑道:“可惜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去打破派系门户的樊篱,”又把市建行缩减授信额度的事,告诉孙亚琳,“我那个二百五爹在尚溪园把我训了一通,这两个月的负面作用特别明显;梅钢新厂的建设工期,可能要延长了。” “你看着吧,他们到时候会求着把钱贷给梅钢的。”孙亚琳俏脸绷紧,她尤其见不得有人这时候还跳出来欺负沈淮。 沈淮只当孙亚琳这是气话,只是笑笑,看着院子停着一辆自行车,就直接骑自行车到镇政府找何清社、李锋谈人事调整的事情去,远远的看见熊黛玲跟辛琪正从镇政府出来。 自从年初跟周裕在车里偷情给熊黛玲撞见,沈淮看到熊黛玲就心虚,再说熊黛玲在那以后对他也是冷冰冰的,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看。沈淮跟她们俩只是简单点头招呼了两声,就直接骑车进了大院,也不问她们是过来做什么的。 * 熊黛玲看着沈淮点了下头就骑车进了大院,心情纠结,突然发现她跟沈淮似乎还真没有什么话可说,就心情沮丧跟辛琪坐车返回市里。 熊文斌这时候已经下班,抱着小孙女逗乐。 白素梅今年也过五十岁了,在黛妮生下悦婷之后,就直接办了退休,这时候买了菜在厨房里做晚饭,看到小女儿郁郁寡欢、不是很高兴的回来,她问道:“怎么了,你们下午不是去梅溪镇吗,怎么一脸不高兴的回来了?” “我们没有不高兴啊。”辛琪神经比较大条些,一路上没有注意熊黛玲的失落情绪,很兴奋的把途中遇到沈淮跳厕坑救人的事情,一股脑的跟白素梅、熊文斌夫妇倒了出来。 “……”白素梅手搓着围裙,听到这事很是意外,跟熊文斌说道,“沈淮这人,品性真是不能算坏啊。政府要能多几个你跟沈淮这样的官员,也不用整天给老百姓在背后戳脊梁骨了。” “过段时间,沈淮可能就不会在地方上任职了。”熊文斌虽然给边缘化,但作为市政研室主任,还是能及时知道绝大多数敏感信息的。 “为什么,沈淮在梅溪镇不是干得好好的吗?”白素梅虽然对沈淮谈不上亲近,但也知道梅溪镇的成绩很出色,也知道沈淮跟谭启平的恩怨,待小女儿带着同学进了房间,疑惑的问丈夫,“要是谭启平听到今天这事,还会赶沈淮走?” “谭启平更得会赶他走。”熊文斌做出无情的评断。 “沈淮在梅溪干得好,怎么也是谭启平的政绩,谭启平真不能容他在地方?谭启平也不是算宋系的官员吗?” “……”熊文斌苦涩而笑,“市政府干出来的成绩,也算是市委的;你有见过跟市长亲如一家的市委书记过?谭启平是宋系的官员不假,但他不是宋系的家奴。他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是想有仕途上有进一步的发展,不是来为沈淮保驾护航的。谭启平要想再进一步,就必须要向上面证明他的执政能力,在这个意义上,出色的政绩才有用处——不然,别人只会说,谭启平走了狗屎运,别人做出的成绩,让他沾了光;谭启平可挂不住这个老脸。要是宋系内部都看到东华的成绩主要是沈淮完成的,谭启平不过是蹭政绩的平庸之辈,又怎么会出力把谭启平往上拉?很显然,把谭启平继续摁在东华,给沈淮保证护航,更符合宋系的利益。谭启平不傻啊,他现在还有借口打压沈淮,把沈淮从地方上踢出去,将来就算他不能再进一步,只要能把东华经营他谭启平的东华,他为何又必须在宋系一颗树上吊死?” 现在有些话,熊文斌也只能跟老婆叨叨,就忍不住多说了一些。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安排 得知苏恺闻到梅溪担任镇党委副书记、镇长的事已成定局,周明就迫不及待的在梅园酒店摆宴,要替苏恺闻庆祝,还特意邀来潘石华。 区政府办主任,也是将到梅溪镇跟苏恺闻搭班子的罗毕,要陪同周岐宝会见台湾过来的一名投资商,差不多等到周明、苏恺闻、潘石华等人酒喝得差不多才赶过来。 罗毕走进包厢里来,差点跟何月莲撞上,见何月莲眼角免不了都有了鱼尾纹,但身姿丰腴、体姿袅娜,白皙的脸蛋,眉眼间有着说不出的女人味,暗道梅溪真是出美人的地方。要不是这骚娘们跟周明已经有了一手,罗毕还真想尝尝她的骚味够不够劲道。 “罗主任你怎么才过来,”何月莲挽过罗毕的胳膊,看似要把他往包厢里拖,说道,“你迟来这么久,只罚三杯酒是远远不够的;潘书记,你说呢?” 何月莲挽过罗毕的胳膊,身子又有意无意的往潘石华的后背挨过来;叫何月莲柔若无骨的身子这么一挨,潘石华的尾脊骨都有了麻意,忍不住想叫她多贴过来些。 潘石华也知道这时候跟周明争女人颇为不智,他也不是缺女人的人。 周明作为合资厂的中方总经理,权力要比想象中大,可不仅仅说只是为梅园酒家多拉几笔生意。 总投资达六亿的合资钢厂,即使主要设备都从日本进口,主要的建厂工程都交给冶金工业部旗下的四冶公司负责,但除这两项之外的工程以及辅助设备采购,规模依旧庞大,这些项目的决定权则归中方总经理所有。 合资钢厂建成之后,年产值将达到十亿。 除废钢炉料由日方成立的贸易公司供应,电力等主要工业配套供应由梅溪电厂、梅钢主要负责,其他原辅材料的采购数目依旧巨大。这些以及部分宽厚板产品的销售,也都掌握在中方总经理手中。 就些,就足以使周明成为东华市炙手可热的人物。 顾同将市钢厂经营得这么烂,为何在市钢厂改制之后,还能稳居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宝座?说到底就是这六七年来东华市,并不止高小虎一人从他那里得到莫大的好处。 故而顾同向谭启平抛橄榄枝,以示媚好,高天河只能睁着眼睛,当作不知道。 周明看着罗毕走进来,哈哈而笑,招呼他坐下来,说道:“今天可不只是恺闻是主角,罗主任不多喝两杯可说不过去。” 罗毕陪同周岐宝会见台湾客商喝了不少酒,但不想潘石华误以为他跟周岐宝有多亲近,坐下倒满酒,连着一干而尽,跟潘石华、苏恺闻、周明等人致歉。 包厢里没有其他人,何月莲也坐在周明身边陪同。 听着周明他们聊梅溪镇的人事调动,她心里对这事还是奇怪,仿佛昨天梅溪镇还给沈淮经营得滴水不漏,今天突然间就不见预告的分崩离析,沈淮好像变得好欺负起来。 “梅溪要把竹社、黄桥都并过来搞新区,地盘兼并鹤塘之前,要扩大四倍,差不多半个唐闸区都划进来了,说不定过两年由市里直管都有可能,”何月莲见大家酒喝得差不多了,就大胆问出心里的疑惑,“我就不明白了,沈淮为什么这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苏恺闻放下手里的酒杯,说道:“我可没觉得沈淮有什么时候是好说话的。” 周明替苏恺闻解释道:“沈淮家里是厉害,谁都不想主动去惹他,但他凡事做得太过分,不留余地,也总不能说便宜都叫他一个人占尽吧?” 潘石华昨天还为肢解梅溪镇的方案背黑锅,给训了一顿,即使一时间看不出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真要是将来梅溪新区从唐闸区划出来,归市里直辖,他更是为苏恺闻作嫁衣。说不定他最后还要给调到其他地方,给周岐宝让位子,但这时候,他又不得不跟苏恺闻、周明他们保持和睦的关系。 见何月莲不明白里面的蹊跷,潘石华仗着点酒意,侧过头去跟她解释: “沈淮这人太贪,他怂恿陈兵在燕京成立京投公司,好像以为别人不知道这是他动的手脚——何清社、钱文慧、郭全他们,都是陈兵在霞浦县当县长时提拔起来的人;而沈淮几次回燕京,甚至家里都不住,几次都住在驻京办,他跟陈兵那点事,还能瞒过有心人?他使高天河直接将市锻压厂划拔给京投公司,还在市政府里,将京投公司归由杨玉权分管,这手伸得就太长了。谭书记要没有一点反应,过两年岂不是所有的市属国营厂,都要给他跟高天河一起通过这种手段,划到京投公司去?谭书记要没有一点反应,过两年不是要给他骑到头上撒尿拉屎?谭书记本来的意思,也只是要将梅溪港申报省级工业园,跟梅溪镇拆开来。沈淮不愿意也就罢了,偏偏还把这事捅到省委书记那边——这事就是叫他家里人也看不过去,不然你以为沈淮好说话,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听大家都把话题转到沈淮的头上,罗毕将下午沈淮在三里街小学视察工作时遇到的事,说了出来。 “罗主任说这事,不怕倒了大家的胃口啊。”周明听罗毕描述沈淮跳下厕坑救人的事直犯恶心,但看潘石华脸色有些凝重,才没有起哄罚罗毕的酒。 何月莲低头看着杯中的酒,有些发愣。 她此时已经从周明口中知道沈淮的身份,也知道苏恺闻的父亲是省委秘书长,即使她此时跟潘石华、苏恺闻、周明他们坐在一边,甚至在吃饭前,还骑在周明的身上缠绵,她也不得不承认就凭着沈淮能跳下厕坑救人这事,这一桌人加起来,跟沈淮相比都只是酒囊饭袋。 何月莲不由得担忧,就算沈淮这时候好说话,看样子是要对梅溪镇放手,但他以后会不会杀回来?待沈淮再杀回来时,潘石华、苏恺闻、周明他们依仗着市委书记谭启平,能不能扛得住沈淮的反扑? 下午到镇政府,沈淮跟何清社、李锋他们说了筹备新区跟人事变动的事情,晚上又邀到褚宜良、杨海鹏到朱立家喝酒。 朱立他家六月中旬,也跟褚宜良他们,都相继搬进渚园来住。 渚园建成之后,就一分为二,东半片邻近学堂街南段的二十八栋小楼,统一划入渚江建设、梅溪电厂以及梅钢合资经营的渚园大酒店,委托鹏悦大酒店代管。渚园大酒店作为高规格的公寓式酒店,主要是将高档居家型的客房,长租给在梅溪镇担任高级职务、甚至携家带口过来任职的企业高层。 渚园大酒店作为鹏悦国际大酒店的补充,实际能提供的客房都相当有限,正式营运之后,已经全部租空。 产业密集发展,对餐饮、宾馆以及休闲娱乐产业的促进,是最直接的。 渚溪酒店停止运营之后,鹏悦国际大酒店、渚园大酒店以及梅溪老街新办的两家旅馆,客房到周末时就会告缺。 学堂街改造工程全面启动,除了业信银行、文化站大楼、梅溪中学、镇政府大院、供销社商场等为数不多的沿街建筑保留进行改造之外,其他低矮建设一律拆除。 在裤衩子河桥东北,在老街石碑楼的对面,一块五亩左右的地块,以五百万的高价,给香港一家投资商买去,将为梅溪镇再添一座三星级商务酒店。 合资钢厂目前处于建设期,日方遣华员工有十五人;就是这十五人支撑起老街上两家日式料理店经得有滋有味。 渚园西片是住宅区,共有四十栋小楼。最初朱立都发愁,四十栋高品质带私家花园的小洋楼,仅靠梅溪镇的土老板,怎么能消化得了?而此时的他,则想着再挑一处好地段,开发几十套别墅出来,也不愁卖不出去。 此时才是九五年的夏天,东华的商品房市场才刚刚有点规模,但远不成气候,只是梅溪镇的招商引资规模日益扩大,外企及合资企业的高级管理人员日益增加,才因此形成对高档住宅的一定需求。 “苏恺闻、罗毕到梅溪镇之后,我就打算对镇上的一些具体事务放手,不会再管,”沈淮喝着酒,跟朱立、褚宜良、杨海鹏说道,“紫萝家纺以及鹏海贸易不会受什么影响,照着既有步伐继续做大做强就可以了,但很显然,苏恺闻会拉其他建筑商进梅溪接工程。我也不想让黄新良、郭全太难做,渚江建设以后还是要主要考虑跳出梅溪镇去发展。” “把学堂街改造项目做好,渚江建设也有出去拼搏的底气,”朱立倒是爽快,说道,“苏恺闻、罗毕他们到梅溪镇,建梅溪新区,大活咱接不到,只要是为建设梅溪出力,小工程咱也不会嫌弃。”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沈淮笑道,“你怕镇上拖欠渚江建设的五千万工程款,到了苏恺闻手里可能会有拖延,你怕夜长梦多?” “只要沈书记你人还在东华,眼睛还盯着梅溪镇,我也不怕他们会不照规矩胡来……”朱立说道。 “我等苏恺闻到任后,我会跟他直接商量,”沈淮说道,“看镇上是不是从沿河路那边划一块地给渚江建设,冲销掉这笔债务——你们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这样安排可以啊,说实话,对苏恺闻、罗毕这些人的人口,我们心里真是有点打鼓,”禇宜良说道,“工业园的合资厂、外资厂越来越多,对镇上服务业、商业的刺激很大。成立新区,促进作用也将更明显。镇上已经规划将下梅公路与老街之间的地块,建一个小规模的商业区,沿河路那边的地块,价值不低。在学堂街改造工程结束之后,渚江建设在梅溪镇就好好经营这一块项目,其他的也不能太贪……” 第三百七十七章 桃子摘走 七月上旬,何清社、李锋、刘卫国相继调到区里任职——网.副区长、纪委副书记兼监委主任、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的职务,也不能说是亏待了他们三人 虽然梅溪镇众人有很深的担忧,但还不至于寒心,与此同时,苏恺闻、罗毕等人,也迫不及待的调到梅溪镇来 沈淮也清楚,除非一下子把谭启平拱倒,不然在梅溪镇耍手段玩捏苏恺闻没有太大的意义,矛盾激烈的内耗只会拖住梅溪镇快崛起的步伐 以苏恺闻这样的出身,大大小小的场面都经历过,眼窝子不会浅,也不大可能说会贪图什么小钱,把事情做砸;再一个说,苏恺闻也不可能缺钱 当初苏恺闻与王子亮交往密切,但始终没有把柄叫王子亮抓到手里、到最后也没有给王子亮案拖下水,说明苏恺闻这个人,心胸、心眼小一些,跟他老子一样,喜欢藏在暗处阴人,倒不能说他不够聪明 沈淮想着,苏恺闻到梅溪镇之后,为了证明他自己不比别人差,拉起另一帮人马大干一场的可能性高一些,有些事情放手给他做,可能对梅溪镇以及梅溪区的尽早形成有利一些 苏恺闻、罗毕到任后,沈淮很快就召开党政会议,调整镇党政班子的分工 苏恺闻除了接手何清社之前分管的政府事务及招商工作外,还兼任工业园区党工委副书记,分管工业园区的日常管理工作 罗毕除了接手李锋之前主要负责的镇区综合治理及党群工作外,还分管组织工作黄良作为常务副镇长分管工作不变,袁宏军分管纪检、政法委工作 沈淮虽然还保留党委书记、园区党工委书记两个重要职务外,但除了总揽全局,直接分管的工作就只有梅溪工业投资集团 可以说是除保证梅钢厂建设不受影响外,他这次放权已经是相当彻底了 *********** 苏恺闻对沈淮坦然磊落的放权,既惊且疑,但他同时也为梅溪镇从两年前既穷且破的小镇子,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发展到比县域经济规模还大的地步,深感震惊 梅溪镇在关停潘石贵的织染厂之后,包括紫罗家纱在内,梅溪镇两年时间里,投资在一百万元以上、用工在五十人以上、成规模的纺织、制衣等传统轻工企业多达十八家,总产值过两亿,是两年前梅溪镇轻工业产值的七八倍 五月初,香港一家投资商,直接出资一千五百万港元,从镇中小产业园收购占地约六十亩的厂区,之后额外追加投资两千万港元,成立虎氏制衣公司虎氏制衣六月下旬就开始购入设备,大规模的招募、培训女工,最迟到八月就将投产,也将创造东华最快的建厂度 除此之外,鸿基灯饰、长青机电等四家港资企业也已经建成投产 梅鹤公路以西的工业园西区,包括梅溪电厂在内,投资在千万以上的内外资在建企业,多达十二家 梅鹤公路以东,是梅溪镇重中之重的钢铁产业园 年产二十万吨螺纹钢的梅钢老厂在平稳的运营中,每个月贡献的利税总数都要过千万 梅溪港码头一期也投入运营,二期工程也在筹备中,即将投入资金进行建设 梅钢厂那边办公楼、综合楼、仓库陆续建成,炼钢线开始安装大型构件,其他设备也陆续都从伯明翰运抵梅溪有二十名英国工程师受雇于梅钢,参加梅钢厂后期的设备安装及运行调试;厂的员工招聘以及培训工作,已经开始——网.) 合资钢厂也加快建造度,大量的设备就将从日本君津启运过来 英国艾伦家族控制飞旗实业集团,此前也与京投公司、梅钢完成合资谈判,达成总注资达四千美元、成立中淮重工集团的协议在梅鹤公路以东的钢铁产业园里,中淮重工建设制造基地的筹备工作也在紧密进行中 由梅溪工业投资集团负责投资建设、运营的梅溪水厂扩建工程以及梅溪镇污水处理厂一期工程也已经完成 两年前,梅溪镇只有一家农村信用社提供基本的金融服务;一年半之前,业信银行在梅溪镇成立分理处;而这次学堂街改造,市建行、交行、中行、工行、农行、市城市信用联社,都分别在梅溪老街北侧的学堂街中段购地建设分理处 镇上对这些金融机构以及其他想在学堂街中段购地建造物业的商家,开出的地价每亩高达一百万,甚至比东华市中心的商用地价都不便宜并且机构及商家建造物业的高度、外观形状,甚至外表装潢的用材,都必须接受镇政府统一规划的限制 沈淮在党政会议上提出,要将从尚溪园老河码头北侧梅林往北,一直到下梅公路的贴近沿河路的六十亩商业地块划给渚江建设,以冲销镇上原先拖欠渚江建设、原本计划分五年划还的五千万工程款,苏恺闻也完全提不出反对意见来 这笔工程款冲销之后,意味着苏恺闻负责的镇财政每年能额外腾出一千多万的预算空间出来 来梅溪镇之前,他也没有想过,梅溪镇中心区的商业用地会这么值钱 这就是今天的梅溪镇,这就是今年评选上淮海十强镇将完全疑问的梅溪镇 苏恺闻发现,他想要不给沈淮的光环遮得黯淡无光,就只有拼命的去推动梅溪区在他手里迅发展成形 要是仅局限在梅溪镇,在沈淮对梅溪镇区、梅溪港工业园以及北片生态农业区的规划甚至都细致到村级公路绿化程度之时,他就只能在沈淮已经画好的框框里转 *************** 七月二十六日下午,谭启平在市委会议室召开区筹备研讨会,邀请各方面的人马参加,为区筹备造势沈淮自然也要列席;这段时间人在东华的宋鸿军,也作为特邀贵宾也受到邀请参加研讨会 宋鸿军也知道沈淮这段时间颇为郁闷,梅钢厂建设筹资屡屡受挫,建设周期很有可能会给延长,还被迫在地方上放权他这次赶到东华来,除了考虑追加对鸿基灯饰的投资外,还有就是特地过来劝慰沈淮 宋鸿军之前对鸿基灯饰的投资,主要还是建造厂房,生产线就投了一条,五月中旬就投产运营,试生产两个月来,情况良好 宋鸿军最初的意愿,这边的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主要用来满足他在香港的公司转口贸易所需不过他这时看到国内的照明电气市场日益扩大,就想着追加投资,再添两条生产线 只要市场有需求,在已经建成的厂房里再添两条生产线,投资有限,不用增加的高层管理人员,雇佣工人数也有限,产能却能翻两倍,自然是一笔相当合算的买卖 “合并厂的三个乡镇,都属于唐闸区,区筹备完全交给唐闸区就可以了,谭启平这人倒也是很会摘桃子,”宋鸿军虽然过来劝慰沈淮,但对谭启平的行为还是有些不满,“不过也没有办法,一来要外人看到宋家不会偏袒自家子弟,二来你在东华真要跟谭启平闹翻了,宋家也真没有办法绕过淮海省来制约谭启平所以啊,有时候要有脾气,有时候也不得不没脾气……” 沈淮笑道:“谭启平把孙启义、谢海诚都搬到东华来了,我还能有什么脾气啊?” 宋鸿军摇头苦笑,知道沈淮是说反话,真要一点意见都没有,他中午就应该去机场接从燕京转机而来的孙启义、谢海诚一行人;孙亚琳压根连研讨会都不愿意参加 邵征将车驶入市政府大楼前的停车场,沈淮跟宋鸿军下车来,往市委市政府大楼里走去 天气炎热得很,这点路走下来,都叫人额头微微出汗 刚走进大厅,沈淮就看到谭启平、高天河等人,正陪同特地从燕京转机飞过来参加研讨会的孙启义、谢海诚站在大厅里说话,似乎正等他跟宋鸿军过来 站在一旁的谢芷、宋鸿奇、宋鸿义三人,看到沈淮跟宋鸿军走进来,笑道:“哎呀,我跟鸿奇、鸿义还在猜,今天能不能见到您这樽大佛呢?” 沈淮没有扭头走人,而是跟宋鸿军笑嘻嘻的站在一旁,说道:“真是抱歉啊,我跟鸿军这两天酒喝得晕头晕脑的,把日子记岔了,还以为你们明天过来不然,肯定要机场去迎接你们我车厢里都把锦旗备好,你们要不信,我跟鸿军现在就去拿来摇给你们看……” “只要你欢迎我们到东华来就行,”谢海诚丝毫对沈淮的嘻皮笑脸毫不介意,问宋鸿军,“你过来有几天了?” “有五六天了,”宋鸿军说道,“没干别的坏事,就尽喝酒了” 宋鸿军心里也是轻叹,暗感谭启平这人厉害,他知道过度打压沈淮,会引起宋家其他人的不满东华成立梅溪区,谭启平把沈淮踢出去,拉谢家进来投资开发,是在其他方面给宋系,甚至可以说是宋家一定利益的补偿进行平衡毕竟谢芷是鸿奇的未婚妻,而鸿义又在长青集团跟海丰实业合资成立的投资公司里任职 同时,谭启平也是应该早就注意到谢家对沈淮的不满,注意到鸿奇、鸿义兄弟们,暗中还跟沈淮较着劲,把谢家拉到梅溪区里来,也能帮着他压制沈淮反弹。 说到底,谭启平就是要拉宋系里跟沈淮不对付的人,一起把梅溪镇这个桃子摘走。 第三百七十八章 没事不要挑逗 正式的研讨会要等到明天,到时候还会有省政府秘书陈宝齐、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李谷等要员列席,今天下午是孙启义、谢海诚等人先坐飞机到东华,谭启平为表示重视,特地先在市委会议室里召开一个小的座谈会。 沈淮走进会议室里,除了苏恺闻已经在这里做座谈会前的资料准备外,他看到熊文斌也在,他坐过去问道:“怎么,你也给拉过来充壮丁啊?” 熊文斌苦笑一下,他是市委政研室主任,就是负责替市委市政府起草各种文件的。梅溪新区筹备本来唐闸区可以一力承担下来,但谭启平一定要亲自挂帅以示重视,那相关的材料整理跟撰写,自然就是政研室的活,他怎么逃得了这差事? 这个座谈会主要是在正式的研讨会之前,对孙启义、谢海诚等人提前过来表示欢迎、重视,除了熊文斌、苏恺闻外,也就周岐宝、刘伟立、周明等人随同谭启平、高天河列席。 在沈淮看来,压根就是谭系官员跟谢海诚、孙启义合流的一个前奏,心想孙亚琳下午宁可躲在家里看泡沫剧,也不愿意露面,真是有先见之明。 沈淮刚要凑过去跟熊文斌聊天,就见熊文斌眼神往他身后瞄。 不用回头看,闻着那股子扑鼻而至的幽香女人味,沈淮就知道谢芷这娘们跟在他身后坐过来。 “我们这边是抽烟区,你这娇贵的身子就不怕给二手烟薰坏了?”沈淮从裤兜里掏出烟跟火机摆桌上,看着谢芷如蛆附骨的坐过来,眉头微蹙,他可不认为这娘们儿坐过来是要表示亲热。 “听说你现在随便看到哪家银行的行长、信贷部主任,都跟孙子似的,我特地过来问一下,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啊?”谢芷笑问道。 沈淮看了脸蛋漂亮嘴巴却恶毒的谢芷一眼,咧着嘴没有搭理她。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宋鸿义跟着其他人一起走进来,看到谢芷笑盈盈的看着沈淮,沈淮却脸扭向别处,身子欠过来问道。 “我们公司第三季度不是要完成两千万的投资额度?现在是不是差不多还有四百万没有找到下家?”谢芷看着大家都走进来,嫣然笑道,“我看沈淮为梅钢新厂融资的事情跑得这么辛苦,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装孙子,就问他我们公司拿四百万出来会不会太少了。” 看着谢芷一上来就对沈淮幸灾乐祸的冷嘲热讽,宋鸿军只能耸耸肩,表示这事他无法替沈淮两肋插刀,跟其他人都坐在会议桌另一边。 宋鸿军知道谢芷对沈淮的仇恨是为哪般,听说当初在巴黎时,要不是孙亚琳挡着,谢芷当时就能拿金属球杆把沈淮拍废掉。 对这种外表看似柔弱漂亮实则有着狠决心思的女人,宋鸿军总是敬而远之一,他总不能跑过去劝谢芷说:谁喝醉酒不做几件糊涂事,谢棠现在不都好好的吗?实在不行就亲上加亲,也不能算什么坏事。 宋鸿军知道他要这么说,铁定会叫谢芷拿桌上的瓷茶杯砸脸上来,所以他只能闭口不说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沈淮跟他老子一言不和都能翻脸,他能凑上去指责谁的不是? “我听周明说,梅钢新厂在融资上遇到一些困难,建设周期可能会往后延长,”谭启平听到这边的谈话,在会议桌的那头坐下来,看似关切的看过来,问道,“梅钢新厂的融资情况到底怎么样?要是实在困难,谢芷愿意拿四百万出来入股梅钢,不管多还是少,总是能替梅钢缓解一下资金的压力,你也不应该拒绝她的好意。” 沈淮当谭启平的话如轻风从耳畔吹过,也完全无视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取出一根烟自顾自的点上,又把烟跟火机丢到熊文斌桌前,示意他自取。 熊文斌一脸苦笑,他这时候接了沈淮的烟,谭启平未必会对沈淮大发雷霆,但找到机会一定会将他往死里整,他只能抬手轻轻按住沈淮丢过来的烟盒…… 好在这时候沈淮兜里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叫大家吓了一跳,也叫大家随即也松了一口气,都看着沈淮坐在那里接电话。 沈淮接通电话,没有多说话,只是“嗯呀哦唔”的几声就挂了手机,别人从他脸上也完全看不出表情的变化,故而也不知道这通电话找沈淮是说什么事情。 沈淮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将手机收进衣兜里,看到谭启平还看着他,好像突然醒过神来似的问道:“谭书记刚才问我梅钢新厂融资的事情?” 谭启平胸口气血翻腾,沈淮刚才拿他的话当成耳边风,理都不理,这时候又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回到融资这个话题上来,好像就跟神经慢了十五六拍的梦游患者一样,叫他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你说说看,”谭启平沉着脸色,他只当沈淮给谢芷搞方寸大乱,只能摆这么无耍姿态,倒也耐着性子对他说道,“孙总、谢总以及鸿军,都是我寄希望他们能为东华经济发展、地方建设添砖加瓦的投资商。梅钢新厂融资有困难,这时候不说,什么时候说?” “那行,我就说说梅钢新厂自筹建以来的融资情况,” 沈淮站起来,把半截烟搁烟灰缸上,走过去将墙角的写字板拖到会议桌前,边说边在上写列写要点, “梅钢新厂现在有四个融资平台,渚江投资、众信投资、鸿基投资以及梅钢自身发展资金的积累。众信、鸿基、渚江三家融资平台的性质,跟私募产业基金的性质类似,其中众信、鸿基主要在法国、香港吸引外商投资,渚江投资则向东华地方企业融资,共同注入梅钢新厂分持股权。截止到现在,四个融资平台共筹得内外资金折算人民币,共计两亿三千万,按照国内钢铁产业投资政策,梅钢新厂项目总投资为六亿,我们自筹资本差不多达到40%的法定要求,目前最大的困难,是梅钢新厂向银行贷款方面。照着最理想的状态,我们应该向银行贷出三亿七千万的资金,用于项目建设。我们一度曾向各家银行融得一亿八千万的资金,但这两个月来,由于各家银行相继缩减了对梅钢的授信额度,实际使得梅钢向银行融资额降到一亿四千万。所以,我们要将梅钢新厂建成,至少还需要筹得两亿三千万的资金。” 沈淮将笔放在写字板下面的笔托上,走到会议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谢芷,说道: “要是谢小姐今天说,能拿两亿一千万出来,投给梅钢建设新厂,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当孙子。谢小姐,这可能是你这一辈子唯一能占我便宜的机会,怎么样,你有没有魄力拿两亿一千万出来,把我的膝盖拍软了?” 看着谢芷杏目怒瞪,给沈淮驳得一句话都没得说,宋鸿军藏在袖管里朝沈淮露出一个大拇指: 姑娘再蛮,也怕流氓。 “沈淮,开什么玩笑话呢,梅钢新厂建设融资要一步一步的来,你现在缺资金,跟我们商量,我们都是一家人,难道会看你陷在这个项目,见死不救?”谢海诚开了腔,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对沈淮说道,“谢芷也是关心你,拿四百万投梅钢,这是她尽能力范围之内帮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不能强她所难。” “谭书记要我把梅钢当前的困难说起来,我也腆着脸皮说了。谢叔跟孙叔,你们人前人后,都是我的长辈,你们都在这里,看到我有困难了,怎么说?”沈淮矛头直指孙启义跟谢海诚,毫不客气的质问。 “梅钢新厂项目,是不是继续追加投入,还是当即立断进行止损,我们需要有个研究,”谢海诚慢条理丝的说道,“如果我跟长青集团,现在就拿两亿一千万给你,反而叫你在这个项目里陷得更深,那不是我们作为长辈对你们应有的爱护,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谢叔的教诲,我领教了,”沈淮笑了笑,说道,“谭书记为了地方发展,殚思竭虑,邀请你们一起来参与梅溪新区的发展建设。谢叔、孙叔,你们把我当成小孩子,拿四百万打发没有什么,大概不会拿四百万打发谭书记吧?” “你这是什么话呢,”孙启义将沈淮突然转移话题,针锋相对的把谭启平也扯进来,不高兴的质问道,“我们这次过来,自然是有投资意向的。梅钢新厂项目不能给我们信心,但谭书记主持的梅溪新区建设,给我们很大的信心……” 沈淮心里骂了一句,他要真是软杮子,梅溪新区真就完全成谭启平的功劳了,他对孙启义的话无动于衷,继续追问道: “那你们这次打算投多少?” 但见孙启义一脸愠怒,而谭启平也是满脸不快,沈淮又笑着跟谭启平说道, “谭书记,你可不要以我我搅局啊。我这两个叔——说是叔叔也不恰当,实际我应该喊他们一声‘舅舅’——他们软硬不吃,就吃激将法。我这也是为了梅溪新区,能获得更多的建设资本,激将我这两个舅舅多掏些腰包出来。谭书记,你可要理解我的苦心啊?” 高天河、熊文斌坐在那里看好戏,心想沈淮当场耍起流氓,谭启平还有什么法子拿捏他? 谭启平说也不是,训也不是,肚子都快气炸了。他还真拿此时的沈淮没折,心想早知道这局面,就不该让他过来。 谢芷看不惯沈淮嚣张的气焰,说道:“我们这次过来对东华的投资,不会低于四千万,我想这个应该能交待过去吧?” “英镑,美元,港币,还是人民币?”沈淮问道,盯住谢芷漂亮的眼睛一会儿,又笑道,“对了,我都忘记了你只能做四百万的主,这话我应该问我两个‘舅舅’……” 谢芷气得俏脸煞白,说道:“莫非你觉得四千万港币投资还嫌少了?” “四千万港币还真就只能打发叫花子,远的不说,英国飞旗实业与梅钢、京投合资成立的中淮重工,一期工程总投资就是四千万美元,”沈淮笑道,又朝向谭启平,说道,“我刚刚接的这通电话,都忘了要跟谭书记你汇报。刚才那通电话是业信省行的姚行长打过来,说是业信银行日前接到一笔可以做定向债券投资业务的外汇资金,问我有没有兴趣接手。这笔资金数额不大,不比四千万港币多,只有三千万美元而已。接下来的座谈会,我想要请个假离开一下,因为谢小姐能决定拿出来的四百万,真的是解决不了梅钢的问题……”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三千万美元 无意征得谭启平的同意,沈淮就掩门而去。 听着门“啪”的一声合上,会议室里的众人才惊醒过来,面面相觑。 所谓定向债券投资,通常是指企业委托金融机构向特定的投资人发行债券进行融资。 发债企业的不尽相同,信用以及还贷能力都需要有具体评估。通常情况下,投资人会根据发债企业的情况,选盘下菜;不可能说,投资无目的的委托金融机关,随便找家企业就进行债券投资。 要是沈淮的话不假,这笔三千万美元的定向债券投资,自然就是直接冲梅钢新厂项目来的。 三千万美元从哪里来的? 围着会议桌而坐的人,心里都浮出这样的疑问,抑或是沈淮在胡吹一气说大话,唬大家?只是玩这种只争得一时面子的诈计,对沈淮又有什么好处? 那三千万美元是从哪里来的? 三千万美元不是一小数目,折合人民币将近两亿五千万。 宋鸿军现在的身家差不多也有这个数,但指着要他现在就拿出三千万人民币的现金出来,他都觉得有些捉肘见襟,需要筹上好几天,就不要说三千万美元了。 宋鸿军也很疑惑,沈淮突然从哪里搞到这三千万美元?他没有办法把谭启平、孙启义、谢海诚等人丢下去,去追沈淮,只能强忍住心里的好奇心,坐在原处,不动声色的关注着会议里那微妙到极点的气氛。 曾有人拿圈子形容官场上的派系关系。 沈淮跟谭启平的矛盾,以及宋家相对应的处置手段,都可以拿圈子理论进行解释。 一个圈子通常只能有一个核心人物,沈淮不甘心屈居谭启平之下,公开揭盖子,表示跟谭系脱离关系,表明宋系在东华正式形成以沈淮为首的梅钢系及以谭启平为首的谭系两个圈子。 宋家要沈淮脱离地方,除了平衡梅钢系跟谭系的关系之外,更主要的目的,是给这两个圈子划定势力范围,要沈淮把精力主要放在梅钢等一系列企业的发展上,而把地方党政体系较为完整的交给谭启平去掌握。 宋系虽然不禁止内部竞争,但也认为只有这样进行调整,进行这样的势力范围划分,才能避免过多的内耗。 另一个方面,也是宋家大多数人,对梅钢新厂项目信心不强,进行这样的调整,也是预防梅钢新厂项目受挫,能将对宋系的负面影响能降到最低。 宋鸿军知道七月上旬谭启平到燕京找他二舅宋乔生有过一次谈话,当时他妈也在场,所以他知道谈话的细节。 谭启平在谈话中就不掩饰他对梅钢新厂项目的担忧,认为梅钢新厂项目要出问题,不会在建设过程当中,很可能是在投入大量资源强行建成新厂之后,设备运行不起来;即使勉强运行,也会由于从国外引进的淘汰设备缺陷,事故频发,造成严重亏损。 谭启平一是不赞同地方上有限的金融资源继续往梅钢新厂这个无底洞里填,二是在无法强迫沈淮更改心意之时,希望能通过收缩贷款的方式,拖慢梅钢新厂的建设速度,以便能将出现大问题的时机往后拖延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宋鸿军知道谭启平说服了他二叔跟他妈,他怕沈淮脾气急躁,就没有把这事跟沈淮说。 谭启平跟宋家大多数人形成这种共识,再加上谢家人在背后扇风点火,梅钢新厂在淮海省、在东华市还能贷到款,那真奇迹了。 从省内银行贷不到款,要靠梅钢及鹏悦等企业的利润积累,靠孙亚琳在海外艰难的融资,梅钢新厂项目硬生生的给拖上一年,并不是难想象的事情。 沈淮给梅钢新厂建设多拖住一年时间,意味着谭启平就能多出一年时间,来消除沈淮对梅溪镇的影响。 宋鸿军暗道,多出一年时间,谭启平大概就能把日后梅溪新区建成的桃子,都摘到他自己手里了吧? 宋鸿军对谭启平卡梅钢、卡沈淮脖子的行为自然也是相当不满,梅钢新厂里,鸿基投资投入的四千万港元,其中有一半是他个人的直接投资,但是形势比人强,在宋系内部,谭启平此时的分量要比沈淮重得多,也要比他投入的两千万港元重得多。 宋鸿军倒是没有想到,谭启平这两三个月来给沈淮下了那么多的暗绊子,就在这顷刻之间,给突如其来的三千万美元扇得粉碎。 谢芷粉脸也是火辣辣的烫,她就是知道梅钢新厂在融资上举步唯艰,知道沈淮为这事四处奔波求人,看到他才故意拿这事挤兑他。 她偏看不得沈淮小人得志,唯有沈淮越难堪,她心里才会越高兴,她甚至想象沈淮给她气得摔杯子而走的情形,那样会叫高兴得夜里睡不着觉,哪里会想到,沈淮当真就小人得志了,甚至还把她的脸拿过去,扔在地上狠狠的践踏。 说什么只能做四百万的主,谢芷气得简值鼻腔里要喷出火焰来,恨不得跳出去,揪住沈淮的衣领子,在他那张长得跟娘娘腔一样的脸上狠狠的抓几把,才能解心头之恨。 说什么三千万美元不比四千万港币多,真是气死人了! 谢芷坐在那里,都恨不得跺两脚,见宋鸿奇坐在那里呆如木鸡,伸脚就去踩他的皮鞋,杏目怒瞪:你未婚妻给人家羞辱啊,你就跟死人一样坐在这里! 宋鸿奇也是有苦说不出,都知道沈淮来了脾气耍无赖,谁也拿他没折,谢芷没事还偏去撩拨他,这不是闹得大家都难堪? “不会是沈淮面子挂不住,吹牛吧?”宋鸿义看着大家面面相觑,似乎都给沈淮脱口而出的三千万美元唬住,他忍不住揭开这沉闷的寂寞。 宋鸿军压根就不相信沈淮两只眼睛、两条胳膊,能力就比他强。 这才是九五年,钱没有那么好赚。 宋鸿军从八十六年下海去了南方发展,前前后后在香港等地差不多折腾十年,才也攒下三四千万美元的身家。 在京城那么多下海经商的太子党里,宋鸿军身家不能算最高的,但绝对也是中上流水平,沈淮接一下电话,就能有三千万美元到帐? 宋鸿义绝不肯相信沈淮有这个能力,自然就认为沈淮在扯谎,就认为沈淮给谢芷挤兑得挂不住脸,胡乱吹牛。 高天河、谭启平、熊文斌等人都不认为沈淮在扯谎,沈淮逞一时威风,赚一时面子有什么用,难道以后躲起来不见人了? 不管怎么说,孙家的长青集团是业信银行最大的外资股东,就算对业信银行的投资不该孙启义管,但作为长青集团负责亚太业务的高层,孙启义直接给业信银行打电话,了解相关信息,并非难事。 大家都看向孙启义,唯有孙启义才有可能知道这笔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孙启义脸阴阴的,他刚才也给沈淮气得够呛,甚至没有办法教训沈淮,他作为长青集团负责亚太事务的负责人,依旧没有办法**做出三千万美元规模的投资决定。 孙启义这一刻也期待沈淮只是胡吹牛,这样才能叫他挽回些面子,不然整件事就绝非三千万美元这么简单。 孙启义靠着椅背,拿出手机来,回头问靠墙坐着的秘书,沙哑着嗓子说道:“你把姚荣华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打姚荣华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事……” 大家心里都想:沈淮既然说刚才那通电话是姚荣华打过来的,孙启义直接联系姚荣华,自然就能直接戳破他的谎言。 宋鸿义一脸轻松又带着鄙夷神色的跟他哥说道:“你们看吧,沈淮就厉害在他这张嘴巴上,我看他以后吃大亏也就在他这张嘴巴上:扯起谎来没个边,也难怪大家都看不惯他。” 谢海诚、谭启平没有说什么,而是安静的等孙启义跟姚荣华直接通话——孙启义的脸一直都阴沉着,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也就判断不出孙启义跟姚荣华的通话内容。 通过电话,孙启义将手机搁在桌上,说道:“债权投资人要求业信银行不得泄漏相关信息……” 正等着要向别人炫耀他有先见之明的宋鸿义,这时候仿佛又给抽了一记响亮的巴掌,脸僵在那里:债权投资人要求信息保密,那不就意味着三千万美元的定向债券投资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怎么可能? 沈淮搞得梅钢那个破摊子,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借三千万美元进去,不怕给沈淮坑死吗? 宋鸿义不愿意相信。 看到孙启义脸上曾有忧色,宋鸿军心思一动,难道这钱的来源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宋鸿军这时候压根儿是一刻都坐不住,恨不得马上就追出去,揪住沈淮问,这笔三千万美元的债券投资,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高天河哈哈一笑,说道,“真应该要好好恭喜谭书记啊。谭书记你到东华来主持工作,东华的招商引资工作就蒸蒸日上,今年恐怕要能跟徐城并列了吧?新区筹备的研讨会都还没有开始呢,就又有三千万美元的外资进来。明天正式召开研讨会,这个成绩真应该要好好的宣扬一下,借这个来好好的鼓舞一下人心,是谭书记你领导有方啊……” 外商直接投资是一方面;这种定向的外汇债券融资,也算招商引资一部分。 九四年,东华市全年引进外资不过两千多万美元,整个淮海省引进外资总数不过三个亿多点;三千万美元的外汇债券融资,自然哪里能地方小视? 而且从这一刻起,东华市今年招商引资成绩,经沈淮之手完成的要超过八千万美元;就算合资钢厂的引资成绩,都算谭启平的,也就六千万美元而已。 高天河这一几句左手捧、右手抽巴掌的话,打谭启平的脸色既青且白,咽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岐宝、苏恺闻站在一旁,也不敢说什么:高天河说到底也是市委副书记、市长,并不是泥捏的笑脸菩萨。 肢解梅溪镇方案给省委书记田家庚直接做批示驳回,其实已经暴露出田家庚对谭启平有所不满。在这种情况下,高天河等市委常委成员,自然就不会再像以往那样蜷着缩着、小心翼翼,不敢得罪谭启平分毫了。 第三百八十章 原来如此 杨丽丽抱着一袋薯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意识到房门给人从外面打开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屋里就穿条内裤,从沙发上跳起来,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砸过去。 “砰”的一声,玻璃杯砸在门上,又“啪”的一声掉地上砸了一个粉碎,玻璃渣子就在脚边飞溅,沈淮谔然侧头看着门后给玻璃杯砸出来的白印子,差那么一点,他今天就挂彩了。 沈淮又回过头来,指着赤着上身、捂着胸口,下身穿着紫色棉内裤,露出雪白修长双腿的杨丽丽:“你干嘛拿杯子砸我?” “怎么了,怎么了?”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寇萱就从卧室里跑出来问,看到沈淮站门口,才意识到她自己也只穿一件吊带衫,笋乳将前面顶起来,有些微透出嫣红来,下身也只穿条白棉内裤,近乎半裸的模样,叫她尖叫着躲回房间去。 沈淮摊摊手,这妮子以前胆子大到在他面前把自己剥光过,现在穿吊带衫都尖叫成这样子,女人真是虚伪。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我都以为进贼了?”杨丽丽背过身去,赤着腿就溜到卧室里穿衣服去了,隔着卧室门问沈淮。 “我有钥匙,我为啥要敲门啊?” 沈淮双手抱胸,悠然自得的看着杨丽丽无瑕的美背。 杨丽丽转过身去还双手抱着胸,叫肩胛骨微微支出来,但没有嶙峋之感,肌理晶莹剔透,又不失丰腴之感。她进门之时,身子微微侧过去,露出胸部饱满的外缘,叫人暗感成熟的女人,果真是比小丫头有看头。 不过再看一地的玻璃渣,沈淮想想也后怕,心想这以后有秀色可偷看也不这么进来了,今天真要给砸脸上,都没办法往外说去,隔着门问杨丽丽:“孙亚琳她人呢?” “我在睡午觉呢,有什么事不能打电话给我?”孙亚琳打开门,幸灾乐祸的看着沈淮,说道,“今天没有把你这张脸给砸花了,真是可惜啊。刚才看得过瘾不?” 孙亚琳上身就穿了件小抹胸,高耸的胸鼓涨涨的撑起来,露出迷人的肚脐眼,穿着黑色的短裤,赤足着站在地板。她才不介意给沈淮看到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们在屋里都光着身子啊?”沈淮一脸无辜的说道。 “得了吧,你这招在巴黎又不是没用过,大夏天,你们男人在屋里能光膀子,我们在屋里非要包得严严实实不成,你装什么无辜啊?”孙亚琳不屑的说道。 给孙亚琳戳破,沈淮老脸也只能腆在那里转移话题,说道:“都几点钟了,你怎么还在睡午觉?” “我又不用去应付谢芷那恶毒娘们,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养颜,还能干什么?”孙亚琳问道,“你回来干嘛?” “你真不知道?”沈淮盯着孙亚琳的眼睛。 “知道什么?难道突然知道三千万美元债券投资这事,还能让你当闯门偷窥的借口不成?”孙亚琳绷着脸盯着沈淮的眼睛反问,但她转瞬就绷不住脸,一脸坏笑的凑过来问,“你来跟我说说,谢芷看到你,是怎么挤兑你的?你接到姚荣华的电话后,又是怎么抽她脸的?” “我就知道是你在捣鬼,”沈淮问道,“你早知道会有三千万美元能到帐,为什么下午不一起到市里去?” “你以为姐姐我这些天巴黎、香港的到处跑,就是乱蹦跶,没有一点收获?”孙亚琳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说道,“不过,我要是下午跟你一起去了市里,谢芷在我面前,还能嚣张的挤兑你吗?咱不得先把她高高的捧起来,怎么能摔惨她哦?” 大概是想象到谢芷给沈淮反击的难堪脸色,孙亚琳都忍不住要笑到直打滚。 从市委会议室出来,沈淮就直接开车回文山苑,他就知道这事跟孙亚琳脱不开关系。他也不是超凡脱俗之人,这些天来确实给融资的事情煎熬得神销骨瘦,在会议室也差点给谢芷这娘们挤兑得下不了台,当然确知有三千万美元债券投资进来,一下子就把横在他眼前最大的一道难关清除掉,怎叫他不兴奋? 他这会儿兴奋劲还没有过去,也顾不上孙亚琳瞒过他有一段时间,还有意看他给谢芷挤兑的好戏,看着孙亚琳走出来,兴奋得伸手就去抱她,说道:“你不在现场真是可惜了……” “哎,哎,”孙亚琳抬起膝盖,顶着沈淮的小腹,不让他抱过来,说道,“说话归说话,你趁机占我的便宜,小心我这膝盖会把你给废了。” 沈淮嘿嘿一笑,坐到沙发,问孙亚琳:“你是怎么说服投资人的,对方都没有到梅钢考察,三千万美元说投就投啊?” 即使孙亚琳那边有梅钢新厂项目完整的材料,投资商不实地过来考察一番,就做出这么大的投资决定,在沈淮看来犹觉得不可思议。 “我魅力大不行啊?”孙亚琳蜷腿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微抬起下巴看着沈淮,还把她披散的秀发撩了一下,摆出一个迷人姿态,“你不觉得我魅力够大吗?” “三千万美元呢,你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换不来这笔资金来。能有这种身家的人,脑子就不可能会给美色糊住,”沈淮当然不相信孙亚琳的胡扯,身子倾过去,想要从孙亚琳嘴巴里掏出实情来,见她抿着嘴不说,嘴角还有笑意,就问道,“不会你把你妈绑架,从你爸那里勒索到三千万美元?” 沈淮实在想不出孙家有谁能绕过长青集团,能一下子拿出三千万美元出来。 “要有谁能绑架我妈,我爸指不定会给绑匪三千万,让他直接把我妈撕票得了。” “那是谁?” “你要知道,我二叔在给集团董事会的报告中,对梅钢新厂项目的前景评估是恶狠狠的打了好几个叉。你说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在这时候把养老的老底都投到你这个无底坑里来?”孙亚琳说道。 “……”沈淮当然不笨,听孙亚琳这么说,也愣在那里,问道,“我姥爷他什么时候来过东华?” “小姑爷爷其实不止一次来过东华。”孙亚琳说道。 “哎……”沈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一时间也是有话梗在心口,吐不出来。 这本应该是跟他无关的情感,还是叫心里有种难抑的感动流淌出来,叫他明白他终究是要承担两个人的人生,两个人生的负累、情感以及其他种种好的、坏的。 虽然“他”犯下难以弥补的大错,沈山夫妇痛心的跟“他”断绝关系,剥夺“他”的继承权,毅然绝然的把“他”赶回国内来,不再相见,但心里始终都没有把“他”给抛弃掉。 孙亚琳看着沈淮伤戚安静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有股柔情涌出来,叫她不习惯,又叫她沉溺其中,伸手摸了摸沈淮下巴上的胡渣子,说道:“姑姥爷这两年也不大管事,也一时拿不出这么多资金,就拿他们在家族基金的份额跟我爸去交易。我爸终究也是不忍心看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钱在梅钢都赔光掉,大家才勉强凑出三千万美元出来。这梅钢新厂你要是做败了,可是要连累小姑爷爷跟小姑奶奶连养老钱都要亏光了……” 孙家号称家大业大,除了对长青集团持有的股份,半个多世纪在巴黎等地,也积攒了相当多的物业及其他领域的投资,整个家族基金规模有十数亿美元。 不过,家族基金之所以成立,就为了防止子弟不肖,拿着钱财出去挥霍。通常情况下,大家都能按月从家族基金领取生活所用,但无法直接套现大笔的资金。一般大规模的投资,通常都需要通过家族基金控制的长青集团来进行。 当然,只要为家族企业工作的人,通常都有一份看得过去的高薪,加上从家族基金领取的份额,每年积累下来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 只要为人不太纨绔、奢侈,又有投资的头脑,孙家人想在家族基金之外积攒一些私房钱也是简单的事情,像孙亚琳他父亲善于投资,私下就额外拥有多家私人公司。 相比较之下,沈山夫妇八十年代才到海外定居,其时年龄也大,在家族相关企业只能担任顾问、监事一类的闲散职务。他们虽然在家族基金里所占的份额较大,但说到私房钱,反倒远远不如孙亚琳他父亲、他二叔等有经济头脑的三代子弟阔绰。 沈山夫妇要筹到这笔金,只能拿他们在家族基金所占的份额去跟其他人交易;简单点说,就是把对家族基金的继承权让出去套现。 倒也不能说孙亚琳他父亲现实市侩,西方社会本来就有着人情淡薄的传统,何况孙家子弟又在残酷的商海厮杀那么多年,热的血也会变冷——沈山夫妇就算愿意把家族基金的继承权让出去换现金,别人还不稀罕呢。谁不想把三千万美元的现金握在自己的手里去投资什么不行,非要稀罕受那么多条件限制的家族基金的继承权? 说到底孙亚琳他父亲,还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陷入困境,才同意这笔交易——这其中当然也不会少了孙亚琳努力的游说。 沈淮没想到这三千万美元的来历,看似简单,实际还很有一番波折。 杨丽丽换好衣服过来,将玻璃渣子扫去,眼睛也是躲着沈淮,不忿他闯门把她看了个正着。 沈淮又不能跟她直说,孙亚琳也是喜欢女人的,你在她面前裸着,不知道会便宜她多少。 这时候宋鸿军打电话进来:“你小子在哪里,快给我现身,三千万美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跟我说清楚了,今天我就烦死你。你都不知道你离开后,他们的脸那叫一个精彩啊!” 沈淮让宋鸿军直接坐车到文山苑来;孙亚琳倒不介意在沈淮面前衣着清凉,听到宋鸿军要过去,回屋又添了件衣衫。 第三百八十一章 美元背后不简单 晚宴招待过今天提前到东华的受邀学者、官员,刘伟立、苏恺闻就陪同谭启平提前离开南园宾馆,返回常委别墅区。 穿着吊带衫、拖鞋在家里乱窜的谭晶晶,看到她爸爸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奇怪的问:“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个女孩子家,看你穿成什么样子!”谭启平不耐烦的看了女儿一眼,训斥了一声,就进了书房。 谭晶晶在徐城上学,徐城风气要比东华开放,这两年一到夏天,就满大街的小吊带,谭晶晶没觉得在家里穿吊带衫有什么不合适的,给她爸没头没脑的训了一句,瘪着嘴站在那里直觉得委屈,跺着脚回屋换衣服去了。 谭启平妻子也注意到丈夫今天回来情绪不对劲,看了书房给合上的门一眼,问苏恺闻:“今天怎么了?” 苏恺闻苦笑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要晶晶妈怎么解释。 沈淮跟高天河今天借机猖狂一下,倒是其次,谁都知道三千万美元背后永远都不会只是一个数字那么简单。 三千万美元能够做的事情太多了。 当初高天河将市钢厂部分利益让出去,也就每年上千万的利润,就差点成功的把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拖进东华这潭浑水里来。 三千万美元这个简单数字之下,所代表的势力,也完全不可能就那么简单。 鹏悦集团的资产现在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两亿人民币,但就是这不到的两亿资产的背后站着周家,周家背后站着吴海峰、杨玉权、顾培英、陶继兴等一批在东华官场依旧有着强力影响、跟周家有利益关联的官员。 这些人这时候暂时保持着低调,但不意味着周家在给打痛时,他们不跳出咬你一口,不意味着你可肆无忌惮,不用防备着他们。 当孙启义都无法从姚荣华那里得到具体的信息,那岂不是意味着站在背后出三千万美元的人,在姚荣华眼里的分量,至少不比孙启义轻? 三千万美元到底来自于何方神圣?到底有何方神圣,在宋家之外,还如此坚定的支持沈淮?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当真是叫人寝食难安。 这不是一个单纯联系的社会,市委书记并不总是能无法无天,他可以压着下面,却又不得不抬头盯着上面——宋家人的脸色他要看,省里大佬的脸色,他照样要看。 省委书记田家庚做批示驳回之前肢解梅溪镇的方案,对谭启平来说,就是一个相当不利的信号;倘若省里还有什么重量级人物,比如赵秋华,再公开说一两句对他不满的话,他在东华市很可能就会陷入众起而围攻的困境。 就在迫使沈淮即将交出梅溪镇大权之际,发生这样的事情,换谁都难免会乱了方寸。 * 孙启义、谢海诚、谢芷、宋鸿奇、宋鸿义他们,给安排在南园宾馆一号楼入住。 小楼临湖,入夜后,湖面送入清风,加上左右的林子既深且密,炎夏之季也清凉爽利,打开窗户,不需要空调风扇就能入眠。 只是今夜太难叫人安然入眠了。 让随行秘书人员都回房间休息,谢芷跟鸿奇陪她爸以及孙启义坐在楼下的会客厅里说话。 “会不会是沈山?”谢海诚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沈山,说道,“虽然沈山当年把沈淮赶回国,表示断绝关系,但说到底,沈淮是他嫡外孙。即使表面上不联系,站在背后默默关注也不奇怪啊。” “沈山拿不出这笔钱。”孙启义不是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沈山的可能性,但三千万美元不是小数目。 又不是言情小说里男主角所能享受的待遇,动不动就能把几亿、几十亿美金搬出来砸人。长青集团归他负责的亚太事务所涉及的总资产也有五六亿美元,一项规模达三千万美元的正规投资,已经不是他所能独断专行。 沈山真要替外孙筹这笔钱,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会不会是启善插手了?”谢海诚问道。 “我就担心这个,我大哥对亚琳还是纵容,”孙启义说道,“不过,我大哥是个谨慎的人,真要拿这笔钱出来,他不可能不亲自过来看一眼啊。” 谢海诚也怕是孙亚琳她父亲孙启善插手这件事。 沈山夫妇到八十年代才定居海外,跟孙家分离了三十多年,就足以叫他们给疏离在孙家嫡系之外。加上他们到法国后,年龄已大,也没有在长青集团担任重要职务的机会。 沈山夫妇虽然继承他们在家族基金里的份额,但在孙家其实是给边缘化的,对长青集团的影响力相对说来也很弱,手里的积蓄也应该有限得很。 孙亚琳的父亲孙启善就不一样了。 孙启善本身是嫡系子弟不说,少年时就随孙家移居海外,从基层管理人员,近三十年时间,一步一个脚印的做到长青集团执行董事的位子,是孙家此时安插在长青集团里发挥重要影响力的中坚力量之一,在长青集团及孙家的地位及话语权都比孙启义要重要。 如果孙启义对梅钢新厂项目前景的判断是准确的,那自然不用担心什么。长青集团内部的管理相对正规,“认理不认亲”完全可以说得过去。倘若孙启义的判断有误,那就不是“认理不认亲”了,而是有了“恶意打压”之嫌。 孙启善不是好欺负的人,你欺负沈淮也就罢了,你恶意欺负他宝贝女儿,还能指望他心平气和? 真要到那一步,孙启义亚太事务部总裁的地位,就多少有些摇摇欲坠了。 谢海诚知道,一旦孙启义在孙家、长青集团的地位不稳,海丰跟长青集团的合作关系就会经受严峻考验,会诱发一系列的麻烦问题。 不过,谢海诚也不怎么相信,孙启善这么一个谨慎的人,会不亲眼过来看一眼,就轻易把三千万美元砸出来? 孙启善手里掌握的私房钱,也没有几个三千万美元吧? 关键是姚荣华对他们这这封锁信息,叫他们一摸黑,只能憋在这里胡猜瞎想。就算明确知道是孙启善出手了,也要比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要好。 姚荣华在徐城主持业信银行在淮海的业务,这两年来业信银行对梅钢的放贷总数爬高到一亿八千万之巨,而大多是经姚荣华之手,姚荣华无疑是坚定支持梅钢发展的人物之一,也是一个叫人头痛的人物。 想想这些事也真是头痛,社会永远都没有想象中来的那么简单,不去考虑背后综合复杂的关系,而是把沈淮视为一个不受宋家待见的、二十六岁的、在地方上不过担当副处级职务的纨绔子弟,那真是太单纯了。 “奶奶的,老子下海经商十年,经历那么多恶险,攒下来的身家,都不如你这一笔捞来得多,”宋鸿军愤愤不平、又忌又恨的抱怨道,“真是长得好不如生得好,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么一个给力的姥爷呢?” “你说你这话要是给谁不经意的传到宋家老爷子耳朵里去,你是不是得咬着树条跑过去跪着请罪啊?”孙亚琳斜着眼睛盯着宋鸿军问。 叫孙亚琳看得背脊冷嗖嗖,宋鸿军心想这娘们真有可能跑过去摆弄是非,轻抽了自己一巴掌,说道,“你就当我胡说,我这不是眼馋到心浮气躁在说胡话吗?”又盯着沈淮问,“你是不是直接就拿这笔钱入股啊?” “他官瘾大着呢,”孙亚琳翘着她修长的腿,也是不解的看着沈淮的脸问,“你的官瘾怎么这么大?” “你还想着当官啊?”宋鸿军也颇为不解。 有三千万美元在手,沈淮就可以直接将梅钢私有化,毕竟梅钢是经他手成就,只要他能给地方足够的补偿,没有人会阻止他把梅钢变成自家的企业。 当然,国内的潜规则也是如此,你想发财,就不要当官。 如周知白在东华小辈人物时,要算一流的风流人物,实际的影响力不会在普通的处级官员之下。然而,在九五年周知白想要入党,混个党内身份,却是比想象中还要困难。 沈淮如果拿三千万美元将梅钢私有化,个人对梅钢直接持股,不要说党内身份要放弃掉,进大人也不行,最多是进徒有发言权却什么都不是的政协混个身份。 “要是我对梅钢直接持股,你们说,最高兴的会是谁?”沈淮问道。 “你还真跟谭启平卯上了?”宋鸿军不解的问道。 谭启平当然希望沈淮直接将梅钢私有化,这样谭启平就有借口要沈淮从地方完全脱离出去。 沈淮以后顶多通过其他人对东华的事务发展影响力,而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直接跳出来对东华的事务指手划脚——这么长时间以来,整个梅钢系,沈淮一直都是身先士卒,强势的站在最前线横冲直撞,时常歪招错打、不按常理出牌,硬生生的为梅钢横扫出一片发展天地出来。要是沈淮隐退到幕后,换其他性格模糊、圆滑的人到台前来,谭启平以及其他跟沈淮不对付的人,多半会狠狠的松一口气吧? 不过,宋鸿军不以为沈淮是为了单纯跟谭启平争强斗狠。 沈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之所以不愿意直接用赎买的方式将梅钢私有化,跟国内私营企业所处的环境是有直接关系的,并不是梅钢新厂建成运行,就算完成他的目标。 就算梅钢新厂项目及相关技改都顺利完成,梅钢能加起来的直接年产能也就八十万吨。 到这一步,梅钢不要说跟国内燕都钢铁、中原钢铁相比了,就是跟省钢集团相比也有很大的差距,甚至在产能上都不能算是稳稳的压过市钢厂,梅钢未来要走的路还很远。 第三百八十二章 企业是有属性的 虽然有将梅钢私有化的条件,但沈淮无意因为对他个人有利,就去限制梅钢未来的发展空间。 当下国内所进行的改革,主要还是集中于经济体制领域,才刚刚进入攻坚阶段,种种保守性政策的突破,都要需要有一个过程。 至少在九五年,坚持公有制经济主体地位,从中央到地方都是一再被强调;非公经济的发展,还处于摸索阶段,各方面都还小心谨慎得很。 即使在招商引资如火如涂的地方,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在经济政策方面都受到种种限制。 这种限制是全方位的,就算宋鸿军想在国内发展,也要受到给压制在政策的天花板之下。 几百、几千万美元的外资工业项目,省里有限审批权。规模再大,基本上都要通过国务院、国家计委的审批。 很多项目,常常会因为“事关国家安全”的担忧而给突然砍掉。 长青集团跟海丰实业这次联手想进军国内的证券市场,就算有宋家的关系,投资数额也受到严格的限制,通过批准进场试点的证券投资金额也只有两千万美元,其他多余的资金还只能往地方实体产业上投资。 国家层面要考虑国内证券市场总体的承受能力,不可能说会容忍外商一下子拿几十亿美金进场,把才发展起来的证券市场搅得腥风血雨。 重工业、房地产等诸多产业,目前对外资、民资,放开的口子都不是很大。 石油开采、炼化、铁路等国内经济命脉性质的行业,不要说目前,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可能不会允许外资、民资进入。 梅钢虽然进行了股份化改制,从政治属性上来讲,属于混合所有制企业,但梅溪镇政府所持有的集体股跟东电淮能所持的国有股,还是占据主体地位,鹏悦、众信、渚江建设以及管理层所持有的私有股权,处于从属地位,故而可以在项目审批、贷款、市场经营等等方面,都可以享受公有企业的待遇。 有些地方对混合制企业的公有股份比例还有更严格的限制,甚至会要求公有股权比例要超过66.6%,才能享受公有企业的待遇,不是公有股权简单控股就可以。 沈淮此时一旦选择将梅钢私有化,使非公股权比例超过50%,就会叫梅钢的企业性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到时候谭启平直接压制梅钢在地方上的发展,他都没有地方说理去。 这跟派系斗争无关,主要还是由当前大的政治气候决定。 可以说,沈淮一旦将梅钢私有化,在新的经济政策得到突破之前,他想进一步发展梅钢,都会受到严重的限制,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沈淮将他的想法,说给孙亚琳、宋鸿军听。 “一家直接年产能达八十万吨钢的钢企,相关联企业总年产值可能突破四十亿的产业链群,都不能叫你满足啊?”宋鸿军撇撇嘴,一副很难跟沈淮沟通的费解语气,说道,“你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富士制铁想通过日本国内的产业整合,加速其海外产业布局,五年内达到年产能两千万吨的目标,”沈淮笑道,“要是说三五年内就要发展到这个程度,那是吹牛;要是我们二十年发展计划都不敢以超越富士制铁为目标,那真算不上有什么雄心大志。” 宋鸿军咂咂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沈淮的“雄心大志”: 燕京钢铁年产六百万吨钢,已经是副部级国企;燕钢集团的董事长,政治地位甚至比普通的副省部级官员都要高,是中央候补委员。 只要沈淮保持梅钢公有股权占主体的性质不变,只要沈淮不放弃党内身份,只要梅钢的产能、产值、利润规模能不断往上突破,梅钢也是可以升级的。 沈淮见宋鸿军咂嘴,笑道:“怎么,不敢有这样的野心?” “你对国内钢铁产业的发展前景这么乐观,有什么依据没有呢?”宋鸿军问道。 “欧美日韩等国,都差不多已经完成工业化,所以国家在工业化过程当中,对钢铁需求总量都是可以估算的,”沈淮说道,“只要中国的工业化进程不给打断,到工业化完成之际,总计需要消耗掉两百亿吨钢铁。如果说我们想在未来五十年内完成工业化进程,那到国内工业化发展的顶峰时期,国内钢铁产业的产能至少要达到四亿吨才够,你说国内当前的钢铁产业跟这个目标相比,还差多少?” “这专业的跟咱们不专业的,看问题的深度就是不一样啊……”宋鸿军转回头,跟孙亚琳悻悻的说道。 当年国内钢铁产业总的目标只是牟求突破一亿吨年产量,很少有人说直接将目标放在四亿吨年产量上。 “不专业的那是你,”孙亚琳不屑的说道,“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别人,说到底,不就对中国崛起没信心吗?” 宋鸿军叫孙亚琳戳中要害,嘿然而笑。 其实国内整个经济发展的远景目标并不难确定,国家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从最高层面提出坚持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一百年不变的方针。这个就是从完成工业现代化这个主要目标进行估算的,并非中央领导人摸头拍脑瞎蹦出来的一个数据。 当下的分歧,一个是有人对实现这个目标有信心,有人没有信心。再一个对实现这个目标的路线有不同意见:有人认为要搞休克疗法,有人则坚持渐进式改革。 沈淮先跟宋鸿军、孙亚琳沟通好,晚上再约了周知白、杨海鹏、朱立、褚宜良等人到梅钢,向他们以及向梅钢其他在家的高层、梅溪镇核心干部通报此事。 融资困难的问题,不仅沈淮、孙亚琳急,周知白、杨海鹏、朱立、褚宜良以及赵东、汪康升等所有梅钢的高层,以及何清社、李锋、袁宏军、郭全、黄新良等人,都为这事寝食难安。 不过梅钢新厂建设所需要的资金巨大,鹏悦、渚江建设、紫萝家纺、鹏海贸易等企业,当前还只是处于发展的初期,能抽血供给梅钢新厂建设的资金都有限。 鹏悦的实力最强,总资产将近两个亿,但资产跟资金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鹏悦为渚溪大道四千万建设经费提供担保,已经没有从银行继续获得贷款的余力,只能将新产生的利润注入梅钢新厂建设之中,每个月也顶多两三百万而已。相比新厂项目建设所需要的海量资金,这无疑是杯水车薪。 当然了,大家也没有悲观失望,甚至做好建设周期拖延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一座年产能将达六十万吨的钢厂,一年建设周期是沈淮提出来的目标,实际上建两到三年,并不能算晚。 只是新厂建设周期拖长,除了财务成本会极大增加、消弱盈利能力,可能会有额外的市场风险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梅钢系在东华跟谭系的争斗中,将处于绝对的劣势。 要保证能源源不断的抽到新的资金去保证新厂建设顺利进行,就很难再去承受额外的风险跟打击。 沈淮此前选择退让,实际上也要避免跟谭启平有更剧烈的冲突,避免梅钢新厂建设受到额外的打击。 做事业,要有激情,但更讲究的是韧性。 无论赵东、杨海鹏,还是钱文惠、汪康升,都是经受挫折之人,有做事业的热情,也有坚持的韧性。 不过多多少少,大家的士气也是受到一些打击。 这次谭启平直接以市委的名义,召开梅溪新区筹备研讨会,甚至大肆造势,叫大家心里更是郁闷。 梅溪镇这两年崛起,本来就是沈淮率领他们一起干出来的。 梅溪新区的基础就是梅溪镇,谭启平把他们踢除出梅溪新区的筹备、建设之外不说,还如此为他自己造势,这如何叫周知白等人看过眼去? 所谓山穷水尽,所谓柳暗花暝,无过如此。 听到沈淮说到梅钢将会得到一笔总数达三千万美元的债券投资时,周知白、杨海鹏、朱立、褚宜良、赵东等人,第一反应,就是以为沈淮在开大家的玩笑,难以置信,既而兴奋要大叫。 沈淮跟众人略加解释这笔债券投资资金的来源,说道:“这笔债券投资资金,我打算分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众信及渚江投资两家平台承接,然后再以股权投资的方式,注入梅钢新厂项目,一部分以公司债的形式,直接注入梅钢新厂项目,确保整个项目的负债率在50%。这样也方便在新厂建成后,整个梅钢系进行股权调整、合并时,我们的话语权能够增加一些。另一个我要说的,就是我明天会向市里正式提出辞去镇党书记、园区党工委书记的职务,以保证今年半年到一年时间内,我能把精力主要投在新厂建设上。” “为什么这时候还要退步,”杨海鹏极为不解,梅钢新厂建设最大的关卡已经熬过去了,在方方面面有很多人都盯着梅钢、盯着东华的情况下,谭启平能对梅钢卡脖子的手段已经很有限,应该是他对沈淮、对梅钢感到忌惮才对,问道,“梅溪新区党工委书记的位子,不就应该是你的吗?” 沈淮笑道:“如果我做上新区党工委书记的位子,你以为谭启平就没有能力拖新区的后腿吗?以前梅溪镇不起眼,没有什么威胁:梅钢改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鹤塘并入梅溪,没有受到什么阻力;申报建江港码头,也没有受什么阻力;我们从银行贷款建渚溪大道,也没有受到什么阻力;申报新厂项目,也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在上面那么多的事情里,谭启平要是有一项直接站出来设阻,我们有多大的可能性能突破障碍?新区筹备时间长还是短,这个是可以操控的。就算谭启平不能明着阻截我们,他在西陂区或在北城区另搞一个新区,甚至直接要求地方金融资源,全面往开发区倾斜,我们能奈他何?要知道,新区要发展,道路等基础建设必须先行,但国内的基础建设投资,偏偏还没有对外资开放。东华若是想率先打开这个口子,必须要得到谭启平的首肯。我们有能力现在就把谭启平赶出东华吗?” 当觉得谭启平已经是障碍时,就应该要把他扳倒,或赶出去,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目标短时间里还难实现。 但是,在明明已经占得一定优势的情况下,沈淮还继续选择退让,大家也多少有些郁闷。 沈淮的心思,他们还是明白的:沈淮是要以他个人的退让,换取梅溪新区更快速的崛起。即使新区崛起的政绩很可能会给谭启平捞去,也将很可能会极大稳固谭启平在东华的地位,沈淮也无所惜。 离开梅钢回宾馆的路上,宋鸿军也是不得不感慨道:“说实话,我没有你这样的气度,换作我,我才不管地方发展会不会给拖住脚跟,先把敌人干番掉最要紧。” “沈淮要跟你一个心眼,在梅钢行将行闭之时,就应该把梅钢折腾他自己的,”孙亚琳站在车后排,对宋鸿军的言论不屑一顾,说道,“沈淮真要跟你一个心眼,梅钢的产能能突破二十万吨,接着继续往八十万吨突破吗?要是梅钢是宋家私有的,宋姨还敢拿东电的资源在梅溪帮忙建电厂,还不得给政敌咬死?” 沈淮跟宋鸿军微微一笑,说道:“什么事都是有利有弊的,不要想把便宜都占尽了。谭启平是市委书记,也是红色子弟,他不能咬死我,已经够郁闷,你也叫他喘一口气。” 第三百八十三章 请辞 次日,孙亚琳就与钱文惠以及渚江建设、鹏悦等分管财务的高层,赶往徐城,跟业信银行省行接触,就总额达三千万美元债券融资的分配、期限、偿还方式、票面利率、付息方式以及担保、监管审计等诸多技术性细节问题进行商讨。 债权对企业的约束力,虽然不比股权那么强,但对企业正规化运作,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监督权力。至少在明面上,隐藏于幕后的债券投资人,可以是把行使监督的权力委托给业信银行来履行。 为了保证梅钢新厂项目的负债率保持在50%的左右,沈淮跟孙亚琳等人商议,由梅钢新厂直接承接两千万美元的债券融资。另外一千万美元的债券融资,众信投资承接六百万美元,另由渚江建设跟鹏悦国际各承接两百万美元,然后通过注资的方式,对梅钢新厂增持股权。 这么一来,孙亚琳控制的众信投资,对梅钢新厂的持股,将提到30%。 渚江建设跟鹏悦国际承接的共四百万美元债券融资,将通过渚江投资这一个融资平台,注入梅钢新厂,对梅钢新厂的持股,将提到25%。 鸿基投资这次不承接债券融资,对梅钢新厂的持股,将维持在15%。 在扣除10%的管理层持股之后,梅钢集团对梅钢新厂的持股会降到20%。 不过,在新厂建成,将新厂跟一厂以及电厂的资产进行统一核算,代表梅溪镇政府的梅溪工业投资集团对梅钢的持股摊薄后,仍然将维持达到28%,与东华所属的淮能集团加起来,对梅钢的持股,依旧能保持52%以上,保证公有制经济占主体的性质不变。 这样就能形成沈淮较为理想的控制结构。 梅溪镇政府,虽然表面上是拥有最多股权份额的第一股东,但其对梅钢拥有占主导地位的话语权更多给限制在年产能二十万吨的一厂上;产能规模要大上三倍的新厂,将直接控制在梅钢系众人手里;而在整个产业链处于相对上游位置的电厂、梅溪港码头,淮能集团所占的权重将最大。 * 沈淮与宋鸿军饱满之后,拖到上午十点钟,才赶到南园,出席在那里正式召开的梅溪新区筹备研讨会。 省政府秘书长陈宝齐及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李谷,也带省委省政府政策研究室、省计委的官员,与徐城高校受邀的一些教授学者,也特地赶来出席这两天举行的研讨会。 陈宝齐、李谷都知道沈淮将从梅溪新区淡出的消息,这从梅溪新区筹备工作领导小组人员名单等细节上就能看出来。 有些事涉及到复杂的派系关系,涉及到复杂的省市地方关系,就敏感得很。故而对谭启平作为堂堂的市委书记,偏偏跟宋家的一个小辈,跟手下的一个副处级斗得不亦乐乎这事,陈宝齐跟李谷,都袖起手看大戏。 陈宝齐、李谷,还不知道三千万美元定向债券投资的事情,看到沈淮姗姗来迟,还只当他是这段时间给谭启平在地方上压制得厉害,才有消极怠工之心。 沈淮只与坐在主席台上的陈宝齐、李谷颔首示意,人却往台下的谢芷那边凑。谢芷此时看到沈淮,早没有昨天那般跋扈的心理优势,看到沈淮凑过来,抱起桌前的东西,就跟鸿奇、鸿义换了位子,想着离沈淮远远的。 “堂嫂子,昨天看到我,恨不得跑过翻我的衣兜,看里面有没有糖吃;今天怎么躲我远远的?”沈淮探着身子,歪过头,一脸坏笑的看着谢芷。 谢芷别过脸去,不理会沈淮。 宋鸿军又不好替未婚妻帮腔,毕竟昨天是谢芷先挑事的,遇到沈淮这种无赖,一旦给他占到理,就得忍受他无休止的奚落,不然还能怎样? 研讨会搞成开大会领导依次发言的模式,沈淮也只能耐着性子坐在台下,好在他跟宋鸿军拖后一个小时才过来,坐不到一个小时,上午的研讨会就结束。 到中午聚餐时,谢芷才找到一点扳回颜面的余地,对着凑过来跟她坐一桌的沈淮说道:“对了,听说你以前在省经济学院教过学,今天也有省经济学院的几个教授在,你怎么不过去亲热亲热?” 省经济学院不是什么大规模的高校,专业设置有比较窄,故而学校里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很快传遍——有以前的劣迹在,沈淮自然不会跑到省经济学院今天参会的人员跟前去找什么冷脸;再看他们,对他也是一副视如无睹、形同陌路的样子,沈淮自然更不会凑过去找什么不痛快。 “怎么,你看上谁了?是不是你们公司想聘请**董事或者专家顾问什么的,”沈淮腆着脸说道,“我帮你介绍?” 专家学者像群狗,丢根骨头跟着走——沈淮也是突发其想,梅钢是不是聘请几个专家学者当顾问,就算平时养着没有什么用场,到关键时候帮着摇旗助威的作用也不容忽视? 沈淮正琢磨着这事,高天河的秘书跑到他们这桌来,跟他及宋鸿军说道:“宴后谭书记、高市长会跟陈秘书长、李主任等人到一号楼小坐,高市长想请沈书记跟宋总也过去一下。”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复杂,高天河偏要在外人面前搞得跟他很亲热的样子,他还偏没有办法摆冷脸。 没有谁能将便宜占尽,当你想借别人势的时候,就应该有有朝一日会给别人借势的觉悟——沈淮朝主桌看了一眼,跟转头看来的高天河颔首,示意他已经知道这事。 接下来,沈淮的胃口大减,草草离席,与宋鸿军先到湖边去抽烟,待到高天河的秘书再来催,他们才去一号楼,跟陈宝齐、李谷等人见面。 楼下会客厅里,除了高天河、谭启平及秘书人员外,也就陈宝齐、李谷、谢海诚、孙启义等人利用午宴后的时间短聚。 大概是知道沈淮跟宋鸿军会过来,除了宋鸿奇过来陪同外,谢芷、宋鸿义倒没有再露面。 看着沈淮与宋鸿军进来,高天河哈哈就笑出声来,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沈淮、宋鸿军走进来,跟陈宝齐、李谷说道:“陈秘书长、李主任,你们过来之前,沈淮又为东华的招商引资工作再添佳绩;市政府打算专门为这事向省里给沈淮请功呢。” “是吗?”陈宝齐、李谷都知道东华的情况复杂,所以遇到什么情况都泰然处之、小心谨慎,不会有什么明显的立场叫东华哪个人借到他们的势打别人,但听到高天河如此夸张的语气,还是免不了有些吃惊。 东华在合资钢厂项目之后,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就是高天河跟沈淮联合引进的,跟英国飞旗实业合资成立的中淮重工项目。 总投资达四千万美元的中淮重工项目,在今年经济发展依旧谈不上有大起色的淮海省,依旧要算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这样的成绩打底,再加上高天河在省里也有积极的打点,这段时间来省里说高天河好话的声音,明显要比以往密集了许多——锦上添花的事,人人爱做;有成绩、有好处,别人才会愿意帮着说好话。 如果沈淮又谈成一笔规模相当的外商投资,东华市专门为他向省政府请功,倒也不过分。 陈宝齐、李谷当然注意到谭启平的脸色在这会儿暗沉下来,眼睛里颇有厉色,但他们也无需看谭启平的脸色行事,都饶有兴趣的往沈淮看去。 “是高市长谬赞了,”沈淮笑着跟陈宝齐、李谷解释,“不是什么额外的投资项目,梅钢新厂建设,之前在融资上一直都存在一些困难,现在有一笔三千万美元的海外债券投资,委托业信银行,投给梅钢的相关企业。具体的融资细节还在商讨中,真是没有什么资格请不请功的。” 陈宝齐与李谷都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讶异之色。 如果是别的投资项目,还好一些。 与飞旗实业合资的中淮重工,外资占股75%。 不可否认,沈淮对中淮重工的影响力会很大,但资本从根本上还是逐利的,英方至少不会从看中淮重工给沈淮牵着鼻子走,沦为沈淮跟别人搞政治斗争的工具。 梅钢就不一样了。 梅钢从上到下,都是沈淮的嫡系;而在股权结构上,也保证沈淮有足够的主导话语权,不受别人太多的牵制。 梅钢做大做强,才是沈淮自成一系真正的底气。 梅钢直接得到三千万美元的外汇债券融资,梅钢自身就会得到最直接的加强,从本结构上,将进一步消弱地方政府在梅钢里的话语权,强化沈淮个人在梅钢的地位。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三千万美元的支持来自于哪里? 陈宝齐、李谷当然想到跟沈淮关系密切的孙家,但看本身就是出身孙家的孙启义,见他脸色颇为复杂,多少有些糊涂,一时揣摸不透当前的情况。 沈淮坐下来,跟谭启平、高天河说道:“对了,有件事,我想私下先跟谭书记、高市长二位先招呼一下……” “什么事情?”高天河问道。 “梅钢新厂项目得到这笔资金注入,建设马上就会进入最后的攻坚阶段,”沈淮说道,“为了不辜负市委市政府的信任,我豁出一切去,也要把梅钢新厂建成,为东华的经济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不过,这么一来,我在其他方面的工作就很可能会严重照顾不到——实际上,我此前的工作也出了不少纰漏,也是市里包容我、爱护我,没有批评我,不过我心里是很清楚的。我认真考虑过,我还年轻得很,经验很不足,精力也不够兼任这么多职务,所以想借这个机会向市里辞去梅溪镇党委书记、梅溪港工业园党工委书记的职务……” 高天河不解的看着沈淮,正是趁胜追击之时,沈淮怎么会把这么关键的两个位子让给别人? 谭启平也是既惊且疑,一时琢磨不透沈淮的心思。 第三百八十四章 居心最难猜 “梅溪新区草创之际,你这时候就不做梅溪镇的领班人,这不是给市里出难题吗?”高天河第一个不希望沈淮从地方彻底脱离出去,琢磨不透沈淮为什么会在应该趁胜追击之时做这样的决定,他不能让谭启平顺势将沈淮的请辞变为事实,也无暇拉沈淮私下问询,当下直接封堵谭启平的口实,眼睛看向他,问道,“谭书记,你觉得呢,市里现在还有谁能胜任沈淮当前的工作?” 沈淮要是从地方上脱离,他的影响力就会给最大限度的限制在梅钢,顶多能叫吴海峰、杨玉权等人能背依梅钢取暖,不给谭启平过分欺负——但他高天河将会在市里继续给谭启平孤立。 这不是高天河希望看到的局面,他此时需要沈淮守住梅溪镇的地盘,需要沈淮来替他分摊谭启平的火力。他甚至想,梅钢新厂不用为建设资金发愁,而且借这次债券融资,给谭启平以凌厉的反击,沈淮此时争梅溪新区党工委书记的位子,谭启平就一定敢强行阻拦? 高天河现在直接扯到市里谁能接替沈淮位子的问题上,谭启平心里恼火,又不好说高天河的不是。 梅溪镇作为副处级镇,归唐闸区管辖,但沈淮的组织关系已经调入市委组织部,成为市管干部——故而谁接替沈淮出任梅溪镇党委书记的职务,决定权就在市里,而非在区里。 谁能接替沈淮的位子? 这是高天河直接抛给谭启平的杀手锏,叫他难以回答。 东华谁能有资格去坐这个副处级宝座,叫上上下下各方面都没有意见? 当然,此时更叫谭启平皱眉、揪心的,不是高天河质疑式的追问,而是他突然间摸不透沈淮请辞的居心何在? 谭启平早初的打算是用梅钢新厂融资困境,钳制沈淮做出退让,使苏恺闻跟罗毕先进入梅溪镇从副书记干起。 只要梅钢新厂融资困境能持续一年以上时间,一方面梅溪新区渐成雏形,而苏恺闻与罗毕配合,也能够掌握梅溪的党政体系,这时候再叫沈淮从地方完全脱离,使局面能保持平稳的过渡,对方方面面都能说得过去。 谭启平也没有想过现在就要沈淮完全脱离地方的念头。 梅溪镇的成绩,已经引起省里的瞩目,在东华市经济大局所占的权重渐大——梅溪镇平缓发展、继续崛起,才是谭启平需要的局面。 否则在沈淮离开后,梅溪镇的成绩突然坠至谷底,而且梅溪镇缺掉这块成绩,东华从其他地方补不回来,谭启平那就没有办法交待了。 谭启平在省里不是没有竞争对手,高天河以及东华市其他常委都是弱的,但除了陈宝齐等省直机关实权正厅人物外,淮海省十三个地市,除了徐城市作为省会较为特殊外,其他十二地市是处于相当水平的——也就意味着,谭启平在淮海省至少有十一个最直接的竞争对手。 想更进一步的官员,更是拼命想拉住别人的腿脚,方便自己能往上爬。 当下中国政局核心是以经济发展、国家建设为中心,也就使得省以下的地市、市以下县区,成为并行的竞争关系,也就使得地方党政系统形成类似于公司性质的运作方式,卯足劲、千方百计的招商引资、发展经济。 虽然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看上去对所辖的乡镇人事调动有绝对处置权,但他处于这样的局面之中,就算沈淮背后没有宋家,他也不敢随便乱动梅溪镇的人事关系,怕就怕把梅溪镇的局面搞糟糕了,他对上面无法交待。 这也是沈淮冒险上梅钢新厂项目,宋炳生大为光火的原因。 梅钢新厂项目若是失败,会直接破坏掉梅溪镇当前崛起的良好势态,使东华的经济发展势头受挫。 谭启平这时候压根儿也不敢把沈淮调走。 他心里越是认定梅钢新厂项目会失败,那他就越是需要沈淮留下来背这个黑祸,背这个责任。他这时候把沈淮强行调走,梅钢新厂项目将来受到大挫,这个黑锅就得是他谭启平来背。 东华市去年财税刚到六亿,一个投资规模达六亿的钢铁项目因为他直接的因素而崩盘,就能直接掐灭掉他以后上升的希望。 故而谭启平希望用掐断融资,强行拖延梅钢新厂建设速度的想法,才得到宋乔生、宋炳生等人的认同跟支持。 谭启平想拖延梅钢新厂的建设速度,达到争取时机、压制沈淮、摘取桃子、控制局面的目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沈淮还能得到大资本的直接支持,叫他的诸多如意算盘,在瞬时都落了空。 谭启平昨夜回家,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没睡,就是想着怎么应付今天的沈淮。他跟高天河的想法一样,认为沈淮会趁胜追击。 就算沈淮开口直接要新区党工委书记的位子,谭启平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丫就没有想过,沈淮会干脆利落的把梅溪镇党委书记、工业园党工委书记两个位子都丢出来。 沈淮是想干什么? 谭启平再好的涵养,这时候也忍不住盯住沈淮的眼睛看,想看透他心里真实的想法跟念头。 是以退为进? 是声东击西? 是玩逼宫计? 是明知道自己占据一时之优势,还要在陈宝齐、李谷面前,逼自己表态,借此要挟获得更高的职务? 你小子就如此得志猖狂,咄咄逼人吗? 谭启平心里既惊且疑,他猜不透沈淮想什么,就难免方寸大乱。 他到时候都还不知道三千万美元来自何方,沈淮突然得到的支持到底有多强,他想反击,却又顾忌重重。 沈淮看着谭启平方寸大乱后脸色惊疑,心想谭启平也就如此了。 不过他这次无意再掀什么风浪,再起什么冲突,那样会直接伤害到梅溪的发展。 虽然高天河的话是直接质疑式的追问谭启平,沈淮接过话回答道: “无论是梅溪镇,还是即将成立的梅溪新区,钢铁产业在今后三五年内,都会占据相当大的权重。我辞去梅溪镇党委书记、工业园党工委书记等职务,不是说就是要弃梅溪而去,而是想把主要精力用于推动梅溪钢铁产业发展上。我自认为在这方面还有一些专擅,也以为地方政府跟企业进行合理的分工,齐头并进,对地方经济整体发展,能有更好的推动作用。当然了,我如果有三头六臂,自然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关键是我没有三头六臂,而且梅钢新厂建设过程当中,也暴露出一些问题,需要集中精力应对。所以,我希望市里能考虑的请求。” 谭启平脸色稍缓,沈淮这番话听上去多少有些诚意了,而且这话是沈淮当陈宝齐、李谷、孙启义、谢海诚等人的面所说,将来别人要问市里为什么同意沈淮从地方请辞,他也完全可以拿这番话去解释。 梅溪镇、梅溪新区的重中之重是钢铁产业,是梅钢。 让沈淮集中精力去发展梅钢、发展梅溪镇的钢铁产业,只要梅溪镇的钢铁产业保住了,梅溪镇的大局就不会坏——这个道理对省里也说得通嘛! 而且,这跟他与宋家的约定也没有冲突:沈淮管梅钢、他管地方,两者最好能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虽然进程来得很突然,但也没有从根本上破坏他跟宋家的默契。 谭启平余光看到谢海诚对他微微颔首,知道谢海诚的意思就是不管沈淮在打什么主意,在玩什么心计,顺水推舟坐实了他的请辞,其他就算有后遗症,还可以从长计较。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倒也是有道理,”谭启平沉吟道,“我们的确要应该从更高的层面去考虑培养干部、建设地方这个问题……” 高天河心里在咆哮:更高个屁啊。 谭启平语气转得很快,似乎不容别人插嘴,紧着问沈淮:“你认为当下有谁适合主持梅溪镇的党政工作?”他也想以退为进,摸一摸沈淮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苏恺闻实际工作经验有所不足……”沈淮沉吟道。 苏恺闻站在一旁,心里在咆哮:不足个屁啊! 苏恺闻当然不会像谭启平考虑得那么复杂,他巴不得沈淮滚蛋,叫他能早早的坐梅溪镇党委书记的位子,这样才能确保即将成立的梅溪新区党工委书记的宝座也是他的。 “不过,我到梅溪镇时也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吴主任就很信任我,我似乎也没有怎么辜负他的信任吧,”沈淮语气轻松的笑着,想卸一卸谭启平等人的心防,说道,“恺闻的工作时间比我久,理论水平比我高,即使实际工作缺乏些经验,我想他主持梅溪镇的大局,把握梅溪镇的大方向,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另外,我推荐黄新良,在行政及经济事务上辅助恺闻工作。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建议,具体的人事安排,我服从市委、区委的决定。” 见沈淮推荐黄新良而非罗毕担任镇长,谭启平开始相信沈淮不是在玩逼宫,他虽然想不透沈淮的打算到底是为哪般,却觉得顺水推舟不是不可,转过头问高天河:“老高,你觉得呢?” 高天河绝不希望沈淮从地方脱离,留他一人孤身面对谭启平,说道:“梅溪镇的党政事务,由苏恺闻、黄新良负责,我也是信任的,但是招商工作呢?今年东华市引进外资很可能会突破两亿美元,现在就可以说,东华市今年在全省招商引资工作中一枝独秀。也许我们不能指望明年的招商引资还能保持在这个水平,但总不能低于一亿美元吧?东华市委市政府以及各区县的招商系统里,我目前还不知道有第二个既精通英日法三国外语、又精通经济事务跟国内招商引资政策的全面型的人才。” 谭启平这时候又怀疑沈淮跟高天河在演戏,一个看上去诚心想走,一个看上去拼命挽留,以此扰乱他的视线跟判断。 第三百八十五章 谢家有女 陈宝齐看了李谷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端着青瓷茶碗,轻轻的吹去薄如蛋壳的碗边的茶叶。 不知道李谷有什么想法,陈宝齐倒没有想到这次来东华,会有这出好戏可看,也是端着茶杯,眼珠子盯着杯中清碧的茶叶,多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屋里的动静。 谭启平、高天河、沈淮三人都不像在演戏,偏偏凑到一起,成了一出好戏。 谭启平终究是吃不准沈淮跟高天河在唱哪出戏,而且高天河抬出来的借口,叫他难以反驳,没有办法顺水推舟就接受沈淮的请辞,只是跟沈淮说道:“梅溪是东华经济发展的一个重心,现在又要把竹社、黄桥并进来搞新区,许多事情在做决定,都要考虑充分。你请辞的事情,我还要跟其他两个书记讨论一下。” 谭启平又用拖字诀,沈淮点点头,给他时间权衡。 这一打岔,中午的小聚就匆匆而过,沈淮借口厂里有事,请假躲过下午的研讨会,溜回梅钢处理其他事务。 下午研讨会上,大家都是心事重重,好在是安排邀请来的专家学者发言交流。晚宴后送陈宝齐、李谷等人开车离开东华,谭启平才又返回南园宾馆。 时至炎暑,唯有湖面吹来的凉风,能驱散些闷热。 谭启平没有直接去孙启义、谢海诚二人,而是进了翠华楼的贵宾厅,跟随行的刘伟立说道:“你去请谢总过来?” “孙总呢?”刘伟立有些奇怪,孙谢二人到东华来,都是同进退,谭启平为什么单找谢海诚过来? “孙总下午精神有些不济,可能是有些累了,你不要打扰到他。”谭启平说道。 刘伟立暗想:沈淮突然玩这出戏,谁下午不精神恍惚?不过他明白谭启平的心思,估计是认为孙启义在这时候未必靠谱;谢家才是跟沈淮天然对立的。 刘伟立也知道沈淮的身世,知道宋炳生娶了谢海诚的妹妹、将沈淮及他母亲抛弃在农场,过了好几年的悲惨人生。 有时候,人生的一些恨意是很难用时间消平的,所以说谢家是对沈淮防备心最强,最不希望看到沈淮有出头之日的。 刘伟立也不多说什么,就亲自去找谢海诚。 晚宴后,孙启义就回房休息。 随行的女秘书换上性感的绸质睡裙,站在临湖的窗前,凭湖风吹拂来,掀起裙摆,露出修长双腿以及一撮毛,经得修剪,仿佛男人上唇的胡须,下面微微露出嫣红的迷人之唇。 这个秘书还是刚刚聘请,脸蛋、身子都上等,孙启义对她的新鲜劲还没有过去,差不多五十年岁的他,不吃药也有青春复起的热情。 只是今夜,孙启义心有旁骛,只是让比他女儿还小的女孩子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来,手指抹着湿润的下面唇,想着心事。 孙启义现在还无法确认那三千万美元的债券融资来自哪里,不知道是不是长青集团或者孙家的后院起了火。 若是那样的话,已经不再是他要不要帮谢、谭二人压制沈淮的问题,而是他得先把后院的火给灭了。 孙启义脑子里琢磨着高天河对沈淮的评价,心里想:难道整个东华市,真的就找不到第二个既精通英、日、法三国外语、又精通经济事务跟国内招商引资政策的全面型的人才了? 在他的印象里,沈淮不就一个不学无术、放荡无度的寄生虫吗,怎么当得起这样的评价?高天河这种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当面说谎的本事真是高明。 为梅钢新厂项目融资的事情,孙亚琳之前数次回巴黎求援。 孙家人对外较大规模的投资,通常都会通过长青集团进行;即使有人拿私房钱出来投资,也多通过长青集团的外派机构收集消息,评估风险。 且不要说梅钢新厂项目自身所存在的种种风险,但想到梅钢新厂项目的主导者是不靠谱到极点的沈淮,孙启义就直接对这个项目打了叉,也不认为孙家其他人会对此项目寄以什么期待。 梅钢是获得一定的成功,这个不容否认,但孙启义不认为梅钢之前的成功,是沈淮的功劳。 从国外引进二手炼钢线,甚至要比建造一条全新的钢铁厂还要困难,稍有环节出差错,就会导致整个建设进度拖延下去——三五年建不成一条线、勉强建成后事故频出、设备维护成本大浮上升而导致巨亏的例子比比皆是。 即使现在,孙启义仍然不认为梅钢新厂项目成功的可能性会超过三成。 当然了,梅钢新厂项目,作为在长青集团高层会议讨论过的投资项目,始终都在集团总部的关注视野之内;而且集团总部目前也极关注大陆地区的工业实体投资机会。 梅钢新厂项目,突然得到巨额的债券投资,不管是不是他大哥孙启善在背后捣鬼,这都意味着梅钢新厂项目从此对长青集团关闭投资通道——作为职责,孙启义都要把相关信息反馈上去。 所谓的投资判断,其实是相当主观的东西。 跟证券市场炒股一样,一只股票严重不给看好时,无数人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跑得不够快,但突然有人超大单买入,就又会引起无数人无尽的遐想——理智并不总存在。 孙启义几乎能肯定,他一旦把相关信息反馈给集团总部,一定会引起质疑:你认定梅钢新厂项目严重不靠谱,那为什么别人会一举投入三千万美元?别人是傻子,还是你太过自信? 孙启义一想要面对来自总部这种质疑的声音,就头痛无比,他甚至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来,这次真看走眼了? 孙启义又不得不去反复推敲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一旦成为事实,他要如何应对对他不利的局面。 想到这里,孙启义心里也纠结,他岔开腿,拍了拍女秘书的小臀,让她跪到前面来…… 谭启平希望谢海诚单独来,但看到谢海诚带他女儿一起过来,也没有说什么,能跟谢海诚说的话,也无需瞒过他女儿。 谭启平看得出谭启平已经有乱分寸,直接问道:“有没有可能三千万美元都是沈淮玩的诈计?” 苏恺闻疑惑的问:“怎么可能?这不是孙总确认过的吗?” 谭启平眼睛倒是一亮,孙启义只是跟姚荣华通过电话,但倘若姚荣华跟沈淮穿一条裤子呢? 业信银行在梅钢新厂项目放贷超过一亿两千万,主要就是经过姚荣华的手。在梅钢新厂项目上,姚荣华其实也是没有退路的,跟沈淮穿同一条裤子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你认为他有什么意图?”谭启平问谢海诚。 “很简单,沈淮先联合姚荣华骗得我们相信有三千万美元入帐,然而再紧接着请辞逼宫,以此造势。”谢芷代她父亲回答,说道。 “造势?”谭启平一时间想不明白谢芷的思路在哪里。 “对,就是造势,”谢芷颇有把握的说道,“我以为沈淮造势的目的,并不应该在谭书记你的头上,而借谭书记您造势,引起其他银行的注意。之前市建行、中行、省中行,在确认梅钢新厂项目失败可能性极大之后,都果断停止对梅钢新厂继续放贷,使梅钢在过去两个月内,至少损失掉三千万的贷款。倘若他们对三千万美元债券投资的事情,也信以为真,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痛悔得罪了大客户?” “谢小姐,你真是厉害,沈淮应该后悔得罪了你。”刘伟立不得不对谢海诚的这个女儿高看一头,哈哈笑道。 三千万美元债券、沈淮突然全面退让,这里面太多的疑点,唯有谢芷这么猜测,才解释得通嘛。 谭启平不至于像刘伟立那般喜形于色,看向谢海诚:“老谢,你以为呢?” “我刚刚拜托朋友找省外汇管理局的人去打听消息。”谢海诚说道。 国家对外汇资金实行严格的管理,三千万美元要通过正常渠道进国内,都要过相关银行兑换成人民币,才好在境内使用;外汇管理局必然也有备案。 “不过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消息,”谢芷说道,“他们完全可以借口说正在做最后商谈阶段,商谈结束,资金才会汇进来。因为外汇进入的消息很容易查,也恰是如此,沈淮才担心省建行他们不能完全入他的局,所以才会跟谭书记你请辞逼宫。要是我们对三千万美元都深信无疑,要是沈淮以退为进,直接在东华市谋得更高的职务,省建行的判断视线会不会给我们搅乱掉?” “……”谭启平倒吸一口冷气。 “沈淮背后,可能有高人在指点,”说到这里,谢芷跟她爸说道:“爸,我要去见一下沈淮。” “都这么晚了,”谢海诚知道沈淮是什么德性,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要让鸿奇陪你一起去?” “不,”谢芷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个人去好了,你不要跟鸿奇说我出去见沈淮了。” 谭启平知道谢芷要亲自观察沈淮,以判断自己的推测准不准确,而未婚夫宋鸿奇在场,叫她难以在沈淮面前露锋芒——他暗感谢海诚这个女儿,真是了不得,难怪年纪轻轻就能独自负责一家公司的运营。 谭启平说道:“让我的司机送你过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有女送上门 沈淮下午之后一直都在厂里,接到谢芷的电话,才开车从梅溪赶到市里。 沈淮刚开车进万紫千红院内的停车场停下,就看见谭启平的车跟在后面开过来。 沈淮靠着车门而站,点了一根烟等谢芷下车来,咧嘴而笑,说道:“怎么,你单独出来约我见面,就不怕给我堂哥知道?” 谢芷嘴角微微颤了一下,尽量叫自己的眼神变得柔和,但沈淮嘴角的笑叫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反感,说道: “鸿奇他有些不舒服,就没有一起过来。我也早说了,我很早就在关注梅钢新厂的项目,也有投资的想法。之前之所以说四百万的话,是有激怒你的用意在里面,不过,做生意,无非就是通过种种手段试探对方的底线、寻找对方的弱点。你总不该还在为我的话生气吧?” “只要你不生气,我就不生气,”沈淮敛着眼睛,打着她米色长裙下修长窈窕的身材,鹅蛋一般的脸,雪白如乳的皮肤,掐着能出水似的,在夜色迎着灯带的美眸也是明澈迷人,领口露出的乳沟虽然不多,但也是迷人之极,真不亏别人都羡慕鸿奇有艳福,他轻轻将口中烟吐出,看着烟雾在谢芷的脸蛋前散开,笑道, “我这人脾气不是很好,不过对女人的脾气通常比较好。如果说我对一般男人的容忍度值是100,换个女人过来,我的容忍度就能提高到120;倘若对方是漂亮的女人,那就直接超过200了。你要知道,我对你的容忍度,比普通漂亮女人还要高得多……” 看着沈淮色眯眯的眼睛、说这些大胆挑逗的话,谢芷心里厌恶的想,狗真是改不了吃屎。 谢芷说道:“既然梅钢现在已经融到足够的资金,这个投资机会对我来说,就已经不存在了。我之前判断梅钢新厂项目不可能得到大额的融资,以为能有机会能迫使其他股东同意我们以更低的价格持有梅钢新厂的股权,没想到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我想知道,我错在那里。” 沈淮将抽了半截的烟屁股丢在脚下捻灭,指着万紫千红的大门示意谢芷跟他进去——沈淮推开门,看着谢芷回头看坐在车里的黄羲眼睛颇有忧色,心里一笑,待她从身边挤过去时,伸手朝她裙下翘臀抓了一把。 操,真是好弹性。 谢芷仿佛给蛇咬了一口的跳出半步,转回头凶狠的盯着沈淮,将手袋抱在胸前,似乎沈淮有进一步的不轨,她就将把鳄皮手袋的尖角朝他的头砸过去,厉声喝斥道:“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跑过来刺探军情,就不要付出点代价吗?”沈淮咧着脸说道,“我以为你把鸿奇撇下来单独约我见面,已经有所觉悟了呢。算了,算我理解错你的意思了,你回去吧,这边比你漂亮的女孩子,又不是没有,你要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不用这么凶巴巴的盯着我看。” 谢芷气得小脸煞白,她所有的手段偏偏对这个不要脸的无赖不管用,只得正色告戒他:“我是鸿奇的未婚妻,我只是过来跟你谈生意上的事。你要想别人尊敬你,你首先要学会自重。” “自重?”沈淮脸上的嘻皮笑脸不改,说道,“自重是什么东西,我不懂,我只知道唯有自己先变成一砣屎,叫别人想踩你时,也要顾及着会弄脏了他的鞋。如果你想知道三千万美元融资的事情,你就跟我进来;不然,你就回去吧。不过,我怕我自己在探讨生意时,忍不住又要动手动脚了,我又不能跟鸿奇说,是你勾引我,对不?” 谢芷气得直要跺脚,她原以为沈淮夜里会跟宋鸿军在一起鬼混,不用单独面对这个混蛋,这时候真叫她进退不得。 她是当着她父亲及谭启平等人的面,信心十足的要跑过来想拆破沈淮的诈计,这么轻易就受挫回去,她自然不甘心。 谢芷打黄羲的手机,让他保持通话状态,就踩着高跟鞋,朝沈淮追过去。 走到二楼最里角的包厢,谢芷警惕的观察周边的地形,看着门上的金属牌,跟沈淮强笑道:“原来还有叫金色皇冠的包厢啊?”但是沈淮仿佛猎人欣赏枪口前猎物的邪恶眼神,叫她汗毛皆立,强忍住掉头逃走的冲动,盯着沈淮握住金属杆把手的手。 推开门的瞬间,就有嘈杂的音乐声流泄出来,包厢里人影晃动,谢芷才陡然松了一口气。 宋彤看着沈淮跟谢芷走进来,讶异的问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谢芷把鸿奇甩下来,说要单独约我出来谈生意。我都不知道,有什么生意好谈的?”沈淮一脸无辜的摊摊手,见宋彤探头要往门外看还有没有人,敲了她一下头,问道,“怎么又突然来东华了?” “什么叫又突然?”宋彤噘着嘴说道,“你在东华工作,鸿军又在这里,难道我要把我人生最后一个暑假跟我妈、我爸那两个刻板的家伙在一起,白白的浪费掉吗?再说谢芷跟鸿奇、鸿义也还在东华,为什么偏偏就我不能来?” 包厢里除宋鸿军外,还坐着其他四五个男女,谢芷都不认识,沈淮在她身后附耳过来说道:“现在可以把手机关掉了吧?不过你的臀,手感还真是不错呢,下次有机会,再给我摸一把。” 给当成耗子一般戏耍,谢芷气得牙紧,这时候还能感觉到后背心上的冷汗,抬脚往后小挪了半步,就踩在沈淮的脚背上,回头嫣然而笑,问道:“是吗?还要谢谢你的夸奖呢。”手伸到手袋里,将手机关掉。 沈淮忍着痛看谢芷跟宋彤坐进去,心想女人屁股真是摸不得,见宋鸿军看过来露出不解的神色,知道他也费解为什么谢芷会跟自己一起出现。 沈淮跟周知白、杨海鹏打过招呼,挨着宋鸿军而坐,见谢芷跟宋彤一边说话一边看过来,倾过身子,对谢芷说道:“对了,谢家大小姐怎么不跟大家讲讲使了美人计、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 谢芷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瞬时又气得煞白,看宋彤异样的眼色,俨然她单独过来找沈淮就是意在别有目的勾引他似的。 “你明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了解三千万美元债券投资的详情,”谢芷板起脸来,不给沈淮拿话制造误会的机会,沈淮是烂屎一砣,她还要注意名誉,说道,“你要是不想说,由着你,但你要尊重我是你的嫂子。” “是吗?”沈淮跷起二郎腿,笑问道,“如果我跑到竞争公司去,像你这样一本正经的询问他们最核心的商业机密,你觉得我还有脸向他们要尊重吗?” 谢芷这时候已经不是小脸煞白了,看着别人虽然不给沈淮帮腔欺她,但脸上都挂着笑,她的眼睛都因血压上升红了起来。 “说句不客气的话,”沈淮这时候才板起脸来教训谢芷,说道,“你们内心不能坦坦荡荡,所以看别人都是阴谋。我就不相信,你们会猜不到这笔资金的可能来源。本来就是再多打两个电话就能确认的事情,你们就是没有勇气去做,反而要费尽心思的跑过来试探我的口风,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尊重不尊重。你今天送上门来自取其辱,还有资格跟我谈尊重不尊重这个问题吗?” 谢芷只觉得人生二十多年受到侮辱加起来,都不比沈淮这番话重,气得浑身发抖,她再也挂不住脸,拿起手袋就夺门而出,狼狈不堪的坐进黄羲开的车里。 过了好久,待心情稍稍冷静下来,手脚不再气得那么颤抖,她在车里才拿起手机给她爸打电话:“爸,你直接给孙亚琳她爸打电话确认资金来源……” 谢芷坐车回到南园宾馆,再进翠华楼贵宾厅,看到她爸沉默的坐在沙发上,而谭启平在里面的小房间里跟谁正通电话。 她坐过来问她爸:“爸,孙启善是怎么答复的?” “是孙启善出的资金……”谢海诚说道。 谢芷犹觉得不可思议,她在法国时跟孙家人有过接触,知道孙亚琳的父亲是非常精明跟谨慎的生意人,说道:“孙亚琳她爸都没有来过大陆……” “沈山夫妇修改了遗嘱,如果这笔债券投资失败,孙启善、孙亚琳将得到他夫妇二人在家族基金里全部份额的继承权。”谢海诚说道。 沈山夫妇拿不出这么庞大的现金,孙启善而又精明谨慎的生意人,但倘若沈山夫妇拿继承权跟孙启善进行交易,而这笔资金投入梅钢新厂,又确实能帮助到孙启善他自己的女儿,那所有的疑点就不存在了。 谢芷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还信心笃笃的指说这只是沈淮的诈计,甚至还叫别人无中生有的燃起希望。 看到谢芷信心受挫的样子,谢海诚说道:“这一点,我们都没有想到。” 谢芷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过,沈淮的话尤在她耳边,的确,她们要直接打电话给孙启善确认这事,孙启善也没有道理要帮着沈淮瞒着她们,偏偏是她们想得太多,反而有最简单的路不走,还跑过去自取其辱。 谢芷看着谭启平在房间里通着电话,眼睛时不时看出来,不清楚他此时在跟谁沟通,知道他必须在明天早上之前,对沈淮的请辞做出他的决定。 过了许久,谭启平在谢芷回来之后,又跟两个人通过电话,才走出来,跟谢海诚说道: “我考虑过,跟炳生也通过电话,沈淮的态度也是诚恳的,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梅钢发展上的思路也是不错,但东华的招商工作现在还不能离开他。我会在市委组织部、向其他市常委成员建议,沈淮至少要在唐闸区挂一个常委职务,这样才能把一些招商上的工作交给他来做。谢总,你也是沈淮的长辈,觉得这么安排,合不合适?” 谢海诚点点头,谭启平要顺水推舟将沈淮从梅溪镇党委书记、工业园党工委书记的位子拿下来,但又要对其他方面交待过去,要应对高天河等其他常委成员的诘难,能做的选择其实很有限。 第三百八十七章 水泄石出 既然做出决定,那就要尽可能争取主动,挽回劣势。 第二天早上,在赶到南园宾馆加参研讨会之前,谭启平就把高天河、潘石华以及在家的另两个市委副书记及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等人找过来,先简单的研究沈淮的职务变动问题。 去职是沈淮主动提出来的,组织程序上可以简化一些。 还要赶着去南园主持新区筹备研讨会,谭启平没有时间耽搁,介绍过情况,就开门见山的建议在同意沈淮辞去副区长兼梅溪镇党委书记、梅溪港工业园党工委书记职务之后,提拔沈淮担任唐闸区委委员、常委职务,兼任梅钢集团董事长。 沈淮昨天差不多是在半公开的场合请辞,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等人,也早就知道此事。 他们也摸不透沈淮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而且当时高天河极力阻止沈淮彻底脱离地方的态度,他们也都是清楚的,就想着谭启平会如何化解这个危机。 这时候听谭启平如此建议,其他人都觉得,还真是不好说谭启平的不是。 沈淮之前副区长兼任梅溪镇党委书记、梅溪港工业园党工委书及梅钢集团董事长。 虽然,副区长及梅溪镇党委书记两职,都是行政副处,但大家都是在官场里浸淫了半辈,早就不再以简单的行政属性,去给权力划分等级,大家心里都清楚,梅溪镇党委书记一职,要比一个普通副区长重要得多。 不然,谭启平的秘书、省委秘书长之子苏恺闻何苦跑到梅溪镇,屈居沈淮之下,担任镇党委副书记? 谭启平此时提议去除沈淮梅溪镇党委书记、梅溪港工业园党工委书记两职,将其从副区长提拔为区委常委,是有明升暗降、移花接木之嫌。 不过,今年中央就正式颁布《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暂行条例》,对县处级以上党政领导职务,对参加工作年限及在下级岗位工作年限以及党龄等方面提出明确的要求。 沈淮要是想走地方党政体系的仕途发展道路,背景再深厚,通常也需要有一个从普通副县级,经常委副县级,再提拔到区县党政正职的过程。 没有这个过程,就是超常提拔。 当下超常提拔也不是不可以,但在党政体系内,任何一个人的超常提拔,都会给无数双眼睛盯着。背景再深厚,你这一辈子要是享受过两次超常提拔,基本上就会给人指指戳戳,要确实有过人的政绩跟能力,才能站得住脚。 去职是沈淮主动提出来的,而区委常委一职,又是迈向区县党政正职较为关键的一步,这时候谭启平接受沈淮辞去梅溪镇党委书记、工业园党工委书记两职,提议推荐他担任区委常委,其他人也就不好说什么。 总不能说沈淮不够格担任区委常委,同时把多方面的人都得罪吧? 高天河虽然知道沈淮的职务经过如此调整,其在地方上的职务权力会受到相当程度的削弱,但他当下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高天河昨天跟沈淮通电话,只是沈淮并无意跟他深谈,他琢磨不透沈淮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谭启平跟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在交换意思,高天河坐在边上,暗自揣测: 难道谭启平的这步安排早在沈淮的算计之中,他暂时做些退让,但不从地方脱离,保持在地方党政体系内的职务,待到梅钢新厂建成、稳定运营后,再杀一个回马枪? 要是沈淮真这么去想的话,倒不失上策。 不过高天河不管沈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就直接说道:“谭书记这样安排很好,是应该先让沈淮把主要精力放在梅钢,等梅钢彻底走上正轨了,再要他把精力放回到地方大局发展上来,才合理嘛……” 高天河看到谭启平眼里的厉色,心里直笑,他就是要谭启平睡觉都想着沈淮这么刺头,这样他身上的压力才会小一些。 在上午研讨会之前,潘石华找到沈淮,告诉他市里的初步安排决定。 沈淮除了服从组织的决定,还能有什么表示? 宋鸿军倒是捏了一把汗,说道:“你真就不怕谭启平把你在地方上的职务一捋干净?” 要是沈淮就想把梅钢变成他自家的,党政职务自然无法再兼任,没有既当官又发财的好事;倘若沈淮锐意在仕途发展,哪怕地方上兼任的职务弱势一些,不跟谭启平针锋相对,挂着也要比彻底脱离要好。 还有一个就是沈淮在地方兼职,对梅钢的发展,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沈淮看了拿文件稿坐上去主席台、眼睛都不往这边看一眼的谭启平一眼,压着声音跟宋鸿军笑道:“谭启平在组织系统内任职这些年,半辈子玩的就是平衡之道,性子比你想象的要细腻得多。换个人,我还不敢冒这个险呢。再者说了,我不是不沾手梅溪新区了吗,他也要给我一个安慰奖啊!” 宋鸿军摇头苦笑,跟沈淮接触越多、越深,才越是发现宋家之前对他的印象及认知,是那么肤浅;谭启平跟沈淮的矛盾,就不是过于轻视而造成的吗? “你说我舅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宋鸿军又问。 “谁知道呢?”沈淮说道,他都觉得自己说这句话心里有些冷。 宋鸿军轻里也是轻叹: 女儿守在农场悲惨病逝,也不愿出国,外孙少年时性格激进、扭曲、不堪教育,在沈山夫妇看来,这一切不都是沈淮他爸抛妻弃子造成的吗? 沈淮他爸对沈淮没有亲近之情,而他这一辈子最忌惮的人里,怕也是少不了沈山夫妇吧? 沈山夫妇拿家族基金的继承权跟孙启善交易,换得三千万美元注入梅钢,沈淮他爸能睡得安稳才奇怪呢? 不过这样也好,宋鸿军心里想,沈淮他爸心里有忌惮,反而不会再轻易的对梅钢的事情指手划脚,只是这未来的关系,那真是扭曲得叫他完全看不到什么出路,除了叹气只能叹气。 李谷昨天深夜才回徐城,没有去打扰省委书田家庚,第二天到省委才跟田家庚见面,说起他这趟去东华的见闻。 “沈淮这是真要从地方上脱离?”田家庚问道。 “看不透。”李谷摇了摇头。 沈淮是宋家子弟,谭启平又是宋系的少壮派官员,他们之间的矛盾怎么调节、缓和,主导权在宋家。 田家庚、李谷他们能猜测到种种可能,但作为局外人,反而无法看到沈淮、谭启平藏在迷雾下的真正意图跟选择。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沈淮真要从地方脱离,甚至都不是他这个省委书记能直接干涉的,田家庚也不再去关沈淮脱不脱离地方的事情,他问李谷:“你实地跑了一趟,梅溪新区有没有搞头?” “东华早两年就应该搞梅溪新区了,”李谷也是回到经济发展的宏观大局来看问题,说道,“不过梅溪、鹤塘两镇从霞浦区划出来就拖了好几年,地方上基础设施建设又很落后,还真是靠沈淮这两年硬生生的打开局面。只要这个过程不被打断,即使沈淮不在梅溪,梅溪新区的发展还是值得期待的。” 李谷个人对沈淮既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恶感。 这时候沈淮与谭启平的私人矛盾已经渐尖锐,沈淮继续留在梅溪,他也不认为这会对梅溪新区以后的发展,会有什么好处。 “徐城这边稍有些起色,但全省今年引进外资,可能也就六七亿美元,仅梅溪就占近三分之一,梅溪新区要真是搞砸了,那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对地方发展大局极不负责任。”田家庚说道。 李谷知道田书记对东华内斗得厉害的班子不满,但是现在地方政府,有几个班子不搞内斗的?顶多是东华的班子,矛盾暴露得较为多一些罢了。 东华市的经济今年甚于会比去年有更大幅度的上涨,随着经济发展,财政变得相对宽裕,社会局面稳定——东华班子即使有些瑕疵,也不再是省里调整东华班子的借口。 李谷说道:“赵省长时常嘴里挂着说‘一动不如一静’,看来我们也只能如此。” 赵秋华时常说“一动不如一静”,说到底还是怕他们借人事调动去动摇他在淮海的根基。 对此,田家庚也是无奈,他在省里牵制太多,赵秋华上面的老板以及宋系都睁着眼睛等他们在淮海出漏子呢,叫他们就算想迈大步子,也防不住冷不丁一根绳索甩过来,绊他们一下。 * 为期三天的研讨会很快就过去,沈淮偏偏有着好心情,天天过来参加研讨会,一天都没有缺席,一分钟都没有再迟到过。 谭启平郁郁寡欢,他不愿跟沈淮打招面;孙启义要为他大哥出手的事头痛;谢芷对沈淮咬牙切齿,又不能公开揭露沈淮抓她臀的恶行,只能是躲着他走——唯有苏恺闻的心儿在悄悄的怒放。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苏恺闻不会考虑太复杂的事,他此时最关心的,是他能不能顺利接掌梅溪镇的大权,能不能在即将成立的梅溪新区里紧紧抓住党工委书记的职务。 沈淮的主动请辞已成事实,对苏恺闻来说,几乎就是前半生最大的障碍突然间就不在了。 当然,心里的喜悦不会形于色,苏恺闻知道谭启平这几天来的心情是何等的糟糕——研讨会一结束,谭启平就指示市委组织部找苏恺闻、黄新良等人进行组织谈话,准备迅速调整梅溪镇的人事安排,让梅溪新区尽早成形。 第三百八十八章 急于求成 九五年夏季,梅溪镇经历了剧烈的人事变动,党委书记、工业园党工委书记、镇长三个核心位子都相继换人。 苏恺闻几乎是前脚到梅溪镇担任党委副书记,后脚就转了正;以市委书记嫡系心腹的身份,成为梅溪镇新一任的掌门人,同时还兼任唐闸区委委员、常委。 如果是对东华不了解的人,权衡梅溪镇党委书记跟市委书记秘书两个职务之间的轻重,无疑会断定后者才是要害之职。 而倘若对东华有进一步的了解,无疑又会知道潜流之下的水要比想象中浑浊得多。苏恺闻到梅溪,也是挂了这么多职务之后,才在表面上获得跟沈淮分庭抗礼的地位。 苏恺闻此前作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兼任区委常委,并没有突破常人的想象力。只是在当下这个敏感的时期里,这种职务上的安排多少会诱发其他的想象。 要不是,沈淮担任区常委兼任梅钢董事长,作为梅钢系的定海神针地位,没有受到多大的威胁,而何清社、李锋、黄新良等人,都相继担任副区长、区纪委副书记兼监委主任、梅溪镇镇长等重要职务,旁观者甚至都会误认为梅溪党政体系这次遭了血洗。 梅溪镇原班人马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给分散了,但具体到个人,仕途发展还是处于上升势态之中,没有给另调闲置之嫌,这也就极大安定了梅溪镇的人心。 梅溪新区框架规划方案,也是赶在八月中旬就是出炉通过市常委会议讨论,市里并在此基础之前,进一步形成《促进梅溪新区区域经济发展工作指导意见》的文件,下发给唐闸区。 谭启平有意在通过省政府的正式批准之前,先一步把新区的框架跟党工委及管理会的两委班子搭起来。 沈淮在梅溪镇时对规划工作很重视,早已制定详细的发展规划。 苏恺闻到梅溪镇之后,就在此基础之上,绕过沈淮,从规划设计院新找了一批人马,将黄桥镇、竹社乡的发展跟梅溪镇并到一起规划设计,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草拟出新区的框架规划方案。 七月底市委组织新区筹备研讨会时,草案拿出来进行过讨论,之后又经过一轮的调整、修改,才正式通过常市委会议决议,与市委市政府下放的《指导意见》成为梅溪新区此时发展建设的两项指导性政策文件。 梅溪新区会将原先的梅溪港工业园,分拆成轻工纺织园、钢铁产业园、梅溪港工业园三部分,并将梅溪河以西、鹏悦国际大酒店以南到沿江公路之间的竹社乡东片区域,规划建设科技产业园。 竹社乡将会像鹤塘镇那边撤除,作为工业区西拓的储备用地。除了四个产业园区之外,新区下还设立梅溪、黄桥两个乡镇行政级别的街道。 由于梅溪新区还没有得到省政府的正式批准,由苏恺闻兼任党工委书记及管委会主任的两委班子,主要还是起协调作用,重大事项的决策权还在区委区政府。 八月底,区委区政府就在市《指导意见》的基础之上,拟出新区建设工作细则,进一步细化梅溪新区前期的筹备及框架性建设工作——所有的动作,效率之高、速度之快,仍东华近年所罕见。 “四个分园区,明明有三个都是从梅溪港工业园分拆出来的,但叫他们这一分拆,就好像四个园区里的功劳,我们只能占一个,其他三个都是苏恺闻到任后新搞出来似的……” 沈淮在区政府大楼,还是保留在之前的办公室,只是门头的铭牌从之前的“副区长办公室”,改为“常委办公室”。沈淮担任区常委后,倒可以配备专职秘书,就把邵征也从梅溪镇调到区委办来。 在参加区委区政府召开的新区建设会议,袁宏军、黄新良没有立即回梅溪镇,而是跟何清社、李锋都凑到沈淮的办公室里来歇气。 所谓草莽出英雄,袁宏军等人从基层摸爬滚打十数年,爬到乡镇位子上,对人心的认识,对世事的复杂性理解,其实要比苏恺闻这样高高在上,从小给人捧着、哄着的官二代,要深刻得多。 谭系官员在梅溪新区上玩的花招,袁宏军他们自然不难看明白。 “之前梅溪港工业园,只需要一个镇领导分管;这一下子分拆出四个分园区,那就多出三个分管领导,”袁宏军愤愤不平的说道,“他要有本事另起炉灶就算了,苏恺闻到梅溪之后,看似没有动以前的老人,但他这么拼命竖旗分灶,又从黄桥、竹社以及区委区政府抽调基层干部补到梅溪,实际还是要想把我们这些老人给分散掉……” 沈淮笑了笑,说道:“看他们能不能折腾出什么名目了,梅溪新区最终能不能出成绩,还是要看硬数据的,我们要给人家一些耐心。” 沈淮对苏恺闻这些动作都没有觉得意外,要是不能容忍苏恺闻对梅溪镇动一点点手脚,他也不会这么干净利落的把梅溪镇交出去。 在国内不存在什么割地为王一说,官员的轮调也渐成惯例。就算他在梅溪镇继续干下去,五年届满,也会调任他职,没有可能说就由着他把梅溪镇经营**王国。 他的根基在于,是梅溪这些老人不假,但主要的是大家都能处于上升势态之中,而是形成封闭的、排他性的小团伙。 即使不是苏恺闻,其他调到梅溪主政的官员,也会搞拉人马立山头、分化瓦解地方势力的动作,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苏恺闻的这些动作,说到底也是师承他老子跟谭启平的教导而已。 苏恺闻要是能他老子跟谭启平给他画了框框里做出新的格局,沈淮还真就佩服他有能耐呢。 只要苏恺闻的这些小动作没有严重损害到梅溪镇发展的大局,沈淮也无意去阻碍他什么。再一个,梅溪新区现现是市、区一起抓,上上下下都盯着,沈淮也不想给谭启平抓到把柄,跑到宋家告状去。 “苏恺闻昨天找我商量,想要把两类土地转让的收入,从工业投资集团及新城镇建设投资集团拨回到镇财政所统一管理,”黄新良说道,“市里前段时间专门出台了加强非税收入财政管理的文,工投跟新城镇,都很难拒绝苏恺闻的要求……” “他想要帐,那就把账交给他,”沈淮说道,“现在不交土地账,将来新区正式成立后,也要把账交出去。” “新区启动项目,苏恺闻打算立即做下梅公路改造工程,”黄新良说道,“镇上今明年都没有启动下梅公路改造工程的预算,我担心苏恺闻急着把土地款收上去,想要动这笔钱去做下梅公路改造。” 土地款作为地方公共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并入财政部门统一收支,也很难有借口推搪过去。 至于苏恺闻他们想先搞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沈淮也没有什么意外,他之前先在梅溪河口建桥衔接沿江方案的提议没有给接受,新区要在地形上更紧密的联系起来,仅靠渚溪大道是远远不够的。 苏恺闻他们立即着手做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对他而言,好处不少。 沈淮虽然之前中断下梅公路改造,今明两年也没有再启动的计划,但梅溪镇范围以内路段相关勘测设计及拆迁摸底的筹备工作已经完成。 苏恺闻要能搞到工程款,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开展起来会非常的迅速。 新官上任三把火,苏恺闻在沈淮的眼鼻子底子,不敢拿梅溪老人当鸡来杀,做大工程也是建立声望、形成威信的重要手段。 能干成事的人,在地方上总是能更容易获得别人的信服。 下梅公路贯穿梅溪、黄桥两镇,影响力也直接幅射梅溪、黄桥两镇,拓宽改造完成后,也将是新区的主要干道。 这个工程要是能做成了,影响力自然就大。 此外,大工程会把方方面面的人跟物组织起来,要是苏恺闻组织的人马,能把下梅公路改造工作做好,能力得到锻炼跟肯定,关系网组织得更密切,那就能更轻易在其他方面逐步的取代梅溪镇那些老人。 苏恺闻周围也有一群人替他出谋划策,倒不完全是蠢蛋。 关键还是苏恺闻怎么去搞钱了。 镇上之前做过工程预算,仅梅溪大桥跟梅溪镇路段照城市二级公路标准进行拓宽改造,工程款有两千万就大体够用了。不过要把黄桥镇路段包括进来一起做,还需要再增加一千万的工程预算。 梅溪镇今年上半年土地转让及中小产业园厂房转让收入,差不多将近一个亿。 不过沈淮到五月时就估摸着要脱离地方,为此加快了蔡家桥社区以及工业园区道路跟其他基础设施的建设;这些建设费用,都是直接从土地款等非税收入里划拔出去。 蔡家桥社区截止到八月中旬,已经建成村民安置小区六组团近四千户住房,基本上能保证,拆迁出来的村民也及时入住,不需要在外面过渡太长时间。 蔡家桥社,集中居住点连同社区服务中心、小学、幼儿园、菜市场、社区公园、道路、景观林等配套设施在内,总投资已超过五千万。 而在工业园区的道路、水电等基础配套设施建设的投入更加巨大,这两年来,仅柏油路面就铺设了十五万平方米。 现在苏恺闻想要把土地收入并入镇财政统一收支,钱是剩不下多少了,工业投资集团与新城镇建设集团,只能把帐目交上去。苏恺闻要想从土地里面筹钱,还是要看他招商引资、卖地的水平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钢铁雄心在不在 离开区政府,沈淮驱车赶往工业园。 过渚溪大桥时,看到熊文斌坐在一辆老北京吉普车里,沈淮将车停在桥下,下车朝熊文斌走过来,说道:“老熊这段时间跑梅溪,跑得比我还勤快啊。” “梅溪新区才拿出框架规划,还要慢慢的往里填内容。政策草拟是政研室的活,我能逃到哪里去?”熊文斌摊手说道,“在很多方面,农地拆迁安置、新城镇建设,梅溪镇都做出一些开创性的工作,这方面的政策研究跟制订,不把梅溪镇这个范本研究透,就难说工作做到位。” 沈淮笑了笑,他与熊文斌往桥上走。 渚溪大桥目前是梅溪的地标,站到主跨桥中央,能眺望到梅溪、黄桥两镇大部分地区。 合资钢厂基础工程竣工后,炼钢炼的设备也陆续从日本君浦运来,整个建设工期也就比梅钢晚四到六个月。 位于钢铁产业园中段的中淮重工,也于月前破土动工,一期工程投入四千万美元,占地四百亩,但周边给中淮重工预留近六百亩的后备建设用地。 在获得三千万美元的债券融资之后,梅钢新厂的建设速度迅速拉起来,梅钢新厂主体工程就将建成,虽然消防、电气等设备安装以及后续的调试还需要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整条炼钢线的框架已竖了起来,在远方展开宛如巨龙。 熊文斌对钢铁产业有着深厚的感情,了解也深刻。 看着沈淮也饱含感情的看着梅钢新厂方向,熊文斌说道:“我前些天到新厂工地去调研,看过现场设备安装的情况,赵东、赵治民、潘成他们对新厂的成功运行都很充满信心啊。一年多前,你跟我说,要用三年时间,让梅钢电炉钢年产能突破五十万吨。那时我对你的话,还是将信将疑,看来是我的眼界太狭窄了……” 沈淮依着桥栏杆而立,他知道熊文斌是说去年四月他在英皇所说的那番话。 那时候梅钢还没有改制,年产能刚刚恢复到最初设计的十万吨水平,一厂的技改资金还没有着落;王子亮在东华还是一号人物,没有给判死刑,杨丽丽还是英皇市场部的客户主管;熊文斌还深受谭启平的信任,周明跟苏恺闻走得亲热,就以为能给他脸色看——短短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沈淮也没有想过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沈淮笑道:“你要不说,我都以为三年时间过去了。时间真是不待人啊,人生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你都这么感慨,那我们这些等着行将朽木的人,能怎么想?”熊文斌笑着问。 沈淮看熊文斌两鬓发丝斑白,略显老态,知道他近一年来发生的种种事给他打击很大,谁人能看到他今年才刚满五十? “做钢铁,一百万吨产能是个槛。梅钢迈过这个槛,已经不存在什么问题,想必你也不会就此止步吧?”熊文斌问道。 “哦……”沈淮点点头,跟懂行的人交流就是舒服,不用遮着掩着,也不用费尽口舌。 就算到这时,外界对梅钢新厂建成能不能运行起来,都持极大的疑问。 在他们看来,新厂引进的是“国外淘汰的炼钢线”、管理团队成员里最多的是只是“市钢厂管不下去的底层技术员”,新厂勉强建成后,能运行起来,真就是怪了。 唯有内行人看问题,不会给表面的因素所干扰,人能不能用、设备能不能用,他们自有客观的判断。 恰恰外界的质疑声音越大,梅钢内部越是团结。 沈淮此时根本就不担心新厂建成后能不能运行起来的问题,他考虑的事情要更多。他知道熊文斌当初在市钢厂时,曾对市钢厂的发展有一个规划,奈何随他离开市钢厂就此夭折,不过沈淮相信熊文斌心里的钢铁雄心不应该就此湮灭。 一家钢铁厂,从一万吨起初,发展到产能十万吨规模,只要能获得地方上的支持,相对会容易一些,毕竟投资总额有限,地方上咬一咬牙就能撑过去。 一百万吨是个大槛。 东华九四年整个地区流向工矿业领域的投资总额不过四五个亿。 一家百万吨级的钢铁厂,投资额将近十亿。这么大的投资额通常不是地方金融资源能支撑的。 一百万吨级的钢铁厂,对管理团队及员工整体素质及规模的要求,对地方上交通运输、电力供应、原材料供应等工业配套能力以及市场供销及开拓能力等多方面的要求,都会提高到一个新的苛刻而挑剔的高度。 一旦迈过百万吨产能这条槛,就意味着地区交通运输、电力供应、原材料供应、市场渠道以及管理层、技术人才的培养都获得突破,形成规模,企业获得、积累利润的能力大幅上升。 而随着企业的影响力扩大,则意味着可以突破地区的限制,到外部金融市场寻找更多的融资资源,以此获得更快的发展速度。 待新厂建成,梅钢直接产能将突破八十万吨。 梅溪电厂也将差不多稍前一些时间建成竣工,将能向梅溪镇产业发展每年输送高到四到六亿度的巨量电力,保障电力供应。 梅溪电厂新建成的专用输煤码头及附属堆场,每年能吞吐燃煤六十万吨,保证电厂装机容量有进一步扩张的潜力。 梅溪港码头一期工程,年吞吐量虽然只有一百万吨左右,但二期工程已经破土动工,将使梅溪港的江海联运吞吐量水平突破五百万吨。 在新厂项目启动之前,梅钢就形成一支两百余人、在多领域皆有专长的管理及技术骨干队伍。 近一年时间来,梅钢在人才培养跟人才规模扩大上,从没有停止过步伐。 为新厂的正式运营以及集团研究院的成立,梅钢从四月份就再次启动大规模招聘,每个月招聘的新员工人数都在百人以上。 梅钢一厂,一线工人的月工资已经涨到千元以上,不仅能从农村剩余劳动力挑选较高素质跟培养潜力的员工,也吸引市国营厂相关专业的技术、管理人员,继续往梅钢流动。 合资钢厂不得以在建设周期落后梅钢新厂四到六个月的情况下,提前启动大规模的员工招聘,避免东华市钢铁产业的人力资源都给梅钢新厂吸一个不剩。 今天夏天,梅钢一次招聘大中专院校应届毕业生就达两百余人。 梅钢要是能顺利迈过百万吨产能这个槛,当然不会就此止步。 沈淮跟熊文斌简单聊过几句话,就先驾车赶往新厂工地,熊文斌到这时,才拿出烟点上,站在桥头,悠然点上。 * 说来也巧,沈淮的车刚从沿河路拐下去,顾同的车就随后驶上渚溪大桥,他看到熊文斌在桥头抽烟休息,也停下车来打招呼。 熊文斌在市钢厂时,顾同是副厂长。 高天河将熊文斌调到市里,顾同接过熊文斌担任厂长。 熊文斌沉寂的那几年,顾同副处到正处,再到市委委员、市政协常委,则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谭启平到东华,熊文斌有过短暂的辉煌,顾同风头转的也快,挟市钢厂转投谭启平门下。熊文斌给谭启平踢到一旁,顾同在合资钢厂一事积极配合、努力工作,很受谭启平的信任。 顾同并不知道熊文斌有无再起的机会,但他心里明白,市政研室主任这个位子就算再差,在市里很多事情都有相当的话语权。 特别熊文斌是极聪明的人,市委市政府大多数政策性文件,皆由政研室起草,要是把这么个人得罪了,给下坑都难觉察。 熊文斌这辈子自然不可能再跟顾同走到一条路上去,但也不意味着见面会不理不睬,或干脆撕破脸对骂。 他知道顾同这段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外界对梅钢新厂建成后的运行判断并不乐观,但从产能、企业效率等方面,总体上压过市钢集团不成问题。 市钢集团这些年来发展停滞不前,今年的产量大体能达到六十万吨,竟然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就要给一家“乡镇企业”超过去,使得市里以及市钢集团内部有太多的人对顾同不满。 要不是有合资钢厂的成绩撑着,顾同在市钢集团的位子都很难再维持下去。 顾同现在就一心盼着合资钢厂能早日建成盈利。 市钢集团在合资钢厂里拥有35%的股份,只要合资钢厂能有盈利,市钢集团就能抽出资金去补救老厂。 “熊主任也是给苏恺闻请到梅溪镇开会?”顾同问道。 熊文斌表示不清楚苏恺闻在梅溪镇要召开什么会议。 顾同解释道:“苏恺闻要搞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梅溪、黄桥两桥的路段一起搞,搞高规格,梅溪大桥也要新造,以此拉开新区建设的序幕。以前梅溪基建搞得如火如涂,沈淮尽用私人,市钢集团下来的建设公司也有实力,之前却进不了梅溪镇,这次总算是能分一杯羹了。” 顾同在市钢厂搞不好炼钢,就搞多元化,市钢集团下面分子公司众多,建设公司只是其一,是市钢集团的二级企业,也算是东华市颇有实力的建筑企业。 熊文斌想不到苏恺闻一上来就要搞下梅公路改造工程,而且还要跟市钢集团的建设公司合作。 第三百九十章 马蜂窝 听顾同说苏恺闻要搞下梅公路改造工程,熊文斌微微一怔。 熊文斌对梅溪镇的情况比较熟悉,知道沈淮到梅溪镇后就一直就想对下梅公路进行拓宽改造,但由于有人暗中作祟,最终搞出上百名商户堵路围攻镇政府事件。 虽然这件事最终以潘石贵“畏罪自杀”、杜贵投案自首、下梅公路改造工程给无限期中止而告结,有些麻烦是给沈淮强行压制下来,但不意味着整件事就结束了。 熊文斌相信苏恺闻也应该能了解一些事,不过他还是急着启动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大概也是急于打开梅溪镇的工作局面吧。 熊文斌上车前,往梅钢新厂方向看了一眼,却不知道沈淮对谭启平、苏恺闻等人此时的急切心态早有预测。 熊文斌今天下来,主要是去为市里调整拆迁安置补偿标准的事,到蔡家桥社会去调研一手材料,才不会跟顾同去凑苏恺闻的热闹,跟顾同在路口分开,就直接坐车拐去蔡家桥社区。 顾同坐车赶到梅溪镇,学堂桥北段的路面,也都已经新铺上沥青。 两侧的街铺改造也差不多完成主体工程的建造,此时正在做外立面装潢;铁铸宫灯式的街灯也竖了起来,夹于梧桐树间,已经能叫人大体想象,学堂街完全改造好之后的情形。 由于菜市场从学堂街搬出,梅溪中学在并入文化站大楼之后,临街新建了院墙,在朝向横塘河的一侧,新建了校门,就最大程度的将早前学堂街动不动就拥堵的局面缓解下来,使梅溪镇的中心区面貌焕然一新,街面整饰,不亚于市中心区。 顾同特地让司机开车载他到下梅公路绕走了一圈。 相比较学堂街、渚溪大道、梅鹤公路,曾经作为黄桥、梅溪、鹤塘等镇主干道的下梅公路就要破落得多。 顾同也认为,确实没有比做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更能让苏恺闻快速打开他在梅溪镇局面的。 特别是夹于梅溪河到学堂街之间的路段,商业价值巨大,要不是为了这块地,顾同都懒得走这一趟参加这鬼捞子协调会。 虽然苏恺闻是谭启平的嫡系心腹,但顾同作为市委委员、市政协常委委员,自然也有他的尊严在。 既然来了,顾同也不拿架子,阻止司机拿电话给苏恺闻,直接上楼,往苏恺闻的办公室走去。 顾同到梅溪镇也不止来过一回,也熟悉政府大院里的布置,推门进去,就看到苏恺闻坐在办公桌后,翻看手里厚厚的一叠文件,新提拔上来的镇长黄新良以及梅溪镇工业投资集团总经理郭全二人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没有说什么话。 周明远远的坐在一旁喝着茶。 看到顾同进来,苏恺闻走过来跟他握手,说道:“顾总你提前过来,也不说一声,我们都怠慢了。” “没事,没事,是我来早了,你们有事先谈。”顾同哈哈一笑,跟苏恺闻、黄新良、郭全握过手,就跟周明坐到一旁喝茶去。 顾同走进来,注意到苏恺闻跟黄新良、郭全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大轻松,压着声音问周明:“怎么了?” “工投跟新城镇刚把土地账交出来,”周明小声跟顾同介绍情况,“截止到九月,镇上土地款今年前三个季度共收上来一亿六千多万,但一分钱都不剩的花了出去,还留下七百多万的漏洞,等着镇财政去补。” “这么多,花得这么凶?”顾同眼皮子跳了两跳。 “这还没有把渚江建设拿的那块地算在内。”周明补充说道。 之前外界是很难知道梅溪镇土地款的消息,顾同大体能知道梅溪的土地转让规模巨大。 开发区一亩工业地只能卖三万,梅溪镇这边的工业地至少五万打底,商业地更是卖出上百万的高价。渚江建设拿的那块地,是抵销之前垫资建设渚溪大道所花费的工程款,沿梅溪河东岸的六十亩商业地就折算了五千万。 要是把渚江建设拿的那块地计算在内,梅溪镇九个月转让土地收入就将超过两个亿,加上近亿的财税收入,一镇之地就抵得上半个东华市。 乖乖,梅溪镇真是一块金矿啊,难怪谭启平卯足了劲,要把梅溪镇收回去。这不能怪谭启平眼皮子浅,一定要跟沈淮过不去,换了他当市委书记,也不会叫这个钱袋子落入他人之手。 再个叫他吃惊的地方,梅溪镇花钱之凶也叫他诧异:算一算,九个月差不多就花了两亿四五千万出去。乖乖的隆个冬,这以前别人都说他顾同是东华的散财大爷,谁能知道梅溪镇花起钱才像无底洞? 不过细想也不意外,看看沈淮之前在梅溪搞的这些动作,没有巨大财力的支撑,怎么搞得起来? 听周明解释,苏恺闻下午看到土地账之后,震惊之余,把黄新良、郭全拉过来逐一核对这两年来的花销。 沈淮在梅溪,在梅钢之外,还创立了工业投资、新城镇建设投资两大集团,都是在早初的资产办分拆出来。 梅溪镇之前的工业用地、住宅商业用地的转让收支,就由这两大集团分管。 梅溪镇工业投资集团还代表镇政府管理所有镇属工业资产,并负责代表镇政府对新的工业项目进行投资,仅对梅钢系企业持有的股权资产,就超过两亿。 新城镇建设投资集团是沈淮启动梅溪新镇建设的主体,由最早的镇置业公司发展而来,新梅新村、蔡家桥社区、渚溪大道、渚园、学堂街改造、梅溪老街、梅溪中学、新城园小区等等项目,都归新城镇建设集团负责建设管理。 现在苏恺闻到梅溪镇,要把土地转让等相关权力收上来,主要也就是从这两大投资集团收权。 顾同之前听苏恺闻聊过他到梅溪镇之后的打算,想要一下子打散沈淮在梅溪镇建立的体系很困难,目前可以做的事,一是要尽可能的收权,二是要另起炉灶。 这么看来,顾同猜测苏恺闻会在新城镇建设投资集团之外,成立新的镇属公司,负责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手没有。 这会儿工夫,罗毕探头进来,先抬手朝苏恺闻指了指腕表,接着才看到顾同跟周明坐在里面,笑道:“顾总、周总已经过来了,我说怎么没有见到你们两个人,”又跟苏恺闻说道,“周区长马上就到,你陪着顾总、周总,我下楼去迎接一下周区长。” 苏恺闻点点头,顾同的身份比周岐宝要高,他不能拉着顾同去迎接周岐宝,那就只能让罗毕代劳去迎接。 顾同看着罗毕走出去,心想罗毕这次没能担任镇长,心里大概有着怨气吧? 这边谈了一会儿话,听着罗毕跟周岐宝的声音传来,他们也就走出去,在走廊里汇合,才一起进会议,参加下梅公路改造工程的筹备协调会。 下梅公路改造工程跟郭全无关,但黄新良作为镇长及新城投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这样的会议倒是无法脱身。 他只得硬着头皮,挤到一群给苏恺闻拉来的谭系官员之间,听苏恺闻独断专行的对下梅公路改造工程进行安排。 今天只从工投与新城投收到账,没有到钱,甚至还有七百多万的漏洞要镇财政去补,叫苏恺闻心里很不爽,但他这段时间也摸清楚了梅溪镇的一些运行细节。 学堂街中段以及沿河路的商业地块,每亩转让售价从五十万起步,最高达一百二十万,也叫他看到下梅公路镇区两侧地块的巨大商业价值。 下梅公路镇区段,从梅溪河到梅鹤公路,全长一点六公里。特别是从梅溪河到学堂街之间的路段,将跟梅溪老街、沿河路、学堂街中段将形成规划中的新城镇商贸中区,商业价值很高。 这段路清出来,两侧能用来建街铺的土地,差不多有四十亩。 这些商业地以八十万一亩的商业地价来算,差不多就能置换出三千多万出来。从学堂街口往东,到梅鹤公路,除了要给镇中心小学留出一段出口外,能规划来建街铺的商业地虽然要少一些,但也有二十五六亩地,差不多能置换出一千五六百万的钱款出来。 有这两块价值近五千万的商业地,苏恺闻估算着下梅公路改造及拆迁安置的费用,就有着落,关键是怎么运作、谁来运作的问题。 黄新良列席会议,听着苏恺闻除了打算新组建实体公司负责下梅公路的具体运作之外,拆迁公司、建设公司、投资公司,都从外面拉人,摆明了要把沈淮留在梅溪镇的老人都排斥在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之外,他就索性闭嘴不说什么。 这么多人进来,都是张开嘴要吃食的,顾同亲自跑这一趟,难道是善茬,是为做公益的? 下梅公路两侧能挤出来的商业地,加起来也就七十亩。 沿河路商业地,置换给渚江建设,冲销五千万工程款,主要是沿河路是沿梅溪河东岸新建的一条道路,涉及到的都是民宅,拆迁成本是可控的。 这区域涉及拆迁安置差不多一百四十户人家,镇上在新城园及新梅新区拿出一百八十余套新建住宅,跟其他一些补偿款加上进心来,总额差不多一千两百来万,就把这些住户安置好了。 下梅公路两侧是梅溪镇最早的商业区域,沿街虽然破落不堪,街铺都低端得很,但本身性质就是商业用地。 要拆迁,按照梅溪镇以前的街铺拆迁补偿政策来,有三种选择,第一种是货币补偿,这个成本较低,但另两种补偿方式,一是是从其他地方拿出店铺,供拆迁户抽签选择,还有一种就是原地新建街铺补偿,成本就不低了。 现在拆迁户又不都是傻子,沈淮主政梅溪镇时,主要是大规模工业化中获益,去补助城镇化建设的缺口,并无意压榨拆迁户的利益。 拿学堂街改造来说,镇上无利可图不说,差不多还要倒贴一千万进去。 也是相对宽松的拆迁政策,才知道诸多改造工程,迅速的推进。 下梅公路改造,涉及到梅溪大桥要推倒重建,整个工程的成本比学堂街改造更大。不考虑其他因素,黄新良估算着,镇上差不多还要额外投进去两千万,差不多也就够用了。 苏恺闻现在从其他地方筹不出钱来,而从外面引进来的投资公司、建设公司还要从整个改造工程里吃肉,这时候还单纯想着以地补偿,短缺的口子,会更大,从哪里补? 那只有尽可能压低拆迁成本。 黄新良心里想:潘石贵虽然“投湖自杀”了,但他与杜建等人,花费数百万从下梅公路两侧收购的商店房,留下更复杂的产权关系,倒不知道苏恺闻怎么花解。他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苏恺闻去捅这个马蜂窝,苏恺闻不叫他沾手下梅公路的改造,他也巴不得从这桩麻烦事彻底脱身出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相约东华 十月下旬,梅溪电厂在成功进行180小时的试运行后,于十月二十八日正式投入商业运营,建设周期仅用不到十五个月。 投资规模达一亿六千万的梅溪电厂建成运营,是梅溪港码头一期工程之后,第二大标志性工程完工。 作为东华现有的第二大热电厂,梅溪电厂建成运营,将彻底缓解梅溪新区建设及工业发展用电紧缺的困境。梅钢一厂也可以摆脱成本高昂的柴油发电机组维持电力供应,仅电力消耗一项,每个月就能节约近百万之巨。 梅溪电厂正式商运及淮能集团总部大厦落成仪式,除宋文慧等东电高层赶来参加外,也邀请省分管工业能源的副省长罗成辉也与省电力部门及下属企业官员到东华来列席商运仪式,为淮能集团涨涨脸。 二十八日上午九点钟,沈淮就与淮能集团常务副总经理胡舒卫等人,赶到西陂区的西平渡口等待小姑与其他东电高层渡江过来后,就先到鹏悦国际大酒店下榻,等待谭启平从国道口迎接罗成辉副省长一行人赶来汇合。 淮能大厦落成,也只是完成外立面装潢,内部装修才进行了两三层,先用过淮能集团总部的办公用房。副省长罗成辉随行车队还没有进东华境内,有些时间,沈淮与胡舒卫等人便陪小姑及其他东电高层,乘电梯登上淮能大厦的天台,眺望梅溪新区。 淮能大厦落成后,就成为唐闸区的地标建筑,站在淮能大厦的天台上看风景,视野要比渚溪大桥上还要开阔。 淮能大厦虽然只有十六层高,但整个东华市比淮能大厦还要高的建筑不过六七栋,在周围低矮的建筑群里,颇有鹤立鸡群之感,由此也可见东华市的经济发展还远远未走入快速道。 淮能大厦建后之后,鹏悦国际大酒店就不再孤零零的耸立在渚溪大桥的西头。不过梅溪大桥以西,稍成规模的建筑,也就淮能大厦跟鹏悦国际大酒店两座,周围地区都是尽可能植树种林,稍稍掩盖城乡结合部的荒凉破落。 虽然这些地区都规划进梅溪新区的范围,但要建设成规模,还有待时日。 站在淮能大厦天台之上,远远看见数辆警车开道,引领一支主要由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从北面下梅公路通过,往梅溪镇而去。 邵征拿着手机走过来,说道:“市委办刘主任打电话过来,说罗省长在车上提议直接去梅溪电厂,他们走下梅公路过去。要我们赶过去跟他们汇合。” 沈淮没怎么跟罗成辉打过交道,但罗成辉是副省长,他们这边级别最高的是他小姑,还只是享受正司级待遇的副司干部。 罗成辉要临时改变路线,他们都没处抱怨去。下级尊重上级是国内官场最核心的规则。 沈淮陪同小姑乘电梯下楼,司机也把车子开到淮能大厦前的停车场来接他们。 沈淮让小姑坐他的车,夹在车队中间,越过渚溪大桥,直接往电厂方向开去,在车上笑着问小姑: “小姑,我这段时间在梅溪要算规矩吧?谭启平说叫我往东,咱就绝不往西;说要我配合他陪同好罗省长,咱就差点团成一个球滚过去。” “胡扯,”宋文慧哈哈一笑,笑骂让沈淮不要胡说八道,又说道:“怎么说呢,往大里说,宋家都希望自家子弟都能有大将风度,而不是随时就冲出来冲锋陷阵。也不止宋家了,大院子里的人略知道你在东华事迹的,都会觉得你不够稳重。” “我有什么办法,我刚到东华时,什么都没有,心里想着乱拳打出一片天地来,但是我自己不跳出来冲锋陷阵,一心想着稳重,哪有小弟给我当炮灰用哦?”沈淮笑着说道,“现在嘛,他们搞梅溪新区,把我踢到一边,我一没打滚二没上吊,乖顺的配合,够稳重了吧?这样我身上是不是能多加点分啊?” “你想要加什么分,三天不上房揭瓦就要讨表扬啊?”宋文慧横了沈淮一眼,问道,“成家那姑娘,你还在联系吗?不是说让你有机会约人家到东华来玩?你们要时常见面,才能增加感情啊,不然你们一年都见不到两三回,多好的一桩姻缘也会拖淡了。” “人家在英国留学,咱总不能耽搁她的学业不是?”沈淮胡掰道,“我作为党员干部,要以身作则,也没有办法动不动就出国潇洒去。” 人家女孩子对他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大家都拖着无非是要应付家里,沈淮就想着一年见个两三次面意思意思,过上两年就借口性格不合、八字不投拜拜了事,何苦大费周章的请人家到东华来、还要小心伺候? “人家现在就在燕京,”宋文慧说道,“刘雪梅前两天过生日,成怡专程从英国回来给她妈过生日,听说这次回来会多住两天;你约她过来玩,应该不会耽搁她的学业……” “要是人家不愿意,哪多没面子?”沈淮说道,见小姑要绷起脸来,连忙求饶,说道,“我给她打电话还不成吗?不过话说在前面,人家要是嫌东华地方破落,不乐意过来玩;再万一人家愿意过来,但机票卖光了,小姑你可不能再怨我了,我还没有能力派专机接她来玩。” “一段日子不见,你怎么变得比宋彤都罗嗦起来了?快打电话,”宋文慧催促道,“上次我回去,老爷子都问起你跟成家姑娘谈得怎么样了。我再不盯紫点,老爷子问起话来,我都不好说。” 沈淮也不知道成怡在国内的手机还在不在用,就拨她家里的电话,巴望着她家里这时候没人,把眼前这劫熬过去再说。 却未料电话刚拔过去,就“嘟嘟”的响了两声,电话就在那头给提了起来,成怡欣喜的声音从那头清晰的传来:“你这么快就给我打电话了?” 沈淮不知道成怡在等待谁的电话,总归不会在期待他致电过去,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说道:“是我,”听出成怡在电话的反应有些打愣,多半是没有能从声音里听出他是谁来,补充说了一句,“我是沈淮。听说刘姨前两天过生日,我都没有送礼物过去给她老人家表示祝寿,特觉得罪孽深重,打电话过来请罪。你妈在家吧?” 宋文慧听着沈淮张嘴就油嘴滑舌的胡扯,瞪眼看着他,要他好好跟人家女孩子说话。 “哦,你找我妈啊。那你要晚上再打电话过来,或者我把她单位的电话号码告诉你?”成怡在电话那头说道。 “得,得,我找你妈聊天,也为了夸她为祖国做出很大的贡献,生出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来;你帮我把这意思传递给你妈听也就行了,”沈淮听得出成怡不是很期待他的电话,语气有些疏离,但他在小姑面前,怎么也得先把这出戏给唱下去,把他这边的责任先撇清了,又问道,“你回国有几天了?” “回来有三天了。” “几时再回伦敦?”沈淮问道。 “订了一个星期后的机票。” “听说这几天燕京天气比较干躁,对女孩子皮肤不好;东华这地方虽然破落些,但气候宜人,空气里湿度高,滋肤养颜。我小姑到东华都不乐意走,要不你到东华来玩几天再回英国去?” 沈淮心想着成怡大概会说“好不容易回趟家要多陪妈妈”之类的话,然后他就顺水推舟的说几句惋惜以后再来玩的话,把这事给应付过去。 成怡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好几秒钟,说了两字:“好吧……” 沈淮隔着上千公里的电话线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情愿,心想,你要是不情愿,拜托你随便找个借口回了我好不好? 沈淮看到他小姑拿嘴形问他:“人家同意了?” 得,沈淮知道他小姑跟成怡她妈刘雪梅肯定在此前有过串通,成怡也应该是给她妈烦不胜烦,才勉为其难的答应来东华玩。 烫手的山芋丢不掉。 从燕京到东华的航班每周末有一班,而且都是小飞机,成怡未必能习惯,沈淮跟她约好,她乘飞机到徐城,他让人……话没有说一半,就给他小姑掐了一下,连忙改口说她亲自到徐城去接她到东华来,让成怡订了机票,再给他打电话联系。 他们车队停在渚溪大道跟学堂街的交叉路口,等着谭启平陪同罗成辉的车队过来汇合。 沈淮电话打完,都没有见有谭启平迎接罗成辉的车队过来,心里奇怪,心想他们应该在他们前面过这个路口,难道又变了主意? 真他娘的难伺候,沈淮心里暗骂一句,探头往学堂街看过去,不知道发生了怎么回事。 看着袁宏军满头大汗的从北面跑过来,沈淮问他:“老袁,怎么了,罗省长的车怎么停下来了?” “就上访群众截住了,堵在那里进退不得,”袁宏军说道,“打你电话打不通。” 梅溪电厂今天搞商运及淮能大厦落成仪式,偏偏遇上这事,沈淮都觉得头大三分,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梅公路两侧的商户抗议强拆,不服气补偿款那么低。大概也是知道罗副省长今天要过来,他们组织好了要闹事,车队刚要过十字路口就给几十号人截住。商户都跪在罗副省长的车前,不肯走。” “得,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呢,”沈淮回头跟小姑说道,“也幸亏谭启平他们临时变更路线,这下子总不能怀疑是我背后捣鬼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治政思路 谭启平脸色难看的陪同副省长罗成辉坐在车里,看着拉开标语条幅、围堵在车外抗议强拆的人群。 好在开道的警车反应够迅速,下来十多名民警,将人群隔离出去,没有让围堵人群直接冲击到罗成辉的车子。 罗成辉坐在车里,很平静的看着车外一切,似乎不是他给堵在路上似的。 周岐宝坐在后面一辆车子里,看着路口这边出问题,而苏恺闻走出去劝说不管用,他只能硬着头皮下车去,站到车队前,瞪眼看着这些个人,厉声喝斥: “你们是要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拦车截路是违法行为?你们有什么问题,不能跟镇上沟通,不能跟区里反应,一定要做出这种违法行为来?” “什么违法不违法,我们四五千一平的街铺,镇上只给一千五,不同意就强拆。我们老百姓没有活路,还管你违不违法?”人群里就有愤愤不平的叫嚷出来,丝毫不给区委副书记、区长周岐宝的脸面。 “谁家不同意拆房,整天都有小流氓过来闹事,派出所不闻不问,怎么就不违法了?苏恺闻一到梅溪来,就搞得乌烟瘴气,怎么就不问问他违不违法了?” “我们要谭书记给我们一个说法。” “我们要罗省长给我们一个说法。” 周岐宝连劝带吓,没有效果,而且路一旦给封死,很快就又聚集了相当多的围观群众,这只会叫谭启平跟罗成辉两人心情更不爽。 周岐宝退回到民警临时排成的人墙后,苏恺闻跟他说道:“罗毕马上就能带人过来,先驱散,让车队过去再说……” 黄新良直接反对,说道:“这么做不大好吧,截路的都是老人,强行驱赶,万一伤筋断骨什么的,影响会更恶劣,应该慎重一些。” 周岐宝看了看堵在车队前的人群,七八十人,确实大多数是七老八十的老人,确实不能暴力驱赶,但想到每拖一分钟,只能让坐在车里的谭启平、罗成辉心里越发的不快,他也焦急得责怪苏恺闻:“你们之前是怎么做工作,怎么风声都没有听到,就让他们组织起闹事?” 苏恺闻都没有地方找谁诉苦去,他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事。 他本来怀疑是沈淮在背后捣鬼,但今天罗成辉到东华来,是为梅溪电厂商运仪式而来,沈淮没有必要选择这个时机闹事。 再一个,本来安排的路线是直接到鹏悦国际大酒店汇合、小作休憩后,再走渚溪大道直接去梅溪电厂。 镇上派出去维持秩序的民警跟治安队员,都集中渚溪大道两侧,有好几十人。要是车队走渚溪大道,看到苗头不对,就可以立即进行制止,压根就不会给这么多人冲上来围堵车队的机会。 这时候袁宏军气喘吁吁的从南面赶回来,说道:“沈总跟东电的宋总她们,停在前面路口等我们……” 周岐宝知道沈淮不可能站出来替苏恺闻排扰解难。 沈淮目前就挂着区常委的职务,算是从地方上半脱离了,他们要是指望沈淮站出来解决这事,苏恺闻跟区里,甚至谭启平的颜面都没处摆。 周岐宝看向苏恺闻身后站着的诸多梅溪镇干部,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他们知道要解决眼前的困境,苏恺闻不熟悉地方情况,不能指望他,只能指望对地方情况熟悉,又有威望的老人。 黄新、郭全、杨成明等人彼此看着,沉默着不作声。 见梅溪镇的老人都沉默,周岐宝额头都渗出汗来,他已经注意到谭启平隔着车窗,对他们投来不满的眼神。 “周区长,是不是可以这样?”袁宏军突然间下定决心,走上前说道。 黄新良等人都诧异的看了袁宏军一眼,但没有说什么…… * “梅溪拆迁安置补偿标准,是两年前我拎了一班人制定的。农地、住宅这一块的变化不是很大,纠纷最大的还是沿街店铺的拆迁。两年前,梅溪镇还只是落后的小镇,沿街手续齐全的店铺,每平多在一千四五左右,所以当时制定的货币补偿标准,就定在这个水平,” 沈淮才懒得去插苏恺闻的烂摊子,让袁宏军先回去,他就坐在车里,等着谭启平、苏恺闻他们把问题解决掉过来汇合,他顺便在车跟小姑介绍梅溪镇近来的情况, “梅溪镇这两年发展很快,商业、服务业发展迅速,镇区商业店铺的租金直线上涨,也带动铺价、地价跟着往上涨。老街牌楼口的商业地价一亩能卖出一百二十万的高价来,铺价六七千都有人抢着要,那之前制定的货币补偿就偏低了。不过在老的补偿办法里,还有置换跟回迁两种选择。对拆迁户来说,拿货币补偿不合算,就选择街铺置换跟回迁,所以也没有大问题。苏恺闻到梅溪镇后,先是调整了补偿标准,农地、住宅一律置换安置,街铺一律货币拆迁,只是货币拆迁还是照着旧标准,矛盾一下子就激化起来。拆迁谈不动,苏恺闻又要急于上马工程,那只有上强制手段,从市里请了四家拆迁公司分段进行,场面搞得有点大……” 东电在地方承接火电、水电工程建设,虽然只是建设方,不负责地方上的征地拆迁,但也常给失地农民纠缠上来。宋文慧对这类事情也了解一二,很难说谁有理、谁无理。 虽说地方要保建设,对这种纠纷多采取一刀切的高压政策,不过地方处置能力的不同,导致拆迁群众反弹程度也有很大的区别。 今天这种情况逮到副省长下来视察堵路截访的,就要算问题严重的。 “你在梅溪镇也给堵过一次,是不是就是这个工程?”宋文慧对沈淮被围堵镇政府的事情还有些印象,问道。 “是同一个工程,”沈淮悠然自得的抱头靠着椅背,说道,“虽然这事跟我无关,但咱也不能躲在背后说苏恺闻的不是。他主要还是想拿商用地的差价去补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款的不足。下梅公路目前坑坑洼洼,很破烂,交通不便,沿街商铺的价值受到压制,并没有涨太高。主要还是街铺的业主及商户,对下梅公路改造完成之后的街铺价值增涨预期比较高。只是这个增值过程跟下梅公路改造是密切相关的,业主及商户,都指望能享受街铺增值的红利,但对下梅公路改造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承担义务,再加上那些跟过来的拆迁公司、建设公司、投资公司,都是要从中吃肉,那就造成一系列难以化解矛盾。这以后经济发展,这种矛盾会越来越多,这个问题跟民不聊生无关,更多涉及到的是利益分配不平衡。能不能得到缓和,主要还是看地方治政水平的高下。” 宋文慧问道:“江东、两浙、广南等省市,近两年城市发展速度很快,拆迁问题比较多见,你觉得要地方治政要有怎样的思路,才能较好的处理这个问题?” “小姑,你这是在考我呢?”沈淮笑问道。 “算是吧,”宋文慧说道,“现在党员干部要上去,关键还是要看治政水平。说到治政水平,有魄力是一方面,但光有魄力蛮干还是不行;主要还是要清晰的治政思路。这些年来,争来争去,说到底还是路线之争。” 见小姑难得这么深入的跟自己探讨治政问题,沈淮笑着问:“小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官接着当下去,还有点指望?” “不要整天官啊官的,你整个都成官迷了?”宋文慧笑骂道,“鸿军也抱怨你,死抱着官帽子不放。” “咱老宋家,下海经商、搞发家致富的,有那么一两个人,也就足够了,”沈淮笑着说道,“俗话说得好,斗权不斗财,斗枪不斗权。说的道理很朴实,就是财斗不过权,权斗不过枪。要是我们小辈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去捞钱,反而对宋家有百害而无一利。” 宋文慧点点头,知道沈淮考虑很深,转回到刚才的话题,问道:“别扯那么远,你还没有说这事要是摊你身上,怎么处理呢。” 沈淮接着说道: “就从梅溪镇来说,我们要看到,是工业产业化的发展,直接促进城镇商业、服务业的崛起,使地方财政充盈,既而推动了新城镇建设,这个次序不能搞颠倒了,”沈淮说道,“市里拿出梅溪新区框架规划跟前期筹备工作细则,苏恺闻到梅溪镇之后,也急于打开局面,工作重心都转移到新城镇建设上来了,把次序搞颠倒了。脱离这个大的秩序,谈小的手段是没有太多意义的。” “刚开始搞梅溪新区框架规划时,你主张在梅溪河口先修桥,把沿江公路先衔接起来,”宋文慧问道,“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工业产业化带动城镇化发展这个思路?” 沈淮点点头,说道:“没有工业化的大发展,中国十二亿人口,都要过上富裕的生活,谁帮你生产有那么多的物资?不过,梅溪新区范围还是小的,让苏恺闻搞下去,他应该有些能力从外部拉到一些资源,把新区建设得像模像样。所以他这么搞,初期大概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政绩也可能很漂亮。但就像小姑你刚才所说的,有魄力把表面政绩做得好,其实是不够的,难道上面真就没有心里明白的人?我插不上,就站一边看着;让他们把梅溪镇的市政基础设施搞搞好,也没有不可以的……” 宋文慧点点头,说道:“地市以下,发展空间相对开阔一些,不存在多残酷的竞争,所以你真想要在体系内发展,有时候让一让是好的,更能为你以后发展开拓更宽的道路。至少此时,中央领导班子,心里也还是清楚的。” “二伯是败在这上面?”沈淮问道。 宋文慧点点头,但也不想就二哥跟田家庚的事跟沈淮多说什么,觉得这事对他来说还有些遥远。 沈淮也觉得二伯宋乔生在中央的时候太长,长得不接地气,对地方治理的思路不清晰,跟田家庚争淮海省委书记败北,实属正常。 沈淮又想,小姑这时候对他说这些,大概也是对他有更高的期待,他忍不住对小姑宋文慧苦笑,说道:“我现在可不愿意去想二十、甚至三十年之后的事情,你也不要对我指望那么高;不然能憋屈死我。” “你,”宋文慧又好气又好笑,要说沈淮不聪明,不用说几句话,他就能把别人的意思都领悟过来;要说他聪明,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改他的脾气还有生活作风问题,气恼道,“好心给当驴肝肺,我懒得管你了。” “对了,老爷子对谭启平到底是怎么看的?”沈淮又问道。 “牵扯到的问题很复杂,老爷子不能光站在宋家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宋文慧说道,“你要是这个春节回燕京,你自己找老爷子谈谈吧。” 沈淮说道:“现在还不清楚,可以春节期间就是新厂试运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我今年未必能回京过春节。” “那再说吧,”宋文慧说道,“你既然都从地方半脱离,这事也不焦急。”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人心滋怨 看到车队从学堂街北面拐过来,沈淮看了看腕表,他们在路口这边等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跟小姑说道:“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等着谭启平、罗成辉所乘小车先开过去,隔着车窗颔首示意,就让邵征开车并入车队,一起往梅溪港东头的电厂驶去。 梅溪电厂商运以及淮能总部大厦落成,梅钢只是相关方,进电厂下车后,沈淮就走到一旁,让小姑带着东电及淮能的其他高层去唱主角。 底部直径逾五十米,高六十米的电厂冷却水塔,看上去甚至要比新厂主体已经建成的炼钢线还要巍峨壮观。 沈淮手摁住安全帽,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烟囱,与冷却水塔一起喷发白色的蒸雾以及浅灰色的烟雾,在蔚蓝色的天空留下浓重的痕迹,就等着副省长罗成辉剪过彩,电厂两组电轮机组就会正式向企业及地方电网并网供电。 沈淮看黄新良、郭全走过来,问道:“路口的事情,刚才是怎么解决的?” “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黄新良说道,“我们接到通知说车队从梅溪大桥过来,就立即从渚园前面往回赶,最先只有三五个老年妇女冲进车队里,截住罗省长的车,接下来很快就聚集了五六十人,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吸取了上回的教训,事主一个都没有出现,尽是些老弱病残拉出来拉横幅,赶也赶不得、拉也拉不得。不过有些事主还是沉不住气,凑到路边来围观。袁宏军陪着罗毕,从围观人群里认出六个人,直接铐进警车,然而再组织人墙往两边强行驱散人群给车队开道,就容易多了。” “哦,”沈淮回头看了看,没在人群里发现袁宏军的身影,跟黄新良说道:“事情解决掉就好。”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见小姑示意他过去,就朝罗成辉、谭启平他们一撮人走过去。 黄新良不想把事情谈得更严重,但他想说的意思是清楚的,他见沈淮没有什么表示就走开了,看了郭全一眼。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郭全拍着黄新良的肩膀,无奈的笑笑,说道,“人家看准沈书记要从地方脱离,有机会就想着另攀高枝,你能阻止?” 黄新良也是苦笑,两年前他满打满算,也只是享受副科级待遇而已,附翼杜建,不得不跟初来梅溪的沈淮对着干。杜建给平调到县里之后,黄新良选择留下来,但也压根儿也没有想过,自己面前的道路会是坦荡光明的。 没有给沈淮从党政办主任位子拿下来,没有给沈淮从党政会议踢出去,黄新良已经觉得意外。换作别人,面前当时的境况,或许会选择逃避,或者会高高挂起,只要没有小辫子给抓住,也不怕沈淮能把他剥了皮。 或许起初时心里有一股怨气无处得渲泄,黄新良凡事皆兢兢业业、加倍努力的去做。换得接下来沈淮就提拔他担任副镇长,很多人都吃了一惊。也恰恰如此,梅溪镇的人心才真正聚拢起来,削除杜建给踢走之后的负面影响。 鹤塘、梅溪两镇合并之后,又升格副处级镇时,黄新良再进一步,担任常务副镇长,成为梅溪镇当时唯有的三个正科级官员之一。 而这次直到市委组织部找他谈话之前,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卡在罗毕、袁宏军之前,坐上这个副处级位子,成为梅溪镇近二十年来升迁最快的官员。 沈淮脱离梅溪镇,市里、区里,为了削减沈淮在梅溪的影响力,人事调动动作颇大。不过,也是照顾到沈淮以及梅溪镇一干人等这两年发展经济的功劳,市里、区里虽然意图削减沈淮对梅溪的控制力,但也没有恶意打压。 何清社调到区里担任副区长,接替沈淮分管招商、教育等工作;李锋到区里担任纪委副书记兼监委主任,享受副县级待遇;刘卫国调区公安分局担任副局长主管交警大队;包括他黄新良也是异乎寻常的卡在罗毕之前,升任镇长;早一步从梅溪镇脱离出去的褚强、宋晓军两人,褚强调到燕京的京投公司,给陈兵担任总经理助理,宋晓军则留在市政府,给副市长杨玉权当秘书——可以说梅溪镇众人,大体还是处于上升势态之中,即使一时受到压制,将来依旧有着可观的发展前景。 毕竟谭启平不可能在东华当一辈子的官,也许三五年后,谭启平上调省里,东华换新掌门人,情势就又会一变。 即使此时在镇上给苏恺闻处处压制,黄新良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 当然,原地不动的还有郭全、袁宏军以及后来给沈淮从梅溪中学调到镇上担任副镇长兼教育办主任的杨成明。 郭全、杨成明等人心态还好,在今天之前,黄新良也没有注意到袁宏军会有什么问题,故而袁宏军跳出来,在谭启平等人面前,帮助周岐宝、苏恺闻迅速控制局面,他与郭全等人都很惊讶,没想到他会抓住时机另攀高枝。 想想也是此前太大意,黄新良原以为只要沈淮人还在东华,梅溪众人会拧成一股绳,却没有想过袁宏军心里一直都有着怨气。 陪同罗成辉、谭启平视察过梅溪电厂,在剪彩仪式宣告正式并网商运之后,沈淮又随同大部队转移到淮能大厦,参加落成奠礼。 梅溪电厂跟省、市电管部门达成协议,即梅溪新区的工农业及城镇用电,以后都将由梅溪电厂并网供给——这也是推动梅溪新区建设的一项重要工作。 梅溪新区范围内,原先归地方电力部门所有的配电及供电设施,全部由淮能集团出资收购,并进一步追加投资,加强梅溪新区电力供应的基础设施建设。 这也意味着,淮能集团需要马上筹备梅溪电厂二期工程的建设,不然电力供应,还是很有可能会跟不上梅溪新区高速发展的步伐。 一期工程总装机容量为十二万千瓦,二期工程投资理应比一期还要庞大。 市里是希望梅溪电厂二期工程装机容量能直接达到三十万千瓦,这样就算市里筹不出钱去扩建天生港电厂,未来东华五年内的电力紧缺现状,还是可以依靠梅溪电厂的发展,得到缓解。 东电不是不可以投资,但很多问题要事前谈清楚。 现在地方电网由于电力紧缺,不得不把梅溪新区的供电市场让出来,但也仅仅是限于梅溪新区。 等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建完,年总供电能力将超过二十亿度电,地方划给淮能的供电市场,能不能消化这么庞大的电力供给? 要是产能不能充分释放出来,梅溪电厂很可能就要亏损运营,这个自然不是东电希望看到的。 还有一个,二期工程投资很可能会达到五亿元。这么庞大的投额,地方不提供融资说不过去,但地方能提供多少,这个需要大家坐下来谈。 罗成辉作为分管工业能源的副省长,出面推动这么大的工程建设,也是他的份内之事,将来也是他的政绩,不然不会为梅溪电厂跟一栋十六层高的办公楼落成,专门到东华跑这一趟。 晚宴前,东电与省市在罗成辉及宋文慧的主持下,先达成一个框架协议,方面淮能集团与梅溪新区去具体推动相关工作。 晚宴后,罗成辉及东电高层都落榻在鹏悦国际大酒店里,沈淮陪小姑到楼前的高尔夫球练习场打球说话。 “淮能集团的人事机构,现在还不能说是稳定下来,部里还是觉得胡舒卫资历太浅了,”宋文慧跟沈淮说道,“我上次到北京,还专程找戴部长聊过淮能以后发展的问题,戴部长也说,淮能之所以成立,你的推动功劳很大。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意思也是要东电在选择淮能集团掌门人,要证询你的意见,甚至你到东电来,直接掌握淮能未来的发展方向,也不是不可以。” “淮能总经理这个位子,还是给老胡留着吧,”沈淮笑道,“我要是跳到东电去掌管淮能,能在淮能总经理这个位子上窝上十年,那老胡的头发还不得愁白了?另外,我这个年纪,去淮能当董事长也不合适。” 宋文慧其实也是有些不大理解,沈淮为什么对地方恋栈不去? 淮能集团现在都还是处于草创期,级别没有定下来,沈淮钻进去正合适。 淮能集团现在的框架是沈淮一手促成的,沈淮调进东电去掌管淮能,东电内部也不会有什么话说。而且淮能集团对梅钢持股,沈淮照例可以兼任梅钢董事长、总经理等职务。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既手握大权,又能快速上升的捷径。淮能集团未来发展的空间壮阔巨大,只要能借淮能站住脚,甚至不用十年,都可以去接管东南电力了。 可以说,沈淮接管淮能,实际所处的位子比鸿奇还要优越。 “你啊,也真是撅性子。”宋文慧放弃继续劝说沈淮,年轻人事事都乖顺服从,未必是好事。 第三百九十四章 高枝别附 陪小姑谈完话,夜色已深,沈淮离开鹏悦国际大酒店,就去了尚溪园。 陈丹还跟她爸妈住一起,也不大愿意夜宿文山苑,不过她现在要负责尚溪园的日常管理,通常也要工作到很晚,才回去睡觉。 沈淮夜里要能闲下来,就时常在陈丹办公室里熬着,也轻松自在。 “你调去东电不是很好吗?”陈丹听沈淮说起他没有答应去接管淮能,疑惑的问道。 “这一步走下来,我就要从地方彻底脱离了。可能未来十年、二十年内,都没有再回地方的可能了,”沈淮笑道,“有些感情可能说不出口,但我是个恋窝的人。谁要想把我从东华踢走,那他是想错了。” 梅钢目前实行的是混合股份制,有国有股、有地方股、有外资股、还有私营股。因为有股权所属的联系在,沈淮掌管梅钢,可以说是代表地方政府列入董事会,所以可以一脚同时踩地方跟梅钢两条脚。 淮能集团则是东电全资控股的部属国有企业,沈淮去接掌淮能集团,再兼掌梅钢,是代表国有股列入梅钢董事会,那只能脚踩东电跟梅钢两条船,跟地方则是完全脱钩了。 除非说服东电同意地方政府对淮能集团也适当参股,不然就没有脚踏三条船的可能。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就算有第三条腿,也要派上其他用场去,沈淮无意把自己怀里揽太多的权。 “你也真是的,”陈丹听了心里甜滋滋,娇媚的眼眸横了沈淮一眼,说道,“小姑这是纯粹为你着想,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满嘴胡扯。”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燕京的号码——估计是成怡打来了。 沈淮没想到下午一通电话过后,成怡一直没有回电说机票的事情,这时候夜里都过十点钟了,她才打电话过来。 “你心虚什么,”陈丹问道,“电话谁打过来的?” “我有心虚吗?”沈淮摸了摸鼻子问道,将手机翻过去给陈丹看号码。 陈丹就下巴磕在办公桌上,看着沈淮接电话。 沈淮伸手摸着陈丹光滑软嫩的小脸,接通成怡的电话。 成怡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明天会坐飞机到徐城,不过已经跟在徐城的同学约好见面,后天她自己会直接到东华来,不用沈淮特地到徐城去接她。 上回从伦敦坐飞机一起回国,闹出那么多的不愉快,沈淮心想成怡大概不希望他跟她的同学、朋友圈再有什么联系了吧。 他也懒得到徐城去接成怡过来,一来一回要开**个小时的车,就算跟邵征换着开车,人坐车里都能散了架,实在辛苦得很。 “她要到东华来玩?”陈丹问道。 “大家都是给家里逼得没有办法,”沈淮语气一贯的轻描淡写,手伸到陈丹丰密的发间,温柔的摩挲,说道,“人家可能有自己喜欢的人,只是有时候要做出些样子给双方家里看,过段时间,大概就能说八字不投分手了。” “我倒觉得人家这么费周章过来,对你还是有感觉的,”陈丹歪着头,脸颊贴在沈淮起茧子的手掌上,说道,“不然千里迢迢,这么辛苦跑这一趟,做什么?就是为了应付家里人?你还是到徐城去接一下人家吧。” “不去,”沈淮摇头说道,“没那个闲工夫。” “你个无情的家伙。”陈丹见劝不动沈淮,张开嘴要咬他摸到自己嘴唇边的手指头。 “刚上厕所忘了洗手。”沈淮见陈丹张开整齐洁白的牙龄轻轻咬住他的手指头,说道。 “呸呸。”陈丹连忙把沈淮的手指吐出,连呸了两声,伸手抹嫣红的嘴唇,要沈淮不要再说这种恶心的话。 “咚咚咚”,陈桐敲门进来,贼头贼脑的钻进来,拖了把椅子坐旁边,问道:“袁宏军这孙子,下午竟然跳出来替苏恺闻解围,也太他娘不地道了;你这两年没有亏待他啊。” 袁宏军替苏恺闻解围,也有可能是为了照顾大局。 沈淮等到现在,袁宏军既没有过来找他,也没有打一个电话给他解释一下,他心里也只能轻叹一口气,笑着说道:“人各有志,你说我没有亏他,袁宏军心里觉得亏得很呢,这个东西扯不清楚。他想另攀高枝,由着他去。道路是他自己选的,以后各奔东西便是。你也不要在外面说什么,这时候咱们不能显得小鸡肚肠。眼下关键是大家把手头的那摊事做好了,做扎实了,自己根基立稳了,就不用怕谁会动你。” 沈淮看了看手表,跟陈丹说道:“你早些回去休息;二厂今天要开始清洗管线,我现在要过去看看。” 梅钢新厂开始清洗管线,就意味着接下来就要进行设备调试、试运行了。梅钢新厂能不能运行成功,将直接关系到梅钢系将来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陈桐的夜生活丰富,没那么老实就回去睡觉,再者他也是单独住渚园里,沈淮开车先送陈丹回新梅新村。 沈淮开车经过蔡家桥社区,走沿江公路绕去二厂,刚拐下梅鹤公路时,看到周知白跟他老子周炎斌以及朱立站在路灯下看正组织工人连夜扩建的堆场;他们的车停在一旁。 “周总、老朱,还有知白,你人这么晚也在外面逛荡啊?”沈淮将车停过来,下车来跟周炎斌、朱立、周知白打招呼。 “梅钢新厂眼见着要试炉,试炉成功,炉料的用量就要猛增上来。咱不能让生意都给丰立那些个龟孙子抢走,只能拼着命往前赶啊。”周炎斌爽朗的大笑,跟沈淮打招呼。 沈淮也是哈哈一笑,七月梅钢新厂不为再建设资金发愁,鹏悦、渚江建设等相关企业,不用再向梅钢新厂输血,就加快自身的建设跟发展。 鹏悦在梅溪港沿江建有废钢堆场,但他们早期建堆场,主要还只考虑到梅钢技改后的炉料用量,堆场规模略为狭窄。待二厂建成,梅溪港的炉料吞吐量就会暴增,而合资钢厂到时候也将租用鹏悦的堆场,就迫使鹏悦追加投资。 堆场建设倒还简单,自然是渚江建设的话。 梅钢新厂就要试炉,堆场这边的扩建也需要紧跟上,朱立也是连夜组织工人进行施工建设。 沈淮也不忙去厂里,就跟周炎斌、朱立、周知白站在路边聊天。 虽然是十月末初冬天气,但寒气不重。 周炎斌、朱立他们是已经清楚袁宏军的事情,不过也没有去谈这事,神色间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担忧。沈淮就晓得他们心里对事情的主次、轻重还拿捏清楚的,之前也接到褚宜良、杨海鹏的电话,他们经历过风风雨雨,不像陈桐还这么年轻,多少会有些沉不住气。 九三年,以贸易为主业的鹏悦集团,一年废钢贸易量为十万吨左右。九四年受市钢厂跟梅钢的联手打压,上半年受到大挫,后被迫选择跟沈淮合作,业务量才逐渐恢复,当年废钢贸易量才九万吨。 今年鹏悦跟梅钢全面合作,而戴毅又因为英皇案退出东华,鹏悦的年废钢贸易量将上升到二十万吨。而梅钢新厂若能在年初试炉,仅梅钢明年所需的废钢用量最高将可能达到七十万吨。 鹏悦就算只承担梅钢部分炉料供应,但加上其他的贸易业务,年贸易额也能很快的突破十亿元这个关卡,成为全省排名靠前的贸易企业,说话的份量又将不同。 除了废钢贸易这个主营业务之外,周家近年来重点投资的鹏悦国际大酒店也因为渚溪大道的建成,彻底走上正轨,获得稳定的盈利能力;又同时参股渚江建设,通过渚江投资对梅钢新厂进行持股。 走到这一步,鹏悦整体的盈利及扩张财富的能力,已非昔时能比,可以说是彻底稳固了根基。这两年吴海峰虽然退居二线,叫周家在东华表面上的权势有所下滑,但周家的财势却是稳步的扩张,影响力则往更深处沉淀。 对商家来说,有钱有能生势。不要说那些吃周家、拿周家、占周家便宜的地方官员看到周家手软、嘴软,资本在当前社会的话语权也是渐重;而贸易网络的扩大,能叫周家的人脉关系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延伸。 紫萝家纺当下主要是稳定经营;鹏海贸易的底子还很浅,也受资金的限制,没有办法快速扩张,但到明年的贸易额突破一个亿,还是不成问题。 不过,褚宜良、杨海鹏,还是朱立,他们的重心实则转移到渚江建设上来。加上周家,四家差不多平摊了渚江建设的股权,朱立个人略高一些,但也有限。 渚江建设这两年的发展也可以拿迅猛这词来形容;两年承接的大小工程无数,总资产逾过亿,净资产也摸高到五千万。即使在建筑业相对较发达的东华市,渚江建设也足以挤进前十的位子。 虽然沈淮从梅溪镇脱离出来,会叫渚江建设在受谭系官员控制梅溪新区里发展受到一些压制,但渚江建设经过两年时间的迅猛发展,也需要有一个时间跟过程进行沉淀。 沈淮认为渚江建设需用时间去好好的琢磨、消化沿河路的商业项目,才能更好的往开发型企业转变。 就像袁宏军的另樊高枝,对整个梅钢系来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甚至接下来还会有人接在袁宏军之后给分化,做出新的选择,沈淮都认为会有什么。 梅钢自身骨健肌全,扎实根底,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梅钢新厂能在年底试炉成功,梅钢就将一跃超过市钢集团,成为东华市最大的企业集团。 第三百九十五章 鸟为食亡 已经是初冬天气,谭启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掩映在夜色下的湖光,脸色沉黯,听着身后脚步传来,转回身,看到苏恺闻跟周岐宝走进来,问道:“查清楚没有,今天的事情到底是谁在幕后策划?” “六个人给抓到区公安局,没经得住吓唬,就都交待了。背后捣鬼的人叫杜贵,” 周岐宝见谭启平对这个名字陌生,又略加解释, “这个杜贵,早初担任过梅溪镇接待站副站长,听说跟梅溪镇前党委书记杜建是堂兄弟。沈淮到梅溪镇后,杜贵给赶了出去。前年沈淮就想对下梅公路进行拓宽改造,杜贵这伙人就想从中捞到高价赔偿,私下买下好几间街铺,两年前就怂恿商户冲击镇政府。因为这件事,杜贵给判了半年劳教,倒没有想到他贼心不改,这次又跳出来闹事。” “他们这是明目张胆的投机倒把,当真以为政府就没有办法治他们了吗?”谭启平气恼的说道,“杜贵有没有抓到?你们区委区政府一定要严肃处理这事。” 今天车队给堵在路上半个小时,谭启平不知道副省长罗成辉心里怎么想,但这事要传出去,只会叫他这个市委书记颜面难堪。 “杜贵躲在幕后,人不在现场。他通过电话遥控此事,区公安分局已经给霞浦县局发函,要他们配合拘捕杜贵,人暂时还没有找到。”苏恺闻说道。 “梅溪镇那个副书记叫什么名字来着?”谭启平问道。 “谭书记,你是说袁宏军?”苏恺闻问道。 “对,就是袁宏军,看他基层工作经验还蛮丰富的,他以前是不是鹤塘镇的书记?”谭启平坐到沙发上,见苏恺闻点点头,又跟他说道,“基层要直接跟老百姓打交道,情况很复杂。你现在从办公室走出去,到地方上想要尽快的打开局面,对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同志,工作上要多学习。” “嗯,我一定要多学习,”苏恺闻点头称是,又说道,“袁宏军就在外面呢。” “好,你让他进来。”谭启平说道。 袁宏军惶恐不安的站在会客厅外的过道里,看着苏恺闻打开门,示意他进去见谭启平,心砰砰乱跳。他今天也是豁了出去大赌一把,要是他今天的行为,没能讨得谭启平等人的喜欢,他以后在梅溪镇将彻底的陷入孤立之中。 只是他不甘心。 鹤塘镇没有给撤并之前,他是鹤塘镇党委书记。 鹤塘镇撤并到梅溪镇,他不跟沈淮争,但在梅溪镇甚至争不过何清社、李锋,叫他心里怎么舒服? 沈淮要从地方脱离了,最后一次机会推梅溪众人上位,何清社、李锋都捞到好位子不说,黄新良竟然越过他干上镇长,他再次给遗忘在角落里,他怎么想都难以甘心。 袁宏军是不敢跟沈淮直接做对,但沈淮早晚会从地方彻底脱离,他又何苦跟梅溪众人抱成一团,为识时务的跟苏恺闻他们对抗? “谭书记……”袁宏军走进会客厅,看到谭启平眼睛有着深深的眼袋,有着疲惫不堪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招呼。 “梅溪镇今年的工作成绩很不错,市里、区里都很期待。不过这不是哪个人个人的成绩,应该是你们梅溪镇整个党政班子率领老百姓一起干出来的成绩,”谭启平说道,“所以保证党政班子团结,这是出成绩的重要前提。目前梅溪镇党政班子有不和谐的声音,但也有像你这样看到问题勇于站出来承担的干部,我是既忧且喜……” 听着谭启平的话,袁宏军心花怒发,他今天站出来,可不就是为了谭启平这几句话吗? 杜建推开茶馆的玻璃门,就听见杜贵躲在右手边的包厢里冲着他“嘘嘘嘘”的发声提醒。 杜建他是骑车过来的,进了包厢,将手套摘下来,放在桌上,揪着眉头说道:“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上一次闹到潘石贵跳湖自杀,你自己也进去住了半年,怎么还没有闹够?你以为你们这么闹一下,谭系的那几个官员就会软下来?你以为你们几个,能翻出什么浪花来的?” “我也不想啊,”杜贵哭丧着脸,说道,“我前后借了五十来万,两分半的利息,都押在那几间街铺上。以前都觉得沈淮这人做事贼不地道,但现在想想,他大体还能公正,苏恺闻这杂种才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学堂街的店铺一平米能卖出六七千,他还想以不到一千五的价收铺,谁能服气?真要叫他这么搞,我就要赔得血本无亏。这以后背着五六十万的债,我要怎么活?我既然都没有活路,为什么不搞得大家一起鸡犬不宁?” “你背后有没有其他人?”杜建敛着眸子,看着杜贵。 “这个你不要问了,我不想把你牵涉进来。”杜贵说道。 “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晚了?”杜建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杜贵也不直接说是谁,问堂兄杜建说道,“潘石贵当年死得蹊跷,这事当真就这么过去了?” 杜建轻轻一叹,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富,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错。 潘石贵当初想依赖潘石华的权势,从下梅公路改造工作里敲诈高价赔偿,花好几百万去买铺子,如果照现价计算,这批铺子增值了不下数百万、上千万。 这笔钱能不能拿足,给谁拿,现在都还很成问题。 他县计委副主任正而八经一个月的工资才五百多,面对几百万、上千万的财富,谁会轻易收手? “潘石贵死得蹊跷,他死后,他身前的几家厂子也都给别人控制。我们手里有些材料,只是还不大充分。这些材料能交给沈淮吗?”杜贵问道。 “沈淮凭什么帮你们?他要搞倒潘石华,需要借你们的手?”杜建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情都只是猜测,猜测的事怎么能作数?” 杜建不想牵涉太深,话题也就止于此,没有再追问下去,由着杜贵他们在幕后瞎折腾去。 沈淮次日起了大早,陪同小姑继续同副省长罗成辉等人谈电力合作的事情。 中午大家就直接在鹏悦用宴,用过宴,罗成辉在市委市政府的安排下,还将继续视察东华的电力生产情况,宋文慧等东电高层则另有日程安排,直接离开东华。 中午时,沈淮接到成怡的电话,她乘飞机已到徐城,出乎意料的,沈淮在电话里还听到谢芷的声音。 兴许是凑巧坐同一班飞机,但想到成怡跟谢芷在一起,沈淮就莫名的感到头痛,只要有这娘们出现,准不会对他动什么好心思。 送小姑从渡口赶回市里,中途接到邵征的电话,大体摸清楚昨天商户围堵省长车队的事情,是杜贵躲在幕后操纵。不过唐闸区跟霞浦县公安局都出动,并没有捉到杜贵的人,故而也不清楚是不是有其他人跟杜贵一起策划了这次事件。 沈淮表示知道这事,就挂了电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杜贵来说,闹一闹可以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事情,自然也就管不上这事会叫市委书记谭启平脸上难看了。 沈淮昨天夜里到凌晨两点才回家睡觉,今天又起了大早,人没有睡够,中午胃口很不好,几乎没有怎么吃东西。 这会儿他人缓过劲来,感到饥肠辘辘,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打着方向盘,另头转向长桥的四宜糕点店。 沈淮在楼下要了一碗荠菜馄饨、几样糕点,拿着托盘就端上楼找位子。 九五年东华还没有肯德基、麦当劳等洋快餐,这个点只有东华的百年老店四宜糕点店能有东西填饱肚子,也有逛街辛苦的男女在这里歇脚。虽然是下午三点钟,楼上、楼下几乎没有空位子。 沈淮看到熊黛妮跟一个青年靠窗坐着,见熊黛妮也看到他,刚想出声打招呼,但见熊黛妮的眼神慌乱的躲开。 偏巧就熊黛妮旁边有空着的卡座,沈淮就端着托盘坐过去,他注意到熊黛妮的美脸“噌”的红了起来,从鼻子尖到脖子根都是红洇洇的,仿佛要渗出血来似的,也逾发透着少妇迷人的风韵。 跟熊黛妮对座的青年回头看了沈淮一眼,见沈淮拿着调羹,正低头吹开热汤气,没有看异常来,就问熊黛妮:“你是不是看到陌生人很容易害羞啊……” “嗯……” 沈淮抬头看了熊黛妮一眼,就见她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口里去,接下来听他们谈了一会儿,才晓得男青年是白素梅托人给熊黛妮找的相亲对象。在男青年的主动邀请下,也是在家里人的催促下,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熊黛妮跟周明离婚都快十个月了。 有沈淮在侧,熊黛妮坐立不安,敷衍的聊了一会儿天,就跟男青年下楼去,沈淮凭窗看着熊黛妮跟男青年在路边分开。 男青年过马路之后,熊黛妮就转回头上楼来。 看着熊黛妮再上楼来,沈淮笑道:“嗨,我还以为老熊在外面有个私生女,我不认识呢。” “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我爸跟你似的,”熊黛妮跟相亲对象约会给沈淮撞见,总觉得有些难堪,解释道,“我妈硬逼着我出来相亲,我是二婚,又带着孩子,他们就怕我是个剩脚货……” “小伙子人挺好了,就是太急切了些,第二次见面就开始筹划结婚过日子的事情,人也有些太实在啊。”沈淮笑道。 “你怎么会过来的?”熊黛妮好奇的问。 “我中午没怎么吃东西,这个点还有什么地方能吃东西的?”沈淮问道,“你今天不用上班啊?还是翘班过来约会的?” “今天调休,”熊黛妮说道,“本来想好好休息一天,还给我妈赶过来跟人家见面,痛苦死我了。” “对了,咱干女儿这时候在家吧?我这个当干爸的也好久没见到她了。”沈淮问道。 “我妈应该跟悦婷在家呢。”熊黛妮说道。 熊黛妮生下悦婷之后,白素梅就退休专门在家带孩子,熊黛妮则照常上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床塌了 沈淮去看干女儿,总不能空手过去,不顾熊黛妮左右说不要,拉着她就进商店,挑了一堆零食跟几样玩具,跑到柜台结帐。 看到熊黛妮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沈淮伸手就拿了过来,说道:“客气什么,一起结好了。这堆算我送给悦婷的;这两件算我送给你……” 说到这里,沈淮的客气话说不下去,他从熊黛妮手里拿过来的东西是两包卫生巾。 熊黛妮粉脸涨得通红,她也没有想到沈淮手会这么快,一下子就把那两包东西夺了过去,低头看着鞋尖,只能故作镇定的小声说道:“过两天要来了。”说完这话,恨不得抽自己的脸,来不来那事,需要跟沈淮说吗? 沈淮脸皮子也不是十分的厚,又不能说将那两包东西丢给熊黛妮,让她自己结帐,只能凑到一起来,送到柜台上结帐。 售货员是个中年妇女,斜着眼睛瞥了沈淮一眼,大大咧咧的说道:“替老婆买个卫生巾脸红什么的,又不是买避孕套?” 熊黛妮抬头看到沈淮一眼,看到他的脸果真有些红,忍不住莞尔一笑,也不好跟售货员解释什么,先到门口等沈淮结过帐出来。 沈淮提着一兜东西往外走,看熊黛妮站在商店门口,脸上红晕还未消尽,眼神里透着叫人心醉的羞媚。 他将东西放后座,等熊黛妮坐上车,往新佳苑方向开。 “你们有没有帮悦婷起什么小名?”沈淮问道。 “没有呢,”熊黛妮收回投到车窗外的视线,转回头看沈淮一边专注的开车,一边跟她说话,说道,“想了好几个,感觉都不大好听。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老早就想跟你说来着,就不知道合不合适,”沈淮说道,“悦婷生下来不是七斤七两重吗?要不小名就叫七七,你觉得怎么样?” “蛮不错的呢,”熊黛妮欣喜的说道,“正好我们也没有帮悦婷想到什么好听的小名。没想到你对我家悦婷,还是挺用心的啊。”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这个干爸是白当的?”沈淮笑道。 到熊家楼下,沈淮提着东西,跟着熊黛妮的身后上楼。 熊黛妮先敲了敲门,没见屋里有人应,跟沈淮说道:“我妈可能带悦婷去公园玩去了,你进来住一会儿吧,她们一会儿就应该会回来。”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让沈淮将东西放餐客厅的餐上。 熊黛妮帮沈淮沏好茶,说道:“这天气有些变,我先把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你先坐着吧。”她就穿过卧室,到卧室外的阳台上去收衣服。 今天中午的天气炎热,到屋里后熊黛妮将外套脱下来,她里面就穿一件蕾丝边的衬衫,踮着脚去收晾衣竿上的衣服,那瞬间衬衫将腰身收紧,鼓弹弹的透着少妇特有的丰盈。 沈淮进卫生间解手,尿尽刚抖了两下,就听见熊黛妮在阳台上“呀”的尖叫了一声。 沈淮打开卫生间的门,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事,有一阵鬼旋风吹过来,眼睛里进东西了。”熊黛妮回答道。 沈淮洗过手,走进卧室,就见熊黛妮捧着一堆衣服,站阳台上头仰着正难受。 听到沈淮走进来的声音,熊黛妮将衣服递给他,才腾起来手揉眼睛,待眼睛没有那么刺痛了,才眨巴着眼睛,将头凑过来,问沈淮:“你看我眼睛里还有没有东西?” 沈淮帮衣服丢床上,见熊黛妮眼睛泪汪汪,给揉得发红,眼角有根不大起眼的芒刺,说道:“你不要动,有根刺,我帮你弄掉……”拉熊黛妮靠梳妆台站住,他伸手将她的眼皮子撑开,然而用手指肚子将那根芒刺慢慢的蹭出来,又轻轻吹了两下,问道,“你现在眼睛还有不舒服吗?” 给沈淮贴这么近,熊黛妮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拿镜子照镜子。 熊黛妮以前身材偏高瘦,就跟她妹现在一样,近年来倒是丰腴了许多,胸臀皆圆,偏偏腰还那么纤细。 沈淮心想周明为了何月莲,把眼前这么个美人丢掉,大概后悔得在家里抱被子哭吧?不由又感慨,要是当初自己没有沉湎于旧事不能自拔,他与熊黛妮以及周明会不会从此都有不同的人生? 只可能,人生不容假设,但难禁人会去遐想。 卧室很狭窄,梳妆台跟床之间的距离就剩不到四十公分,两个人前后站着都有些挤,熊黛妮从镜子看到沈淮没有让开,还是腹贴背的站在她的身后,眼睛还盯在她的腰、臀上,感觉到一丝异觉,心想男人怎么都这样啊?又不好意思点破他,只能继续假装看眼睛。 待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沈淮是在想心事,熊黛妮暗感是她想歪了,脸有些发烫,转回身问沈淮:“你在想什么?” 熊黛妮转回来,两人脸相距不过十公分,沈淮省过神来,也才意识到两人挨太近了,说道:“没想什么,就想你眼睛要是还没好,我就帮你接着吹两下。”顺势坐下来。 “咔嚓!” 沈淮没料到床会这么不结实,再个他坐下来也有些猛,屁股刚沾床沿,就听着床梆绷断的声音,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要站起来。 熊黛妮也吓了一跳,抓住沈淮的手,只是床塌得比想象中要快得多,没等沈淮站起来,床已经塌断,沈淮只来得及抓住熊黛妮的手,身子已经往后失衡,拉住熊黛妮扑倒在他的身子,两人差点给埋在合起来的衣服被子堆里。 熊黛妮嘴在沈淮脸上撞了一下,牙齿撞得生疼。 今天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看着衣被几乎将她跟沈淮埋住,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她扒在沈淮的怀里,都忍不住要笑。 沈淮脸颊给熊黛妮撞得生疼,但温香暖玉的美人在抱,也是舒服,问道:“要不我马上就走,你也不要跟你妈说我来过;过两天,我再赔你这床钱?” 熊黛妮脸噌的红了起来,想想也是,沈淮在她房间,床就这么塌了,跟谁解释谁会相信?挣扎着从沈淮怀里站起来,说道:“你今天买的这些东西,就当是你赔床的钱。”拉沈淮站起来,也希望他赶紧走,不然给她妈回来撞上,她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床怎么就这么塌了。 刚打开门,就听见“咚咚咚”有人上楼来,沈淮愣了一下,看了熊黛妮一眼,心想要是白素梅凑巧回来,他留下来解释一下,总比夹着尾巴溜走,更能解释清楚问题,白素梅也不至于会误解到哪里去。 听着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沈淮跟脸都吓白了的熊黛妮笑道:“咱们没做什么亏心事吗,你咋就跟做了贼似的?” 熊黛妮心脏“扑通”乱跳,直说道:“你再胡说八道,真叫你赔床了。” 这会儿工夫,楼下人就上楼来。看到周明跟他妈提着东西上楼来,熊黛妮傻了眼;沈淮也跟傻了眼。 周明虽然跟熊黛妮离了婚,但悦婷毕竟还是他的女儿,他有时间会买些东西,或亲自或让他妈代劳,送到熊家来。 合资钢厂的日方管理人员相当客气,这次有人专程从日本来带了婴儿奶粉过来送给他。周明今天有空,就开车载着他妈送到熊家来,没想到刚上楼就看到沈淮跟熊黛妮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口要出去。 初冬天气,熊黛妮上身就穿一件衬衫,衬衫扣子还掉了一粒,露出一角肉;下身穿着直筒裙也皱不拉几的;沈淮差不多那样,仿佛两人在地上刚打过滚站起来似的。 沈淮虽然穿上外套,但裤子拉裢还没有拉上,脸颊还有一道口红印。 再看熊黛妮气喘吁吁,脸色煞白,明明一副奸情给撞破的样子,周明刚要发作,注意到熊黛妮的眼睛。不对,眼睛是红的,是刚哭过? 周明一把将沈淮、熊黛妮推开,冲到屋里,看着塌下来乱糟糟的床,一股子邪火直往脑门里窜,转身冲出来,抡起拳头就往沈淮脸上砸:“日你娘的,你他妈日黛妮!” 沈淮闪过周明的拳头,当冷不防周明拦腰将他抱起往后顶,他顶不住腰,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两个人就从楼梯口滚了下去。 沈淮百般解释都没有用,周明压根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滚到楼梯拐角,刚巧他压在沈淮的身上,拳头抡起来就打沈淮的脸。 沈淮给压在下面,颧骨给连连打到、后脑勺撞到水泥地上,撞得他眼冒金星。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熊黛妮冲上去要拖住周明,不让他往死里打沈淮。 “你给日爽了就算白给日了,你妈逼怎么就这么不值钱,你个婊子!”周明正气急攻心,万万没想到熊黛妮竟然冲出来帮沈淮,破口大骂,反手冲她脸上就是一拳,打得熊黛妮摔倒在楼梯上。 沈淮借这个机口,缓了一口气,用脚跟将周明蹭开,连挥两拳过来,把本找回来。周明一心以为沈淮干了熊黛妮,满腹的怒火哪里容易这么泄掉,爬起来就冲上来。 两人从四楼,连滚带打,不一会儿工夫就打到底楼的楼梯口,还是没有松手,扭打在一起。 熊黛妮跌跌撞撞的跟下来,周明她妈跟在后面,揪住她的头发打她的头,她不得不揪住周明她妈的手。 这时候在小区里锻炼的几个老同志,看到这边厮打,也不退缩,喊门小区的门卫一起跑过来,硬将周明跟沈淮两人架开来。 熊黛妮哭着脸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沈淮没什么!” 周明她妈冲过去,连打带骂:“床都日塌了,你还不承认!我老周家的脸都叫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丢尽了,你个臭不要脸的……”抓住熊黛妮的头发,就要打她的脸。 熊黛妮没见过周明她妈这么泼的一面,给吓得直往后躲,这会儿旁人一时帮不上忙;倒是冷不防从旁边伸出个胳膊,抓住周明他妈的衣领子就直往后拖。 赦然见是白素梅,周明他妈一屁股坐地上,号淘大哭:“丢人啊,床都日塌了;床都日塌了,这两个奸夫淫妇还不承认,还揪住我儿子往死里打啊!这老天还有没有道理啊!” 白素梅一脸寒霜,指着周明的脸,厉声喝斥道:“黛妮想跟谁睡觉,愿意跟谁睡觉,跟你有屁关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捉奸?我女儿给你糟践一次还不够,你还有脸打上门来?把你家老婊子拖回去,不然我就去找谭启平,问问是不是他这个市委书记批准你闯我家门来抓奸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跳黄河都洗不清 周明跟熊黛妮离婚的事,这在左邻左坊当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白素梅甚至还要街坊帮忙给黛妮物色新的对象。 只是刚才看周明跟个年青人打得凶,大家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这时候见白素梅气势凛然的喝破,大家就都回过神来了,纷纷指责周明母子的不是: “你说你,都离婚快十个月,人家爱跟谁在一起便跟谁在一起,碍着你什么事情?人家有对不起你吗,轮得到你来管?” “周明,你还记得黛妮当初是怎么跟你分的?黛妮现在清清白白的,跟你没有一丝瓜葛,她跟对象在一起,不要说把床弄塌了,就算把房子弄塌子,也该是房管局的人来过问,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过问?”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这么好的老婆跟别人是可惜,但你当初不要爬到别的女人床上去啊?” “你们周家今天是丢脸了,丢大脸了,自己屁股上糊满了屎不干净,还有脸来指责别人的不是?这不是丢脸是什么,我老汉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你们娘俩这么不要脸皮的。” 给大家这么一骂一指责,周明他妈也傻了眼,气势弱下来,顿时连哭都没有气势,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抽泣,不再哀嚎什么。 周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时候稍稍冷静一些,但看着埋头坐在一旁路牙上的沈淮,他就又气不打一处来。 他能接受熊黛妮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是沈淮这个畜生,他恨不得要将沈淮一身肉扯一条条的吃下肚子里去。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有脸在这里闹吗?有脸在这里吵吗?黛妮,还是我们熊家有哪点亏待过你们周家?你跟黛妮结婚,没有房子,我跟黛妮他爸,还有她妹妹搬出来住旧筒子楼,把好房子让给你们住。逢年过节,怕你们乱花钱,不让你们往家里买东西,但黛妮每回去你们周家,有哪次是空着手的?你们周家九三年要建瓦房,缺钱,黛妮他爸怕周明你面子不好看,让我偷偷摸摸送了三千块钱过去,这事你们就压根儿都忘了喽?你妈前年到市里来看病,住了一个月,是黛妮伺候的还是你几个姐姐伺候的?医院费你周家掏过一分钱?现在你周明发达了,我跟你提这事,没指望你报答,就想着你跟黛妮都离婚了,你可以处对象,我家黛妮难道就不可以处对象了?你能不能让我们家安生些,不要没事就来折腾。”白素梅寒着脸喝问。 周明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不敢看白素梅的眼睛。 “帮帮忙,你们走好不好,”白素梅苦着脸说道,“现在孩子还小,你们怎么闹,对孩子都没有太大影响,她要再大一点?你们要点脸皮好不好?你们要闹,要闹到什么程度才收手,闹到谭启平那里去吧?” 周明一下子给白素梅戳中要害,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郭成峰将车开过来,搀周明他妈上车,又问周明:“周总,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周明一声不吭的钻进车里,只是离郭成峰开车离开这个让他沦为耻辱跟笑柄的地方。 白素梅从街坊手里接过孙女来,又跟街坊说道:“叫大家看笑话了。” “什么时候再叫我们吃喜糖啊?”街坊也多有说有笑的打招呼,直叫这个周明太不像话,早亏得分了手,不然熊黛妮以后跟着他还得吃大亏。 白素梅满脸堆笑,不作应答,恭送街坊先走。 “妈,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 走到楼道里,熊黛妮又开口跟她妈解释。 白素梅“啪”的一个巴掌抽过去,熊黛妮给打傻在那里。 白素梅抱着孙女,一屁股坐楼梯台阶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压着声音骂熊黛妮:“你都多大了,怎么就一点事都不懂呢。你要把你爸气死,你才甘心啊?你爸这些年他容易吗?他就不图脸上那张老皮,你这就活生生的要把他脸上的皮撕掉啊!” 沈淮站在一旁,白素梅压根儿不看他一眼,他心知白素梅也认定他跟熊黛妮关系不正常,她刚才所言所行,不过是不想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闹得整个东华市都知道,闹得她熊家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能理解白素梅的心情,也知道有时候误解百口莫辩,沈淮一腐一拐的坐回到车里,看着熊黛妮扶着她妈上楼去。 沈淮只觉得右脚踝有些刺痛,刚才走路还没有什么感觉,用力踩刹车,就跟有针扎似的。他脱掉鞋,才发现脚踝肿起一片,大概是跟周明撕打从楼梯滚下来时崴到了。 沈淮调过后视镜,看着镜子里淤血的眼窝,他自己都哭笑不得,他都不知道找谁过来送他去医院——这鸟事跟谁能解释得清楚? 沈淮正苦恼间,楼上“哗”的扔下一兜东西,塑料袋摔破了,里面瓶瓶罐罐的东西滚出来,还有两包卫生巾,恰是他上门提进熊家的东西,这时候给白素梅都扔了出来。 沈淮苦笑不得,这他娘的比窦娥还冤啊,他都不知道找谁诉苦去。 沈淮咬着牙,慢腾腾的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将车开到医院,挂急疹拍片子。 在等片子结果出来时,沈淮坐在疹疗室里,天色渐黑,邵征的电话打过来,问道:“沈书记,你是不是在医院里?” “怎么了?”沈淮问道。 “有些不好的消息在传,说你……”邵征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的说道。 “我人在市第三人民医院,脚崴了,开车不方便,你过来接我。”沈淮没有在电话里跟邵征多说什么,让他直接先过来再说。 白素梅是压根不希望让事情闹大;而在他跟周明扭打过来当中,周明也一直没有指破他的身份,想必周明就算认定他跟熊黛妮有什么,因为自尊心的关系,他也不可能主动将这事捅出去…… 如果不是那么多街坊里有人认出他来,还有谁会主动把这事情给捅出去?还传得这么快? 郭成峰! 沈淮记得是郭成峰开车将周明跟他妈接离现场,应该是郭成峰陪同周明他们一起过来,只是当时没有一同上楼去。 只是,郭成峰是周明的秘书,他难道就不清楚,周明恢复理智之后也不会希望这事给公开宣扬的吗? 有时候小人物还真不能忽视。 * 邵征很快就赶了过来,不过随邵征一同出现的,还有孙亚琳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沈淮无视孙亚琳几乎要把嘴咧到耳朵根后的夸张笑容,直接吩咐他: “周明的秘书,郭成峰,你查一查,他当初是怎么跟周明认识的?我只记得周明当初跟我要人,提到郭成峰的名字,我也没有在意,就把人给他了。” “郭成峰有问题?”邵征疑惑的问道。 “你对郭成峰这个人有没有印象?”沈淮抬头问孙亚琳。 “就不是周明的小跟班吗,能有什么印象?”孙亚琳说道。 “合资钢厂推中方总经理人选时,我推荐的是周明,当然那时谭启平、梁小林都倾向用周明,但顾同一点都没有反对,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觉得,郭成锋有没有可能是顾同放在周明身边的一枚棋子?” “嗬,你搞半天,还不是想转移我们的视线,”孙亚琳笑道,“我对郭成锋是不是顾同的棋子不感兴趣,对周明以后会给顾同害多惨也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你们得玩多疯,能把床给弄塌了?” 尼玛,没等沈淮拿起东西砸过去,孙亚琳就先溜出疹疗室。 沈淮可以板起脸来骂其他人,但拿孙亚琳没折。 片子出来,脚踝扭伤,休息几天就会没事,其他小伤口一起做过包扎后,沈淮就让邵征开车送他回文山苑。 途中接到陈丹的电话,陈丹也是早一刻听到传闻,打电话过来直接问:“你的脚要不要紧?” “要在家休息几天,不过在家里没有人照顾。”沈淮说道,有些事在电话里解释不清楚,他要陈丹到文山苑去。 “我在文山苑呢,屋子里乱得跟狗窝似的,我在帮你收拾东西。”陈丹说道。 回到家,看到陈丹果然在,长时间未用的厨房里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汽出来,沈淮心情就轻松下来,坐到沙发上,让邵征先回去,见孙亚琳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白了她一眼,说道:“有人想浑水摸鱼、一石三鸟,就你还跟在里面瞎凑热闹……” “什么一石三鸟?”孙亚琳坐在侧面的贵妃榻上,胳膊顶着膝盖,撑着下巴,看着沈淮。 “对方故意将消息传开,一是针对我,一是针对熊文斌,一是针对周明,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沈淮想要解释,突然发现还挺难解释,只好对孙亚琳没好气的说道,“当然,事情真相跟外面传的真不一样,就是不小心把床梆坐断了,赶巧周明跟他妈过来,产生误会,就动手打了起来。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 “我也没说不信啊?”孙亚琳嘴角翘起来,站起来凑到陈丹的耳边问,“对了,给他炖的排骨汤里,有没有下两包鼠毒强?你得给他来一次狠的,他才知道收敛。” 这种没有吃了诨,嘴上却给人抹上油的感觉,叫沈淮郁闷得很。 不理会孙亚琳、陈丹她们在客厅,沈淮跳着进了卧室休息去,心想:好在杨丽丽跟寇萱要去店里,陈丹又是柔宛的性子,不会跟孙亚琳配合着挤兑他,不然他只能自己先跳黄河再说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闯门 沈淮昨天睡眠太少,不理会孙亚琳的挤兑,回卧室屁事不想,倒头就睡。 陈丹知道沈淮跟周明两人撕打扭伤了脚本来就有些晚了,匆忙从酒店厨房拿了食材过来,煲汤煮饭也是一阵忙乎,看到沈淮睡着了,便更不再急,厨房里开着小火,慢慢熬汤入味。 孙亚琳在自己房里看文件,饿不过去,到八点半钟就再上楼来,见陈丹还坐在客厅里等沈淮睡醒来,说道:“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你对他这么好,什么时候给他卖了都不知道,”她气不过,到厨房弄湿手,直接伸到被窝里,冷得沈淮嗷嗷直叫,被迫起床一起吃晚饭。 “没下老鼠药吧?”沈淮端起饭碗,笑嘻嘻的问陈丹。 “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老鼠药啊?你要是怕,也可以不吃呀。”陈丹横了他一眼,娇嗔道。 “你说这人脸皮怎么长的,”孙亚琳啧啧叫奇,跟陈丹说道,“好像今天发生的事,跟他真没有关系似的。你千万不要给他骗了,他越是表现得光明磊落,表明越是有问题。” “你再多话,就要请你出去了,懂不懂点‘吃人嘴软’的道德?”沈淮说道。 “对啊,我吃陈丹做的饭啊,所以就向着她啊。”孙亚琳说道。 沈淮端起碗往嘴里扒饭,知道孙亚琳好几天没有找到人斗嘴了,他不能自己送上门当陪练,专门夹菜吃。 “你倒是倒能装的,”陈丹凑到沈淮耳边悄声说道,“真看不出你有心虚的样子呢。” “等会儿把这臭娘们赶走,你想知道我心虚不心虚很简单,不过我今天脚不方便,就看你想不想知道答案了。”沈淮小声笑道。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陈丹红着脸把沈淮推开。 “……”见陈丹俏脸红染,孙亚琳就知道沈淮在说下流话,刚要张口岔开他们,就听见“砰砰砰”门给敲响。 沈淮看了看腕表,才九点钟,杨丽丽跟寇萱也不可能这么早从店里回来,想不明白谁这时候跑上门来。 孙亚琳、陈丹也觉得奇怪,要是谁有其他事情,都会事先打个电话过来,不然谁知道沈淮一定在家? “谁啊?”沈淮问道。 “猜猜我是谁?”门来传来一个听着耳熟的女人声音,这声音叫沈淮的脑子卡了一下,一时竟然没有想起是谁来。他行动不方便,让陈丹去开门。 在陈丹扭开锁扣的瞬间,沈淮想到门外站着谁来,他想阻止陈丹都来不及,就见陈丹拉开门,直接跟成怡面对面站着。 大概是看到穿围裙过来开门的陈丹脸很陌生,成怡也有些谔然;而谢芷这娘们一脸得意的站在成怡后面。 沈淮气得要把手里的筷子甩谢芷脸上去,这娘们肯定在东华有耳目,明知道他今晚不痛快,还偏拉着成怡从徐城连夜赶过来凑热闹。 孙亚琳看到谢芷带着成怡直接过来闯门,也觉得意外,她也没有想到谢芷会来这么狠的一手,现在都来不及挖个洞把陈丹藏进去。 “惊喜吧?”谢芷笑靥如花的笑道,“怎么,不欢迎我们?” 惊喜,哪天你跟奸夫在床,老子拉上宋鸿奇去给你一个惊喜!沈淮心里暗暗诅咒着。 “我的脚今天不方便,不然肯定跳出去迎接你们了,”沈淮把裹着纱布的脚抬起来,故作平静的问成怡,“你不是说今天要在徐城跟同学见面,明天再来东华的吗?” 谢芷截过话说道:“还不是听说你在东华出事给人打伤了,成怡才拉着我坐车连夜赶过来的?不然你以为我们连夜赶到东华来做什么?” 沈淮哪里会相信谢芷的鬼话? 不过,既然谢芷拽着成怡过来了,还跟陈丹撞上面,他也只能心平气和的面对当下,说道:“那你们还没有吃饭吧?赶巧呢,我们也刚吃饭,要不凑和一下?” “原来是沈书记的客人,我去帮你们碗筷,”陈丹慌忙转身,走到桌边要将她的碗筷收掉,跟沈淮说道,“我今天还有些事,剩下的家务,我明天赶过来做。”说着,就要去厨房给谢芷、成怡拿碗筷。 沈淮伸手抓住陈丹的手,说道:“晚饭是你做的;拿碗筷的事,我来吧!” 陈丹想用力把手抽回去,沈淮抓紧住不放。 “我去吧。”孙亚琳推开碗筷站起来,去厨房帮谢芷、成怡盛饭去。 “这位是?”谢芷盯着陈丹的脸问。 陈丹身上围裙未解,沈淮真要把她当保姆先打发走,她也没有办法直接把水搅浑了,但没有想到沈淮如此硬气,当着成怡的面,抓住这女人的手就没有松开。 “她是陈丹,”沈淮要陈丹坐下来,代她介绍,又指着成怡、谢芷告诉她,“她就是成怡,我还以为她明天才会过来;谢芷以前也在尚溪园吃过饭的,她说不认识你那是假的。她是老三鸿奇的未婚妻,就是没事老喜欢往我身边凑。” 谢芷没想到沈淮在这时候还有反击的余力,银牙咬紧,挤出笑容来,说道:“你要这么说,成怡可要不高兴了。听到你给人打伤了,我让司机连夜送我跟成怡过来看你,还成了多管闲事?对了,以前只听过你在东华欺负别人,今天怎么叫欺负了?” “千日打鸟,总有被鸟啄时;就跟你们女孩子一样,千日防着流氓,总有被流氓调戏时,”沈淮心想谢芷无非是想把他跟成怡这桩政治联姻破坏掉而已,他又有什么好心虚的,笑道,“不然你们以为我在东华冲锋陷阱做事业,就不该有负伤的时候?” 谢芷的话头给沈淮大言不惭的话堵在那里,她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是搞人家前妻给打成这样,偏偏还能坦然无事、一本正经的说是做事业负的伤,她心里已经把沈淮呸了一万遍。 不过陈丹这个女人公开了身份,她的目的就达到了,接下来就看成怡怎么表演了。 有些事大家可以都装糊涂;有些事不能再装糊涂了,那就该黄了。 成怡今天是凑巧跟谢芷坐同一班飞机到徐城,同学到机场来接她,也就邀谢芷一起吃饭。 下午,谢芷又热情的邀她跟同学一起逛街、喝咖啡,黄昏时本来跟谢芷已经分开,成怡还打算住到同学宿舍里去,重新体验一把国内校园的滋味,不想到谢芷打电话过来,说沈淮在东华给人打伤了。 不管怎么说,表面上都要表现出应有的关切,成怡也没有想太多,就坐谢芷的车一起赶来东华。临到东华时,成怡本想先打电话问一下,但谢芷提意要她直接过来给沈淮一个惊喜,她也就没好意思坚持,倒没想到是谢芷给她跟沈淮下的一个套。 成怡对沈淮本没有什么感情,而且也就打心眼里认为他是个品性低劣、下三滥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会为沈淮在东华有其他女人感到意外? 没有想象中的荒淫无度,而是沈淮陪着孙亚琳跟另外一个年轻女人一起坐在桌前吃晚饭——成怡几乎都记不得,几时曾跟家人坐在一起简单的吃顿晚饭了。 恰恰是眼前这个穿着围裙的漂亮女人想冒充保姆溜走,而沈淮果断的抓住她的手,甚至支使孙亚琳去盛饭的这一系列动作,叫成怡心生意外。 沈淮不惜独自承担宋成两家联姻失败的责任,也要保护眼前这个女人不受伤害,这的确叫成怡感到意外:至少他在这时,没想过要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沦为可怜的牺牲品躲到一旁默默哭泣去。 或许谭珺的话是对的,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看着眼前这个穿围裙的漂亮女人,成怡莫名的有些羡慕,给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这一刻,成怡突然不想叫谢芷得逞,欠着身子,客气的朝陈丹伸出手,说道:“沈淮介绍的不算,我们再来认识一下。你好,我是成怡,沈淮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跟他相亲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正而八经的相亲,是家里硬搓和着要我们试着处处。” “……”陈丹有些犯愣,没想到成怡会对她有和气的笑容。 有些事是捕风捉影,下面传得再凶,不经有心人的嘴,传不到别人耳朵里去;就算传到别人耳朵里去,别人也可以假装听不见。 只是这场面三人六目相对,有些事情就怎么也没有办法再装糊涂了。 正因为知道有些事对沈淮多么重要,陈丹才心慌,才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形。 谢芷拽着成怡突然来闯门,就算一向足智多谋的孙亚琳,也束手无策。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成怡非但没有借题发作,甚至连严厉、冷漠但克制保持冷静的眼神都没有,而是和善的跟陈丹正式打招呼,仿佛跟陈丹在说,三个人试着处处也无所谓似的…… 陈丹反应不过来,沈淮也感到意外。 谢芷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她不知道成怡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成怡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她今晚想看“分手”大戏的愿意,只怕会落空。 孙亚琳之前接触过成怡几次,但交往不深,即使沈淮跟成怡相亲交往以来,她对成怡的印象都很淡,对她此时的表现还是有些意外,她就放一副碗筷回餐厅,递给成怡,跟谢芷说道:“我都忘了,你最近抱怨腰身太粗,担心穿不进婚纱要减肥,我不能没良心的把碗筷摆到你眼前来诱惑你。” 谢芷气得吐血,心里在咆哮:老娘肚子饿瘪了,不带你们一起欺负我的,早知道我不来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周明的妒火 周明离开新佳苑之后,到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他理所当然的以为郭成峰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透露出去,没有额外吩咐什么,也没有注意到郭成峰眼睛里的异常,让他人先回公司去,把车留下来。 周明脸也给打肿,坐到车里,也给他老娘抓了两下,他又气又恨又怨,郁在心口难以发泄。 周明就坐在诊疗室里,叫护士帮他包扎;他老娘坐在旁边,愤恨不平的骂骂咧咧,骂熊黛妮婊子无情,骂周明无能,连个老婆都看不住,搞得整个诊疗室里的医生、护士,都知道他是老婆给野汉子日塌床的绿帽汉子。 周明气得吐血,又拿他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娘没辙,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草草擦好药、包扎过,周明就带着他老娘开车离开,直接回了新联老家。 回到家,周明进了西屋关门闭屋,倒头就躺床上,睁眼闭眼都是床塌凌乱以及沈淮、熊黛妮诡异暧昧的神色,心头像塞了一团茅草,叫他恨不得想拿把剪刀,把胸口剪开,将那团茅草拿出来。 离婚将近一年,熊黛妮跟谁在一起,周明都能接受,但他接受不了熊黛妮跟这畜生在一起:这将会让他成为别人永远的笑柄。 周明仿佛已经听到别人的嘲讽: “你周明真能啊,玩一次女人就给老婆踹了,你看看人家沈淮,玩那么多女人,连你老婆都跑过去投怀送抱……” “周明你好了不得啊,不是说人家沈淮除了有个好爹,什么都不是吗?但是人家有能耐弄你老婆啊……”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纠缠着,折磨着他的神经,叫他恨不得拿把刀过去把沈淮给捅了才痛快。 他脑子里幻想出沈淮给千刀万剐的情形,这叫他内心多少有些快感,甚至沉湎其中,难以自拔,他就在幻想里将沈淮一遍遍的凌迟,以发泄他满腔的恨意。 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不知不觉间,夜色就深了。 手机在大衣兜里响了起来。 周明万念俱灰,心想着不管是谁,这电话老子都不接了。转念又想,要是谭书记的电话怎么办?又想谭书记一两个月想着合资钢厂的项目才会打电话问他一下,没事打电话给他做什么?又想万一真是谭书记的电话怎么办? 听着手机坚持不懈的响着,周明欠起身子去大衣兜里掏手机,只觉得头有些晕,见手机显示的是苏恺闻的号码,提起精神,尽可能用正常的语气去接通电话:“恺闻,有什么事情吗?” “周明,你怎么搞的?”苏恺闻在电话里的声音又急又严厉,听上去也是那么的冷漠无情,“谭书记知道今天下午你跟沈淮发生的事情,非常生气,晚上的团拜会都没有参加。先把我找过去骂了一通,要我严厉告诫你,要是总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合资钢厂中方总经理的活,你不要干了!” 回家后满脑子里的复仇幻想,都不及苏恺闻这通电话叫周明清醒得迅速,周明仿佛从头到尾给冷水泼了一遍,如置冰窖之中,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苏恺闻。 对于谭启平的冷酷无情,周明是太清楚了。 谭启平初来东华时,对沈淮是何等的热切,但是谁又知道他转眼翻脸,就把沈淮踢到一边上去?其他人还是很久之后才知道沈淮跟其父关系不睦,叫谭启平以为他没有什么价值。 虽然这之后又发生了种种曲折,但从根本上则说明谭启平是个冷酷无情、只认现实对他有利、有用的人。 春节他跟何月莲那档子事给捅破,谭启平没有把他拿下来。周明心里很清楚,谭启平不是保他,而且保合资钢厂不受意外因素干扰。 甚至因为这事,谭启平冷酷无情的将熊文斌踢到一边。 正因为知道谭启平的冷酷无情,周明才知道他不能指望从谭启平那里搏得什么同情。他目前在谭启平眼里还有些作用,就是谭启平认为他能把合资钢厂建设起来。一旦谭启平认为他的利用价值给榨尽,就完全有可能将他像垃圾一样丢掉。 谭启平要把他从合资钢厂中方总经理的位子上拿下来,太容易了,甚至只需要流露一个对他不满的眼神,那几个从市钢集团出身的副总,就会打着赤膊冲上去,摁住他往台下拉。 周明当然知道他在东华的根基有多浅,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尾巴掉了冰水里的长尾猴,拿着手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嗓子又干又涩。 “谭书记要你好好反思,”苏恺闻听不见周明的回答,但听得见他喘气的声音,心想或许是他转述谭启平的话把他给吓住了,接着说道,“你也真应该好好反思,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又都跟你离婚了,你还能把事情搞这么大,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这事现在搞这么大,传到谭书记耳朵里,你让谭书记怎么想?谭书记看重你,是看重你稳重,是看重你有能力,可不是看重你多情。” 苏恺闻挂断电话之后,周明的身子才慢慢从僵冷中恢复过来,脑子才活络起来,浮出一个的疑问:事情怎么会传到谭书记哪里? 周明不敢再有麻痹大意,不敢再留在家里为熊黛妮跟沈淮的事纠缠,他拿起车钥匙,钻进车就驶出晒场。他老娘跑出来追着问他发哪门家疯,他都没有时间停下来解释一下。 要不是半路何月莲打电话过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明都不知道开车要找谁去,四面楚歌,他不知道谁是他的敌人。 何月莲在梅溪乡下建了一栋小楼,就在梅鹤公路跟梅浦公路的交叉口往东一些。哪里是何月莲娘家的宅基地,没有人认识,就连何月莲儿子王刚都很少过去。 周明开车赶到那里,跟何月莲见面。 何月莲见到周明,就问:“是不是沈淮不痛快,要整你?” 周明摇了摇头,他在路上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说道:“沈淮图什么?他要是图让我不痛快,他只会在公开场合,指着我的鼻子揭开这事。这畜生一定会这么做才痛快……” 今天才发生的事情,所有细节周明自然都能回想起来。他与沈淮从四楼扭打到一楼后,沈淮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刻意避免身份暴露,要保护熊黛妮。这么想叫他炉火怒烧,但也排除沈淮在背后捣鬼的可能。 同时他又想到,沈淮真要往死里整他,他的状况可能比现在还要难受。想到这里,他回想在新佳苑里的厮杀,也是一阵冷汗,就算他的自尊心作祟,也不得不承认,要不是当时炉火跟怒火烧昏了脑子,他还真不敢揪住沈淮往死里打。 事情也不会是熊黛妮跟她妈或者熊家其他谁传出去,周明他对熊家人的性格了解是太清楚了。 左邻右舍有人谁认出沈淮来了? 不过今天不是周末,今天在场的左邻右舍,要么是平时在小区里锻炼闲逛的退休老人,要么就是闻讯赶过来的小区门卫。他们会有谁认出沈淮来,会有谁当成趣闻广而传之,会有谁又恰好的能这么快叫谭书记确凿知道这事? 周明知道事情背后不简单,也正是如此,才叫他汗毛耸立,坐立不安。 * 谭启平夜不能寐,深夜十点都还在南园办公。 一号楼临湖,入夜后能看到翠湖北岸的商业区的灯带。这是他到东华后的得意之作,叫东华市区入夜后多了一处赏湖的夜景,而不再像以前那般黑漆漆一片。 刘伟立敲门进来,说道:“恺闻跟市钢的顾总过来了。” 谭启平搁下笔,放下正阅看的文件,让刘伟立叫苏恺闻跟顾同进来。 “谭书记,你这么晚都不休息啊,找我有什么事情?”顾同问道。 “梅钢新厂项目据说前天就悄悄举行的竣工仪式?”谭启平问道。 “嗯,”顾同说道,“是主体工程竣工,也就是说,梅钢新厂大的框架是搭成了,这两天在正进行设备管线冲洗,过不久就会进行调试、试生产。要在这里动作完成之后,梅钢新厂才算建成。” 顾同也不问谭启平想了解情况为什么不直接找梅钢的人,他现在能明白谭启平是什么心态,大概在听到梅钢新厂主体工程竣工后就以为是梅钢新厂已经成功建厂而吓一跳吧? 顾同又多说了一句:“梅钢新厂真要能成功炼出第一炉钢,我想多半也会像梅溪电厂并网商运那般,热热闹闹的搞个庆祝仪式吧?” “哦,”谭启平应了一声,不想让顾同看出他太多,转过问合资钢厂的事情,“我记得合资钢厂建设周期没有落梅钢新厂太多,能赶在春节前完成主体工程竣工?” “还有三个月的时期,应该能赶得及。具体的事情,还得问周明,他对合资钢厂的事情最清楚。”顾同说道。 “合资钢厂引进是富士制铁最新的技术跟设备,又有大批富士制铁的专家参加建设、运营,应该不存在能不能运行的问题,主体工程竣工,就可以搞个仪式,跟省里报个喜——顾同,你觉得呢?”谭启平问道。 “应该的,”顾同顺着谭启平的话说道,“梅钢新厂没有搞仪式,那是他们心里没底,不然也该请谭书记您过去给他们涨涨士气。不管怎么说,梅钢新厂都是在你的关怀下建设起来。” “我可不敢贪这个功,”谭启平笑道,又问苏恺闻,“下梅公路两边拆迁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昨天抓了人,今天就老实多了,”苏恺闻说道,“市钢集团的拆迁队今天进场,没有遇到什么人阻拦,用了八台挖机,直接把镇区最难拆的那段给平了。春节之前要把下梅公路完全改造好,不可能,但大体能有一个轮廓出来,到时候谭书记,你再到梅溪镇来看,就能看到跟今天大不同的新面貌。到春节前,梅溪新桥的桥桩也将打下去,明年入夏之前,下梅公路就能改造后,新区也可以正式申请挂牌了。” “市钢集团可有把握?”谭启平问顾同。 现在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是交给市钢集团总承包,工程款就是拿镇区两边给拆出来的商业地区冲抵,所以这一片区域的拆除,由市钢集团下属的拆迁队负责,梅溪新桥、下梅公路改拓建以及将来两侧街铺的建设,都由市钢集团下属的建设公司负责组织实施。 “有把握。”顾同信心十足的说道。 谭启平看了看手表,说道:“不晚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的。”苏恺闻跟顾同先离开。 苏恺闻本以为谭启平还会跟他谈周明的事情,但见谭启平并没有谈的意思,心里都替周明轻叹一口气,但很快就把这多余的同情心排除出去。 第四百章 协议 熊黛玲从长途汽车站出来,坐出租车赶回家,夜色都深了,她没有带家里的钥匙在身上,看着门缝露出灯光来,心想都在家里真好,敲开门,没等她妈反应过来,她也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就抱着她妈撒娇:“啊,对不起啊,我到下午才想起今天是你生日,想起来就请假赶到车站买票回来。为了赶最后一班长途车回来,礼物都没有买,妈,你不会怪我不孝顺吧?” 熊黛玲抱着她妈往屋里走,才看到她姐披头散发的坐在卧室里,眼睛哭得红肿,脸还有巴掌印。熊黛玲她这才注意他妈眼睛也是红的,吓得失魂惊叫:“妈、姐,这是怎么了,悦婷呢,我爸人呢?” “没什么事?”白素梅理了理围裙,镇定的说道,“没什么事,你嚷嚷什么?叫邻居听见,还以为我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你记得今天是我生日?今天农历几时啊,我咋记得我散生日是后天啊?” 熊黛玲没心思再说她明天学校里就一节课、她借她妈生日提前两天翘课回家玩的事情,她妈说没有事,但她妈跟她姐的样子,怎么叫她相信没事? 熊黛玲跳着似的走进屋,看到悦婷在她姐身边睡得好好的,脸红扑扑的,才稍稍心安,犹有心虚的问她姐:“咱爸人呢?” 熊黛妮脸颊上犹有泪痕,不过她也不想让她妹担心,抹掉脸颊上的泪水,说道:“咱爸还在单位吧?现在都几点钟了,天都黑了啊?”转过头,故作无事的喊她妈,“妈,你给爸办公室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又要熬夜写材料?” 熊黛玲哪里肯相信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又不敢追问,说道:“我来打电话吧,我爸要知道他心爱的小女儿回来了,一定会放下材料赶回家的。”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机,没敢直接拔他爸手机号码,拔到办公室。 政研室要负责市委市政府主要政策材料、文件的编写,任务量极重,夜里通常都会有人值班。 熊黛玲打电话过去,有人接通,告诉她,她爸离开办公室已经有一个小时了。熊文斌是政研室的老大,他去哪里,有没有另外的公务安排或者宴请,值班人员并不清楚。 接电话的人虽然不知道她爸的去向,但语气很正常,也叫熊黛玲心安些,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没有事就好。 熊黛玲这才注意到她姐跟悦婷是在她的房间里,而她们自己的房间则关着门,她推开门,看到塌床还没有整理的凌乱样子,吓了一跳,再想到她姐的样子,回头问她妈:“咱家是不是闯贼了?” “贼闯进来倒好了,公安局又不是摆饰,就怕有人开门迎贼。”白素梅气还没消,说话也是又冷又硬,不给大女儿一点颜面。 熊黛玲这才小心窝窝的安定下来,朝着她妈嗔怪道:“妈,你也是真的,姐都多大了,你怎么还朝她这么凶啊?你还以为现在跟你跟爸谈恋爱的那时候一样,领证前连牵手都要跟组织汇报,你脑筋也太老了吧。也就我跟我姐受得了你们两个老顽固,换其他家孩子早造反了……” 熊黛玲顿时替她姐打抱不平起来,冲着她妈连珠炮的数落起来。 “你给我在学校也规矩点,你要有什么事犯我手里,少不了狠狠的收拾你。”白素梅气未消,她都没有脸跟小女儿说那个“贼”不是其他人,是沈淮,把抹布摔在桌上,就进厨房做饭去,进了厨房又发觉抹布摔在外面餐桌上,又转回来拿抹布,今天真是气糊涂了。 熊黛玲噘着嘴,带着对她妈的不满,跑到卧室来安慰她姐,小声问道:“妈真动手打你了?她是不是到更年期了,脾气古怪成这样子?更年期的老女人最难伺候,实在不行,你就跟悦婷帮出去住,我支持你。” 熊黛妮也是哭笑不得,她都不知道要她妹怎么帮她“伸张正义”。 “我打电话到爸办公室,值班的人说爸下班有一个小时,不知道他跑哪里逛荡去了,要不我们出去找找他,让那个老顽固一个人在家里做饭,照顾悦婷?”熊黛玲又故意大声的说道,她都不知道她爸下班去了哪里,有没有公务安排,也不想打她爸手机问一下,就想着先把她姐骗出去,免得她姐跟妈再在一起怄气。 熊黛妮也想出去透口气,就进卫生间简单梳理了一下,知道她妈心里气未消,跟黛玲出门前,到厨房门口招呼了一声:“悦婷在房里睡着呢。” 白素梅哼了一声,身子也不转一下;熊黛玲朝她妈做了鬼脸,就拉着她姐出去。 也没有指望出来能找到她妈,熊黛玲就跟她姐沿着她们家到市政府的路随意而走,夜还没有多少深,路灯散着泛黄的光辉,走到拐角的小公园时,熊黛玲对她一路都沉默的姐姐说道:“要不要我们进去找找,说不定咱爸在里面迷了路呢?” 熊文斌早初在市计委当干部,市政府机关宿舍就在小公园的东边,那时熊黛妮也才**岁,熊黛玲还是拖着泪涕到处窜的小女孩子,就经常在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街角公园里迷路。 再后来熊文斌调到市钢厂当厂长,她们一家就住到市钢厂家属区里,再搬到市里来,文山公园扩建,她们要逛公园,通常都会去文山公园,几乎就不会再走到这街角小公园来。 听着妹妹拿幼时的事来安慰自己,熊黛妮心里感到温馨,搂过妹妹的肩膀,打起精神,说道:“好,我们进去找找看……”刚走下水泥坡,就傻了眼,那角亭里佝偻着身子去捡棋盘上棋子的花白头发男人可不就是他们的父亲。 “爸!”熊黛玲也深感意外,他爸下班一个小时不回家,竟然跑到街角小公园逮住路人在小角亭里下象棋! 她爸就前些年给踢到政研室当副主任却什么业务都沾不上手的时候,沉溺于书棋,但也克制着多躲在家里研究,而不叫外人看到他有沉溺于中的迹象,熊黛玲就想到她爸跟她说的话,说他哪天真正退下来了,什么事都不想了,再过一二十年提笼溜鸟、捉书观鱼的养老生活,也是写意。 她爸下班回家,中途拐到街角公园里这边,下了一个小时的象棋,忘掉要回家吃饭? 熊黛玲难以置信,突然意识到家里发生的事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啊,黛玲怎么回来了?”熊文斌转回身,看着姐妹俩,讶异的问道,似乎只为看到小女儿这时候回东华惊讶。 熊文斌推开棋子站起来,对坐在对面的老头说道:“不下了,不下了,我两个女儿来找我回家吃饭了。” 对面的老头咕哝道:“十棋都不让人家赢一盘,还不让人家回家吃饭,好像说得我要跟你下棋似的……”将棋子收拾到一个小布袋子里。 熊黛妮泪落如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内心最苦的是她爸。 她妈不是不愿意相信她的解释,而是她妈跟她爸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是早就意识到,这事一旦传出去,不管你真相如何,都会给有心人无情的用来攻击她爸;而且事情已经传了出去…… 看着大女儿黛妮脸颊泪珠滑落,熊文斌伸手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抹掉,说道:“我们一家五口人都好好呢,你哭什么啊,有什么委屈跟爸说,你妈又凶你了?我回去骂她去。” 见她爸这样,熊黛妮哭得更伤心,诉泣道:“我跟沈淮没有什么。” “不哭了,不哭了,我相信你。”熊文斌劝道。 熊黛妮正要把今天的误会详细说给她爸听,她妹妹在旁边炸毛了,跟着给踩中尾巴的猴子跳了起来:“什么,那个贼是沈淮!” 吃过饭,孙亚琳帮着陈丹将碗筷收拾到厨房去洗,留谢芷一人干巴巴又饿着肚子的坐在客厅,沈淮跟成怡到书房外的阳台谈话。 看着西面的翠湖,在夜色下泛着微澜,给湖边的装饰灯带点缀出片片粼光,今夜无月,夜景也稍有看意。 “我应该不能算是什么好恋人,”沈淮伸出手,说道,“但我相信我这人做朋友是合格的。” 沈淮知道成怡压根儿就没有把他当恋人的意思,不然刚才也不可能说面对陈丹同桌吃饭毫不介怀。 之前大家也是有默契的,无非都是拖延着敷衍家里而已。所谓邀请成怡到东华来,而成怡应邀,也是要维持一种“相处甚欢”的假象。 这种情况下,谁都会希望对方先出问题,方便自己减轻压力。 沈淮也不知道成怡刚才的表现,是不是纯粹为了不想让谢芷得逞,但他无论如何,都要感谢成怡没有利用这次机会。 虽然沈淮不愿意为了掩饰什么让陈丹一个人伤心的离去,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但他心里也知道宋成两家联姻的责任要是叫他一个人背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梅钢新厂虽然建成了,但梅钢接下来的发展呢?甚至连他接下来的倒谭布局都要重新推翻,再做权衡。 看着沈淮伸出来的手,成怡笑了笑,伸手过去,跟沈淮握了一下又分开,说道:“我差不多还要在英国读两年的书,那我们先当两年朋友,等我回国后考虑什么时机合适,再当‘仇人’好了……” 谢芷在客厅里,能看到沈淮跟成怡在握手,她心恨得牙痒痒的,她知道这一刻成怡肯定是跟沈淮形成了协议。 第四百零一章 游嵛山 接下来几天,沈淮便在家休息,专程陪远道而来的女朋友“成怡”在东华游山玩水,也不管谣言流传的事情;谢芷借口公司有事,第二天就灰溜溜的去了徐城。 沈淮崴了脚,消肿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起初两天开车不方便,好在孙亚琳拉陈丹,陪着他们一起,把东华稍能看的景点都开车走了一遍。 除了霞浦、新津外,沈淮还特地驱车带成怡进了一趟嵛山。 嵛山县位于嵛岭的东南坡,市北郊过去就是嵛山县的南界,但横着一道虽然没有多高但山势险峻的象虬岭横出来,使得从市内要进嵛山县,就要从霞浦县境内多绕二十公里。 多绕出来的二十公里,倒还是其次,都是平陆县道,相对平整,进嵛山县境内的道路,才叫折腾人。 曲绕四五十公里的盘山公路,算不上多险恶,但道路坎坷,甚至连一段平整的砂石路面都没有,近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像孙亚琳这种整日都离不开车、身体素质极好的人,都差点扛不住。 到地方,陈丹跟成怡,则是拉开车门就蹲到路边狂吐,吐得颜色惨淡。 成怡没好意思说什么,陈丹也忍不住抱怨:“成怡难得来一趟东华,你带着我们往老嵛岭里钻,这边再有什么好风景,也叫这样的路折腾坏了。” 沈淮咧着嘴坏笑,见颜色惨淡的成怡也同样有疑惑,说道:“你们刚才是光顾着晕车了,没注意看地形。沿路这河叫东嵛溪,上游是整个淮海省东部最大的水库嵛溪湖,分出东西嵛溪来。东嵛溪早年又叫野杮子河,我们进了县城,再往上游走两三里路,地形会再拔高一些,就能看到河两边成片的野杮子林。此时正是野杮子树颜色最艳的时候,明天要是天晴,你们便知道这趟跑得不虚了。像孙亚琳吃不了这苦,我以前都没有带她来过?” “吹吧,”孙亚琳才不信沈淮胡扯,问道,“听说你每三四个月就要进一趟山,就是为了看这野杮子林?深秋初冬能看,入冬后、春夏季节,又有什么看头?” “成怡,你刚到东华后,是不是觉得东华发展很落后?”沈淮问道。 “……”成怡点点头,她坐谢芷的车,从徐城走国道过来,在她走过的那么多地方,还没有见过比淮东地区发展更落后的地方。 就是东华市里,零零碎碎的高楼也没有几橦,市中心所谓的商业街也很狭窄,街铺中间甚至还夹杂着破旧的民居,即使是东华最主要的商场也只有六层楼高,三十层高的天衡大厦,虽然给东华撑到一些颜面,但同时也将周围城区衬托得更黯淡无光。 相比较之下,梅溪镇地盘虽然小一些,倒更有新兴城镇的感觉,紧挨着东华市东南郊崛起来。 梅溪镇已经改造好的地区,道路,道侧的绿植以及两边的建筑都堪称精良,特别是渚溪大道、梅鹤公路两侧移植有大片八到十年的银杏,虽然树株还很细秀,但深秋以来,杏树金黄,赏心悦目。 到徐城下飞机,坐车往东行,沿路所行都是渚江北岸的平原区,看到的都是田野,极少看到成片的树林。 到梅溪镇之后,才看到原来淮东地区的平原里,原来也有地方种有这么密集的树,叫成怡多少找到些英伦城镇的感觉。 成怡能看出梅溪镇镇区及乡野所种植的树,树龄都相当有小,但由于相对种植密集的关系,倒也蔚然可观;而沿梅溪河的滩湿地都恢复成水杉林与灌木、芦草杂生的近原生地貌,风景就格外的美好。 这叫人知道沈淮在地方当官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即使沈淮不再兼任梅溪镇的党政职务,但也说明他留给别人的,并不总是坏的东西。 “东华是穷啊,这两年发展还算是有起色的,今年城乡人均收入大概可能也就两千刚出头的样子,但跟嵛山县的情况比起来,那就要宽绰多了,”沈淮说道,“嵛山县今年的城乡人均收入,可能都过不了一千。” “这么穷?”成怡讶异的问。 成怡到英国读的是法律硕士学位,加上家庭的因素,见识要比普通年轻女人要开阔得多,自然知道城乡人均收入都不过千,贫穷的程度会有多恐怖,差不多将有一半人口处在赤贫线以下,大多数人连温饱都成问题。 对大多数生活富裕的家庭来说,很难理解温饱都成问题是什么概念。 等成怡跟陈丹稍缓过劲来,沈淮便指着路,叫孙亚琳往嵛山县城里开。 所谓的嵛山县城,就跟两三年前的梅溪镇差仿,面积甚至还有略小一些,外围有些农地。 整个看上去是窝在山岭间的一座大坝子,狭长的椭圆地形,仿佛一片巨大的榆叶落在山岭间,给东嵛溪分割成两掰。 主城在河东,沿河有一段柏油路,也是进山以来最平整的道路,但开车过去,路侧的支路巷道,要么是砂石路,要么就是古老的石板路,相比较梅溪镇更高的地方,就是嵛山县城保持着更好的古镇风貌。特别是河西,地方虽然更狭窄,但古镇风韵更浓郁,远眺去,城头城尾,竟只有两座窄桥,将河东河西两个半城连起来。 县招待所在柏油路的顶头,跟县政府大院挨着,都是老式的寨楼。 沈淮将车开进招待所的院子里,办了住宿手续,最好的房间每间也只要三十元,包中晚饭另加十元。不过知道嵛山入秋后风景不错,进招待所住宿的旅人倒也不少,沈淮他们来晚一些,都未必有足够的房间。 进了招待所,成怡跟陈丹的精神倒是恢复过来了,阴霾了一天的天气在黄昏之时又突然转晴,沈淮带着三女离开招待所,瘸着脚往更高处走,居高望下,看着嵛山县城层层叠叠的黑色屋面,给东嵛溪分成两掰,仿佛两片深色的云彩,在城区的边缘,野杮子林红染如火,仿佛要将东嵛溪烧燃…… “这边的风景真好,以后发展旅游业倒是不错啊。”成怡这才觉得在路上颠簸两三个小时走这一趟,还真是值了。 沈淮笑了笑,说道:“是啊。不过旅游业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跟经济发展的整体水平密切相关。嵛山县是东华人口最少的一个县,但也有五十来万人口。想要五十来万人口都能靠旅游业解决温饱问题,那至少需要吸引每年一千万人次、平均每天三万人次进山旅游消费才免费够,靠三五个大款或者偶尔一二十人的海外旅行团,只能叫三五百人以此为业。而即使外围的经济发展起来,有出游消费的需求,嵛山县自身基础条件差,现实生活也没有太多像我们这般吃饱饭撑着、没事颠簸两三个小时就为看个野杮子林跑一趟的人。” 孙亚琳听沈淮一路谈嵛山县的风土人情,见他知道嵛山县的各种情况了解很深,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不会闲疯了,想进嵛山当官吧?” “你不觉得嵛山是个休生养性的好地方?”沈淮问道。 “嵛山县的资源太有限,甚至连成片用来发展大规模产业的平整土地都少,你能耐再强,把你扔嵛山来,你就是一条小泥鳅,折腾不出什么浪花,”孙亚琳说道,“我要是谭启平,就直接把你调到嵛山县,让你当个副书记,困死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了,看你还怎么折腾。你不服从调令,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回地方。” “再毒妇人心,”沈淮跟孙亚琳横了横眼,又跟成怡说道,“对了,崔老爷子早年就在嵛山县打游击,还是当时的嵛山县委书记,他喜欢喝嵛山茶,你后天回去,捎几件山货,准保能讨长辈的喜欢。” 放在防备心态,以平常朋友相处,成怡发现沈淮这个人,知识广博、见解深刻、谈吐风趣,为人处事妥贴,与他相处又不会感到有丝毫的压力,或许真如他自己所说,做恋人不合格,做朋友真不错。 就算孙亚琳,虽然言语间经常挤兑沈淮两句,甚至会时不时的数落一下他以前的劣迹,但成怡能感觉到孙亚琳跟沈淮这两个可能都算不上有什么血缘关系的表姐弟,关系其实亲密得很。 已经过了两天,沈淮右腿消肿不少,只要路程不长,倒也能慢慢的走,将晚时分,就陪着三女在嵛山县城里转悠,又寻了正常的山野风味餐饮,请她们饱餐一顿。 第二天起早,又开车走更崎岖的道路,往上游嵛溪湖去游玩。 嵛溪湖是六十年代建的一座水库,配建水电站,是嵛山县为数不多的几处工业设施,电站装机容量只有四千瓦。虽然水电站不大,但由于嵛山县的经济发展落后,电站在丰水季所发的电力甚至有富裕,能往外输出,也是嵛山县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嵛溪湖藏于山岭之间,汇聚嵛岭东坡十数条溪河,积水面积近有百平方公里,不仅是淮省东部最大的水库,也是东华市境内最大的淡水湖。 在嵛溪湖玩了半天,到下午两点钟,沈淮再开车,带着三女直接离开嵛山县,返回东华市里,第二天又赶早,将成怡送到机场,让她乘机返回燕京。 第四百零二章 底子太薄 成怡返回燕京后,塌床事件的影响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除。 得罗毕、袁宏军相助,苏恺闻在梅溪镇就变得更游刃有余,十一月中上旬又相继调整人事,从区里新调来一名副镇长分管城建,分黄新良的权,又撤消周明副镇长的职务。 周明目前主要精力都放在合资钢厂的建设上,在梅溪镇只是挂着副镇长的名,甚至连党政会议都不列席。 沈淮当初就算要求区里直接将周明副镇长的职务撤消掉,也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沈淮没有这么做,还让周明继续在梅溪镇挂着副镇长的职务;除了不让他插手梅溪镇的党政事务外,甚至连副镇长该有的工资福利也不短缺他。 到苏恺闻手里,周明在梅溪镇挂的职务突然给取消了,就叫一些感觉敏感的人,多少能替周明看到一些不祥的预兆。 当然,外人并不清楚内幕,甚至有人以为是塌床事件发生后,沈淮对唐闸区委施加的压力,才叫周明丢掉一项职务。 沈淮也不知道周明心里怎么想,但想来周明如果这都要怨到他头上来,那真是蠢到家了。他现在连熊文斌都躲着不见,也不去管周明心里痛不痛快。 对于袁宏军来说,另攀高枝最直接的收获,就是进入梅溪新区筹备工作小组名单里有了他的名字。 筹备工作小组,是介于以市委为主导的梅溪新区领导小组跟新区三乡镇之间的一个临时机构。进入小组的成员,都是未来新区党工委、管委会成员人选,对领导小组负责,同时又绕开区里,把梅溪新区三乡镇的党政工作统一起来进行协调。 这个工作小组,苏恺闻任组长,黄新良以及黄桥镇、竹社乡党委书记为副组长,然后从三乡镇再共选四人为组员,差不多把梅溪新区的班子先搭起来。 这样,苏恺闻有什么事情想要独断专业,就召集新区筹备工作会议,将梅溪镇的事务放在新区筹备的大框架下去讨论。 黄新良虽然也会列席,但梅溪镇其他党委委员给排除在外,在梅溪镇很多事务上都难阻止苏恺闻独断专行。 不过当下的形势对苏恺闻来说,也不是一往无碍。 副省长罗成辉车队被阻一事,虽然在袁宏军的协助下,拘留六人而告结,但是幕后指挥人杜贵一直都没能捉到。而被抓到的六名商户,在拘留期满一个月后释放的当夜,就一起失了行踪。 区政府的上访户人群里,也多一些下梅公路商户的家属在内,规模日益壮大。 十一月下旬,学堂街改造、新城园两个工程同时竣工。 新城园是镇中心村改造项目的主体之一。 中心村是梅溪镇早初两个居委会之一,也是梅溪镇的老区之一,位于下梅公路南侧。 学堂街以东,主要是镇中心小学、镇中心幼儿园等机构,由于教学不能中断,只能陆续改造。 梅溪老街以南已经建设完成,南片镇区改造主要还是学堂街与沿河路商业地之间区域的新城园项目以及渚江建设**开发的沿河路商业地区项目。 由于要使老街周围的环境及建筑风格保持一致,新城区改造跟渚园相类。不过与独栋成院的渚园相比,新城区档次要略低一些,但也要比普通的公寓住宅高端,差不多三五栋联排成组或多层复式叠加的格局。 也是要进一步提高土地利用效率,新城园区域八十来亩地,差不多建了三百套中高端大面积毛坯房;由梅溪新城镇投资集团负责开发、销售;渚江建设承建。 除了新城园本身的建设质量跟定位在中高端外,南片区域差不多开发完成,学堂街改造、梅溪老街以及渚溪大桥及渚江,都是高规格项目,建成之后就形成气候,包括沿河路的商业地块,也在由渚江建设**开发中,就决定了新城园住宅的品质,要高过普通住宅。 待下梅公路改造完成,形成闭合,新城园可以说是相当适合居住、生活的中心区域。甚至在此时的东华市区内,都找不到跟新城园比肩的在新建住宅项目。 大量投资涌来,又由于东华市内居住环境并不理想,使得诸多企业中高层管理人员的住房需求,都集中释放在梅溪镇。 梅钢,包括一厂、二厂、研究院,今年引进高级管理技术人才有二十余人。在这些高端人才引进的协议时,是承诺给予住房福利的;同时今年引进的研究生、大中专生多达三百人,则承诺给予不等的住宿福利。 这就使得梅钢今年在员工住房上的投入就高达三千万资金,只不过大部分归入梅钢新厂的配套项目,不占一厂的利润。 淮能集团作为国有企业,可能直接给中高层管理人员的工资奖金不会高得离谱,但住房等福利同样优渥。 而像鸿基电气、长青机电等企业,对基层员工虽然较为苛刻,但中高层的待遇相对都要优渥得多。 渚园瓜分一尽之后,新城园虽然能提供三百套中高端住宅,但在建成之前,也给分得差不多。 竣工之前最后剩余的四十套住宅,都给梅溪工业投资集团收入囊中。 三千万美元债券融资到帐,梅钢新厂的建设资金得到保证,而当前也无意扩张,梅钢一厂每个月产生的**百万利润,则主要用于分红跟归还贷款,降低债务比例。 梅溪工业投资集团持有一厂45%的股权,每个月都有大量的分红到帐。按照早初镇党政会议形成的决议,工投每年只会照20%的固定比例,将当季利润划给镇财政统一支度,其余利润则留在工投内部进行积累,用于轻工产业园、科技产业园等工业项目的投资。 也是为了防止苏恺闻伸手从工投拿钱,工投就跟新城投签协议,多余、暂时没有用途的资金,全部转给新城投,用于向建设公司支付工程款。 新城投则把多余的一些物业转给工投,冲销债务,确保苏恺闻的手伸不进工投跟新城投来。 不过黄新良跟郭全也会多多少少做些让步,叫苏恺闻没有借口步步紧逼。 工投在新城园拿到手的四十套住宅,就给苏恺闻分走一半。 苏恺闻拿这二十套房子,**隔出一座大院落,用作梅溪新区党工委家属宿舍区。 这些房子说白了就是拿去分放福利,罗毕、袁宏军都从中分到一套房。 要聚拢人心,无非靠的是恩威皆施。 光靠威吓不行,没好处谁跟着你? 所谓的好处,一是给权,二是给利。 党政官员喜权,但位子有限,不是谁都能得到提拔。 给利,党政官员直接发钱太多,影响恶劣。 而中国人衣食住行里,最讲究的还是一个住。 而且女人对“住”感觉敏锐,还偏偏“住”的成本最大,最难得到改善,也最能体现地位之高差。住得好,身处豪宅之中,高人一等,容易满足,相夫教子,就盯着自家男人跟着领导好好干,不要三心二意。 苏恺闻身传家教,对这里面的道道还是极为老道。 苏恺闻从梅溪镇属资产里拿走二十套住宅,给新区党工委成员分放福利,相当于给黄桥镇、竹社乡的人占梅溪镇的便宜;梅溪镇的干部自然心生不满。 黄新良就顺势在党政会议提出,拿一批给梅溪镇自己的干部当家属宿舍区。 拿沈淮的话来说,团结能团结的,团结不了,且不去管他。 苏恺闻阻止不得,只能叫黄新良得逞。 淮海十强镇评选工作,到这时候差不多也到尾声。这一向都是何清社、黄新良负责的事情,沈淮之前也不管不问,苏恺闻到梅溪镇后也插不上手;就算插上手,他也没有脸去沾这个功劳。 梅溪镇常住人口九万四千余人,全镇面积四十八平方公里,调整后下辖十七个行政村,三个居民委员会,三个产业分园,九五年迄今到十一月底,引进外资一亿八千美元。 由于接连大型项目开工建设,梅溪镇前十一个月就实现地区生产总值破十亿的目标。在去年翻倍的基础再翻一点五倍,成为东华市首个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破万的乡镇,两年前时间翻了四倍。 九五年梅溪镇完成投资总额预计将达到二十五亿甚至更高,财税收入近亿,含土地转让收入的财政总收入将超过两亿五千万。 这些硬指标,使得梅溪镇在九五年结束之前,就能当之无愧的成为东华市首镇,淮海省十强镇。 到这一步,梅溪镇的框架,差不多已经形成。梅溪新区要不能有大的突破,苏恺闻也只能在沈淮搭成的框架里转悠,想使梅溪镇经济再有如此夸张的增涨,无疑将极难。 十二月上旬,在市委召开梅溪新区筹备领导工作小组会议之前,谭启平拿到梅溪镇九五年以及下一年度的预决算书,暗暗感慨。 在并入梅溪镇的数据之后,东华今年的地方财政收入将历史性的第一次突破十亿大关,相比较去年,增涨幅度将达到40%,但扣除梅溪镇新增数据之后,数字将回落到可怜的16%。 东华今年地区国民生产总值差不多将有超过20%的增加,但在扣除梅溪镇新增数据之后,数字将回落到14%。 表面上看去,就算没有梅溪镇,东华今年的财政收入也能增加16%,gdp也能有14%的增涨。这个成绩在全省今年的排名也会居前,但这里面还有梅溪镇崛起对周围地区经济发展的直接促进因素在里面。 要是把这些因素扣除掉,东华的经济增加速度就将回落到两年前的水平上。 而在地区新增投资及招商引资等方面,梅溪镇所分占的比例更是夸张。 谭启平能拿到的数据,沈淮自然也能拿到。 邵征帮他开车,他坐在后座,看着黄新良交给他的梅溪镇年度预决算。 虽然梅溪镇今年的经济增涨成绩很可观,这样的速度在全省排不了第一,也是第二的位子,但是并不容得骄傲。 东华的底子太差了,根基太薄弱了,在过去七八年间,在其他地方都在迅猛发展的七八年间,东华发展的步伐慢了下来,给其他地市拖后太多。 就算东华地方财政收入增加40%,总数也不过十亿;沈淮甚至怀疑东华市城乡人均收入,今年能不能破两千——这样的数字,叫东华市的整体经济环境、实力,依旧处于全省十三地市倒数五名之列。 第四百零三章 大闹会场 市委召开新一轮的梅溪新区筹备工作领导小组会议,在元旦前听取周岐宝、苏恺闻等人汇报近半年来的新区筹备工作进展。 会议规格颇为庞大。 除了市委常委成员以及唐闸区与新区事务相关的官员外,市计委、经贸委、建委、财经委、政研室等市直部门以及市钢、市建等几家市属国营集团的主要负责人都接到通知列席。 沈淮看过出与会名单,差不多将有近一半的市委委员会参加这次会议,都可以说是市全委会议了。 这是元旦前梅溪新区最后一次筹备会议,新区建设在九六年度能不能正式进入大规模的建设阶段,就要看这次会议讨论的结果。 相关讨论内容已经提前分放到与会者的手里,沈淮在开会之前,抽时间把几页薄薄的文件看了一遍。 见这次谭启平将市计委、财经委、经贸委、建委等市直委局以及市钢集团、市建集团、市港口集团等主要市属国营企业都拉上,沈淮想他大概是打算明年将东华市资源全面的向梅溪新区建设进行倾斜,只可惜周岐宝、苏恺闻主导之下,搞出来的梅溪新区前期建设框架依旧面目模糊。 苏恺闻笼统的提出,梅溪新区前期建设要投入十个亿的资金,但除了几条干支道改造、新区综合大楼及科技园区等有限工程建设外,并没有提出更明确、更细化的项目方案来。 没有明晰、确切、前景可预见的细分项目,就算全市、全省的资源都堆过来,要怎样才能进行消化,迅速转化为梅溪新区继续向上崛起的基础实力? 也许苏恺闻搞官僚主义那一套,师承家传,擅于他人,但他对搞地区建设、搞经济发展、搞民生建设,心里没有明晰的概念。 沈淮提前进了会议室,躲到角落里看文件,心想,不仅仅东华,在全国其他地区,在国家建设跟经济发展过程中,在给官僚主义跟**的严重困扰之下,还能不断优良的成绩,可以说是相当了不得了。 国内那么多党员干部,即使有大量官僚主义思维严重的官员,但同样也有大量愿意并积极去做实事的务实之人。 会议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除了主席台外,下面的近四十个座位也差不多将围满,就稀稀落落的剩下不到三五个位子,都可能是请假缺席的。 沈淮也放下手里的材料,看腕表已经到了开会时间,主席台上还空无一人,谭启平、高天河等常委成员大多数没有露面,过道外也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迟到几分钟以示跟别人不同,还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 苏恺闻坐在沈淮的斜对面,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倒是提前过来了,进了会议室,就把苏恺闻、周岐宝叫到前面去,听他介绍梅溪新区的前期建设方案。 市建委主任陈克华等人也凑在一旁。 沈淮心里好笑,明明斜对面坐着,苏恺闻这小子偏偏能眼神不往他身上瞄一眼,他心里该有多别扭啊? 沈淮正猜测市里可能会发什么事情之时,门口的高谈阔论停歇下来,会议里随即也安静下来。虞成震站起来,将座位还给市建委主任陈克华,大家都耐心等着谭启平跟高天河及其他常委成员走进来。 谭启平第一个走进会议室里来,在门口目光扫过会场,目光扫过沈淮的脸也没有停留,稍作停顿,就要虞成震跟他一起上主席台入座,显然好像完全不关心前后出场秩序。 沈淮也知道谭启平厌嫌看到他,他也不喜欢看到谭启平,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达到两相厌的程度了。 高天河进门,则是头低着看鞋尖,悄无声息的坐上主席台,不是很高兴给拽来参加这样的会议。 等其他常委成员都坐上主席台,熊文斌与刘伟立等人拿着材料走在最后面进走来。刘伟立要随时控制会场秩序,他跟要作汇报的周岐宝、苏恺闻等人就坐在门口的临时座位上。 熊文斌他没有资格坐主席,就站在门口找台下的空座位。 “老肖,你这人太不知趣了,熊主任都往你那边看半天了,你都不晓得让人家翁婿俩坐一起好增进感情。”建委主任陈克华见熊文斌在门口找位子,突然侧过身子,对坐在沈淮身边的财经委、财、政局局长肖继平笑着说道。 陈克华此话一出,叫大家顿时就想到前些天传得风风火火的塌床事情来,顾不得主席台上坐满常委,哄堂大笑起来。 财、政局局长肖继平没有理会陈克华,但有人推着坐在沈淮另一侧的人,要他给熊文斌让位子:“你也知趣点,要不然老熊坐我这边来,反正也前后挨着。” 熊文斌站在门口,脸色顿时给铁青,气得浑身颤抖,但拿跟他一直都有宿怨的陈克华没辙,而主席台上的市领导也无人帮他出声制止这场闹剧,他只能转身黯然离开会场。 熊文斌的愤然离去,并不能制止会场的笑声。 沈淮放下手里的材料,眼睛看着主席台上的谭启平。 谭启平跟沈淮对视了一眼,没有什么表示,继续侧过头跟副书记谈话,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听见陈克华的话、会场上的笑声,也没有看到熊文斌羞愤的离去。 高天河也看了谭启平一眼,心里想,塌床之事传出,最震惊的大概是谭启平吧?他这时候大概也最愿意看到有人当众羞辱熊文斌吧,哪里可能替熊文斌出头? 看着主席台上这一个个衣冠楚楚,皆无视熊文斌受辱离去,沈淮霍然站起来,将身前的台子一脚踹开。 “哗啦”一声,长桌移出两步,勉强没有倒下,还差点撞主席台的长桌上。 这一动静,惊得全场的人视线都集中到沈淮的身上来,没想到他说发作就发作,怒气冲冲的朝陈克华走去。 看到沈淮怒气腾腾的走来,仿佛一个屠夫,眼睛里的杀气叫陈克华额头都快要冒冷,他下意往后缩,色厉内荏的质问道:“沈淮,你想干什么?” “老子干过的事,不会抵赖;老子没干过的事,谁他妈敢朝老子身上泼脏水,老子叫他妈以后走夜路都小心点!”沈淮抄起桌上的矿泉水,指着陈克华的脸上,破口大骂,“你妈逼有种,再把那句话给老子说一遍!” 这天下从来都是无赖怕流氓,虽然熊文斌是落水狗,人人能拿根棍子抽一下,但沈淮在东华有几个敢惹、敢去撩拨? 这时候大家才仿佛意识到,陈克华刚才挤兑的不仅仅是熊文斌,还惹怒了沈淮这头恶虎。 沈淮怒起发飚,陈克华虽然在东华也是根深地蒂的实权正处,但叫沈淮手指戳着鼻子破口大骂,脸容惨淡,竟然没有敢回一句话。 陈克华在这种场合开这样的玩笑,本来就有些过分,但主席台上没有人阻止,台下人想到前些天的日塌床传闻,也端是觉得好笑。 他们没有想到沈淮说发飚就发飚,逮住惹他的陈克华,怒气盛腾的样子,那凌厉的眼神,恨不得要一口朝他的喉咙咬下去。 他们也都震惊的看过来,不知道要怎么劝架,这一刻觉得这个笑话真是一点都不好笑,都觉得陈克华真是得意玩形了,惹谁不好,竟然拿传闻去惹沈老虎? 陈克华旁边的人非但不敢劝,甚至怕惹火上身,纷纷避开。 “沈淮,你这时什么态度?”谭启平见沈淮竟然当众像个流氓似的,跑到市建委主任陈克华跟前,指着人家鼻子就破口骂娘,担心会发生比当初南园烫伤日方代表更恶劣的事件来,拍着桌子站起来喝止。 刚才不制止,现在想制止?晚了。 沈淮压根就不回头看谭启平,眼睛盯着陈克华,说道:“你妈逼有种,再往老子头上泼一盆脏水试试!” 假的能说成真的,真的同样能说成假的。 沈淮在基层厮混了这些年,这点道行自然懂得。 熊文斌也懂,但熊文斌撕不下脸,拿不出流氓跟无赖的气慨来。 “玩笑话,玩笑话,”陈克华听到市委书记对沈淮的厉声喝斥,恢复了些胆气,垮着脸惨笑道,“开会前,我就说句玩笑话调节一下气氛,沈淮你不要这么严肃嘛。你要是当真了,那我给你道歉你就是。你也不用这样子吧,多伤大家的和气啊。” “沈淮,你给我懂点规矩,坐回你的位子去!”谭启平见沈淮连头都不回,气得发抖,为了维持他市委书记的威严,只得继续盛气凌人的厉声喝斥,心里对沈淮剩下的最后那点耐性就快要给磨灭。 “玩笑话,”沈淮不理会谭启平的高声呼喝,只是对陈克华冷冷一笑,说道,“那我也给你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好不好?”将手里的矿泉瓶盖拧开,揪住身高都不足一米六五的陈克华衣领,拎到桌上来,将满瓶冰冷的水,就朝陈克华的衣领子里灌下去。 这两天东华降温,气温降到只有三四度。 屋里虽然开着空调,矿泉水打领口灌下去,也叫陈克华好受;更叫他屈辱的,是他给沈淮揪着领子,甚至不敢挣扎一下,就像一只给拖上案板待宰的哈巴狗。 会场上的众人都看傻了眼,谁他妈得罪了沈淮,就要给这么往死里整啊——陈克华这一辈子都不要想在东华官场上抬头了。 这时候刘伟立、周岐宝等人才反应过来,冲上前拖胳膊抱腿,将沈淮手里剩不到半瓶的矿泉水抢下来。 谭启平气得直拍桌子,再顾不上颜面,指着刘伟立说道:“这成什么体统、这成什么体统?你们将沈淮赶出去!以后市里的会议,都不要他来参加。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有没有一点党纪国法?” 给拖到门口,沈淮盯着刘伟立、周岐宝的眼睛,喝斥道:“你松手。” 刘伟立、周岐宝两人心虚,松开手,但两人堵在门口,不叫沈淮再回会场。 沈淮就站在门口,对着谭启平说道: “我不管你会怎么处理我,但有些话,我要跟你明着讲。谭书记,我心里始终是尊敬你的。但是,今天,你领导下的个别干部,以别人恶意传造的谣言,当众恶意羞辱、攻击你领导下的其他干部,你非但不制止这种下三滥的行为,还视若无堵,甚至还怂恿纵容。说实话,我对你今天不能公正、公平处置下属矛盾纠纷的行为很失望。你在我心目中,不再是合格的市委书记,也不再是合格的长辈。我的级别本不够参加今天的会议,以后市里的会议,也请不要通知我参加。” 没想到沈淮这时候转过来,矛头直指谭启平,室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摒息宁神。他们不敢吭一声,生怕稍不如意,就惹得谭启平雷霆大怒,将怒火烧到自家身上来。 沈淮大闹会议之后扬长而去,谭启平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陈克华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抄手边的矿泉水瓶,就朝他的脸上砸过去: “堂堂市建委主任,当众开这种下三滥的玩笑,你心里有没有组织纪律观念?你还是不是党员?”扔下手里的材料,对刘伟立说道,“刘主任,你组织大家学习材料,常委成员,跟我到小会议室开会。这次事件,一定要严肃处理,不然以后市委还有会什么威严可谈?” 陈克华脸垮在那里,没想到挤兑熊文斌一下,会捅出这么大的马蜂窝。 第四百零四章 局面失控 会议室里的动静,也早就惊得同一楼层的工作人员纷纷探头出来观望,就看见沈淮背着手从楼梯口走下去,眉跳目眦,怒气凌人,众人都不敢跟他的眼神相接。 沈淮“咚咚咚”下了楼,但他最后矛头直指谭启平的话,在众人的心头回荡。 谭启平执政东华两年,什么时候给人当面这么数落,什么时候给人当面这么喝斥,什么时候这么威信扫地过? 其他地方不知道,但在这栋大楼里,大家从没有见过今天的情形有发生过,但看着沈淮离去,仿佛一柄怒发冲寇、拔鞘而出的利剑。 接下来谭启平雷霆暴怒,怒砸陈克华、怒声喝斥的声音,更是叫众人心头惊乱,知道谭启平这一刻已经完全叫沈淮激怒,脾气大作。 待看到谭启平走出会议室,探头探脑往走廊里看动静的工作人员,迎上谭启平那怒火跟怨恨交织的眼神,都禁不住心头一窒,忙不迭的慌乱退回办公室里,不敢这时候找霉头去触。 看着谭启平离场,要到小会议室临时召集常委会议,讨论给沈淮、陈克华严厉处分,高天河与其他常委成员,也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临时召集常委会议是他的特权,其他人不敢这时候再去挑谭启平的脾气,只能夹起笔记本,跟在后面去小会议室。 事情发生的时间很短,大家进入会场坐下都没有五分钟,好端端的工作会议就给突发事件搅成这样,高天河都觉得这一切也太戏剧化了。 他离开会场前,也恶狠狠的瞪了陈克华一眼,压着声音喝斥道: “你这贱骨头,就是欠收拾!” 过道里已经看不到沈淮的身影,见沈淮对这事的反应如此之大,高天河也情不自禁的怀疑,难道之前的传闻真是谁有心在背后生造出来的? 高天河看着谭启平那仿佛利剑出鞘的背景,知道他完全给沈淮刚才的言行激怒了,心里琢磨他可能会建议给沈淮什么处分。 虽然一度希望沈淮去吸引谭启平的火力,但高天河这次并不打算阻止谭启平什么。高天河不指望他在官场上还能再进一步,更没有将谭启平拱走他来当市委书记的野心,他心里清楚,就算谭启平给省里调走了,空出来的位子,也不可能轮到他高天河去坐。东华的经济格局,给梅溪新区撑出新的气象、新的天地,省里争这个位子的将大有人在。 高天河更多的是想保住自己最后几年不给翻盘,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跟谭启平斗着。 高天河既不想叫谭启平踩在脚底下,一点都翻不得身,也不想真正去拨谭启平的虎须,水火不溶,迫使省里在他跟谭启平之间做出选择。 看着谭启平给沈淮完全激怒,高天河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添油加醋了。 再一个,谭启平给沈淮搞了方寸大乱,就算这时候谭启平将沈淮完全从地方踢走,也难重立给打倒的威信——高天河也不用担心自己马上就会受到威胁。其实谭启平跟沈淮的矛盾公开化之后,谭启平在东华的威望已经受到严重的影响。像刚才,谭启平失控的发作,可以说是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对局面已经渐渐失去掌控力。 高天河觉得自己的处境相比较以往要安全多了,就没必要再去做画蛇添足的事情。 * 走进小会议室,椭圆形的长会议桌,谭启平脸色铁青的坐在一头;其他常委分坐两列,都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记本,不去跟谭启平的视线触碰。 谭启平手按住会议桌,眼睛里的怒气未消,虎视眈眈的盯着其他常委成员,最后对纪委书记陈明经说道: “在今天这么重要会议召开之时,市委差不多有一半委员在场,沈淮无视组织纪律,公然辱骂他人,搅乱会场秩序,致使会议中断,进行不下去,在干部群众中间造成极恶劣的影响。这样的行为,市纪委一定要严肃处理,才能遏杀这种风气滋长下去。同时,陈克华在重要会议召开之时,态度轻佻,我们同样要严肃处理。” 谭启平真要通过纪检委给沈淮处分,重立威信,那至少得党内警告处分起步,严重一点的,就是撤销党内职务。 沈淮目前在地方只有党内职务,即唐闸区委委员、常委。要是撤消沈淮的党内职务,这就是要将沈淮从地方上彻底踢出去,不叫他再有机会插手地方事务。 高天河及其他常委也不由的暗道:谭启平这次终于是不能忍受沈淮继续挑衅他的威信,这次竟然是想先斩后奏,打算会市委先形成一致意见,然而再直接向宋家摊牌。 高天河又不由得暗想,倘若他们真形成撤消沈淮唐闸区委委员、常委职务的决议,宋家会如何看待这事? 要真形成这样严重的党内处分,对沈淮以后的仕途升迁,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影响。 沈淮现在级别低,在司厅级以下发展时,能受到宋家很好的庇护;过个几年,沈淮进入司厅级层次,跟其他派系的竞争就会激烈起来,到时候履历上任何一点瑕疵,就会成为给其他人攻击的把柄跟弱点。 宋家能容忍谭启平借题发挥给沈淮的履历留下这么严重瑕疵吗?还是说这是谭启平故作姿态,先在市里形成一个意见,然而借此跟宋家做进一步的讨价还价? “会不会太严重了一些?” 沉默之中,有人突然插了一句话,叫大家都情不自禁的转脸看去,却是组织部长虞成震手按住记录本,头侧过来,眼睛平静的看着谭启平,发声质问, “事情的发生,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要没有陈克华无端借捕风捉影之事公然挑事,沈淮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沈淮年纪轻,给人当众泼脏水,闹点脾气,也不能完全就说是他的错。谁没有一点脾气?说起来,我们常委成员在主席台上没有及时阻止陈克华的轻佻言行,也没有及时对陈克华提出严厉的批评,我想我们常委成员,对今天事态的失控,也有一定的责任。” “虞部长,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市委书记责任最大喽?难道下面一点芝麻蒜皮的屁事,都要我来担着?”谭启平以为高天河会跳出来阻饶,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虞成震突然窜出来替沈淮说话,怒气冲冲的盯着他。 他给沈淮临走前扣了一顶帽子,已经是威信扫地,没想到虞万震这时候还借题发挥,他心里更是不爽到极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要说有责任,我想我们在座的都有一些责任,”面对谭启平的盛气,虞成震并不心虚,沈淮敢当面削谭启平的脸,他堂堂市委组织部长自然不能更胆怯,针锋相对的说道,“我在组织部门工作有几年,学习到的经验,跟谭书记你不好比,但也有一些心得。对待年轻干部,我们希望他们要有怎么的特质?是成熟到完全没有一点棱角,还是容忍他们有些小毛病?在这方面,也许我跟谭书记你的看法并不完全一样啊。沈淮今天的行为,不能说没有错,是有些过激了,但我认为也是情有可原的。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是年轻干部常见的小毛病、小脾气。对年轻干部身上的这些小毛病,是进行批评教育,还是让纪检委出马进行严厉的处分,一棍子打死,我觉得很有讨论的必要。我们帮年轻干部克服自己的小毛小病,这个固然重要,但是不是也要考虑不能打磨掉年轻干部有做事情的闯劲、冲劲?不过,陈克华这种利用捕风捉影的谣言,公开侮辱其他党员干部的行为,这种风气绝不能滋长。这点,我同意谭书记你的看法。” 高天河也都傻了眼,虞成震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了沈淮就跟谭启平直接卯上了?以往没见他这么有骨气啊?不过,虞成震从他组织部长的角度说这番话,也完全叫别人无话可说。 沈淮今天的事,往重里说,给个党内警告也不为过;但轻描淡写,轻轻揭过,也没有什么。 今天真正给抹面子、扫威信的是谭启平,其他人实际上都很乐意看到这种局面。 谭启平脸阴在那里,高天河还没有表现,虞成震就突然出位连声质问叫他十分意外,局面再次跳出他的掌握之外。 纪委书记陈明经轻咳了一声,对谭启平说道:“我也觉得虞部长的话有些道理,是不是由组织部门出面找沈淮、陈克华两人进行谈话,批评教育……” 见局面再次跳出自己的掌握,谭启平他这时候再顾不上去立妈严厉追究沈淮的责任。他甚至不能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不然会演变众常委连气的站出来反对他,他的处境会更加的被动。 谭启平不得不去想,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沈淮刚才跟他对着干,已经直接动摇了他的威信,给了虞成虞等人公然对抗他的底气。 他这次要不收拾沈淮,以后在东华他将威信扫地…… 从市委出来,沈淮没有回梅钢去,而是让邵征开车陪他去霞浦。 到霞浦防海公路上,沈淮让邵征换他开车。 沈淮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会很快传出去,会惊扰很大,他不想去解释什么,将手机丢给邵征,让他随便找借口应付过去。 防海公路两边都是防风林,密集的水杉林入冬后已经凋谢树叶,秃兀兀的矗立在烂泥滩涂的边缘,偶尔从树林的豁口能看到浑浊的海画。 东华以东的海洋水面浑浊,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黄水洋,不是观海的好地方,沿海也尽是滩涂,没有金沙碧浪能供游人戏耍的海滩。 “孙总的电话。”邵征将手机扬给沈淮看电话号码。 沈淮将车停在路边,换邵征来开,他接孙亚琳的电话。 “你今天又疯了一把啊,”孙亚琳在电话里笑道,“你等着接受你那废物爹的咆哮吧。说实话,要不是我对你小子知根知底,看你今天的表现,还真会误以为你是受冤枉的。我就不明白了,熊文斌值得你为他这么闹一场?”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我今天不站出来,东华官场以后将没有熊文斌的活路,这对他很不公平,”沈淮说道,“至于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我可以去承担。对了,你既然打这个电话,那就通知你一声,晚上召开董事会议,在谭启平对我下手之前,梅钢要进行一下人事调整。二厂的董事长你来兼任怎么样?” “现在就进行人事调整,会不会太早了些?” “时机不会照我们的想法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即使时机来了,那就不要再拖了。”沈淮果断的说道。 第四百零五章 福祸相依 将晚时,他老子宋炳生的电话终于是打了过来,沈淮让邵征回电话,说手机不在他手里。沈淮在听着他老子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声音,似乎断定他就在旁边不接电话。 沈淮将手机接过来,直接把电话掐了。再打再掐,两次之后,就消停了。 沈淮与邵征在霞浦县城新浦镇简单吃过晚饭,才返回梅溪。 梅溪这边也是像煮沸粥的锅,除了赵东、徐溪亭、汪康升、钱文惠、潘成等梅钢核心层外,吴海峰、周炎斌、杨玉权、褚宜良、朱立、杨海鹏、黄新良、郭全等人都在鹏悦国际大酒店,苦巴巴的等着沈淮回来。 从停车场出来,沈淮看到周裕也在这里,笑着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在旁人面前,周裕不便流露过多的关切,勉强笑道:“你也真能闯事的,陈克华本来就是官场上的油子,不是很讨人喜欢,你怎么整他都没有事,只是你又将矛头指向谭启平,这脸可就是撕破了啊。” “早撕破早好,”沈淮说道,“他也受够了我,我也受够了他。梅钢新厂再有一个月,调试就能结束,成功运行没有什么问题,所以现在撕破脸,时机正好。” 沈淮跟周裕往里走,看到在家的人差不多都聚在这里等他过来,笑道:“大家都很紧张啊?” “你倒是威风了,这摊事还得大家一起收拾。”孙亚琳说道。 吴海峰先拉孙亚琳、周炎斌、杨玉权、褚宜良到隔壁小房间里密议。 吴海峰说道:“你离开会场之后,谭启平就临时召开常委会议,讨论对你跟陈克华的处分,但是他的动议,受到陈明经跟虞成震的抵触。这是会议纪要,你先看看……” 吴海峰作为前市委书记、现人大主任,他想要拿到会议记录,自然有的是手段。 沈淮也没有想到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会直接站出来质疑谭启平,阻止常委会议形成对他不利的处分决定。纪委书记陈明经等人随后的发言,则表明整个局面并不完全受谭启平控制。 “这个情况,跟我们之前的判断倒也是吻合。高天河反对谭启平,是为了自保,但谭启平到东华后很多行为,也确实引起陈明经、虞成震等人的不满。熊文斌在东华的声望不弱,即使他现在已经是市常委成员,都是正常的,偏偏给压在低下抬不起头来,其他人多少觉得他这些年亏得很。谭启平今天打开始没有吭声,就是想看到熊文斌受辱,这跟之前的不实传闻也有些关系,” 周炎斌才是早初吴系的智囊、周家的定海神针, “谭启平将熊文斌放到政研室主任的位置上,说不打压吧,市里的核心事务不再叫熊文斌有参与的机会;说打压吧,市委副秘书长兼政研室主任不能算太坏差事。我一直都觉得,谭启平之前对怎么处置熊文斌并没有完全心里有底,更多的是做进可攻、退可守的部署。不过此时谭启平是想将熊文斌彻底毁掉,故而在陈克华出言羞辱熊文斌之时,他没有严厉制止,这个可能就会直接引起虞成震等人的不满。” 沈淮坐下来细细思考,很长时间,陈明经、虞成震等常委成员,在他印象里都是格性模糊的存在。 有时候也由不得陈明经、虞成震他们有性格,他们在省里没有支持,要跟从省里空降下来、又在地方上站稳脚的市委书记对着干,风险很大,压根儿不知道何时会给调走。 朝不保夕的担忧,也就叫他们很难有性格。 真正的松动,就是田家庚对梅溪新区的那道批示。 田家庚的批示用语再委婉,陈明经、虞成震等人都能从里面读出省委书记对谭启平的不满来。 哪怕仅仅是这一点,就给了他们在市常委会上对抗谭启平的勇气。 沈淮不忍看熊文斌当众受辱,虞成震、陈明经他们就没有同仇敌忾之心?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市里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跟地方脱离关系,”杨玉权说道,“仅仅梅溪镇的崛起就给东华地方发展带来这么大的好处,使无数人从中获益。这个过程要是给谭启平的胡乱部署打断,不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 梅溪镇一年新增超过二十五亿的投资,这些投资,在梅溪镇变成道路桥梁、变成工厂企业、变成机器设备、变成深宅大院、变成绿树葱郁,但直接受惠的并不仅仅局限于梅溪镇。 梅溪镇要建高楼大厦、要修道路桥梁、要建工厂企业,要买机器设备,对东华的建材、建筑、运输、机械、餐饮等行业,都有直接的拉动作用。背后则有着数十家、甚至数百家地方中小企业或个人从中直接受益。 他们是希望梅溪镇的崛起势态继续保持下去,还是叫谭启平胡乱部署打断? 高天河的儿子控制万虎贸易集团,吴海峰背后有周家、有鹏悦集团,虞成震、陈明经等人都有亲属在企业担任高职或简接或直接的控制着私人企业——他们难道不知道,以前那种纯粹分蛋糕的方式难以维系下去,而地方经济高速发展,把蛋糕做得更好、更大,才更符合他们的根本利益? “你这次跟谭启平直接撕破脸,直接动摇他在市里的威信;再加上虞成震、陈明经等人的抵制,我想这反而会叫他更不会就此收手。”周炎斌蹙着眉头,继续说道。 沈淮笑道:“看来我这次要成为别人手里用杀来骇猴的鸡了。不过虞成震、郑明经等人已经能公开抵制谭启平,叫谭启平不能再像以往那么掌控局面,这个局面比我之前预料得要好。” 吴海峰他们对此也认可,看上去局面很严峻,实际上要比想象中乐观。 要是其他常委对谭启平的普遍不满能够公开,传达到省里,让省里看到谭启平不能掌控东华的局面,那省里对谭启平的态度就会迅速分化、摇摆,这样才能形成他们倒谭的大环境。 “宋姨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呢?”孙亚琳问道。 谭启平这次要不能处理沈淮,他在东华的威信将扫尽。虞成震等人能在随后的常委会上公开抵制谭启平,又何尝不是受到沈淮大闹会场的鼓舞? 谭启平如果不能在市常委会议上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可能将问题捅到宋家,迫使宋家做出选择。 沈淮与谭启平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官场倾轧,同时还是派系内部的激烈斗争。 所以沈淮要倒谭,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省里,二是宋系内部。 “小姑还没有打电话过来,应该还不知道这事,”沈淮说道,“徐城那边倒打了三通电话过来,大概等不及要教训我,我都没有理会。” 孙亚琳噘着嘴,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邵征敲门进来,将手机递给沈淮,说道:“宋总的电话。” 沈淮接过手机,见显示的是小姑的电话号码,而不是宋鸿军的,对孙亚琳说道,“你真是个乌鸦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从邵征手里接过手机,走到窗台边去接电话。 吴海峰等人也都紧张的看着沈淮接电话。 虞成震等人借机造反,谭启平在市里很难给沈淮什么严厉的处分,一个处理不好,甚至会叫他加倍的丢失威信,但要是谭启平将事情捅到宋家,迫使宋家做出选择,其他人就不好插手了。 虽然沈淮在这事上不失理,但不意味着宋家不会打自己孩子。 沈淮合上手机,转回身,跟众人说道:“老爷子发话了,让我先把手头事交待一下,这两天回一趟燕京。他有话当面跟我说。”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这事值得老爷子出面找你谈话?”孙亚琳咂舌问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淮说道,“谭启平容不下我,我也看他不爽,这一天总会到来。迟来不如早来。” 接着,宋鸿军也打了电话过来,沈淮跟他在电话交流过一番。 面对当前的局面,宋鸿军尤觉得棘手,也吃不准老爷子出场要沈淮回燕京谈话,是福是祸;约好他也回燕京一趟,实在不行也要帮着说几句话。 沈淮跟吴海峰、杨玉权他们重新回到贵客大厅里,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他要回一趟燕京,跟大家说了一下,说道: “现在的局面要比想象中复杂一些,不过我们首先要保证梅钢发展的大局面不受干扰,实在不行,我两边都抽手也没有关系。我想在回燕京之前,梅钢有些事得先决定了。老炼铁厂对梅溪镇的环境影响很大,上更严格的除尘除硫设备,成本也太高,现在还不合适,那就直接关停掉。接下就是加紧跟昭浦炼铁厂的谈判,条件可以再退一步,要有半年内投资五千万、形成二十万吨产能的方案跟行动。这一步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很重要,这个事就由老汪专门负责。另外,我们内部要有保二厂为核心的统一认识,我不会再兼任二厂的董事长,这个位子我希望由亚琳来担任。众信也是二厂的第一大股东,这么安排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在梅钢集团层面,我也不再兼任总经理职务,我提议由赵东兼任,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么安排,你在梅钢就只担任梅钢集团董事长的职务,”周炎斌问道,“你是打算诱使谭启平直接解除你梅钢集团董事长的职务吗?” 梅溪镇通过工业投资集团,对梅钢集团持有45%的股份,谭启平通过苏恺闻,可以直接向梅钢董事会提出解除沈淮集团董事长职务的动议。 这时候要是其他人据理力争,去保沈淮,就会造成更深、更直接的割裂,会对整个梅钢造成一系列恶劣的负面影响。 “不知道这次回燕京谈话会有什么结果,可能是家里会让我休息一段时间,也可能我要主动辞去梅钢董事长的职务也说不定,”沈淮说道,“但为了梅钢下一步的大发展,我现在也需要暂时退到幕后去。我这是跟周总你学习啊。” 大家都是一笑,周炎斌不在鹏悦集团担当任何职务,周炎斌却又是周家当之无愧的灵魂人物,周知白只是在台面上负责具体事务的人选而已,还没有完全接他老子的班。 梅钢发展,由于筹资来得艰难,来源复杂,也就形成梅钢复杂的股权关系。 梅钢集团表面上是属于整个梅钢系的顶层,实际上集团直接控制的只有二十万吨年产能的一厂。 建成后年产能将逾六十万吨的梅钢新厂,才是梅钢未来一段时间真正的核心,也是梅钢序列里的二厂,但二厂有**的法人地位跟董事会,控制权也是**的。 即使地方政府利用作为梅钢集团第一大股东的地位优势,能够直接决定梅钢集团董事长的人事任命,也没有办法对真正处于核心地位的二厂施压太多的影响。 这样,其实只要孙亚琳、周家、宋鸿军、褚宜良、朱立、杨海鹏以及赵东等梅钢实际管理者支持沈淮,就没有人能把沈淮在梅钢的根给斩断掉。 另外,梅钢系有三千万美元的债权,可是在沈淮外公手里拽着——沈淮的基本盘,实际上要比谭启平好看。 第四百零六章 浑水 熊黛妮下班回家,从包里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就听见她妈在屋里的声音:“沈淮虽然举止蛮撞些,心性终究是好的。唉,周明要能有沈淮这样的心性,我们这个家也不用这么折腾了。” 听到她妈在屋里提及沈淮,熊黛妮微微一怔。 这段时间来沈淮几乎是她家的禁忌话题,有时候聊着天,谁不知不觉扯到沈淮,话头就会刻意掐断掉,谁都不提他,熊黛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妈在屋里又谈起沈淮来。 熊黛妮靠着门而立,想起月前的塌床闹剧来,犹是觉得荒唐,这事明明是冤枉了沈淮,叫沈淮受到委枉,还无缘无故给周明打了一顿,她却没有办法跟沈淮当面说声对不起。 这事也叫熊黛妮将周明彻底看底,周明说到底就是一个在沈淮阴影之下挣扎不出来的小爬虫,这两年来处处与沈淮为敌,以致到最后的大爆发,无不如此。 “沈淮这下子算是跟谭启平彻底闹翻了,这次谭启平大概不会轻饶了他吧?”白素梅在屋里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熊黛妮觉得奇怪: 沈淮做了什么事情,跟谭启平闹翻了?沈淮做了什么事情跟谭启平闹翻了,还让她妈觉得沈淮心性不错?沈淮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叫谭启平不顾沈淮的家世也不饶过他? 熊黛妮拿钥匙打开门,才看到她妈原来是跟她爸在说话,见她爸坐在客厅里,讶异的问道:“爸,你今天没上班?” “还上什么班,都差点给气死回来?”白素梅想到丈夫下午在市委的遭遇,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熊黛妮故作轻松的问道,“我好像听到妈在说沈淮,沈淮又闯什么祸了?他们好像是祸精,谁惹他谁倒霉。” “唉,”白素梅将下午市委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情说给大女儿听,叹气道,“说起来,倒也是我们对不住人家了。” 熊黛妮愣在那里,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道:“七七还在睡觉?”就推门进了房间,泪珠子禁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背依着床沿而坐,看着熟睡的女儿出神。 * 梁小林与刘伟立坐在客厅里,偶尔会抬头看书房的门一下,只是那扇门紧闭已经有两个小时,静悄悄的,没有走动的声音,也没有其他任何动静,死一般的寂静。 要不是他们亲眼看着谭启平走进去,把自己关在里面,这么长时间过去,要不是偶尔一阵抑不住的咳嗽声,他们甚至会误以为书房里没有人或者谭启平在书房里意外蒸发了。 “沈淮平时看上去挺彬彬有礼的一个青年,没有那么坏,老谭平时待他也不差,谁能想到他竟是这样的,谁能想到他会这样忘恩负义,竟然反过来公开咬老谭一口。这世道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老谭以前那么待他。” 谭启平的妻子坐在沙发上,嘴里反复絮叨就是那么几句话,叫梁小林、刘伟立二人不回应不好,回应又觉得反反复复的那几句话来回倒着说,也没有意思,只好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这时候苏恺闻合上手机,从外面的走廊走进来。 梁小林、刘伟立都倾过身子,问苏恺闻:“苏秘书长怎么看待这事?” “沈淮这次太无法无天了,”苏恺闻将手机装进兜里,说道,“宋家会给谭书记一个交待的……” 梁小林与刘伟立对望了一眼,不知道这是苏恺闻的话,还是他老子苏唯军的话。苏恺闻的话不顶什么用,要是苏唯军这么说,那是多少有些分量。 今天常委会议的结果,已经表明沈淮这一闹对谭启平、对谭系直接带来的恶劣影响已经超乎他们的预料,甚至有进一步失控的可能。 不管之前谁是谁非,谭启平这次要不能严厉收拾沈淮,以后在东华还要怎么开展工作?还怎么向省里证明,他还有掌握东华大局的能力?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省里对今天的事情没有任何看法,那以后岂不是要让虞成震、陈明经、高天河、吴海峰、杨玉权一个个都骑到他们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谭启平到东华后,利用种种形势,成功压制地方势力的声音不能反弹足足有两年,但要是这次不能严励收拾沈淮,露了怯,地方势力必然全面反弹。同时,省里跟其他地市看谭启平好戏的,大有人在,他们也会越发的起哄,不要说谭启平继续上升的通道有可能从此给关闭掉,接下来在东华要面对的,也将可能是一个加倍恶劣的局面。 但是,处分沈淮的动议,在市常委会议层次,已经受到虞成震、陈明经等人的狙击,现在只能通过宋家内部处置沈淮。 倘若宋家内部不愿意严厉处置沈淮呢? 谭启平该怎么办?摆在他们跟前还有什么路可选择? 梁小林、刘伟立开始见沈淮大闹会场,还以为他只是给陈克华激怒后无法自制,但事态演变到这一步,却乍然发现,留给他们选择的道路,其实很狭窄,一个处理不好,谭系整艘船都很可能颠覆掉。 这时候才感到棘手,事态要他们想象的严重得多。 * 田家庚习惯将当天的公务都处理完再离开办公室,一省事务汇聚案头,要一项项抽丝剥茧的去分析,工作量极大。 田家庚将手里最后一份文件看完,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他将写过批示的文件丢在一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推开门,看到隔壁的办公室还有亮着灯,推门走过去,看到李谷也正写着材料。 田家庚抬手指了指手表,说道:“时间又晚了,你肚子饿了没有?今晚的夜宵我来请客。” 李谷见田书记忙完了,他将材料放下来,拿了外套站起来,说道:“说得好像你身上带着钱似的。”他走到秘书室,让留下来值班的秘书们都回去,他陪同田家庚坐车找地方吃夜宵去。 坐进车里,李谷跟田家庚说道:“东华今天又发生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哦,你说来听听。”田家庚捏着太阳堂,让自己缓解疲劳,头往后枕在椅背上,听李谷说东华今天发生的事情。 沈淮大闹会场,东华差不多有近一半的党委委员都亲眼目睹,李谷自然有他的渠道知道细情,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田家庚听,说道:“沈淮离开会场时指责对谭启平的那段话,可是杀气十足啊,也逼着谭启平手脚大乱!” “哦,”田家庚听到这事,也觉得意外,说道,“有些奇怪啊……” “我也觉得奇怪,沈淮这时候就逼宫,未免太早了一些,”李谷说道,“不过啊,沈淮大闹会场离开之后,谭启平就立即召开市常委会议,要讨论给沈淮严厉处分,想要挽回威信。你知道结果怎样?” “怎样?”田家庚才不愿意费脑子去琢磨这种事,直接问李谷。 “很叫人奇怪,”李谷不好意思叫田书记猜谜,说道,“谭启平要处分沈淮,但东华的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纪委书记陈明经二人,都明确提出反对,使得谭启平的动议未能通过常委会讨论,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沈淮要是把虞成震、陈明经两人反应都事先预料到的话,那就说明他选择这时候将谭启平的军,不能算早。” “你觉得沈淮已经把虞成震、陈明经拉拢过去了?”田家庚不是很关心这些细节,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心这些细节,便直接问李谷,“这个可能性不大吧?” 李谷摇了摇头,说道:“是不应该有这种可能,真要如此,半年前他就不应该退缩。” “也是。”田家庚点点头说道,对东华的事深感头痛,有时候地方上的事态,也不是他这个省委书记就能掌握的。 在东华,市长高天河跟谭启平关系本来就不睦,甚至在淮联重工的招商引资一事上,就跟沈淮有过合作——沈淮要是还能同时得到纪委书记、市委组织部长二人的支持,他半年之前根本就不需要对谭启平退让。 事实上,半年前要不是他出手阻止,梅溪镇都差点都给谭启平肢解掉。后来东华市在他的批示基础之上,搞出梅溪新区方案,沈淮也是给彻底排除在这个方案之外。 “不过我觉得,要是梅钢新厂建成在望,沈淮这时候对谭启平进行逼宫,时机也谈不上早,”李谷说道,“从他主动放弃梅溪镇党委书记职务、不再插手梅溪新区示弱算起,也差不多有半年时间了。而且你在梅溪新区一事的批示,也应该会给他一些信心。” “那他凭什么就有把握认定省里会照着他的节奏走?”田家庚问道,“就是我现在决心把谭启平从东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拿下来,都未必有把握能说服其他省常委成员。” 李谷哈哈一笑,问田家庚:“你真有想法要将谭启平从东华市委书记位子上拿下来?我还以为你会出面安抚一下谭启平呢。” “谭启平这人格局有限,我出面安抚他做什么?”田家庚说道,“不过,我就算有心将谭启平调走,也有两个难点,一是如何说服省里其他人同意将谭启平调走,二是谁能比谭启平更胜任东华市委书记这个职务?这两个问题要先得到解决。” 李谷点点头,知道田家庚比他考虑要更全面,也不屑跟赵秋华,一心只想在地方上拉帮结派,不然眼下倒是一个拉拢谭启平的好机会,他又问道:“田书记,你觉得宋家会怎么看待今天的事情?” “如果谭启平要求宋家处置沈淮,我想宋家还是会处置沈淮的,毕竟宋家眼下,还要打自家孩子去安抚人心的,”田家庚说道,“也许沈淮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思熟虑。” “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李谷说道,“不过谭启平在东华已经有些乱分寸了,也许沈淮判断未来一段时间,东华很可能会因谭启平而捅出大的问题来。他这时候出手,的确会迫使谭启平不得出手不打击他——但是,我们反过来想,他有没有诱使谭启平犯更大错误、有没有最后一次诱敌深入的用意在内?就算宋家这次为了安抚人心,迫使他继续向谭启平低头,那在外人眼里,大概也会觉得沈淮在东华给谭启平欺负得够惨、够可怜了。那么,下一次,沈淮真有什么手段反制谭启平,大家会不会整个的都反转过来,觉得谭启平是罪有应得,而不会说沈淮的不是?真要是如此,到那时候,宋家也可以顺其自然,不用再打自家孩子去安抚人心。” “……不好说,且看吧,”田家庚懒得多想东华的事情,揉着太阳穴,蹙着眉头,说道,“另外,赵秋华今年去过东华后,还让陈宝齐代表他去了好几趟东华,未必就单纯是为了合资钢厂的事情。” “田书记是说虞成震跟陈明经今天站出来狙击谭启平,很可能跟赵省长有直接关系?”李谷问道。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啊。”田家庚说道,想到赵秋华,他又感到头痛。 李谷忍不住轻轻的叹气,局面果然要比表面看上去的复杂得多。 第四百零七章 回京 虽然市里暂时没有形成什么处分决定,但大家的眼睛都还盯着这事情上不放松。谁都知道事情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过去。 沈淮最后离开会场之前,对谭启平的公开质疑跟挑衅,还是那么的掷地有声,以致私下里都在悄悄的传扬。 谭启平给如此严厉的质疑,他真要让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那以后他在东华遭遇到的反对声必将会一浪高过一浪,甚至可能叫东华的局面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沈淮将手头事情处理好,又赶回燕京之前紧急召开了一次董事会议,决议关停设备陈旧、跟新梅新村紧挨着的老炼铁厂;投资两千万,在老炼铁厂的旧址上,建设新的集团办公及研室院大楼。 沈淮同时进一步调整梅钢内部的人事结构。 他首先在梅钢集团层面,增选孙亚琳、胡舒卫、赵东为董事,选郭全为副董事长,委任赵东为集团总经理,委任赵治民为集团副总经理。一厂为集团分公司,没有**的法人地位,受集团直接控制,任命徐闻刀为总经理。 二厂为集团子公司,有**的法人地位,另设股东大会、董事会等机构。除了梅钢集团持20%的股份外,隐藏在众信投资、鸿基投资、渚江投资三个投融资平台之后的孙亚琳、宋鸿军、周家、禇宜良、朱立、杨海鹏等人,才是二厂的真正控制人,其中又以孙亚琳为第一大股东。 沈淮辞去二厂董事长的职务,由孙亚琳接任,赵东、潘成担任总经理、副总经理。 这样就基本上确保,即使沈淮他在仕途上会短时间的发生动荡,不至于影响到梅钢的正常运行。 东华没有班机去燕京,沈淮也不急着赶去徐城坐飞机,而是直接选择在东华坐火车北上。 九五年,不经徐城,东华也有直接到燕京的客运线。只不过每天一趟绿皮车而已,走灌云,从嵛岭中段的豁口穿过北上,绕经新沂等地,全程大约需要二十几个小时。 沈淮将一些事务交待出去,短时间也没有紧要的事情要处理,无事一身轻。再一个他对此行燕京会有什么结果,也没有特别担忧的地方,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由邵征、陈桐陪着坐火车就此北上。 七日下午从东华出发,差不多在火车上坐一天一夜,八日中午抵达燕京南站;褚强跟宋鸿军同时赶到火车站来接他们。 燕京这几天,天气阴霾冷咧,车站前的广场开阔,寒风似刀,一刀刀剐来,冷得缩脖子缩脑。 虽然燕京这些暖气已经供应上,但干躁寒冷的气候,远不如南方舒服——宋鸿军这段时间人本来一直都在香港,但谁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老爷子都有好些年没有这么严肃的召小辈回京谈话。 宋鸿军猜不到这次谈话会有什么后果,他耐不住性子留在香港等待消息,索性赶回燕京来看究竟。 陈兵在燕京正式组建京投公司之后,褚强就从市政府调到燕京来,给陈兵担任总经理助理,到燕京来积累履历、经验。 “你也真是够能惹事的,”看到沈淮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行李由邵征、陈桐两人帮着拿着,他自己满脸轻松的从出站口出来,宋鸿军都忍不住苦笑,问道,“你非要跟谭启平闹到水火不溶,这次事情未必会对你有利。” “老爷子也是这态度?”沈淮问道。 “你想让老爷子有什么态度啊?”宋鸿军问道,“我中午跟鸿奇、鸿义他们一起吃饭,老爷子恨不得拿筷子戳到我们头上来,好像这祸是我们闯出来似的,你就等着挨训吧。今天饭桌上,小姨跟你爸已经吵了一架,谁也不让谁,叫老爷子急得摔了筷子,大家才息了声——我现在都后悔回燕京掺和这事。” “看吧,鸿门宴,你们还要硬跟我过来,”沈淮朝邵征、陈桐摊手说道,“你们跟褚强去找陈兵,这两天在燕京好好玩玩,最好不要出什么事。这次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们要是遇了什么事,我都没有办法帮你们兜下来。” 见沈淮将老爷子可能的训斥都浑不当回事,宋鸿军拿他也没有办法,说道:“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服你了。你还是先跟我回去了,那边正等着三堂会审呢。” “情况再糟糕,还能比三年前我只身在东华更糟糕?老爷子再看我不顺眼,还能比三年前看我更不顺眼?”沈淮笑着问宋鸿军。 宋鸿军想想也是,即使宋家要给谭启平一个交待,有可能会把沈淮打痛了表示对自家子弟也公正无私,但不可能把他打伤了,打残了。 沈淮白手起家,能折腾今天这番天地出来,还会怕受点小挫折? 再一个,退一退二不退三,这次沈淮再让步,下回掐住谭启平的把柄,凌厉反击,才能占住道理。 邵征、陈桐跟褚强去东华大酒店,沈淮直接坐宋鸿军的车去老宅。 沈淮在车上,从宋鸿军嘴里除了知道小姑跟他爸为他的事争吵得最厉害,其他人倒是沉默居多,但其他人保持沉默,恰恰说明他们对自己大闹会场、落谭启平脸一事的看法是有分歧,而不再像以往那样,一心就认定是他做错了。 这是好的现象,也是他需要的迹象。 其他人手里还有事,不会守在大宅等沈淮过来,但宋文慧、宋炳生都是专程为沈淮的事情回燕京,这时候也没有其他地方好去,就守在大宅里,陪着老爷子等着沈淮过来。 大概是中午时,在饭桌上争吵过一回,看到沈淮跟在宋鸿军之后走进院子里来,宋炳生反而一时说不出教训的话来。宋炳生也想到大前天给沈淮连续挂断三次电话的事情,怕这个孽子闹起脾气,治不住他。 看到他老子站在院子里,沈淮也是头一撇。 宋文慧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从里屋走出来,看着沈淮随身简单的仅一只帆布背包,问道:“怎么坐火车回来了?你说昨天回燕京,都以为你会坐飞机,我也会错意,赶在昨天回来。” “我这次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再工作,时间宽裕得很,也就没有想着急吼吼的赶到徐城坐飞机回来,”沈淮说道,“都忘了跟你们说我坐火车回来。” 宋文慧狐疑的打量了沈淮两眼,知道他诡计多端,不能完全信他的话,说道:“老爷子在睡午觉,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也应该累了吧,先去洗个澡再说。” 虽然不是周末,从东华没有直抵燕京的飞机,但沈淮坐车先到徐城,再从徐城坐飞机赶回燕京。这样,他前后在路途上花费也不就六七个小时,远比用一天一夜坐火车要快得多。 不过沈淮知道小姑跟他老子这次都会赶回来参加争吵,他赶早了回来,正好撞枪口上,指不定到燕京就会给兜头气势汹汹的教训。 他不想一回燕京就陷入被,才刻意模糊他返回燕京的时间,骗他小姑跟他老子先回来,让他们先争论、争吵,先消耗掉他们的心气神——现在他老子看他一副懒得跟他说话的样子,正是沈淮所希望看到的,省事! 得小姑这句话,沈淮就先去厨房找了东西吃。虽然平时也没有谁陪老爷子一起住大宅,但大宅子里还有好几间客房时常准备着。 沈淮就借口坐火车太累,先进房间打开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泡过澡出来,听着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探头过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二伯宋乔生过来了,宋鸿奇也跟了过来,跟他老子还有小姑坐客厅里说话。 “沈淮回来了?”宋乔生见沈淮探出头来,问候了一声,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态度;宋鸿奇只是盯着他看了两眼,没有说什么。 “嗯,刚下火车,坐了二十来个小时的火车,骨头都坐硬了,先泡了个澡。爷爷他午觉睡醒了没有?”沈淮问道。 “我早就醒了,”老爷子披着大衣,从西屋走过来,手里拿着罐头玻璃瓶做的茶杯,里面冲泡着浓俨的茶水,他走到沙发跟前,一屁股坐下来,看着沈淮,问道,“你现在把窟窿捅出来,有没有想过怎么收拾这残局啊?” “为什么我要去收拾残局,不该是谭启平他这时候急着去收拾残局吗?”沈淮反问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跟爷爷是怎么说话的?”宋炳生见沈淮站在老爷子跟前还是一副冥顽不化、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半天,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出声教训。 沈淮索性坐在那里,闭口不说话。 宋炳生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嘴,但见沈淮此时的态度还算老实,就滔滔不绝的教训下去: “你什么时候能够成熟一些,什么时候能在捅篓子之前有点脑子,什么时候能目光长远一点,凡事能先考虑大局?你这么大闹一场,是发了脾气,是逞了威风,但你以为留下烂摊子就不用收拾了?你倒是舒服了,威风了,痛快了,但是这烂摊子还是要我们替你收拾,擦你这屁股屎。你参加工作,也不是一年半载,本指望你能懂一些基本的规则、规矩,你以为你仗着宋家子弟的身份,真就可以胡来,就可以胡作非为,就可以不用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你什么时候,能让鸿奇一样,叫大家少操些心?你知不知道有无数人盯着我们宋家,巴不得我们宋家出点差错,好叫他们看笑话?你要是没打算在仕途上好好发展,那就索性不要做了,不然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守点规矩。你这么胡闹,动不动就以下犯上,你还指望以后有谁敢提拔你、敢用你吗?” 面对他老子连声掷来的有力质问,沈淮坦然自若的反驳: “要是世故就是成熟,要是圆滑就是有脑子,要是胆怯就是目光长远,要是事事都在所谓的规则里打转就是考虑大局,我的确做得不够好。但是,我觉得在世故、圆滑、胆怯跟所谓的规则之前,我们首先要有原则,要有坚持,要有担当,也更要有脾气。” 这个畜生张口就辩论起来,哪里有半点认错的姿态,宋炳生气得老脸通红,动了真怒,捋起袖子就要接着喝斥。 “啪”,老爷子在一旁拍着桌子,盯着四儿子宋炳生就出声教训,“沈淮是我叫回来的,你要教训他,有本事把他拉徐城去教训。吵吵吵,吵个没完,还要不要坐不下来好好谈话了?” 第四百零八章 谁都有难念的经 老爷子拍了桌子喝止,宋炳生心里怒气未消,也只有先收了声,不好再接着喝斥沈淮什么。 “你继续说。”老爷子不动声色的让沈淮继续说下去。 沈淮直接问老爷子道:“爷爷,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年拉队伍造国民政府的反,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很严重,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么不老实,不守规矩,这么胡闹,动不动就以下犯上,不考虑自己有几斤几两,失败以后很可能会在国民政府一辈子都混不开,一辈子不会得到提拔啊?” 听沈淮这么说,宋鸿军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还问孙亚琳这次怎么不一起到燕京来给沈淮助阵,孙亚琳倒是回答得干脆,说是只要没有谢芷那娘们搅局,宋家没有谁耍嘴皮子是沈淮的对手——这敢情是真的。 “你这纯粹也是胡扯,”老爷子也忍不住给沈淮的胡搅蛮缠气乐了,想板脸却板不起来,挥着手让他坐下来说话,说道,“我们那个年代,是敌我矛盾,退半步就会没有活路,只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敌人拼命。你们现在跟我们那个年代能一样?把你喊回来,也不是要教训你,也不是要一定要叫你低头,你不要带着抵触情绪,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们说出来。难道你还怕我们家里人会给你小鞋穿不成?” 沈淮说道:“我这人性格比较拧,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谁要得罪我,我当场就讨回过节来,不留过夜。所以要问我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我还真没有受什么委屈。” “你还是这种态度,就没有什么好谈的,”宋炳生见沈淮还是一副油泼不进的态度,气得两眼翻白,说道,“你现在翅膀硬了,反正我们说什么话,你也听不进去。你不要以为谭启平真没有手段收拾你,你回东华去,这次捅的篓子,还有以后再接着捅出什么篓子,都不要再指望有谁帮你兜着。” 沈淮没有理会他老子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很平静的看向老爷子跟二伯宋乔生。他对这次回京会有什么结果,心里很清楚,他现在虽然已经打乱了谭启平的阵脚,但还不足以将谭启平从东华赶走,他还需要往后退一步,诱谭启平露出更大的破绽来。故而这次宋家要打他的屁股给外人看,他也做好撅起屁股配合的心理准备——卖可怜、争同情分的伎俩而已。 宋炳生见沈淮似乎是一副油泼不进的**样,心里越是来气,对着老爷子说道:“我就说你把他喊回来是白费劲。他这泼皮样,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已经无药可救。你找他好好谈话,他能有一天不跟你拧着脾气对着干?我看事情要处理也简单,大家都不用去管这泼皮,就让谭启平在东华好好的收拾他一顿,他才会明白这个世界不是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的。” “沈淮到底做错什么了,你左一个说他无药可救,右一个说泼皮无赖?”宋文慧忍不住插嘴反驳起来,“入夏以来,他已经放手地方事务,专心发展梅钢,尽可能不去跟谭启平有什么牵扯,难道还不够?梅溪镇到底是谁做起来的,你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到,谭启平要有能耐,东华市近二百个乡镇,能叫梅溪镇一枝独秀?沈淮之前让了,就是顾全大局。沈淮是臭脾气不假,我们也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但是,这一次,也是别人先骑到他脖子上拉屎撒尿。当时谭启平也在会场,他不吭一声,又是态度?难不成你就指望沈淮给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屎还要顾全大局,那我们宋家在外面就长脸了?” “小妹,你不要站出来替这泼皮胡搅蛮缠,”宋炳生说道,“这泼皮到底有没有哪回事不说,会场别人说一句玩笑话,他就能有那么大反应?就算谭启平一时疏忽,没有及时制止别人开他的玩笑,他就能大闹会场,能当着那么多的面公开指着谭启平的鼻子数落?他心里但凡有丁点组织纪律观点,但凡有丁点尊重谭启平是市委书记,就不会有这种出格的举动。我看他就是借题发挥,装疯卖傻,对之前退出地方,心怀不满,才找到机会就闹事。他这些混帐行为,搞得谭启平在东华极其被动、狼狈不堪,我们要是还想着继续包庇他,只会叫别人对我们宋家离心离德……” “谭启平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能力的人,要离心离德,由着他去。我们宋家也没有亏待他,是他自己气量小,容不下沈淮,难道我们还要帮沈淮绑起来,送给他去打?”宋文慧也是硬脾气,说急了就针锋相对,一步不让。 “小妹,”宋乔生微微蹙着眉头,出声阻止老七跟老四再吵下去,他看了老爷子一眼,见老爷子眯起眼睛,像是要打瞌睡,四平八稳的说道,“现在不是谭启平跟沈淮的问题,关键还是很多人都盯着我们宋家。这件事一定要说沈淮做错了,我看也未必。沈淮个性是强点,但个性强有坏处也有好处。梅钢能有现在的局面,也是沈淮个性强才闯出来的天地,换鸿奇过去,都未必能做出这番事业。不过,老四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有时候伸手打自家孩子,那也是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宋乔生看向沈淮,说道:“这次让你回来,也是要跟你商量,这次可能还要你委屈一下,也算是为大局做点牺牲——你看怎么样?” “二伯,你要这么说,我无话可说,”沈淮虽然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心里仍然禁不住的有些失望,说道,“这回我任打任骂,绝不到处喊冤去,但下回我不会再受这个气。” “你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宋炳生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二伯跟你好商好议的,还欠了你什么不成?” “好了,都不要在我这里废话了,”老爷子见事情谈得差不多,睁开眼睛轰人,“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在我这吵架。怕叫别人看笑话,你们吵吵吵,自家人先吵在一团,传出去就不怕别人笑话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就让沈淮先受点委屈没什么;年轻人,在地方上受点挫折,没有什么大不了。” “老四跟小妹也难得回燕京,今天都到我那里吃饭去,”宋乔生见老爷子定下调子就要轰人,站起来说道,“现在就跟我走。” 沈淮不想这么早就去二伯家,不想再听这些无谓的“教训”,看了看手表,说道:“我跟朋友约了下午谈话,等晚些时间我再过去。” “你留下来,”老爷子手指着沈淮,说道,“你先帮我写一副字再去见什么朋友。其他人都给我走,不要留下来烦我。” * 宋鸿军、宋鸿奇他们都先离开大宅,沈淮留了下来,不知道老爷子要他留下来写什么字,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走到书房去。 也不用生活秘书帮忙,老爷子自己动手将宣纸铺开。 沈淮没有心情研墨,就直接打开一瓶墨汁,问老爷子:“写什么字?我有好些天没练字,字怕写得没根骨。” “你写就好。”老爷子抽出一笔便签,拿钢笔写了给四个字递给沈淮看。 沈淮接过便签上,微微一怔,一时间也琢磨不透老爷子让他写这四个字的用意,细思一会儿,就提笔醮墨,在宣纸上写下“潜龙在渊”四字。 “潜龙在渊”,话出《易经.乾卦》,意指君子要待时而动。 “写得不好,你心里有气,”老爷子转到书案后,双手抱胸,单手托着下巴看纸上的四字,摇头表示不满意,说道,“凌厉有余,而沉稳不足,没有写出应有的精神来——你再写一张来看看。” 沈淮将上面一张宣纸揭去,提笔醮墨要重新去写,但心里始终抓不住那种感觉,试了两下,都无法落笔,跟老爷子说道:“看来我今天是没有办法写好这四个字。” 老爷子倒没有责怪沈淮,而是点点头,示意他将笔搁下,说道:“崔向东那个老家伙,轻易不夸人,看到我也是爱理不理。月前我遇到他,他难得主动跟我说句话,说宋家这么多人,唯一有点人味的,就是你了。你说他是不是逮到机会就骂我们老宋家啊?” “成怡上回到东华去玩,我托她给崔老送了两罐嵛山老茶。崔老大概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沈淮说道。 “呵呵,”老爷子摇头而笑,又问道,“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怨气,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家伙老糊涂了,没事干要把你逮回燕京来教训?” “其实也没有什么怨气,”沈淮一时也不知道老爷子要跟他说什么,只是摇头说道,“我不能只享受宋家带给我的好处,而一点都不承担责任跟义务。我爸跟二伯他们为大局考虑的心思,我虽然有些小想法,但大体还能接受。” “你啊你,”老爷子盯着沈淮的眼睛,说道,“就不能跟我说句真心话?你这些油头滑脑的话,刚才不拿去对付你爹、你二伯,拿来对付我,当真以为我是老糊涂了?” “……”沈淮沉默不言。 “你二伯、你父亲,给他们一支队伍,让他们去带领,他们或许还是有能力带好的,但要他们赤手空拳去拉一支队伍出来,这个就超出他们的能力,”老爷子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并没有老糊涂,说到底,你二伯他们年轻时吃过苦,精神头还没有完全垮掉,但他们在机关里打转了半辈子,一身官僚主义的臭脾气。我们党内整天都要讲,要克服官僚主义,但说这些话的人,身上却是一身的官僚主义气味。你以为我老糊涂了,有些事就看不明白了?只是有些事情,看明白了又能怎样?” 听着老爷子突然发一番议论,沈淮震惊的站在那里,心里想,老一辈人物对当前国内出现的弊端,心里还是清楚的,但他们心里同时也清楚,有些弊端是改开过程中难以克服的顽症,需要用时间去消化,而不能妄图在一开始就对这样弊端进行根除。 沈淮不知道怎么接话,有些思论性的问题要讨论,几天几夜都讨论不好,只是说道:“我有时候觉得,我们应该跳出朋党户派系之见,眼光看得更长远一些。” “是啊,”老爷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谭启平父亲在世时,跟我是几十年的老战友,所以大家都认为我对谭启平有一些应有的义务跟责任。再一个,你父亲调到淮海后,缺少支持,又理所当然的认为田家庚会跟我们宋家不对付,所以越发要跟谭启平他们抱团取暖。这次,你父亲如此光火,也是他认为你只图自己痛快,却破坏了宋系在淮海省的大局——我知道现在外面有人称我们是‘宋系’,说我是山头老大,这些都是朋党派系之见,我的本意不想如此。我们闹革命,闹了一辈子,从头到尾,都在跟山头主义做斗争,这临到头还是克服不了山头主义。我年纪大了,有些樊篱,也没有能力去打破,也只能由着他们去想、去做。比如,当初你二伯跟田家庚争着要当淮海省委书记时,我就不怎么赞同。淮海省委书记这个职务,说实话,田家庚比你二伯更适合,就算成文光去当书记,也要比你二伯有经验。但是儿大不由爷,就像你父亲管不住你,我年纪一大把,其实也管不了什么事,说的话也未必都能叫别人听进去,有时候说多了,我知道他们心里也在骂我是个老不死的。再比如说,你父亲担任淮海省副省长一事,我是更不赞成了,但又有什么用?你父亲有机会能当副省长,他还能听我这个老不死的话?唉,你二伯跟田家庚争淮海省委书记失利,这个我本来就要承担一些责任,这紧接着,你父亲又调上来去担任这个副省长——这两件事凑到一起,别人都只会说我宋华贪得无厌。你说,我找谁说理去?现在啊,有些人太精了,我也是力不从心,就想着过几天安逸日子。这一次,你委屈也好,不委屈也好,我也只能把你揪回来打板子……” 沈淮讶异的站在那里,他没有想到老爷子这次会跟他交底谈这些话。 他一直都觉得当初他老子调到淮海省任副省长,明面上看似别人对宋家的补偿,实际上则叫宋家陷入一个更不利的处境。 现在从老爷子嘴里得到证实,沈淮才知道老爷子心里是明白的,只是明白也不管用,面对这个针对宋家的陷阱,老爷子偏偏没能说服他老子放弃那次晋升。 中央远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风波浪静,宋家夹于潜流之中,实际上也有很多的无奈跟无力。宋家毕竟还不能算第一流的派系。更上层,无论是纪系,还是王源、胡至诚背后的元老,他们之间斗争的余波只要涉及到宋系,就会产生极大的冲击。 而具体到淮海省,田家庚与赵秋华的矛盾才是主导,宋系实际上还是给边缘化的;只是到东华市才给陡然放大。 沈淮也多少能够理解他父亲这次为什么出离愤怒,本来他父亲跟苏唯军再加谭启平在淮海省形成了一个铁三角,能在田家庚跟赵秋华斗争的阴影下争得一席之位,叫宋系在淮海省能找到颇为强势的存在感。 这大概是他父亲这辈子能达到最高成就了,而这样的成就,还偏偏给“不争气”、“不顾大局”的他搞得摇摇欲坠、淹淹欲灭。 沈淮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所谓的铁三角,如此不堪一击,还不如不用。但是,有些道理,他心里能明白,却未必能说服所有人;有些暂时的利益,他能放手,却未必能说服其他人放手。 “板子要打,不过我也怕你心里想不通,才叫你回来说叨说叨。现在中央用人思路越来越明确了,你二伯在位子上,应该还能干着十年八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你跟鸿奇他们要是下定决心搞政治,那十年八年时间里就不要想着有机会能进省部。那太扎眼了,也是欲速则不达,升官升那么快干什么?你现在年纪还小,在底下折腾十年八年也好,折腾十五六年也好,正好方便好好的打基础。我这个老不死,就是这个想法,要跟你交流交流,你不会觉得我唠叨吧?”老爷子眯起眼睛,盯着沈淮问。 “不会,”沈淮说道,“对于未来的发展,也许我父亲更在意别人的提拔,说我脾气这么大,最后只会造成无人敢提拔、无人敢用的困境;他有他的担心。我的观点跟他有些不同,我们的眼睛要盯着上面,但同时更要看着下面。如果下面支撑你的力量足够的强、足够的浑厚,实际上也就不存在上面提不提拔、任不任用的问题。只是我这条路,可能要走得要更艰难一些,要走得更漫长一些。听了老爷子你的话,我反而心里有底了,我也没有想着三四十岁就能当省长、部长什么,就想着老老实实在地方折腾十五六年,好好的做自己的事,折腾一辈子也无所谓。” “我就说嘛,你小子回来后,我没觉得你小子真受了什么委屈,你这次是不是就想着要把局搅开来,就算为此坐两三年的冷板凳也无所谓?” 老爷子直截了当的问来,沈淮反而觉得难以回答。 “你不爱说拉倒,”老爷子挥了挥手,也不强迫沈淮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啊,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只要不惘顾党纪国法就好了。话也说回来,你们在外面折腾,把天捅出窟窿来,给人家打扳子,能自己挨着就自己挨着,给踢到一边去坐冷板凳,也不要像个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哭哭啼啼的跑回来找安慰,那样也没有志气。” “我倒也不是想要跟老爷子你治气,”沈淮稍加思虑,说道,“我就想着,未来三五十年,也许国内会有路线上的一些变化跟反复,也许斗争会更加复杂、更激烈,但国家建设、发展这个主路线不会更改。我觉得,我们做什么事,选择斗争策略时,都要围绕这条主线,才有可能最大限度的先保证自己的根本。” “不错,你比你那个蠢爹有见识,有野心。你爹要有你这份见识,我也就不用那么头痛了,”老爷子哈哈一笑,又说道,“不过,这些话我就跟你私下里说说,跑到外面我也不承认。你要知道,就像你老子受不了你;有时候你爹听到什么话,跑过来造我的反,我也受不了。” “老爷子你放心,我嘴巴紧得很,”沈淮没想到老爷子也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笑道,“不过有老爷子你这番话,我也就放心多了。下回再捅出什么窟窿,老爷子,你打我骂我,我心里也有底了。你尽管打、尽管骂,我都受得住。” “胡扯,”老爷子笑骂道,“你不能带着故意捅窟窿的心思,去捅窟窿。而且你这些伎俩,以后能少用,还是尽可能少用,不能光破坏,不建设。” 第四百零九章 难欢 宋鸿奇打电话来催过去吃晚饭,沈淮才注意到窗外天已经黑了,就坐老爷子的车,一起去二伯宋乔生家去。 十二月上中旬,南方才开始降温,燕京都已经历经了一次寒流,零下七八度的气温,将沥青街面冻得发白,枝叶凋零。 此时虽然正值晚高峰,街上车水马龙,但坐在老款奥迪车里,听着车窗外的寒风呼啸,总觉得燕京的冬季,萧条冷寂得很。 时而大风旋过,沙粒子打在车窗上“啪啪”作响,看着街边骑自行车的行人捂鼻掩面,迎风难行,才叫人犹感到入冬后燕京这沙尘暴的威力。 老爷子让司机打开收音机收听广播,转了几个台都在播报沙尘暴的讯息。 沈淮看着车窗外近处的路灯都给沙尘遮得模糊,暗感沙尘满天、天气干燥的燕京,真不能算适宜生活的好城市。 晚饭安排在二伯家,除了宋鸿军他爸妈赶过来外,出乎沈淮的意料,谢海诚这时候倒也在燕京,这时候跟谢芷也出现在屋里,笑盈盈的看着沈淮,还热情的跑过去帮老爷子接外套。 屋里暖气很足,沈淮跟老爷进屋后,就将厚实的外套脱下来。 宋鸿奇一手拿了白彩瓷茅台,一手拿瓶青瓷装的竹叶青进过来,问老爷子晚上喝什么酒。 “沈淮,你要喝什么酒?”老爷子问沈淮,让沈淮拿主意。 “汾酒竹叶青不错,晚上就喝竹叶青吧。”沈淮说道。 “行,就竹叶青。这酒绵柔,好入口,不上头,比茅台好喝。不过有宋建这个酒鬼在,晚上喝竹叶青,他一个人能干下两瓶,不知道老二家的酒够不够他一个人喝。”老爷子说道。 “爸,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宋建他身体不好,你还怂恿他喝酒。”大姑在旁边埋怨道。 沈淮知道宋鸿军他爸宋建在部队时就是有名的大酒量,后来得过肝炎,他大姑就限制他烟酒,唯有老爷子这一辈烟酒不忌,也不认为得了什么病,就应该戒烟戒酒,故而宋鸿军他爸宋建在有老爷子在场的情况,常能喝个痛快。 “你给老爷子单独留下来谈了这么长时间,老爷子到底跟你交了什么底?”宋鸿军凑过头来低声问。 下午跟老爷子漫无边际的聊了很多话题,宋鸿军这骤然问起,沈淮也觉得难以回答——也不只宋鸿军一人心里有疑问,下午宋乔生、宋炳生、宋文慧他们都给老爷子先赶走,老爷子说是留沈淮给他写几幅字,大家都晓得老爷子是单独留沈淮谈话,做思想工作。 这时候看沈淮跟老爷子一起从大宅过来,爷孙俩有说有笑,沈淮脸上的神情也不似刚下火车时绷得那么厉害,大家也都想知道老爷子跟沈淮聊了些什么。 见大家都看着他,沈淮将外套挂衣架子上拖了把椅子坐下来,跟大家说道: “爷爷下午给我做了思想工作,叫我认识到我以前的想法跟行为有不成熟的地方。我在东华只顾个人感受,只图个人发脾气痛快,损害了谭启平的威信,破坏了团结,这点很不应该。我这次回东华去,会向市委做检讨,也打算辞去梅钢的所有职务,让自己好好反省一段时间……” “是要给谭启平一个台阶下;不过要是辞掉梅钢的职务,会不会太严重了?”大姑父宋建有些困惑的问道。 “没什么严重不严重的,他真要有本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去管理更大规模、更重要的企业;他要没本事,硬是要赶鸭子上架也只会害了他——能先放一放手,反省错误,多学习学习,对他才是真有好处,”宋炳生见老爷子下午的劝说起了作用,心情也稍微好一些,但看到沈淮这张脸,忍不住又要数落,“你说你,你要早有这样的认识,何苦把大家都折腾成这样?你回东华后,一定要跟谭启平深刻反省、检讨错误。” “你给我少说两句话行不行?”老爷子宋爷瞪了老四一眼,叫他闭嘴。 谢海诚讶异的看着沈淮,从他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异常,但心里不认为沈淮真会这么甘心就退缩。 在长辈跟鸿奇面前,谢芷也不会不知分寸的去试探沈淮的底细,也是将信将疑的琢磨着他的话跟态度。 宋文慧、宋鸿军都不作声,他们对梅钢的股权及管理层结构都很熟悉,就算沈淮把他在梅钢的职务都辞去,也没有人能限制他在幕后控制梅钢。 何况沈淮在这次回京之前,已经做了一些人事上的部署,甚至梅钢集团董事长的人选由东华市委直接任命,都不可能改变梅钢实际的控制权。 “沈淮能识大体、顾大局,也说明是真正成熟了,”宋乔生微微一笑,说道,“这次,我们要维护谭启平在东华的威信,表面上是要严厉的惩罚你,不过家里也不会让你在外面真受什么委屈?你把梅钢的职务都辞掉后,接下来的个人发展,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要是可以,我想去嵛山,”见二伯直接问,沈淮就直截了当的说道,“崔向东老爷子跟我说过,革命时期他在嵛山打过游击,对嵛山有感情。这几年他在徐城干休所住得腻味,有到嵛山养老的心思。我就想着,我要是去嵛山工作,就可以接崔老爷子过来做伴,平时可以跟他老多学习学习。” 宋乔生讪然笑了笑,崔向东平时对宋家最恨的人就是他,沈淮主动提出要去嵛山接崔向东去做伴,叫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你要去嵛山?”宋炳生诧异的问道。 “嗯,”沈淮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在很多方面不太成熟,去嵛山主要也是想静下心反思、学习,所以也不要要什么职务,挂个副县长总该可以吧。” 恰恰沈淮这段时间在东华惹出那么多事,跟谭启平闹出那么大的矛盾,宋家都较为关注东华的情况,也都知道东华有个在全国都能排得号的赤贫县嵛山。 东华虽然发展滞后,但滨江临海,发展潜力大,真要下决心做什么事,相对来说还是容易出成绩。梅钢的发展,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这一点。而且人在市里,生活工作相对要安逸一些。 嵛山虽然也属于东华市,但窝在东华的西北角落里,位于嵛岭深处,可以说是真正的穷山恶水,全县赤贫人口将近一半,在这种旮旯地方,有钱都花不出去,不要说做事业了,生活上也很非常的不方便。 一般人都会千方百计的避免到这种地方任职。 沈淮此时是唐闸区委常委兼梅钢集团董事长,他真要把梅钢以及在唐闸区的职务都辞去,调到嵛山仅仅挂着副县长的职务,在外人看来,这个惩罚真可以算得非常的“严厉”—— 当然,沈淮接受的“惩罚”越严厉,则越能帮谭启平在东华挽回威信,重新抓回在常委会上的主动权。 “爸,我是不是先跟谭启平打电话沟通一下?”宋炳生对沈淮的话将信将疑,突然间有些摸不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心里想:平时这么倔的一个人,难道真让老爷子半天说改了心性? 老爷子挥手让他去打电话。 宋炳生跑到隔壁房间去打电话,过了一会儿跑回来,跟大家说道:“沈淮主动要求去嵛山锻炼,谭启平还是希望他能到嵛山干出一番成绩来了。他说沈淮在唐闸区已经是区委常委,到嵛山不能委屈只担任普通副县长。他想着最近召集东华市常委成员讨论一下,看是不是能安排沈淮到嵛山担任常务副县长职务。” “得了便宜还买乖,我们宋家就稀罕他一个常务副县长?”宋文慧尤气不过的说道。 “好了,你也少说点,”老爷子对小女儿说道,“沈淮到嵛山挂着常务副县长接着锻炼,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要是不去看嵛山县跟唐闸区之间的巨大差距,从普通、不分管具体工作的区常委,到常委、常务副县长,也可以说是小小的往前迈了一步。 “你回去东华后,一是要主动向市委检讨错误,二是要主动提出要求到嵛山去锻炼。”宋炳生对沈淮吩咐道。 沈淮倒也无所谓,沉默的点点头。 这会儿招姆将菜摆上去,宋鸿奇拿来两瓶汾酒竹叶青打开,给大家满上酒杯。 沈淮心里也没有什么痛快不痛快的,就陪着喝酒。 其他人倒好像了却一桩心事,喝酒的兴致很高,很快就把四瓶竹叶青都喝了底朝天。宋家喝汾酒的人不多,宋乔生这边也没有存多少竹叶青,便换了茅台。 宋炳生兴致颇高,要沈淮给谢海诚敬酒:“为你的事,你舅不知道也跟着操了多少心,你要好好的敬你舅一杯酒。” 听到他小舅这话,宋鸿军都忍不住皱眉挤眼,心里轻叹:他小舅说到底还是没有沈淮当回事,当真以为沈淮脾气这回软下来,就能任他捏圆捏扁,就能听他的指挥,对谢海诚这些年来的挤兑一点都不埋怨? 今天就不该有谢海诚什么事;就算谢海诚过来吃饭,也不该强迫沈淮向谢海诚低头。见小舅这时候竟然要沈淮给谢海诚敬酒,宋鸿军心里轻叹,不由暗叹,他小舅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沈淮真是不想给谢海诚敬什么酒,听他老子这么吩咐,也只是先抬头看着谢海诚。 谢海诚想到当初他与孙启义在东华参加梅溪新区筹备研讨会时给沈淮当面奚落的话,这时候叫沈淮盯着看心里发虚,掩饰的笑道:“我操那点心能算什么?我们就是站在边上指指点点,主要也是希望他们少走点弯路。当然了,我们也未必受欢迎。” “我怎么敢不欢迎,我以后到嵛山工作,还希望你多来指指点点呢。”沈淮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话,看到他老子看他的眼睛尽是不满,不想好好的晚宴闹不愉快,只得硬着头皮端起酒杯跟谢海诚敬酒。 “不用这么客气。”谢海诚也客气的站起来,准备接受沈淮的敬酒。 沈淮搁在桌上的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他直接放下酒杯,拿起手机就跑到一边先接电话去。 见沈淮桀骜不驯的性子压根没有什么更改,说话阴阳怪气不说,还很不礼貌的将谢海诚摞在那里先去接电话,宋炳生禁不住又起了恼,横眉冷看过去,却见沈淮接电话时的脸色渐变得凝重。 宋文慧也注意到沈淮接电话后脸色的变化,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淮合上手机,说道:“东华那边发生恶性生产事故,死伤很惨重……” “什么?”宋文慧吓了一跳,这都到年底,地方上、企业什么的,就怕遇到恶性、事故,追问道,“到底有多严重?”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宋炳生听到东华出了事,忍不住就痛心疾首的教训起沈淮来,“跟你说了多少遍,不是你该担的担子,你不要担。这么大的企业,责任你担不下来。你何时肯听过我的话?你以为我们一心要害你不成?你说说看,你有什么能力去管理好这么大的企业,一时侥幸,能代表什么?你才多少大,我们这辈人,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也要多,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就在眼前。我早就说,梅钢在你手里的肯定要出问题;要出,肯定会出大问题。你看看,你要是能听得进别人的话,能有这下场?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怎么说好?”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你是不是巴不得梅钢出事,你才高兴?”老爷子恼火的拍着桌子质问四儿子,又问沈淮,“梅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淮不看他老子一眼,跟老爷子说道:“梅钢没有出事,是市钢集团发生严重的喷爆事故,有七名车间工人当场伤亡,还有八名严重烧伤工人正送往医院抢救……” “是市钢集团?”宋炳生傻在那里。 “对,你教训得没错,不过你这话应该跟东华市钢铁集团的人去说,梅钢管理没有什么问题,生产也没有出什么事故,”沈淮不掩厌恶的回了一句,又跟老爷子说道,“我现在就去东华大酒店进一步了解情况。要是晚上有火车,我可能会直接坐火车回去。年底出现这样的恶性、事故,全市的企业肯定都要狠抓安全生产工作。要是我晚上就走,就不过来跟你们告辞了。” 第四百一十章 夜长梦多 沈淮穿上大衣,拿起装着几件简单衣物、书籍的帆布包,就匆匆出了屋到巷口打车赶去东华大酒店。 才夜里九点钟,屋外的风沙很大,吹得枝断草折,鬼哭狼嚎,老爷子阴着脸,沉默了很久,盯着四儿子宋炳生,终是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 “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别人都巴不得自家孩子好,哪有像你这样,巴不得自家孩子出事?你这是什么态度,他出了事,好让你有借口教训他,证明你是对的,他是错的,证明你眼光比他好,比他强?你跟自家孩子争这口气做什么?我看你是在机关坐太久,坐出毛病来了。” 老爷子站起来,要宋鸿军将外套拿给他,说道:“不喝酒了。喝顿酒都要给你们气得少活三年。”喊隔壁屋吃饭的生活秘书跟司机,送他回去。 宋炳生脸讪在那里,虽然他在外面是副省长,人见人畏,但在这屋子里,老爷子劈头盖脸将他一顿训斥,他臊得满脸红,愣是没胆顶一句话。 谢芷与她父亲也是面面相觑,暗暗心惊: 老爷子这番话虽然是劈头训斥宋炳生的,但同时也意味着老爷子对梅钢的事情,比她们想象的要了解得多,这番话也不是完全没有说给她们听的意味。 生活秘书跟司机在隔壁屋还没有反应过来,老爷子穿好外套,就气鼓鼓的推开门,站在院子里等,似乎嫌在屋里多站一秒钟都叫他心烦。 满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老大宋英也忍不住埋怨老四起来,问道:“沈淮这些年在东华做什么事,你到底清不清楚?不要听别人说风就是雨的,谭启平真有能耐,沈淮真要像他说的那么不堪,为什么梅钢好好的,他有能耐就把市钢集团整出这么大的事故来?” 谢海诚暗感心惊,他也没有想到这边刚联手迫得沈淮低头,叫谭启平有挽回威信、重新抓住主动的机会,东华市就爆出这么严重的恶**故来,叫他一时也难替谭启平辩解。 虽然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不需要对市属国企的生产事故直接负责,但是这么长时间来,谭启平一直都在向宋家灌输沈淮在东华拖他后腿的印象,临到头,梅钢没有什么事,新厂建设即使投产,反倒是谭启平辖下的市钢集团出了大事,也难怨宋英等人会有抵触心思,怀疑谭启平在很多事情上没有说实话。 听着老爷子的车在院子里发动起来,宋文慧也站起来说道:“我今天也累了,就先回去。我明天直接回江东,就不跟大姐、二哥、四哥你们告别了……”拿起外套也告辞离开。 “小姨,我开车送你回去。”宋鸿军一时间也不知道东华市钢集团这次大事故,对局面到底会产生有什么样的影响,心里正急着要去追沈淮,看着小姨站起来要走人,他赶忙站起来也跟着溜人。 虽然东南电力建设集团在燕京也有办事处,不过宋文慧回燕京还是颇为注意身份,要有个事出行,也多是坐出租车,或者让宋家其他谁帮忙开个车。 * 宋鸿军开车送宋文慧离开;宋英、宋建夫妇也随后告辞离开,一席酒就这样不欢而散。 就剩下来谢海诚、谢芷陪宋炳生还留在宋乔生家里。 谢芷跟宋鸿奇已经约定婚期,这段时间正在准备婚房,筹备婚事——谢海诚不仅是宋炳生的大舅子,也是宋乔生的亲家公,现在也可以说是宋系的核心人物。 酒没有办法再喝下去,宋乔生就要大家到他书房谈事情。 “老四,你也不要把老爷子的话放心里去;你打电话给谭启平,问一下东华市钢集团生产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宋乔生说道。 “嗯,”宋炳生点点头,坐到靠走廊的门边,拿起手机给谭启平打电话,询问市钢集团事故的详情。 宋乔生坐在办公桌后,头痛的按着太阳堂。 生活秘书小杨沏茶端上来,他也只是扬了扬手,让谢海诚他们自取饮茶,也为今天发生的事情甚感头痛,小妹差不多铁定支持沈淮跟谭启平对着干,现在就连老爷子也对很多事情表示不满,叫他也觉得很多事情难办起来。 谢海诚将茶盅端在手里,看到宋乔生头痛蹙眉的表情,也知道他是为东华市钢集团发生的事故感到心烦。见宋炳生正在打电话,他也不知道所谓事故的详情到底怎样,也不好判断这次事故对谭启平到底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见书房里气氛沉闷,除了四叔坐在一旁打电话询问详情,其他人都不吭声,宋鸿奇故作轻松的问道:“东华市钢集团发生生产事故,对谭启平应该不会有什么直接的不利影响吧?” 宋鸿奇知道他爸对谭启平在淮海省的发展,还是寄以一定期待的,不然不会为东华市钢集团的生产事故感到头痛。 “难说,”宋乔生摇了摇头,又问谢海诚,“我记得东华市今年刚刚推动搞国企改革试点,市钢集团还是谭启平推出来的典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是的,”谢海诚点点头,说道,“市钢集团刚改制才半年时间,就出现发生重大伤亡事故,应该说对整个东华市都有不利的影响,省里对东华市也可能会有些看法。” “是啊……”宋乔生轻轻的叹了一声,谢海诚下海经商多年,看事情有眼光,宋乔生还是比较相信他的判断,不过他也没有再问什么,等老四跟谭启平先通过电话再说。 虽然宋乔生闭口从来没有提过他跟田家庚竞夺淮海省委书记失利的事情,但谢海诚知道这是宋乔生心里跨不过去的槛,也知道他是因为才会更加重视宋系在淮海省势力的经营。 说到底,宋乔生就是想从田家庚手里挽回些面子。 谭启平在淮海省组织系统任职多年,还是有些底子的,到东华也干得风生水起。在宋炳生到淮海任职之后,他们联合苏唯军,拉拢前省委书记陶国泉遗贸下来的势力,迅速在田家庚、赵秋华眼鼻子底下占得一席之地。 这也可以说是在宋乔生跟田家庚竞夺淮海省委书记失利之后,为宋系扳回一城。 要是宋系能进一步联合胡至诚系的赵秋华,逼得田家庚在淮海省站不住脚,就差不多能彻底弥补宋乔生跟田家庚竞夺淮海省委书记失利所造成的所有不利影响,甚至能在中央层面造成副总理王源用错的印象,以致能在王源极力推动的电力部裁改等事上,为宋系争取更多的同情。 只是,这一切都是宋乔生他自己心里的如意算盘,第一个跳出来打乱他全盘计划的不是旁人,恰恰是他不按常理出牌、在东华跟谭启平搞得势不两立的亲侄子沈淮。 沈淮这次当众搞得谭启平威信扫地,搞得谭启平在东华狼狈不堪,宋乔生会支持他们,强按住沈淮向谭启平低头认错,无非也就是想帮谭启平挽回威信,不至于叫宋系在淮海省的盘面变得面目皆非,叫宋乔生的全盘部署能够进行下去。 很可惜,计划不如变化。 市钢集团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故,是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不过更叫人意外、更叫人措手不及的,大概是老爷子的态度吧? 老爷子劈头训斥宋炳生的话,此时尤在谢海诚的耳畔回响,叫他心里的震惊到此时都没有完全消失。 什么时候局面突然变成这样子了? 沈淮在宋家不是人人厌憎的过街老鼠吗?什么时候突然搏得这么多同情分,不仅老爷子都觉得沈淮这次低头认错,为是大局受委屈的,就连宋英都怀疑谭启平来…… 谢海诚不由的想,万一谭启平处理不好市钢集团这次的生产事故,那整盘棋会不会给沈淮借机掀翻掉? 宋炳生跟谭启平通过电话,脸色沉重的跟老二及谢海诚说道:“情况怕是不乐观,八名重伤工人送到医院后,就有三个人没能抢救过来,其他五人也没有脱离危险。而且据工人反应,市钢集团两个月前就发生了一起钢水包倾脱、死一人的生产事故,但给市钢集团瞒报了。省里差不多同时接到通报,田家庚跟赵秋华都做出批示,派分管安全生产的副省长罗成辉跟省政府秘书长陈宝齐已经从徐城率队正赶去东华……” 听宋炳生这么说,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才发现东华的水要比想象更浑。 宋乔生过了良久,才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头痛也没有用,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赵秋华以前在部委时,就是个墙头草。”不知不觉间,宋乔生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宋炳生也知道老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说,宋系在淮海省势力强,赵秋华就可能跟他们联合搞田家庚,但要是宋系在淮海省自乱阵脚,赵秋华这个人就很可能会反过来咬他们一口。 东华市钢集团这次事故,从发生到现在,过去的时间很短,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省里就做出反应,而且就连两个月就发生的瞒报事故也给捅出来,这说明省里有眼睛始终在盯着东华。 他们想稳住宋系在淮海省盘面的努力,很可能会给这次意外彻底的打乱阵脚。 宋炳生站起来说道:“我明天就回徐城去,情况未必会太坏。” 谢芷跟宋鸿奇在燕京已经同居,站起来送他父亲跟宋炳生离开。 到院子门口,谢芷忍不住说道:“这次事故,只怕会对市钢集团的后续生产经营会造成严重影响,要是处理不好,谭启平可能会比较被动……” 谢海诚点点头,知道他女儿对东华的情况还是颇为了解,这次事故本身不会对谭启平造成直接的冲击,但市钢集团作为东华最大的市属企业,今年上缴财税占到东华市总盘子78%,在职及退休职工加起来有七千多人,上下游涉及到数十家企业,还涉及到合资钢厂及梅溪新区的正常建设,要是市钢集团因为这些事故,生产经营陷入停滞,谭启平在东华才会陷入真正的被动。 谢海诚想了想,说道:“我明天也去一趟徐城。” 他想到,要是谭启平在东华败得一踏涂地,梅钢系就会全面反弹……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不能半途而废 宋鸿军开车把小姨送回家后,打过方向盘,就直接往城南而去,追到东华大酒店来。 宋鸿军走进房间,看到陈兵、褚强、邵征、陈桐他们都在,而沈淮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正跟人通电话,从他凝重的脸色看得出,他正在进一步了解市钢集团这次事故的详细。 梅钢跟市钢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赵东、徐溪亭、潘成、徐闻刀等梅钢的高层,无一不是出身市钢集团,市钢集团有什么风吹草动,梅钢基本上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市钢集团两个月前隐瞒的钢水包倾脱事故,沈淮他们也早就清楚详情。 只是九五年从中央到地方,对安全生产并不是非常的重视,国内对重工企业的生产管理相对还要放松一些,安监局在国内的地位,都还相对较低。像这类的的事故瞒报,在地方上都较为普遍,即使给捅报上去,也不会给严肃对待,唯有像这种死伤逾十人以上、影响恶劣的重大生产事故,才会给严厉的追究责任。 看到沈淮放下电话,宋鸿军问道:“谭启平这次会不会栽里去?” 宋鸿军对东华、对市钢集团没有什么感情,要他为在这次事故中伤亡的工人悲伤,那是不现实的。 人总是冷漠的,全国每年因交通事故死亡就有数万,要是每时每刻都为别人的意心悲伤,怎么都悲伤不过来。 宋鸿军更关心这次事故会不会叫谭启平打乱阵脚,甚至感到幸灾乐祸,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心态。 只是这次发生事故的铸钢车间,沈淮曾经在里面工作过四年,在这次喷爆事故中死去的十一人里,甚至有三人是他亲手招进铸钢车间的。 有些情绪在胸口,沈淮也没有办法跟别人说。 见宋鸿军关心这次事故会对谭启平造成怎样的打击,沈淮放下话筒,跟他以及陈兵他们略加介绍事故的详情: “市钢的铸钢车间下半年接到上江水电项目浇铸水轮机转**型钢铸件的订单。这些钢铸件,单体毛重就超过八十吨,需要采用四罐合浇的技术,难度很大,超过市钢现有的技术水平。不过,市钢集团近年来盈利情况很差,市钢到年底能否有钱给工人发工资,主要还是看铸钢车间的订单情况。这么大的订单,市钢从上到下都不愿意放弃,硬着头皮接下订单组织生产。整个订单任务才完全不到三分之一,白天当班的工人,完成事故件上冠部分的浇铸,中班开始浇铸下环,八点二十六分,发生喷爆事故。事故原因还没有查明,但发生喷爆时,浇涛现场受控区域聚集了超过三十名工作人员。包括两名甲方的监理人员当时正在浇涛腔正对面拍照,事故发生的当时,当时就给火焰吞没。现在死亡人数已经超过十一人,省里派罗成辉、陈宝齐正从徐城出发,赶到东华处置后续事宜。而且两个月前,市钢发生过一起钢水包倾脱死亡事故,在这时也给人捅报到省里,会给一起追究责任……” “这些年来,东华官场也可以说是风云变化,顾同倒一直都是不倒翁,倒不知道这回,他能不能再屹立不倒。”陈兵轻轻叹道。 在熊文斌之后,顾同接掌市钢厂,既然在市钢集团改制后,依旧牢牢掌握市钢集团的大权,不容他们沾手,从早初的副处级官员,到此时的市委委员、市政协常委、副主席、省政协委员,也真可以说是东华官场上的不倒翁。 不过这次恶性生产事故加上两个月前的瞒报事故,市里也没有办法再替顾同推御责任。但是,这次要把顾同拿下来问罪,为这次恶性生产事故给上上下下一个交待,市钢集团的生产运营要怎么维持下去? 沈淮深陷在沙发里,说道:“顾同在市钢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给他排挤、不受重用的人,几乎都从市钢跳了出去,留下来的,几乎整个市钢的管理层,包括向合资钢厂派遣的管理层,都是顾同的嫡系。市里这次要把顾同拿下来,整顿市钢集团的生产经营秩序,市钢差不多要瘫痪一段时间,而这一瘫痪,都不知道市钢还能不能再爬起来……” 除了宋鸿军外,屋里的其他人,对市钢集团的情况都相当了解。 市钢集团的问题,要远比表面上暴露出来的严重得多,仿佛一艘积弊严重、行动迟驰的大破船,根本经不起风暴的打击,这次事故很可能是将市钢彻底摧垮的催化剂。 作为最大规模的东华市属企业,市钢集团拥有在职及退休职工七千余人,除了主营炼铸钢事务,也同时还拥有十数家三产公司,把上下游涉及到的企业计算在内,牵涉更广。一旦市钢集团在这次打击里垮掉,对东华市里的影响,就要远比这次恶性生产事故还要严重得多。 “市里会不会要求梅钢接手市钢?”陈兵想到一种可能,问沈淮。 沈淮沉默的想了片刻,才说道:“谭启平未必会低头,但市钢集团牵涉面太广,怎么处置市钢问题,市常委必然会有分岐。不过,市钢是个烂摊子,不好接手啊……” “既然市钢是烂摊子,骨子里都给人掏空了,还不如直接破产清算得了。”宋鸿军说道。 “摊子再破、再烂,但市里这些年来还给这烂摊子身上糊了多少漂亮的外衣,同时又是东华国企改制试点的明星企业——这些谎言市里怎么可能主动去戳破?再一个,市钢集团的覆灭涉及到上万职工家庭,市里绝对不敢轻易妄动的,”沈淮说道,“照你我的想法,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办法,但在市里就未必能行得通;我们且看着吧。” 沈淮现在还无法准确去判市钢的这次事故,对东华的整个局面会造成怎样的深远影响,有些事情需要时间去发酵。 不过眼下只会叫谭启平手脚更乱,他站在一旁静观即可。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想他们该不会再强迫你做检讨,辞去梅钢职务了吧?”宋鸿军问道。 谭启平现在给市钢的突发事故打乱阵脚,沈淮就算不低头认错,他也无睱再来找沈淮的麻烦——何况,他们也不清楚市钢的突发事故会对东华局势造成怎样的影响,更不可能再过来强迫沈淮,引起多方面的诘难。 “不,我过两天回东华去,检讨一定要做,梅钢的职务也一定要辞,我还偏就想去嵛山混一段时间,”沈淮笑了笑,说道,“既然我都低头认错了,自然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宋鸿军撇撇嘴,沈淮是不打算跟谭启平和解了。 沈淮又问宋鸿军:“你人过来了,小姑她人呢?” “应该回去睡觉了,她明天要起早赶飞机呢,”宋鸿军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找她?” “我希望小姑会担任淮能的董事长。”沈淮说道。 “为什么?”宋鸿军疑惑不解的问道。 宋文慧此时已经是东南电力建设集团的常务副总,她的目标应该全面主持东电工作,而不是向下兼任下级企业的管理职务。 “下午老爷子跟我单独谈话,不是很希望我们现在就急于站到台面上去,这些意思,我想老爷子也应该跟小姑谈过,”沈淮说道,“另外,我了解到一些电力部改革的资料,王源的主张是裁撤电力部,组成国家电网公司。如果不能改变王源的主张,那东电在电力部改制时,就会被严重削弱。小姑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怎么走……” “你是说东电会改制成纯粹负责电力基建业务的二级企业?”宋鸿军问道。 “国家电网公司成立之后,下属二三级企业以及地方电管部门,都必然会照业务性质及区域进行大规模的调整。东电成立就是为东南六省市的地方电力基建进行服务,一旦改制,这个目标就会给强化,其他业务及资产很可能就会给剥离出去,分给其他部委企业,或者由地方直接接手。但同时各省电管部门改组省网公司之后,未必就肯放弃基建业务,最终就会导致省网公司得到加强,而东电在整体上给严重削弱,甚至到最后给裁撤掉,都有可能,”沈淮说道,“我倒觉得,与其拖到最后,叫东电的其他业务给强制剥离出去,还不如此时就主动进行业务上的剥离,加强淮能集团。另一方面,这样也能主动迎合电力部改制的大方向,抓住一些主动权……” “这个得要让小姨找老爷子跟戴成国好好聊聊,”宋鸿军说道,“电力部的局面现在还能维持,但王源是下届总理的当然人选,最晚到九八年政府换界时电力部想不改制,怕也是很难再拖下去。” 淮能集团成立之初,在接受东电剥离出来的小部分资产之后,注册资产差不多有四个亿——淮能集团在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东华市看上去要算庞然大物,但放到整个电力部背景之下,就很微不足道了。 九五年,全国从中央到地方,国有企业总数超过十一万家,总资产规模达到三十余万亿。 电力部,包括地方上的电网及发电资产在内,资产总规模高达数千亿元,干部职工逾百万,总资产不过四五亿的淮能集团,在电力部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 不过,放眼到整个电力部改制背景之下,淮能集团还是有些作为的;东南电力建设集团还有数十亿跟电力基建业务无关的资产可以剥离出去。 如果能得到这一部分的资产跟业务,淮能集团就能迅速壮大起来。 沈淮暗感未来二三十年间,国内始终会以地方建设、经济发展为核心,上层斗争时缓时促,宋系在中央没有什么好棋能打,不如隐忍,避开上层湍动的暗流,多争些实地才是实惠。 第四百一十二章 密见 沈淮没有直接回东华,在东华大酒店住了两天,晃过他人的视线,就拉宋鸿军一起乘飞机赶往江宁再去找小姑及东电高层,就淮能集团以及梅溪电厂二期项目,在江宁密议了两天,然后到徐城,到黄海舰队的干休所拜访过崔向东老爷子,一直到十二月中旬,才回东华。 赶着南下的寒流也抵达东华,大气冷暖锋面停滞在东华的上空,使得东华这段时间气温没有骤降下来,倒是淅淅沥沥的冬雨下个不停。 在沈淮回东华之前,省安全生产专家组就对市钢集团12.9重大喷爆事故做出初步结论:是由于浇铸型腔内部残余水分过高,钢水进入型腔后,残余水分受热,短时间内迅膨胀,造成砂型型腔喷爆。 残余水分是怎么进来的,更深层次形成事故的原因,还要做进一步的调查。 沈淮回到东华后,才看到事故现场的照片,铸钢车间三十多米高的厂房屋顶都给喷爆时产生的冲击波掀翻掉,砂腔爆开,在浇铸坑周边形成半人高的砂堆,大量喷射出来的钢水凝成地坑周围,一片狼籍。 副省长罗成辉跟省政府秘书长陈宝齐先回徐城了,但省专家组留了下来。由于市钢集团还瞒报了一次钢水包倾脱的伤亡事故,罗成辉指示市钢主要生产车间都停产进行整顿,配合专家组做彻底生产安全调查、评估。 虽然最后的事故调查结论还没有做出,不过两月前的钢水包倾脱伤亡事故瞒报,顾同要承担全部责任——市委市政府对顾同做出撤消市钢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职务接受调查的决定,暂时任命常务副市长梁小林兼任市钢集团董事长,调市计委副主任韩寿春,暂代市钢集团总经理职务,主持当下市钢集团的局面,全力配合省专家组对喷爆事故做彻底的调查。 要为这次喷爆事故承担直接责任的市钢集团副总经理兼安全生产处处长周健,也就是葛永秋的大舅子等人,同时被警方控制。 受12.9喷爆事故影响,市里对全市企业的安全生产状况进行摸底排查,原定于十二月中旬开始的梅钢二厂试炉计划也被迫往后推迟。就连文山商场也接到消防整顿的通知,所有职工干部都要抽时间出来,参加消防应急的培训学习。一时间风声鹤唳,在铁跟血的教训之后,东华的安全生产工作才如火如涂的搞了起来,但谁也不知道这种热情会持续多久。 将晚时分,熊黛妮参加单位组织的消防培训学习回来,在淅淅沥沥的细雨里,撑着伞走步回家。 刚走小区大门,熊黛妮看到停在大门内草坪边的那辆银灰色轿车眼熟,绕过去多看了一眼,看见右侧的车窗打开着,沈淮正坐在车里抽烟,手腕搁在车窗上往外弹烟灰,他的眼睛盯着外面的草坪,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着地上有好几个烟屁股,看来沈淮在这里等了不少时间,熊黛妮心里莫名的有种期待,但转念又想到沈淮不可能是在等她,将那不分明的情绪收拾起来,笑着走过去,凑过脸问道:“你在这儿抽这么多烟,等谁呢?” 沈淮给熊黛妮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子,看着熊黛妮打着伞袅袅婷婷的站在跟前,俏脸如玉,眉眼如画,他尴尬的笑了笑,问道:“你爸是不是还没有回来?” “你找我爸啊。我也刚下班,不知道我爸他有没有回来,你怎么不到我家里去等,我妈不在家吗?”熊黛妮问道。 “刚看到你妈带着悦婷上楼去,不过我怕你妈拿菜刀砍我,我觉得还是在车里等你爸回来安全些。”沈淮说道。 熊黛妮想起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塌床事件,俏脸微红,也不好意思邀请沈淮到家里去,又觉得将他丢在这里也不合适,撑着伞,眼睛看了沈淮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他:“你找我爸什么事,你怎么不打我爸的电话?” “我打过电话了,你爸好像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人也不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沈淮也不说什么事情,说道,“我就想着直接过来等他。” “快到年底了,我爸要不在办公室里,很可能就在南园宾馆里组织人写材料呢。”熊黛妮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情,叫沈淮非要赶在今天晚上跟她爸见面,甚至连找她爸都偷偷摸摸的,不能叫其他人知道。 不然的话,沈淮只要打电话给市委政研室报出他的身份,政研室那边自然会告诉他她爸的行踪跟此时的联系方式。 “什么事鬼鬼祟祟的?”熊黛妮伸手说道,“你手机呢,我打电话问一下,看我爸有没有回家?” 沈淮探出身子将手机递出去,伸脖子时,伞上的雨滴落下来,钻进他的脖子里,叫他冷得一缩脖子,“啪”的一声响,后脑勺磕在车窗上,这才想到叫熊黛妮撑着伞站在雨中帮他打电话也不合适,打开车门,让她坐进车里来。 沈淮接过熊黛妮挂着雨滴的伞,将车窗按上去,这样不能叫路过的人不能看到车里的情景。 熊黛妮先打电话回家,倾过身子,要沈淮拿出纸跟笔记下一个电话号码,跟沈淮说道:“我爸在南园组织写材料呢,手机没电了,还说让我给他送充电器过去呢。这是他在南园房间的电话号码?” 闻着熊黛妮身上传来好闻的香气,沈淮笑道说道:“好事做到底,你帮我再打电话到南园问一下。要是有别人在,不要说是我在找他。” 熊黛妮疑惑不解的看了沈淮一眼,不知道什么事情要搞得这么神秘。 熊黛妮连拔了两个电话,才确定她爸的行踪,说道:“我爸去了餐厅,不在他房间里,你又搞得这么神秘,电话就联系不上。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帮我爸拿一下充电器,跟你去南园一起找他?” “好的。”沈淮点点头。 等熊黛妮回家里拿了手机充电器出来,沈淮开车直奔南园而去。 沈淮将车停在南园外,跟熊黛妮说道:“赵东这时候在他岳父肖建家,我到肖建家等你爸过来,你认得明霞她家吧?” 熊黛妮去过肖明霞她家,撑着伞下了车,跟沈淮摆了摆手,就往南园走去。 找到政研室在南园的材料组,熊黛妮才知道她爸给市委书记谭启平喊过去谈话了,她这才突然想到,沈淮是要避过谭启平的耳目跟她爸联系,而且还很紧急。 熊黛妮让人带她到谭启平平时在南园办公宴客的一号楼,捎话让她爸出来拿充电器。 熊文斌走出来,看着大女儿合着伞,站在门廊前,说道:“你把充电器交给小杨就可以,还非要我出来走一趟?”将充电器接过来,边走边问道,“你没有吃晚饭呢?我带你去前面餐厅吃饭去……” 父女合打一把伞,走出一号楼,走到外侧停车场外的小路上,熊文斌才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回家时,刚好沈淮在小区楼下等你,他联系不上你,我就带他过来找你。他这时候在赵东他丈人家里,”熊黛妮也琢磨不透沈淮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避开谭启平找她爸,看着她爸脸色凝重起来,问道,“沈淮这时候找你有什么事?” 熊文斌停步站在那里,过了有那么两三秒钟,正好市委副秘书长刘伟立从外面打着把伞走过来,看到他跟熊黛妮站在路边,笑脸过来打招呼:“黛妮过来找熊主任啊?” “哦,”熊文斌回过神来,跟刘伟立说道,“手机没电了,我让黛妮给我送充电器过来;刘主任,你帮我跟谭书记请个假,我跟黛妮出去吃个饭,等晚上再回来接着写材料。” “你们父女俩,关系倒好得很,不像我那个女儿,平时要问她个学习成绩什么的,她能跟我翻白眼,跟结了仇似的,真的。”刘伟立哈哈一笑,目前熊文斌跟熊黛妮往南园外走去。 离开南园,熊黛妮跟她爸直接走到到街对面的小区肖建家,敲门进去,就看见唐闸区招商局副局长肖建正等在里面,热情的招呼他们:“好久没见熊主任了,沈总跟赵东在里面等着熊主任呢……” 大概是听到开门声了,熊黛妮刚将伞合上,就看到沈淮跟赵东从里屋走出来;肖明霞也抱着她刚出生没有几个月的儿子出来跟她们打招呼。 肖建家也是老式的两室一厅,厅兼作餐厅,很小,人一多,转身都困难,不过院子里搭出一个房间。 熊黛妮跟着走到前面的房间里,才看到房间里八仙桌上酒菜都已经摆上来,应该就是等着请她爸过来吃饭。 沈淮邀请熊文斌入座,笑道:“好久没跟老熊你一起坐下来喝杯酒了,不会觉得这么简陋吧?” 看这架势,熊文斌也能猜到沈淮的用意,拉开椅子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12.9喷爆事故的调查结论出来了,我也是今天下午刚刚看到调查报告。市钢的历史,要追溯到解放前孙家办的大兴铸铁厂,你真的就忍心不去拉市钢一把,也不让别人拉市钢一把?” “不是我不想拉市钢,也不是想阻止老熊你拉市钢一把,”沈淮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很平静的看着熊文斌,问道,“老熊,你觉得你还有能力去拯救市钢吗?” 熊黛妮听着心惊肉跳,她知道她爸对市钢的感情,更没有想到沈淮找她爸出来,就是要阻止她爸插手市钢的事情。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不要理烂摊子 熊黛妮她跟市钢厂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少女时期就跟家人生活在市钢厂家属区里,高中读的是市钢厂子弟中学,甚至少女时默默喜欢以及后来结婚生女,都是市钢厂的青年。 知道市钢厂发生这么惨重的喷爆事故后,熊黛妮心里不是很好受;死亡工人名单出来后,甚至有好几个人,她都认识;不过她知道她爸心里更不好受。 她爸虽然给调离市钢厂好些年,虽然在家里很少提及市钢厂,但熊黛妮知道她爸这几年一直都牵挂着市钢厂的命运。 谭启平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也叫她爸迎来事业上的一个高峰期,但是她看到她爸平时在家更多的是研读一些国内外关于钢铁产业的研究报告。 说到底,她爸不奢望升官发财,心里还是更愿意回到市钢厂去做一番事业。 只是,谭启平对地方上的官员打心底是不信任的,随后她爸给调任政研室主任,回市钢厂主持工作的希望再次湮灭。 熊黛妮之前还不知道沈淮今天急着要见她爸,为什么还搞得这么神秘、这么见不得人,这时候听沈淮劝阻她爸插手市钢,她下意识的想到: 顾同因为瞒报事故以及这次喷爆事故给撤消职务,常务副市长梁小林与市计委副主任韩寿春兼任市钢集团董事长、总经理职务,只是市里临时的安排,市里最终还要另派合适的人选去收拾市钢这个烂摊子;而这个合适的人选,极可能就是她爸爸。 熊黛妮想到她刚才到南园时,她爸正给市委书记谭启平找去谈话,难道谭启平已经找她爸谈过市钢集团新的人事任命了? 熊黛妮虽然同样不希望她爸再回市钢,但她不好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爸跟沈淮谈话。 * 肖建也是将晚时分,才接到女婿赵东的电话,说是沈淮要在他家请熊文斌过来吃饭,让他帮忙随便准备一些。 得知沈淮要借他家约见熊文斌,肖建就敏感的意识到跟市钢集团12.9喷爆事故有关。他没有在电话里跟女婿多问什么,就推倒晚上的应酬赶回家里准备。 也没有准备什么佳肴,桌上都是家常菜,另外就是两瓶剑南春。 肖建也不插什么话,就坐在旁边帮着倒酒递烟,听到沈淮劝阻熊文斌插手市钢的事,也吓一跳,心里暗道,难道梅钢想要借这次机会兼并市钢集团? 细想想,这倒不是没有可能,梅钢在新厂建成后,年产能将突破八十万吨,而市钢就算不发生这次意外,年产能也就六十万吨左右。 市钢要是经受不住12.9喷爆事故的打击,由梅钢兼并重组市钢,倒不是什么出乎想象的事情。 虽然市委书记谭启平不一定会愿意看到这种局面,但事情并不总是都在谭启平的掌握之中。 市钢除了自身炼钢主营业务、大小十数家三产公司外,上下游更涉及数十家关联企业——市钢集团的兴废,除了关乎上万职工家庭的生计外,还涉及到省市多家金融机构高达数亿金融贷款的安全,无论谁当市委书记、当市长,都不敢让市钢这个摊子砸在自己的手里。 倘若市里拯救市钢的种种途径,都给沈淮事先狙击,说不定到最后,市里还要主动请沈淮出面去收拾市钢这个烂摊子。 沈淮今天借他家约见熊文斌的意图是这个?肖建心里暗暗揣测着,越揣测越心惊。 “就算市钢垮了,你也扳不倒谭启平啊……”熊文斌坐下来抽掉半根烟,他知道沈淮跟谭启平势不两立,这里面也有因为他的关系在内,但他仍然不希望市钢沦为沈淮跟谭启平恶斗的工具。 熊文斌知道他欠沈淮很大的人情,也许这辈子都还不完,但市钢的兴衰,涉及上万职工家庭的生计,他不愿意看到市钢就此垮掉。 熊文斌的这句话,同样叫肖建更是心惊肉跳,他讶然的看向沈淮,暗道:难道沈淮的目的不是要去兼并市钢,而是要让市钢垮掉,借机扳倒谭启平? 只是沈淮一脸从容,叫肖建看不到半点的异常。 沈淮将烟屁股捻灭在烟灰缸里,说道:“我知道老熊你对市钢有感情,不过,赵东、潘成、徐闻刀,还有徐溪亭他们,哪一个又对市钢没有感情?老熊,你以为他们会同意我把市钢搞垮掉?” “……”熊文斌说道,“市钢这些年积累下来的问题太多了,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把市钢的壳子掀开来,底下还能剩下什么家底。我也不清楚,除了拖欠各家银行近六亿贷款外,市钢还有多少隐性债务没有浮出水面。但很显然,这时候要没有一个人为市钢站出来,市钢很难跨过这道坎。市钢这个烫手山芋,这个烂摊子,梅钢不愿意接手,我是能够理解的。当然,我不觉得我有能力去拯救市钢的命运,但我总不能忍心袖手站在旁边,看着市钢就活生生的在眼前垮掉。” “老熊,你这是关心则乱啊,”沈淮能理解熊文斌对市钢的感情,所以今天在知道市钢事故报告出炉后,才借肖建家紧急约见熊文斌,阻止他去趟这浑水,“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得太明确,但对市钢,我有跟你不同的判断。倘若我跟你说,你我都不去管市钢的死活,反而能叫市钢多一线生机,你会不会拒绝谭启平让你接手市钢的要求?” 听了沈淮这话,熊文斌有所悟,沉默了许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在这瞬间老去许多岁,说道:“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离开市钢这么多年,拯救市钢确实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应该有这个自知之明,”看着满桌的酒菜,熊文斌难有胃口,手撑着桌子,说道,“到年底还有大堆的材料要组织人去写,我就先回去,不陪你跟赵东还有肖局长喝酒了。” “熊主任,看你说的,我算哪门子局长?”肖建尴尬的笑着说。他虽然是区招商局的副局长,但他知道他此时在区里受到别人的重视,更多是因为他有赵东这个女婿。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熊文斌再不如意,也要比他肖建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沈淮知道这时候要熊文斌对市钢的灾难袖手旁观是件叫他痛苦的事,见他无心留下来喝酒,也不强留他,与赵东站起来,跟他说道:“我今天在梅钢集团董事会上正式辞去董事长的职务,过两天,梅钢会召开董事会,重新选举新的董事长。老熊,你愿不愿意现在就从市里退休,去领导梅钢的发展?” 听到沈淮的话,熊黛妮愣了一下,讶异的看向沈淮,既不明白沈淮为什么要从梅钢辞职,也不明白沈淮为什么会突然邀她爸爸去领导梅钢,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熊文斌听到沈淮的邀请,没有什么犹豫,直接摇头谢绝了沈淮的邀请,说道:“对市钢我都无能为力,又有什么资格去领导梅钢?” 熊黛妮撑开伞,替她爸挡掉头顶的雨滴,看着她爸目光空散的看着脚前的路面,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落寞。 熊黛妮既不知道沈淮为什么要阻止她爸去接管市钢集团,也不知道沈淮为什么要辞去梅钢的职务,更不知道沈淮为什么会邀请她爸去领导梅钢,同时也不明白她爸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沈淮的邀请。 走到南园的门口,熊文斌抬头看了看天,雨已渐小,他对大女儿黛妮说道:“好了,你回去吧?” “谭启平真的要让爸你去市钢吗?”熊黛妮总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问道。 “倒没有明说,”熊文斌笼着手,说道,“不过他今天下午找我去谈话,应该有这个意思吧……” 熊黛妮也不问沈淮为什么要阻止她爸去市钢,虽然她对市钢也有感情,但市钢这些年同时也叫她家吃够了苦头,而且眼下的市钢明摆着是个烂摊子,她不希望看到她爸最后的人生都折腾在市钢这个泥坑里。 她问道:“爸,你既然答应沈淮不去市钢,怎么又不肯去梅钢?你是担心谭启平有什么看法?” “谭启平有什么看法已经不重要,”熊文斌苦笑一下,说道,“不过,我既然不回市钢去,在这时候离开市里去梅钢,又算哪门子事?” 熊黛妮站在路边,看着她爸走进南园,才转身往公交站台走去。 走到公交站台前,熊黛妮突然又不想急着回去,而是撑着伞,在雨里慢慢的走,心里默默想着她家里以及她这些年来跟市钢的纠葛,不知不觉的就走到塔陵园前。 看着塔陵园刺入阴暗烟雨之中的佛塔,熊黛妮犹豫了一会儿,跟看门人点头招呼了一声,朝塔陵园里走去。 她以前不想周明有什么想法,一次也没有到塔陵园来过,此时回想往事,海文意外逝世都已经是两年半前的事情了,情不自禁的问:要是海文还活着,他会怎么看市钢现在的局面? 熊黛妮从工作人员那里问清楚摆放孙海文骨灰的位子,朝塔陵园里走去,当她登上东塔,看到沈淮站在孙海文的骨灰前背对门抽烟的背影,傻在那里。 她不明白沈淮怎么又跑到她前面,还在这时候站在孙海文的牌位前抽烟…… 第四百一十四章 总要出点意外 沈淮知道要熊文对市钢当前的困境袖手旁观心里会不好受,看着熊文斌萧索离开的背影,他也没有心情再留在肖家吃晚饭,随后就独自开车出来。 沈淮没有办法把他对市钢的感情说给别人听,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他正对市钢当前的困境幸灾乐祸,他开车从肖家出来,也没有心情到其他地方去,就到塔陵园来,坐在他自己的骨灰盒跟牌位前抽烟,回想着他早年在市钢的历历往事。 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沈淮看见熊黛妮提着伞走过来,也是一愣。 熊黛妮看着孙海文的牌位前摆了一支香烟正燃着,青色的烟雾在灯光下冉冉而起,再看着沈淮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一时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知道沈淮跟陈丹,跟海文他妹妹小黎关系密切,但不认为沈淮跟海文有什么联系,不知道沈淮为什么会她跟她爸离开肖家后,会赶在她前面出现在海文的牌位,他自己抽烟也就算了,还给死去的海文敬了一根烟。 “你怎么在这里?”熊黛妮疑惑的问道。 沈淮摸了摸鼻子,咧嘴一笑,胡扯道:“我偶尔来过塔陵园,发现东华没有其他地方能比这里更幽静,更能让人静下心来思考。只是无缘无故的进塔陵园,大概会叫人误会成神经病,就随便替小黎过来祭奠一下她哥,算是一个借口吧。你呢,你怎么也跑过来?” 熊黛妮对沈淮的说辞将信将疑,但也想不出有其他可能,但对沈淮问她为什么会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即使心间的情愫已经给掩埋了好些年,但这时候叫别人撞破,熊黛妮心里犹有些羞涩。 看着熊黛妮脸蛋在灯下,仿佛新剥的葱段那么洁白无瑕,迷人的眉眼里犹有着少女时的羞涩风情,沈淮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 虽然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但此时仿佛潜流给翻出海面,叫人尤能想起当年那个青涩少女的清丽模样,未曾想这些年过去,当年的少女已经长成甜美迷人的少妇了。 “海文发生意外时,我就在现场,还给海文摔下来的身体砸了一下。事故发生的时间很短,海文并没有当场就死去,我在昏迷之前,甚至看到海文那睁开着的眼睛,似乎要跟我说什么,”沈淮轻轻说道,“海文到底没有说任何话,就离开了人世,但说起来奇怪,我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他的不甘。后来我了解了他很多事情跟经历,就想着,他生前所努力想照顾的那些人,应该有我要替他承担的一分责任在里面……” 熊黛妮细想,沈淮跟海文要有什么直接交集的话,大概也就那次意外事故吧。沈淮的这番话也许叫别人听去,会觉得有些突兀,熊黛妮听在心里,却有莫名的感动,想到这两年多来,沈淮跟她家的牵扯,似乎真是代替孙海文出现在她家的生活里。 “我在跟周明谈恋爱前,曾喜欢过一个人,” 熊黛妮看了沈淮一眼,突然也想找个人说说她以前的少女情怀也好,不然很多情绪堵在心里叫她深夜里会难释怀,也许说给沈淮听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熊黛妮看着嵌在黑色石材制成的牌位中间孙海文的遗像,接着说道, “只是这个人当时心里喜欢着别人,把我看成他妹妹对待。当时的我年轻不懂事,不喜欢这种感觉,后来跟他的关系也不那么好。过去这些年,再回想往事,他要是还活着,我想他要是能一直是我的哥哥,也没什么不好。我跟黛玲,倒是一直都期待有个哥哥。只是年轻时有些任性,对感情上的事情,不知道取舍,只想着获得一切,不能得到全部的感情,宁可不要。现在想后悔都来不及。你会不会也会有这种感觉?” “嗯,”沈淮点点头,笑道,“有些太执着,反而会失去更多。执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现在也分不清楚……” “咦,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跟海文长得很像呢……”熊黛妮看着孙海文嵌在石牌位上的遗像,蓦然间发现她以前未没有注意到的事情,转回身来凑头来看沈淮的脸,发现他跟孙海文都是那种线条硬朗、削瘦的脸架子,下巴跟嘴唇都显得坚毅跟倔强,鼻梁直挺,长眉秀目,真是有几分相肖。 看熊黛妮盯着看,沈淮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撇过脸去,不叫熊黛妮看。 “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啊?”熊黛妮哈哈而笑,也觉得好玩,海文意外逝世后,沈淮突然闯进她家的生活,要不是此时看到眼睛看着海文的遗像进行比较,她还真没有注意到沈淮跟海文其实长得这么像。 都说“相由心生”,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两年前多的那个“沈淮”,不过是个双眼无神、脸色苍白、脸颊都瘦陷下、给酒色淘空身子的青年而已;此时的他,不仅是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更改,关键是这两年多来的生活习惯也是彻底改变,跟之前的那个“沈淮”完全无关,种种潜移默化的作用之下,他的相貌发生细微的变化,在相貌以及神态上更接近真实的“他”,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陈丹、小黎她们几乎整天都跟他在一起,反而注意不到这种相貌跟神态上的细微变化,反而是熊黛妮意外的发现这种变化。 “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要不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沈淮给熊黛妮看得不好意思,问她道。 “不用了吧,都这么晚了,我回家吃饭就可以了。”熊黛妮倒不是不想跟沈淮单独吃一顿饭,但想到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场风波,又叫她怕跟沈淮单独相处时给其他人看见,再传得沸沸扬扬。 “那我开车送你回家吧。”沈淮也知道熊黛妮担心什么。 “嗯。”熊黛妮点点头,对这个倒不拒绝,搭个顺风车就是叫别人看见也没有什么,再说这时候坐车从塔陵园回去,叫别人意外看到的可能性也很低。 沈淮走在前面,熊黛妮跟在后,她看到沈淮的背影,有一种熟悉感突然间占据她的脑海。 她这时候发现,不仅仅是沈淮跟孙海文脸长得像,而且眼前这个背影,跟她少女时期怀念、想思的那个身影到底有什么不同,她这一刻突然给混淆起来。 熊黛妮也糊涂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脚下踩到湿滑的台阶,也没有注意到,待脚下一滑,才“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沈淮听着熊黛妮在身后的惊叫,下意识的转身,就见熊黛妮脚下滑倒,整个人朝他怀里扑来。 沈淮连忙伸手将熊黛妮抱住,只是台阶太滑,他给熊黛妮撞了一下,身子也给失衡往台阶下摔去。 沈淮只是将熊黛妮抱在怀里,努力不让她磕到石台阶上。好在东塔门廊前的台阶只有七八级,沈淮抱着熊黛妮从台阶滑摔下来,倒没有太惨,只是背脊给台阶刮了好几下,有些痛。 熊黛妮倒没有摔着,沈淮躺在台阶下的水洼里,她甚至连石板地都没有碰到一下,整个人都趴在沈淮的怀里。 也许是太惊慌,沈淮摔下来时,也是下意识的抱住她的身子,倒也没有注意抱住的是她的臀。 熊黛妮回过神时,她趴在沈淮的身上。她穿着短摆的羽绒衫,在生下悦婷后,她的臀部及大腿变厚、变圆,变得丰腴而饱满,不比她少女时纤瘦的身材,就算是大冬天她也不高兴下身穿得太厚,内裤外就穿着牛仔裤,能清晰的感受到沈淮掌心贴在她臀上的热度。 比起叫沈淮的手摸着臀,熊黛妮趴在沈淮的身上,更清晰的感觉他有力的心跳,想到刚才摔下来时,沈淮努力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模样以及那叫晕眩的男人气息,瞬时间叫她变得有些迷糊。 沈淮身子摔到台阶下的一片水洼里,半片身子很快浸透,冷得忙撑起身子来,要从水洼里站起来,没想到熊黛妮还没有回过神来,没有让开,他的嘴唇在她香腻凝滑的脸蛋轻轻碰了一下。 叫沈淮这轻轻的一“吻”,熊黛妮才回过神来,她以为沈淮是故意吻她,抬头讶异的盯着沈淮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都不知道是怪沈淮,还等沈淮再去吻她。时间仿佛停滞了那么几秒钟,她才彻底的回过神来,慌乱的从沈淮的身上爬起来,拉沈淮站起来。 沈淮将给水浸透的外套脱下来,里面的外衣给浸湿不多,扭头指着身后浸湿的地方给熊黛妮看,笑道:“看来我们以后要少见面,不然每次都出点意外,可受不了。” 熊黛妮这才意识到刚才是给沈淮意外吻了一下,沈淮不是故意的,只是她脸颊上还留有给他嘴唇触碰的感觉,叫她心里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但看到沈淮跟她狼狈的样子,又觉得好笑,说道:“都不知道我是你的灾星,还是你是我的灾星,每次都好糗……” 雨下得急起来,熊黛妮将伞捡起来撑开来,替她跟沈淮都遮住雨。 沈淮将外套拿手里,身上就穿一件毛衣,有些冷,两人合打一把伞,又走得急,沈淮的胳膊偶尔会碰到熊黛妮丰满坚挺的胸部。 沈淮偶尔低头看一眼熊黛妮灯光下迷人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盯着脚下的路,闻着她发际传来淡淡的幽香,仿佛当年那个清丽迷人的少女,又回到身边,伸手接过伞,揽过她的肩膀,一起往塔陵园外走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梁小林的危机 细雨在窗外淅淅沥沥下着,谭启平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给庭院灯照着昏暗如晦的雨夜,心烦意乱。 在身后的办公桌上,摆着两份报告,一份是省安全生产专家组给出的市钢集团12.9喷爆事故调查结论报告,一份是市钢集团生产经营情况的摸底报告。 探究事故发生的原因,最终的结论不外乎“由于生产流程不规范、操作失误、管理不到位等问题导致事故发生”,而在当前,即使追究事故的责任,追究到什么程度,市里还是能控制局面的。 关键问题在于,接下来市钢的生产运营要怎么整顿,要怎么去消除12.9喷爆事故对市钢的影响,不至于让市钢的惨淡局面影响到全市的党政经济工作大局,这才是谭启平当下头痛不已的。 虽然梁小林等人都不愿意这时候去揭市钢的盖子,但有人不想去背市钢的黑锅。比如说临危受命兼任市钢总经理、到市钢主持局面的市计委副主任韩寿春,就不愿意去背这个黑锅。 要是市钢能勉强维持,每年能维持六十万吨钢铁产量,维持每年十数亿资金的进出,那市钢无疑是东华当前最肥的油水——但倘若市钢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去,连正常的生产经营都维持不下去,这时候不把问题捅出来,过几个月这个黑锅会落在谁的头上,那就不好说了。 韩寿春怎么可能会愿意去给别人当替罪羊? 12.9喷爆事故,对市钢的打击几乎可以说致命的。 为事故中死亡的十二名工人支付近三百万的赔偿金,甚至喷爆事故对市钢的重机铸钢车间造成上千万元的直接损失,都是其次。 本来渚江水电的这个转轮机铸件项目,是市钢下半年接到的大订单,甚至年底能不能给工人及时发工资奖金,全厂都在指望这个项目。 此时市钢在这个项目出了大问题,渚江水电因为有两名女性监理人员在12.9喷爆事故中丧生,不单要跟市钢中断之前的合作协议,不会为之前的交付铸件支付货款,甚至还要跟市钢追讨违约金跟高额赔偿。 12.9喷爆事故带给市钢直接及间接损失,很可能会超过四千万。 对于早就靠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运营的市钢集团来说,这么大的损失,直接就将其推到财务崩溃的边缘上。 两次事故,省里勒令市钢全面停产整顿,整顿不达要求,严禁恢复生产。 生产不能持续,不能向下游企业持续供货,这也涉及到违约。 下游企业很可能无法跟市钢追讨违约赔偿金,但市钢留在下游企业未及时收回的货款,就不要想能轻易追回来,必然成为扯不清楚的烂账。 市钢虽然停产整顿,但向市钢供应铁矿砂、废钢、煤电等生产原料的上游企业,则不会停止向市钢追讨此前交付的货款。到年底,这种债务上的矛盾就会越发的激化,去年市锻压厂债务危机就是前例。 此时,市钢在明面上拖欠省行各家银行贷款加利息累计总数也高达六个亿。 这些贷款的本金可以暂时不用归还,但利息到期不支付,各家银行又不都是吃素的,不要说会拒绝再提供资金给市钢维持运转了,直接冻结市钢在各家银行的资金账户,把市钢仅剩不多的周转资金直接划走,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眼下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再有十来天的时间,就是年终财季结算日,市钢要归还各家银行的短期债务及到期利息,总数高达九千万。 而市钢当下现有用于生产周转的资金不过两千余万,应收债款有一些,但当前国内的三角债形势恶劣,有债款在外,但不意味着能把钱及时讨回来。 就算背后更深层次的问题还没有充分暴露出来,就在眼下多重打击之下,市钢就已经是摇摇欲坠,快要支撑不住。 顾同的去职以及周健等人给警方控制,使得市钢现有的管理层上上下下都不能安心整顿工作,而普通工人,更是人心惶惶,看不到出路在哪里。 在这种情况下,韩寿春不果断的把问题捅出来,等拖上三五个月,拖到拖不过,叫市钢的问题总爆发,他到时候想洗清自己的责任,就不那么容易了。 韩寿春在报告末尾的结论也很简单,要让市钢熬过这次危机,就要钱。市钢要能在年底获得两个亿的补充资金,这次危机就能相对容易的熬过去。 * 雨滴打在窗台上,雨沫子溅到屋里来,打来谭启平的身上,他也没有感觉。 谭启平转回身,看着闷声坐在沙发上半天不吭声的梁小林,也没有问什么。 他也没有办法把韩寿春拉过来骂一顿,的确,没有资金补充,市钢的局面换谁过去都难支撑下去。 谭启平眼下的问题有两个,一是从哪里去筹这笔资金,二是这笔资金补充给市钢,又怎么保证市钢的生产能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来,而不是给市钢这个无底洞吞没掉。 “信用联社到年底还能不能抽出资金来,张口要两个亿太多了,信用联社能不能先抽两三千万给市钢应一下急?”谭启平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来,现在他总是要硬着头皮想办法去解决问题。 谭启平当然可以把问题都推给政府那边,但完全推给政府那边,高天河又不是吃素的,必然又会将所有的问题跟责任,都尽可能的往分管工业、金融、安全生产的常务副市长梁小林头上推。 最终市钢要是不能维持局面,垮了,高天河必然会将梁小林推出来当替罪羊。 在当下的情况,谭启平还不能把梁小林推出去当替罪羊,不然只会叫他在东华更孤立、更被动。 听谭启平这么问,梁小林更是满脸苦涩。 现在市里能直接指挥得动的,就是城市信用联社。 因为指挥得动,所以市里每有什么烂摊子,其他银行不愿意出面的,就指挥城市信用联社顶上去补缺。 这也造成城市信用联社的贷款坏账率,远远高过其他银行,成为市里另一堆烂摊子。 到年底了,不要说城市信用联社的放贷额度已经用尽,没有多余的资金放给市钢渡过眼前的危机,而城市信用联社本身这次怕是也要给市钢拖入严重的危机之中。 这些年来,城市信用联社陆续放给市钢的贷款累计利息,总数将近两点五亿,到年底,市钢应支付给城市信用联社的短期到期债务及利息,差不多有四千万。 城市信用联社这时候非但不能再给市钢提供贷款,还迫切希望能收回市钢这四千万到期债务,不然城市信用联社这个年都未必能拖得过去。 城市信用联社组建这几年来,贷款余额不过六七亿,给市钢占用的贷款就将近四成。市钢要是垮掉,城市信用联社也将跟着垮掉。 以前危机没有发生,很多问题可以瞒着不说,反正大家也都习惯报喜不报忧,只是眼前危机很可能熬不过去,再不把问题说清楚,怕就没有问题说清楚了。 听梁小林解释过城市信用联社跟市钢的关系,谭启平背脊都隐隐发寒,看向梁小林他们,眼睛也隐约有怒气,他都不清楚,问题怎么就会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除了信用联社,这都到年底了,还有哪家机构能腾出这笔资金来?”谭启平知道眼下生气也不是办法,现在还没有到把问题都推给高天河的时候,他尽可能控制住情绪,询问可能的解决方法。 “市中行、建行等几家银行,到年底都未必能拿出大笔资金出来,可能也就业信银行手里头的资金稍稍宽裕一些。”梁小林说道,他分管金融、工业等政府事务,对东华市各家金融机构的底还是清楚的。 业信银行虽然进入东华设立分支机构的时间很短,但发展极其迅速。 梅钢、淮联、淮能、鹏悦等企业,都把主要资金帐户都在设业信银行,主要委托业信银行处理金融业务,使得更多的关联企业,都跟业信银捆绑在一起,这使得业信银行的发展速度,可以说是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飞旗实业联合京投对淮联重工的总投资高达四千万美元,以及梅钢所新得的大量外汇债券融资,这些外汇资金进入国内后,都会兑换成人民币在国内使用。 这么大量的资金也不可能一下子都用掉,大量的建设、生产预备资金,暂时都沉淀各家企业在业信银行的账户里,成为业信银行的存款余额。 业信银行在东华的存款余额,到九五年底,就增涨到十八亿;这同时极大的支撑了业信银行的放贷能力。 到年底,要说东华市还有哪家银行拿出上亿的资金,也就只有业信银行了。 现实的问题是,市里没有办法直接命令业信银行给市钢放款。 “你有没有联系张力升?”谭启平问道。 “张力升说要看市钢的具体情况再做研究,没有给确切的回应,”梁小林说道,“我是不是去找一下沈淮?” 梁小林眼前已经管不上脸不脸面的问题了。 眼前的危机要不能熬过去,仅一个顾同拿出去当替罪羊是不够的,他要想保住位子,就不会觉得他向沈淮低一次头有什么难堪的,关键是谭启平心里怎么想? 第四百一十六章 谭启平的脸面 听到梁小林的话,刘伟立、苏恺闻看到谭启平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阴郁。他们都缄默不言,也不能怨梁小林没有气节,堂堂一个常务副市长,竟然被迫要去向沈淮低头。 他们习惯了以体系内直接的地位去衡量权势的高下,但在危机来临时,又不得不承认,体系内的位子并不能总起决定性的作用,真正的权力来源有很多方面。 倘若想市钢的危机在东华市层面得到解决,不捅到省里,也许唯一的途径就是要求沈淮出手。 表面上业信银行还握有大量的资金可以放款给市钢,帮助市钢渡过眼下的危机,但业信银行从进入东华市设立分支机构那一刻起,在东华就是跟沈淮、跟梅钢穿同一条裤子的。 现在梅钢、淮联、鹏悦、淮能、渚江建设等企业,在业信银行所占的业务量比重很大。就算业信银行市支行行长张力升不跟沈淮穿一条裤子,沈淮也完全可以拿业务转移相威胁,迫使业信银行在很多方面,跟梅钢保持一致。 张力升对梁小林的回应,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张力升虽然没有直接拒绝放款给市钢,但也提出要根据市钢的具体情况进行研究,实际上就是婉拒了。 此时可能叫业信银行转变态度的,也就沈淮了,甚至孙启义都不能从更层面遥控业信银行的动作。 刘伟立、苏恺闻都知道,谭启平并没有强行要求业信银行给市钢放款的权力。 眼下,市钢除了需要补充大量的资金外,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市钢集团的生产运营怎么才能回到正轨上来? 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体的,要看不到市钢走回正轨的希望,银行又有什么借口,把资金借给市钢?哪怕是编故事,也得先把故事给编圆了。 倘若市钢的生产运营不能恢复正常,这么大量的资金投下去没有效果,反而给市钢这个无底洞吞噬掉,在拖延一年半载之后,市钢的问题及危机反而加倍的爆发出来,叫更多的关联机构拖进去翻不了身,到那时候就连谭启平就没有办法推脱直接的责任。 虽然沈淮这个人叫人厌恨,盛气凌人,但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他叫梅钢得到奇迹般的崛起。 虽然梅钢新厂到现在还没有正式投产的消息传出来,但苏恺闻就在梅溪镇,有些氛围还是能感受到的——虽然他不希望梅钢新厂能成功投产,但也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愿意很可能会落空。 市钢危机还不单把城市信用联社等相关机构拖进来,陷入危机,就算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也受12.9喷爆事故的影响,被迫停工。 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无论是早初的街铺、民宅拆迁,还是后期的道路桥梁拓建以及两侧商业地块的开发,都是由市钢集团下属的拆迁公司、建筑公司负责。 现在市钢集团内部,不仅炼钢业务全面停产整顿,从事其他业务的分公司、子公司也都乱作一团,人心惶惶。 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梅溪镇没有拿出一分钱出来,而是将两侧的商业地块拿出来给市钢集团冲抵工程款,所有的建设经费,都要市钢去筹措后再建设。 眼下市钢给卷入危机之中,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而在梅溪新区前期建设规划里,市钢将扮演极重要的角色。眼下这一切都落了空,叫梅溪新区的建设也停顿下来,短期内难以看到推进的希望。 苏恺闻还无法确知,一旦梅钢新厂成功建成投产,会叫沈淮的声望上升到什么程度,但他心里清楚,只要沈淮愿意插手解决市钢的危机,无疑增强一些人、一些机构对市钢的信心。 有信心,上下游的关联企业、省市银行以及其他债权人,就会对市钢有更多的耐心,会给予更多的时间等待,甚至也更愿意齐心协力帮市钢一起渡过危机,而不会急吼吼的冲上来讨要债务。 在市钢内部,从管理层到普通工人,要是能恢复信心,生产也能更快的恢复过来,也更有利于市钢的生产整顿跟走出危机。 说到信心问题,让熊文斌重回市钢,也是市里的一个选择。 熊文斌虽然离开市钢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但不可否认,市钢最初的辉煌是熊文斌带去的;熊文斌不仅熟悉经济,熟悉企业管理,他在市钢仍然有着极厚的人望。熊文斌重回市钢,要比梁小林、韩寿春两人加起来,更快、更好的去掌握局面。 12.9喷爆事故发生后,市里也普遍的倾向认为要不是顾同,而是熊文斌还在市钢主持大局,就不会叫市钢陷入当下的困境。 虽然还没有人直接在市常委会议提熊文斌重返市钢的问题,市钢目前还是由梁小林、韩寿春暂时主持局面,但市里也不是没有让熊文斌重返市钢的声音。 不过就算让熊文斌重回市钢主持局面,同样面临补充资金的问题,还是需要在一定程度上跟沈淮妥协——只有这样,市里才有可能拿出一个较为妥善、全面的解决市钢危机的办法出来。 谭启平手指按住太阳穴,沉默了很久,才跟梁小林说道:“这事,你跟高市长汇报一下,看市政府能不能先召开一个会议,讨论市钢问题的解决办法。” 梁小林明白谭启平的意思。 市钢眼下的危机,高天河想要把他的屁股擦得一点屎都不剩,那也是妄想;他儿子高小虎控制的万虎公司,就是市钢身上最大的一只吸血虫。 梁小林也不相信,高天河真的就敢让市钢的问题给彻底的捅出来;让高天河去找沈淮谈,或许更合适一些,这样也能叫谭启平保住颜面。 梁小林点点头,说道:“我这就去找高市长汇报市钢的问题。” 刘伟立、苏恺闻心想也对,这事也应该把高天河揪出来擦屁股才是。 不过,这事默许高天河出面跟沈淮妥协,也仅仅叫谭启平保留最后一点颜面而已。 * 这样的雨夜,叫高天河同样难眠。 虽然市钢12.9喷爆事故要追究市里的领导责任,高天河可以将梁小林推出当替罪羊,但他心里同样清楚,真要让市钢的问题彻底暴露出来,将万虎公司跟市钢这些年的勾当也都暴露出来,他就没有办法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去了。 也许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去大人或者政协,跟吴海峰作伴。 当然他所将面临的境遇,远远不好跟吴海峰相提并论。 吴海峰从市委书记卸任后,担任市大人主任两年多来,竟然也稳若泰山,并没有叫谭启平把市大人主任这个位子兼过去。 加上市政府有杨玉权、下面区县有陶继兴等人相援,背后又有周家、梅钢系支撑,吴海峰虽然不能直接对东华党政事务做什么决策,但在东华的影响力绝不容小窥。 高天河绝不敢奢望在退二线之后,能跟吴海峰相比。 高天河不甘心就这么翻船。 高小虎跟宋三河见面回来,推门进书房,看到他爸坐在书桌前大半天姿态好像都没有变过,轻轻唤了一声:“爸,王姐说你晚饭还没有吃?” 高小虎当年性子嚣张暴躁,但在王子亮案之后,他也怕了,这两年棱角磨去不少,性子倒变得沉稳起来。 他也不清楚,市钢集团在12.9喷爆事故发生之后,市里的氛围为什么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但他心里清楚,市钢集团的问题真要给彻底捅出来,够他吃一壶的。 高天河抬头见小虎走进来,才想起从市里回家后,晚饭都还没有吃。 虽然腹中空空,但高天河此时没有食欲。 “我看冰箱里有羊肉,要不我让王姐给你煮碗羊肉清汤面?”高小虎问道。 “嗯。”高天河点点头,这两年来他烦心事不少,但儿子性子变得沉稳,叫他多少有些安慰,只是眼前的局面,对他父子二人来说,都是一个劫。 高小虎走出书房,喊家里的保姆王云去煮面条。 王云在空调房里看电视,上身只穿了一件毛衣线,下身穿着紧绷绷的粉红运动裤,屁股滚圆结实,腰又显得挺别细,叫人担心这腰能不能将鼓涨涨的胸部撑住,叫高小虎看了心里都有些馋。 不过高小虎还不至于跟他老子争女人,看了两眼,又回到书房,问他爸:“谭启平会不会借机下狠手?” “谭启平要有选择,这次不可能搞我,”高天河摇了摇头,说道,“把我整倒了,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现在就怕他没有选择。” 见儿子不是很明白,高天河接着分析给他听: “上一次的事件,谭启平给沈淮搞得极其狼狈,以致虞成震跟陈明经他们都在常委会议站出来跟谭启平唱反调。谭启平他这时候顾忌的事情比我要多,省里,省委书记田家庚肯定是不喜欢谭启平的,省长赵秋华也有他自己的打算。谭启平这时候把我整倒,来接替我的,不管是赵秋华的人,还是田家庚的人,都不会叫谭启平好受。再说,谭启平要把我搞倒了,梁小林也得陪着我下去。谭启平以前自以为在东华站住了脚,才敢把熊文斌一脚踢开,现在他要是连梁小林这条狗都保不住,他以后在东华就是孤家寡人,就凭刘伟立、周岐宝、苏恺闻他们几个,还无法帮他把局面撑起来?” “谭启平要是没有选择呢?”高小虎问道。 市钢真要垮了,还将把城市信用联社等一堆机构拖下水,谭启平不会去承担这个责任,对谭启平来说,哪怕是东华市全盘洗局,也要比他来承担市钢垮塌的责任要好。 到这时,他们想要将责任全部推给梁小林,梁小林也会跳出来反咬他们一口,把市钢的问题全部捅出来…… “不会的,谭启平不会没有其他选择。”高天河说道,但是他这么说,心里也没有把握,更多是为了安慰一下自己。 书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吓了高天河父子一跳,高小虎拿起电话,“嗯嗯”两声后,捂起电话筒,跟他爸高天河说道:“杨秘书打电话过来,梁小林要找你汇报市钢集团的事故调查情况……他这么晚来找你做什么,有什么话明天不能到市政府汇报?” “你让小杨跟梁小林说,我在家里等他过来。”高天河倒是面有喜色,赶紧要高小虎通知秘书,陪梁小林过来。 高小虎放下电话,高天河才面带喜色的跟他解释:“谭启平抹不下脸跟沈淮低头,他一定是要梁小林将这个问题捅给我,让我出面跟沈淮谈条件。” “你能跟沈淮谈什么条件?”高小虎问道。 “只要谭启平默认就可以,市里难道还拿不出东西跟沈淮交换吗?”高天河说道,“谭启平要脸,我无所谓……” 第四百一十七章 态度 在高天河找沈淮谈话之前,沈淮向梅钢集团董事会提交辞职报告的事情,已经由梅钢集团董事会先一步向梅溪镇政府通报。 梅溪工业投资集团,代表梅溪镇政府持有梅钢集团45%的股权。 在程序上,沈淮向董事会辞职一事,理应由郭全代表梅溪工业投资集团,向苏恺闻、黄新良汇报,再由苏恺闻、黄新良召集镇党政会议,讨论新的人选,向梅钢集团董事会推荐新的董事长候选人。 辞去梅钢集团的所有职务,向市委做检讨,主动要求调往嵛山工作,这是12.9喷爆事故发生的当天,谭启平为十二月初沈淮搅乱市委会场秩序一事,跟宋家谈妥的惩罚沈淮的条件。 这么做,也是旨在帮谭启平挽回威信,在市里拿回主动权。 谁也没有想到,在各方迫使沈淮低头的当天,市钢就发生12.9喷爆重大伤亡事故,将市钢以及城市信用联社等一系列关联企事业单位,都拖入崩垮的危机之中。 市里为市钢当下的危机焦头烂额,谭启平、梁小林、高天河等人甚至都把解决市钢危机的希望寄在沈淮的身上,自然也不会有谁不知情识趣的还会再想着十二月初发生在市委会议室里的那件事。 谭启平、梁小林、苏恺闻他们本来以为,他们十二月初发生的那件事,沈淮也应该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才对。谁也没有想到,在沈淮从燕京回来一周后,在12.9喷爆事故调查结论出炉的当天,正式辞出梅钢集团董事长的职务。 在接到郭全的通知后,苏恺闻没有直接去找沈淮,而是立即给谭启平打电话汇报了此事。 刘伟立看着谭启平阴沉的脸,就怕他随时把手里的话筒砸下来。 “是不是由潘石华出面,找沈淮谈一次话?”刘伟立建议道。 现在关键的是要搞清楚沈淮选择在此时辞职的意图。 沈淮是可以向梅钢集团董事会辞出他董事长的职务,但他此时还是唐闸区委委员、常委,让唐闸区委书记潘石华找他谈话是合适的。 关键,潘石华能从沈淮嘴里问出什么来? 谭启平放下话筒,转瞬又拿话筒,但是手指停在拨号键间上没有动作。 他该打电话给谁,打给宋乔生,抑或是宋炳生? 沈淮去在梅钢集团的所有职务,本就是他们在十二月九日当天迫使沈淮答应的条件。沈淮现在是覆行他的承诺,打定注意要把东华的水搅浑掉,他打电话给宋乔生、宋炳生,让宋乔生、宋炳生能跟沈淮说什么? 谭启平放下话筒,他不能这时候就自乱阵脚,叫别人看笑话,跟刘伟立说道:“你打电话给高市长、梁市长,告诉他这件事。” 高天河对沈淮此时从梅钢集团辞职,也深感震惊。 他没有谭启平顾忌那么多,他直接将梁小林叫到办公室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小林也不知道宋家跟谭启平在背后迫使沈淮低头的内幕。 谭启平事先也没有透露半点风声,他就是想着叫大家看到沈淮突然向他低头认错,这样才能达到威慑众人的效果。 梁小林下意识的想去找谭启平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转念想到谭启平只是叫刘伟立通知他这件事,没有说缘由,就说明谭启平要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么就没有打算告诉他为什么? “沈淮会不会想以市钢的这次危机相要挟,以退为进,想要得到更多?”梁小林只能做这样的猜测。 “……”高天河也怕沈淮獅子大开口,他也不清楚谭启平让步的底线在哪里,不好轻易说什么。 沈淮想得到什么? 他想坐上梅溪新区党工委书记的宝座? 他想梅钢吞并市钢? 谭启平能答应这两个条件? 高天河看着梁小林,从梁小林的脸,他可没有办法揣摩谭启平的底线在哪里。 高天河心里想,或许沈淮还会指望跟他联合起来逼迫谭启平让步。 “市钢的问题要得到妥善解释,目前看来,沈淮跟熊文斌两人缺一不可,”高天河思虑良久,觉得他应该跟沈淮谈一次,至少要摸清他的意图,才好接着谈下去,说道,“不如这样,我找沈淮过来谈话,你去找一下熊文斌?” 梁小林心想让高天河找沈淮摸个底也好,点点头,答应他出面找熊文斌谈话。 * 连着给高天河的秘书打了三通电话,沈淮烦不胜烦,赶到市政府大楼过来见高天河。 微雨刚歇,下午的天还阴着,凛冽的寒风在窗外呼啸,风卷尘叶。 沈淮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凋零的树木。 “梅钢在你的领导下,正高速崛起,梅钢的成绩,市里大家也都看在眼底,你在这时候从梅钢退出,大家都惊讶啊。”高天河苦心婆心的说道,眼睛看着沈淮,想要从他的眼睛看出他真实的意图。 “我这人虽然做出了点成绩,但毛病很多:性格冲动,尖锐,不够容忍,不注意团结干部群众。市委组织部找我谈过话之后,我认识到身上有太多的缺点、毛病,”沈淮收回视线,落在高天河肥腻的阔脸上,语气寡淡的说道,“我想我这样的人,再继续领导梅钢是不合适的。反思了很久,我才决定离开梅钢。我想我离开梅钢之后,才会叫梅钢有更好的发展。另外,月初的事情,我也认识自己的错误,无组织无纪律,对自己作为一名**员要求不够严格,不能跟党组织时刻保持一刻——这些错误,我要跟高市长你检讨反省,等会儿也要跟谭书记检讨反省……” 高天河心里在咆哮:老子找你来,不是叫你反省错误的,你有什么条件,你摆明了说,不成吗? 沈淮不管高天河心里怎么想,他继续说道:“我写了一个申请,希望能去嵛山县工作,正打算今天到市里把申请交到市委组织部……” “去嵛山?”高天河不掩讶异的眼睛盯着沈淮,不明白他这时候主动提出去穷山恶水的嵛山县是为哪般。 梅溪镇九五年含土地转让款在内的财政总收入高达两亿五千万,嵛山县九五年财政总收入甚至都不足两千万,沈淮去嵛山能干什么? 难道是谭启平强迫沈淮去嵛山? 但是沈淮现在不愿意去嵛山,谁又能强迫他? 12.9喷爆事故引发市钢危机,谭启平虽然没有明言,但通过梁小林,已经明明确确表示他愿意跟沈淮妥协的意思,沈淮难道迟钝到对这些变化一点都没有感觉? “嗯,”沈淮说道,“我认识到自己有这么多缺点之后,也好几天没有睡着觉,就想着去更艰苦的地方锻炼一下,改掉身上的这些缺点。嵛山的条件是艰苦一些,不过是革命老区,我想我到嵛山后,能得到加倍的锻炼,也更能体会先辈的革命精神。谭书记也知道我的想法,他也支持我的决定。” 高天河手抹着额头,坐在那里去理顺混乱思路,从沈淮的这番话里,能大体猜到事情发生的经过: 沈淮月初大闹会场后,叫谭启平当场震怒,临时召集市常委会议想要处置沈淮,但受到虞成震跟陈明经的反对,未能得逞。 谭启平被迫向宋家救援,要宋家收拾沈淮这个不听话的小辈,沈淮在种种压力之下,被迫向谭启平低头。 12.9事故意外发生,谭启平无暇去追沈淮月初大闹会场的责任,但沈淮不干了…… 事情的经过难道是这样? 沈淮根本就不想在市钢危机上施以援手,才果断辞去梅钢的职务。 “我还希望你留在唐闸区的,”高天河当然不想沈淮撒手溜走,坚持不懈的说道,“现在看来,梅溪新区的工作,需要你来主持,苏恺闻在很多方面,经验还欠缺些……” 高天河眼睛定睛看着沈淮,不知道这样的条件能不能打动他。 高天河不知道谭启平能让到哪一步,但他想,这时候他来提议由沈淮出任梅溪新区党工委书记,谭启平怕也是难以阻拦吧?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市里提出梅溪新区这个概念后,我没有为梅溪新区出一点力,成绩都是别人的。我现在反思错误还来不及,怎么去摘别人的桃子?” “市钢虽然对合资钢厂的建设贡献很大,但照眼前的情况来看,要不想让市钢的问题拖累到合资钢厂的建设,市钢对合资钢厂持有的股权,由梅钢接手是合适的。不过市钢为了覆行对合资钢厂的出资协议,曾向省市多家银行贷款1.2亿,这些贷款及产生利息,也就需要梅钢承担——你觉得这对解决市钢当下的问题,有没有帮助?”高天河楔而不舍的问道。 “我已经决定离开梅钢,这些问题,高市长似乎可以通过梅溪镇政府,向梅钢集团董事会提出来。”沈淮滴水不漏的说道。 高天河不解的看着沈淮,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真实意图。 市钢要说有什么优质资产,也就是在合资钢厂的股权了。 合资钢厂即将建成,此时只需要承担1.2亿的贷款及一年利息,就能收手合资钢厂35%的股权,高天河想不明白,这样的条件为什么还不能叫沈淮动心? 沈淮看了看手表,站起来说道:“不知不觉都下午三点钟了,我就不打搅高市长您工作了……” 高天河站起来送沈淮离开办公室,心头疑云密布,任他在官场浸淫了半辈子,但就是摸不清楚沈淮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无论是梅溪新区党工委书记的位子,还是市钢对合资钢厂持有的股权,几乎是市里能让出来最香的饽饽,沈淮一点都不动心,他也没有办法。 高天河在办公室枯坐了许多,看了几件文件,却什么字都看不进去,草草的签过字算作批复,等到下午四点钟,才给梁小林打电话,问他找熊文斌谈话的情况。要是熊文斌愿意重返市钢主持局面,市钢至少不会变得更糟糕。 然而从梁小林那里得来的答案,几乎叫高天河绝望:他不明白,熊文斌今天怎么就因为疲劳过度住院了…… 高天河心里清楚,沈淮跟熊文斌的态度明确下来,市里想要自行消化市钢的问题,已经是不可能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手伸进来 将晚时分,苏恺闻赶到区里跟周岐宝谈事情。刚进周岐宝的办公室,刘伟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告诉他今天下午高天河找沈淮谈话的结果。 得知熊文斌因疲劳过度住院,梁小林没能找到他当面谈市钢的问题,苏恺闻迟疑了一会儿,犹抱最后一丝希望的问刘伟立:“会不会是熊文斌真病了?” “怎么会?”刘伟立在电话说道,“梁市长不死心,特地打电话到医院,在电话里跟熊文斌请教市钢的管理问题。熊文斌只说他离开市钢这些年,已经不了解市钢的情况,对市钢的问题不好多说,他半句话都不肯多说……” “……”苏恺闻心里并不希望沈淮插手市钢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在梅溪新区的事务上,要对沈淮做很大的让步,所以他知道高天河找沈淮谈话的结果,他是无所谓的,但他一直都寄希望熊文斌能重回市钢主持局面。 熊文斌重回市钢,未必能从根本上解决市钢的问题,但应该能稳住市钢当前的局面,不至于叫市钢的情况变得更坏。 只要熊文斌能将市钢的局面拖上三五个月,等合资钢厂成功投产了,市里在市钢的问题上就能喘一口气,说不定整个危机就能拖过去。 苏恺闻跟熊文斌共同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他知道熊文斌一直都在关注市钢的状况,他认为只要有机会,熊文斌不会拒绝重回市钢的。 苏恺闻万万没有料到,熊文斌竟然跟沈淮同气连枝,他也觉得问题真正棘手起来。 良久未听见苏恺闻吭声,刘伟立在电话又问道:“你人在哪里?” “我刚到周区长这里。”苏恺闻说道。 “我跟谭书记在南园,要么你跟岐宝也过来吧……”刘伟立说道。 * 苏恺闻跟周岐宝赶到南园,刚踏步走进临翠湖的一号楼,就听见谭启平的咆哮声。谭启平是在训服务员,苏恺闻跟周岐宝站在走廊里,听着声音好像是服务员将茶水弄泼了书桌,叫谭启平大发雷霆。 苏恺闻跟周岐宝面面相觑,没想到高天河与沈淮谈话的结果,到这时候还叫谭启平震怒不休。 苏恺闻、周岐宝敲门进去,相貌清秀的服务员小周给谭启平训得眼角噙泪,脸色惨白的不敢回半句话。 看到苏恺闻、周岐宝进来,谭启平才叫弄泼他书桌的服务员出去。 “恺闻你晚上陪我回一趟徐城,梅溪那边没有什么事情吧?”谭启平问道。 苏恺闻看着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夜里七点钟了,赶夜路赶到徐城,怕是要到凌晨了。他不知道谭启平这时候赶去徐城,是做什么。 “镇上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苏恺闻说道。 “那你跟伟立先去吃点东西,垫巴下肚子。”谭启平似乎又恢复温文尔雅的姿态,要苏恺闻、刘伟立先去吃点东西,他却完全没有食欲。 苏恺闻欲言又止,见谭启平似要跟周岐宝谈话,他便不作声,先与刘伟立到楼下的小餐厅里,让厨房随便整些东西过来。 “你们在路上时,陈宝齐打电话过来,代表赵秋华询问市钢生产整顿的情况……”刘伟立说道。 苏恺闻愣了一下,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刚才过来时,谭启平会因为一点小事把服务员骂得狗血淋头。 苏恺闻也早知道省长赵秋华不是省油的灯,但也没有想到他的手会伸这么快。他问刘伟立:“这么说,虞成震在省里找到的靠山,真就是赵秋华?” 刘伟立点点头,说道:“大概就是这样吧……” 苏恺闻知道,沈淮在跟高秋华谈话过后,就直接找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递交他希望调去嵛山的申请,同时又为月初搅乱会场秩序的行为,向市委组织部做了检讨——沈淮跟高秋华谈话的事情还没有传开,要不是沈淮跟赵秋华有勾结,就只有虞成震给赵秋华通风报信,才能叫赵秋华这么快就来逼宫。 沈淮、熊文斌都袖手旁观,市里要没有能力去消化市钢的问题,就阻止不了赵秋华插手过来。 省长赵秋华有借口直接插手市钢的事,他在东华又有虞成震为援应,东华的局面真就是诡异了——苏恺闻从他老子那里学来的官场见解,叫他看不清形势的变化。 “沈淮真要去嵛山?”苏恺闻又问道。 “谭书记说了,既然他要求去嵛山,就让他去嵛山。”刘伟立说道。 沈淮主动要求去嵛山,谭启平点头同意,只要沈淮暗中跟赵秋华没有什么交易,虞成震等其他常委也没有道理跳出来阻止——沈淮去嵛山的事情差不多就定了下来。不过,苏恺闻不知道谭启平是在怎样的心情说这样的话。 苏恺闻这时候完全猜不透沈淮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完全看不透沈淮到底希望得到什么,难道宋系在淮海省给打得落花流水,给田、赵压得抬不起头来,就符合他的利益? 苏恺闻甚至有一种将沈淮揪到跟前质问他意图的冲动:你这个畜生,到底是想干什么? “梁副市长呢?”苏恺闻又问刘伟立,他本以为梁小林这时候应该在这里,但过来后就没有看到他的人。 “给谭书记骂得狗血淋头,给赶去市钢主持生产整顿去了。”刘伟立说道。 苏恺闻不知道梁小林这时候去市钢能有什么作用,说到具体的业务,韩寿春应该比梁小林更擅长一些。他心里又想,梁小林亲自到市钢坐镇,有总好过无。 同时,苏恺闻也不晓得,真要让赵秋华插手市钢的事情,他们还能不能帮梁小林保住常务副市长的位子? 赵秋华顺着市钢的藤摸瓜,说到底也是为了位子。不借市钢危机,把梁小林甚至高天河搞下去,东华哪有位子空出来给赵秋华安插心腹? 苏恺闻忧心忡忡,暗感形势恶劣,除了田赵二人外,王子亮案也叫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对他们恨之入骨——说到底这也是沈淮闯出来的祸,这个畜生这时候竟然袖手旁观去了! 苏恺闻与刘伟立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简单吃了一些,又替谭启平拿了一些食物端上楼。 谭启平跟周岐宝谈了话,就让他先回去。 谭启平在书房里简单吃了两口,就让黄羲准备车,立即送他及苏恺闻、刘伟立去徐城,又从市局临时调了一辆警车随同。 徐城西山居内临湖的一栋竹木楼里,赵秋华抱着青瓷的茶盅,隔着雕花木窗,看着院子里枝桠横斜的几株腊梅,慢条理丝的饮着茶。 陈宝齐敲门走进来,跟赵秋华说道:“谭启平好像是正在往徐城赶……” “随他去吧,他总不会束手就擒的,我们也不能逼得太急,不然指不定叫别人渔翁得利了。”赵秋华说道。 陈宝齐知道赵秋华所说的“别人”,是指省委书记田家庚。 除了在东华市钢集团12.9喷爆事故发生当天,田家庚作出彻查、整顿的批示外,到今天还没有进一步的态度表露出来。 倘若如此就认定田家庚不关心东华的局势变化,那他们就太蠢了。 “谭启平到徐城后,我是不是跟他见一面?”陈宝齐问道。 他们要借这次机会,从东华捞足便宜,但也要避免逼迫谭启平太甚,反而叫田家庚有机可趁——有时候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需要见好就收,这个“度”在哪里,还是要大家坐下来慢慢谈。 “不急,”赵秋华说道,“谭启平又不是蠢货,他知道权衡利弊。” 陈宝齐点点头,就算操之过急,暂时也没有他的好处。 陈宝齐又问道:“沈淮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他这次竟然袖手旁观?还有,宋家真就许他袖手旁观了?” “沈淮跟谭启平在东华搞得水火不融,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再个,沈淮跟宋炳生父子关系似乎没有相象中那么和睦。我看啊,照他的性子,这时候没有再捅谭启平一刀,都算是客气的吧?”赵秋华说道。 “谭启平想用熊文斌主持市钢,但给熊文斌拒绝——说不定这刀就是沈淮捅出去的。”陈宝齐猜测道。 赵秋华点点头,他前后三次去东华,都跟熊文斌有过接触,对这个人有些印象,知道他在东华的声望颇高。谭启平真要用熊文斌整顿市钢,获得东华市其他常委普遍支持的可能性很大,他还就没有办法直接干涉东华市钢集团的事情。 不过谭启平对熊文斌这个昔心心腹刻薄寡恩,赵秋华也听虞成震说起,熊文斌这时候不愿意替谭启平去冲锋陷阵,似乎也未必就是沈淮在背后捣鬼。 说到底,东华最大的变数,还是沈淮这个宋家不怎么起眼的小辈。 “对了,你打电话给范文智,叫他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赵秋华又吩咐陈宝齐道。 “好的,”陈宝齐点点头,表示记得,又问道,“赵省长你晚上是不是就在这里休息?”见赵秋华点头,陈宝齐就退了出去,到隔壁屋给省钢集团董事长范文智打电话,约定明天上午赵秋华在办公室见他的事。 如今在国务院里,副总理王源已经是咄咄逼人,盛气相凌。虽然不知道王源在九八年换届当上总理之后,还会有什么大动作,但他们作为胡致诚一系的官员,处境想来不会比此时更好。 与其这时候去争什么制置点,还不如多捞些实地休生养息,等熬过王源五年的总理任期再作其他打算。 第四百一十九章 诡局 “不理解啊,不理解啊!” 李谷大清早赶到田宅,陪同田家庚一起坐车到省委去。 推门进屋,看到田家庚坐在餐桌前,就着小菜喝稀饭,李谷就大声叫嚷起来。 “有什么事,能叫你这个假诸葛都看不明白的?”田家庚拿筷子,扒拉着稀饭,囫囵下肚,把碗搁在手里,问李谷遇到什么事情,叫他这么困惑。 田家庚在东华没有直接的眼线,沈淮辞去梅钢职务、请求调去嵛山的消息在东华传开来之后,李谷才有可能知道。 不过这个消息在东华传开相当有震憾力,传遍的速度极快,李谷大清早还躺在床上接到电话知道这事,才赶忙过来见田家庚。 李谷要田宅的保姆帮他盛碗稀饭,坐到餐桌边来,将东华最新的情况说给田家庚听:“对东华市钢的问题,沈淮为什么要袖手旁观,我看不明白。虽然沈淮跟谭启平矛盾很深,但东华市钢遇到这么大的问题,他要是请宋家谁出面进行协调,由梅钢兼并东华市钢,想来谭启平也不一定就会拒绝。梅钢目前还是国有及地方股占主导地位,梅钢兼并东华市钢,省里也没有借口阻止。沈淮为什么要摆出一个跟他绝无关系、叫谭启平更加难堪的姿态出来?” “……”田家庚麻溜的喝着粥,要李谷继续说下去。 “沈淮这时候决意离开梅钢,就说明梅钢二厂建成投产已经不成问题了,”李谷说道,“只要梅钢二厂投产运营不成问题,梅钢全盘接手东华市钢,应该是有能力消化东华市钢的。难道淮海省最大钢铁企业的头衔,对沈淮就一点没有吸引力?现在沈淮决意袖手旁观,看似把谭启平推入更尴尬的境地,但同时必然会叫省钢集团渔翁得利——我想沈淮不会看不到这一点。省钢集团今年的钢铁产量达到一百五十万吨,要是能全盘接手东华市钢,包括接手东华市钢对合资钢厂的股份,总产能就将突破二百四十万吨。难道沈淮看不到,省钢有多么渴望把东华市钢吃下去吗?” 田家庚搁下碗思考李谷所说的问题。 虽然国内钢铁市场,目前还处于供不应求的局面,每年还需要向海外进口大量的钢材,但就区域市场来说,抢占周边市场,意味着更低的运输成本、更有效的市场控制,也就意味着更高的利润。 故而梅钢在一定程度上,跟东华市钢以及省钢集团,在淮海省范围之内,是存在着直接竞争的。 更为关键的,梅钢与省钢,到底哪家是淮海省第一大钢企,还将涉及到未来省委省政府的政策倾斜问题。 目前淮海省还没有特别重量型的重工企业。 要是有一家钢铁企业,有希望挤进全行业前十、甚至前五的地位,省委省政府对其进行全力的扶持,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省委省政府的全力扶持,同时也意味着人才及资金以及其他省内资源大量的流入。 资源总是有限的,过去梅钢并没有得到省里多大的支持,说到底,过去的梅钢还有些不起眼,省市没有理由把有限的资源向梅钢倾斜。 一旦梅钢兼并东华市钢,钢铁总产能就能迅速扩张到一百七十万吨,超过年产能才一百五十万吨的省钢集团,成为全省第一大钢铁企业,省委省政府要是还不给梅钢更多的政策扶持,各方面都说不过去。 “我们不去管沈淮背后的意图是什么,单纯就省钢集团出面接手解决东华市钢的问题来看,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田家庚问李谷。 “就从全局来说,省钢兼并东华市钢,还是有利的。钢铁产业,有着资本密集型的特性,有着明显的规模效益。由省钢兼并整合东华市钢,应该会有正面的效应。”李谷说道。 “那就行,赵秋华要是提出由省钢出面,解决东华市钢的问题,那就应该支持嘛,”田家庚说道,“至于其他的,我们也不要想太多,也指不定沈淮的目的,就是要把省钢拖进他的局里去呢?” “田书记你认为沈淮的目的是这个?”李谷疑惑不解的问道,“不过,省钢在资金、技术以及人才储备上,都还是有优势的,应该是有把握消化东华市钢的。沈淮这时候把东华市钢推出去,叫省钢消化掉,对梅钢有什么好处?” “你啊你,有时候就是想太多,”田家庚笑道,“现在看不明白,不妨等些时间再看。沈淮要是有什么意图,总会浮出水面的。” 宋炳生在书房里不停的踱着步子,手托下巴,脸阴得能拧出水来。 从燕京回来有半个月,他静观形势,没想到静观出这个结果出来。 谭启平凌晨赶到徐城,临时在市驻徐城办住下,但一宵没能合上眼,一早就赶到宋炳生在徐城的家里。 谢海诚这段时间也在徐城,沉默的坐在沙发上,他琢磨不透沈淮这小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似乎他们打头就没有把沈淮琢磨明白过。 苏唯军没有过来,但苏唯军的儿子苏恺闻在场,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苏唯军的态度。苏唯军这时候不露面,就表示他是支持谭启平的。 市里不能自行消化解决市钢的问题,那就没有办法再阻止赵秋华插手进来,就没有借口不再向省里、向钢求救。要不想局面变得更坏,宋系就要放弃一定的地盘,跟赵秋华妥协。 赵秋华已经露出獠牙来,谭启平也不知道要妥协到什么程度,才能叫赵秋华满意。曾经以为将东华经营得固若金汤,没想到转瞬间就差点给别人翻盘。 “市钢的问题,海丰跟长青集团能不能接手?”苏恺闻发声问道。 苏恺闻跟他老子学了很多,知道一旦东华的口子给赵秋华撬开来,接下来整个形势都会对他们不利。 赵秋华是省委副书记,是省长,是中央委员,是总理胡至诚的嫡系,他在淮海省经营多年。在淮海省,赵系沉淀下来的力量甚至比初来乍到的省委书记田家庚都要强。 在东华,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得到赵秋华的支持,就敢跳出来跟他们唱对台戏。一旦再叫赵秋华往东华塞一两个重量级人物,再叫他们将市钢集团夺过去做桥头堡,赵系在东华的力量就会得到极剧的扩张。 接下来赵系就会对梅溪新区伸手,继而甚至想着将谭启平赶出东华,将东华完全变成他们的地盘,都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苏恺闻哪怕是为自己的前程,也不希望叫赵系在东华的伸手太快,势力扩张太快。 面对苏恺闻发声询问,谢海诚只是抿嘴苦笑。 虽然他跟孙启义能凑出两亿的资金,但东华市钢的问题并不完全是资金的问题。海丰跟长青集团,两亿资金也不是白捡过来的,投资市钢,但如何保证这笔投资的安全,而不是给市钢这个无底洞吞噬下去? 如果沈淮跟谭启平没有这么深的矛盾,如果沈淮跟宋鸿奇一样,是值得投入资源进行大量培养的接班人,而不是很可能会反咬一口的白眼狼,最佳的方案自然是梅钢兼并市钢,海丰跟长青集团向梅钢注入更多的资金。 这样宋系就能迅速掌握一家进入全行业前十的大型钢铁企业,使得东华市彻底的成为宋系不容他人觊觎的地盘,以帮助宋系在淮海省抢占更多的制高点,以形成跟田赵二人分庭抗礼的局面。 只可惜,所有美好的设想,都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沈淮这个白眼狼,不仅袖手旁观,还狠狠的插了他们一刀。 熊文斌的态度转变,其他人不清楚,谭启平是心知肚明的。 在12.9喷爆事故发生后,他两次找熊文斌谈话,也是旨在缓和之前的紧张关系,就是想着一旦市钢局面难以收拾,就让熊文斌重返市钢主持大局。 谭启平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相信熊文斌能看到他的用意;他也能看出熊文斌有所意动,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熊文斌突然转变态度,借病住进医院,不再露面,叫谭启平怎么相信不是沈淮在背后捣鬼? 谭启平现在有些后悔,一开始没有跟熊文斌直接把这层意思挑明,反而叫沈淮抢了先,叫他失去主动。 谭启平要考虑的问题很多,他不仅要收拾市钢这个烂摊子,希望苏唯军、宋炳生能支持他跟赵秋华进行妥协,他还要考虑宋系对他的态度跟看法,会不会因此这次危机而变化。 他担心宋系所有人都质疑他掌握局面的能力,那才是对他最致命的打击——沈淮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看到谢海诚脸上的苦笑,谭启平知道海丰跟长青集团不可能接手市钢这个烂摊子的。他们需要从他身上得到的是利益,而不是无私的用两亿资金砸进无底洞帮他解决问题。 谭启平思虑良久,说道:“就眼前的情况来看,市钢的问题,市里是没有能力解决了。我考虑很久,想到这么一个方案,请宋省长跟谢总你们帮我参详参详……” 宋炳生点点头,要谭启平接着说,他现在也知道他的话对沈淮这个孽子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市钢目前的资产可以分作两块,一个是在合资钢厂所持的股份,一个就是市钢的炼钢线及附属公司,”谭启平说道,“现在要是什么都不做,就叫省钢出面接手解决市钢的问题,那相当于说,市里要把市钢白送给省钢。我想着,是不是由海丰、长青集团联合起来,出资收购市钢在合资钢厂的股份;市钢在获得这笔资金之后,跟省钢的谈判,也不至于会太被动。” 宋炳生看向谢海诚。 谢海诚没有轻易表态,只说道:“我跟孙启义打电话,看他有没有时间到徐城来一趟。” 市钢是个烂摊子,那是对市钢整体而言——海丰及长青集团,都没有足够的资源跟能力,去消化这个烂摊子。 但不意味着市钢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合资钢厂虽然还没有完全建成,但目前的建设情况良好。 而且为了保证合资钢厂的建设,不仅日方富士制铁抽调大量的管理技术力量,市钢也把剩下最优秀的人力资源投入合资钢厂,保持建设进度。 而且合资钢厂位于梅溪镇大工业布局之中,借助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以及围绕梅钢形成的外围产业链,合资钢厂将来的盈利预期,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如果不去管市钢其他的烂摊子、烂肉,就市钢在合资钢厂所持35%的股权,可以说是香饽饽。 问题在于,市钢起初为合资钢厂这35%的股权出资1.2亿,海丰跟长青集团,要想得到这块香饽饽,到底要拿出多少钱来才合适? 这个价格太高,谢海诚当然不干;但看谭启平的架势,似乎也不愿意价格太低。 宋炳生倒是急切,见谢海诚是有意接手合资钢厂的股份,就直接问谭启平:“这部分股份,东华市里大概能同意什么价格转给海丰跟长青集团?” “市钢当初出资一点二亿,合资钢厂经过一年多的筹备、建设,目前情况良久,再有三五个月的时间就能正式投产盈利。我想,要是低于一点五亿,我没有办法说法其他常委同意这个方案……”谭启平说道。 宋炳生点点头,市钢当初拿出一亿两千万,加上利息,总成本也不会超过一亿三千万,现在海丰跟长青集团联合起来,出资一亿五千万,接手合资钢厂的股份,就相当市钢在这笔交易里能净赚两千万以上。 合资钢厂项目,是谭启平一手促成的。 谭启平要保证在这个项目上不能让市钢亏损,这个不难理解。 市钢当然不会直接从海丰及长青集团手里直接获得一亿五千万的资金,而是将之前一亿两千万的贷款债务跟股权同时转移到海丰跟长青集团的头上,再额外获得三千万资金的补偿。 对市钢来说,消减一亿两千万的债务,再额外获得三千万资金的补充,对缓解当前的危机,也有极大的帮助。在这种情况下,市钢问题的解决,即使还需要省钢接手,东华市里也能掌握一些主动。 这个方案,也能叫谭启平在东华市常委获得支持,扳回些主动。 而且这个方案,对宋系也是有利的。 目前就看谢海诚对谭启平的这个出价,满不满意了。 “行,我打电话给孙启义,让他直接过来谈。”谢海诚说道。 他知道谭启平的这个开价不高。 市钢对合资钢厂投入的资源,可不止一亿两千万的资金,还包括大量的人力资源,这个价值很难估计,但绝对不会低。 市钢要不是大量的骨干力量,给梅钢及合资钢厂抽走,也不会发生这么大的生产事故。 而且合资钢厂即将建成,此时接手合资钢厂的股份,意味着投资风险大大的降低。 见谢海诚说得这么干脆,谭启平这些天来也难得的露出一些笑意,局面至少没有完全失控掉,想到沈淮那么张,心里忍不住恨恨的想:小兔崽子,你以为这么搞,就能把我掀翻掉吗? 第四百二十章 到十二月底,东华市由市钢喷爆事故诱发的混乱局面,才渐渐清晰起来。 解决市钢危机的方案,各方面也逐步达成共识。 省钢有省长赵秋华撑腰,在东华有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等人为援应,但想要一点代价都不拿出来,就想以国有资产划拔的方式,白白将市钢集团拿过去,不要说谭启平、高天河不愿意,东华市其他人也不会愿意。 市钢虽然是个烂摊子,但身上好歹也有几块好肉,凭啥都白送给省钢? 由海丰跟长青集团承接合资钢厂的股权以及市钢当初为出资所产生的一亿两千万元的债务,并额外向市钢补偿三千万元的现金。这个方案,既能叫谭启平颜面好看,也能更能叫市委其他人以及市钢内部接受。 在九五年底,三千万元的资金已经够庞大了。 在减少一亿两千万的债务之后,再获得三千万元资金的补充,至少也能让市钢把这个年关熬过去。 东华市在市钢问题上缓了一口气,省钢就算有赵秋华撑腰,也没有办法太咄咄逼人。 甚至在兼并重组市钢的方案上,省钢被迫向东华市里做出更大的让步。除了通盘将市钢整个盘子接下来,承诺注入资金整顿生产及资产质量外,还需要在东华市成立有**法人地位的子公司,保证市钢部分的税源留在东华市,而不会给并到徐城市去。 梅钢这么快速的发展,省钢的压力其实很大。 要是在产能规模上给梅钢超过,省钢面临的不仅是丢面子的问题,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之前独占的产业政策、金融等资源,都将要给梅钢分走相当大的一块。 即使知道东华市钢在合资钢厂的股权给割掉之后,剩下更多的是些烂肉,省钢也要把这些烂肉吃下来。 即使合资钢厂这块给割出去,在兼并东华市钢后,省钢的产能规模就能一举突破二百万吨这个槛。 省钢不仅在产能规模排名上进入全行业前十,还能在产能规模上,将梅钢更远的甩在后面,确保其在省内龙头老大的地位,不受梅钢的威胁;这对未来在省内钢材市场的争夺也是有好处。 更大规模的产量、更大规模的市场控制,意味着将来能在区域市场上,对梅钢的产品进行更有力的压制。 富士制铁更在意整个产业链上的利益跟布局,也同时要考虑控制在华投资的风险,无意去碰市钢整个烂摊子,也无意将合资钢厂整个的吃下去,故而也不拒绝合资钢厂35%的股权从市钢手里转移给海丰及长青集团,只要市钢此前调入合资钢厂的人手不抽回去就行。 富士制铁不担心这个,合资钢厂给管理层及一线工作,所开具的年薪,要远远高过市钢,跟梅钢相当,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人愿意再回市钢去。 沈淮从梅钢辞职,也成定局,梅钢集团董事长由老厂长汪康升担任。 汪康升为梅钢早期发展奠定了基础,此时也快到退休年龄。由汪康升接替沈淮,担任梅钢集团董事长,各方面都能接受——此举最大的意义,也许在乎梅钢集团董事长的任命,由集团董事会内部产生,不再受地方政府直接控制。 谭启平见局面受到控制,十二月下旬的常委会上,也讨论通过沈淮调往嵛山县担任县委委员、常委、常务副县长的任命。 * 九六年元旦刚过去没两天,东华晨昏的气温也降到零度左右徘徊,就中午稍稍暖和些。还有二十来天就要过年,文山商场里也日益忙碌起来,叫人能看到春节的气氛日益浓郁。 因为离工作单位近,熊黛妮中午基本上都走回家吃饭,还能帮她妈搭一把手,不至于叫她妈又带孩子又做家务太辛苦。 熊黛妮拿钥匙拿开门,看到沈淮跟她爸坐在餐桌前下棋,意外的问道:“咦,你怎么在我家?” “哦,我过两天就要去嵛山报到,过来跟熊主任道个别,”沈淮说道,“顺便再蹭白老师一顿饭。” 熊黛妮犹是不理解,沈淮为什么放弃梅钢的职务,跑去穷山恶水的嵛山县去当什么常务副县长? 熊黛妮走到卧室里,看到女儿正在睡觉,就挽着袖子到厨房给她妈打下手。 饭菜都差不多准备好了,待沈淮跟她爸下完这盘棋,熊黛妮就过来收拾桌子。沈淮要陪熊文斌喝酒,熊黛妮问他:“你等会儿离开自己开车?” “我又没有司机跟着,不自己开车,你帮我开车啊?”沈淮说道。 “那你不要喝酒了,”熊黛妮把沈淮跟前的酒杯子收走,只给她爸倒酒,说道,“你们这些官员,总是表面一套,说什么酒后驾车,知法犯法,背地里又是一套。” 沈淮苦笑,只能看着熊黛妮帮他去盛饭来,接过碗,自嘲的说道:“不喝酒,更能仔细的品尝白老师的手艺。” 白素梅瞪了大女儿一眼,怪她多管沈淮的事,但话说穿了,还真不能给沈淮喝酒了,不然真就是看着他酒后驾车了。 沈淮夹菜扒饭,问熊文斌:“老熊,你这下子是真要把冷板凳坐穿了,你心里怨不怨我阻止你回市钢?” “唉,”熊文斌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回市钢又能怎么样,别人不可能给我两三年的时间去收拾市钢这个烂摊子。市钢能做事的人,差不多都给梅钢、合资钢厂挖光了。我去市钢,没有人,光有决心,这个烂摊子也没有办法收拾。” “不一定啊,我觉得好些人还是会听爸您的话回市钢的,”熊黛妮在旁边说道,“他们离开市钢,只是市钢太叫他们失望了。” “怎么可能哦?”熊文斌笑道,“现在一线工人在梅钢一个月工资算上加班费能拿到一千四五,合资钢厂也不会低过这个数,大家都挤破头往梅钢跟合资钢厂走。现在谁不是在糊生计啊?物得这么厉害,一个月四五百元的工资,要撑一家老小,难得很呢。现在省钢接手市钢,一方面他们整顿市钢的生产,砍三产公司,清理债务,解决财务问题,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跟牵扯;更主要的,省钢有大量技术力量补充过来,能帮助市钢快速恢复生产,缺了这个,谁也不能叫市钢起死回生。而且省钢手里的资金相对宽裕一些,除了自身拥有煤铁矿外,对市场的控制也更好。而且把海丰跟长青集团更深的拖进来,也多少能为东华的发展做些贡献……” 说到这里,熊文斌停顿了一下,看向沈淮,说道,“你当初跟我说,我不回市钢,反而能叫市钢多一线生机,看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就全省钢铁产业发展的趋势来看,整合比起分散来,也是利远大于弊,”沈淮说道,“梅钢不想收拾市钢这个烂摊子,那让省钢来,是符合全局利益的。” “这样省钢的总产能突破两百万吨这个槛,对省内市场的控制力将更强,对梅钢也有不利的方面啊。”熊文斌说道。 “是拖住竞争对手的手脚,还是专注发展,跑得更快,将竞争对手甩在身后,这是梅钢未来发展的方向选择,”沈淮说道,“如果梅钢选择前者,梅钢的格局就太低了。我可以说,省钢从来都不是梅钢要超越的目标。” 熊文斌摇头而笑,两年前沈淮说这话,可以说他太狂傲,现在沈淮说这话,就连省钢都未必能有人敢站出来反驳一句。 省钢接手市钢这个烂摊子去吸收消化,急于扩张产能规模,说到底还是迫于梅钢的压力;省长赵秋华急于将手伸到东华,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梅钢一厂、二厂建成,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都在正筹备二期项目的建设,整个产业格局已成。 梅钢只需要经过两到三年时间的消化跟稳固后,再要新上项目,必然就是五十万吨产能起步;直接上百万吨级的超大项目,也不是没有可能。面对如此强势崛起的梅钢,同处一省的省钢怎么可能没有压力? “对了,你真要在嵛山干几年?”熊文斌又问道,“嵛山的环境太恶劣,也没有什么资源,不利于你发挥啊……” “我刚来东华时,东华就是一潭死水,没有其他人去搅开这潭死水,只能我来,”沈淮说道,“现在东华的水看上去很浑,至少要比以前的一潭死水好得多,也算是搅开了,我也不能一直都窝在梅溪。东华七百万人,城乡人均收入不足两千,虽然大部分家庭都还能勉强维持,但也可能说大多数家庭都生活在贫困线上去。梅溪发展再好,但也受格局的限制,能带动多少人发家致富,能在多少程度上改变东华市整体滞后贫困的局面?嵛山不是我的目的地,但梅溪也不会是我的久留之地。” “哦……”熊文斌不知道沈淮下一步的真正的目的地哪里,疑惑的看着他。 沈淮拿筷子醮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等熊黛妮凑头要过来看,那两个字已经叫沈淮先一步擦掉——她不满意的噘起嘴,但看她爸眼有笑意,越发想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只是看沈淮跟她爸的架式,似乎无意说漏给别人知道。 沈淮看了看手表,说道:“孙启义今天到东华来,要对合资钢厂建设进行一次摸底考察。要是没有什么意外,市钢问题的整个解决方案,这两天就能确定下来。不过,他们以为把我赶到嵛山去,我就没能力给他们搅局,那他们就是大大的错了。我不陪老熊你喝酒了,我还要赶过去搅搅局,叫他们不舒服。” 熊文斌哈哈一笑。 第四百二十一章 劫道 合资钢厂从筹备、规划设计到审批建设,富士制铁方面都派员主导进程,管理严格,各方面的起点均要远高过国内其他钢铁企业的平均水平,财务脉络清晰,可溯追查。即使有一些公关费用需要用其他名目冲销,也完全在控制范围之内。 海丰及长青集团,也在此之前都分别委托不同的产业咨询机构,对合资钢厂的建设情况以及未来的市场前景都做了调查评估。 不去碰市钢其他的烂摊子,仅仅就合资钢厂这35%的股权来说,绝对是值得投资的优质资产。 站在合资钢厂刚落成的办公楼前,孙启义抬头看向厂区内炼钢线宛若钢铁长龙。 合资钢厂炼钢线的主体设备已经安装完毕,此时正进行最后的消防、电气、控制等设备的安装、调试;六百人规模的员工队伍,差不多也招募完成,在经过数月培训之后,也陆续进入生产车间以及各职能办公室,进入岗位——再有三到五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正式投产。 为了从另一个角度,感受合资钢厂的建设氛围,孙启义他们中午就在钢厂的食堂里跟员工一起用餐,不得不说,作为国际一流的钢铁企业,富士制铁主导的工厂建设,确实有过人之处。 由于市钢在高级管理及技术人才上的缺乏,使得合资钢厂不得不从日本调派四十余名工程师参加钢厂的建设以及后期的生产运营。大量使用日本管理、技术以及翻译人员,将给合资钢厂每年造成额外的运营成本,这大概也是合资钢厂当下最主要的缺点。 不过后期自身技术人员的培养跟上,以及在国内进一步加强对中高级工程师的招聘,可以逐步削减对日籍高级员工的依赖。 九五年已经过去,虽然国务院还没有最终的统计数据出炉,但九五年国内钢铁消费总量即使没有达到一亿吨,也相差无几。而国内钢铁企业九五年仅提供了其中八成的产量,约近两千万吨钢材从海外高价进口。 近两千万吨钢材的市场缺口,使得梅钢九五年二十万吨钢铁产量,净盈利就超过八千万,上缴税收将近六千万。 近两千万吨钢材的市场缺口,也使得淮海省钢铁集团九五年一百五十万吨钢铁产量,利税总数高达四个亿。 此时的孙启义也无法否认,长青集团对国内钢铁行业的投资,还是慢了半拍,这叫他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然而叫他心情更复杂的,则是合资钢厂东南方向此时正升腾而起的白色烟雾。 那里是梅钢集团刚建成的年产能达六十万吨钢的新厂区。 今天风和日丽,虽然气温较低,但没有一丝寒风,梅钢二厂炼钢线西端排放升空的烟雾如柱,直刺晴空。 这情景不仅叫孙启义心情复杂,也叫陪同孙启义进合资钢厂考察建设进度的谢海诚、谢芷、谭启平、高天河等人,同样心情复杂。 排放升空的白色烟雾,说明梅钢二厂正在进行试炉作业。 孙启义虽然对炼钢业务不熟悉,但他长期负责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产业投资,对重工业生产的情况,要比普通人了解得多。 他上午在考察合资钢厂建设进度的同时,也默默观察梅钢二厂炼钢线烟雾排放持续时间及间隔时间规律——种种迹象都说明梅钢二厂的试炉作来,是在有条不絮的进行之中。 虽然他曾断定沈淮会在梅钢新厂建设上栽大跟头,虽然他几次在给集团总部的调查评估报告中,对梅钢新厂项目给予风险不可控的判断,但就今天所见情形来看,梅钢新厂试炉的情况,未必就如他所期待的那么糟糕。 山崎信夫注意到孙启义的失神,他也抬头往梅钢二厂方向看去。 山崎信夫在君浦钢铁厂工作了六年,才调到富士制铁的总部担任社长室总经理一职,期间也主持过海外钢铁厂的建设。他对电炉炼钢的技术细节,要比孙启义熟悉得多。除了烟雾排放的时间间隔规律外,他还能从放空响声等更多细节上,去判断梅钢新厂的试炉状况。 不过,山崎信夫对梅溪新厂良好的试炉作业情况,没有孙启义那么惊讶。 山崎信夫虽然厌恶沈淮这个人,但对沈淮的能力没有偏见。 当初在诸多有利条件已经不在的情况,山崎信夫依旧主张在梅溪镇建合资钢铁厂,就是看到梅溪镇在沈淮主导之下,在钢铁产业总体规划布局上的高明之处。 这种高明的布局,使得合资钢铁厂的建设周期及建设成本,都大为缩减,节约下大量的资金可用作生产周转资金。山崎信夫也相信,合资钢铁厂将来的运营成本,也将低于中国其他钢铁企业的平均水平。 在这种情况之下,山崎信夫并不怀疑梅钢二厂在沈淮的主持下,能否成功建成投产。 当然,梅钢二厂在短短不到七八天的试炉之后,作业就稳定下来,试生产的强度也在渐步提高,这还是叫山崎信夫深为惊讶。 山崎信夫一年多来,有大半时间都在东华,对梅钢跟市里的微妙关系也多有了解,他看到孙启义等人的脸色不喜,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凑上去说什么,准备送孙启义、谭启平他们离开合资钢厂。 当然,能从烟雾排放情况里看到更多细节的,除了山崎信夫及合资钢厂的工程师之外,今天随同参观合资钢厂建设的淮海省钢铁集团总经理范文智,心情也很复杂。 高天河注意大家的情绪,似乎都给梅钢新厂排放的烟雾吸引过去,搞得大家都心情低落,他担心接下来的重组框架协议洽谈会受影响。 刘伟立则安排车辆从停车区驶到办公楼前来,安排范文智、孙启义、谢海诚等人陪同谭启平、高天河上车,由两部警车开道,返回南园去。 从梅鹤公路拐上渚溪大道时,刘伟立突然注意到路口上方突然多了一副横幅——作为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刘伟立很注意活动细节上的安排,他没记得过来时这边路口悬挂有横幅。 注意到前面的车减速,刘伟立坐在副驾驶位子,也倾身抬头去看悬挂路口的横幅,眯眼看到“热烈庆祝梅钢集团二厂试炉180小时,成功达产五千吨”字样。 刘伟立心头蓦然一惊,他不知道这横幅是不是梅钢派人故意悬挂到这路口,好叫他们返回能看见,他能知道的是,谭启平看到这样的横幅,心里定然不会有多高兴。 就在刘伟立惊疑之间,前面的车辆则往路边停靠,等前面的车辆不再遮挡视线,刘伟立才骤然看到路边早就停了一辆桑塔那,沈淮正站在路边,靠着车门抽烟。 刘伟立头皮发麻,看到孙启义、谭启平他们在前面下了车,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下下车走过去,他不知道沈淮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竟然选择这个时机悬挂横幅示威。 看着谭启平、孙启义、谢海诚他们的脸,阴得能挤出水来,沈淮心里都快笑出一朵花来,大步朝孙启义走过来:“表舅啊,你到东华来,不跟我说一声,怎么也不让亚琳知道?要不是我今天刚好从江宁回来,就跟你错过去。你到东华来,我都没有好好招待你,这要是传出去,别人都还不得怪我不懂礼貌啊?”又朝谭启平说道,“谭书记,你也真是的,我人虽然不在梅溪了,但我两个舅舅到东华,你总不能瞒着不让我知道吧?” 孙启义心里直跳脚,后悔下车来,心想着就应该当作看不见,让车子直接开过去好了,就不用看这小子得意忘形的嘴脸。 孙启义摸不透沈淮候在这里的用意要车靠边,谭启平只能主随客便,给沈淮一通挤兑,也只能绷着脸不说话,心里直后悔下车来。 “省钢的范总在车上吧?”沈淮探头望后面那辆黑色奥迪看过去。 “你等在这里,是想见范文智?”谭启平阴着脸问道。 “哦,你们要是不停车,我就跟着你们去南园,”沈淮说道,“我刚知道市里跟省钢、海丰、长青集团重组市钢的框架方案。我虽然离开梅钢了,还依旧还是关注梅钢的发展。市钢有意作价一亿五千万出售合资钢厂35%股权,我想相同的条件下,梅钢有优先收购的权力。既然你们下车来,我就跟你们说一声……” 这一刻,谭启平脸都气绿了,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就要发作。 当初沈淮袖手而走,决意不插手解决市钢危机,今天却又截道发难,任他再好的脾气,也难以忍受。 看着谭启平忍不住就要发作,沈淮心里却不怕,却也认识到他跟谭启平之间,已经不再存在任何的信任基础,甚至都没有妥协的可能。 沈淮故作姿态的说道:“谭书记啊,你可不要骂我啊,我也是一心为市里着想啊。以一亿五千万向合资钢厂35%的股权,这个价格太低了,市里为建设合资钢厂,投入这么多的资源,最后只能得到这点回报,太吃亏。梅钢方面在知道市钢重组的框架方案之后,经过紧急讨论,认为可以为这部分股权出价一亿八千万。当然,海丰及长青集团出价超过这个数,梅钢则放弃竞价,不过在此同时,梅钢作为小股东,对海丰及长青集团无法充分信任,同时也要海丰及长青集团需收购梅钢持有合资钢厂15%的股权。谭书记,你总不会认为我是来给你捣乱的吧?” 听沈淮这么说,就算明知道他是过来搅局的,谭启平也不好发作。 梅钢将合资钢厂35%的股权价码,整整提高了三千万。 这不是一笔谭启平能随便拒绝的小钱,他要拒绝了,坚持以原价将这部分股权转让给海丰及长青集团接手,接下来他就要面临故意坐使国有资产流失的严厉指控。 只是,这小子的用意是什么?是示威,是表示他即使不在梅钢担当任何职务,一样能决策梅钢事务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 做客 不管沈淮的意图究竟是什么,沈淮提出的条件却不容拒绝。 国内九四年就正式实施公司法,对公司股东的优先权益以及在防止大股东侵害中小股东权益等方面,都有明文规定。 大家都知道沈淮跟梅钢都不是软柿子,无法以势相压,那一切就都得照着游戏的规则去玩。 游戏规则就是,倘若海丰及长青集团,还想收购合资钢厂的股权,就需要高过梅钢的竞价,同时还需要附带收购梅钢对合资钢厂持有的15%的股权。 这个价码,要远远超过孙启义来东华之前的预估。 孙启义就站在路边,眯眼看着沈淮,他甚至搞不清楚,沈淮突然跳出来搅局是针对谁。 针对谭启平、针对谢海诚,还是针对他? 孙启义在商海沉浮半辈子,自然也不会轻易给沈淮这个毛头小子唬住,从容淡定而笑,问道:“梅钢能拿出一亿八千万资金来?” 梅钢二厂就建成投资,但要发挥效益、积累资本,也需要时间。 沈山夫妇将养老的底子拿出来,从孙启善那里周转了三千万美元,以债券融资的方式投入梅钢,才勉强支撑梅钢二厂建成,孙启义就不相信,沈淮这时候还能拿出多少现金出来。 谭启平、谢海诚也都默不作声,就等着沈淮回答不了孙启义的质问,就直接斥责他恶意捣鬼。 沈淮笑了笑,指着身后的横幅,笑着跟孙启义说道:“就凭着我身后横幅上的这一行字,梅钢也能从银行贷出一亿八千万出来,”将手机掏出来,作势要递给孙启义,“你要不信,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姚荣华。” 孙启义脸阴在那里,没有去接沈淮作势要递过来的手机。 梅钢二厂的设计年产能是六十万吨,扣除年中大修时间,正常情况下日产量在两千吨左右。 不过,第一次试炉跟正常生产情况是不能等同的,梅钢二厂真要如横幅所言,第一次试炉持续运转180小时就能达产五千吨,完全可以说是获得成功,接下来可以直接投入商业运营。 梅钢年总产能正式超过八十万吨,年产值将超过二十亿,而且梅钢系的总负债水平并不高,这时候借贷两三亿去收购合资钢厂35%的股份,进一步扩大梅钢的产能规模及盈利能力,获得金融机构的支持,并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当然,横幅说不定也是沈淮唬人的伎俩,但孙启义没有办法这时候去打电话证实。 不管怎么说,当初他把梅钢二厂项目说得一文不值,今天也就不能怨沈淮悬挂横幅来打他的脸。 “我们这次过来,主要也是帮忙解决东华市钢的问题。既然梅钢愿意以这么高的价格,接手合资钢厂的股份,那就真好不过。”谢海诚自然不肯叫沈淮随随便便讹走这么钱,他不想去猜测沈淮的意图是什么,见他既然横插一道杠子过来,那他们果断放手,就算沈淮设下什么坑,他们也完全可以不用跳下去。 谭启平眼睛盯着沈淮,脸色阴晴不定的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谭书记呢,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我是认真的?”沈淮忙不迭的叫苦道,“梅溪镇三年前什么样子,现在什么样子,都摆在你的眼前,你以为这是开玩笑能搞出来的?你竟然怀疑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你真是冤枉死我了。” 谭启平脸色难看,他一度以为局面回到他的掌控之中,但沈淮总是在想象不到的地方猫着身子候他入彀。 孙启义与谢海诚都打退堂鼓,就算市钢对合资钢厂持有的股权,叫梅钢高价竞得,市钢因此能多达到三千万的现金收益,他也不会觉得他的颜面会有光彩。只会叫别人笑他,堂堂一个市委书记,竟然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苏恺闻、周明下车后,没有凑到跟前来,但都能听到沈淮跟孙谢以及谭启平的对话。 苏恺闻心情复杂倒也罢了,周明背脊都是冷汗。 要是合资钢厂35%的股权叫海丰及长青集团收购了,他可能还会有条活路;倘若这部分股权叫梅钢收购,他实在想象不出,沈淮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容他留在合资钢厂任职。 谢芷也没有凑到跟前,下车后,只是远远的挨着车门而立,远远的看着沈淮那张在谭启平、孙启义以及她爸面前都嘻皮笑脸的脸,她也完全看不透沈淮心里在想什么。 按说合资钢厂35%的股权作价一亿八千万,再以相当的价码,收购梅钢持有的合资钢厂的15%的股权,她们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不过,谭启平此前主导的方案,这部分股权作价是一亿五千万,就因为沈淮半道横插一杠子,价码就突然抬高三千万完成交易,会叫别人怎么想? 沈淮的目的是什么,是争抢合资钢厂35%的股权,在合资钢厂取得跟富士制铁对等的地位,然后利用在产业布局上的先天优势,从合资钢厂谋取更多的利益? 要是这样的话,那日方就未必会同意让梅钢收购这部分股权,或许被迫参与进来竞价。 沈淮是逼使日方高价收购合资钢厂的全部股权? 不管沈淮的意图是什么,谢芷只晓得,她们要不想中沈淮的圈套,只能放手了,这样才能看清楚沈淮意图究竟是什么。 谢海诚朝谭启平笑道:“现在梅钢愿意出手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最初的目的也算达到。当然了,能看到市钢的问题得到圆满的解决,我们也不算白走一趟;我们毕竟都真心希望东华市钢的问题能得到解决。” 孙启义混迹商海这些年,自然不会在小泥塘里给沈淮淹死,也笑了起来,跟谭启平说道:“我相信沈淮也不是随便在这种大事上乱开玩笑的人,我也希望看到能由梅钢接手这件事,毕竟梅钢在很多方面比长青集团更专业。让专业的人去干专业的事情,这是我们生意人常说的一句老话。” 范文智没有下车来,谭启平看了看高天河,他知道沈淮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乱搞,但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说,沈淮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合资钢厂的股权,只是他晓得自己不会叫他如意,才欲擒故纵玩了这么多把戏,等着这时机跑出来截胡? 既然梅钢将价码提高到一亿八千万,而且梅钢又确实有优先收购的权力,只要富士制铁方面没有意见,谭启平也不好横加阻止——日方要是对此有意见,那只能再坐下来谈。 “毕竟是三千万,在东华不是什么小数目,需要认真对待。哪怕为这事多耽搁几天,也是值得的,”谭启平厌恨面对沈淮,而是跟高天河说道,“你觉得是不是让梅钢方面先向市政府出具正式的申请文函,这样市里调整方案,跟省钢、富士制铁方面协商也有一个依据。” 高天河点点头,说道:“最好是这样。”他倒不介意沈淮跳出来搅局,市钢能多三千万的现金补偿,就能叫市钢的局面更好看一些,这样市钢牵扯出来的问题也能更受控制,对他也是有利的。 就在高天河也都以为局势逆转之时,孙启义的秘书拿着手机从车里下来,小跑过来,走到孙启义跟前说道:“大孙总刚打来电话,他人刚刚到燕京,明天就坐飞机到东华来。他知道孙总您也在东华,希望你能在东华多留几天……” 孙启义汗毛耸立,谔然看向沈淮,这一切都是这小子安排的? “大孙总?”谭启平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称谓是指谁。 “大孙总是孙亚琳的父亲,也是长青集团的执行董事孙启善。我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明天到东华来……”谢海诚虽然尽可能心平气和的替孙启义解释,但眼睛里的惊疑之色,还是难以遮掩。 他看着沈淮,他当然知道孙启善不可能说是什么人都不通知,突然决定要来东华。 还偏偏凑着他跟孙启义在东华的时候,孙启善来东华是为哪般?沈淮请孙启善来东华是为哪般?为了奚落孙启义在梅钢二厂项目上看走眼吗?还是说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谢海诚对孙家的事了解颇多,知道孙启义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颇有顾忌,也知道孙启义跟孙启善之间,没有外人所谓的手足情长。 就像沈淮跟宋炳生的父子关系,大家族在光鲜亮丽的水面之下,掩藏着太多、甚至可说是肮脏的恩怨情仇。 就在众人为孙启善明天的到来惊疑不定之时,沈淮笑着跟孙启义说道: “表舅啊,你紧张什么啊?亚琳她爸这次是纯粹以私人的身份,到东华来做客。我也是因为这个,才特意从江宁赶回来,也没有打算通知市里,可不是将你的军啊。对了,除了亚琳她爸爸外,还有英国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高级副总裁约翰.琼斯,以及业信省行姚荣华等人要来东华做客。我也没想到你们凑在这时候来赶上这个热闹……” 孙启义脸色阴晴不定,他万万没有想到沈淮候在路边,等着不是旁人,而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淮这次挖的坑,是要把他给埋进去。 孙启义负责亚太事务,近几年对中国大陆地区的投资缓慢,已经引起集团高层的不满,他怎么能相信,亚琳她爸这次突然出访东华,不是借梅钢的事情将他的军? 沈淮拍拍手,说道:“梅钢收购合资钢厂股权的事,今天应该会有要约函送到市里。我过两天还要去嵛山报到呢,行李都没有收拾,我就不留下来打扰你们的雅致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疑无路 大部队赶回南园不久,市钢及市计委就打来电话,梅钢已经同时派人向市钢及市计委送去的收购合资钢厂股权的要约函。暂代市钢总经理的韩寿春,拿着梅钢送来的函件,坐车赶到南园来。 谭启平把梁小林、韩寿春叫到他的办公室里,问他们:“梅钢是不是能够在这时候突然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公司法到底是怎么规定的?” 刘伟业、苏恺闻站在一旁,他们对公司法都不熟悉,但想到堂堂一个市委书记,竟然跟治下的企业去细扣公司法的条文,在国内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梁小林看了韩寿春一眼,韩寿春硬着头皮说道:“市里找海丰、长青及省钢集团,解决市钢的问题,梅钢是相关方。按照规定,重组市钢的方案,特别是处置合资钢厂股权的方案,应当知会梅钢。公司法规定,梅钢三十个工作日之内,对相关方案没有提出异议,方可认定梅钢没有异议。似乎……似乎……好像……” “似乎、好像什么?”谭启平问道。 “市里什么动作,梅钢应该知道的,所以并没有正式的文函传给梅钢。”韩寿春几乎不敢看谭启平的眼睛。 “你们是吃屎的!”谭启平突然发作,将手里的文件朝韩寿春扔过去,只是韩寿春似乎早有提防,站得较远,雪白的文件纸散了一地,但把韩寿春吓得够呛。 “这么说来,梅钢是不是有借口说他们不知道此事?”谭启平长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怒气压下去。 “要是扣公司法的条文,可以这样。即使他们不拿出新的方案来,也可以要求从现在开始考虑三十个工作日之后再给答复。”韩寿春小心翼翼的说道,心里暗想:早知道跟市钢沾边不是什么好事,就想着市钢给省钢兼并掉之后,他能早些回到市计委去。 “梅钢现在插手这件事,市里是不是也要通知相关方?”谭启平问道。 “是的。”韩寿春说道。 “那你们站在这里干嘛,等着吃屎啊。”谭启平怒气冲冲的骂道。 梁小林、韩寿春狼狈不堪的逃了出去,谭启平坐下来,怒气难歇的拍着桌子,说道:“尽是些没用货,没有一个人能让人省心的……” 刘伟立为难的站在一旁。 照着日程安排,回到南园小憩之后,就要安排谭启平、高天河陪同省钢的范文智、海丰的谢海诚、长青的孙启义进行洽谈,就重组市钢一事共同签约框架协议。 现在事情叫梅钢横插一杠子,签约的日程安排就给打断,而且相信大家的心情都不会愉快,晚宴之前还要不要安排座谈会,刘伟立也拿不定主意。 明天长青集团执行董事孙启善、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高级副总裁等人到访东华,市里不是真的就不出面,刘伟立也拿不定主意。 见谭启平怒气难歇的样子,刘伟立不知道是不是这时候就能请示他这些问题。 想了片刻,刘伟立才跟谭启平说道:“我看大家参观合资钢厂也非常的辛苦,晚宴之前,是不是安排大家充分休息一下,不再打扰谢总、孙总、范总他们了?” “好吧。”谭启平也不知道晚宴之前跟范文智、谢海诚、孙启义他们还能谈什么,大家都在各自房间里休息一下更好。 * 谢海诚、谢芷父女坐在孙启义的房间里。 虽然南园房间里的布置没有那么时髦,但大套间除了会客厅、书房之外,还有供秘书休息的卧室,也可以说是相当的奢华。 孙启义那个妩媚得过分的女秘书,与谢海诚、谢芷父女坐在一旁,看着孙启义站在角落里跟孙启善通电话。从只言片语之间,他们知道孙启义跟孙启善的通话,只是寻常的寒暄,并无助于他们判断孙启善此行或许说沈淮邀孙启善到东华来的意图。 孙启义到香港担任长青集团亚太事务部总裁,已经有八年时间,掌管着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总规模高到四十亿港元的投资业务。 在过去八年时间里,海丰实业,跟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在很多业务上展开合作,几乎长青集团在中国大陆的每一笔业务里都有海丰实业的身影。 在改革开放最初的十数年时,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长青集团有资本实力,但对大陆地区的政策把握不透,无法控制政策风险,而且在很多投资领域都有政策的门槛,所以需要谢海诚这样与官方关系密切的合作者。 谢海诚也是甘当掮客角色,也可以说是海丰实业这些年来,差不多是依附长青集团而发展。 这么多年合作下来,彼此知根知底,谢海诚当然希望孙启义能牢牢守住长青集团亚太事务部总裁这个位子,这样也才对海丰实业最为有利。 长青集团高层,对亚太投资增涨缓慢,已经颇有不满情绪,倘若孙启善这次出访东华,借孙启义在梅钢二厂项目上的判断失误对其发难,孙启义的亚太总裁宝座,真就不能说是稳若泰山。 而对合资钢厂股权的收购计划,就这么轻易给梅钢狙击,无疑会叫孙启义失更多的分。 但是,倘若被迫抬高收购价码,还兼之要收购梅钢所持有的股份,这笔交易还合不合适,就值得商榷了。 就算整笔交易在价码抬到这么高后,还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但比较之前的方案,海丰及长青集团要多拿出一亿一千万元的资金出来,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也会叫孙启义的能力在长青集团内部受到质疑。 眼前的困境,对孙启义来说,进也是错,退也是错,可以真说是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范文智手里拿着韩寿春刚送来的告知函,附有梅钢收购合资钢厂的要约函,他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范文智才四十岁出头,担任省钢集团党组书记兼总经理已有四年时间。 范文智去年补选上省委候补委员,与新调任徐城市委副书记、市长的徐沛同龄。在所有近九十名省委委员、候补委员中,他们两人最为年轻。不过,说他比徐沛有什么不足,那就是徐沛是省委正式委员,下一步的目标是省委常委、徐城市委书记,而他下一步的目标暂时还是正式的省委委员,整整差了一个台阶。 为了在省钢这个平台上,实现他这个目标,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省钢与徐城重工、徐城水泥、徐城第一通用机械集团,是当下淮海在效益及规模上居前的四大省属国有集团。 省钢九五年实现产值突破六十亿、利税突破四亿的目标,暂时处以领先优势,但优势不明显,甚至连省内钢铁行业龙头老大的地位都差点给名不见经传的梅钢夺走。 省钢集团要第一个实现省内企业产值破百亿的目标,兼并东华市钢集团,无疑是极为有利的一步。 东华市钢集团,钢铁年产量达六十万吨,加上旗下十数家三产公司,年产值要超过二十亿。 在兼并东华市钢集团之后,省钢离百亿产值的目标,就差一步之遥。 即使知道东华市钢集团这个烂摊子,不好消化,就算赵秋华没有提出要求,范文智也不会轻易放过东华市钢,只是很多事情都是有变数的。 范文智虽然没有跟沈淮有过直接的接触,但不意味着他就没有去了解过沈淮的资料跟背景,也不意味着他没有认真的去分析梅钢及梅溪镇的产业布局。 “梅钢这手棋,打得云山雾里啊,他们的意图,叫人难以猜测啊。”范文智将手里的文件,丢到茶几上,忍不住长叹气,跟坐在对面的梁荣俊说道。 省钢下属徐城冶金研究所所长梁荣俊,也是省钢兼任东华市钢后,将到东华来领导东华市钢重组整顿的总经理人选,他比范文智还要年轻一些。 梁荣俊八十年初大学毕业就进入省钢集团工作,从普通技术员干起,八十年代末竞争分厂厂长失利,外派到德国留学。他本来打算在国外定居,但受当时刚进省钢主持工作的范文智的邀请,才回国主持省钢集团的研究工作,是省钢集团当前的核心骨干之一。 范文智也知道东华市钢这个烂摊子难收拾,才打算让梁荣俊这样的大将率队进驻东华。 梁荣俊脸形瘦长,戴着厚厚的眼镜,拿起范文智丢在茶几上的文件,说道:“要我说,东华市钢这个烂摊子就不应该接手。对我们来,最重要的就是学梅钢,将炼钢厂整体迁到徐城北区,沿渚江北岸布局,这样才借助渚江水运的便利,大规模从其他省市输煤矿,不再依赖于西岭铁矿,而为省钢打开高速发展的瓶颈……” “你说起来倒容易啊,”范文智苦笑道,“炼钢厂整体搬迁要二十亿,我从哪里搞二十亿去?我跟赵省长争取了多少回,也是答应这次接手东华市钢,赵省长才同意将去年的利润留给我们自用。东华市钢的问题虽然大一些,但好歹不用我们掏钱。所以啊,我们还是把目光放在现实问题上……” “东华市钢的问题很复杂,你把担子压在我的肩上,我也要跟你要条件呢,”梁文俊说道,“不过要说现实问题,我们不需要去梅钢背后的意图是什么,其实梅钢这时候跳出来搅一搅局,对我们也是有利的。” “你说……”范文智要梁荣俊接着说下去。 “我说个方案你听听,”梁荣俊说道,“我们不要去管梅钢背后的意图是什么,也不管富士制铁可能不会同意梅钢掌握合资钢厂50%的股权,有一点是明确的,就是梅钢在谈不拢的情况,就是想把其在合资钢厂15%的股权脱手套现,而且还不能低于八千万。如果总计50%的股份,都由海丰及长青集团接手,他们除了承担一亿两千万的债务之外,差不多还要额外拿出一亿四千万的现金出来。这个对起初只打算拿出三千万现金的海丰及长青集团来说,压力可能有些大。如果说,我建议市钢保留对合资钢厂15%的股权呢……”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心明月 孙启义、谢海诚相视而望,琢磨起省钢范文智、梁荣俊提出的新方案。 范文智跟梁荣俊代表省钢提出的新方案是: 市钢对合资钢厂保留15%的股权,将其余20%的股权跟一亿元债务,划给海丰及长青集团承接,这样一来,海丰及长青集团只需要再掏出不到八千万人民币的现金去承接梅钢手里15%的股权就可以了。 东华市钢的炼钢业务资产以及对合资钢厂持有15%的股份加上五亿债务,由省钢无偿接手;而原东华市钢下属所有的三产公司,不管资产或优或劣,完全由剥离出去,由东华市自行消化。 这个方案最大的好处,也许就是将梅钢从合资钢厂彻底踢出去。 虽然叫梅钢白白得去近八千万元的现金,但总比叫沈淮始终有机会跳出来搅浑水、恶心人要好。 海丰及长青集团,即使从市钢、梅钢接手50%的股权也不是没有能力,但这个方案超过海丰及长青集团最初的计划太多,而且还有很大的隐患。 海丰及长青集团在炼钢行业里还是外行,没有第三方的牵制,即使拥有合资钢厂50%的股权,也很难保证真正去享受合资钢厂50%的权益,而不给日方暗中侵夺。 新的方案,梅钢出局,由在炼钢行业有着丰厚资源及经验的省钢进来,自然是海丰及长青集团乐意看到的局面,也有利于他们以后联合省钢,避免在合资钢厂的权益给日方过多侵占。 当然了,对孙启义来说,最主要的还是他必须要拿出一个对长青集团有利的方案出来,避免他大哥孙启善明天赶到东华来,叫他陷入彻底的被动之中。 新的方案,对省钢自然是有利的,合资钢厂15%的股权保留在市钢由省钢接手,是预期能稳定盈利的优质资产,改善了市钢的资产状况,不至于省钢接手是完全的烂摊子。将大大小小的三产公司剥离出去,也有利于省钢快速解决东华市钢的问题,是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手段。 新的方案,对东华市里既谈不上有利,也谈不上无害。 给梅钢这么折腾一下,合资钢厂的股权是增值了,但东华市里没有享受到什么好处。虽然表面上,市钢将近五亿的债务都要省钢接手过去,但三产公司的资产状况以及隐性债务,依旧是一团乱麻。 不过谭启平、梁小林他们,今天是实在给沈淮恶心坏了,只想着事情能早点定下来,不再给沈淮跳出来搅浑水的机会,也同意范文智、梁荣俊代表省钢提出来的新方案。 省钢背后的支持者是省长赵秋华,省钢提出新的方案,市里虞成震不会反对,谭启平、高天河、梁小林都认可,那东华市里就不会有什么变数。 当然了,市钢下边那十几家三产公司,规模都比较小,加起来不到两千职工,即使还有什么问题,市里也能消化。 关键是富士制铁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方案? 谭启平、高天河、梁小林、孙启义、谢海诚、范文智、梁荣俊等人,在翠华楼的贵宾厅里,都在等山崎信夫在跟富士制铁总部沟通后赶过来,给他们最后的答案。 不过范文智相信,与其叫梅钢得到合资钢厂50%的股权,富士制铁断没有道理拒绝他们的方案。 山崎信夫坐在车里,沉默的看着南川园路两边低矮的建筑,九五年刚刚过去,东华破落的市区并没有太多的改善,叫人难对这座城市生出亲切之情。 然而这座城市还是能叫生出敬畏之心,依旧有着很多不能忽视的人物隐藏在背后,掌控着整座城市的一切。 山崎信夫在他的办公室里,也差不多同一时间收到梅钢意欲收购合资钢厂股份的告知函。 富士制铁并不介意市钢所持股份,转手给海丰及长青集团持有。 这对合资钢厂及富士制铁的利益,几乎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更利于富士制铁利用产业链上下游的资源以及实际掌握合资钢厂运营的管理层去控制合资钢厂。 然而市钢所持的股份转给梅钢持有,事情的性质将会变得完全不一样。梅钢完全可以借助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的优势,获得合资钢厂实质的控制权,而且梅钢在产业链的上下游也有着完整的资源,甚至进一步将富士制铁从合资钢厂逐走都有可能。 山崎信夫没想到局面一下子变得这么凶险,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跟总部解释当前的局面,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收拾当前的局面。 山崎信夫紧急跟富士制铁在中国聘请的法律顾问讨论法律跟政策问题,希望在向总部汇报之前,能有相应的对策案拿出来,不叫自己陷入被动。 将晚时分,韩寿春代表市钢、市计委,打来电话,将省钢提出新的方案告之山崎信夫。 相比较合资钢厂50%的股权,落到梅钢手里,山崎信夫自然知道这50%的股权由淮海省钢铁集团与海丰及长青集团分另持有,对富士制铁要有利得多。 山崎信夫猜不透沈淮在打什么主意,但是问题要控制他能决定的范围之内,他也只能推动新的方案给各方面认同。 轿车停在翠华楼前,山崎信夫先下车来,再让司机将车开去停车场。 市委办主任刘伟立站在门廊前,等着山崎信夫的到来。 山崎信夫恍然而悟:难道这个就是沈淮最终的目的? * 沈淮请邵征他们到家里帮忙收拾行囊,准备这两天就去嵛山报到。 因为资料跟书籍太多太凌乱,沈淮怕别人装箱乱了秩序,不方便以后查阅,不敢让别人帮忙,他爬上爬下,将书跟大堆的材料,从书橱里搬下来,亲自整理装箱,拿透明胶布封装。 “三个臭皮匠还能抵一个诸葛亮呢,对方未必就没有聪明人啊,我看你的如意算盘,未必就能成功。”孙亚琳的声音,从电话扬声器里传出来。沈淮正一边给行囊打包,一边按了电话的免提键,跟孙亚琳通话。 “是未必能达到我最期望的结果,但无论他们选择怎样对他们有利的方案,实际上都将对东华有利的,”沈淮笑着说道,“东华这个池子里的水还太少了,只要能给东华引来更多的水源,更恶心人的事,我都愿意去做。” “陈兵过来了,我就不跟你在电话里瞎扯了,”孙亚琳在电话说道,“对了,你猜我这次还带了谁到东华来?” “我又不在梅钢担任职务,正打理行囊准备滚蛋,我管你带了谁谁谁啊。”沈淮听着孙亚琳的语气略带戏谑,自然不会中她的圈套。 “哎呀,你对你的小胡同学都不想念了啊?”孙亚琳笑问道。 沈淮听着电话那头似有胡玫小声的娇怨,看到周裕从客厅里走过来,直接将孙亚琳的电话给挂掉。 “对了,合资钢厂这件事上,你最希望达成的结果是什么?”周裕依着门问沈淮,似乎对孙亚琳后面的话没有听见。 “如果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市里及省钢又不想因为合资钢厂的股权问题,拖延市钢重组的时间,最好的选择就是将合资钢厂的股权及相关债务暂时从市钢剥离出来。而能临时代表市里接管这部分资产、而不会影响市钢重组进程的公司,就是京投。而且,京投是市政府独资控股企业,也完全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即使他们没有人想到这点,杨玉权也完全可以在市政府常务会议上提出来。这接下来,无论是海丰及长青集团联手收购这部分股权,还是富士制铁被迫全面收购合资钢厂,都能叫京投跟梅钢收拢大量的资金,”沈淮说道,“当然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无论是市里,还是省钢,还是海丰及长青集团,还是富士制铁,都不是没有更多的选择,就看他们能不能达成一致。” 看到周知白跟邵征又拿了两只纸箱子进门来,周裕往客厅里退了半步,似乎这样就能跟沈淮拉开距离、撇清关系。 周裕颇为惆怅的打量着屋子里,虽然沈淮在文山苑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但她怕她跟沈淮事情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之前一次都没敢进来过,现在想想多少有些遗憾。 周知白走进来,将纸箱子递过来,跟沈淮说道:“我刚接到电话,省钢提出新的方案,省钢希望市钢能保留合资钢厂15%的股权,这样能减轻海丰及长青集团的压力,也更容易叫富士制铁接受。看来,他们中间还是有聪明人的。省钢这一步走得很好啊,省钢作为省属独资国有集团,他们在合资钢厂占有股权,接下来要求参与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的建设,我们都不好拒绝啊……” “为什么要拒绝?”沈淮笑道,“东华要发展起来,唯恐进来的资源不够多,省钢要参与进来,我们应该要敞开大门欢迎。他们心里有鬼,我心里则是袒袒荡荡的。有句诗怎么说来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无法沟通达成一致,那我们牵他们的鼻子,效果也是一样的嘛……” 第四百二十五章 意外的撞见 跟市委组织部以及嵛山县委县政府,约好后天正式过去报到。到嵛山看上去不远,但路不好走,来回需要三个多小时,很不方便,沈淮打算报到后就正式在嵛山住下来。 他明天要脱不开身,要邵征将他的书、资料以及衣服等杂物,先送到嵛山去。 打好包后,不想叫邵征明天起早多跑一趟,沈淮跟周知白,就先将纸箱子搬下楼,塞进商务车的后座跟后备箱里。 周裕也帮忙拎着东西,上下楼跑了两趟,累得气喘吁吁。 最后一趟,剩下两只纸箱子,叫周知白跟邵征接过去,走在前面;周裕累得娇体出汗,将呢子大衣折在胳膊弯时,走在沈淮的前面。 走在后面也有好处,沈淮可以大胆的欣赏周裕的身材。 周裕将大衣折在胳膊弯里,上身还穿着女式小西装,但也无法掩饰她前凸后翘的丰盈身材,下楼梯时,她纤腰自然扭动,长裤包裹的滚圆饱满的臂部随之摇摆,洋溢着成熟的女人味。 “啊,”沈淮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跟走在前面的周知白、邵征说道,“我想起来,还有一份材料夜里紧着要看的。知白,你跟邵征先去鹏悦,周部长等我一下,我回去找找看。我这脑子乱的,都忘掉刚才整理东西,把那份材料丢什么地方去了。” 周知白跟邵征手里都捧着压手的纸箱子,就想一鼓作气下楼塞到车里,不想停下来,或跟着沈淮再上两层楼,就先下楼去。 周裕跟着沈淮跑上楼,问道:“什么材料,这么紧要,非要今天夜里看?” 沈淮头凑到后窗往楼下看,说道:“看你弟弟是不是跟邵征先走;等会儿再告诉你要找什么材料紧要……” 周裕这才知道沈淮心眼里安的是鬼胎,粉脸羞得通红,伸手在沈淮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下,但也依贴过来,凑头往楼下看去,不知道她弟弟会不会跟邵征开车先走。 叫周裕光滑柔腻的脸颊,闻着她的吐气如兰,沈淮凑过去,在她莹润的嘴唇轻轻的亲了一口。周知白、邵征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大概也是考虑到车后座都塞沈淮的行李,不能把车随随便便停在停车场里,就发动车去酒店先找地方把车停好。 感受到沈淮下体的蠢蠢欲动,周裕看着车离开,就转过来,小嘴微张,两人的嘴唇黏在一起。 沈淮靠着墙壁,将周裕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抚摸。 时间很紧,酒店里有一群人等着他们吃饭,也没有时间**,沈淮的双手很快顺着周裕柔软的腰身滑进她的长裤里,在她光滑如丝缎、滚圆紧致的臀部捏了两把,很快就顺着那叫人心魂颠荡的曲线,够到根肉上,叫周裕情不自禁的发出婉转呻吟。 周裕虽然平时是个保守的人,但在心爱的情人跟前,又总是想情不自禁的将自己彻底打开,她刚才在屋里看着沈淮收拾材料,甚至为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进过这房间、没有跟沈淮在这房间温存而遗憾。 她知道时间紧迫,克制着心头的羞涩,将裤扣解开,好方便沈淮将她的裤子从身上扒下来,小声说道:“快一点,别人都有酒店里等着我们过去呢。” 沈淮将周裕的长裤扒拉下来,让她扶椅而立。 周裕的臀部非常的丰满而且挺翘,长裤裹在大腿上不上不下,层层叠叠,愈发叫她臀部曲线入眼是那样的柔美迷人,又是那样的白,雪一样的白,耀人眼睛。 沈淮按了按周裕的腰。 虽然姿势羞人,虽然这个姿势深入会叫人吃不消,但周裕还是温柔的将腰垮下去,使得臀部逾发的耸翘起来,以致那道有着水迹泽光的嫣红溪唇也在雪白之间挤露出来。 沈淮褪下裤子,提枪上阵。周裕也是情念炽热,刚才一会儿工夫,已经腿根热腾腾湿答答的做好给情人冲击的准备,没有干涩,但是叫沈淮插进来时,下体忍不住紧缩了一下。 “你在咬我。”沈淮俯过身子,在周裕的耳边说道。 周裕心头极美,知道自己那一下抽搐,抽得心尖儿都要溢出来,但心里羞极,伸手掐在沈淮的大腿根上,叫他埋头苦干,不要胡说八道。 好些天没能有机会跟沈淮在一起,周裕**汹涌,来得很快,沈淮都没有夯实两百下,她下面就一阵阵的抽搐,汗水大溢。 周裕的裤子还裹在大腿,双腿并着,没有叉开,加上这次抽搐得厉害,当即将沈淮咬裹寸步难行。 周裕歇了片刻,缓过劲来,但担心给别人等长了时间会起疑心,得了便宜就想过河拆桥,扭过头跟沈淮亲在一起,说道:“好了,好了,我够了……” 沈淮还想再要,这时候外面“咚咚咚”有人踩着高跟鞋上楼梯来。 周裕站直身子,忙将裤子提上来扣好,看着沈淮下面直忤忤的翘在那里,上面还沾满亮晶晶的水迹,伸手温柔的抓了一把,帮他将内裤提起来,说道:“你晚上不是还要睡陈丹那里,不要露了馅。” “砰砰砰”有人敲门,杨丽丽在门外喊道:“沈书记、周部长……” 沈淮没想到杨丽丽会过来找他,而且还知道他跟周裕在屋里,不敢装没有人,忙将裤子提起来。 周裕见沈淮把皮带迅速扣好,不想耽搁时间叫杨丽丽起疑,故意有轻及重空踩了两脚,伸手将门打开,故作轻松的笑道:“杨经理怎么没有先去酒店?” “刚在小区门口遇到周总,还想坐他们车来着。不过他们车后座塞满了纸箱子,坐不了人,说周部长跟沈书记在这里,我就过来坐你们的车,”杨丽丽说道,她刚才在小区门口遇到周知白跟邵征,知道沈淮跟周裕在屋里找材料,她没有疑心什么,探头进来问沈淮,“你材料找到没有?” “正在找呢,你跟周部长再等会儿。”沈淮说道。 杨丽丽进屋来,抓住门把手想将门关上,却抓到门把手黏湿的一片,像水又像油,疑惑的看了一眼。 周裕刚才手抓了沈淮那里一把,尽是她身体里快感到极点后溢出来的水,湿得叫她自己都难以想象,她刚才心慌意乱的给杨丽丽开门,没在意就把水迹就沾在门把手上,没想到杨丽丽顺手关门,手也摸到那里。 周裕本身就心虚,脸上还有**未退的红润,还好灯光较暗,不是很明显,只是这一下子腾的染成红布一般,想掩饰都没有可能。 杨丽丽是过来人,当下就明白摸到的水迹是什么。 她以前有怀疑沈淮跟周裕的关系不是很正常,却没有想到这次将他们“捉奸在床”,还摸到他们干事流出来的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想去洗一下手,又怕太着了痕迹,就借口要上厕所,进了卫生间。 周裕瞪了沈淮一眼,说道:“你看你,给你害死了。” “要不我们杀人灭口?”沈淮问道。 周裕掐了沈淮一下,又总是有些担心杨丽丽会把她们的事说出去,跑到书房间随便帮沈淮拿了一份材料出来。 杨丽丽进了卫生间,只觉手指间黏乎乎的,似水似油,想到她刚才进屋,沈淮跟周裕衣服都穿整齐了,心想他们应该是已经完事了,只是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将那水抹门把手上,心想或许沈淮跟周裕有什么变态的玩法吧,再想到她在外面遇到周知白跟邵征的时间,暗道:时间很短嘛。 想到这里,杨丽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时间长短,关她什么事。 杨丽丽褪下裤子,坐在抽水马桶上,想着沈淮跟周裕刚才可能就贴着门做那事,又情不自禁的去联想他们做那事的姿态,都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小解过来,拿卫生纸擦那里,一阵酥麻,又想到手还不“干净”,赶紧将卫生纸扔马桶里,提了裤子,洗过手过来。 拿着材料下楼,沈淮跟杨丽丽坐进周裕的车里,都坐在后座。 杨丽丽还情不自禁的从后视镜里打量周裕,但见她的脸蛋皮光肉滑,仿佛新剥的葱段,微染红晕,端真是漂亮得过分。 杨丽丽对自己的相貌也十分的有自信,故而以前虽然觉得周裕也是美人一个,但不觉得有今天让她觉得这般艳美,看上去真是十分受滋润的样子。 杨丽丽心里又想,沈淮时间那么短,能叫周裕满足吗?她心里觉得奇怪了。 杨丽丽转回头问沈淮:“沈书记,你这次去嵛山任职,能叫嵛山变得跟梅溪一样好吗?” “啊?”沈淮不知道杨丽丽是没话找话,还是怎么着,他自然不会把他的打算,告诉杨丽丽知道,笑道,“我又不是神仙,伸伸手指头就能把嵛山变得美丽如画。嵛山发展经济的环境很恶劣,没有什么资源,嵛山想要发展,只能依赖外围区县的带动,只怕是十年八年内,没有办法摘掉贫困县的帽子。” “是嘛?”杨丽丽脸色黯然下来。 “怎么,你怎么这么关心嵛山啊?”沈淮问道。 “我老家是嵛山长林乡的,”杨丽丽说道,“虽然嵛山就挨着这边,坐车也只有三个多小时,不过我差不多有五六年都没有回过嵛山,不想再去回想以前过的苦日子。我还以为沈书记你到嵛山后,能改变嵛山的面貌呢。” “是嘛,”沈淮说道,“我上个月刚去过长林乡,车只能开到乡政府,再往下来的村子走,就要爬山路,把我累得够呛。早知道你老家是长林,就把你也抓过去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女人们的勾心斗角 沈淮后天就要起早赶去嵛山报到,明天又有长青集团执行董事、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高级副总裁等一干重要客人到访东华,故而周知白、杨海鹏他们今天给沈淮安排饯行宴。 周知白跟邵征先开车到鹏悦酒店,杨海鹏、赵东、褚宜良、朱立他们都在鹏悦酒店大堂里等候着,看到周知白跟邵征进来,都问沈淮怎么没有跟他们一起过来。 “有份材料落下了,我姐开车等着他呢,一会儿就过来。”周知白说道。 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大家疑心将起之时,沈淮他们才赶过来。不过,看到杨丽丽也坐他们的车过来,大家都以为是沈淮跟周裕为了等杨丽丽才耽搁了一点时间,也就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去。 到酒店,周裕便人闪到一边去,跟沈淮离得远远的,就怕在别人眼里露了马脚。 杨丽丽也是刻意避免别人想歪她跟沈淮的关系,通常情况下都不会跟沈淮走得很近。今天这席酒是给沈淮饯行,梅钢系的核心人物,几乎都会列席,她自然凑不到前面去,也不想跟其他大老爷们凑一桌去,反而是跟着周裕走最合适。 走进二楼的宴会厅,吴海峰的女儿吴霞看到周裕,就招手叫她过去。 周裕跟吴霞是堂姊妹,关系很亲切。 跟吴霞坐在一起的,还有市教委主任顾培英的儿媳妇周倩倩在唐闸区政府办工作,她跟沈淮要算同事;她丈夫顾雄跟着吴海峰在市人大内司委工作,而且顾雄同时又跟周裕瘫痪数年的丈夫顾心武是堂兄弟,夫妻俩就一起过来,给沈淮饯行——周倩倩跟周裕也是极熟络,也站起来招呼周裕坐过去。 她们对杨丽丽却不感冒。 她们,包括杨海鹏的妻子陈娜以及赵东的妻子肖明霞在内,都觉得杨丽丽这种经营夜店的漂亮女人不会正经。她们都怕自己的男人受到这种坏女人的勾引,搞得家破人亡,所以总是千方百计的避免这种女人走进她们的生活,平时也唯恐避之不及的。 虽然杨丽丽跟周裕一起坐下来,吴霞、周倩倩、肖明韬她们只是跟周裕亲切的说话,连正眼都不看杨丽丽一眼。 杨丽丽倒也不恼,也不急躁,安静的坐在那里,跟别人搭不上话,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片刻之后,看到陈丹跟小黎走过来,肖明霞跟杨海鹏的妻子陈娜站起来招呼陈丹坐过去——陈丹跟沈淮的关系,其他人可能琢磨不透,肖明霞、陈娜她们却是清楚的,她们也知道陈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从沈淮那里得到什么名份,但也不会因此而轻慢她。 而小黎是孙海文的妹妹,杨海鹏、赵东跟孙海文都可以说没有血缘的亲兄弟,孙海文意外身亡,留下孤苦零丁的小黎,陈娜、肖明霞对小黎也是亲切,拉她过来问高考复习情况。 陈丹看到周裕坐那里,就有些迟疑,但也奈不住肖明霞热情的走过来拉她们,只得走过来坐下,只是温婉的笑着问周裕:“周部长怎么也跟我们坐在一起啊?” 周裕现在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在东华市不多的女性官员里,也算是翘楚,即使在今天吴海峰、杨玉权、顾培英等人出席的情况,她也是有资格凑到前面去的。 只是今天的情况特殊,她跟沈淮的事叫杨丽丽撞破,她心里正虚着呢,哪里敢凑到前面,叫别人看出异常来。 不过周裕在陈丹面前,也是心虚,总觉得偷了别人东西似的,听到她问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她局促的笑着说:“我不跟你们坐,跟谁坐去?” 杨丽丽凑过来笑着说道:“你们有没有周部长今天的脸色格外好看呢。我有段时间没看到周部长了,还以为当官劳心劳脑,会十分的辛苦,没想到周部长养得这么滋润——周部长,你平时到底是怎么做保养啊?我刚开了一家女子美容会所,都想着请周部长您过来帮我做形象代言人呢。” 叫杨丽丽一提醒,大家也都注意到周裕的脸蛋真是皮光肉滑,吹弹得破,嫩得跟十七八岁的少女似的,乌溜溜的眼珠子也水润迷人,端真是越发漂亮、容光焕发,心想她这段时间真是养得非常好,跟年轻她好几岁的陈丹坐在一起,都难分上下。 虽然女人打心底都不愿意承认别的女人比自己漂亮,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即使在漂亮的女人里,相貌也分三六九等。 再说,保养、美容、化妆什么的,又是女人最关心的问题,一经杨丽丽挑起话头,偏都凑过来跟周裕请教怎么做保养,还聊起认识的女孩子。 周裕尴尬得粉脸微红,她当然晓得杨丽丽是故意挤兑她刚跟沈淮行了好事,但想到有把柄给人家捏在手里,又不得不去讨好敷衍她,笑着说道:“我还不是平时抽个时间去做美容保养的,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啊?你开的店在哪里?我就想着找个熟悉又放心的地方,以后能去做美容。你留个地址给我,我以后专门到你店里去。” “你要真是定点在我那里做美容,那我送张金卡给你,”杨丽丽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制作精美的丽人养颜会所镀金卡递给周裕,巧笑嫣然的说道,“周部长,你可不要欺骗我的感情哦,我以后可天天恭候你登门呢。” 周裕都带讨好的心态跟杨丽丽说话,而这么多女人里,周裕的地位最高,就跟个领头羊似的,其他女人倒不便再冷落杨丽丽了,都纷纷跟杨丽丽讨要美容店的金卡,只是心里奇怪,周裕什么时候跟杨丽丽关系这么亲密? 沈淮管不上女人堆里的勾心斗角。 即使明天有重要客人来访,大家也没有打算今天放过他,看着分餐台边上摆着的几箱剑南春,沈淮都觉得头大。 吴海峰、杨玉权、杨海鹏、朱立、褚宜良、赵东、钱文惠他们,也都已经知道省钢提出的新方案,也都知道海丰、长青、富士制铁以及市里对新方案的态度。 虽然这个方案未必最佳,但大家都不是贪心的人。 梅钢将合资钢厂15%的股权转让出去,能回拢近八千万的资金,大家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不满足? 梅钢要想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最缺乏的,无疑还是资金。 要扩张,资本无疑是第一位的。 即使省市各大银行这时候愿意向梅钢提供大量的贷款,但这些贷款不是白送过来的,都是需要利息的。 梅钢需要考虑规模化扩张,债务增加之后,财务成本是不是超过自身的承受能力;不能因为盲目的扩张,将梅钢整个的拖入财务危机之中去。 除了梅溪电厂的建设完全由淮能集团出资之外,梅钢一厂、二厂、水厂以及梅溪港码头,都借助大量的银行贷款才得以建设完成。 梅钢,包括对电厂的持股,对合资钢厂以及淮联重工的持股,包括一厂、二厂、梅溪港码头以及诸多工业配套厂在内,总资产超过十一亿,然而包括梅钢自身的积累,土地资本的折算以及淮能、渚江、鸿信、众信等投融资平台的注资都计算在内,梅钢整体的净资产约有七亿,还额外承担近四个亿的银行贷款及外汇融资债务。 这个还没有把众信投资、鹏悦、渚江投资、渚江建设所承担的相关债务计算在内,要把这些都计算进去,梅钢系所承担的总体债务,将近六个亿。 沈山夫妇三千万美元的外汇债券融资,期限长达十年,年息也只有百分之六,可以说梅钢当前最稳定的债务,暂时可以不去考虑。但排除这部分,梅钢系的总体负债,也在三亿四千万以上。 这么高的负债水平,对梅钢下一步规模化扩张限制很大。 即使梅钢的盈利能力很强,要消化这么多的债务,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现在能回笼八千万的资金,就能加快债务的消化速度,为梅钢下一步的规模化扩张,提前做好准备。 除了债务的消化问题,八千万资金的回笼,带来的直接收益也是异常可观的。 当初梅钢对合资钢厂的注资,主要是以四百亩工业用地以及对工业配套设施的增加投入折算的,实际上,梅钢并没有拿一分钱出来。 由于梅钢当时要建设二厂,供水、供电、排污、道路及码头堆场等工业配套设施,是必然要追加投入的。即使考虑合资钢厂的容量,投资有所增加,但这些投资以后都能通过收费逐步的收回,算入梅钢自身应有的投资也无不可。 梅钢真正能算得上对合资钢厂进行投入的,就是那四百亩工业用地。 用四百亩工业用地,在一年之后换得八千万资金的回笼,无论怎么说,都要算是一笔极合算的卖买。不过,这部分的溢价,也是直接得益于沈淮这两年多来,在梅溪镇所进行的产业布局。 没有产业布局上的优势跟吸引,就是把土地白送给富士制铁,富士制铁也不可能过来投资建厂。 沈淮也无意多说合资钢厂的事情,新方案提出来给各方接受之后,合资钢厂对梅钢来说就是过去式了,他要跟吴海峰他们谈明天的接待事宜。 虽然沈淮不打算叫谭启平、高天河露脸,但孙启善以及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高级副总裁一行人的到来,东华市里也需要有人出面,才能叫他们感受到应有的重视。 即使吴海峰退居二线,所掌握的实权不及谭启平、高天河,但作为市人大主任,在东华的政治地位,不在谭高二人之下。由他出面陪同孙启善等人到访东华,规格倒也不能说低于谭高二人。 第四百二十七章 信心 沈淮夜里喝多了,就直接在鹏悦大酒店睡下,一觉睡到天亮才醒过来,有一个柔软的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仿佛天鹅绒一般油黑乌亮的秀发披散开来,陈丹那甜美静谧的脸蛋,看着叫人心里渗出甜蜜来。 陈丹眼睫毛动了动,慵懒的醒过来,沈淮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我,你希望谁在这里?”陈丹支起下巴,狡黠的看着沈淮问道。 沈淮看着窗外,窗台上白绒绒的积了雪,说道:“夜里下雪了。” 陈丹伸了懒腰,从被窝里坐起来,支着腰,看着窗外的雪,回过头问沈淮嘴渴不渴。床边小柜上,放着倒有蜂蜜的杯子,陈丹倒了热水,试了试水温,递给沈淮,说道:“你到嵛山,还是少喝点酒,喝醉了都没有人能照顾你。” “你陪我去嵛山,也可以的。”沈淮说道。 “我要陪你去嵛山,以后还不得给哪个谁恨死了,”陈丹拿起手表看了下时间,声音娇软的说道,“都八点钟了,我先回镇上去,你也要起床,准备去机场接孙亚琳她们吧?” “飞机十点钟才到,你陪我再睡一会儿。”沈淮说道,搂住陈丹柔软的腰肢,将她圈在怀里,脸颊贴着她光滑似绸缎的秀发,要她躺到自己怀里来。 陈丹反趴在沈淮的胸口,手指拔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子,好奇的问:“怎么你一天不刮胡子,能长这么长?” “女人一个月来次月经麻烦,男人天天刮胡子,也麻烦。所以,咱不用比谁比谁更辛苦了。”沈淮笑道。 陈丹笑了笑,这几天正好是她不方便的日子,她就依偎在沈淮怀里说说话,调皮起来,还用膝盖弯去逗沈淮下面的硬起,直到沈淮按住她的头往被子里塞,才救饶。 午宴安排在尚溪园,虽然尚溪园一切都走上正轨,但这么重要的接待活动,陈丹还要回去亲自盯着。 沈淮在房间里等了片刻,周知白、杨海鹏、赵东以及代表家族企业飞旗实业在淮联重工担任总裁的戴维.艾伦等人就赶过来跟他汇报,与他一起到机场去孙启善一行人,吴海峰、杨玉权他们直接到尚溪园,跟孙启善等人会面。 从梅鹤公路拐上下梅公路,路上的积雪给车辆碾烂,路面有薄冰,沿途遇到好几起交通事故。 好在吴海峰跟市局调了警车帮他们开道,很顺利的赶到机场。 * 孙启义脸色阴晴不定的坐在车里,看着沈淮他们驱车进入机场的停车场。 孙启善都通知他今天会到东华,孙启义自然不能躲着不露面,也只能硬着头皮赶到机场来接机;谢海诚、谢芷父女及随行人员陪同他一起过来。 既然市人大主任代表市里出陪同,而且沈淮昨天在路上也明确说了没有知会市委、市政府的打算,谭、高二人再不要脸,也没脸凑上来。 沈淮下车来,脖子里给灌了冷风,一边将领子竖起来,一边往看上去颇为冷清简陋的接机大厅走去,将上台阶时,才看到孙启义他们的车,停在台阶上等他们。 孙启义硬着头皮与谢家父女下车,虽然他们身边的随行工作人员不少,前拥后呼的,但叫沈淮站在台阶上看着,尤觉得窘迫。 沈淮看着孙启义、谢海诚他们走过来,颔首示意。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倒不会再像昨天那般咄咄逼人,硬将他们抬到架子上,叫他们下不了台,简单而冷漠的寒暄了几句,就一起进入接机大厅,等候燕京赶来的飞机抵达。 航班比预计时间延迟了一刻钟抵达,不过倒还顺利。 看着孙亚琳挽着她爸的胳膊走出来,沈淮心里颇有感触。 两个人的回忆,都融入他的血肉之中,叫他难分彼此。他到法国后,跟孙启义家关系陌生一些,但一直都跟孙启善家比邻而居,生活了四年。 在他的记忆里,孙启善这个表舅在看似温和的外表之下,藏着冷漠、不容接近的内心。这也可能跟“他”放纵堕落的过去有关,毕竟那时的“他”,除了臭味相投的几名同党之外,不厌恶他,甚至愿意跟他接近的人真可以说是绝迹了。 孙启善跟孙启义两兄弟,之前一定要说谁给沈淮的印象更好,沈淮也只能说,他只喜欢孙亚琳。看到孙亚琳五官精致的脸蛋以及那灵动深褐的眼眸子,沈淮就心生亲切,就觉得此时去面对孙家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到沈淮跟他二叔都站在接机大厅里,谢芷那张脸蛋就跟正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孙亚琳就开心的笑了起来,扬手招呼他二叔:“二叔,我都以为你没时间来机场接我们呢。你们到东华,也不跟我说一声,该不是偷偷摸摸做什么坏事,躲着我这个亲侄女吧?” 昨天开心?孙启义心头流淌过一种悲凉,他甚至都不清楚他大哥今天要怎么对他发难,自然不会为孙亚琳暗夹挤兑的话动容,走过去,露出笑容,跟他大哥说道:“大哥怎么突然决定来东华?” “我跟亚琳打过赌,说是梅钢二厂要是能三月之前试炉成功,我就到东华走一趟,”孙启善笑道,“我总不能言而无信吧?这段时间也闲,就到东华来走一趟,也亲自看一看梅钢的情况,免得这丫头拿话诓我。” 孙启义才不相信他大哥闲到愿意一路颠波,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东华这破地方来走一趟,也不相信孙亚琳真要跟她爸打赌,会仅仅以出访东华当赌注。其他赌注是什么,是将他个人名下更多的私人公司交给孙亚琳掌管,还是说直接赌了几百万美元的现金? 孙启义看了孙亚琳一眼,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性子烈而坚韧,没那么容易好打发。 沈淮走上去,伸出手,跟孙亚琳她父亲笑道:“好久没见了。” 孙启善也打量着眼前这个他以前认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的小子,似乎比在法国时还要高出好几公分,或许是身姿挺拔给他造成的错觉。 以前那个小子总是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难免叫人打心底不喜欢,但是眼前这小子脸颊削瘦,但身子骨极为结实,眼神明锐,坚毅,当真给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要是在街头上遇见,孙启善心想自己大概会把他当成陌生人错身而过,怎么可能认为他跟五年多前给赶出法国的那个家伙是同一个人? 孙启善没有跟沈淮握手,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按在他的肩膀,说道:“这些年不见,你小子变化很大啊。你外公本来也要一起过来看看梅钢二厂建成的模样,只是风湿病加重,医生要求他住院观察,没能走成。” “爷爷他还是在国内留下的病根子,我前些天托人带了几副中药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效用。”沈淮说道,他始终认为自己窃居着别人的身体,有些难以面对那个对“他”始终关注、爱护的老人。 孙启善这次是以私人身份来访东华,但依旧有四名随行人员,两名保镖,两名私人秘书。除了一个年轻漂亮的法国红发女郎可能是孙启善的新情人兼秘书外,其他三人都是为孙家工作有十来年的老面孔。 其此之外,还有七八人跟孙亚琳交好、跟孙家有着密切关系的亲朋故友,他们都要算是众信投资的出资人,所以才一起受邀到东华来。 孙亚琳组建众信投资时,她手里头仅有不到三百万美元的资金,差不多还额外拉到两百多万美元的投资;后期从三千万美元的外汇债券融资里分摊一千万美元的债务,加上对梅钢持股的增值,才叫众信投资的帐面资产扩大了一千七百万美元。 此时众信投资依旧很弱小,只能算是小有规模,十多名出资人,主要还是出乎对孙亚琳的保守信任,才拿几万、十几万美元出来,试着交给孙亚琳帮他们做产业投资。 不过,他们对沈淮的态度莫衷一是,眼神有冷漠、有质疑,只是站在后面,露出谨慎的微笑,似乎还是不愿意跟这个孙家著名的浪荡子太亲近。 孙亚琳也常笑着跟沈淮抱怨,要不是他的名声太坏,她从国外拉两千万美元的投资都不成问题。 沈淮与孙启善也只是简单寒暄,旁边还有一堆人要介绍寒暄。 走在孙启善身边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白人,陈兵陪同着。 他就是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高级副总裁约翰.巴特勒,是此行的另一位重量级人物。曾在西尤明斯任职的戴维.艾伦,跟约翰.巴特勒及随行人员都十分熟悉,为沈淮跟他们做介绍。 孙启善是从巴黎直接坐飞机到燕京;孙亚琳则亲自到伯明翰,陪同约翰.巴特勒等人从伯明翰乘机到燕京跟大部队汇合。 为了安排这次活动,孙亚琳也是很辛苦在外奔波大半个月,脸颊都瘦了一圈,不过容光焕发的她,倒是越发的精神,容貌不比她身边的胡玫稍差。 除了胡玫外,顾子强跟程月以及胡雏军他们,也随行到东华来参观;而宋鸿军以及参与组建鸿基投资的其他股东,昨天到了江宁,由小姑宋文慧她们在江宁负责接待,今天早上会驱赶从江宁直接赶来东华汇合。 不过昨夜大雪,小姑及宋鸿军他们从江宁赶来,可能会在路上耽搁一些时间。 这次到访东华的,几乎都是或直接或间接参与梅钢及梅溪镇建设的出资人。 在相当程度上,这些出资人对梅钢的投入并不高。 众信投资自不用说,鸿基投资前后一共向梅钢注资五千万港元,宋鸿军个人就占了其中一半还多,鸿基投资的其他十数名投资人,也是出于对宋鸿军的信任,也只拿出数十万、数百万港元来。 之前投入少,并不是这些出资人没有潜力可挖,没有实力,而是他们对梅钢集团缺乏了解,还没有对梅钢建立起足够的信心,即使对孙亚琳、对宋鸿军信任,这个信任也是有保留的,故而投资也是小额及谨慎的。 梅钢及梅溪镇建设到今天,沈淮与孙亚琳、宋鸿军商量,搞这次活动,邀请这些出资人到东华来访问参观,把梅钢及梅溪镇的建设成就直接展示出来,加强他们对梅钢、对东华未来发展的信心。 沈淮虽然跟谭启平等人格格不入,闹到势不两立,但他心里始终清楚,要想做成什么,还是需要争取更多人的支持。要得到别人的支持,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关键是要让别人对他有信心;不过信心并不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 第四百二十八章 疑阵自布 昨夜大雪,不过渚江南岸属于江东省范围以内的道路基施设施,要比淮海省完善得多,宋鸿军与小姑宋文慧他们清晨驱车从江宁出发,中午之前也渡江过来。 与宋文慧、宋鸿军一道来梅溪的,除了东电的高层外,还有十数人是受宋鸿军邀请的香港投资商。 这些香港投资商里,有七八人在三月中旬,都随宋鸿军到梅溪来亲自考察过投资环境。 当时渚溪大道刚刚完成路面铺设,没有正式通车;电厂的冷却水塔也刚刚建到地面以上,梅溪港码头一期工程正处于扫尾阶段,还没有船舶停靠;梅溪二厂当时只是一片白地,刚刚把围墙砌起来打基础,所有炼钢设备都还没有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钢铁厂拆除下来,谁能想象在短短十个月之后,一条宛如巨龙的炼钢线,就在渚江北岸竖立起来。 虽然南方最早改开的城市,创造过“三天一层楼”的建设记录,但梅钢这么高效的建厂速度,还是叫香港投资商们看了啧啧叫奇,叹为观止。 崭新的、精心规划过的新镇区,鳞次栉比的耸立在梅溪河的东岸,仿佛画卷一般展开。要不是他们之前亲眼过来看过,都很难相信这么巨大的变化,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看着梅溪镇短短两年的建设成果,有些人后悔之前的迟疑,有些人后悔之前过于谨慎。 而在三月下旬,决定对梅溪镇投资五千万港元、动作迅速的香港虎氏集团,在八个月时间里,经过两期建设,已经建成员工总规模达三千人的成衣制造基地,成为在东华争先布局、领先一步的香港投资商。 谢海诚带着安全帽,随同众人进入梅钢二厂炼钢段的控制室,隔着窗玻璃参观车间里工人操作巨大中频炉熔炼钢水的情形,心里百味陈杂。 虽然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在伯明翰的钢铁厂,采用的是八十年代中前期的电炉钢技术,梅钢接手淘汰下来的二手炼钢线,在技术层面上很难有什么大的突破,所谓的技改,也只是在产能有大的突破,但从约翰.巴特勒与戴维.艾伦等人议论里,谢海诚还是能听出来,在这些行家里手的眼里,梅钢二厂此时试生产达到的水准,甚至不比伯明翰钢铁厂成熟运营期稍差。 约翰.巴特勒作为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高级副总裁,也不掩赞誉,称梅钢二厂可以说在钢铁行业创造了建厂的奇迹,梅钢的工程师团队,有着令同行景仰的高水准。 看孙启义的脸色从进车间开始,就绷在那里,没有缓下来过,谢海诚就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 即使错过这笔投资,对长青集团在亚太的业务,还不足产生根本性的影响,但梅钢二厂建成的效果跟孙启义的判断异如云泥,这对孙启义在长青集团内部的地位打击是致命的。 一旦孙启义对亚太地区产业发展的判断及对亚太事务的控制能力,不再受长青集团高层的信任,那长青集团高层,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叫他留在亚太总裁上的位子,叫他继续执掌亚太业务? 孙启善不对孙启义发难则罢,一旦发难,就凭着他这一次的重大失误,就可以将他从亚太总裁的位子上拉下来。 谢芷跟在她爸的旁边,看到沈淮挨近过来,下意识的想躲开他,但转身走开未必又太明显了,只能摆出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希望沈淮能识趣的走开来。 沈淮当然不识趣,笑着道:“谢总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惯了,参观这么粗线条的炼钢线运作,会不会觉得跟玩过家家一样无趣?” 谢芷没有理沈淮的话,谢海诚尴尬一样,所谓“玩过家家”,是他早前判断沈淮建厂注定失败所说的话,现在给沈淮当面砸脸上来,他也只能生生的挨着。 沈淮又跟孙启义笑道:“要是我下回邀请长青集团参加工业项目的投资,孙总对我的评价,能不能稍稍提高一些?” 孙启义没有说话,孙启善爽朗而笑,跟孙启义说道:“其实也不怨你看走眼,说实话,我在来梅溪之前,对亚琳的话,还是有很大保留的。我本来计划今天就在梅溪住一晚,明天去徐城,现在看来,梅溪还是有一些可以看的东西啊。” “我明天就要去嵛山报到去,就没有办法留下来陪同你们了。”沈淮说道。 孙启善问孙启义:“我打算在梅溪多留两天,启义,你呢?” 孙启义听他大哥的话,似乎有为他判断失误开脱的意思在里面,但他知道永远不能从别人当面所说的话里去断定他的真实意图,说道:“跟淮海省钢铁集团、富士制铁的合作计划,现在面临一些较大的调整,为这事我还要在东华多留两天。大哥,你既然在东华,这件事你也来参详一下。” “这件事可不要让我去头痛,”孙启善摇头说道,“亚太地区的事务,我也不好插手;再者,我这次到国内来是休假,就是跟国内的老朋友见见面,喝喝茶,聊聊天,可没有安排工作的计划。” * 晚宴过后,孙启义、谢海诚与谢芷就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返回南园。 他们晚上也无法休息,还要跟省钢方面,进一步商讨新方案的细节。 对梅钢二厂项目判断失误,失分太多,合资钢厂项目的股权投资,能否成功,能否给长青集团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关系到能挽回多少失分的问题,对此时的孙启义来说,就变得势在必得。 即使是股权投资,也不仅仅是股权转移过来就可以的,还涉及到一系列财务关系的调整以及对合资钢厂建设运营的监管,甚至更深程度的参与运营,这些细节都需要在正式签约之前进行确认。 孙启义即使明白这一切很可能都是沈淮的算计,沈淮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拉他大哥过来逼他就范,但此时的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谢海诚此时也能意识到沈淮的用心,担心沈淮的目的就是先把他们拖进东华。谭启平此时在东华的威信已经受到重挫,接下来任何一次失误,都可能叫他陷入更大的被动之中。 再者,宋系内部对谭启平的看法,也出现了分岐,谭启平的市委书记地位其实是不稳定的。 谢海诚是想帮谭启平稳固地位,但同时又担心海丰实业在东华陷入太深,一旦谭启平给调出东华,他想要脱身就会变得很困难。 而梅钢系完全走的另一种道路,沈淮貌似给调离了,给踢到嵛山这个穷山沟里去任职,但从今天的场面来看,梅钢系有受到丝毫的削弱吗? 沈淮昨天下午的截道,不就是向他们宣告,他人不在梅钢,但梅钢系始终在他的掌握之下? 孙启义是没有更多的选择,但谢海诚此时还是可以选择抽身而走。 但是,海丰实业能这个项目脱身,其他与长青集团的合作项目怎么办? 孙启义不能保住位子,对海丰实业绝对是有害无益。 而海丰及长青集团,不能承担合资钢厂的股权,谭启平提出来的解决东华市钢危机的方案就会部分流产,将会进一上打击谭启平在东华的威信。 要是谭启平在东华给沈淮用这么简单的手段就掀翻船,不管谁是谁非,谭启平在宋系内部也不可能再受到重视——那对谢家在宋系的地位,会有怎样的影响? 谢海诚不得不去考虑太多关联的东西,头大如斗。 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之前对那个家伙真是太轻视了,轻视到不知不觉之间,就掉入他的陷阱里难以自拔。 “我研究过东华市钢,除了在合资钢厂持有的股权,东华市钢下属那么多的三产公司里,也不是没有值得投资的优质资产……” 谢芷压根就没有抽身而出的想法,今天落到给无情奚落而无法还以颜色的境地,不得不一而再的去面对那张叫人厌恶透顶的嘴脸,说到底还是她们之前对沈淮太轻敌了。并不是说她们已经给沈淮击败了,甚至整场游戏还没有开始,自然也远远谈不上分出胜负。 她才不甘心没有战斗,在沈淮装腔作势之下就胆怯逃跑,那样,岂不是以后在这家伙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沈淮侥幸经营梅钢有些成绩,但不意味着沈淮能一直侥幸,唯有面对面的争锋,唯有直接参与这场,才能一较高下,这是谢芷此时心里的想法。 事实上,谢芷对东华的经济一直都有研究,但奈何海丰及长青集团的关注重点都不在东华,她此时只是执行者,还不是决策者,还不能去决定两个集团在亚太地区的产业发展方向。 眼下的困境,倒是她一个劝说她父亲跟孙启义的借口。 孙启义心里也担心谢海诚心生退意,留他单独去面对当下的局面,听谢芷这么说,他抬起头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孙启义知道谢海诚对这个女儿相当重视,再一个,谢芷跟宋鸿奇的婚姻关系,也将决定她以后在宋系的地位不会是泛泛之辈。 “省钢只愿意接受市钢的炼钢业务,想把市钢下属的三产公司都剥离出去,交给东华市里自行消化,”谢芷说道,“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以及下梅公路两侧商业地块开发,之前都是由东华市钢下属的建设公司负责,这也是东华市钢这次要剥离出去的业务。受市钢危机的影响,这个项目已经停工,但考虑到梅溪镇的发展以及梅溪新区将来进行的大规模建设,这个项目的前景是很可观的。省钢保留合资钢厂的部分股权,未尝不是想将来有机会插手梅溪港码头的建设。而省钢作为省属国有企业,只要有出资参与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建设的意愿,相信东华市里也没有借口拒绝。就算沈淮牢牢把持住梅溪港务公司,但其余江岸资源的审批跟开发,决定权在政府,不是在企业手里。我们现在接手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及两侧的商业地块开发,只要省钢有意愿,我们将来就可以联合省钢,在梅溪镇南边建港口码头,不叫港口资源给梅钢独享。相信富士制铁方面,也不会希望周边地区的港口码头,都叫梅钢控制在手里……” 孙启义看向谢海诚,谢芷的思路很明确,在东华他们暂时处于弱势,但可以联合省钢、富士制铁去压制梅钢;而且这样也有利于巩固谭启平在东华的地位。 “是啊,我们总不能叫个毛头小子装腔作势给吓唬住了。”谢海诚也想明白了,笑着说道。 第四百二十九章 赴任 谭启平睡眠浅,听着窗户外似乎有鸟鸣的声音,就会醒过来,看着窗外青濛濛的晨光,拿过床头柜的手表,借着微弱的荧光,才五点钟刚过。 谭启平没有睡意,披衣起床,走到书房里看材料。这时候家里不会有人跑过打扰他,就是从书房外经过也蹑手蹑足,悄无声息。偶尔能听见妻子跟保姆起床在客厅里走动的声音,又能听到妻子隔着卧室门跟昨夜才从徐城回来的女儿说话,等到外面传来门铃声,保姆走出去开门,刘伟立跟司机黄羲说话的声音传来,谭启平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都七点半钟了。 谭启平这才回卧室换好衣服,洗漱,到餐厅吃早饭,餐桌角上放着几份今天的报纸。 谭启平一边吃早饭,一边沉默的浏览报纸上的新闻标题,这几年中央对宣传工作的要求又重回到正面引导社会舆论的基调上来,报纸上的新闻都是一些无趣的事情。作为习惯,谭启平在正式工作之前,还会花时间把能掌握省市动态的几份报纸浏览一遍。 没有看到什么叫他感兴趣的事,谭启平将报纸丢到一边,将半枚茶叶蛋就稀金黄色的小米粥入肚,才慢条理丝的结束离家前的准备工作。 坐进车里,等黄羲将车拐出院子一会儿,谭启平似乎刚想到这件事的问刘伟立:“他今天去嵛山报到?” 刘伟立自然知道谭启平关心的“他”是谁,回答道:“我从家里出来里,跟市委组织部蔡云声副部长遇上,他已经跟沈淮约好,在青龙桥碰头,一起去嵛山去。现在大概已经在路上了吧。” 谭启平没有再问什么,车厢里就陷入沉默的气氛之中。 刘伟立从后视镜里看到谭启平紧锁,知道他心里在疑惑什么。 刘伟立心里也是十分疑惑,他不明白,沈淮这两天又搞出这么多事,这么大动静的把孙启善、约翰.巴特勒、宋文慧、宋鸿军等一干重量级人物请到梅溪去,他隔天就悄无声息的到嵛山任职去了? 这算哪门子事情啊? 刘伟立也知道谭启平关心什么,不用等他问,就把他早上过来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说给谭启平听:“市政府纪副市长计划今天上午到市人大沟通政府报告的事情,不过因为吴海峰主任今明两天都安排陪同客人,临时取消了纪副市长沟通政府报告问题的计划。除了这个外,市人大办公室这两天也没有更多关于吴海峰主任的活动安排。” 谭启平点点头,只是心里的疑惑没有稍减半分,他理解不了沈淮、宋文慧等人这些动作背后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谭启平头痛的挤了挤鼻翼,他有一点是明白的,要想削弱沈淮的影响力,梅溪新区的筹建工作一定要加快。 * 前夜大雪,远山之上还有残雪堆积。雪化成水,从山坡流渗下来,叫年久失修的石子路翻浆得厉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浆坑,叫人都怀疑市委组织部的这辆桑塔那会不会在半道上给这破路颠散架。 沈淮今天正式到嵛山县报到,照着老规矩,都要由市委组织部派人保驾护航,这次为沈淮保驾护航到嵛山的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蔡云声。 蔡云声是个身材高大的胖子,脸看上去有些浮肿,两眼差不多快要挂下来的眼袋,叫人怀疑他前晚有没有睡觉。 颠簸的道路,叫身体虚浮的蔡云声十分难受。他顾不及客套,从霞浦县出来,就跟随行陪同的组织部干事刘红桥换了位置,脸色坐到视野开阔的副驾驶位上去。 沈淮与谭启平之间的矛盾,就算是蔡云声一级的官员,也云山雾里,看不清楚底细,更不要说普通干事刘红桥了。 沈淮这次的调职,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视为是谭启平对其严厉的惩罚。 在很多眼里,嵛山县穷山恶水,便是县委书记的帽子,都未必有唐闸区常委兼梅钢集团董事长这两个职务值钱;要不是严厉的惩罚,沈淮怎么可能会给平调到嵛山去? 嵛山县城破得连之前的梅溪镇都不如。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沈淮的这次失势,怎么给市委书记一脚踢到嵛山去,但在组织部干事刘红桥的眼里,沈淮作为东华市是年轻的区县班子成员,依旧有着极浓郁的神秘色彩,不是他所能轻慢的。 刘红桥为人也颇为热情,跟蔡云声换到后座,倒是热切的跟沈淮聊他上学时的有趣校园生活。 刘红桥谈话间闪烁的眼神以及过多想要衬托语气的手势,沈淮知道他应该刚离开校园没多久,还没有给社会磨练成熟的大学生。 工作经历还没有给他足够自傲的积累,在陌生人面前还如此易于沉湎回忆那些给想象所夸大的校园生活,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算成熟。 从后视镜里,沈淮看到换到前排的蔡云声脸色苍白,笑道:“这趟倒是叫蔡部长你辛苦了,我都不知道你晕车,不然让小刘陪我去一趟嵛山就可以了……” “沈县长,市委市政府对你到嵛山任职,改变嵛山落后面貌是寄以厚望的,要不是虞部长安排上有冲突,我都争不到陪沈县长你回嵛山的机会。”蔡云声说道。 蔡云声十年前就在嵛山担任过副县长,不过看蔡云声难受的样子,大概也不能太多的说话,沈淮也不缠着他打听嵛山的情况。 蔡云声当年倒不是受不住嵛山的艰苦,而是他家婆娘受不住一周两趟道路的颠簸,又担心他在嵛山乱搞男女关系,逼着他千方百计的调回市里。蔡云声当初上来,是靠婆娘家里的关系,怕闹得鸡飞蛋打,几乎是降职调回市里。之后的十年宦海沉浮,止步不前,迄今在市委组织部都没能爬上常务副部长的位子。 十年的酒色宦海生涯,也叫蔡云声早就磨灭了壮年进嵛山想干一番事业的斗志,身体也差不多给淘空。这一路的颠簸,叫他胃中翻腾得厉害,心里直抱怨倒霉摊上这个差事,但谁叫他分管干部处呢? 蔡云声是可以把这次护驾任务推给干部处处长,也知道他陪同沈淮去嵛山,在虞成震跟谭启平那里都讨不到好,但他又不得不考虑一点,谭启平、虞成震都年过五十了,还能在东华折腾几年难说得很,但沈淮再落魄,再不受市委书记谭启平待见,再给踢到这穷山沟沟里去,但人家年轻啊! “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 蔡云声混到这份上,就等着安安稳稳的退二线,即使有些事情没做到位,会叫市里的头头脑脑对他有些不满意,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但是谁知道沈蛮子会蛰伏几年? 三五年过去,谭启平调走,说不定就轮到沈蛮子翻身,从嵛山县跳出来,一朝得风便成龙——蔡云声琢磨来琢磨去,他陪沈淮去嵛山是本分,只是不跟沈淮过分亲热,虞成震跟谭启平也不会多想什么,而这时候无缘无故的得罪沈蛮子,多少不能算理智的事情。 蔡云声也是过来人,知道年轻干部睚眦必报的心态严重,反而不如一些老干部心态平和。宁可得罪老,不可得罪小,也是这个道理在里面。 从市区出来,经霞浦绕了一下,到嵛山也就七十来公里路程,但在颠簸的路上前后折腾三个小时,才赶到嵛山县城。 车进入县委院子,蔡云声也顾不得形象,就直奔厕所狂吐而去。 县委书记梁振宝、县长高扬都在家里,看着市委组织部的车进院子,都走出办公室来迎接。 虽然他们都不喜欢沈淮这么一个强势的年轻干部到嵛山来任职,虽然他们在级别上都要高过沈淮,但表面上都要保持客气。就算不给沈淮面子,也不能让蔡云声回到市里背后说嵛山不懂礼套。 看着蔡云声下车就跑院子角上的厕所里去吐,梁振宝、高扬都只是理解的苦笑一下,跟沈淮握手,说道:“来嵛山路上辛苦吧?我们年年跟市里争取经费好好整一下嵛浦公路,市里年年只能给我们挤几十万款子出来,只能修修补补胡混日子。每回有市里的干部下来,都要跟我们抱怨一通,我们还想找市里抱怨呢。” “……”沈淮跟梁振宝、高扬及嵛山县其他几个班子成员以及人大、政协两套班子的主要领导,大多认识,不过听梁振宝、高扬的语气里有着地方派对他这个空降派的抵触,他也只是笑笑,说道,“这接下来,我就跟你们一起找市里去抱怨了……” “出丑,出丑。”蔡云声手脸湿漉漉的从厕所里出来,脸色苍白得厉害。 “蔡部长,你这都要算好的,”县长高杨笑道,“前两年有市委宣传部的陈强副部长在我们县挂职,他婆娘第一次坐车过来看他,在车上一边坐吐一边吐,吐了一路。回头要坐车回去,还没有坐上车呢,陈部长他爱人看见车就开始吐,吐干净了都不敢上车。当时县里更穷,陈部长他爱人过来,是吃南瓜饭,吐出来的东西黄镫镫的,政府里有个小姑娘经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说哪个老百姓缺德在院子拉屎,当时就把陈部长气得够呛……” 听得高杨这话,蔡云声胃里又一阵翻腾,当场捂着嘴又往厕所奔去。 沈淮也不知道高杨说这话是不是故意恶心蔡云声,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有宿怨,但看蔡云声这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四百三十章 美人当计 “沈县长,张云山部长在担任常务副县长时,除了协助负责县政府全面工作外,还分管机关事务、政务督查、财政、税务、金融、人事编制、市政、交通、园林建设、投融资、外事接待以及政府采购等工作。我跟高县长商量过,一致认为你在唐闸区的工作很出色,能力突出,精力充沛,就希望你能给我们多分担一点担子啊。”午宴后送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蔡云声离开,县委书记梁振宝请沈淮跟县长高扬到他办公室里坐下。 嵛山县穷,县委县政府县人大以及县政协都挤在这座年代颇久的院子里办公,从外面看过来门庭很败落,不过梁振宝的办公室里还颇为豪华,倒也不委屈他自己。 沈淮坐在棕色沙发,手搁在扶手上,感受细腻的皮质,琢磨着梁振宝话里的意思,没有作声。 梁振宝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我跟高县长,都是吴主任的老部下,当年吴主任在霞浦做县委书记,我是组织部副部长,高县长是财政副局长。当年在吴主任的领导下,霞浦县发展真是很快啊。知道沈县长你要来嵛山工作,我跟高县长就在想,沈县长过来,一定能为嵛山的发展打开新的局面。上个月,我到市里,还特意去拜访吴主任,就想着是不是有机会找你聊聊嵛山的发展大计,很不巧,你当时不在市里。不过啊,这个还是我太心切了,你现在来嵛山了,有什么发展大计都可以畅开的谈。沈县长你对嵛山的发展有什么想法,我跟高县长,都会鼎力支持你的。” 梁振宝说话时,高扬都笑眯眯的看着沈淮,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沈淮对梁振宝拉关系的话却是不信的,他跟高杨要都是吴海峰的人,所有事情就好办了。 沈淮从梁振宝的话里,更多的听出他有跟高扬站同一条阵线的意味,心里想,以前他还真是太咄咄逼人了,即使他看上去完全像是给谭启平踢来嵛山坐冷板凳,也没有完全去害化,还是叫梁、高这两只狐狸对他警惕得很。 “我过来之前,谭书记找我谈过话,他让我到嵛山来,一是加强锻炼、二是加强学习,克服身上年轻易冲动的缺点跟毛病,”沈淮沉吟了一会儿,准备说辞,说道,“现在县里将这么多的担子,压我肩上来,我担心学习不过来。” 梁振宝与高扬对望了一眼,心里皆想:难道这小子真的给市委书记谭启平狠狠收拾过一顿? 梁振宝、高扬无法理解沈淮有权不抓,还自曝弱点的言行,只能认为沈淮是给谭启平训老实了,这次到嵛山来是为避避风头。 这么想,梁振宝、高扬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不清楚沈淮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想到他那种敢跟市长、市委书记公开叫板的脾气跟底气,梁、高二人想想心里就犯忤。 梁、高二人是在官场上浸淫的半辈子,有的是整人跟收拾人的手段,但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放在沈淮这种横冲直撞的过江龙身上,却不会管用。 梁、高二人本也没有那么和睦,但对市里空降沈淮过来,他们都有感到一种迫切的威胁,不得不联合起来,以退为进,先试探一下沈淮的底。 市里有市里的错杂复杂、县里有县里的错杂复杂,市县之间交织的网也密密麻麻。 在这种情况,沈淮初来乍动,就想把所有东西都抓到他手里,那就太不知进退之道了。既然梁、高联合起来以退为进,沈淮自然也还一招“示敌以弱”过去,坚称经验欠缺、需要学习锻炼,不肯分管这么多的工作。 * 梁振宝也两面油滑,将决定分管工作的事情推给县政府常务会议讨论,摸不透沈淮的意思,他也不做决定。 午宴时,沈淮跟在家的县常委、人大、政协两套班子的主要领导人都见过面,他毕竟还只是过来担任常务副县长,任命的颁布也无需专门召开干部大会,日后有的是机会让全县党政工作人员认识到他这张新面孔。 从梁振宝办公室告辞出来,从花廊通过,沈淮随县长高扬来到县政府所在的东楼。 县政府大楼都不能称之为大楼,仅有三层,好在其他县属委局不挤在这院子里办公,倒也显得宽敞。 几个副县长以及政府办几个主任,在中午吃饭时也见过面。到办公室后,高扬就打电话喊县政府办副主任冯玉梅带沈淮去办公室先熟悉一下情况。 走在县政府大楼的过道里,沈淮观察高扬在吃午饭时就指定给他、协助他工作的省府办副主任兼金融办主任、结果惹得蔡云声咽口水的冯玉梅。 冯玉梅虽然挽着发髻,穿着深色的套装,故作老气,但姣好的面容、丰满圆润的身姿,细腰宽臀,都透着诱人、珠圆玉润的成熟秀色,真可谓是“深山有秀色”,也难怪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蔡云声上午提当年在条件艰苦的嵛山工作多有怀念。 沈淮一时也琢磨不出眼前冯玉梅的年龄,看她眼角还光滑得很,没有一丝鱼尾纹。沈淮心想她即使保养再好,年龄也不应该超过三十四五。 沈淮做好“流放”的姿态,自然不会带人来嵛山,他在嵛山的助手、秘书以及司机,都由嵛山县这边安排。 见冯玉梅打开好办公室的门,人稍稍退开,让沈淮先进去。沈淮站在冯玉梅的侧面,大冬天大家衣服都穿得多,唯有从侧面能更明显的看出冯玉梅挺翘的胸部将她套装里洋青色的羊毛衫高高的衬出来,他先进屋,与冯玉梅错身而过,闻着她身边的淡淡幽香,注意到她也在观察自己。 沈淮心里却是好笑,梁、高二人以退为进还不够,还跟他唱起美人计来,不然以他的恶名,嵛山县不可能派一个漂亮的女副主任配合年轻血盛的他工作。 冯玉梅既然可能是梁、高二人抛出来的饵,那冯玉梅跟梁、高二人又是什么关系?梁振玉跟高扬虽然戒备他,就舍得让这么漂亮的情人以身伺虎?还是说背地里另有隐情? 沈淮不动声色的站在门口,打量着办公室里的情形——这里是前任常务副县长、现任组织部长张云山之前的办公室,铁打营盘流水的兵,现在自然换沈淮他入主这里。 “这是以前张部长的办公室,前两天刚让人收拾过,这里边还有休息的小房间,”冯玉梅走到办公室靠北窗的一侧,看着跟背景墙没有什么不同,轻轻一推,就露出一道门,“沈县长您看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让人这两天改一下。” “不错了,这样挺好。”沈淮说道。 “昨天邵主任把沈县长您的东西都先送了过来,”冯玉梅说道,“县政府招待所以及政府宿舍条件都很错,早在两星期前,我跟高县长反应过这个情况,高县长指示我们给您在城关镇另外租了房子,是栋幽静的小院子,你猜想沈县长您这样有学问的知识分子一定会喜欢。我就擅自主张,昨天把您的行李,都先搬到那边去了。我看沈县长您坐了半天的车赶到嵛山来也很辛苦,今天是不是我先陪你去住的地方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明天我跟沈县长您汇报工作上的事情?” 沈淮看了冯玉梅一眼,见她眼神有些躲,点点头,说道:“好的,今天是要先休息一下。” “沈县长,您等我一下。”冯玉梅眼神闪开,扭身先走,留一阵馨风。 过了片刻,冯玉梅领了两名年轻人过来,介绍给沈淮说道:“这是司机班的王威,县政府的车不多,有辆桑塔还是县广电局借给县政府的,车况比较好……” “大院里那辆北京吉普有人在用吗?车况怎么样?”沈淮直接问王威。嵛山县的路况很差,他看到那辆北京吉普虽然破旧,但只要保养好,爬个坡什么的,比桑塔那要好。 “那辆车有十年了,暂时放在大院里机动,车子还能跑。”王威说道。 沈淮点点头。 冯玉梅见沈淮就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他指定那辆老吉普当座驾呢,还同时把桑塔那跟那辆老吉普都霸占下来。有些意思只能她慢慢去琢磨,而不能把话直接问透了。 冯玉梅接着又介绍另外一个年轻人给沈淮认识:“曹俊是今年刚毕业分配到我们县政府的大学生,秘书科暂时缺人手,是不是让曹俊先跟沈县长您学习一段时间?” 沈淮见曹俊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即使工作不会太成熟,但他也主要是辅助冯玉梅,也不十分挑人,便随口问道:“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省经济学院,沈县长您以前教过书的地方。”曹俊说道。 沈淮眼眸子敛了一下,中央有蠢蛋,深山有龙虎,看来嵛山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一些,无论梁、高的以退为进、统一阵线,还是冯玉梅的美人计,还是曹俊这枚闲棋,说明嵛山有人事前仔细的调查过他的底细。 沈淮心里只是一笑,心想梁、高防备他情有可缘,但想不应该对他搞这么多的小动作,难道梁、高之外还有人在打算盘? 第四百三十一章 请客 冯玉梅帮沈淮在县城租的院子,离县政府就四百来米。 不过沈淮上午过来时,也随身带了一些行李;冯玉梅与司机王威、秘书曹俊,对待沈淮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还是开车帮沈淮及行李送过去。 青石巷位于农业银行的北侧,王威将车停在银行门口,与曹俊一人帮沈淮拿一只包裹,陪着沈淮、冯玉梅往青石巷里走。 嵛山县没有几家什么像样的企业,经济规模很小,除了信用社外,就只有一家农业银行。冯玉梅还兼着金融办主任的职务,沈淮从她那里了解到,信用社加上农业银行,嵛山县个人及企业存款余额也就刚刚过亿,全县人均不到两百元。 嵛山县虽穷,但县城东嵛镇是四山八岭的出山要道之一,早在元明时期就形成商埠镇集,此时也大体保持明清时期的模样。 此时的古镇,只可远观,不可近赏。 远远看过来,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黑色屋脊,斑驳的白灰墙以及青石街巷,充满着浪漫的情调跟气息,甚至镜头里也可以尽情的捕捉那些充满时光色彩的角落。不过,对于真正生活过其中的人来说,潮湿、昏黑、几乎没有一处不漏雨的房子,几代同堂七八口甚至十几口人,挤几十平米的房间、连转身都困难的居民来说,只是默默的在承认着这样的难苦生活而已。 当然,再破落的地方,也有收拾得干净,叫人心舒坦的院子。 推开朱漆院门,里面是个二层的老式木楼,院子有新收拾过的痕迹,屋前新铺过砖,两边的泥地也搬来十几盆新载的花卉跟绿植。 推开门进去,一楼地面是水磨石,木楼梯在东面。楼间是堂屋、杂物间、厨房以及一间空着的房间,楼上三间屋,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会客厅,能看出这院子有些年岁。 屋里的实木家俱看上去不是十分的高档,但也精美实用,看得出冯玉梅布置这里花了一些心思。 邵征昨天专程开车先送来的一大堆书籍、材料等等,都临时堆在书房里,还没有整理。 “邵主任昨天专程把沈县长您的行李送过来,怕您人不在,我们会弄乱了,特意吩咐我们不用收拾,”冯玉梅说道,“现在沈县长您指挥我们怎么收拾吧?” “没关系,先放在这里,我晚上再慢慢收拾,”沈淮说道,“有些乱,这样东西放什么东西,我自己才能找得到。” “沈县长您一个人生活有很多不方便,可以从县招待所找个服务员过来,或者沈县长您另外找个保姆过来专门照顾你的生活,也可以。”冯玉梅说道。 沈淮心想也难怪“千里奔忙、只为当官”,嵛山县财政再窘迫,也是要千方百计的想办法照顾他这个常务副县长的生活。 哪怕找个年轻貌美的小保姆,跟他孤男寡女的同居一室,大家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照顾领导的生活,就应该要照顾到位嘛。 “我平时也随便得很,吃饭可以吃食堂,我看巷子口有间包子铺,早饭也可以在那里凑合,你安排个人,能隔三岔五过来帮我收拾一下房间就行,倒不用安排专门的保姆。”沈淮说道。 “好的。”冯玉梅说道。 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见是陈丹的电话,沈淮刚接通就断了,见信号显示很差,冯玉梅忙指着书桌上的电话机,说道:“电话是新安装的,可以用。东嵛镇没有建几个基站,信号都很差,隔天县里跟邮电局反应一下,让他们加强一下这边的信号。” 沈淮将手机放书桌上,拿起电话给陈丹拨回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关心他刚到嵛山的情形。 * 在冯玉梅、曹俊、王威的帮忙下,沈淮把院子里又简单收拾了一下。 时间过得飞快,看手表都快五点了,沈淮拍拍手说道:“我是初来乍到,你们三个是地头蛇,以后我在嵛山,还要靠你们多照应。你们晚上要是没有什么其他安排,我来请吃饭。” 他不管别人出于怎样的用心将这三人安排给他直接领导,一时间也不清楚他们三人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让彼此的关系不那么紧张,也有利以后开展工作。 沈淮说晚上一起吃饭,冯玉梅、曹俊、王威自然都不能推辞。 冯玉梅说道:“我看沈县长您中午吃的不多,是不是有什么忌口?我吩咐招待所厨房那边记住。” “昨天喝多酒,上午又颠了一路,没蔡部长那么惨,但胃口也不是很好,”沈淮笑道,“晚上就不去招待所吃饭,不然我请客就没有诚意了;我们四个人,去坝坝下随便吃。” 东嵛镇人都知道“坝坝”是东嵛溪河庇护老镇的北大堤,北大堤下分布有一些小吃店,虽然给东嵛镇居民称为小说一条街,但环境很差,只是市井小民三五宾朋小聚之地。 “那边环境太差了一些,是不是……”冯玉梅已经好些年不去“坝坝”下吃饭了,印象里就觉得那边脏乱不堪,也怕去那里吃饭,给沈淮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我觉得挺好,要不是今天时间赶不及,我就请你们去嵛山湖吃湖鲜去。”沈淮说道。 冯玉梅讶异的看了沈淮一眼,倒不是说她奇怪沈淮的不讲究,而是沈淮并不像她之前所想象的那般,对嵛山一无所知。 司机王威撇撇嘴,没有说什么,但沈淮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心想或许他以前跟着其他领导嘴吃油了,没有他意想中的大餐,难免会有些失望。 “沈县长您对我们嵛山很熟悉啊?”曹俊颇为诧异的问道。 “我以前来过嵛山几回,”沈淮笑道,“不过这往后,不是‘你们’的嵛山了,而是‘我们’的嵛山,我来嵛山可不是当客人的。” 曹俊可能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下意识的看了冯玉梅一眼;冯玉梅没有跟曹俊有眼神上的交流,而是直接跟沈淮笑道:“我都不知道沈县长你以前来嵛山微服私访过呢?怕是县里都没有人知道吧?” 沈淮坦坦荡荡的说道:“嵛山路难走,但风光好,也可以说是‘无限风在险峰’。我以前陪朋友来玩过几次,嵛山湖跟长林那边,都去过。” 冯玉梅对沈淮的话将信将疑,但也没有说什么。 要下楼时,曹俊走到前面,手触上扶梯,似乎又想什么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司机王威对曹俊的笨拙,嘴角露出一丝嘲笑;沈淮倒不介意,要曹俊先走,他与冯玉梅跟在后面下楼。 沈淮看得出曹俊跟上午陪他与蔡云声到嵛山的市委组织部干事刘红桥一样,都是刚从学校走进社会的大学生,还没有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完全打上官场规则的烙印。他们即使脑子里提醒着自己要察言观色,在领导面前要表现得成熟稳重,但多少会有些错漏,不够圆滑。 嵛山美食以烤鱼出名。 北堤路上到处都是“嵛溪烤鱼”的招牌,整条街错杂脏乱,到处都是随意丢弃的垃圾、铺地的青砖也残缺不堪,油污将砖石染得油黑,看不到本来的面目,但在脏乱的街巷里,透出来烤鱼香气,倒也是诱人。 沈淮也不挑地方,指着街口的第一家店问冯玉梅她们合不合意。 沈淮挑选吃饭的地方,哪有冯玉梅她们置喙的地方?见这家店看着还算干净,店面颇大,就跟着沈淮走进来。 这时候还早,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趴在最外面的桌子打瞌睡;沈淮跟那女人打起招呼来,拿过油腻腻蒙塑料纸的菜单,坐到靠里的桌子边自顾自点起菜来。 听着那女人拿别扭的普通话跟沈淮介绍酒菜,冯玉梅她们因为摸不透沈淮的脾气,也不好随便把这事揽过去。 那女人将酒菜记在小纸条上,拿到后面厨房去叫厨师做,沈淮关心起冯玉梅、曹俊、王威他们的情况来。 冯玉梅、王威家都住东嵛镇上,东嵛镇虽然是县城,但比之前的梅溪镇大不了多少,说起来都离沈淮所住的院子很近;曹俊老家在乡下,住县政府宿舍。 沈淮正要多问些情况,就见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里面的厨房间,拿着他们点菜单,手里夹着一支笔,一边算着什么,一边朝他们走过来。 沈淮疑惑的看过去,就见那汉子走过来瓮声跟他们说道:“你们点了酒菜,一共一百八十七,抹掉零头,算你们一百八。你们是不是先把账给结了?” “……”沈淮看着满脸横肉的汉子,疑惑的问道,“会不会太贵了?” “什么叫太贵了?我们店可是明码标价,你们吃不起,可不要进来,点过菜又嫌贵,算什么鸡耙事情?”汉子眼睛睁得老大,扯起嗓子,唾沫星子都要喷到他们四人脸上来,抽一本菜单,摔到沈淮的跟前。 沈淮不用看菜单,就知道菜单给换过了,他没有理会那汉子,问冯玉梅道:“那我们换家店吧?” 冯玉梅很是尴尬,沈淮到嵛山后第一次请客吃饭,就撞到宰客这事,她都不知道沈淮会怎么处理这事。 那汉子哪里肯轻易放这几只肥羊走,捋起袖子,露出比冯玉梅小腿不细的粗壮胳膊来,喝问道:“你什么意思,玩我们是不是?厨房的菜都下锅了,算谁的?” 这时候有三四个青年从门口进来,朝这边围过来,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刺青。 “你们宰客宰到谁头上来?”司机王威见几个青年要堵住他们,站起来翻脸就要教训这些小子。 “你坐下来,”沈淮沉声制止王威,平静的看着店家,说道,“我们也是难得到嵛山来玩一趟,这工商所跟派出所,就这里就两三百米,你们这么强买强卖,不合适吧?” “妈逼的,你拿工商所、派出所吓唬我老子是不?你当老子是吓大了?”汉子瞪眼骂过来,“老子菜都下锅了,你们就是请出天王老子,不付钱,也不要想走出老子的店。” 第四百三十二章 新官上任 “菜都下锅了,你们说不吃就不吃,当我们是孙子耍啊?你们就是请出天王老子来,不付钱,也不要想走这家店门。” 满脸横肉的店主几乎要将唾沫的喷到沈淮他们的脸上。 “跟他们啰嗦个毛,他们还牛逼烘烘,一人给一巴掌,看他们老实不老实?”四个青皮流氓骂骂咧咧的围过来,就不叫沈淮他们离开,有人看到冯玉梅长得细皮嫩肉,都要流出口水来。 见店主跟专门充当打手的四个青皮流氓围过来,堵住路,沈淮也不逞口舌之快,坐下来,掏出皮夹,拿两百块钱放桌上,跟店主说道:“既然菜都下锅了,看来我们是不吃也要吃了;只是,你们这么搞,就真不指望做我们第二次生意了哦?” “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们开店明码标价,难道图你们下次生意,老子现在要亏本卖给你们不成?再啰里啰嗦,老子还不高兴做你们下回生意,脸长得跟鸡耙一样。”店主见沈淮老老实实掏钱,将两张钞票拿到手里捻了捻,见是不假,才塞到裤兜里去,蛮横的脸色倒是缓了缓。 曹俊没怎么见过世面,给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有些不知所措。 “有没有发票,开张让我回去报销?”司机王威是老江湖,就算他愿意吃亏,也不能叫新上任的常务副县长受这份委屈,就想着拿到发票,等回头找人来讨回过节,为沈淮出气。 “你妈事多是吧?”店主回头又瞪了一眼,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们吃顿屁饭,老子还要帮你们整发票去?这条街,有哪家给发票的?工商所出门左拐,你有种给老子举报去。” 王威炸了毛,恼火的站起来。 “怎么,你小子还真想去举报不成?”店主一把揪住王威的领子,瞪眼骂道,“要不要老子把东嵛镇党委书记张有才找过来,给你涨涨脸?” “好了,我们不说废话了,你也赶紧把菜帮我们做好端上来。你这儿烤鱼要真值这个价,我们明天再过来吃,还成不?”沈淮要王威坐下来,让店主收了钱,赶紧帮他们把菜做上来。 “算你小子识相。”店主松开手,将王威放开,骂骂咧咧的转回身进了厨房。 四个青皮流氓到门口边的桌上坐下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皮光肉滑的冯玉梅,说着荤段子。 沈淮只是一笑,让曹俊将玻璃杯拿过去用开水烫一下,跟冯玉梅笑道:“我到东华后,就听说嵛山烤鱼出名。要真好吃,我明天请梁书记、高县长他们一道过来坐坐。” 听沈淮笑里藏刀的话,冯玉梅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堂堂新上任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竟然在县城里给当成肥羊宰,说出来丢的只是嵛山县的脸。 冯玉梅虽然平时都不到这条街上来吃饭,也知道这条街,特别是这些挂着嵛山特产招牌的烤鱼店,宰外地游客的现象比较严重。 县里经常接到投诉,治理过几次,效果都不理想。有人投诉,或者闹出治安案件,都抓些小鱼进去关几天,或者勒令出事的店家整顿一段时间,但过段时间又死灰复燃,屡禁不止。 沈淮刚开始提议到这边来吃饭,沈玉梅也没有多想;见沈淮出声制止王威出头,而是亲自跟店家及几个青皮流氓周旋,冯玉梅头大如麻起来,怀疑沈淮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要烧到这里来,但不知道他要怎么烧. 王威气得够呛,但在沈淮面前不敢放肆,一盆烤鱼跟几样炒菜端上来,沈淮吃得津津有味,他也只能跟着喝了几杯闷酒。 看沈淮他们老实得很,店主跟几个青皮混混倒也相安无事。 将烤鱼吃好,沈淮抹了抹嘴,就往外走,冯玉梅心事重重的跟了出来,实在不知道他第一把火要怎么烧。 送沈淮回去,冯玉梅说道:“现在有些商家实在不像话,要不要我通知东嵛镇工商所的同志,对症下药好好的整治一下?” 沈淮看了冯玉梅等人一眼,说道:“你们回去吧,这事谁都不要对外提。”就推开院门,独自走出去。 看着沈淮进去后就将院门掩上,王威、曹俊眼睛都看着冯玉梅,往巷子外走了几步,才压着声音问冯玉梅:“冯主任,沈县长这是想干什么啊?现在就打电话通知东嵛镇工商所跟派出所那些吃干饭的家伙拉出来,还怕几个开黑店的龟毛有本事翻天不成? 冯玉梅只是苦笑,要曹俊、王威不要把今天这事提前泄漏出去,心想今天真要是沈淮故意去吃这顿饭,他的第一把火显得不可能只是拿几个开黑店的青皮流氓开刀。 冯玉梅也不清楚沈淮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只能暂且观望,与王威、曹俊,分头回家去。 沈淮一直强调他来嵛山,一是锻炼,二是学习,不肯抓太多的权,希望能减少分管工作。县委书记梁振宝摸不透沈淮的心思,就将调整政府分管工作的丢给县政府常务会议讨论。 不把沈淮分管工作确定下来,县政府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进行下去;高扬看几个副县长以及政府办几个主任大多都在家,第二天就临时决定召开常务会议,研究分管工作的调整。 冯玉梅怕沈淮不熟悉会议室,拿着记录本,先到沈淮的常务副县长办公室外,敲开门,见沈淮埋头在看材料,说道:“还有五分钟到小会议室召开临时会议,沈县长您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哦,好的,你等一下我,”沈淮从案头翻出一本皮质封面的记录本,又蓦然抬头又问冯玉梅,“你知道今天会议的议题是什么?” 冯玉梅一愣,说道:“高县长临时通知的,我也不知道要讨论什么,只是通知在家的副县长跟政府办主任都要参加。” 沈淮便不再多问什么,跟着冯玉梅身后,往小会议室走去。 高扬跟几个副县长都已经在会议室里,沈淮走到高扬身边坐下,眼神扫过几个副县长跟县政府办主任的脸,临了又看了冯玉梅。 会议开始后,高扬就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说道:“沈县长昨天就正式是我们嵛山班子的成员了。我们希望沈县长能在嵛山发挥才干,帮嵛山开创新的发展局面,但沈县长很谦虚,打定主意不肯替我们多分担摊子。今天临时叫大家聚起来开个会,主要是讨论沈县长分管工作调整的事情……” 高扬笑嘻嘻的把会议主旨说出来,似怨似捧,总之叫人听了心里不会不舒服。 副县长们,有提前知道这事的,表情冷淡,既然看不透沈淮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也就抱着“且观之”的心态,不会急于表现,要将沈淮让出来的分管工作抢到自己怀里来。但还有两人是乍听这事,都诧异的往沈淮看来,不明白沈淮为什么有权不抓,要把分管工作让出来。 沈淮没有办法瞬间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也只能重点看几个副县长跟冯玉梅的反应,除副县长宋运华、黄健外,也确认冯玉梅事先并不知道这事,也确认冯玉梅没有将昨夜被宰的事情说出去,心里奇怪:冯玉梅不是梁振宝跟高扬的人,谁会舍得下这本钱对他玩美人计?或者说背后另有隐情? “高县长这是在批评我,我是听出来了,”沈淮笑着接过高扬的话,说道,“我也真不是谦虚什么。我初来乍到,对嵛山的情况不熟悉,一下子接手这么多的工作,手忙脚乱闹笑话倒是小事,主要还怕误了工作。就拿昨天来说,冯玉任,还有司机班小王,跟秘书科的小曹,帮我整理了半天房间,我就想请他们吃个晚饭,联络一下感情。不曾想,我不熟悉情况,带她们三个直接跑到一家黑店里吃饭去。我们四个人差点给镇上几个青皮流氓堵住打一顿,最后没有办法,只得规规矩矩拿钱认宰。你们说说看,我对嵛山的情况这么不熟悉,吃顿饭都能摸进黑店里去,怎么能负责那么多的工作啊?” 听着沈淮的话,高扬跟几个副县长都面面相觑。 高扬问冯玉梅:“冯主任,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照顾沈县长生活的?” 冯玉梅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详细介绍了一遍,高扬的脸就阴了下来。 不管沈淮在这时候把这事捅出来,是什么意思,作为一个县常委、常务副县长,竟然在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在县城被黑店宰客,高扬作为县长,脸上怎么可能有光? 高扬敲着桌子,说道:“这种情况,我以前也听到下面有些反应,但也没有特别重视,但没有想到猖獗到这程度,非要好好联合整治一下不可。” “高县长,”沈淮问道,“联合整治这个乱象,需要到哪些部门联合行为?” 高扬看了沈淮一眼,说道:“工商、税务、公安、城建这几个部门,要联合起来一起行动,还要联络东嵛镇,才有可能把这几家黑店铲除掉。” “我先前对到嵛山能做哪些工作还没有底,这件事既然叫我遇上了,那我袖手旁观也不合适。我主动跟高县长您请战,我来负责这件事,高县长,你看怎么样?”沈淮问道。 冯玉梅这才明白过来,沈淮为什么昨天故意被宰一顿后要忍到这时候才说。 第四百三十三章 没乱来 前任常务副县长张云山分管机关事务、政务督查、财政、税务、金融、人事编制、市政、交通、园林建设、投融资、外事接待以及政府采购等工作,沈淮不接手这些多的分管工作,而只要求分管工商、税务、公安、城建等部门,完全不能说沈淮贪得无厌。 只是,权力有大小之分,也有深浅之分。 常务副县长分管工作再多,说到底也是协助县长工作,只是督管分管部门的业务,而难对分管部门的财权插手,更无法干涉分管部门的人事权。 要是分管部门的头脑,是县长或县委书记的铁杆,很多事务直接饶过分管副县长,分管副县长也无可奈何。 工商、税务、公安、城建虽然都是重量级部门,但工商、税务、公安,在业务上同时还要接受上级部门的指导。特别是县公安分局,同时还要接受县政法委的领导,很多情况下,分管副县长对县公安分局更多是发挥联络作用,甚至无法直接插手县公安分局的具体事务。 要是沈淮到嵛山县后直接分管工商、税务、公安、城建等部门的工作,高扬并不觉得他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而在此时,高扬戒心大起,他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淮的意图,除了接手工商、税务、公安、城建等部门外,重点更在联合整治行动上? 一旦县政府常务会议通过联合整治行动的决议正式行文,这个动静就大了。 本来沈淮作为常务副县长,无权插手东嵛镇的事务,但一旦县里形成联合整治的决议,必然要要求东嵛镇常委政府配合整治工作。 即使同属县委常委的东嵛镇党委书记张有才不愿意配合,沈淮依旧可以依据县里的决议,要求东嵛镇的工商、税务、派出所、联防等部门配合行动。 高扬对基层又不是一点都不清楚。 要没有基层部门的懈怠跟纵容,东嵛镇宰外地游客的现象不会这么泛滥,他现在要是将这枚尚方宝剑交出去,他也实在琢磨不透,沈淮要整治到什么程度才肯收手? 而且,县政府常务会议形成联合整治的决议,东嵛镇党委书记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县里是故意配合沈淮整他? 但是,话头已经从他口里提了出来,高扬也不知道要怎么将话绕回去。 再者,他就算在县政府常务会议上,阻止沈淮搞整治,沈淮将事情捅到县常委会议上,他该怎么办?或者沈淮直接将他作为常务副县长竟然新上任第一天在县城里被黑店宰客的事情,捅到市里,嵛山县又该如何自居? 其他副县长,多少都知道沈淮这两年的事迹,知道他到嵛山来,不可能说完全没有什么动静,更多人想着看东嵛镇常委书记张有才的笑话,而且话头是从高扬嘴里说出来的,他们没有理由不赞成。 没有分歧,县政府常务会议很快就形成两个决议,沈淮除了分管工商、税务、公安、城建、旅游办等部门外,还同时主持对全县的餐饮、商业市场的联合整治行动。 * 冯玉梅记着沈淮昨天说要请梁振宝、高扬一起到北堤路吃烤鱼的话,起初她还以为沈淮会揪住几个青皮流氓,狠狠的教训一顿解气,没想到他竟然在今天常务会议搞出一个联合整治行动出来。 冯玉梅之前还以为沈淮这种仗着家世横行官场的年轻干部不会有多少真才实干,但见他今天就露出狰狞的獠牙来,心想他能在梅溪搞出那么大的场面,倒不是真能叫别人轻视的。 冯玉梅不敢马虎,上午就拿着会议纪要,盯着秘书处拟好联合整治的文,跑到沈淮的办公室里,请他审阅。 沈淮看了一遍拟好的文,问冯玉梅:“是不是该请高县长先确认一下?” 冯玉梅刚要说是,就见沈淮已经拿起案头的钢笔在文件上签了字。 冯玉梅也就不说什么,拿着文件去找高县长签字去。 这种文件,要想办下来的效率高,通常都是找高扬先签字,其他副县长都会跟着签字。要是秩序颠倒过来,副县长那里签一圈字,到常务副县长、县长这边,觉得有哪处不妥需要修改,整个就要全部推翻掉再来一遍,会十分的麻烦。 高扬看到冯玉梅递过来的文件,沈淮已经先签了字,也没有说什么,就直接签过字,交给冯玉梅拿回去。 冯玉梅也不去揣摩高扬心里会怎么想,她再揣摩没用,不是她没有提醒沈淮,而是沈淮压根就知道这些规则,只是他抢着把字签了,不叫这事有丝毫拖延的机会,她又能说什么? 冯玉梅站在过道里,看着文件上沈淮苍虬有力的签名,把高扬特意炼过的签字衬得跟蚯蚓似的,心里一阵恍惚,这字是传说中那个脾气暴躁、好色的沈淮能写出来的? 冯玉梅虽然知道“字如其人”这话作不得准,但也能意识到以后嵛山县政府的风格可能会变化一些。 冯玉梅拉着曹俊,赶在上午就把决议文整出来,打算下午再拿给沈淮去看。 沈淮倒没有让她歇一口气的意思,要她跟秘书曹俊到他办公室里,催他们中午就把文发下去:“我下午就召开联合整治会议,希望各部门的一把手能参加。要是有人不能参加,我要看到他们的请假条。” * 张有才家住在镇东首的一栋三层楼院子里,镇派出所副所长俞成富领着嵛溪烤鱼店的老板陈老么,推门走进去,看到镇党委书记张有才站在廊檐下,手里拿着一只罐头瓶作的简易茶杯,正等着他们。 “张书记,这就是你要找的陈老么,他家烤鱼店就是北堤路从西往东第一家。”俞成富说道。 陈老么虽然在东嵛镇里号称是地头蛇,但他心里清楚眼前的张有才,看上去干干瘦瘦的,他才是真正东嵛镇的坐山虎。 东嵛镇是嵛山县政府所在地,张有才作为镇党委书记,同时担任县委常委,他父亲在嵛山县担任过副书记,兄弟子女也有好几个人都在县里担任公职,张家在嵛山根深蒂固。 大家都说张有才连常务副县长也不稀罕,就是想霸着东嵛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不放。陈老么也知道在东嵛得罪谁都可以,但得罪了张有才,绝对没有活路。 “张书记,您老找我?”陈老么人高马大,要比张有才高出一头,但他站在廊檐台阶下,还躬着身子,仿佛张有才要比他高出一头。 他不知道张有才让他的连襟、在镇派出所当副所长的俞成富找他过来作什么,心里有着不安。 张有才看着满脸横肉的陈老么,对他有些印象,他老娘办七十大寿,陈老么露过脸。张有才也不知道陈老么给他包过多少钱,给他送礼的人太多,他通常只记得那些人没有给他送过礼。 叫张有才盯着看,陈老么越发心虚,大冷天的,站在院子里,额头都要有汗渗出来。 “昨天有四个人在你店里吃饭,你收人家多少钱?”张有才问道。 陈老么心里发虚,不知道昨天四个人跟张有才是什么关系,他连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竟然让人把状直接告到张有才这边来了,他心里暗感晦气,心想这次不破财怕是消不了灾,小心翼翼的说道:“昨天是有四个城里人到我店里吃烤鱼,我取整收他们一百八。他们是不是张书记您的朋友啊?我是真不知道,不然绝对不肯得罪张书记您的朋友。” “你是不是还拉着几个混子拦着不让人家换店?”张有才问道。 “你又动手打客人了?”俞成富才知道张有才让他去找陈有么过来是什么事情,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跟你说多少回了,你脑子除了屎,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没动手,没动手,”陈老么忙解释道,“他们老实付了钱,我们没有动手,我看他们打扮蛮整齐的,没敢乱来。” “你妈逼还叫没乱来!”张有才问清楚,见没冤枉陈老么,突然发飚,骂声刚起,同时将手里装满茶水的玻璃杯就将陈老么脸上砸过去,厉声骂道,“你妈逼几个臭流氓揪住县领导敲诈,还叫他妈没乱来?你妈逼要怎样才叫乱来?” 离得近,陈老么连闪一下都没有能,就叫玻璃杯狠狠的砸在额头上。 他没觉得多痛,就觉得一股凉意从额头流下来,然而他顾不上管流下来的血,张有才的暴怒虽然叫他心惊,但更叫他害怕的是张有才的话: 什么,昨天那四个人有一人是县领导? 俞成富也傻在那里,他顾不得替他连襟被张有才砸抱屈,心知要是陈老么真得罪县里的领导,他都有可能给牵连进去。 不过,他心里同时又疑惑,是哪个县领导在陈老么的店里给敲诈了? 俞成富心想陈老么平时挺有脑子的一个人,不至于连县里几个主要领导都不认识啊。要是县里的普通领导或者是其他区县的官员经过嵛山给敲诈,只要没有出什么大事情,大不了他领着陈老么登门去赔礼道歉,也不至于让张有才发这么大火啊? 看着张有才怒发冲冠,俞成富也不敢多问什么。 第四百三十四章 腔调 从唐闸区常委兼梅钢集团董事长到嵛山县常委、常务副县长,绝对要算“明升暗降”的典型案例了,东华市绝多大数人,也都认为市里对沈淮所进行的这次调职,是明明确确的惩罚。 但是,在有将近一半市委委员参加的会议上,沈淮将一瓶矿泉水浇到市建委主任的脖子,公开跟市委书记谭启平叫板,最后只受到这种程度的惩罚,也从侧面说明沈淮背后支撑他的势力不容人小窥。 要是换了别人,以下犯上,叫市委书记在公开场合威信扫地,下不了台,不给整到死才叫怪呢。 沈淮身上所受的这种惩罚,对县委书记梁振宝、县长高扬等人才有意义,上面有市委书记谭启平压着,能叫沈淮在嵛山不敢那么张狂,不敢那么肆无忌惮跟梁振宝、高扬他们乱搞。 不过,这些对下面的人是没有意义的。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大鱼吃中鱼,中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即使沈淮不得不向市委书记谭启平低头,不得不老老实实到嵛山县来任职,但也不下面的小鱼、小虾米能得罪的。 上午县政府常务会议刚做出沈淮分管税务、工商、公安、城建、旅游办等工作以及沈淮主持联合整治县内商业、餐饮、旅游市场工作的决议,沈淮几乎一口气都不带喘的,就紧接着通知涉及到各部门第一负责人下午到县里开会,除了没办及时赶回东嵛镇的,其他人在情况未明之时,倒不敢给沈淮脸色,随便派个人过来应付一下。 离通知的时间还有十来分钟,税务、工商、公安、城建、卫生以及负责县政府旅游办的县府办副主任葛爱国等人,已经坐到会议室等待新官上任就迫不及待要烧一把火的沈淮过来。 这时候过道传来走动声,听着声音人还不少,葛爱国坐在里侧,看不到门外的动静,坐在门口的县建委主任欧阳山笑道:“张常委亲自带队来开会了……” 这次联合整治的重点就是县城东嵛镇,文件也明确要求东嵛镇政府、工商、税务、派出所、联防等部门配合整治工作。 大家也不清楚沈淮是打算拿谁开刀,烧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但也没有想到张有才会亲自赶过来开会。 张有才作为县委常委兼东嵛党委书记,他至少在明面上,地位不比常务副县长沈淮稍差,而县里展开的整治行动也只要求东嵛镇政府配合,张有才完全可以躲在背后不露面。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张有才亲自带队过来参加会议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县工商局局长张斌跟张有才是堂兄弟,他事先也不知道张有才会亲自过来参加会议,看到张有才跟东嵛镇镇长肖浩民以及东嵛镇派出所、工商所的负责人等走进来,站起来问张有才:“你也接到开会通知了?” 张有才看着屋里坐了一些人,也没有办法跟张斌说悄悄话,只得堂而皇之的说道:“县里这次联合整治行动,重点是东嵛镇的一些不良现象,我这个镇党委书记有责任,能躲起来吗?” 其他人本来还怕沈淮拿他们开刀,见张有才出头,心里也轻松下来,心想天塌下来,就应该要让张有才这样个高的先顶上去。 不过,同时心里又是犹豫,万一沈淮今天要拿东嵛镇开刀,他们要不要跟张有才站在同一阵线上? *************** 冯玉梅正赶着整理沈淮需要与会人员名单及履历,听到曹俊跑过来说张有才也亲自过来参加会议,她愣了愣。 冯玉梅匆忙把最后两个人写上名单,就拿了名单与曹俊去沈淮办公室。 沈淮下午一直在研究嵛浦公路的材料,看到冯玉梅敲门进来,问道:“名单整出来了?” “嗯。”冯玉梅将名单放到沈淮的办公桌上,说道,“东嵛镇党委书记张有才也过来了,是不是我去问问高县长有没有空参加一下?” 沈淮抬头看了冯玉梅一眼,问道:“为什么突然要请高县长参加?” 冯玉梅一时语塞,张有才也是县委常委,他过来参加会议,要是会上跟沈淮有什么不同意见,两个常委争执起来,也只有县长高扬能站出来说话。 不过冯玉梅再也不会认为沈淮不懂这些规则,心想也许在沈淮的眼里,张有才来就来呗,反而衬得她刚才那一问特别多余。 沈淮看了看手表,离开会还有十分钟,跟冯玉梅说道:“到开会时间,你过来喊一下我。”就让冯玉梅先出去。 沈淮也是上午才看到冯玉梅的履历。 冯玉梅之前一直在县广电局工作,一个月前才从县广电局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直接调到县政府办担任副主任。 嵛山县财政很困难,县广电局里总共也就二三十杆枪,局办加上冯玉梅在内可能就也四五个人。他倒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人长得漂亮不说,对官场的种种规则倒是很熟悉。 沈淮让人去了解冯玉梅的背景,但还没有这么快有反馈信息传回来。 沈淮就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会儿愣,冯玉梅又转回来告诉开会时间到了,陪他一起到会议室去;曹俊虽然名义上沈淮的专职秘书,但这样的会议,也只能做些记录的活。 *************** “我到嵛山县才是第二天,在座的除了葛主任外,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你们看我的面孔也应该是很面生,”沈淮拿着记录本,直接走到在会议桌前坐下,看着围着会议桌而坐的众人,说道,“要不是有些问题比较严重,我应该先分别找大家聊聊天,认识一下,再去把大家聚拢起来,一下去搞这个整治工作。这样吧,大家都先自我介绍一下,让我认个脸,我们再正式开会,好不好?” 大家都面面相觑,眼睛看向张有才。 沈淮昨天由市委组织部副部蔡云声陪同到嵛山县来报到,跟县里的主要领导大多数见过面,但作为常委之一的张有才恰好不在家,没有跟沈淮碰上面,照道理来说,沈淮跟张有才确实不认识。 大家又都看向冯玉梅:难道冯玉梅没有提醒沈淮张有才也过来参加会议? 冯玉梅也不知道沈淮鼓里蒙的是什么东西,讶异看向沈淮,然而沈淮对会议室里众人的反应视如未见,而是面带笑容的看向政府办副主任兼旅游办主任葛爱国身边的中年人,笑眯眯的问道:“葛主任我认识的,是不是从葛主任身边这位先开始作自我介绍?对了,我先问一下,有没有人不认识我的,先从我开始作自我介绍也可以的。” 坐在葛爱国身边的是县建委主任兼建设局局长欧阳山,他看到张有才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也顾不得张有才的感受,也不管沈淮到底是真不知道张有才在场还是装痴卖癫,屁股微抬,欠着身子,简单的说道:“沈县长您好,我是县建设局的欧阳山,以后就是沈县长您手下的兵,还要请沈县长您多指导我们建设局的工作。” 有欧阳山作示范,大家也都假装看不到张有才的反应,低头看手里的记录本。 从欧阳山依次往下介绍开去,到了第五个人,才轮到张有才,大家又都自然将目光聚到他脸上去,看他会怎么跟沈淮做自我介绍,看沈淮不能再假装不知道张有才的身份之后,又会怎么表演。 张有才开始确实是气得气血攻心,他从没有享受如此给漠视的待遇,但有前面五个人简单做过自我介绍,他稍稍能控制住情绪,眼睛看着沈淮,说道:“我是东嵛镇党委书记张有才,这次整治工作的生点是东嵛镇,我作为党委书记负有很大的领导责任……” “你是张书记,张有才书记?”沈淮惊讶的问道,几乎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惊讶有半点假,他转而沉着脸责问冯玉梅,“冯玉梅,张书记过来开会,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 冯玉梅再好的脾气,心里也是恼火,但是她现在只能配合着沈淮把这戏演下去,委屈的说道:“我还以为沈县长你跟张书记见过面……” “政府办的工作就要细致更细致。我跟张书记坐在同一张会议桌上,竟然都不认识,传出去不是闹玩笑吗?”沈淮严厉批评冯玉梅,但眼睛没有冯玉梅的脸上多停留,话锋一转,又朝向张有才说道,“张书记,你刚才想说什么?你接着说……” 张有才叫沈淮玩弄于股掌之间,肚子里气得把他的祖宗八辈都操了一遍,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接到县里的通知后,我中午就让镇派出所紧急调查昨天发生的事情。东嵛镇的问题,的确很严重,派出所已经将敲诈沈县长你的店家以及几个混混控制起来,决心追查到底,一定会给沈县长你一个交待。不管怎么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东嵛镇党政班子要负起责任起来。我今天过来开会,一是督促镇政府及有关部门积极配合县里的整治工作,二是代表镇党政班子,对沈县长赔礼道歉……”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对嵛山的情况还不熟悉,张书记你现在就要责任背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沈淮说道,“昨天的事情虽然发生我的身上,但高县长今天决定对县里一些不良现象进行彻底的整治,不是要给我一个交待,而是我们欠全县人民一个交待。这个思想认识,我们大家首先要端正起来。” 在座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都下意识想去摸后背,在沈蛮子眼里,张有才压根就是一根菜啊。 第四百三十五章 掩护 张有才明知道沈淮不可能事前不知道他过来开会,但是沈淮愣是能把这出戏演得跟真的似的,他又能如何? 沈淮要表明只是不把他张有才放在眼里的姿态;就是要通过这种手段震慑他人。张有才能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说硬气的话,沈淮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县政府常务会议的决议,而问题又确实出在东嵛镇,叫他没有办法完全推脱责任;他要说软话,沈淮就会步步进逼,顺着杆子往上爬,逼要叫他退无可退。 他要是袖手而走,那他今天没有接到通知却眼巴巴的赶过来开会,这事传出去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张有才赶过来,原本是想将昨天涉事的店家跟几个青皮混混抓起来,给沈淮出气解恨,给沈淮一个台阶好下,看有没有机会在联合整治行动上能抓回一些主动,不要让联合整治行动的大火烧得东嵛镇遍地都是,叫他这个县常委、镇党委书记在镇上失去威信,但是他没有想到沈淮的矛头一开始要指就是他张有才。 张有才知道沈淮新官上任要烧火的,但也没有想到沈淮第一个要烧的就是他张有才,那他今天眼巴巴的赶过来开会就是大错特错。 张有才知道怎么反应都是错,只能闷声不吭,眼睛瞥向堂兄弟张斌。 张斌心领神会,轻咳了一声,说道:“县里有一些不良现象,我们县工商局也有责任,我也要跟沈县长您检讨。” 法不责众,要是大家都站起来背责任,也就意味着不需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这样自然就能把沈淮打向张有才的火力化解掉了。 “工商部门是有责任,是要做检讨,但我不需要张局长你口头做检讨,”沈淮说道,“东嵛镇摊贩、餐饮、商店,对外地游客以次充好、以假冒真、强买强卖、甚至纠集社会分子对游客进行敲诈勒索,这些现象到底有多严重,存在了多长时间,为什么没有得到及时的制止,工商管理部门在这里面应该承当怎样的责任,应该在整治工作中发挥怎样的作用,我需要张局长你给我书面报告。张局长,你跟张书记是堂兄弟,现在问题主要发生东嵛镇,你也有更多义务帮张书记去反思问题的所在。” 大家眼睛一起都看向冯玉梅;冯玉梅虽然低头看着手中的记录本,但是能看到质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重量。 冯玉梅这时候才确实沈淮在上任之前认真调查过嵛山的情况,而且第一把火的目标很明确,烧得就是张有才;张斌是张有才的堂兄弟,张家人在嵛山从来都是同气连枝,他跳出来,沈淮断没有道理放过他。 但是其他人会怎么做,是看张有才、张斌两人的好戏,还是说跟张有才、张斌站在一起? 沈淮在会上把话说得再严厉,把这些人都骂得狗血淋头,但要是没有人支持他的工作,他所说的话没有人去执行,或者大家都来糊弄、敷衍他,就算是天天开会,天天把这些人揪来骂一通,也没有什么用? 大家开会被骂又不是第一遭,也就是张有才身为常委,地位不一般,骤然间给沈淮矛头直指的发难,有些不适应,其他人都是老油子。 只要是从基层上来的干部,有几个人没有遇到过脾气大的领导,有几个人没有给当众训过脸? 沈淮将张斌的话头堵住,眼睛看向其他人,说道:“今天的会,只能是算个联络会,把联合整治的旗帜竖起来,打响第一枪,不是像张书记说的那般,抓一两个人,罚罚款就完事。我们要去想,为什么这些不良现象会出现在嵛山县,为什么长期没得到制止?” “沈县长,您是不是把问题说严重了?”张有才左手边一个人说道,“昨天的事情是很恶劣,有人不开眼,冒犯了沈县长您,镇上也打算严肃处理,但这毕竟是个例,就事论事就好了,总不能把东嵛镇所有的商家都拉出来打一顿吧?” “你是东嵛镇工商所的张培杰?”沈淮没想到竟然还有炮灰跳出来,替张有才冲锋陷阵。 张培杰不知道沈淮是记忆好,一遍介绍就把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跟脸都记住,还早就认得他。 “嗯,”张培杰刚才叫张有才在桌子底下踢了两脚,不得不站出来当冲锋陷阵的卒子,但叫沈淮的眼睛盯着看,心头还是下意识的发虚,说道,“我到东嵛镇工作好些年,知道有些商户是很油滑,偶尔会有宰外地游客的事情发生。我们工商所每次接到投诉,都会严肃处理,但这种事,我们也只能实事求是的去处理,处以罚款,解决纠纷,总不能因为商户跟人家多收几十块钱,每次都把人抓起来判刑吧?” “东嵛镇工商所九五年的罚款收入是多少?”沈淮问道。 张培杰一怔,沈淮接着问张斌:“张局长,工商部门对商户敲诈勒索游客的处罚手段,就是罚款吗?我这里有一本《工商管理处罚条例》,张局长你要不要拿去当场给这位张所长上上课,叫他知道除了罚款跟抓人之后,政府部门还有很多的行政手段?” 沈淮从记录本下拿出一本薄白皮本子,丢到会议桌的中间。 大家这时候都知道沈淮是有备而来,而且矛头指向就是张有才,他们自然也不再去撞枪口。 沈淮眼睛盯着张斌、张培杰二人好几秒,见他们低头不吭声,才说道:“联合整治,我们要找准缺口、打开缺口,才能将行动更有效的贯彻执下去。这个缺口怎么找?我认为很简单。第一件事就是要成立联合整治工作小组,我担任组长,葛主任、张局长、欧阳局长以及肖浩民镇长担任工作小组的副组长,冯玉梅负责联络工作。张书记既然这么热心,可以给工作小组当顾问,我们有什么经验欠缺的地方,还请张书记你不要留情面的指出来。另外,请东嵛工商所张培杰所长在明天上午之前,将东嵛镇工商所九五年所受理的所有投诉、立案调查及处罚、结案的材料整理好,配合工作小组与市工商局的核审,材料整理工作,具体工作请东嵛镇的肖浩民镇长监督配合……” 说到这里,沈淮看向东嵛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消浩民:“肖镇长,有没有问题?” 大家也都看向肖浩民,肖浩民虽然调来嵛山担任东嵛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有两年多时间,却是一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人。 张有才地位强势,除了他身为县委常之外,张家在嵛山根深蒂固,他又是镇党委书记、一把手,肖浩民怎么在东嵛镇、在嵛山体现他的存在感? 联合整治行动,本来就只是要东嵛镇政府配合,跟镇党委无关,再一个沈淮要把张有才排除在工作小组之外,自然是直接找肖浩民负责东嵛镇分摊的工作—大家也不觉得意外。 * 会后,大家闹哄哄的离开,在这场风波平息之前,也不会有人太积极的去找沈淮套近乎。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沈蛮子没那么容易套近乎。 曹俊把会议纪要整理好,冯玉梅找沈淮去签字,敲门进去,见沈淮正在打电话。冯玉梅要退出去,沈淮示意她进去把会议纪要给他,将话筒夹在头颈之间,一边看会议纪要一边通电话。 “我这一炮是轰出去了,但能不能炸出几条鱼出来,就要看你推荐的肖浩民能不能给不给力了。”沈淮当冯玉梅不存在似的,继续讲着他的电话。 冯玉梅听了沈淮的话,心里一惊,才想到自己真是犯糊涂了:沈淮今天突然对张有才开炮,矛头直指同为县常委成员的张有才,自然不可能打没把握之战,手底下也不可能没有一兵一卒。 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东嵛镇镇长肖浩民竟然是沈淮的人。 不要说她没有意识到,冯玉梅心想今天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大概谁也没有看出肖浩民跟沈淮之前就有关系吧? 冯玉梅知道沈淮是要把火烧到张有才的头上,但张有才在嵛山根底很深,通常说来,就算想整他,也不应该第一天就搞这么大的动静,冯玉梅这才知道沈淮是要把别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好方便肖浩民在底下办事。 见沈淮打电话时,眼神有意无意瞥过来一眼,冯玉梅心头发紧,万一肖浩民叫别人识破,她可没办法解释清楚。 沈淮放下电话,在会议纪要上签过字,但没有急着递给冯玉梅,眼睛看着她,问道:“你怎么认识崔老的?” “崔老?”冯玉梅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的问道,“沈县长您是说?” “崔向东,你不认识?”沈淮也觉得奇怪了,周裕帮他打听来的情报,是冯玉梅前两年在县广电局工作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工作多年编制得不到落实,四处找人反应得不到解决,最后还是崔向东给嵛山县委写信帮她反应情况。 虽然冯玉梅这次的调职跟崔向东没有关系,但冯玉梅也确实是在嵛向东写信之后,落实编制,并得到提拔。 “哦,沈县长你是说这个崔老啊,”冯玉梅这才明白沈淮说的是谁,说道,“我们嵛山县是革命老区,好几年前县宣传部组织一次老革命家重游故地的活动,那时候我刚进县电视台,我就是那次活动中认识崔老的,崔老人很风趣,我那次就专门负责接待他。后来有两次去徐城,我还去海军干休所看过崔老,倒也没有其他联系。沈县长您也认识崔老?” 沈淮点点头,知道冯玉梅应该是不知道崔向东真正的身份,怕是把他当成普通的海军退休干部了。 也难怪,崔向东是个倔脾气,他给撤消将职后,就当真把自己当成普通的海军退休干部一样,平时都不愿意在燕京露脸。熟悉他的人,也对当年的往事讳莫如深。 崔向东当年给县委写信,大概也是纯粹为冯玉梅的遭遇打抱不平。 沈淮又问冯玉梅:“市委组织部虞成震部长,在嵛山当县长时,你跟他认识吧?” 见冯玉梅听到虞成震这个名字,粉脸一顿发白,想必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沈淮没有再多问什么,跟她说道:“我过几天要请崔向东老爷子来嵛山做客,你先跟干休所那边联系一下……” 第四百三十六章 碎片 张有才不过是县委常委、东嵛镇党委书记,官不过副处级,论起家世,给宋家提鞋都不配。 然而,自古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并非没有道理。 张家人职务虽然看上去都不高,让张家在嵛山县崛起的核心人物张有才的父亲张泰富,在退休之前也不过是嵛山县委副书记。然而张家在嵛山县,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 沈淮将记录本摊开,其中一页就详细记录了张有才及张家直系亲属在嵛山县的人脉关系图,密密麻麻的,仿佛一张蜘蛛网。要是别人乍眼看来,都会给这么密的关系网得透不过气来。 张有才的父亲张泰富从嵛山县委副书记的任上退下来,而张泰富的妹妹张春梅曾任县棉纺厂党委副书记,此时还担任县政协副主席;张春梅的丈夫周行文曾担任嵛山县团结乡党书记,此时调任东华市劳动局副局长;张泰富的姑老表翟宝兵,此时退休前担任的职务就张有才此时担当的东嵛镇党委书记、县常委。 张有才兄弟姊妹六人,加上堂表兄弟姊妹以及张家的女婿,共有十一人担任副科级以上职务。 就是这些张家的直系亲属,就已经织成一张颇密的网,潜伏在嵛山县甚至东华市的官场之中,同气连枝,彼此援应。他们真要反对什么,都不用公开站出来,随便在底下使点绊子,普通人想摸着头脑都难。 沈淮是过江强龙不假,但他想要能在之后的半年时间里,给嵛山留点东西,做成点事情,那他就没有时间慢慢的去梳理关系,只能先拿张有才这样的地头蛇一棍子狠打下去,才能震慑住其他人。 琢磨过张有才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沈淮将手中的笔记录翻过一页,在这页只写了一个名字“罗庆”。 嵛山湖水库管理站副站长罗庆。 沈淮又拿起笔,在“罗庆”之后,写上冯玉梅的名字。 沈淮刚要再在这页纸上添个名字,摆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见是孙亚琳打开来的电话,沈淮掐掉手机,拿座机拨回去。 虽然在县政府里,这边的手机信号还是不稳定。梁振宝、高扬他们用的还都是“大哥大”,沈淮也没有办法要邮电局专门给他的手机加强信号源。 “这时候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来?”沈淮说道,“算着行程,你不应该陪你爸在去徐城的路上?” “你以为我爸带着小情人到国内来休假,就高兴我在他前面碍眼?”孙亚琳说道,“老娘这段时间累惨了,春节前想到嵛山去休个假,才没时间陪那几老色鬼去徐城呢。” “别把你爸说得这么不堪吧,说不定人家在正常的工作关系?”沈淮知道孙亚琳说话百无禁忌,不过他想到孙启善身那个红发法国女郎,大冬天穿衣服都恨不得把半个**挤出来,心想她跟孙启善的关系能纯洁才怪。 “对了,我听周裕说了,在嵛山给你当秘书的那个女的,听说是虞成震都没有吃到手的嵛山一枝花,”孙亚琳在电话那头笑问道,“你把我爸想得那么纯洁,是不是不想别人乱想你跟嵛山一枝花的工作关系?” 听着孙亚琳在电话里的声音牙痒痒,沈淮又没有办法踢她两脚,一本正经的跟她说道:“我之前还不知道,怕你也想不到吧,冯玉梅竟然就是嵛山湖水电站副站长罗庆的妻子,这里面的故事当真是曲折得很啊。” “有什么好曲折的?虞成震在嵛山担任县长时,看上下属的漂亮老婆,然而下属不肯献妻讨好,给送去看水库,而没有给送去吃牢饭,也是崔老那封信的功劳,”孙亚琳从周裕那里已经知道事情的一切,自然不给沈淮卖关子的机会,“这么一个美人妻,堂堂一个市委组织部长竟然都不能叫她屈服,虞成震大概想想也不会心甘。但是,虞成震摸不透冯玉梅、罗庆夫妇跟崔老的具体关系,自然也就不敢轻易妄动。不过,你也真应该谢谢虞成震他看得起你啊。” “我为什么要谢他?”沈淮问道。 “他把他都得不到手的美人妻,送到你嘴里来,看着你把这么一个美人活剥着吃下肚子,连骨头都剩;你不谢他,难道还要骂他?”孙亚琳在电话那头笑得直打滚,“他这是真看得起你啊。” 沈淮对孙亚琳骂不得、打不得,只能自嘲道:“也对,虞成震他还真看得起我。” 嵛山目前可开发的资源不多,他一直都在关注嵛山湖水库及嵛山湖水电站的情况,之前就跟嵛山湖水库管理站副站长罗庆接触两次,知道他曾经给虞成震担任过秘书,但因为做事出了纰漏,没有得到提拔,守着水库也没有办法调回县里工作。 之前跟罗庆接触过两次,沈淮都是作为嵛山湖的游客,自然没有办法谈得更深入,也不知道罗庆的家庭情况。 沈淮也是今天才把一些事情的零碎拼完整,拼凑清楚之后,他也是苦笑不已。 虽然没有经过当事人的确认,但事情在嵛山总有传闻,东嵛镇镇长肖浩民对有些传闻就比较清楚,而崔向东写给嵛山县委的信,也都是存档的,就不难把一些事情脉络理顺起来。 罗庆当年给虞成震当秘书,但虞成震看上罗庆的妻子。 虞成虞虽然当年没有把冯玉梅搞得手,虽然慑于崔向东给嵛山县委写的那封信,搞不清冯、罗夫妇跟崔老爷子的关系,不敢乱来,但他心里对这事始终耿耿于怀。 沈淮知道,在虞成震心里,自己始终是个贪色逐艳的浪荡之徒。 虞成震知道他将到嵛山任职之后,就迅速将冯玉梅从县广电局调到县政府,自然是希望他在看到冯玉梅的美色之后起觊觎之心,然后把罗庆、冯玉梅夫妇俩彻底的毁掉。 而要是他因为玩弄冯玉梅,事情捅大了,捅到崔老爷子那里,崔老爷子不肯干休,虞成震也能顺带将他从东华除掉。 沈淮跟虞成震没有什么接触,也是他上次大闹会场之后,谭启平临时召开常委会议要处置他、虞成震在会上跟谭启平唱对台戏,沈淮才认真注意起虞成震来。 沈淮没想虞成震这个人能见风使舵不说,心机还如此深沉,还如此的睚眦必报。 孙亚琳在电话也不再跟沈淮开玩笑,说道:“整个计划,约翰.巴特勒还是希望能跟你深入的谈一次。” “怎么,赵东他们不能把问题谈清楚吗?”沈淮问道。 “赵东他们的能力的确不弱,但不要忘了,你才是领导者,”孙亚琳说道,“赵东他们虽强,但在约翰.巴特勒来说,还是完全不能取替你的作用。” “要是在巴特勒回国之前,我从嵛山赶回去跟他见面,动静太大,怕是难瞒过谭启平,”沈淮说道,“要不这样,我跟成怡联系一下,我年后到英国跟她约会去;我到英国后,再跟西尤明斯方面深入的谈一次。” “那样也行。我这段时间累惨了,我过两天就去嵛山来休假,你可不许不欢迎。”孙亚琳在电话里说道。 * 冯玉梅整整一天,整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下班时间过了半个小时,没有看到沈淮办公室里有动静,冯玉梅也耐心的在办公室里的坐着。 看到沈淮公文包夹在腋下,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些材料,她跑出去问:“沈县长,您今天还要去什么地方?” “下班了啊,你怎么没回去?”沈淮指了指手表,问道。 “沈县长您都没有走,我不知道沈县长您还会不会有事情找我,怎么能在你前面下班?”冯玉梅说道。 “哦,”沈淮说道,“如果我有事要你们留下来,会在下班时间之前通知你。以后要没有提前通知,你们把手头事情做完,照常下班就行了;我看材料容易忘了时间,你们不用管我。” 看着沈淮拿着公文包跟材料要往外走,冯玉梅忙说道:“沈县长,你稍等,我去找小王去。” “我走回去才多远点路?”沈淮摆了摆手,不让冯玉梅通知司机王威开车送他回去,他直接朝楼梯口走去。 冯玉梅听着沈淮下楼时传来渐远的脚步声,她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办公室,跟瘫了似的坐在椅子上,回想今天这一天,就跟在战场上渡过似的,稍有松懈似乎就有可能会吞噬得肉骨不剩。 大概是看到沈淮下楼梯,曹俊从秘书处办公室走过来,探头问道:“今天的事结束了?” 今天的事怎么可能结束,冯玉梅心头苦笑,挥了挥手,让曹俊跟王威下班去。冯玉梅在办公室里歇了一会儿,将手里的事情做好,也收拾收拾,穿上大衣,戴好围巾手套,到停车棚推着自行车就回家去。 女儿罗丽的学校已经放假,又有她公公婆婆陪,家里的事情不用冯玉梅她操心;冯玉梅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就有一股饭菜香扑鼻而来,叫她闻着就是精神一振,张嘴问她婆婆:“妈,晚上做什么吃,闻着菜老香呢,”接着看到她丈夫罗庆探头出来,惊喜的问道,“你怎么回来都不提前说一声啊?我都差点留办公室里加班。” “提前说还能叫惊喜?”罗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问道,“新工作怎么样?” “新来的这个常务副县长太厉害了,今天要算他第一天上任,整整一天,我都差点没喘过气来,”冯玉梅说道,“我肚子饿了,先吃饭,等会儿再详细说给你听。” 第四百三十七章 密会 “对了,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怎么回来了,没听说水利局有什么会议啊?”冯玉梅进了屋,将唯一能穿得出去的大衣脱下来放衣橱里挂好,换了一身在家里干活穿的棉袄,对丈夫今天回城还觉得奇怪,边套上假袖,边问她丈夫怎么从水库回来。 “肖浩民上午打电话到水库,说是有事情要我今天赶回来一趟,让我晚上到他家去,”罗庆说道,“听他的口气是挺急的,水库那边又没有车,我下午骑车回来,把车链子都登断了。幸亏老胡在长林乡,我把自行车丢在长林乡政府,揪住老胡开他们乡的那辆破吉普送我回来。” 老胡是长林乡党委副书记胡志军,跟冯玉梅、罗庆以及东嵛镇党委副书记、镇长肖浩民都是嵛山县中的同学;不同的是,冯玉梅、罗庆跟胡志军是同一届,后来又考入同一所大学,胡志军的老婆还是冯玉梅大学宿舍的同学,关系一直很密切。 肖浩民要比他们高两届,读的又不是同一所大学,也是工作之后同在政府部门工作,才拉上同校之谊。 不过嵛山县中是嵛山人才培养的大摇篮,政府部门好些人都从嵛山县中毕业,就算县委书记梁振宝,早年还在嵛山县中任过教,彼此的关系都很一般。你得势时,别人当你是同学,甚至恨不得让你是亲爹亲娘;你失势时,你就是一砣狗屎。 “肖浩民找你能有什么急事,非要今天赶回来?”冯玉梅疑惑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在电话神神叨叨的,有话藏着没说,”罗庆说道,“要不你们等一会儿再吃饭,我先到他家去一趟。” 肖浩民他家离他家就隔一条巷子,走过去三五分钟的事情。 “都说了晚上再去,你急什么呀?”冯玉梅说道,把丈夫拉到卧室里,把她心里的疑惑告诉他听,“肖浩民可能跟新上任的副县长是一条线上的;你觉得这时候急着找你,可能会有什么事情?” “你负责的那个沈蛮子?”罗庆也是一愣,疑惑的问道,“难道沈蛮子分管水利?” “……”冯玉梅摇了摇头,说道,“上午刚确认常务副县长的分管工作,沈淮分管工商、税务、公局、城建、卫生以及旅游办,而且刚上任,就要把火烧到张有才头上去,应该跟嵛山湖那边没有关系。” “沈蛮子要整张有才,他想干什么?他想把高扬、梁振宝都挤走,他来当嵛山的坐山虎?”罗庆又是诧异,有些搞不明白状况。 “……”冯玉梅摊摊手,表示她刚在沈淮身边工作两天,也不清楚他的意图是什么,把昨夜晚上吃饭的事情说给丈夫听,说道,“沈淮借这事,在上午的县政府常务会议通过联合整治商业、餐饮等市场专项工作的决议,还把整治工作的主导权以及相关部门的分管权都揽过去。照这个架式,他应该是要大刀阔斧的做些事情。只是他一上来就要搞张有才,靶子未免竖得太高了。” 在冯玉梅看来,沈淮上来就把同为县常委的张有才竖成靶子,他最后的目标自然是要梁振宝、高扬都挤走,他来当这个县委书记才正常。不过,嵛山穷乡破县的,沈淮背后真有大背景、大实力,冯玉梅想不明白嵛山县又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沈淮的年纪轻,即使背景再强,也不得不在区县一级熬资历,但东华市三区七县,另外三区六县,哪个地方不比嵛山强一百倍? 嵛山最穷不用说,还缺乏发展资源,官员想要做些政绩包装履历都没有办法,绝对不是那些强热人物的理想镀金之地。 最为鲜明的例子,就是吴海峰、高天河、虞万震三个人。虽然吴海峰、高天河面临着各种问题,但单纯就升迁速度来说,在初期履历及背景都相当不大的情况下,虞成震明显给吴海峰、高天河拉了下来,迄今还只是市委组织部长,连个副书记都不是。 “或许肖浩民是为另的事找我吧?”罗庆说道,“你等会儿陪我一起到肖浩民家里去。” 罗庆现在勉强算是享受股级待遇,但是冯玉梅这次意外进入县政府,成为副科级干部;肖浩民即使找罗庆谈正经事,冯玉梅都没有必要回避。 冯玉梅也只能这么想,但心里总是放不下心事,草草吃过饭,就与丈夫去肖浩民家。 肖浩民家在县城也是平房院子,甚至比罗庆、冯玉梅家还不如,院墙的石灰都剥落了好几块。 夜里气温降下来,冯玉梅穿着棉袄,围着围巾,挽着丈夫罗庆的胳膊,抬手敲肖浩民家的门,隔了一会儿,就听见肖浩民的爱人在里面高声问:“谁啊?” “我、罗庆,肖镇长在不在家?”罗庆扯着嗓子回道。 过了一会儿,肖浩民的爱人带着儿子出来开院门。冯玉梅的女儿罗丽跟肖浩民的儿子肖伟是小学同班同学,长得虎头虎脑的,看到罗庆跟冯玉梅过来,问罗丽在不在家,都不管他妈同不同意,矮着身子就出了院门,消失在巷道里。 “这孩子……”肖浩民的爱人拿调皮的儿子没有办法,说道,“冯主任、肖站长,你们进来坐;我家老肖等着你们呢。” 冯玉梅与丈夫罗庆跟着肖浩民的爱人往屋里走,屋里灯光不大亮,矮着头进屋,就见肖浩民正坐在堂屋里的喝酒,背着门而站的那个人,冯玉梅虽然只看得见侧脸,但不是沈淮是谁? 冯玉梅始终想不明白,沈淮通过肖浩民找他丈夫过来是为什么事,但既然沈淮要找她丈夫,不管什么事,她也只能见一步走一步,站在门口,说道:“沈县长您也在这里啊?”提醒丈夫跟肖浩民对桌而坐的就是新上任的常务副县长、就是在梅溪搞得整个东华市都风起云涌的沈淮。 “小……”罗庆乍看到沈淮这张脸,也是吓了一跳,“小沈”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给硬生生的截了一半,难掩诧异的说道,“您就是新上任的沈县长?” “……”沈淮转回身,笑道,“罗站长,怎么觉得意外吧?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冯主任是你的爱人,不然就不用麻烦肖浩民帮忙带话让你回来一趟了。”拉开边上的条凳,要罗庆跟冯玉梅坐下来。 冯玉梅猜到有可能是沈淮通过肖浩民找她丈夫回城,但是她想不明白沈淮有什么事情要找她丈夫,更不明白沈淮之前竟然跟她丈夫见过面。 见冯玉梅一脸疑惑,沈淮笑着解释道:“我跟冯主任你说过,我之前来过几次嵛山,还打算请冯主任你们去嵛山湖吃湖鲜。我跟罗站长在此之前见过两面,不能算奇怪吧?” 冯玉梅又不是单纯不懂世事的小姑娘,之前都说沈淮得罪市委书记谭启平之后受惩罚才到嵛山来,而沈淮大闹市委会场跟谭启平公然翻脸是在十二月中旬,要是沈淮在此之前就多次来嵛山,而且沈淮一上任就联络肖浩民,准备对张有才下手,那就可能说明沈淮早就知道他会来嵛山任职…… 冯玉梅这下子是彻底糊涂了,不知道什么传言是真,什么传言是假,也不知道沈淮找她丈夫是为什么事情。 冯玉梅想起以往发生她跟丈夫身上的事情,心里不禁的一阵害怕,怕有什么阴谋等着她跟她丈夫钻进去。 沈淮虽然只是常务副县长,但谁这时候还把沈淮当成普普通通的、嵛山第五、第六把手看待,那简直可以说是弱智了。 见冯玉梅、罗庆既惊且疑的站在那里,肖浩民站起来说道:“来来,坐下来陪我们再喝点酒……” 沈淮见冯玉梅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笑道:“看来我不把目的说出来,你们大概没有心思好好的陪我跟老肖喝酒……”他将桌边的一只公文包打开,将里面一份文件拿出来,说道,“这是罗站长越过县水利局,直接交到市水利局的一份报告。分管市水利局的杨玉权副市长看到这份报告后,转交给了我。” “虽然我到嵛山不分管水利工作,但只要有利地方发展跟人民群众利益,党政就不分工,”沈淮说道,“我找罗站长过来,是受杨玉权副市长委托,正式找罗站长你了解嵛山湖水库的情况。” 罗庆没有想到九月份送给市水利局关于嵛山湖险情的报告,在长达数个月没有任何动静之后,竟然会到新上任常务副县长的手里。 冯玉梅诧异的看向丈夫,她没想到丈夫竟然还是瞒着她将那份会捅篓子的报告直接送到市里去了,只是这时候也不忍说什么埋怨的话。 沈淮把冯玉梅、罗庆的反应看在眼底,也没有说什么。 年轻时,女人通常都比男人对生活跟社会抱有更不切实的幻想,一旦受挫,女人又通常比男人更容易向现实妥协。冯玉梅这些年能不离不弃的跟着罗庆这个硬骨头,倒也是相当不错了。 “还是坐下来说话吧,”沈淮要罗庆跟冯玉梅坐下来,说道,“我跟杨市长也是在看到罗站长的报告之后,认识到嵛山湖水库的险情比想象中严重。杨市长曾对嵛山湖水库的情况做出批示,但市水利局跟嵛山县送了一份完全不同的报告上去,所以市里也很难直接做什么处置。说实话,要不是市水利局有人对嵛山湖水库的险情同样也有担忧,不然罗站长的这份报告,都到不了杨市长手里。” 听沈淮这么说,冯玉梅倒是稍稍心安一些,至少副市长杨玉权跟沈淮,还是想把问题查清楚,不是来追究罗庆捅马蜂窝的责任的。 但仔细体会沈淮的这番话,冯玉梅想想也后怕,杨玉权作为副市长,虽然权高位重,但即使在他分管的职权范围内,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插上手。要是罗庆的那份报告压根就没有机会传到杨玉权手里,或者杨玉权看到报告后视如无睹,那跟嵛山湖水库利益牵连的那些人,就会组成一张密得不透风的网,叫她们这辈子都难喘过气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两件事 有沈淮前面的话铺底,罗庆、冯玉梅稍稍心安,不用担心有天大阴谋等着他们落进去,肖浩民让妻子去给罗庆、冯玉梅添两副碗筷,坐下来边喝酒边谈。 罗庆不忙喝酒,情绪激动之余,坐下来稍稍整理思路,说道: “嵛山湖大坝是六十年代动员数万民工修筑的,是嵛山有史以为最大规模的工程。嵛山湖水库建成,不仅在水产养殖方面,给县里创造了很大的收益,嵛山湖水电站目前也是县里的钱袋子……” 嵛山湖水电站,装机容量只有四千千瓦,一年的发电量甚至只有梅溪镇电厂的二三十分之一,不过水电站利用水力发电,运营成本很低。 嵛山湖水电站现在每年大约能给嵛山的水利、电力系统带去上千万的收入;不过在去除一些必要的成本外,包括嵛山湖水产养殖在内,整个嵛山湖水库能给相关方面分享的利益,大约有五六百万元。 这些收益在大财团眼里或在财政宽裕的地区,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但在地方财政收入都不满两千万、人均年收入都不足千的嵛山县,却是一块人人都想争夺的大蛋糕。 现在嵛山湖水电站与嵛山湖水库管理站,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属于县水利局直属的副科级事业单位。 沈淮把罗庆的报告看了好几遍,之前也是借到嵛山湖游玩的机会,跟罗庆接触过两次,但没有深入的谈过,他还是想亲耳听罗庆谈嵛山湖当前所面临的问题。 罗庆也是小心翼翼的不去谈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而是就事论事,谈嵛山湖水电站目前所直接面临的现状,说道:“嵛山县很穷,财政收入少,水电站的收益能补上很大一块。水电站在丰水期的发电量最大,是枯水季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为了多创造收益,水电站在丰水期就拼命蓄水、抬高水位,尽可能的多发电。这时候就产生了矛盾,大坝以及周围的湖堤,能不能长期承受这么高的水位?而且在夏季丰水期,东华时常会遭遇台风过境,常带来不可预料的暴雨。一旦水库没能及时放水,腾出足够的库容,遇到暴雨就极容易超过警戒水位。也由于县里财政收入少,指望水电站能多创造收益,这些年来往水库的投入极少。嵛山湖大坝建成三十多年,没有一次大规模的加固,平时的修护经费也只够小打小闹,不能彻底的排除险情。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平时在水电站工作,都是心惊胆颤,只能祈盼不要有台风、大暴雨过境,不然水库会出现什么险情,我们都没有办法预料。嵛山湖大坝垮塌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不能这么严重吧;要是嵛山湖大坝都垮了,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县里总不能忽视这么大的风险吧?”肖浩民的爱人也陪坐在旁边,听到罗庆这么说,觉得他可能有些夸大其辞,不可能问题这么严重,县里也不重视。 沈淮笑了笑,也不怪肖浩民的爱人插嘴,要是天下人心里都有“责任心”这根弦,前后造成十三人死亡的市钢12.9爆喷事故也就不会发生了。 他亲自去嵛山湖水电站去看过,他的专业不是水利、水电方面,但也看得出存在一些很严重的问题。 除了嵛山湖大坝及湖堤的问题外,行政方面也存在严重的问题。 嵛山湖水电站在编的工作人员有上百人,但工作日到岗率不足三分之一。包括站长跟几个副站长在内,除了罗庆长期坚守岗位外,沈淮两次工作日时间到嵛山湖去,都没能跟其他站长打上照面。 改革、改制,要想获得成功,在沈淮看来,就是要尽可能去克服当前体制内严重的官僚主义,让有能力、有责任心、想办事的人上去,让精于内耗、拖后腿的人下去。 听罗庆把嵛山湖水库的问题详细的说了一遍,时间也不知不觉流逝过去,沈淮看了看手表,都快九点钟了。 肖浩民的爱人也把小孩子从冯玉梅家找回去,逼上床睡觉去,沈淮说道:“现在市里有人不希望我做太多的事情,但是我到嵛山来,我想有两件事,还是要去做的,但是做的方式要有讲究……” 冯玉梅也禁不住全神贯注的倾听沈淮的话。 她对嵛山湖水库的情况很了解,但也知道嵛山县牵涉在其中的人太多、网太大,她们惹不起,也没有能力去惹。她这些年吃的苦头太多,她跟罗庆能走下来不容易,没有年轻时的冲动跟激情,人就容易变得现实、世俗。她甚至劝罗庆辞去公职,远离嵛山湖水库,她更希望先保住自己的家庭再说,有些事情不是她努力、她坚持不懈就能解决、改变的,她已经不再想去螳臂当车了。 只是罗庆有他的坚持,冯玉梅也能体谅。 现在有沈淮这么一个强势人物,愿意去接手解决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冯玉梅自然也是十分的期待,这也能帮她丈夫这些年肩上、心里背的责任解脱掉。 只是冯玉梅不明白为什么市里会有不希望沈淮做太多的事情,也不明白沈淮如果不直接出面,他会以什么方式解决这些问题,也不知道沈淮要做的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冯玉梅甚至不明白肖浩民怎么跟沈淮搭上线的。 沈淮没有把更多计划的细节,透露给罗庆、冯玉梅知道,只是说道:“罗站长,你明天直接到市里,找宋晓军。宋晓军现在是杨玉权副市长的秘书,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他会带你去跟杨市长见面。你到市里后,杨市长那边会有安排……” 沈淮从公文包里拿出纸跟笔,把宋晓军的联系抄给罗庆,又对冯玉梅说道:“冯主任,县工商局那边欠我一份报告,你这两天帮我盯着拿回来。罗站长跟肖镇长要做些事情,我们要帮他们吸引火力。另外一个,嵛山县很多问题要确实需要好好的收拾一下,不然很多事情想要去做,也会打很大的折扣。” * 沈淮从肖浩民家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冯玉梅、罗庆倒没有急着回去,她们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不方便直接问沈淮,但希望能从肖浩民这里得到答案。 冯玉梅、罗庆不走,肖浩民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摊手说道:“我跟沈县长也没有打过几次交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跟你们提过,我读大学时,现在的市教委主任顾培英当时还在东华师范学院里任教。前段时间顾主任把我叫过去,说是沈县长可能会到嵛山来任职,我也是那时才跟沈县长第一次见面。” 九十年代中期,地方官员还是主要从原籍提拔,干部交流跟回避才有初步形成,还没有完全成气候,使得地方官员之间的网络格外密切。 冯玉梅、罗庆对市里的情况不熟悉,也不知道市教委主任顾培英跟沈淮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肖浩民能通过之前的大学导师跟沈淮搭上线,总要比他之前给张有才压得毫无脾气要好。 关于沈淮身上那些或好或坏的传闻,冯玉梅跟罗庆也不好细问。 冯玉梅倒是带着试探的口吻跟肖浩民说道:“沈县长招商引资的本事倒是真厉害,办企业的能力也是一流的,梅钢及梅溪镇这两年发展极快,要是嵛山县能有梅钢这么一家企业发展起来,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啊……” 嵛山县说起来就是穷。 县里也是为了能多从嵛山湖水电站多榨一两百万的收入,才在丰水期保持那么高水位的运营,而无视丰水期那么高的水位,对大坝本身造在的威胁;也是各个地方都要钱,才没有钱返给水电站加强大坝及湖坝的修护。 冯玉梅他们对市里的事情跟斗争谈不上有多了解,只知道沈淮是得罪了市委书记受惩罚才给踢到嵛山来坐冷板凳的—这大概也是沈淮嘴里所说的,市里有人不希望他在嵛山做事情—但他们也知道梅溪镇的炼钢规模九六年就能突破百万吨,其他附带收益不说,仅三十亿直接产值带来的税收就可能将近两个亿。 虽然梁振宝、高扬以及在地方上盘踞日的张有才家族,对沈淮的到来是充满警惕心的,但对于更多的干部群众,只要知道梅钢及梅溪镇崛起的事迹,对沈淮的到任,还是有些期待的。 想想也是可怜,冯玉梅即使提拔县政府办副主任,春节前的年终奖可能也只有两千元。 同事或者上下级之间送个礼,很多人都还习惯到菜市场割一块肉、买条鱼送上去门;嵛山官场送现金都极少。 有些人甚至开玩笑说嵛山县现在的贪污**还只是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说到底就是穷。 越是穷,越是斗得厉害,芝麻大的利益,都有无数人盯着,争得头破血流。但嵛山真的能像梅溪那般,引入完全不同层面上的发展格局,除了县里几个头头,中下层干部里有几个不想尝试一下年奖金一下发几万的感觉? 只是新格局的开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梁振宝、高扬以及横行嵛山多年的张家,已经不能给大家带来更多的希望,很多人心里自然还是希望沈淮的到任,能带来一些改变。 肖浩民从沈淮的言行之间,看得出沈淮对有骨气的罗庆还是相当器重的,不然不可能在甚至没有摸清楚罗庆跟冯玉梅竟然是夫妻关系之前,就通过联络罗庆。面对冯玉梅、罗庆夫妇的疑问,肖浩民也是坦然相告,说道:“沈县长所说的,他到嵛山后要做的两件事,一是解决嵛山湖水库的问题,一个就是要修嵛浦公路。一个是嵛山县当前迫切的威胁,一个是嵛山要发展,必须要一条好的进出通路打基础。” “真的要修霞浦公路?”冯玉梅工作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不切实际的去幻想什么,不会指望嵛山县能一下子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她知道好好的把霞浦公路修一下,对嵛山县有多么重要,想到每次进出嵛山县的痛苦,她就忍不住感慨,说道,“要能从其他地方筹得三五百万的资金,把霞浦公路好一好翻修一下,很多问题都能解决。” 嵛山县财政总收入不过两千万,加上市里转移来的部分,每年财政总开支不过三千万左右。 全县六十人万、十六个乡镇,除总长四十余公里的嵛浦公路外,其他县乡两级公路还有三四百公里,每年交通基建方面仅能拔不到两百万的经费,能摊给嵛浦公路的就微乎其微。 现在县里很多就指望能从市里讨三五百万下来,把出县的嵛浦公路好好的修一下。 肖浩民笑道:“给霞浦公路重铺一层砂石,可能对沈县长的要求略低了一下;在你们过来之前,交通局的徐强刚过来一趟。沈县长希望老徐那里制定一个嵛浦公路改造成二级公路的方案出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嵛浦公路是嵛山县与外县相接的主要通道,蜿蜒于嵛岭东部的丘陵之中,大体沿东嵛溪河北岸平行东下,全长有四十多公里。 嵛浦公路主要位于嵛山县境内,还是六十年代修了石子路。都近三十年过去了,嵛浦公路也没有能够彻底的翻修一次,路基损坏严重,两侧的丘陵、山坡这些年来地形也多有变化,加之乱砍滥伐现象严重,光秃秃的丘陵,看着不是十分险峻,但对道路也有很大的威胁。 近年来已经连续几次发生泥石流灾害,虽然规模不大,没有发生什么伤亡,但发生一次泥石流就要将道路封上好几天,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养路经费,大多数也就这么消耗掉了。 嵛山县穷;东华市级财政不见得能比区县宽裕多少,每年挤出来用于道路桥梁基建的经费也很有限,绝大多数还要重点保障市区建设,能分给嵛山县的有如杯水车薪。 冯玉梅、罗庆他们皆期待能有好的公路,让嵛山跟外界相通,但嵛浦公路就算好好的翻修一下,整一整路基,重新铺一层砂石,加固一下病险桥梁,都要三五百万的资金,要是标准提得更高,工程费就要几倍、十几倍的往上翻,这钱谁出? 听肖浩民说沈淮要为嵛山做两件事,要为嵛山修一条高等级公路,冯玉梅、罗庆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三五千万的资金,谁来掏? 嵛山县挤不出一个子,东华市拿不出这笔钱,省里要是拨修路专款,那淮海省其他三四十个特困县看到眼馋,还不满地打滚? 只是话从肖浩民嘴里说出来,冯玉梅、罗庆心里再不相信,也不会当面质疑,看着时间不早,也从肖浩民家里告辞出来。 嵛山地处嵛岭东坡深处,四边山岭环抱,有缺口也是对着东南方向,虽然海拔要比其他县高三四百米,但冬季的气候倒是要温润一些,夜里有风吹来,也不是十分的寒冷。 “老罗,你觉得肖浩民话里有几分真?”冯玉梅问道。 “管他的话有几分真,嵛山湖水电站的情况不改善,明年再这么乱搞,汛期未必能扛过去,”罗庆站在巷口,看着这黑沉沉、没有几盏灯的县城,这边的巷子口,也是在电线杆支了一盏灯,照亮巷口,但也照不了多远,他没想到细想嵛浦公路的事,他满心思都想着明天到市里找副市长杨玉权谈嵛山湖水库的事情,看到妻子脸上有疑色,说道,“不是以前都说沈淮在梅溪镇修条四五公里长的公路,都花掉四五千万吗?这传闻传来传去,大家都不怎么相信,说不定就真的呢。” 封闭也是贫穷的副作用之一。 嵛山跟梅溪谈不上多远,但谁也不会没事往梅溪走。 梅溪这两年的发展奇迹,冯玉梅多有听闻,却没能实地见过,很难想象东华市能有一个地方,会在一条公路上投入这么大,以前一直都不大相信。 听丈夫这么说,冯玉梅想想也是,说道:“也对,总不能说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就真的不存在。说来说去,还是我们毕业后窝在嵛山十多年,见识都变窄了,有些适应不了外面月新日益的变化。” “你这就感慨老啊?”罗庆笑道,“我看你,你跟读书时好像没什么两样呢,还是一样的漂亮。”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脸颊,将她的头发撩起来,拇指在她光滑的眼角慢慢摩挲,他就喜欢看妻子漂亮的眼睛。 “你也真是的,也不看看在哪里。”冯玉梅有些羞涩的推给丈夫的手,挽着丈夫的胳膊准备回家去。 这时候东南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声,隐隐约约的听着有人奔走疾呼:“失火了、失火了……” 冯玉梅、罗庆一时间没能搞明白状况,火头还没有起来,他们甚至都不能确定哪里着了火。 肖浩民披着大衣赶了出来,看到冯罗他们还在巷口,问道:“哪里失火了?” 肖浩民是镇长,都快过年了,东嵛镇有地方失火,他自然不会能坐在家里看热闹。 冯玉梅、罗庆摊手表示也不清楚状况,就循着声音往东南走去,县里仅有的一台救火车,出动也快,从他们身边超过去。 这时候火头烧起来,红艳亮半边天空。 “操这些狗娘养的,真他妈什么事都敢做!”肖浩民急得直跳脚,站在街边忍不住破口大骂。 冯玉梅这时候也看出失火的地方就是东嵛镇工商所。 沈淮下午开会决议要从市工商局借人跟东嵛镇政府一起核审镇工商所九五年的所有卷宗,希望能从这里为联合整治工作找到缺口。 看眼前的火势,即使能及时扑灭,里面有能只纸片墨存下来,都叫见鬼了。 要不是有人故意纵火,烧毁资料,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 冯玉梅、罗庆、肖浩民紧脚赶到失火现场,周边已经有好些群众,差点堵住救火车进不去。 虽然火势控制住不再往周边蔓延,但由于附近自来水管的压力不足,又没有专门的消防水管,救火车喷出去的水绵软无力,根本无法压制工商所内部的火头。眼下只能说控制火势,任工商所内部的火势持续烧着,等能烧的东西都烧掉了,火头自然就会熄灭。 冯玉梅、罗庆、肖浩民赶到时,张有才以及镇工商所所长张培杰已经赶到现场指挥组织人救火,还有东嵛镇派出所副所长俞成富等人。 东嵛镇不大,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很快传遍,其他人不会随便赶过来凑热闹,但给沈淮点名加入专项整治工作小组的成员,看镇工商所失火,不敢假装不知火情。 葛爱国、欧阳山等人都跑过来看动静,就看着镇工商所烧成灰烬,就剩下黑黢黢的屋架子在那里,大家面面相觑。 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这么巧的事情发生概率有多大,但没有真凭实据,当面也不好乱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你看我、我看你,就不知道沈淮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沈淮披衣打开院门,眼睛扫过站在院门口的众人,手里还拿着刚泡起的茶杯,问道:“有地方失火了,你们跑到我这边干什么?” “是东嵛镇工商所那边不小心失了火。”政府办副主任、旅游办主任葛爱国小心翼翼的说道,看着昏暗灯光下沈淮的脸转瞬间黑了下来。 沈淮当下就将手里的茶杯砸了出去,只听见“啪”的一声,瓷片迸碎,汁水飞溅,众人心头也都跟打鼓似的“砰”的一声响,都知道沈蛮子不好打发,但没想到他啥都不问就摔茶杯,知道他压根不会相信工商所是意外失了火。 看着沈淮气鼓鼓转身进了院子,不吭一声。给丢在院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没有人敢转身离开,只能跟在后面,进了院子,但进了院子才发现沈淮没有关院门,进了屋却把房门关上,不叫众人进去。 底楼的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大家虽然不敢捋沈淮的虎威,但心里没鬼,也不担心什么。 在他们看来,就算这火是有人故意,就算沈淮不松口,要严厉追究下去,总也有要真凭实据才成,没有证据,就是扯不清的烂账。 沈蛮子真厉害,总不能无缘无故抓个人出来背纵火犯的黑锅吧?梁振宝、高扬他们都不可能放着任沈蛮子乱搞。 大家心想着沈蛮子再厉害,这时候也只能发发脾气。 也不怪他发脾气,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控制不住发脾气的,大家但想着,沈蛮子泄过火,这件事也就糊弄过去了。 冯玉梅也觉得难处理,工商所可能有把柄的材料都烧成灰烬,就算怀疑有人故意纵火,调查也是县公安分局跟消防大队的事情,查不出真凭实据,这件事情就没有办法追究下去。 就算张培杰要为今夜的失火承担管理不善的责任,但顶多将他撤职了事,但沈淮要从工商所挖开缺口、从内部进行整治的想法,就不得不夭折掉。 就算明知道这是张有才的弃卒保车之计,又能如何? 冯玉梅担心这样的事再发生一两次,沈淮的锋芒就要给张有才挫掉。 “沈县长下午要查工商所的材料,工商所夜里就失了火,把材料烧了个干净,你要说不是你找人放火的,谁相信你?”进了院子,肖浩民见沈淮不让大家进屋,看到镇工商所所长张培杰躲在后面,揪住他就骂。 “肖镇长……”沈淮从头顶传来。 大家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淮已经上了楼,站在窗口盯着他们看。 “张所长责任逃不掉,肖镇长你也不要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我下午明明白白要你盯着工商所整理材料,你跑哪里去了?你当我是好糊弄的?”沈淮厉声喝斥。 旁人都同情的看向肖浩民,他们知道肖浩民无辜,但沈淮将火头放泄到肖浩民的头上,他们自然也是乐于看好戏。 冯玉梅、罗庆,这才确认沈淮这时候是在演戏,并没有给工商所的一把火烧掉理智,很可能这种情况也都在沈淮的预料之后。 肖浩民低头不说什么,沈淮怒气未歇,站在楼上窗旁,继续说道: “今天这事,我现在不说什么。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是不小心意外走水,消防部门跟公安部门要去查,我们不能冤枉人,也绝不放过纵火犯。但是,我下午明明确确,要求镇政府及工商所今天好好整理材料,等待市工商局派人来查,你们当我的话是耳旁风?肖浩民,你的责任,我暂时不好追究你。但是,失火时,张培杰所长你人在哪里,你做了哪里事情?失火后,又没有组织人手积极救火,平时工商所在消防工作上又做了哪些事情?除了配合公安、消防部门调查外,对于张培杰所长要先做什么处理,张斌局长,你们明天上午局党组讨论一下,中午之前把初步处理结论交给我。张斌局长,你有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听清楚了。”张斌在院子里闷声答道。 “那好,其他人都走吧,有什么事干什么事去;冯主任留下来。”沈淮说道。 罗庆站在妻子旁边,不知道要不要留下来。 “你是哪位?”罗庆正迟疑时,沈淮在楼上已经问来。 “沈县长,他是我爱人罗庆,在嵛山湖水电站担任副站长。”冯玉梅说道。 “哦,那罗站长陪冯主任留一下吧。”沈淮说罢就缩回头去。 其他人也没有疑问,只当沈淮是为了避谦,才叫罗庆也陪着留下来。 第四百四十章 找人揭盖子 “只可惜我那只茶杯,是我顶喜欢的一只,都用了好几年,砸碎了都找不到地方买去。”沈淮换了玻璃杯给冯玉梅、罗庆倒茶,似乎还在为他那只刚才在院门口砸碎的茶杯心痛,独没有为他自己再倒茶。 “张家从张泰富开始,就在嵛山经营多年,今天烧把火,还不是他们最下作的手段。虽然张家人没有在嵛山担任过一把手,但连着好几任县委书记、县长想要在嵛山立足,几乎都要对张家有些容忍。”冯玉梅见今晚的事没有对沈淮的情绪造成大的干扰,刚才摔茶杯、骂肖浩民,不过还是想继续模糊别人的视线,她才真正确认他不是那么徒有背景、脾气,而没有手段、手腕的花架子,知道他对下面的情况,要比她之前所想象的更熟悉,故而有些话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不说什么。 “贪官易打,滑吏难斗,”沈淮笑着说道,“自古以来,地头蛇都是最难缠的。不过,要是畏难不去斗地头蛇,很多工作就没有办法顺利的展开……” 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沈淮站起来去接电话,跟冯玉梅、罗庆笑着说道:“是肖浩民又来找骂了……” 见沈淮没有让他们回避的意思,冯玉梅、罗庆就坐在那里听沈淮跟肖浩民通电话: “县工商局明天会给我一个初步的交待,只要能让张培杰停职接受调查,我们就可以把他先放到火烤。张有才要玩弃卒保车的手段,就由他玩去,我要看他有多少卒子能弃,” 沈淮自然不会真骂肖浩民,对电话那头的肖浩民口授机谊道, “我今天也是公开盯上你了,接下来会让冯主任不停的找你的麻烦,你再拼命撇清自己,想尽一切办法把责任都推到张培杰的头上,相信其他人也能理解。我相信东嵛镇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没有一点漏洞。只要我们能拿一些有用东西,让张培杰陷在里面脱不了身,张有才他们就会担心张培杰会吐露更多的事情来保自己……” 挂了肖浩民的电话,沈淮跟冯玉梅、罗庆说道:“我们现在惊的就是张有才这条蛇,所以草还要打得更厉害一些。不过嵛山的情况,比我相象的还要难缠一些。嵛山湖水库,要在汛期之前完成加固,春节后就需要着手动工。这么算来,留给我们揭盖子的时间其实很短,一点岔子都不能出啊……这样吧,罗庆你明天先去市里,我后天到市里跟你汇回,看盖子能不能在春节前揭开来。” 罗庆不清楚沈淮心里的通盘打算,但听他说要在明年汛期之前完成嵛山湖水库的加固工作,时间真的是非常紧张。 虽然他们认识到沈淮上任来先把张有才竖成靶子打,以此转移别人的视线,很有先见之明,手段也十分高明,但也不清楚沈淮打算怎么去揭嵛山湖水库的盖子。 掌握嵛山县水利系统的王家,并不见得比张家好惹,纵火烧资料,甚至直接往罗庆他头上泼脏水、搅浑局面的招术,不是做不出来—而且都在说沈淮是得罪市委书记谭启平之后给踢到嵛山来坐冷板凳的,沈淮自己都说“市里有人不希望他做事”,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沈淮要怎样才能很快的把盖子揭掉。 * 罗庆跟冯玉梅回去,把嵛山湖水库的情况又整理了一下,到清晨才草草睡了两三个小时。 大家的视野都给昨夜东嵛镇工商所的一把火吸引过去,不知道沈淮会如何大发雷霆,罗庆到县车站坐车赶去市里,完全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冯玉梅只有办公室里有电话,连bp机都没有。罗庆打电话到办公室说联络上杨玉权的秘书宋晓军,但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冯玉梅也没有办法多问什么,就挂了电话。 县工商所对张培杰的初步处理结论,跟沈淮预料的不差,就是停职接受调查。工商所失火事件,到底能有怎样的结论,还要看县公安局跟消防大队进一步的调查情况。 火灾虽然烧的是东嵛镇工商所,但只要没有人员伤亡,县里也只是做一般火灾事故处理,只是发文要求各单位在春节期节加强火灾防范工作。 在很多人看来,强龙不压地头蛇,火灾就将成为一笔烂账,而所谓的联合整治工作也将虎头蛇尾的弄出些小雨点,抓几个有问题商户搞搞事就会结束,嵛山县很快就会恢复到以往的平静之中。嵛山县虽然贫穷,也很有一部分人很享受这样的“平静”。 火灾及联合整治工作没有进展,沈淮隔天就跟县里请假回市里,大家也不觉得意外;梁振宝、高扬他们甚至都巴不得沈淮请假一直留在市里享福,就怕他到死守在嵛山受苦。 秘书曹俊、司机王威并不值得信任,沈淮有事不能带上他们。不过,为了避歉,沈淮又不能单独带冯玉梅去市里,上午独自开车先回市里。 冯玉梅下午才从办公室离开,坐车颠簸了一路,黄昏时才赶到市里;罗庆由邵征陪着,开车到车站等她。 由于邵征在场,冯玉梅也不好直接问丈夫昨天到市里跟杨玉权市长见面的情况,只能把好奇心闷在肚子里,在车上把两天来里县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说给丈夫听。 冯玉梅或公或私,一年也会往市里跑好几趟,对东华市破旧的市区没有什么新奇的感觉。待车子穿过市区,进入东南城乡结合部,拐入渚溪大道,所见就叫冯玉梅眼前一亮,问邵征:“邵主任,这里过去,就是梅溪镇了吧?” “嗯,”邵征一边开车,一边跟冯玉梅、罗庆夫妇笑道,“沈书记在梅溪陪客人,让我接你们今夜住梅溪去。” 走渚溪大道、梅鹤公路,宽阔的柏油路,两侧大片的住宅楼、绿化带以及大片整饬的厂区都叫冯玉梅看了惊奇。 都说梅溪这两年发展势头很强劲,但没有亲眼看过,很难想的梅溪新镇区以及工业规模会如此宏大,仿佛一座新城在崛起。 车子停在梅溪镇东道一座看似像私家园林的院落前面,停车棚下还停着三部车,一部车就是县里专门拔给沈淮用的老北京吉普,破破烂烂,掉漆掉得厉害,把旁边一辆轿车衬托了气质非凡。 冯玉梅跟罗庆,对轿车没有研究,但就眼睛看着,就知道戟状车标的这辆车,能昂贵到吓掉他们的大牙。 罗庆昨天到市里,到现在也没有跟沈淮见上面,宋晓军只是把他交给邵征,他只来得及跟邵征到车站接妻子。 罗庆与冯玉梅下车来,跟着邵征走到院门前,隔着院门,听见沈淮跟一个老人在院子里的说话声。 推门进去,冯玉梅才看见院子里的造景要比想象中还要精致,曲池小榭,草木葱荣,屋舍精美。 沈淮就坐在院子角的木榭下,冯玉梅倒没有来得及感慨沈淮身边那个女郎的艳美跟性感身材,看到沈淮对面而坐的崔向东,倒是吃了一惊。 前两天听沈淮提及崔向东,冯玉梅就知道沈淮跟黄海舰队的退休老干部崔向东认识。沈淮也叫她联络黄海舰队在徐城的干休所,说是过几天请崔向东到嵛山来故地重游,但没想到沈淮今天就把崔向东从徐城接了过来。 冯玉梅这才知道沈淮赶着回市里,不是去见杨玉权,而是来见崔向东的,她不明白已经退休好些年的海军老干部崔向东,对揭开嵛山湖的盖子能有什么帮助。 崔向东看到好些年没见的冯玉梅,也没有怎么意外,而是对沈淮说道:“你小子现在的花招一套一套的,你以为把我这个没用的老家伙,接到东华来,就能帮你整倒谭启平?要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真这么有用,你以为地方上还有可能是一团乱麻吗?” 沈淮不忙着跟崔向东说什么,站起来要冯玉梅、罗庆过去,说道:“你们可能早就认识老爷子了,但可能不知道老爷子可是共和国海军的缔造者之一……” “以前的破事,你提了有什么劲啊?”崔向东不喜欢沈淮拿他的身份说事,不满的说道。 “老爷子啊,”沈淮笑着说道,“要不是嵛山湖的问题严重,我没有其他更快解决问题的办法,不会想着把老爷子您拖进这浑水里来。这样您看怎么样,我们先谁都不惊动,您老亲自到嵛山湖水库走一趟。您老亲眼看过,要是觉得我在糊弄你,你拍拍屁股走人,你以后都不要再理我。” “不管怎么说,你都没有安什么好心。”崔向东说道。 孙亚琳在旁边说道:“反正宋家也没有什么好人,宋家斗得越厉害,老爷子您不是越高兴才是?” “我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就盼望着人家内斗?老宋家没有好人,你们孙家就更没有什么好人了。早些年你们孙家在东华就是吸人血、剥人皮的买办资本家,”崔向东没好气的说道,“我们那辈子,闹革命,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打倒资本主义。没想到几十年刚过去,你们这些资本家又反攻倒算回来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对世道越来越不了解了……” 听着崔老爷子揭孙亚琳的老底,沈淮哈哈大笑,他还见过孙亚琳吃这谁的瘪。 孙亚琳又不好意思跟崔向东斗嘴,横了沈淮一眼,说道:“宋家、孙家没有什么好人,你得意什么劲?你既是宋家的种,又是孙家的种,加倍的坏种。” 听着沈淮跟崔老爷子还是这个身材性感的女郎斗嘴,冯玉梅心里却为刚刚知道崔老爷子的身份而震惊,看上去不大起眼的海军退休老干部,真是海军的将领级人物? 第四百四十一章 老人家不好糊弄 当年罗庆给人泼脏水、网织罪名,县里的调查组又在虞成震的一手控制之下,一张密集的网叫冯玉梅窒息,但是这么大的动静,突然间就无声无息的消去,罗庆还以清白,最终也只是给踢到水电站坐冷板凳而已——冯玉梅后来只听说有个老干部知道她们的事情,写信给县委请求严查此事,但这个帮她们说公道话的老干部到底是谁,这些年她跟丈夫罗庆一直没有打听出来。 冯玉梅、罗庆这时候知道崔向东的身份,这些年横垣在心头的疑问顿时释然。 沈淮要冯玉梅、罗庆坐过来说话,他知道崔向东生活简朴,很不喜欢官场上的迎来送往,除了让冯玉梅、罗庆夫妇过来跟老爷子叙叙旧,没有安排其他人过来跟老爷子见面。 冯玉梅、罗庆到此时,对绝大部分事情都还蒙在鼓里,坐过回来问候崔老爷子,说些叙旧的话。 崔向东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走动,但他是个念旧的人。年纪越大,越念旧。沈淮到嵛山任职后请他重游故地,虽然他嘴里说沈淮没有怀什么好心思,但人还是到东华来了。 沈淮郑重其事的跟他反应嵛山湖水库的险情,崔向东也不敢忽视,这时候抓住罗庆这个当事人,细问嵛山湖水库的险情,说道:“嵛山在地形上就是个聚水之地,每年春夏之季,四乡八岭的雨水都汇到这个山坳里来,主要靠野柿子河往外排。我们在嵛岭里闹革命,在山沟沟里藏了好些年,对这些情况也很熟悉。五七年的时候,嵛山发了一次大水,差点将嵛山县城都冲垮掉,当年嵛山县委到舰队拜年,说起来这次大灾,舰队就觉得修水库一事不能再拖,跟淮海省委联系,决定军民共建这座水库,这一晃眼就快四十年过去了。当年参与这事的老人,病的病、亡的亡,剩下能走动的也剩不了几个。要是当年努力为嵛山人民做的好事,此时倒是悬在嵛山人民头上的一柄利剑,要真垮了堤,我入土了也对不起早闭眼的战友啊。” 嵛山起修建水库的念头都有快五十年,正式修成蓄水发电也有三十多年,沈淮对水库修建前后的事情并不十分的熟悉,但也知道把念旧、重感情的崔老爷子请过来,是靠谱的一件事…… 崔向东虽然很反感参与派系之间的斗争,但对这种事关人民群众利益的大事,又有着老一辈革命家未给磨灭的赤子之心。这时候就是沈淮要把崔向东赶回徐城,也甭想老爷子会袖手旁观。 崔向东对嵛山湖水库情况的了解,要比沈淮想象的要深,有些细节问题沈淮都没有办法回答他,他就怀疑沈淮可能在一些事情夸大,蒙他。不过他从罗庆这边一一得到详细的答案,确实知道崔山湖水库的险情可能比想象中要严重,他跟沈淮说道:“明天能有车进山去?” “老爷子您需要,我就是背也要把您老背进山去。”沈淮笑道。 “你们年轻人,就知道油嘴滑舌,”崔向东抱怨道,又问沈淮,“我退下来好些年,嵛山湖水库真要是很严重,我还去找舰队、找省委、找水利部的老人反应情况,这一圈下来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关键还不知道我这张老脸能不能卖出去。你们也说,东华的财政比较困难,这就给解决问题带来更复杂的情况。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小子也不要跟我卖什么关子。你小子心里到底是打算怎么利用我的,有话现在就跟直说。反正就是给小子卖了,也就卖这一回。” “老爷子,你这话把我说得这么居心不良,我可是冤枉死了。”沈淮抱屈道。 “没觉得你有多冤枉,”崔向东说道,“反正你得把底给我交出来。” 冯玉梅、罗庆也很想知道沈淮在当前的情况下,到底打算怎么解决嵛山湖水库的问题。 沈淮不会跟冯玉梅、罗庆他们交底,但在崔向东跟前还真不敢卖关子,把老爷子惹恼了,老爷子袖手一走,他就欲哭无泪了。 “电力部成立淮能集团在淮海湾地区发展电力产业的事情,老爷子您清不清楚?”沈淮问道。 “反正是你宋家说得算的地盘,宋文慧那丫头也不是什么善茬,我就是不想知道,也偶尔听人说起过。”崔向东说道。 “得,得,我们宋家在老爷子您眼里就没有好人,我也不辨白了,”沈淮苦笑道,“当年市委、县委号召就能拉几万民工上大坝,现在不比当年,嵛山跟东华市里,财政都很困难,要拿出大笔的财政资金去解决嵛山湖水库的病险问题,会比较困难,我的方案就是由淮能集团收购嵛山湖水电站,这事没有您老出来坐镇,我担心市里通不过……” “我还以为你这个小狐狸的尾巴能一直藏着不露出呢?”崔向东眼睛盯着沈淮的脸,戏虐的问。 “这真是冤枉,”沈淮叫屈道,“嵛山湖水电站打足了一年也只能发两千万度电,有什么好值得淮能集团去贪的?梅溪电厂一年能发六亿度电,为了先解决嵛山湖水库的问题,暂停上马的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建设,一年更是要计划发二十亿度电。这个帐算起来,淮能集团不知道要亏多少。” “淮能集团真要亏大了,我就不相信你小子能说服其他人同意你提的方案,”崔向东倒是不糊涂,说道,“你不要卖乖,继续说。” “……”沈淮说道,“崔山湖水电站还是三十年前的老设备,老设计,有些落伍了。这么大的水库,而且大坝修建位置很好,落差大,淮能派人过去初步摸了一下底,而且水电站这些年在水文测绘上的数据很详实,大坝加固后,装机容量在理论上提高到六万千瓦,甚至更高,是当前的十到十倍。这么说来,对淮能来说,就是一笔合算的买卖。这也是相当于地方上不能建设的任务,交给淮能集团来建设。”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崔向东对地方上的情况不是不清楚,罗庆刚才也反应了一些问题。 嵛山县水利系统基本就靠着嵛山湖水电站吃饭,现在要把嵛山湖水电站都划给淮能集团,嵛山县水利系统不造反才叫有鬼?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做不好的事情,但捂在手里多少能刮些油水下来,自然是死活不肯交给别人去做。 要不是担心这些地方势力的阻挠,沈淮何苦大费心机把他从徐城折腾过来,直接跟嵛山县委提出方案,不就行了? 沈淮继续说道:“嵛山是淮东地区唯一适合发展较大规模水电的地区,虽然跟大江大河远不好比,但嵛山包括野柿子河在内,在嵛岭东坡的几条主要河流常年降雨大、上游干流的落差也大,可开发的水能资源可以达到十二万到十五万千瓦的样子。淮能集团是希望把包括嵛山湖水电站在内的所有嵛山水电资源都打包接手。” “你的心倒是不黑,”崔向东说道,“反正嵛山县也没有能力开发这些水电资源,还不如白送给淮能,你说对不?” 听着崔向东讽刺的话,沈淮苦笑,说道:“也不能说白送,淮能除了把嵛山湖水库的问题都承揽下来,还可以考虑出资为嵛山修建一条高等级公路作为补偿。老爷子,淮能集团发展好了,也是国家的。一方面,地方把没有能力开发的资源交给淮能去开发,反正都在国家这个大袋子里转,又不是卖给资本家或者谁,最终壮大的,还是我们国家的力量。再一个,嵛山水电开发充分,电力能输到哪里去,还不是支持地方建设?除了补偿一条道路之外,在水电资源开发过来当中,对嵛山的发展也是有很大的促进作用。这么好的事情,您老要是不支持我,我都没处说理去。” 冯玉梅看向丈夫,只见丈夫也朝她看过来。 肖浩民说沈淮到嵛山要做两件事,一是解决嵛山湖水库的问题,一是要为嵛山修一条高等级的公路,他们始终想不明白沈淮要怎么,才能把这两件事做成,没想到他是要把这两件事打包。 如果不去考虑地方势力的阻力,这两件事打包在一起解决掉,的确是一件大利于地方的好事。 要是嵛山湖水电站现在就由淮能集团接手,在明年汛期到来之前,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的确能赶在汛期之前,完成对大坝的加固。 而事情要这么快做出决定,突破地方势力的干扰跟阻力,一定要有非常强势的人去推动才行。 整件事对嵛山县很重要,也由不得对嵛山充满感情的崔向东不重视,他说道:“那明天先进嵛山再说吧。” “我在东华很不受待见,地方上情况也有些复杂,明天我就不陪您老了,我会安排其他人陪您老进嵛山湖。” 崔向东这些年对地方上的复杂关系看得比较清楚,也听说过沈淮跟谭启平之间的矛盾,说道:“也不晓得谭启平还认不认我这老脸?” 沈淮笑道:“您老跟我家老爷子,跟谭书记的父亲是战友。情况真要如实,他能敷衍别人,也不能敷衍您老啊。现在关键是不能让地方捂盖子,盖子揭开来,谭书记没有他策,那自然只能接受我们的方案。他有另策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不跟着争。” 崔向东又问道:“淮能那边能派人过去吗?” “罗庆就是个专家;淮能那边会有个副总陪您老进山,一起给您老当顾问,”沈淮说道,“等您老从嵛山回来,东华分管水利的杨玉权副市长再跟您老当面做汇报。” 崔向东点点头,他也知道沈淮拖他下水的目的,还是想让淮能集团全面接手开发嵛山的水电资源开发,不然有一个副市长出面,要把问题捅开不难,但地方上解决问题很可能会采取降低水位、减少发电量等权谊之计,而多半不会有彻底解决问题的决心。 第四百四十二章 疑局 此时离春节也近,大街小巷也渐有新年的气氛。 谭启平此时还不知道崔向东给沈淮接到东华、进嵛山重游故地的消息。 虽然崔向东是父亲的战友,又常年住在徐城海军干休所里,不过谭启平知道崔向东跟宋家的旧怨,这两年也是几乎把崔向东忘掉,自然不会想着去关注退休近二十年的崔向东的动向。 谭启平站在市委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凋尽树叶的枝桠,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烟花炮竹的声音。 刘伟立敲门进来,见谭启平站在窗前,没有转回身来要听他汇报工作的意思,他瞥了一眼办公桌上,案头所摆的那页纸,上面记录的恰是他打听来的沈淮这两天在嵛山的动静。 刘伟立看到谭启平映在窗玻璃上的侧脸,眉头紧蹙未舒,心想他此时或许还在琢磨着沈淮跟梅钢一系人的动静吧? 刘伟立虽然是在熊文斌之后才担任市委办主任的,但此前就已经到东华挂职了一段时间,也差不多是看着梅钢及梅溪镇在眼前一次紧接着一次的蜕变,沈淮似乎就在他们眨眼之间就成尾大不掉之势。 照常理来说,沈淮在嵛山搞得动静越大,跟那些地头蛇纠缠得越厉害,则越说明他有可能会好好的在嵛山折腾上几年——这当然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事情,只是沈淮这人,有哪次是照常理出牌的? 而同时,孙启善、约翰.巴特勒、宋文慧、宋鸿军等人声势浩大的访问梅钢,离开时却又是那么的悄无声息,仿佛就是为了参观梅钢二厂的建设成就跟逼孙启义就范。 要这么想,也能说得通,但总叫人觉得背后还有一丝猜不透的诡异。 谭启平转回身来,看着到刘伟立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伸手接过来,靠着窗台看文件,问刘伟立:“恺闻那边谈电话没有,就下梅公路改造工程转让事宜,他们跟谢芷谈得怎么样了?” 刘伟立说道:“苏恺闻下午倒是打电话过来,很多问题上,他们已经跟谢小姐达成一致:下梅公路改造及两侧位于梅溪镇区范围内的商业地块开发,包括市钢建设公司在内,由海丰及长青集团的合资公司出资两千万整体收购。作为额外补偿条件,就是梅溪镇要从渚溪大桥的西头划四十亩的地皮给海丰及长青集团的合资公司,建设办公楼。” “他们倒是不亏……”谭启平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谭启平也知道谢海诚、孙启义都是要吃肉的主,他要不能给他们带去利益,就不要指望他们会无缘无故的支持他。 渚溪大桥西端,与鹏悦大酒店、淮能大厦紧挨着那边地,是梅溪镇区西拓的桥头堡,城市规划上也正式列入商业建设地块。 那边四十亩大小的地皮,就不止两千万。 海丰及长青集团要求从那里拿四十亩地作为补偿条件,相当他们要空手把下梅公路改造及两侧商业地块开发项目以及市钢建筑公司套走。 不过,谭启平没有更多的选择。 谭启平无论是在东华,还是在宋系,他现在都需要谢、孙二人的支持。 谭启平要让市钢可能有的遗留问题尽可能快、尽可能没有后患的解决掉,而让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在春节后就恢复施工,也有利于他快速的将局势、将主动权再抓回到手里来。 虽然孙启义、谢海诚此前就市钢的危机以及合资钢厂股权的处置,跟东华市政府、省钢集团、梅钢、富士制铁等相关方向签约一系列的框架协议,但市里也确实需要让出更多的利益,叫海丰及长青集团尽快的去履行框架协议。 谭启平又想起一件事,问刘伟立:“渚溪大桥西端的地块,不是早行都划给梅溪新城投集团了吗?从中划四十亩地出来,新城投集团答应了?” 沈淮虽然离开了梅溪,但他留在梅溪的班子还没有给打散。 苏恺闻到梅溪镇之后,还没有办法插手梅溪工投跟梅溪新城投的事务。而这两个集团恰恰又掌握着梅溪镇相当大的财权跟事权。 苏恺闻想到动这两个集团,至少要把梅溪镇党政班子里相当一部分人都调整掉,才有可能;这个工作是需要时间的。 “我特意问过,谈到这部分条件时,黄新良也在会场,他同意这部分地皮划给海丰及长青集团建造办公楼,收益归梅溪镇。”刘伟立说道。 “哦……”谭启平轻轻应了一声,但眼睛里的疑色未去。 刘伟立能知道谭启平为什么疑惑。 沈淮去了梅溪,作势要张开旗鼓;孙启善、约翰巴特勒、宋文慧等人亦已离开东华,没有什么额外的动静;就连黄新良等跟梅钢穿一条裤子的官员,此时也都表示驯服,这还是叫人无法放不下心来。 刘伟立回到办公室,工作人员拿了好几页传真件过来,请他浏览。 刘伟立接过传真件,这是省安全工作专家组对市钢12.9喷爆事故做出的最终调查结论,传过来要东华市委市政府这边确认。 这次的结论对分管市属企业、安全工作的常务副市长梁小林非常不利,这也是市钢问题不能在东华市范围之内解决,不得不向省里求援而必然产生的后遗症。 市钢的问题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责任就已经不是前集团总经理顾同一人所能承担。赵秋华在省里盯着东华,谭启平要么叫高天河跟梁小林一起下台,要么就只能叫梁小林把这只黑锅独自背下来。 时也,势也。 谭启平初到东华时,第一个要打压的就是高天河。此时他若不想太狼狈,不想叫赵秋华或田家庚的嫡系到东华来担任市委副书记、市长,对他造成直接的威胁,他就需要先把高天河保下来。 谭启平知道,把力求自保的高天河留在市委副书记、市长的宝座上,对他是有利的。 而且由梁小林把一切责任都背下去,很多后遗症都能排除,留下来的就是东华经济这两年快速发展的耀眼成绩。 至于梁小林,谭启平也只能安慰性的给他一个政协副主任兼秘书长的位子。 事已至此,梁小林就算不甘心,也没有他策,把高天河拖下水对他无益。 梁小林担任政协副主任兼秘书长,虽然从此离开东华市的权力中心,但至少要比给市纪委正式立案调查的顾同下场要好上许多;梁小林也知道他此时不能苛求,先熬过这段时间,他日未必没有东山再出的机会。 至于谁将顶替梁小林的位子,而虞成震作为赵秋华在东华收编的大将,赵秋华会不会立马就兑现给他的好处,这些都是省里各个大佬权衡、角力的事情;刘伟立还没有办法在此时就做出准确的预测。 刘伟立先仔细看过传真件,省里的专家果然是专家,多方都默认责任只追究到分管副市长梁小林头上,专家组给出的调查结论只字不多、只字不少,刚好能将梁小林兜进去。 刘伟立看了看手表,都快到下班时间了,心想谭启平也难得没有公务可能准时下班,他就不打算今天拿这份传真件去破坏谭启平的心情。 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叮铃铃”的响了起来,刘伟立拿起电话,听了电话那头的人讲了几句话,眉头越听越蹙,未了对电话那头说道:“好的,我马上去跟谭书记汇报……” * 难得晚上没有什么公务宴请等安排,谭启平可以早些回去跟妻女吃晚饭。他站在办公桌前,一边收拾公文包,一边想着要不要叫恺闻到家里去吃饭,看到刘伟立急冲冲的敲门进来,问道:“有什么事情?” “杨玉权市长刚刚打来电话,”刘伟立汇报道,“他说有个海军老干部今天下午找他反应嵛山湖水库的问题。他初步了解了一下情况,嵛山湖水库可能存在较严重的问题。杨市长又问知这名海军老干部可能跟谭书记您的父亲是战友,杨玉权让我跟谭书记您请示:要不要让他带着这个海军老干部一起过来跟你汇报嵛山湖水库的问题?” 谭启平疑惑的看了刘伟立一眼,问道:“杨玉权有没有说这个海军老干部是谁?” “杨市长倒没有提老干部的名字,我打电话回去再问一下?”刘伟立问道。 “不了,你让杨市长直接带着人过来。”谭启平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杨玉权不会随便找人冒充他父亲的战友,这时候让刘伟立打电话查户口似的追根问底,有些太失礼了。 现在中央以及地方上的那些老人,看上去都早就退了,没有什么权柄,但他们在背后随便说两句话,还是叫人十分的头痛。所以,新官上任先去拜访老干部,一直以为都是党内良好的作风。 刘伟立打电话回复杨玉权,谭启平让刘伟立把办公室门打开一条缝,他听到过道里有两三个人的脚步声传来,就走过去开门迎接老干部。 但看到须发皆白的崔向东与杨玉权从过道里走来,谭启平也有些吃惊:“崔叔,您老怎么到东华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没有选择 刘伟立看随杨玉权站在过道里的老人须发皆白,人又高又瘦,但精神矍铄,他不知道眼前老人的身份,但听谭启平敬称其叔,也知道对方不但是谭启平父亲生前的战友,还很有可能身份不凡,忙帮谭启平招呼道:“崔老、杨市长,你们进来坐,我帮你们沏茶去……” 崔向东朝谭启平点点头,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在徐城住得快生锈了,沈淮这小子到嵛山当副县长,一再说要接我回嵛山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活多久,知道这头小狐狸请我回嵛山没有安什么好心思,但也耐不住他的劝诱,就过来走走……” 谭启平不动声色的请崔向东他们到办公室里的坐下,打量了杨玉权两眼,见他身边的年青人脸生,不知道是谁,不过也耐住不问什么。 “我本也没有想着要过来打扰你的工作,我们这些退下去的老人,也不应该随随便便跳出来对你们的工作指手划脚说什么不是。我昨天到嵛山湖水库故地重游,看到一些问题可能很严重,而下面缺少向上反应的渠道,我就只能倚老卖老直接过来找你了。希望你不要觉得我们这样的老不死招人厌。” 崔向东光明磊落,想帮沈淮把嵛山湖水库的问题解决掉,但也不想给沈淮拖入他跟谭启平的私人恩怨里,所以一上来就先把事情说清楚。 其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淮能集团想接手开发嵛山所有的水电资源,鬼才猜不到是沈淮在背后筹划这件事。 崔向东同意插手这件事,主要还是解决地方上的实际问题,而不是说要帮沈淮压制谭启平。 “崔叔,你这是说哪里话?你们老一辈革命家,为我们国家革命、建设贡献一辈子,经验丰富,是国家的瑰宝,”谭启平请崔向东、杨玉权坐下说话,问道,“沈淮是很有个人想法的干部,他请你们老一辈到地方上来为建设发展多提建议,这个想法很好。我到东华工作有两年了,嵛山那边也去了不多,对嵛山湖水库的情况,谈不上多熟悉,工作难免会有疏漏,有什么问题,崔叔不要对我留情面……” 崔向东指着站在身边的罗庆,说道:“罗庆是嵛山湖水电站的副站长,是我八八年回嵛山时认识的小友。他在嵛山湖水电站工作的六年,对嵛山湖水库的情况很熟悉,我就负责带个路,具体的问题,还是让他跟你汇报……” 谭启平猜想崔向东未必会对他全说实话,但想来也不会帮着沈淮蒙骗他,看向罗庆,见他脸黑瘦,大约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站在办公室里,倒也从容得很。 谭启平对刘伟立说道:“杨市长是分管水利工作,他在这里最好;你再打电话给水利局的负责人,让他们派个人过来听听……” 刘伟立完全猜不透沈淮在卖什么药,梅溪这边偃旗息鼓,没有丁点动静,跑到嵛山却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都不带眨眼歇一下的,难道沈淮真的打算在嵛山那穷山窝窝里扎根干上几年? 刘伟立揪住一个秘书,让他联系市水利局的人,他就溜回谭启平的办公室。 刘伟立看到罗庆把厚厚的一摞资料递到谭启平的办公桌上,不像是短时间内整出来的材料,猜想嵛山湖水库可能确实存在一些严重的问题。 谭启平一边翻看材料,一边听罗庆提纲挈领的讲重点,听到最后,跟崔向东说道:“照这份材料来看,嵛山湖水库确有可能存在一些市里忽视掉的严重问题,我会马上召集相关部门,进行深入的调查。崔叔,你难得来东华一趟,淑娟应该在家里做好了饭,崔叔您就先跟我回家吃饭去,晚饭住下来。这件事我争取这两天就处理掉,给崔叔一个答案,”他又问杨玉权,“沈淮在不在市里?” “沈淮在嵛山县。”杨玉权说道。 “那就算了。”谭启平说道,杨玉权也不知道他什么说算了。 崔向东这次过来,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来拉偏架的。 谭启平请他到家里吃晚饭,他也就没有推辞,跟杨玉权说道:“杨市长,你帮我跟沈淮说一声,这件事启平书记已经重视起来,也不用我这把骨头在里面再瞎掺合什么,我今天就在东华再住一晚,明天我直接坐车回去,不跟他说了。” 崔向东在给撤职后,就固执的不再去享受什么待遇,日常出行也没有人随从。谭启平把崔向东接回家吃饭去,杨玉权这边也不好派人跟着去,不过想来谭启平也会把崔向东的住行安排妥当,倒不用他们担心什么。 * 杨玉权带罗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宋晓军还在办公室里等着,见崔向东没有随他们回来,问道;“杨市长,崔老呢?” “给谭书记接回家吃晚饭去了。”杨玉权说道。 “汇报得怎么样,谭书记怎么说?”宋晓军问道。 宋晓军给杨玉权当秘书也将近一年时间,关系熟络,有什么话就不会太拐弯抹角,不像罗庆摸不透杨玉权的脾气,见谭启平听他汇报后,并没有说什么明确的意见,心里打鼓,也不好问杨玉权什么。 杨玉权说道:“谭书记既然知道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就不会不处理,但也不会就凭我们的一面之辞就做处理;我们要有些耐心,”又跟宋晓军说道,“罗庆可能还要在市里留几天,至少要等市里决定解决方案之后才能再回去。你帮罗庆安排住下来,明天到这里再见面;我就先回去了。” 罗庆自然不敢奢望杨玉权亲自替他安排住行,也愿意跟宋晓军单独在一起,说话没那么拘谨。 宋晓军送杨玉权先离开,他到街上打了一辆车,带着罗庆直接赶去鹏悦大酒店,淮能集团副总经理兼梅溪电厂总经理胡舒卫已经在那里等他们。 胡舒卫跟罗庆了解过汇报的情况,就给宋文慧、沈淮分别去了电话。 胡舒卫再走回来,郑重其事的问罗庆:“我刚跟集团的宋总及沈县长沟通过,集团打算成立嵛山水电开发公司,沈县长说你是嵛山县的大叛徒,再回嵛山县党政系统工作不合适,他推荐你到嵛山水电担任副总经理,你的意见如何?” “崔老明天就回徐城去,谭书记那边到底怎么一回事,现在还不清楚呢。现在就谈这个,是不是有些太早了?”罗庆对个人的荣辱不是特别的关心,只是见八字还没有一撇,胡舒卫、沈淮他们就考虑下一步的事情,未免有些疑惑。 淮能集团接手解决嵛山湖水库的问题,需要有罗庆这个熟悉情况、又精通业务的人加入。对罗庆个人来说,将担任的淮能集团下属子公司副总经理职务,要比他此时的嵛山湖水电站副站长,要重要得多。 “也不能算早,”宋晓军笑道,“崔老是过来压阵的,咱们总不能要崔老帮着我们去冲锋陷阵吧?12.9喷爆事故发生后,市里很多工作都很被动,现在上上下下对可能诱发大事故的隐患,都绷紧着神经,不敢轻视。你反应的嵛山湖水库险情又确实存在,谭书记不知道则罢,知道了就不可能懈怠。但具体怎么解决,还得是杨玉权组织水利部门研讨拿方案;除非有人能拿出比我们更好、更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案,不然你就准备好调进淮能集团工作吧……” 罗庆不知道梅钢、谭沈之争以及背后宋系的种种瓜葛,故而心有疑惑;宋晓军、胡舒卫他们是知道谭启平没有更多选择。 * 谭启平又能有什么选择? 他要是不知道嵛山湖水库的问题也就罢了,现在他知道嵛山湖水库问题严重,要是任嵛山县继续捂盖子,万一发生重大灾险,他能把这个责任推到谁头上去? 但是谭启平又明白,他要下令彻查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具体处理问题的主动权,又将落到分管水利的副市长杨玉权以及隐藏在背后的沈淮手里去。 看着崔向东坐上车,由黄羲负责送到南园宾馆去,谭启平由刘伟立陪着回宅子里,问刘伟立:“沈淮搞这么一出,到底是求什么?” “或许沈淮真的打算在嵛山折腾几年……”刘伟立说道。 “要是这样,倒也省心了。”谭启平叹了一口气。 刘伟立想想也是,嵛山基础薄弱,可利用的发展资源贫乏,沈淮就算在嵛山脚踢高杨、拳打梁振宝,能掀起的浪花也有限,对东华整个盘子的影响相比较而言,要比梅溪新区小得多。 谭启平想了想,说道:“你明天就以市委的名义,给嵛山县委发封函,要求嵛山县委重视调查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另外,你把罗庆这份材料,转给市政府,如问题查实,要市政府严肃处置嵛山湖水库的险情,不得留任何后患。要是市政府召开专门的水利会议,你代表市委这边参加一下。你要记住一点,我们要切实解决人民群众当前所需临的迫切问题,即使叫某些人从中投机得利,也暂且由着他们得意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互咬 谭启平、刘伟立他们知道嵛山湖水库整件事是沈淮躲在背后捣鬼,崔向东也是明说了这一点,但第二天上午接到市委办文传的嵛山县委书记梁振宝不知道这点,对罗庆、宋晓军、胡舒卫等人陪着崔向东到嵛山湖水库一事,也完全给蒙在鼓里。 乍看到市委办措辞严厉的电函,宿醉未醒的梁振宝都有些发蒙,他甚至都不了解嵛山湖水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不清楚市委书记谭启平对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到底掌握到什么程度,自然就更不清楚沈淮在背后所发挥的作用。 梁振宝揉着太阳穴,不知道要怎么着手去调查嵛山湖水库的问题,也不知道要调查出怎样的结论,才能叫市里满意,也不清楚市委办的这份电函,仅仅是市委书记谭启平个人的意见,还是说有其他市领导也知悉此事。 而更叫梁振宝关心的,嵛山湖水库问题是谁捅上去的?是不是有人想借机搞事,对他不利?不然为什么市委的电函直接传到县委,传到他手里,而不是通过正常的程序由市水利局组织人手调查嵛山湖水库的问题? 梁振宝正头痛间,县长高扬与沈淮敲门进来。 “梁书记你在家呢……”高扬走进来,打招呼道。 “马上要过年了,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我要再不盯着点,这些个小兔崽子,能一个个都溜班不见人。万一市里派人下来检查,我们脸面上可不会难看?”梁振宝眯眼笑着说话,但对高扬与沈淮此时到办公室来找他,疑心大起,请高、沈二人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来,打量着他二人。 县委县政府没有哪间办公室有空调,但梁振宝的屋里放着一只大功率的取暖器,嗡嗡的响着,散发出来的热量,将屋子烘得温暖如春。 沈淮打量着玻璃窗外的景致,嵛山冬季的气温本来就要比山外温润得多,屋里温暖如春不说,室外的树草也要葱郁一些。不像山外树木枝叶凋谢得厉害,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 沈淮对梁振宝警惕的眼神,只是一笑,假装对一切都蒙在鼓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是过来找梁振宝谈联合整治的工作,刚好在过道前跟高扬碰上,就一起过来,倒不是约好了过来一起来对梁振宝发难。 梁振宝也没有办法对沈淮起疑心,东嵛镇工商所失火一事,叫沈淮声势浩大展开的联合整治工作有夭折的可能,沈淮催着县里严加处置,他与高扬都决定让公安及消防部门先进行调查,待对火灾有结论之后,再做进一步的处置。 梁振宝认为沈淮正为联合整治的事,给张有才一把火烧得焦头烂额,应该不可能还有心思在背后再去搞嵛山湖水库的事情。 把沈淮排除出去,高扬在背后搞鬼的可能性就陡然上升。 梁振宝担心高扬见沈淮跟张有才对搞,暂时没有了威胁,就专心在背后搞他的手脚,让他在嵛山湖水库的问题上背黑锅。 梁振宝的昏花老眼陡然间也锐利那么几秒钟,戒心大起,打量了高扬两眼,问道:“高县长,你这时候跟沈县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没有什么事,东嵛镇工商所一把火烧了干净,县公安局却借口年底事多,抽不出更多的人手去调查火灾的起因,我想这事应该让梁书记您知道一下。”沈淮说道。 听沈淮这么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梁振宝一时没有回应沈淮,眼珠子转而盯到高扬的脸上来。 “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刚接到市政府办的电话通知,明天上午市里要开个会,我下午就要去市里,过来跟梁书记你请个假。”高扬对梁振宝同样有戒心,他接到市政府办的电话通知,要求他明天上午与分管水利的副县长以及县水利局负责到市政府参加专门讨论嵛山湖水库问题的水利会议,同样摸不着头脑。 高扬知道嵛山湖水库存在的一些问题,但市政府在没有让县里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突然召开针对嵛山湖水库的专门水利会议,想叫高扬不起疑心都不可能。 “都快过年了,市里还要开什么会议?”梁振宝也是假装无意的问一下,又说道,“这事你打电话跟我说一声就行了,还用这么心门跑一趟?政府那边有沈县长暂时帮你支应着,也应该没有让我替你分担的事情吧?实在不行,你就让沈县长代替你到市里开会也成。这年头岁尾的,政府的事情要比县委多,沈县长年纪轻,身体好,也应该帮着我们多跑跑腿……” 梁振宝又朝沈淮哈哈一笑,说道:“沈县长你听我这话,不会不高兴吧?” “怎么敢,怎么敢,我到嵛山是来锻炼的,巴不得能有更多替梁书记、高县长分扰的机会。”沈淮心里操了梁振宝他祖宗一通,没想到这平时昏庸庸没甚作为的县委书记,挑事的本领倒是一流。 沈淮知道梁振宝八十年代中期就是正处,由于工作上一起都没有什么成绩,平时也好个酒,有十来年时间没有进步,一直在正处级的不同位子上打转。 梁振宝虽然在市里没有什么人,但他不与人为恶,又没有什么原则性的把柄给人捉住,所以也不担心能给踢到比嵛山县委书记更差劲的位置上去。 沈淮了解的情况,梁振宝他自己也一直都希望能调回市里。也确实,梁振宝在仕途上没有大的发展前途,年纪也将到限,这时候哪里是到市里哪个委局当一把手,也要远比在嵛山这个山沟里当穷大王为好。 不过对梁振宝来说,要是市里有他的位子,他倒是不介意将嵛山县委书记的位子给别人让出来;但要是市里没有更好的位子,梁振宝自然也不会甘心直接退二线,给高扬挪位子。 相比较一心求稳的梁振宝,沈淮知道今年才四十岁的高扬倒是个野心勃勃之徒,而且他就是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在嵛山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冯玉梅从县广电局调到县政府办担任副主任,就是高扬一手操办。 即使嵛山县再穷,争得县委书记的位子,对高扬接下来的仕途发展来说,也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新起点。 沈淮知道在他过来之前,高扬对嵛山县委书记的位子,一直都有觊觎之心的。 不过就算高扬是虞成震的人,在市里得到的支持要比梁振宝强许多,但谭启平刚到东华时,其他市委常委,包括虞成震,在省里没有强力的支持,一时都不敢轻易妄动,不敢跟谭启平正面冲突;使得高扬这些区县官员,更是老实蛰伏,在下面不敢斗得太厉害。 所以这两年在嵛山,高扬跟梁振宝也是相安无事。 沈淮知道他那次大闹会场,直接扫了谭启平的威信还是其次,虞成震暗中搭省委副书记、省长赵秋华这条线,在东华官场上才是真正的重磅炸弹——而在市常委临时会议上,虞成震公开阻挠谭启平处罚他,则是直接把这个重磅炸弹引燃,这使得东华市沉寂了有两年的官场水潭一下子活泛起来。 当然了,还没有来得及等高扬对梁振宝用什么手段进行逼宫,他就主动要求调任嵛山担任常务副县长,这叫高扬朝梁振宝伸出去的爪子,就跟给电击似的,被迫收回来,叫高扬不得不跟梁振宝先暂时联合起来,对他小心戒备。 不过梁振宝对高扬应该一直都有戒防之心的。 沈淮自然不高兴叫梁振宝与高扬联合起来压制他,看着他二人为嵛山湖水库的事彼此提防、试探、告诫,梁振宝甚至顾不上掩饰,都想着要把他拖进浑水里去,沈淮也是觉得好笑。 但同时,沈淮又觉得悲哀得很: 嵛山湖水库的盖子揭开来,梁高二人第一反应不是想着去彻查问题,不是想着去解决问题,而是先想着这件事对他们有什么妨碍,想着是不是背后有人在搞他们的手脚,想着能不能借机扯别人的后腿,无疑也是当前官场叫人不得不去面前的现实。 听着梁振宝当着沈淮的面,说话就有警告之意,提醒他知道沈淮才是他高扬当前最大的威胁,高扬心里也是不舒服。 即使他猜测嵛山湖水库的事不应该是梁振宝主要指使谁捅出来,也担心梁振宝借机责难县政府这边的工作。 高扬说道:“是一个专门研究嵛山湖水库病险问题的水情会议,市里点名要我跟分管水利的黄副县长及县水利局的负责人去参加会议,我把事情推给沈县长有些不合适。看架式,我可能要在市里开上几天会。我不在县里,就没有办法再给梁书记您当好助手,有些工作也的确需要沈县长多分摊一下。沈县长刚才说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下,县公安局的工作作风确实散漫,年头岁尾,我们的神经应该要绷得更紧,我觉得应该治一治他们的散漫风气。” 县公安局历来都不是高扬的地盘,沈淮现在即使分管公安口,太多事情都没有办法插手——县公安局长许伟新其实是梁振宝的人。 梁振宝对高扬语出警告,高扬自然不可能不回敬一下;沈淮却是高兴看梁振宝与高扬互咬。 当然了,沈淮也知道这种情况发生,也主要是得益于他当下看似给张有才搞得焦头烂额,梁振宝跟高扬才会同时对他降低戒心,他心里想,要是梁振宝、高扬过两天知道由淮能集团出面接手嵛山湖水库问题,他们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沈淮倒不怎么忌惮高扬,但从赵秋华到虞成震再到高扬这一条线下来,就有太多需要他去深思熟悉的东西。 第四百四十五章 女学生保姆 高扬下午就带着县政府办主任王学健、分管水利副县长黄健以及县水利局王实兵以及县政府办数名工作人员,分乘三部车赶到市里,先到南园住下来。 明天上午才召开专门研究嵛山湖水库问题的水利会议,高扬以及嵛山县诸人自然不会整个晚上都枯坐在房间里胡乱猜想。 高扬在房间里简单分派了一下任务: 高扬指示副县长黄健留在宾馆里,与县水利局及县水利局的技术人员整理、研究嵛山湖水库的材料。高扬不希望明天的水利会议上有一问三不知的情况出现,他没有耐心去钻这些材料,自然要分管水利的黄健来做;再个他就是要黄健留在宾馆居中联络,算是预备队。 另外,高扬指示县水利局王学兵,找水利系统的人打探消息。 离开梁振宝办公室前,高扬看到市委电传给嵛山县委的电函。 现在市委市政府同时揪嵛山湖水库的问题,高扬甚至都不清楚嵛山湖水库的问题是谁捅上去,接到参加水利会议的通知,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他虽然跟梁振宝互生怨恨,这时候又不得不先想着先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 明天就召开水利会议,高扬想着市水利局应该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把事情交待好,高扬就带着县政府办主任王学健,去见虞成震。 没有到人多眼杂的常委别墅区,高扬赶到虞成震在湖西路的房子里。 虞成震是本地提拔上来的官员,有自建住宅,他妻子同时也是西陂区卫生局的副局长,儿子、女儿同时也是市纪检系统的工作人员,家里有好几套住房。 而虞成震在湖西路的这套房子,却是从别处借过来的,说是这边离市委近,方便虞成震中午过来歇息。不过虞成震身边的亲信大多知道这里,唯独把虞成震的妻子蒙在鼓里。 高扬与王学健搭阶而上,走上三楼敲门。 猫眼里的光线暗了暗,随后门打开,一张俏丽的脸露出来,冷漠的招呼高扬、王学健:“高县长、王主任过来了;虞书记等着你呢。” “英子放假怎么没有想着回嵛山走走?”高扬讨好的问道。 “我一个小保姆,不得把主家伺候好了,怎么敢回去?再说回嵛山路也不好走。”女孩子语气敷衍的应道,从鞋柜里拿出鞋套子来,要高扬、王学健套鞋子上。 王学健看着英子弯腰时,她玫红色的羊绒衫兜着两只沉甸甸的**荡下来,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看英子的羊绒衫都快兜不住两只大奶,心想她里面应该是光溜溜的没有戴什么东西,才这么诱人的荡下来。再看英子漂亮洋气的脸蛋,王学健实在不知道把这身衣服剥下来,会是怎样的诱人情景? 高扬看到鞋柜里有客人穿的拖鞋,而英子偏嫌弃他们,只拿鞋套给他们怕弄屋里的地板,他心里暗骂一声臭婊子,脸上还是带着微笑,将鞋套套脚上,让王学健赶紧进屋,免得让屋里的暖气跑出去。 看到虞成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高扬走过去,热切的问道:“英子有没有把虞部长您的生活照顾舒服?她要是有什么不好好工作的地方,虞部长您不好批评她,我代表嵛山县政府批评她……” “蛮舒服,蛮舒服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虞成震拿高扬才能心领神会的语气说道,“不过小英还是在校大学生,跑过来给我当保姆,有些委屈她了,影响会不会不大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的?”高扬说道,“英子家境困难,也希望勤工俭学、自食其力。她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可是我们党政部门现在极缺乏的,虞部长,您可不能不给英子锻炼进步的机会。” 英子却不高兴听高扬跟虞成震这种假话、空话,斜了高扬一眼,实在不知道他每回都跟虞成震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她扭头回她屋里去了,将门关紧,也完全没有给虞成震当“保姆”的自觉,说是帮高扬、王学健两个客人倒茶。 虞成震哈哈一笑,指着高扬说道:“你跑过来就尽胡扯蛋,你看,把英子说不高兴了吧?”跟王学健说道,“厨房那边应该烧了开水,茶叶摆什么地方,你也应该知道,你们自己倒茶。” “好咧,我就惦念着虞部长您这里的好茶叶呢,不好意思偷走,我等会儿多放些茶叶,虞部长您可不要怪我贪你的宝贝茶啊。”王学健像是一个俏皮卖乖的小孩子跟虞成震说话。 虞成震也喜欢在亲信面前表现得平易近人一些。 他在嵛山任县长、县委书记,高扬是他的政府办主任、县委秘书长,王学健虽然当时也进了嵛山县委工作,但还是在高扬手里用起来的。 不过官场上从来都是大圈子套小圈子,高扬信得过的亲信,虞成震也不会介意跟他们说几句俏话亲近、亲近;再说英子到这房子里给当他“保姆”的事,还是王学健帮他搞定,他对这个投他脾气的年轻人很有好感。 虞成震要高扬在他身边坐下来,说道:“你打电话给我,我了解一下情况,罗庆可能就在市里,而且罗庆直接找的人,就是分管水利的杨玉权……” 虞成震并不知道崔向东来过东华,谭启平不会主动说出去,那市里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不过市政府昨天、今天两次召开小规模的会议,罗庆都到场陈诉嵛山湖水库存在的严重问题,会议规模再小,信息再保密,想完全瞒过声势正盛的市委组织部长,那也是没有可能。 “罗庆找杨玉权?”高扬乍听这事,吓了一跳。 高扬一路上都在猜测是谁把嵛山湖水库的事情捅了上去,猜测了很多可能性,但就没有想到会是罗庆直接找分管水利的副市长杨玉权反应嵛山湖水库的情况。 “要说没有沈淮帮着牵线搭桥,时机未必太巧合了,”高扬对罗庆当然知根知底,知道就算罗庆有材料交到分管水利的副市长杨玉权手里,也不应该一下子就搞出这么大的动作来,很多事情叫他疑惑不解,说道,“但沈淮到嵛山工作还没有几天,我看冯玉梅跟他关系还是冷得很,再说东嵛镇一把火,把沈蛮子烧得焦头烂额,旁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跟张有才斗还来不及,怎么会想着又去捅嵛山湖水库的事?” 虞成震说起正事,脸上的笑容敛去,眼袋挂下来,仿佛眼睛肿了半片的脸看上去格外的严肃,说道:“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在宋系又是沈淮的长辈,还给他搞得这般狼狈,你在嵛山,对他有一点轻视,都是要不得的。说起来也不复杂,我们之前理解沈淮主动请调到嵛山去,是认为他扛不住谭启平施加的压力。但也有可能,谭启平只是需要沈淮给他一个能下的台阶,而具体的地点跟职务,沈淮他自己要求的……” “这么说,倒是能说得通,”高扬似有所悟的说道,“要是沈淮早就盯上嵛山,而且跟罗庆早有联系,倒真是叫人头痛了;之前把冯玉梅调到县政府办,可不就成了把菜丢到他碗里去了?” “也没有什么好头痛的,”虞成震说道,“沈淮真要在嵛山折腾,嵛山穷山破水的,你也没有什么好跟他争的。只要嵛山湖水库查出来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那这件事对你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市委市政府同时盯上嵛山湖水库,嵛山县想捂盖子就太困难了。虞成震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什么事情,都跳出来跟谭启平、高天河唱对台戏,那只会叫虞成震陷入被动之中。 不过虞成震话里另一层意思,高扬心里也是一喜,他忙说道:“嵛山湖水库是存在一些病险,但之所以如此,是嵛山多年财政穷困、缺乏投入所造成的,这是受嵛山县的客观条件所限制,我认为不会查出其他什么问题来。既使有些小问题,跟我也完全没有关系。我也是几次要求市水利局多拔经费,增加对嵛山湖水库的投入,市里一个子都没有给,出了问题,也不能把责任推到县里来……” 高扬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踢掉梁振宝,他来当县委书记。嵛山再穷,县委书记的宝座还是要远比县长为香。要是暂时不能将梁振宝踢开,高扬就想着能调出嵛山,平调到新津、霞浦或者市里三个区任职,也是乐意的。 听虞成震的话,是想将他从嵛山调出来,高扬自然是也是高兴的。高扬也知道现在市里不再一潭死水,虞成震这时候把他调出嵛山,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过高扬同时也担心虞成震说这些话,只是在安他的心…… 虽然市里很多人,都希望沈淮能留在嵛山折腾,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到市里来,但是想沈淮在嵛山折腾得更久一些,还是需要能有人在嵛山牵制他。尽可能让他瞎折腾,折腾不出什么名目出来,这样才能达到将他拖在嵛山的目的。 高扬不清楚虞万震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沈淮的,也不知道虞万震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 倘若虞成震下一步的目标是党群副书记或纪委书记,与沈淮直接起冲突的可能性不大,对沈淮的去留应该不会太关心。像过去两年多时间里,沈淮把高天河、谭启平折腾得够呛,但跟虞万震并没有什么矛盾。 倘若虞万震接下来想直接取代高天河当市长,那怎么会乐意看到东华市会有其他人,在经济工作上的话语权、在经济上的权力比他还大? 高扬心里思量着,要是虞成震真要他留在嵛山缠住沈淮,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只要虞成震叫梁振宝将县委书记的位子给他让出去就成。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交易 针对嵛山湖水库存在的病险问题,杨玉权在市里召开专门的水利会议,罗庆在会议上做了报告。 高扬在此之前与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通过气,他也知道嵛山湖水库确实存在一些严重的问题。 造成十三人死亡的市钢喷爆事故也才过去一个多月,市委书记谭启平、市长高天河同时高度关注此事,高扬认识到,县里在嵛山湖水库问题上弃卒保车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一方面是分管副县长黄健、县水利局长王实兵等跟嵛山湖水库密切的人困兽犹斗,一方面是市水利局不愿意将有限的经费都划给嵛山县,一方面也是更多的人也想尽可能的推卸责任,在会议上,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对嵛山湖水库病险严重程度提出质疑,质疑罗庆危言耸听,夸大嵛山湖水库病险的严重程度。 杨玉权也是果断,见会开不下去,当下决定从市及区县水利局抽调人手,组成专家组,跟与会者一起赶到嵛山湖水库现场,进行调查研究;杨玉权还特地从淮能集团借用两名水电及大坝建造方面的专家随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年关将至,市政府一大群赶到山沟沟里,召开这么大规模的水利现场会议,矛头直指嵛山湖水库,嵛山县里,就算没有耳朵的人,也给吓了一跳,知道出了大问题。 杨玉权的态度很坚决,所有人都住水电站的职工集体宿舍,不把问题查清楚,就不回市里,便是在嵛山渡过春节,也在所不惜。 谭启平、高天河那边,也都希望尽快看到可靠的结论,不想在这时节再节外生出什么枝来。 此时正值嵛山湖水位最低的季节,嵛山湖大坝的主体都露出水面,只要上大坝,很多病险用弱眼都能看见;那一道道横贯坝体的大裂缝,看着就叫人触目惊心。 在多方夹逼之下,嵛山湖水库的问题无法遮掩下去,不过各方面更多的是将责任推给财政困难、经费匮乏等客观因素之上,无人愿为其承担责任,而谈及怎么去解决问题,意见更是难以统一。 临时能统一的处置意见,就是放水、降低水位,减轻大坝所承受的压力。 杨玉权也没有急着就把收购方案抛出来,将嵛山湖水库存在的病险问题确定下来,就返回市里。 虽然杨玉权没有把收购方案直接抛出来,但是把水利部门的人拉到嵛山湖水库现场,杨玉权还从淮能集团额外借用两名专家随行,也能叫一些有心人产生微妙的联想。 直接把收购方案抛出来,未必就是最合适的手段;有些事情要做成,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酝酿。 时间也过得很快,春节最后几天,沈淮刚到嵛山县就搞的联合整治行动,在张有才等地方势力的阻挠之下,也渐渐变味。 县公安局及消防大队对东嵛镇工商所的火灾调查,最终也不了了之。 虽然撤消了张培杰的所长,但沈淮计划想搞的内部整治也进行不下去。才隔十来天,沈淮最初计划的联合整治行动,就变成对外、对县城商户的联合检查,到年底,这类检查,很容易就往联合罚款上滑变。 嵛山县穷,财政紧张,机关工作人员一年的收入,都抵不上外出打工的农民工,党政单位几乎都在削尖了脑袋捞外快。 县委书记梁振宝一心想着能找到个好位子调回市里去,县长高扬则一心想坐上县委书记的宝座,两人在嵛山都不干得罪人的事情,这两年使得党政单位罚款自肥的冲动很难受到什么有效的遏制。 在很多人看来,沈淮到嵛山后烧的第一把火,叫张有才搞得多少有些灰头土脸,但知悉更多细情的冯玉梅知道,沈淮意不在张有才。 沈淮春节期间不留在县里值班,冯玉梅帮沈淮整理一些回燕京期间要看的材料送到他办公室里。 “嵛山湖水库不知道要拖多久才会拿出最终的方案来,你家罗庆会不会在家住太腻味?”沈淮接了过冯玉梅替他整理的材料,又问她罗庆的事情。 罗庆将问题捅出来,完成他的主要责任;但他把问题捅出来,也把县水系统的人都得罪干净,在问题得到彻底解决之前,他也只能暂时留在家里休息。 “本该借春节在家好好歇一歇,不过罗庆是歇不住的人,这两天在家里,还整理水电站的资料。”冯玉梅说道。 “我在想,该用什么名义,暂时把罗庆借用到县里来先工作一段时间才好,”沈淮说道,“我夜里在家,你跟罗庆到我那里来一趟。” 冯玉梅刚要说好,办公室的门给敲响,她跑过去开门,见县委书记梁振宝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从门缝里探进来,吓了一跳:“梁书记……” “梁书记,你有什么事情找我,打电话叫我过去不就成了?”沈淮看到梁振宝的眼神闪烁,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笑着问道。 冯玉梅也觉得奇怪,沈淮上任也有大半个月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县委书记梁振宝亲自走进沈淮的办公室。 “没什么事情,顺脚走到东楼这边,就进来看看。”梁振宝说道。 冯玉梅知道梁振宝有话要说,说道:“我给梁书记您沏茶去……” “我刚喝了满肚子茶出来溜达,不要用再倒茶了,我就过来看一眼就走,不耽搁小冯你跟沈县长谈工作。”梁振宝说道。 冯玉梅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 沈淮见梁振宝过来找他谈事情,还不用冯玉梅先回避一下,就知道梁振宝大概是认定他跟冯玉梅、罗庆夫妇在嵛山湖水库一事早就勾结。 沈淮陪梁振宝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冯玉梅还是拿来茶杯过来,给梁振宝、沈淮沏茶。 梁振宝开口说事之前,先打量起办公室里的布置;这间办公室以前是组织部长张云山的,梁振宝跟张云山是老搭档,沈淮相信梁振宝没有少来过这间办公室,猜他心里正在考虑说辞吧,故作糊涂的问道:“我到嵛山上任,就要请假探亲,实在是不应该啊。梁书记你过来,不该是要想我春节期间留下来吧?” “不,不,不,你们年轻人,思亲心切,我们既理解也支持。县里有我跟高县长撑着场面,不至于还会有什么大事情,你就放心休假,不要有什么牵挂,”梁振宝忙说道,打量了沈淮两眼,考虑说辞,说道,“要说县里还有什么事情是我拿不准的,也就是嵛山湖水库了。沈县长,你也知道,嵛山湖水库的问题,拖到现在这样子,一方面是县里没能重视起来,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县太穷,财政太紧张,就算想重视,也没有办法重视。现在问题是摆出来了,但问题摆出来不能就算完了,最终还是要把事情解决掉。我跟高县长商议了很久,县里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是很无力,没有什么管用的法子。我就想着,沈县长你的见识要比我们窝在穷山窝窝里的人要开阔,说不定有什么好的思路……” 冯玉梅在旁边听了暗暗心惊,梁振宝说他跟高扬沟通好之后再亲自来找沈淮谈嵛山湖水库的事情,这是再次表明他跟高扬继续站在同一条战场的态度,这看来淮能集团嵛山湖水库的事情未必会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面对梁振宝怀疑的眼神,沈淮只是一笑,说道:“一定要有我说一个解决嵛山湖水库问题的方案,我也不瞒梁书记你……” “……”梁振宝心里一惊,他是打着试探沈淮的心思走进来的,倒没有想到沈淮会单刀直刀,眼睛看着沈淮的脸,说道,“沈县长,你说。” “我跟杨玉权市长谈过相关方案,就是嵛山县把嵛山湖水电站以及县内所有的水电,通盘交给淮能集团开发运营,嵛山湖大坝自然也就由淮能集团完成必要的加固,县里只要进行必要的监管就行。当然,县里把这么水电都交出去,淮能集团也要额外补偿嵛山县一部分资金,其中一部分,用于修护嵛山湖周边的湖堤,一部分重建嵛浦公路。我想这部分资金,低于五千万,是不合适的,”沈淮说道,“这个方案,我们还在酝酿之中,有些犹豫啊。如果是由杨市长直接提出来,可能会遇到一些反对意见。倘若由我们县里直接提出这个方案,再去请求杨市长的支持,我想方案通过的难度会降低一些。” “……”梁振宝良久无语。 冯玉梅知道这个方案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没有最初的震惊,但对县委书记梁振宝的讶然是能够理解的。 “沈县长你原来是这个思路啊。这个思路听上去蛮有诱惑力的,到底可不可行,我回去再琢磨琢磨,还要跟高县长好好商量一下……”梁振宝有些坐不住,站起来就要离开沈淮的办公室。 沈淮却没有打算放过梁振宝,送他到办公室门口,握手将要分开之前,说道:“梁书记你慢慢考虑,不焦急的;我明天上午离开县里,离开之前,会再找高县长详细的聊一聊这个方案。” 听沈淮说这话,梁振宝迈出去的脚,仿佛给一枝长枪扎在地上,寸步难移,浑浊的眼神,也难得锐利的盯住沈淮的眼睛,似乎想从沈淮的眼神里寻找到更多威胁的意味。 “怎么,梁书记你不会这么快就考虑好了吧?”沈淮笑问道。 梁振宝虽然平时是老好人一个,但在嵛山作威作福多年,也养成一把手的脾气,听沈淮这么说,一时也受不住,硬绷绷的说道:“我想到要去宋县长那里走一趟。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看着梁振宝甩袖离开,冯玉梅暗暗心惊,但看到沈淮旁若无事的走回办公室,她也只能跟着走进去。 “冯主任,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咄咄逼人了?”沈淮笑着问冯玉梅。 收购方案,要是由杨玉权直接提出来,一旦遇到强力的质疑,杨玉权就会陷入被动,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而倘若能由县里提出收购方案,能大幅削减各方面的阻力,叫方案顺利落实下来。 不过,冯玉梅觉得沈淮的行事方式可以更委婉一些,而不应该这么明显去威胁梁振宝。 沈淮都把脸摆出去,冯玉梅能说什么。 沈淮微微一笑,跟冯玉梅说道:“政治无非就是交易,披上温情脉脉的面纱,也改不了交易的本质。我们手里抓着王牌,就要把獠牙露出来。梁振宝不跟我们交易,我们就去跟高扬交易,不然,你以为梁振宝、高扬二人真能亲密无间的联手起来压制我?梁振宝过来主动来找我谈水库的事情,就已经露了怯。他抹不下脸来说透的事情,我只是帮他直接说出来而已。” 第四百四十七章 心理防线 沈淮信心十足,冯玉梅心里却是忐忑…… 冯玉梅知道梁振宝这人看上去一脸和蔼,却是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梁振宝在嵛山作威作福多年,自然有他的尊严,冯玉梅担心梁振宝不会容忍沈淮对他如此指手划脚的胁迫。 再过两天就是春节,机关里也是清闲,到下班时间,看着沈淮夹着公文包出了办公室,冯玉梅随后也骑车回家去。 巷子里有七八个放寒假无拘无束的孩子,点着鞭炮四处乱丢,噼哩啪啦的炸响。看到女儿罗丽也混迹其中,冯玉梅支脚停下车来,将女儿喊过来,不叫她再跟着满街巷的疯玩去。 冯玉梅将自行车支在院子里,隔着窗户,看到罗庆在西屋里开着灯写东西,推门进去。她骑车身暖,停歇下来,站到屋里,就感觉屋里的湿冷刺骨,说道:“不是有取暖器吗,你怎么不用起来?坐这屋里写东西,这么冷,你吃得消?” “你不说,我还没有感觉呢,”罗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将今天所写的材料,拿给妻子看,“你帮我看看,这段有没有什么地方错漏了?” “水电上的事情,我可不知道多少,”冯玉梅转身到公公、婆婆住的屋里,将家里唯一的那只取暖器拿过来插电用上,看着加热管炽红起来,“嗡嗡”作响,冯玉梅心里都觉得暖和一些,这才伸出手,拿起丈夫白天写的材料看起来,边看边说,“嵛山湖水电站可挖掘的潜力大,真要照你的方案对大坝进行加固,最终的装机容量可以提高到当前的十倍到十五倍。虽然县里没有资金进行投入,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看着县里唯一能拿得出手、而且能最快出效益的资源,拱手让出去。” “不是高不高兴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成,不然再好的资源,捂在手里也是白搭,”罗庆说道,“淮能集团这次拿五千万出来,可以说只是收购嵛山湖水电站以及嵛山水电资源专营权,而后期嵛山湖水电站的改造,差不多还需要投入近两亿的资金进去。虽说将来水电站的收益归淮能集团,地方不能再参与分享,但地方每年所获得的税费差不多要有上千万,比现在也是只多不少。而县里一次能得到五千万的发展资金,就能集中力量先修嵛浦公路。沈县长说得很对,嵛山要想发展,有两件事一定要做,而且要做好,不然什么都是白搭。” “我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合该你去做才高兴,”看着丈夫这段时间来意气风发的样子,冯玉梅也打心里高兴,不过她心里还有些担忧,把下午沈淮公开要挟梁振宝的事情说给罗庆听,说道,“沈县长就差跟梁振宝直接说,梁振宝要不肯合作,他就联合高扬把梁振宝干掉……suig唉,即使要拉拢梁振宝,由县里主动提出收购方案,你觉得沈县长的方式是不是太直接了一些?梁振宝在嵛山这些年,都没有给人顶过嘴,今天叫沈县长这么拿话威胁,就算他想跟沈县长,也未必能抹得下这个脸啊……” “沈县长看着是没有太多的耐心,”罗庆琢磨着道,“或许沈县长是想一下子就把梁振宝的心理防线打垮掉,以后就能少许多扯皮的事,叫很多事情都能更快、更顺利的推进下去。” “谁知道?”冯玉梅苦笑一下,说道,“沈县长明天中午就会离开县里。要是明天中午之前,梁振宝不找沈县长谈话,这事可能就会变得更复杂。” “想太多也没有用,”罗庆说道,“肖浩民约了我还有交通局的徐强,夜里去找沈县长,你过不过去?” “嗯,”冯玉梅点点头,又问罗庆,说道,“逢年过节的,我们是不是给沈县长送点礼?嵛山湖水库问题捅出去后,县里本来说好的年终奖也都取消掉,要挪过去先补这个窟窿去。家里现在就只有四千多,我们过年省着点花,能挤出三千块钱来,是不是再去借点?” “我刚听我爸说,他年底还能领千把块钱。我这个当儿子不要脸,等会儿跟他开口要去,凑四千块钱出来。年底我们紧巴点过……”罗庆说道。 夫妻正商量着给沈淮送年礼的事情,外面的院门给“砰砰砰”敲响,一会儿就听见胡志军那个大嗓门在外面扯着嗓子喊:“罗庆,罗庆,我是胡志军……” 冯玉梅跟着罗庆走出屋里开门,看到长林乡党委副书记胡志军推着辆自行车站在院门外,自行车后架子上挂着两篓子,实沉沉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罗庆开玩笑道说道:“怎么,上门给我送年礼来了?你那辆宝驴呢,你一个大书记,怎么骑着辆破自行车上门啊,太丢份了吧?” “乡里就两部破车,到年底了,你以为还能轮得到我来开?”胡志军将自行车支好,把两只篓子从后车架上拿下来就要进院子。 “唉、唉,你是真到我家送礼来的?”罗庆挡着胡志军,不叫他进来,说道,“你小子每回都到水库找我混吃混喝的,什么时候有这良心给我回礼了?” “我不跟你们打什么马虎眼,”胡志军站在门口,说道,“年底我还是照老规矩给我叔、我婶准备了几瓶酒、两条烟、两条鱼、一块肉。你要嫌弃,等我走了,你再把东西丢院子外去。还有些山货,也不值什么钱,我想你跟玉梅帮我送给沈县长。沈县长住哪里,我也不认得路……” “胡志军,年底给沈县长送礼的人也有不少,但县长们在会议上都公开表了态,过年不收礼,沈县长今天还让我退了好几份。你让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沈县长那里去,不是害我给沈县长骂吗?”冯玉梅站在旁边说道,“沈县长可是有名的沈蛮子、沈老虎,办公室的人在他跟前,都大气不敢喘一口,就怕万一不小心做错事,给踢到哪个旮旯里坐一辈子的冷板凳。罗庆的情况都已经这样了,你总不能害我连饭碗也保不住吧?” 胡志军跟她、跟罗庆多年同学,关系不错,平时工作上还有个照应,而且特别是罗庆跟她最困难的那些年,胡志军也没有跟他们生分,颇为难得。 胡志军真想要攀沈淮的关系,冯玉梅不会介意适当时机帮着介绍,或者时间恰当时帮着说几句好话,但是她现在都摸不透沈淮到底是什么脾气,怎么敢硬把胡志军塞到沈淮跟前去? “罗庆,冯玉梅,你们也不把我当老同学看啊?别人都说罗庆这下子捅了马蜂窝,怕是连冷板凳都没得坐了,但是我胡志军的眼睛可不瞎啊,”胡志军嘿嘿一笑,也不会给冯玉梅的这句话打发走,说道,“……” “咳,咳……”冯玉梅怕罗庆抹不下脸,心里正想着用什么措辞把胡志军打发走,就听见巷子里的阴暗处传来几声咳嗽。 待人走近来,冯玉梅才看清是沈淮,忙问道:“沈县长,你怎么过来了?” 沈淮借着院子里的灯光,打量了胡志军一眼,见他人长得黑瘦,不比罗庆文雅,但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精力充沛的聪明人。 沈淮早知道罗庆有一个在长林乡担任党委副书记职务的同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入更深入的接触,伸手过去,说道:“你就是长林乡的胡志军?” 冯玉梅也不知道沈淮刚才在巷子里听到她们多少话去,不好说什么。 胡志军正愁找沈淮无门,忙热切的双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沈县长您好,我打算去您那里拜年呢,正愁不认识门,来找罗庆问个路呢。” “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我也是怕麻烦的人,”沈淮笑道,又跟罗庆、冯玉梅说道,“政府食堂提前放假,我那边街口的面店今天也歇了业,我是过来蹭饭的……” 常务副县长跑上门来蹭饭吃,罗庆、冯玉梅天大的脸,也不能把沈淮轰到门外去;胡志军也喜滋滋的跟着进了院子。 罗庆跟冯玉梅工作繁忙,家里的晚饭平时都是他爸妈准备。 虽然是年底,家里不至于油水太寡,但也没有预料到沈淮会过来蹭饭,也实在拿不出几样能上桌的菜来。 胡志军以为沈淮到罗庆家里来,除了蹭饭还有事情要谈,他希望能搭上沈淮这条线,但也不会迫不及待的就凑上去,就要去厨房帮忙做饭去。 “胡志军熟不熟悉嵛山湖水库的情况?”沈淮问罗庆。 罗庆也以为沈淮有其他事情要谈,但听沈淮这么问,似乎不要胡志军回避,自然也愿意帮他引荐,说道:“嵛山湖水库就挨着长林乡,水库要出什么问题,长林乡第一个遭灾,志军对水库的情况,比普通干部要熟悉得多。而且志军跟我一样,都是学水利的,他还在县水利局工作过好几年。” “县水利局的工作,你干不干得来?”沈淮问胡志军。 罗庆在旁边听了打一哆嗦,他能肯定这是沈淮跟胡志军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就把不是他分管范围内的水利局长宝座许给胡志军,这未尝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胡志军也傻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在他看来,就算沈淮可能通过罗庆或者其他渠道了解到他,想要重用他,就算县水利局长的位子这次会空出来,但沈淮作为常务副县长,在人事任命的话语权恰恰又是县常委里最不强的,他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冯玉梅知道,如果梁振宝的心理防线给沈淮击溃,由梁振宝提名胡志军担任县水利局长,通过的可能性会非常高,但是梁振宝会这么容易给沈淮击溃吗? 第四百四十八章 夜访 罗庆、冯玉梅都很意外,都觉得沈淮初次见面就对胡志军封官许诺,未免也太草率了一些,看胡志军的表情,相信他之前没有跟沈淮接触过。 沈淮就打算在嵛山留半年,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从容布局,去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对梁振宝也是单刀直入,更没有时间对胡志军等人进行所谓的“考验”。 为了避免他离开嵛山后,有些事情受地方势力干扰无法进行下去,就算是很仓促,沈淮也要尽可能把有限的几个人拧到一起来。即使将来整个圈子里还会有“袁宏军”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出现,但也不是此时做事束手束脚的借口。 看到罗庆、冯玉梅、胡志军满脸疑惑,沈淮笑道:“你们可能跟我接触的时间都不能算长,不过我以前也有个在淮海工业大学读书的朋友,他比你们低两届,从他那里,我很早就听说过你们的一些事情,我对你们还是比较了解的。当然了,以后能有更多的时间跟机会,我想彼此的了解会更深入。我希望春节后,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就能彻底解决好,时间就很紧张。在县水利局长的人选问题,我是可以向梁书记推荐你,不过很多事情,还要自身条件够硬才行。” “沈县长,您放心。我不让叫沈县长您失望的。”胡志军依旧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机械的答道。 作为国内有数的十几所名校之一,淮海工业大学每年大约要从东华市招收上百名学生。除了学校里有各种同乡会、经常性的组织联谊活动之外,每年寒暑假,大家都喜欢闹哄哄的集中在一起坐轮船往返徐城跟东华之间,所以高一两届或低一两届的同学,也许关系不那么密切,但大都相互认识。 只是胡志军、冯玉梅、罗庆想象不出,在低他们两届的淮大校友里,有谁跟沈淮的关系密切到这种程度,密切达到他推荐一人,沈淮就直接予以重用的程度。 不过像沈淮这样在地方完全没有根底的空降派,要在三五个月时间里,去了解、熟悉全县两百多个中层干部,从中挑选一些人,拧成一股势力使用,而且不能给别人掺沙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空降派要在地方上逐步形成自己的班底,主要还是依赖能够信任的人的推荐。谭启平初到东华时如此;沈淮初到嵛山,也必然要如此。也许沈淮唯一的优势,就是别人不知道他对东华到底有多熟悉。 沈淮无法跟罗庆、冯玉梅、胡志军去回忆淮大的校园生活,他六年的中学生涯都是在霞浦县中渡过去的,然而他这几年甚至都没有借口重回霞浦县中的校园里走一趟。 留罗庆、胡志军陪着沈淮谈嵛山湖水库的事情,冯玉梅到厨房帮公婆准备晚饭。幸亏胡志军拿了鱼跟肉送年礼来,不需要这么晚再跑到菜市场去买,可以炒了几样菜,不至于太寒酸。 罗庆中途到厨房来,帮着摘菜,问妻子:“沈县长真有把握当胡志军让水利局长?” “就看梁振宝会不会妥协了?”冯玉梅说道,“不过现在看来,沈县长让胡志军负责水利局,应该不是临时起意。” 罗庆点点头,下午时沈淮如此凌厉的直接冲击梁振宝的心理防线,在他以及妻子看来,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 如果仅仅是要梁振宝代表县里主动提出收购方案,方式可以委婉得多。梁振宝又不是傻子,利弊自有权衡,没有必要逼他那么急。 沈淮的咄咄逼人,反而有可能叫梁振宝抹不下脸来,把事情闹绷掉。 但是,想要梁振宝在嵛山湖水库等一系列问题上,包括新水利局长的任命以及具体的合作方案上,都退步到底,都密切配合这边,则非要一下子把梁振宝的心理防线击垮才可。 只是叫罗庆、冯玉梅疑惑的,到底是谁向沈淮推荐了胡志军,叫沈淮都没有跟胡志军见一面,就决定推荐胡志军去当水利局长? “你说那个低我们两届的淮大校友,到底是谁?”罗庆问妻子。 冯玉梅耸耸肩,大学时关系亲密的同学,在毕业之后很多都没有联系,何况又是低两届的校友? 她当年在大学校园,满心的跟罗庆谈恋爱来着,对老乡联谊之类的活动,没有什么兴趣,胡志军倒是一个很活跃的人,说不定那个人正而八经向沈淮推荐的是胡志军。 “要真能让胡志军管水利,很多事情真是能简单一些,”罗庆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去钻牛角尖瞎想什么,笑着说道,“沈县长真能让胡志军当水利局长,这绝对要算一步好棋。” “嵛山湖水电站是未来两年,嵛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重点项目,需要水利门的密切配合。特别是你已经把水利局那群人都得罪光的情况,就更需要有人能到水利局去坐镇,”冯玉梅说道,“沈县长对这些事,都是有考虑的;看来,有时候还是我们想多了。” “砰砰砰”,这时候院门又叫人敲响。 罗庆从厨房里探出头,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这时候过来送礼。 罗庆、冯玉梅甘受清贫,但人情往来的一些事情并不拒绝。不然光向上面人送礼,而不收礼,他们这点收入也扛不住,只要事情不逾线就可以。 只是今天沈淮在堂屋里坐着,再有谁上门来送礼,不管多轻微的年礼,脸面上都不会好看。 听着有人敲门,总不能不应,冯玉梅将围裙解下来,擦干净手,走出屋去,问道:“谁啊?” “我,肖浩民。”肖浩民在院门外应道。 听是肖浩民,冯玉梅赶紧走过去开门,才看到站在院门外,除了肖浩民以及县交通局副局长徐强外,还有县委书记梁振宝。 “梁书记,您怎么也过来了?”冯玉梅忙将大门让出来,让梁振宝往里走,诧异的问道。 肖浩民代梁振宝回答道:“我跟老徐去找沈县长,没看到沈县长屋里亮灯,想迟些时间再去,半道上遇到梁书记也过来找沈县长谈事情。我想着沈县长可能到你家来蹭饭了,就一起过来的撞运气。” 沈淮与胡志军在堂屋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也走出来。 看着梁振宝在昏暗廊灯下的脸阴晴不定,沈淮笑道:“梁书记啊,你逼我真急,你这是不想放我明天离开嵛山好好过春节啊。” “你这个假期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而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又是刻不容缓,只能在你离开嵛山之前,抓紧时间多研究研究。”梁振宝说道,眼睛却打量着院子里的肖浩民、徐强、胡志军、罗庆、冯玉梅等人。 嵛山县的中层干部有两百多人,肖浩民仅仅是其中的五人而已,但想到沈淮到嵛山任职都不一个月,就已经把这五个人,而且是相当有能力的五个人抓到手里,梁振宝怎么会就认为是正常的? 沈蛮子果真不简单啊,就不知道高扬在他手底下能走几个回合,梁振宝心里暗想道。 看到梁振宝登门来找沈淮,又说解决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刻不容缓,从下午开始就绷紧一根弦的冯玉梅,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梁振宝屈服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会顺利得多。 * 沈淮计划淮能集团在未来两到三年时间,向嵛山投入三亿的资金用于开发嵛山的水电资源,这大概也是嵛山未来两三年间能拉到最大的,也将是最主要的投资项目。 其中五千万资金将直接划给县财政,一方面名义上是收购嵛山湖水电站及嵛山水电资源专营权的费用,一方面也是最大限度的减弱嵛山地方对收购方案的阻力。 对于财政收入不足两千万、一年开支刚过三千万的嵛山县来,五千万是绝对有诱惑力的;不过,沈淮不想这笔资金给嵛山县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所浪费、消耗、吞噬,希望集中力量替嵛山办成几件事。 按照道理,淮能集团向地方支付五千万的收购款,并不能干预地方上怎么使用这笔钱,更没有道理直接要求县里将这笔资金投在嵛浦公路上。 反过来,县里却是可以将重修嵛浦公路作为转让嵛山湖水电站的附加条件,直接向淮能集团提出来。 只是谁来提这个要求很关键,沈淮没有更多的选择,要么是县委书记梁振宝、要么是县长高扬,他只能选择一个人。 梁振宝更没有选择,就算给沈淮逼到那种程度,在利害关系之前,他也不得不先放下县委书记的尊严来。 要是让沈淮去找高扬合作,让高扬来主导整个方案的实施,梁振宝都不能确认他这个县委书记的位子还保住几个月。 高扬虽然也忌惮沈淮,但梁振宝相信,高扬是受不住县委书记这个位子诱惑的。更何况,在整个东华市,沈淮跟高扬背后的虞成震,还有谭启平这个共同的对手,选择暂时合作,并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从罗庆喝得醉醺醺的离开,到巷子口给冷风一吹,梁振宝清醒过来,看着黑沉沉到年底都没有什么灯火的县城,陡然感觉自己老去许多。 虽然在淮能集团收购嵛山湖水电站,投资开发嵛山水电资源,出资重修嵛浦公路等上,梁振宝也将名利双收——就算市里没有更好的位子等着他,他也不用担心高扬能再威胁到他;而且能替嵛山办成这几件事,也将能留名于地方——但想到整件事都受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暗中摆布,梁振宝心里始终不能顺畅过来。 虽然沈淮提的要求并不高,只是让罗庆借调到县委,负责整个收购方案及附属协议的草拟,推荐胡志军担任水利局长,但是这个贼船不好上啊。 首先是罗庆捅开嵛山湖水库的盖子,梁振宝明义上把罗庆借用到县委,负责收购方案的草拟,就是把整个水利系统的火力都吸到自己的身上来,必然就要强力支持胡志军清洗水利局。当然了,淮能集团真能拿出这么多的资金来替嵛山修路固堤,梁振宝相信嵛山县内部的阻力还容易化解一些,但是市里会怎么看他? 梁振宝想了良久,或许真的只能在嵛山熬到退二线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二打一 在罗庆、冯玉梅家蹭饭的第二天上午,沈淮就到高扬办公室,谈他春节离开嵛山期间工作上的一些安排。 沈淮到任还不到一个月,分管事务不多,手里头也没有紧急要处理掉的事务,但他这次回京过春节,还要到英国走一趟,离开的时间会比较长,作为常务副县长离开县里这么大时间,必要的工作交接也是要做安排的。 “原来沈县长的女朋友在英国读书啊?我家老俞前两天还跟我打听沈县长你有没有对象呢,想着热心帮你做介绍呢。”高扬笑眯眯的说着话,琢磨着沈淮能离开嵛山半个月,联合整治的事情大概就能无疾而终了。 “还只是家里人给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不是女朋友,就指望这次春节飞过去努力一把呢,”沈淮笑着说,又跟高扬开玩笑说道,“我这次去伦敦要是不成,我回嵛山来,还得要俞大姐帮我物色对象。” 沈淮现在上级别了,出国都需要向组织部门报备,在党委要向梁振宝请假,在政府要向高扬请假,没有办法随随便便拿着背包就出国去。 沈淮春节期间要赶去英国“探亲”,也只能拿成怡做借口,也就不得不主动把他相亲对象在英国留学的事情,说给高扬他们知道。 宋系希望他与成怡相亲成功以此加强宋系内部凝聚力的事情,沈淮相信省长赵秋华是清楚的。 但对赵秋华来说,虞成震毕竟是半路投靠过来的野户,他不大可能会事无巨细的将京城圈子内的一些秘辛都对虞成震倾囊相告——沈淮相信,高扬能知道的事情更是有限。 “……”高扬哈哈一笑,摇头笑道,“沈县长你是真正见过外面大世界的,嵛山这个穷窝窝里飞出来的草头凤凰,我不信能找到入你眼的。” 高扬从虞成震那里只知道沈淮是副省长宋炳生的儿子,父子关系不和睦,甚至沈淮这次给调到嵛山,都很可能是宋炳生的意愿。 不过,国内历来都是自家孩子随便打,你动手打我儿子试试? 高扬也不觉得他有资格去利用沈淮跟宋炳生副省长之间的父子失和做什么事情,虞成震跟他说的话也很明显,就是要由着沈淮在嵛山折腾,就是希望嵛山能捆绑住沈淮的手脚,叫他不能掺合到市里浑水中去。 12.9喷爆事故,直接导致市钢集团重组,常务副市长梁小林等人倒台,但东华市的权力调整并没有完全谢幕。 在此微妙时刻,无论是谭启平、高天河,还是虞成震,都不希望去面对沈淮这个时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变数。 高扬心里是巴不得沈淮出去游山玩水、泡妞溜美,哪怕请个半年假,他都不会吭半个不字。 “砰砰砰”,高扬跟沈淮聊得正开心,听到敲门声,不想太端他县长的架子,屁股抬起来走过去开门,见是梁振宝站在过道里,吃了一惊:“是梁书记你啊。” 梁振宝笑哈哈的说道:“我在过道里,就听到你跟沈县长谈笑风生,是不是谈到什么好事情了?说来给我听听。” “正说沈县长这次到英国陪女朋友过春节的事情呢。不过,沈县长底气不足啊,这次他都打算奇袭伦敦了,也没有信心能一定攻下堡垒,还想找我家老俞给他物色几个预备队。”高扬笑着说道,请梁振宝到他办公室里坐下,也不忙着问梁振宝这时候窜到他办公室里来有什么事情。 “这是人家年轻人歉虚啊,”梁振宝附和的笑道,“人家女孩子要着他过去陪着过春节,这事大体就有谱,我们等着吃酒就是了。” 高扬跟着哈哈一笑;沈淮也跟着笑。 沈淮注意到高扬掩藏笑容之下的疑色,心想他真是头老狐狸,但见有个风吹草动就有疑心,抬起屁股,说道:“梁书记找高县长有事,那我就先走……” “沈县长在这里最好。这事我正好也要在沈县长你离开之前找你谈一下,正好省事。”梁振宝说道。 沈淮看到高扬脸上的笑容已经敛了起来,知道他应该是意识到不管梁振宝要谈什么事情,都可能对他不利。 “那好,我就听听。”沈淮笑着,屁股又坐回沙发上去。 高扬也只能按住满心狐疑,坐下来听梁振宝谈事情。 “还是嵛山湖水库的事情,”梁振宝眼睛瞅着高扬,说道,“问题是查出来,虽然是很多客观因素所造成,但黄副县长以及水利局的王实兵,都没有及时将相关问题向县委县政府反应,以致谭书记、高市长以及杨副市长密切关注之后,县里才有反应。很被动啊。这个事情,县里不能拍拍屁股说一点责任都不承担。追究相关干部的责任,甚至我跟高县长你做检讨,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嵛山湖水库的问题怎么解决,县里要不要争取主动?现在放水,降低水库的水位,只是临时的办法,是权谊之计。另外,水电站不能运行,也会造成一些问题,县里用电吃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缺了水电站这一块,县财政上怎么去弥补,高县长,你有没有想一些办法?” 听了梁振宝的话,高扬打量了沈淮两眼。 杨玉权组织专家组到水库现场调查问题时,就请从淮能集团借调了两名专家,现在梁振宝把话说得这么透,高扬又怎能一点都猜不出明目来? 高扬不知道是梁振宝找的沈淮,还是沈淮找的梁振宝,反正他夹在当中,跟着夹心饼干似的,不会好受。 高扬略作沉吟,跟梁振宝说道:“这以往县电力、水利系统维持,都不用县里拨款,水电站及水库还能额外拿两百来万出来,这一块短缺掉,明年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县里的情况,梁书记你是清楚的,我们想改变当前被动的局面,能采取的措施十分有限。梁书记,你就是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去问策啊。为这事,我也是好几宿没能睡得觉。实在不行,我们还只能跟市里求助,要有什么责任,也是我这个当县长的来背。” “现在不是争谁当责任的时候,嵛山湖水库的盖子,是水电站副站长罗庆揭开来了,”梁振宝说道,“我昨天找他进一步了解了一下水库的问题。在问题调查期间,罗庆跟淮能集团的专家有过接触,了解到淮能集团正打算发展水电这个信息,我觉得十分有用。我们要解决嵛山湖水库的问题,把淮能集团请进来,应该算一个思路,高县长、沈县长,你们觉得呢?” 沈淮不急不躁的看着高扬。 高扬背稍稍直了一下,轻轻的吐着气,不想叫梁振宝跟沈淮看出他的异常,说道:“如果淮能集团真有发展水电的意愿,梁书记你这个思路,真是有柳暗花明之妙啊。我记得沈县长在梅溪时,跟淮能集团有过合作,是不是请沈县长辛苦一下,春节后回来负责跟淮能集团接触的事情,或者水利方面的工作,也都由沈县长你来分管好了……” “不,不,不,”沈淮连忙拒绝道,“我春节后回来,还得接着搞整治,这摊事都没有摆平,我可没有信心把嵛山湖的事情接过来。梁书记、高县长,你们还是另选贤能吧,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不会尽力的。” 高扬满心狐疑的看向沈淮,突然觉得看不明白他。 罗庆把嵛山湖水库的盖子捅开来,市委书记、市长雷霆大怒,分管副市长决意要彻查县水利局的问题——沈淮这时候接手分管水利工作,可以把县水利系统上上下下捋个干净,都换上听他话的人,这要比搞整治却给一把火烧得灰眉土脸要好得不知多少,也是沈淮迅速在嵛山站稳脚的最佳良机计。 沈淮与梁振宝走到一起,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既然沈县长不肯帮我们分些担子,”梁振宝似有怨意的说道,“而黄副县长又确实不宜再分管水利工作,是不是由宋运华先暂时接手一下?我记得他早年在水库那边挂过职,对水库的情况比较了解。还有,罗庆这个人,县里还是要用起来……” 宋运华是梁振宝提拔起来的人,梁振宝想让宋运华分管水利,高扬能够理解,但高扬不能理解,既然淮能集团要插足嵛山,水利明摆着是一块肥肉,沈淮自己不吃,却送给梁振宝的人去吃,那沈淮跟梁振宝的交易里,梁振宝答应给沈淮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沈淮不会在嵛山长留,自然不能做半吊子的事情,嵛山湖水库以及修筑嵛浦公路的事情,他会积极去推动,但不会接手。 所以,他给梁振宝开出的条件相当优越,他不仅会在今后诸多事情跟梁振宝保持一致,而且嵛浦公路的修筑,将会叫交通部门成为嵛山未来三四年间油水最肥、权柄最重的县直部门,沈淮也无意跟梁振宝争,但需要在宋运华分管水利局之后,提名胡志军出任县水利局长,具体负责县水利工作,配合淮能集团开发嵛山的水电资源;二是放罗庆调入淮能集团;第三就是梁振宝以县委书记的名义,支持肖浩民整治东嵛镇,这样才有可能压制张有才。 第四百五十章 车上相遇 沈淮打算放下常务副县长的身份,好好放个假,自然就没有同意冯玉梅安排司机王威专程开车送他回市里。 在临时县常委会议后,沈淮就直接拿起简单行囊,直接走出县政府,拿上秘书曹俊提前替他买好的车票,赶到车站坐客车回市里去。 嵛山每天都有好几班发往市里的客车。 客车从车站发车倒是准时,只是车上三三两两坐了没几个人,车子出了车站,也没有直接出城去,而不断在城里的街巷里兜圈子拉客,兜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真正出发。 沈淮对这种事见多了,县里几辆客车都在搞承包,承包的司机,都削尖了脑袋想在年底多赚几个钱,兜圈拉客还是小事,沈淮也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是他能管得过来的,只能闭眼装看不见。 沈淮靠窗而坐,司机在县城里兜着圈子,他则借机好好的打量着这座历经百年,都还大体保持旧貌的古城;打量着四周的青山秀色,打量着东嵛溪河的欢腾流水。 倒是其他从车站正规买票上车的乘客,见车子不断的在城里兜圈子浪费他们的时间,很不耐烦,一而再的催促司机开车出城。司机却是不管,又兜了一圈,见实在拉不到什么乘客,才不情不愿的往城外开去。 在出城的三岔口上,已经一辆早先发车的客车停在这里;这边车子停下来,就有两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上车来,要这边的乘客,都并到那辆客车上去。 沈淮见多了这种拉客、倒客的现象,多费口舌没有什么用场,就拿起背包,跟着其他乘客下车来。 沈淮下车后才发现,另一辆客车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他们再要上去,就要在拥挤而脏乱的过道颠簸三个小时河。 这下子很多乘客就不愿意了,有人站在车门前,嘀咕着不肯上车,要跟司机争论,却给后面的司机跟同伙拉开,推到一边,骂骂咧咧的说道:“不坐,给老子滚。大过年,谁差你那几个臭钱?”当下就有两人给推到一边去,不让上车。 看到司机跟同伙五大三粗、横行霸道的样子,大家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能忍气吞声的上车去。 沈淮也不想管什么事,好不容易挤上车,正寻空隙能放他的背包,不意间抬头看到坐到车后排杨丽丽那张娇美的脸蛋。 杨丽丽想来也是早就看到他了,两人眼神相触时,杨丽丽的情绪还有调整过来,眼睛有着不知道是想迎还是想躲的复杂,大概也没有他一个常务副县长,会挤这样脏乱拥挤的客车回市里去。 “杨经理也坐车回市里去啊?”沈淮朝后面挤过去,看到跟杨丽丽并排坐在一起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看着瘦瘦弱弱的,还没有长开来,但除了有些不那么健康的苍白外,小姑娘的脸蛋十分清秀,叫沈淮想起两年多前的寇萱。女孩子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似乎好奇他的身份,怎么认得杨丽丽。 “她是?”沈淮问杨丽丽。 “是我堂妹,这次她跟我到市里一起过春节去。”杨丽丽忙站起来给沈淮让座。 杨丽丽这次为家里的一些私事回长林乡,也没有跟沈淮见面的必要,就没有联系,但恰恰在回市里的车上遇到,就显得她不吭不响的回长林乡刻意躲着沈淮似的。 杨丽丽不知道沈淮会不会有什么想法,看着沈淮明亮的眼睛有些心虚。 这一车乘客都盯着这边,沈淮也不能让娇滴滴的杨丽丽站起来换他坐下来,打量了杨丽丽一眼,说道:“你坐吧。”眼睛又往里扫了一下。 杨丽丽看到沈淮往里扫的眼神,坐下来就顺势往里边挪了半个屁股,给沈淮挪出半个座位,说道:“到市里还有段时间呢,一起挤一挤吧。” 这车里不晓得有多少人愿意跟脸蛋秀美、气质高雅的杨丽丽挤一挤,旁边的人听了她这话,眼睛都往沈淮的脸上扫过去,心里都想:小白脸就占便宜。两个上车来推着乘客往里面挤的司机同伙,扫过沈淮的眼神,更是透着**裸的忌恨。 虽然此时是嵛山一年当中最冷的季节,也要比山外的气候温润得多。沈淮把背包放在脚下,挨着杨丽丽坐下来,隔着不多的布料,能感觉到杨丽丽紧绷绷的臀弹实而柔软。 沈淮侧过身子来,看了杨丽丽她不怎么吭声的堂妹一眼,也不问杨丽丽为什么单带堂妹一个人回市里过春节,手似乎无意的搁在杨丽丽的大腿上,问道:“听说你最近新开了一家美容院,周裕好像去了很勤啊!” 杨丽丽仿佛给蛇信子舔到似的,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而堂妹诧异的眼神,更是叫她难堪。 即使沈淮占有她的身子,她也不会拒绝,偏偏这两年来沈淮没有动静,任她在东华枝藤蔓延的生长,却在这时当着她堂妹面前摸她的大腿,叫她是那么不堪。 杨丽丽坐在那里,既不敢推开沈淮的手,也无法去面对堂妹诧异的眼神。 她心里知道沈淮这是对她“要挟”周裕的行为不满,对她小施惩戒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要占她的身子,但这更叫她内心不堪。 在沈淮离开东华的前夜,杨丽丽无意撞破他跟周裕的好事,她之后是希望能借这个秘密,“逼迫”周裕不得不跟她亲近,以便她能融入进周裕所接触的那个上流社会,而能摆脱她怎么都低人一头的过往。 杨丽丽没想到她的用心,在沈淮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也意识到在沈淮的心目里,她看似跟沈淮相处也相当熟络,但还是没有办法跟周裕比什么地位。 哪怕是她对周裕的“要挟”并没有什么恶意,沈淮也不允许她逾越半步。 杨丽丽无法回答沈淮的话,只能难堪的坐在那里,沈淮又笑着向靠窗坐的小姑娘,问道:“你多大了,怎么会一个人跟你姐到市里过年去?” 小姑娘诧异的眼神不见了,只是恶狠狠的盯着沈淮按在她姐大腿上的手,抿紧嘴不理睬他。 “我妹过年就十六了,家里让她辍学有一段时间了,也没有什么工作。家里本来帮她相了一个人家,年后就要结婚了。她不是很乐意,跑到市里来找我,我也不能不给她家里一个交待,就来回跑了一趟,也没有想着要去打扰你,”杨丽丽说道,“车上遇到你,还是真巧得很;知道你今天会离开嵛山,还以为有车送你到市里去呢。” “原来是这样啊,”沈淮收回手,说道,“我还以为你从山里拐了一个女孩子,胡乱编个借口说是你堂妹呢,原来是我猜错了啊……”又看向小姑娘,问道,“你真不是给她拐出来的?” “不是。”小姑娘说了一句,就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再看沈淮。 沈淮微微一笑,觉得这小姑娘跟两年前的寇萱没有什么两样,哪里会跟她计较。 这时候客车发动起来,司机的同伙挤到后面收车票钱,使得车里更加拥挤不堪。虽然杨丽丽可以让她堂妹坐她腿上,让沈淮单独坐一个位子,但她又怕给沈淮传递错误的信息,只能跟他挤贴在一起。 比起车厢里污浊的空气,沈淮身上传来好闻的皂香,要不是沈淮刚才叫她那么不堪,叫她拎清楚自己的身份跟位置,她说不定就会迷醉这种气味之中。 看着收钱的挤过来,沈淮掏出车票给他看,示意自己是买票上的车。 “你这票不是我们这趟车的;还要补十块钱。”收钱的挑眉看了沈淮一眼,眼睛又从杨丽丽脸蛋上扫过,不耐烦的说道。 “是不是从我们那趟车倒过来的乘人,都要加补十块钱?”沈淮问道。 “哪那么多废话,不坐车,给老子下去。”收钱的骂骂咧咧的说道。 “得,得,大过年的,也不差这十块钱,我补给你。”沈淮边说边从口袋里掏钱包,准备补十块钱给收钱的。 “你妈有钱了不起?老子的车还就不爱赚你这破钱,你妈给我下车去。”收钱的汉子本来就沈淮这样的小白脸看不顺眼,而且沈淮的话也挑起其他给倒过来的乘客的不满情绪,收钱的汉子倒也是干脆,伸手抓起脚边的背包,就从车窗扔下出来,紧接着就把沈淮从车窗撵下去是,想通过赶沈淮下车,震慑其他乘客。 杨丽丽看着沈淮狼狈不堪的从车窗钻下去,忍住没笑;她堂妹不屑的说道:“还以为他多厉害呢?姐,你怎么就任他欺负?” 杨丽丽没有说什么,隔着车窗,看着沈淮站在尘土地飞扬的路边拿起手机打电话,大腿上似乎还有给他摸上去的余温。虽然当时很难堪,觉得他太霸道了,但想到他给赶下车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 车子发动起步,驶上离开嵛山的嵛浦公路,不过也没有让杨丽丽等太久,后面的警笛声就尖锐的拉响起来说。杨丽丽回过头去,就看到四辆警车从后面追过来,高音喇叭要这边停车接受检查。 第四百五十一章 停车检查 四辆警车同时拉响警笛追来,开车的司机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有逃犯混在车里,叫公安局的如此声势浩大的追来,只能自认倒霉的将车停在路边,接受检查。 车里的乘客都不明所以,也都以为车上混有逃犯,有些小骚乱,彼此警惕的相互盯着。 杨丽丽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出戏,她堂妹杨蔚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惶惑不安,欠着身子站起来,隔着密茬茬的人头,就看见驾驶员在前面先给两名警察一把揪了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负责在过道里宰客收钱兼恐吓乘客的两个地痞,这时候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车窗里探出头,看着围住客车的警员问:“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马老六能犯什么事,叫你们这么人来抓他?” 警员正引导乘客下车来,看到有人探头质疑,喝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当下直接将这两人从车窗里揪出来,连同驾驶员马老六在一起,叫他们三人抱头蹲在车头前。 见三人满脸委屈的样子,领头的警员走过来,冲着蹲在最前头的马老六小腿肚子就是一脚,喝斥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委屈、觉得莫名其妙啊?勒索恐吓乘客时,怎么没觉得委屈,没觉得莫名其妙啊!” 带队的警员又转回身,对分流下车、还不知道究竟的乘客们说道: “我们县公安局刚接到举报,说我县开往市区的这趟班车上,存在驾驶员联合地痞流氓宰客的行为。他们为达到勒索钱财的目标,不惜以暴力恐吓,甚至动手殴打、驱赶不顺从的乘客,行径十分恶劣,叫很多人对此也是敢怒不敢言。耽搁大家一点时间,还请见谅,要是还有其他遭遇宰客的乘客,可以到这边来跟我们反应情况,我们一定会严厉处置。” “公安同志,绝对是误会,绝对是误会,”马老六粗眉大目,个子却不高,蹲着没敢站起来,不过他在县城里也是老油子,蹲在地头喊屈道,“我们可都是县客运公司的职工,开的也是公司的车,我们要是敢宰客早给投诉到客运公司了,怎么还可能在这条路走啊?” 杨丽丽站在人群的后面,她堂妹杨蔚问她:“姐,谁举报的啊,怎么来这么多警察啊,我都还以为是抓杀人犯呢。” 杨丽丽微微一笑,堂堂常务副县长,竟然在县客运公司的客车上给勒索、被迫灰溜溜的赶下车,在某些人的眼里,可不比杀人犯逃跑还要严重? 马老六蹲在那里喊屈,而给他充当打手的两名同伙则目光凶悍的扫视那些乘客,叫那些乘客不敢站出来举报他们宰客甚至动手殴打乘客的行为。 半天见乘客们没有敢出头,马老六底气就更足了起来,扬头冲着领头的警察说道:“公安同志,你也看到了,我们车上的乘客都在这里,你看看,没有人被我们宰啊。会不会是有人栽害我们啊?” “你是说我假报警栽害你们?”沈淮推开车门,从警车下来,走到驾驶员及同伙跟前,眼睛盯着他们。 马老六对沈淮印象不深,就是在倒客跟从车窗撵人下车时,瞥到两眼。他刚才还跟同伙这种只知道讨姑娘喜欢的小白脸都是没有鸟货,他在东嵛镇一拳头能吓死三,却没有想到这是个惹不得的硬茬,马老六脸色瞬间一变。 这小子举报竟然能让四辆警车这么快就追过来,马老六也能隐隐约约的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不敢硬扛,只能拉关系说软话: “交警大队的马队是我的好哥们,要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给您赔罪,什么事都好商量……” “宰客宰到沈县长头上去,你们还想商量什么?”领头的警员,厉声喝斥道。 领头的警员厉声喝止,制止马老六胡口多说,但他这番话也直接挑明沈淮的身份,叫马老六及同伙脸色瞬间由苍白变成铁青: 县长!这小子竟然是县长! 沈淮刚到嵛山任职不到一个月,县里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嵛山来了一个年轻的常务副县长,更不要说见过他的脸了。他们怎么知道,这小子来头竟然这么大,他们也意识到今天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严峻,这篓子绝不是他们能摆平的! 要早知道对方是县长,借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赶人下车啊。不过话说过来,堂堂副县长,专车都有,有必要跟一群穷光蛋挤班车吗,这不是害人吗? “交警大队的马队是谁?”沈淮厉色盯住领头的警员问道。 县城里餐饮业宰客现象严重,跟工商部门放水养鱼式的纵容有直接关系,但东嵛镇工商所的材料给一把火烧成灰烬,想从内部整治工商系统也无从做起。而县里的大巴、中巴车宰客现象泛滥,还存在严重的倒客及超载行为,客运公司跟交警部门的不作为甚至故意纵容自然脱不了关系。 沈淮既然插手这件事,自然就不会抓这三条毛毛鱼教训一顿了事。见驾驶员都吐露跟交警大队的警员熟络,沈淮自然要追问下去。 “他可能是说交警大队的副大队长马晓松。”领头的警员可不敢跟沈淮硬顶, “你让马晓松到现场来见我。”沈淮沉声说道。 沈淮丢下一群干警,走到站在路边的乘客跟前,说道:“我是沈淮,刚到嵛山担任副县长职务不到一个月,对嵛山很多情况还不熟悉。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会被县客运公司的客车司机宰客、赶下车,这也叫我认识嵛山县有些不法行为很严重。现在,县里对这些不法行为正进行严厉的整治、整顿,不光是我遇到的,只要每一个嵛山老百姓,每一个到嵛山来工作、游玩、探亲访友的人,遇到这种事情,县里都会严厉查处。不仅这趟车给勒索的人,以往有给勒索的,都可以过来跟我们的公安同志说,让公安同志记录下来,这些都是我们严厉查处不法行为的事实依据,你们也不用担心事后会受到打击报复。另外,在路上,我们已经电话联系的县客运公司,会另外派大巴车送大家去市里,不用担心会耽搁太多的时间。” 知道眼前这个身材挺拔、长相英俊的青年,竟然是嵛山新上任的副县长,大家震惊之余,这趟或者以往给不法司机宰过的乘客自然就壮了胆,纷纷上前来诉苦。沈淮让警方现场做笔录,不至于耽搁大部分人回市区的时间。 交警大队以及客运公司的负责人,以及冯玉梅及沈淮的秘书曹俊都随同两辆临时调度过来的大巴车随后赶过来。 其他乘客很快都重新上了车,继续上路,杨丽丽与堂妹留下来,等沈淮处置完事情,再一起回市里去。 冯玉梅还没有机会跟杨丽丽接触,但听说过她,客气的跟她打招呼。 沈淮不直接分管客运公司,但作为常务副县长,对客运公司种种乱象自然是可以严厉批评的,但他没有对客运公司的负责人多说什么,只是要他们自行反省种种失职。 对交警大队的问责,沈淮就没有这么客气,直接问赶过来的县公安局局长许伟新:“交警大队副大队长马晓松,涉嫌跟不法司机勾结,我建议你们对他立即进行停职接受调查查,春节后把书面报告放到我办公桌上。” 整个过程,沈淮甚至不看站在旁边面色如灰的马胖子一眼。 县公安局长许伟新,是县委书记梁振宝用起来的人。 沈淮初来嵛山,第一把火就烧到县委常、东嵛镇党委书记张有才的头上,搞联合整治,县委书记梁振宝看不清形势发展,吩咐许伟新按兵不动者,两边都不偏帮。 即使县分安局受沈淮分管,在东嵛镇工商所的火灾调查中,许伟立也是安排人手出工不出力,最终叫火灾调查无疾而终。 许伟新还不知道梁书记为什么突然又跟新上任的沈副县长达成默契了,竟然要他以后注意配合沈淮的工作——既然有梁书记的话,许伟新他此时自然更不敢对沈淮有什么言语的不尊敬事实;更何况,沈淮在名义上还直接分管县公安局。 许伟新打量了杨丽丽一眼,琢磨着她跟沈淮的关系,心想沈淮有专车不坐,偏要跟这女的辛苦挤班车,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瞒过别人的眼睛? 再看杨丽丽脸蛋娇美,许伟新猜测不可告人的秘密,大概也就那么一回事。知机识趣的他,自然也不会冒昧的去询问杨丽丽的身份。 对于沈淮在女伴面前,竟然给几个地痞无赖赶下车,许伟新也能理解他的震怒,故而面对沈淮对马晓松直接进行停职接受调查的建议,许伟新只当沈淮是在女伴面前泄愤、为了找回脸面,连忙应道:“好的,我回去就落实沈县长您的指示,叫马晓松停职接受调查。” 见沈淮脸色稍缓,许伟新说道:“现在时间不早了,下面也没有班车了,我派辆车送沈县长你们回市里去吧。” 沈淮下午离开县政府,司机王威也随后翘了班,冯玉梅跟秘书曹俊知道事情后,还是搭别人的车赶到现场来见沈淮。 沈淮就计划今天在市里留一夜,明天就直接到省城乘飞机回燕京,机票都订好了,他年前要跟陈丹见一面,晚上不想耽搁在嵛山,自然只能让许伟新派辆警车送他跟杨丽丽回市区。 第四百五十二章 保姆之议 县公安局的条件很差,许伟新乘坐的警车倒是今年新添置的富康,在嵛山县要算是“豪车”,但车里的空间很小。 许伟新不能跟沈县长关系密切的漂亮女人挤到后座去,只能勉为其难的坐在最舒服的副驾驶位上,让沈淮跟杨丽丽及她堂妹杨蔚挤在狭窄的后座里。 杨丽丽紧挨着沈淮而坐,也许是没有挣扎的意志,隔着厚厚的棉衣,反而让她有种踏实的感觉。 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天色渐暗,杨蔚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靠车窗坐着,看着车窗外的暮色,也看着车窗上沈淮跟她堂姐杨丽丽的倒影。 杨丽丽注意到堂妹杨蔚的小动作,心里有些担忧。 杨蔚虽然不甘心这么小就给家里包干婚姻,走出来投奔自己,想在外面的世界闯荡,但她终究只是一个才十五六岁、初中就辍学的小女孩子,还没有经历过这个世界的险恶,还没有给磨练,刚刚的一幕就在她的心里打下不可磨灭的权力烙印,杨丽丽实在不知道会对她以后的人生成长道路产生怎么的影响。 小女孩子在车上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壮起胆子侧过头来问沈淮:“沈县长,你怎么会跟我们一样,也挤住大巴车去市里啊?我听我堂姐说,你们当官的不都是有自己的专车吗?” 沈淮看了小姑娘一眼,也不介意她最初的冷漠跟厌恶,笑着说道:“我要是坐公车回去,可不就叫你跟你姐,从我手指缝里溜走了?” 小姑娘小脸一红,在暮色下,稚气未脱的脸不那么苍白瘦弱,倒更显得漂亮一些,即使叫沈淮调笑有些羞涩,还是大胆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沈淮的脸,只是神情间犹有着脱不出的生涩跟小翼。 杨丽丽侧过头去,看着车窗外的暮色,丘山之上的树林给砍伐得很厉害,加上不多的瘦弱的小树,在冬天枝叶凋零,丘山仿佛癞子似的,在苍茫的暮色之上显得十分难看。 小姑娘的小心思,杨丽丽怎么会不清楚?小小年纪,不甘心像她母亲那样小小年纪就嫁人、在艰苦的地方煎熬一辈子,走出来,既是勇敢,也是有心机。 想想也是难怪,一个个威风不得了的人物,一个个叫普通老百姓退避三舍的狰狞人物,却在沈淮一个眼色之下,脸崩色变,胆丧如鼠——这么一个人,怎么折服不了一个入世未深、却满心企盼过上更好生活的女孩子的心? 杨丽丽自然也知道沈淮不可能不知道她堂妹的小心机、不可能摸不透她堂妹此时的心态。 听着沈淮猫戏老鼠、戏谑一般的话,杨丽丽的脸有些烫,心里有些悲哀,想起自己当初从嵛山走出来的小心翼翼跟好奇以及无知无畏,跟此时的堂妹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还以为沈县长你们约好一起坐班车去市里呢。”许伟新转回头来,讨好的笑道。 “哪有?”沈淮笑道,“要是约好,就直接让县里派车送我们回市里了,哪里会再遭这份罪?在县里给赶下客车,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也是沈县长您深入群众,县里好些领导,都没有办法做到你这样子,”许伟新讨好的说道,“要不是沈县长您,我们也发现不了客运线竟然存在这么严重的问题。当然,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要向沈县长您检讨。” 沈淮眯起眼睛,看着今年才四十岁出头的许伟新,即使心里不屑对他的刻意讨好,也不会摆到脸上来,说道:“我注意到,我们干部队伍里是有些懈怠、散漫心态,这些心态要克服,工作才能往前走。年后我还会继续往深里推动整治工作,到时候我再找老许你好好研究。” 许伟新当然没有资格跟沈淮摆脸色,琢磨着沈淮这些带有教训意味的话,语气算不上多重,心想沈淮主要还是整顿掉当前一些不良作风,并无意从根本上把多少人从根子上挖掉,试探的说道:“我一定认真遵照沈县长您的指示,认真反省;春节后再向沈县长您深刻检讨;我们局内部也确切要整整风。” 沈淮点点头,默认许伟新的态度。 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整个社会还要维持下去,沈淮也无意把嵛山折腾个底朝天,体系里的很多弊端,需要警惕、克服跟消化,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能有万全之策一下子切除掉。 所有的努力,都应该是为了让事情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纯粹为了打倒什么、打破什么。 见沈淮默认县公安局内部整顿,不动大手术,稍稍心安一些,见沈淮脸有些倦容,似要休息,也要转回身,不再打扰他跟后面的美女贴紧而坐。 许伟新到现在还不知道梁振宝今天上午找他谈话,为什么突然要他配合沈淮工作,他不知道是梁振宝对沈淮做了什么事,还是沈淮对梁振宝做了什么事,但有一点他心里是明确的:就是梁振宝与沈淮在某些事情达成默契了。 梁振宝是县委书记、沈淮是常务副县长,他们两人站在一条阵线里,就意味着,除非县常委内部出现强烈对抗或者市里直接干涉,不然县里大多数事情都翻不了他们两人的手掌心。 许伟新是梁振宝提拔起来的人,照道理来说,他派辆警车送沈淮他们去市里即可,无需亲自陪同走这一趟。 不过,许伟新知道,梁振宝在市里没有什么强援,之所以能在嵛山县委书记位子上不给高扬顶下来,主要还是他资格够老,而同级别的位子,也没有几个比嵛山更差劲的了;就高扬来说,态度也有些摇摆,也许未尝不想调出穷困的嵛山去。 许伟新知道,他要是跟着梁振宝,他这辈子到县公安局长的位子差不多也就算到头了,副县长或者政法书记都不要有指望,但在梁振宝的县委书记位子没给动摇之前,许伟新也不敢动心思另投别家。 大家都清楚,沈淮是得罪了市委书记谭启平给踢到嵛山来坐冷板凳的确。但是一个得罪市委书记的人,坐冷板凳还能坐到县常委、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背后的背景之深,也可想而知了;更不用说这两年来沈淮在东华的风头之健,处级干部罕有人能及。 这说明,市里有人不希望看到沈淮在眼前转,但也拿沈淮无可奈何,只能先雪藏几年再说。 这样的人物,即使不得不暂时蛰伏,但总有再飞黄腾达的一天工作明。 在梁振宝退二线之前,许伟新不敢另投别家,但沈淮跟梁振宝关系默契起来,而沈淮又是分管县公安局的常务副县长,许伟新就希望能顺其自然的跟沈淮搭上关系,好为未来铺开道路。 只是,他琢磨不透沈淮对他的态度,也琢磨不透沈淮的喜好,不知道怎么投其所好。 文山苑的房子退掉之后,沈淮在市里也没有固定住处,不想住宾馆,他让许伟新直接送他们到梅溪镇东首的老宅。 院门打开半边,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蛋,看着沈淮自然而然流露出温柔的笑,脸蛋白皙娇美,甚至比他们同车的杨丽丽还要稍胜一筹,乌黑明亮的眼眸子看着沈淮的脸,显得多情而迷人——看到跟沈淮接触的女人,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秀色,便是杨丽丽的堂妹,虽然没有长开也能看出是一个美人胚子,许伟新羡慕之余,也深感权力的妙处。 从门缝里,许伟新还能看到,有好几个人,已经在这里等待沈淮的到来。 沈淮没有请许伟新进去坐一坐的意思,许伟新也不敢抱怨不满。 院门开闭,许伟新看到右侧的停车棚下,停着三辆嵛山不曾一见的好车,叫他隐约知道在这宅子里等沈淮到来的众人,才是沈淮在东华的亲信,脑子里莫名的冒出来一个念头,也许这条强龙不会在嵛山蛰伏太长的时间。 * 沈淮只打算东华停留一夜,分不出太多的时间分别去见东华诸人,也不想到酒店里兴师动众,就让陈丹在老宅准备一下,他单独请杨海鹏、赵东两家过来吃顿便饭;其他人等年后回来再见也来得及。 看到寇萱也在老宅里,看着已经长得婷婷玉立、容颜迷人的寇萱,沈淮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车站等丽姐带杨蔚回来啊,遇到陈丹姐跟小黎,才知道你们在路上耽搁了;就一起过来等你们喽。”寇萱说道。 沈淮这才知道陈丹跟小黎早就在他打电话之前,就到车站等他去了,看了陈丹一眼笑了笑,怪她电话没有讲。 沈淮跟杨海鹏、赵东说起路上耽搁的缘由,指着杨丽丽跟她堂妹笑道:“大过年的,我自己也怕多事。只是那几个地痞,肯定是看到我跟两个美女坐一起,心里不痛快,非要惹我……” 这边的晚饭,已经由肖明霞及杨海鹏的妻子帮陈丹准备好,大家都饥肠辘辘,说笑几句,就上桌开席。 沈淮吃不惯嵛山的口味,近一个月没吃到可口的饭菜,加上也饿坏了,上桌先不喝酒,盛了一碗米饭,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陈丹笑盈盈的问道:“该不会在嵛山受委屈,好几天没吃饭了吧?” “我在嵛山整天吃政府食堂,”沈淮说道,“食堂的伙夫,待我倒是热情,只是做菜的水平实在差强人意,炒一盘菜能用半斤荤油,能把人腻死;现在吃你做的菜那是真香,忍不住要多吃两口。” “这领导家不都得有保姆吗?”杨海鹏的妻子说道,“杨经理的堂妹子不是要找工作吗?让她过去给你当保姆不是正好?要是整天吃食堂或者饭店,对身体不会特别健康。” 沈淮看到小姑娘一眼,见她眼睛倒有跃跃欲试的神色,摇头笑道:“这屁大的孩子,到我那里,是我照顾她,还是她照顾我?” “我从小就帮家里做很多事情的。”杨蔚不满意沈淮的轻视,鼓起勇气说道。 沈淮看得见杨丽丽低头看着桌前,说到这个话题时没有抬起头来,大概是很不希望自己的堂妹“羊入虎口”,他只是一笑,没有理会杨蔚的话,看到小黎帮忙端菜上桌,看着她扎得高高的马尾辫,顺手一把抓住,问道,“你有没有开始复习啊,不要以为我不在梅溪,你就可以偷懒了?有没有想好要报考的学校?” “啊,”小黎的辫子给沈淮揪住,粉脸羞红,没有挣扎,也不敢看沈淮的脸,小声的说道,“还有半年才高考,谁知道能考上什么学校啊?” 看小黎的样子,沈淮陡然意识到他的动作过于亲昵,叫小黎不适应,他尴尬的松开手,只是说道:“现在目标都没有定下来,那也是偷懒了;你问赵东、杨海鹏他们,最后半年是用来冲刺,可不是用来摇摆不定的,”又跟杨丽丽说道,“杨蔚年纪太小,要是能读书,你还是安排她读书,以后的人生才会更广阔,不差这几年挣钱了。” 沈淮真想把杨蔚要去当保姆,杨丽丽没有办法拒绝,听沈淮这么说,她只是点头答应。 把刚才的尴尬掩饰掉,沈淮看着小黎略带羞涩的躲去厨房,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再小的小姑娘也总有长大的一天,这以后跟她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般亲近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寇萱的心事 孙亚琳已经提前回法国了,但她在梅溪生活也是“穷奢极欲”,老宅前院葡萄藤架下置有火盆,生火取暖的柴火也都准备。 浇油架木生火,冬夜里火盆升腾起来的火苗,辐射着叫人感觉温暖的热量,沈淮就与赵东、杨海鹏坐在院子里谈话。 “市钢重组算是尘埃落定,梁荣俊的‘新政’,差不多会在年后出炉,”赵东拿了根烟,凑到火盆前点燃,吸了两口,继续说道,“现在看各方面的反应,梁荣俊接下来的动作,很可能是消减市钢生铁及坯材的产量,加强铸钢方面的产能。” 沈淮看着手指间的烟灰弹落。 一度甚嚣尘上的市钢危机,到这时算是尘埃落定。 省钢接受市钢的炼钢主营业务及对合资钢厂15%的股权外加5亿元的贷款债务,海丰及长青集团承接合资钢厂35%外加一亿元债务。 梅钢拿到七千八百万现金出局,但沈淮他们并没有放松对对手的观察。 省钢接手市钢的炼钢业务,对市钢的炼钢业务进行重组,以及省钢自身进一步的产业及产品结构调整,对未来省内的钢铁市场都有着直接的影响。 “无论是范文智,还是梁荣俊,虽然跟从的是赵秋华,但他们在行业里的专业底子还是很扎实的,” 沈淮摸了摸额头,省内钢铁行业,范文智跟梁荣俊是梅钢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两个人物,沈淮虽然跟他们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但必需的了解也是有的,说道, “省钢依赖自身的矿产资源,在接手市钢之后,进行产业整体上的布局调整,将生铁及坯材的生产,主要集中到其在西岭的工厂,而把市钢变成其铸钢及其他钢铁加工基地——这种布局上的调整,应该说是有利的,也可以说范文智、梁荣俊还是把握准脉搏。要说有什么不足,就是省钢的发展思路,还是局限在本省的矿产资源之上,而恰恰淮海又不是矿产资源大省,这就限制住省钢未来发展的空间。这也决定了省钢没有能力压榨我们未来的发展空间,我倒是更关心,省钢派到东华的团队,除梁荣俊外,有多少值得我们挖的人?” “现在就要动手挖人吗?”赵东问道。 “工作总要先做起来,”沈淮说道,“省钢所采用的炼钢技术较为传统,跟西尤明斯有些区别,人挖过来,技术结构的调整跟加强,也需要时间。还有一个,我们要有细水长流的打算,我们挖一个人过来,省钢就要往东华再补充一个人,这样才有可有做成长久的买卖……” 杨丽丽帮忙端茶水过来,走近了就见沈淮他们闭口不言,知道有些话题不是她所能知闻的,放下茶水就回屋里去,但为听到的只言片语感到奇怪:梅钢还要大举招兵买马? 杨丽丽的婆家就是城北区,对城北区财政依为核心的市钢厂,情况还相当了解的。市钢厂在职职工最多时,将近七千人,其中能称为骨干也就千余人而已,这两三年也大体分流到梅钢及合资钢厂。 市钢危机有自身管理不善的原因,但技术及管理骨干的大量流失也可以说是一个直接因素。 市钢危机时,杨丽丽也听到太多的议论,很多人都猜测市里很可能会让梅钢主导市钢的重组,结果很出人意料,不仅最终是实力更强大的省钢集团参与进来,梅钢甚至还从合资钢厂脱身出来。 杨丽丽对此也深感不解。 要是梅钢能将市钢兼并过来,东华几乎就没有人能动摇沈淮的地位;或许背后有更深层次的角力,但是沈淮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不取,反而自我放逐似的调去嵛山,还是叫杨丽丽看不明白,只能猜测,许是梅钢在几度大举扩张之后,需要消停一段时间进行消化跟积累。 然而在沈淮调去嵛山才一个月,又偶尔听到他跟赵东、杨海鹏这一番谈话,杨丽丽更感疑惑:沈淮似乎并没有想消停。 客厅里,肖明霞以及杨海鹏的妻子许娜陪陈丹坐着聊天。由于肖、许都是杨丽丽所开设的美容店里的常客,待她也没有以往那么生疏,要她坐过去说话。 杨丽丽瞥见寇萱跟小黎在西屋玩闹,在说一起过春节的事情;杨蔚神坐在一旁听,插不上什么话,脸色也有些生涩。 这时候,沈淮与杨海鹏、赵东他们走进来。 也不知道是他们本来就没有长谈的计划,还是说谈话给她意外打断,杨丽丽见赵东、杨海鹏这就要离开回市区去,她也把杨蔚喊出来,坐赵东他们的车一起回市区去。 * 赵东、杨海鹏、杨丽丽他们离开后,时间还早,沈淮与陈丹开车送小黎跟寇萱住镇上去。 下梅公路改造工程要到年后才复工,不过砂石路也算平坦,夜里没有什么车到乡下来,沈淮一边开车,一边跟陈丹聊天,看着道路两侧的白桦树沉默的站在夜色深处,给车灯逐次照亮。 “我给你去当保姆好不好?” 乍听坐在后排的寇萱没来头的说这么一句,沈淮差点把方向盘打路边沟里去,回头看了一眼,寇萱在幽暗车厢里的眸子乌溜溜的发亮,笑道:“我那点工资连自己都不够养活,你给我当保姆,不怕饿得面黄肌瘦啊?”又问陈丹,“你说寇萱这身衣服,抵我几个月的工资?” 陈丹笑了笑,说道:“现在女孩子比我那时有条件,当然要穿得时尚一些。” 她看得出杨丽丽待寇萱不差,但想到寇萱跟小黎同龄,才十**年的年龄,一直都在万紫千红这样的环境之中工作生活,对她的人生未必有益。 只是她再大方,心里也未必真希望寇萱去沈淮当保姆。 寇萱本来就是美人胚子,当年也因为她长得漂亮,再在英皇闹出那些事情来,这两年时间过去,出落得越发婷婷玉立。 也许是在夜店成长、长时间接触三教九流的因素,寇萱年纪虽小,但眉眼间多了些许不该是她此时才有的风情,在她纯真的脸蛋上,越发的迷媚。 从后视镜里看到陈丹模糊不清的笑,寇萱窝坐在后座上,有些颓丧的说道:“小黎过年就要准备高考了,将来要到外地去读书,我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沈淮不接寇萱的话,他倒不是待寇萱生疏,对这么一个生性倔强、仿佛路边在逆风中孤独生长的白桦树,他对她有着亲切的好感们,希望她能跟小黎一样,有着自己精彩人生道路,甚至愿意亲自去引导一下己。 只是他的身份特殊,就算不管陈丹的感受,宅里藏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又不能完全不叫别人知道,别人会在背后怎么议论? 就算真要找保姆,照料他的日常起居,他也得找个年长貌丑的……沈淮心想,当官也是有种种不好,不然就没有其他心思,这么一个娇颜玉容的少女放屋里,怎么都能叫人赏心悦目。 到渚园放寇萱跟小黎下来,沈淮与陈丹再开车返回老宅过两人世界。 “你在嵛山也真需要人照顾,实在不行让寇萱跟你去嵛山也好。”陈丹站在停车棚旁,等沈淮停好车下来,跟他说道。 “我才不自找罪受,”沈淮笑道,“这小姑娘比上回见到更漂亮了,差那么一点就要赶得上你了,我带她到嵛山去,是折磨自己的意志力吗?” “跟你说真的,不要胡说八道,”陈丹甜滋滋的打了沈淮一下,说道,“寇萱最近找小黎蛮勤的,可能有些心事。” “她有什么心事?”沈淮问道。 “我也没有好问,”陈丹说道,“也可能是同龄人里找不到合适的人相处吧。你也知道,万紫千红那边的年轻女孩子是很多,但跟这些女孩子接触多了,对寇萱未必能好。不过,小黎马上就要高考了,学习很紧张,我又不能明说什么。” “这个我可不管,你不能随便把人往我那边塞;我意志力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定。”沈淮说道。 “你意志力坚不坚定,又不关我什么事,那是别人头疼的事。你就是今天晚上住文山苑去,我也不说什么,”陈丹说道,“对了,我给成怡准备了几样礼物,你等会儿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挑重量最轻的就是,”沈淮将陈丹揽到怀里,说道,“我一个人走,就怕行李太重。” “你这次会在英国待多久?”陈丹问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换洗衣服,不知道够不够……” “梅钢二厂的日产量现在已经稳定在两千吨以上,这比我们预期要好,”沈淮说道,“相关的情况,都能通过戴维.艾伦反馈给西尤明斯,谈判的情况,应该不会那么艰难。就算再艰难,我也只请了半个月的假女。没有办法一次谈妥,后续的事情,有孙亚琳在,也不用我盯在那里。我要是陪我一起去英国,我倒会在英国多住一段时间。” “我才不跟着去坏你的好事呢。”陈丹笑道。 “什么好事哦?”沈淮挠头,故作糊涂的问道。 第四百五十四章 再见谢棠 缠绵后一觉到天明,沈淮醒过来,就觉得窗外格外的明亮,又见没有太阳照进来,觉得奇怪,欠起身来看向窗外,看到院墙上仿佛白袄似的积着雪,未曾想昨夜下了这么大的雪。 脸蛋贴着沈淮肩而睡的陈丹,觉得有凉风从被角钻进来,掖了掖被角,粉臂搂住沈淮的腰,又把娇嫩的身子又往沈淮的怀里贴紧了一些,声色慵懒的问道:“几点钟了?” “不知道,还早着吧,”沈淮说道,“夜里下雪了。” 陈丹翻过身去,也欠起身子看窗外的积雪,欣喜而惊讶的轻喊道:“真是好大的雪。”她翻过身,把光不溜湫的丰满臀部抵到沈淮的小腹上。 感受那嫩滑得到极点的丰腴浑圆,沈淮下面很快就茁壮的挺立起来。 陈丹感受那根顶在柔软臀部上的坚硬,伸手在沈淮的大腿根上掐了一把,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媚色如水,腻声问道:“昨天这么折腾,怎么这会儿还不肯老实下来?” “这还不得怪你太迷人?”沈淮笑着说道,伸过胳膊,让陈丹靠进自己的怀里来,见她披散开的长发仿佛黑色的绸缎,心醉神迷,看着她白净无瑕的脸颊脂光如雪,长长的睫毛在轻轻的颤动不掩瑜,娇颜是那么的迷人。 沈淮伸手下去,顺着陈丹如羊脂玉般软滑的腰臀往下滑,落到她修长丰腴的大腿,让她的腿抬一起。 陈丹转回头,乌溜溜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沈淮:“还有些痛了。” 沈淮在嵛山憋熬了小半个月没有出山,昨夜自然是尽情的发泄无穷无尽的精力跟**。陈丹也是极力承受,但身娇体嫩,不堪蹂躏,强忍到溪水源头红肿如桃,才不得不叫沈淮停下来睡觉,现在那里还有些微痛,她都有些怕沈淮再折腾一回。 “夹着就好。”沈淮温柔的骗她说道。 陈丹噘起红润的嘴唇,有些不大相信的看着沈淮,但臀叫沈淮顶了两下,她还是顺从的微微屈起腿来,好让贪欢的沈淮将他那根正龙腾虎跃、怒气腾腾的东西钻进来,才并腿夹着,声音娇软的说道:“你要是骗我,我以后就不让你上床了。” 陈丹的双腿白嫩修长,比前两年还要略丰腴一些,内侧的肌肤又极致嫩腻,沈淮将他的硬起夹在其间,感觉温柔如握,再让陈丹放松的靠到自己的怀里。 他揽握住她胸前两只结实而丰满的玉兔,下面也在她丰腴嫩腻的大腿间蹑手蹑脚的进出接。顶得陈丹声软气喘,溪水渐生,沈淮才叫她将屁股往后撅起来,才从湿润、迷人的桃红花瓣里刺进去。 陈丹秀眉轻蹙,回头咬着唇瞪他:“你又骗我。”忍痛眸光里尽是媚气,叫人迷醉。 沈淮将陈丹轻轻搂在怀里,去吻她的唇,说道:“只是想享受跟你连成一体的感觉。” 陈丹动情的微吐香舌,与沈淮吻在一起,呢喃说道:“真有些痛,你不要动,好不好?”感受他在自己身体里有力而强壮的温柔,直想把身子骨都溶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 由于下了雪,陈丹坚持要沈淮早点出发,这样才不用为赶时间在路上开太快的车。 日头上了树梢,沈淮百般不情愿的叫陈丹从被窝里拉出来,吃过早饭就直接独自驾车离开东华。 在省委书记田家庚的亲自推动之下,徐东高速于年底之前已经开工建设,但离开建成还需要一段时间,沈淮驾车是沿老国道西进。 东华、沂城等地的经济刚刚起步,即使是年底,国道上的车流也不算密集确。只是昨夜下过雪,天气又冷,雪给碾压后,没有化去,而是结成薄冰,叫大家只能小心翼翼的在路上慢腾腾的开着车,沈淮中午才开到沂城。 不过提前从东华出发,沈淮在路上时间也宽裕,中午就在沂城停车吃饭,再上路时,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一辆红色的奔驰跟在他的后面。 年底大家手头都有一堆事,沈淮也没有叫邵征或陈桐开车送他。他反正也习惯开车,把车开到省城,交给张拓,一点也不耽搁。 他开的是一直都在用的那辆帕萨特,已经有些旧了,在国道上普通得很;相比较之下,红色奔驰在九十年代中期就要耀眼多了。 红色奔驰在后面跟了一会儿,沈淮就注意到了,不过他从后视镜里看不清开车者的脸。路上的薄冰到午后,也没有完全消掉,沈淮压着车速,红色奔驰也无意超过去,也是压着车速,远远的缀在后面,也不靠近过来。 大概过了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沈淮看到那辆红色奔驰在路边停下来,看到有个红衣服的女人从副驾驶位下来,好像是把司机替换下去。 沈淮却是不管,只是压着车速慢腾腾的开着车。 不一会儿,那辆红色奔驰从后面赶上来,超车过去时,沈淮侧头看过去,看到谢芷握着方向盘,正凌厉的看过来,而在后座那个穿驼色大衣的少女虽然转过脸去会,没有让他看到她的脸,沈淮还是在瞬时猜到她是谢棠。 沈淮心头悸动,未曾想到这些年来与谢棠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年底的路上,更叫他没有想到是,谢芷超过车去将并道时,就猛的一个刹车。 眼看着红色奔驰在眼前骤停下来,车头堪堪要顶到奔驰屁股上去,沈淮才反应过来,猛的把方向盘往右打,车轮碾上路边的薄冰直打滑,直冲上路坡才把车刹住。 沈淮下车看到右侧的车轮已经悬出路坡,好在车速不快,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沈淮心里想把谢芷祖宗十八辈连着她本人都操了一遍,才将车倒回到路边来。他手搁在方向盘上,看着望尘而去的红色奔驰,拿出烟点上,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翻腾,他也不知道,要是“沈淮”真还活着,要怎么面对这个一直唤他作“哥哥”的少女? 当年那个稚气未脱、心思单纯的少女,在受到他的伤害之后,如今还单纯着吗? 这世间总有现世报,沈淮抽过一根烟继续上路,没开过一刻钟,就看到谢芷开的那辆红色奔驰在前面斜出去,车头栽在路坡边的排水沟里面。 有个穿着旧棉袄的老人倒在路边,一动不动,旁边还倒着一辆旧自行车。 大过年的,大家都在赶路回家过年,路没有堵上,没有什么车停下车来管闲事;附近赶来的十多个村民,将谢芷、谢棠围住。 沈淮停下车来,走过去,谢芷抿着嘴不说什么,倒还从容镇定;谢棠则在努力在跟围住她们的村民解释:“我们刹车冲下排水沟,他才在路边倒下来了,怎么可能跟我们有关系?” 谢棠的脸有些苍白,似乎没有办法帮谢芷应付眼前的场面,有些慌乱,也似乎不想沈淮看到她们的窘境;眼睛也不看沈淮一眼。 见眼前的少女跟记忆里并没有太大的变故,美丽依旧,只是有略些瘦弱,始终不肯看过来一眼,沈淮心里轻叹一声。 沈淮走到车头前,看到车头、倒地的自行车以及老人,确实没有撞到的痕迹;更可笑的是,有只篮子倒在自行车后架边,但里面的鸡蛋却没有碎几个。 那个老人在听到沈淮走近时,才哼哼唧唧起来。 沈淮心里一笑,冲着谢芷嚷嚷:“就算不是你们撞的,人也是给你们吓倒的,怎么不是你们的责任?不赔钱,你们不要想走人。”又拿沂城话跟边上村民交谈,“这两个外地的女娃子看着就像是有钱的主,大过年的,不讹她们个四五百块钱,不要让她们走。要是她们叫警察过来,我帮你们做证,就栽赃地上这个老伯是她们撞倒的。” 村民只以为沈淮是帮他们说话的,他们本来还想多讹一些,但又不好直接反驳沈淮。 “让这两个外地女娃子赔你五百块钱好不好?至少得五百块钱,要少了五百块,我们等会儿接着躺地上。”沈淮一边问倒地的老人,一边手伸到他腋下,直接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老人也有些发蒙,其他助阵的村民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着沈淮把老人从地上搀了起来。 谢芷不想让沈淮看到她们更多的窘迫,也赶着跟谢棠去徐城,见村民态度松动,就赶紧拿出五百块钱塞给老人息事宁人,让他们散开。 看着村民散开,沈淮才从车里拿出尼龙绳,走过去,将奔驰车的车屁股绑在他车的车头上海。谢芷这才反应过来,沈淮要帮她们把车从沟里拉出来,她拉了傻愣愣的谢棠一把,坐回车里去发动车。 将奔驰车从排水沟里拉出来,沈淮下车去解尼龙绳,还没有等他站起来,奔驰排气管里就奔出两股黑烟,像只受惊的野兔,猛窜出去。 “臭娘们。”沈淮没指望谢芷能说声谢,但也没有想到这臭娘们这么快就过河拆桥是,呛他一嘴黑烟。 沈淮站起来身来,看着绝尘而去的奔驰,想要骂几声解解气,却看到谢棠从后车窗看过来,那张贴车窗看来的白净的小脸,仿佛静寂夜里开放的一朵小白花,叫他心里无法生出一丝的怨气。 第四百五十五章 飞机上 路有薄冰,两百公里的路程,沈淮在路上开了六个小时才到徐城,堪堪没有误了飞机。 沈淮到机场跟张拓汇合,将车交给张拓后,就进了航站楼准备登机飞往燕京。 走进航站楼,沈淮就看到谢芷站在换登机牌的柜台前,想来是跟他乘同一班飞机去燕京。 谢芷手里拿着车票、拖着行李箱,脖子里夹着手机正见电话,穿着玫红色的大衣,歪头露出一截雪腻的修长脖子,脸蛋压着手机,看得出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脸上都压出一道痕迹来,却丝毫不影响美感。 谢芷看到沈淮拎背包走过来,一点都没有觉得意外,继续她的电话,似乎也早就意识到沈淮会跟她乘同一班飞机回燕京。 沈淮没有看到谢棠的身影,也不知道谢棠只是跟谢芷回徐城而已,还是猜到他也会坐这趟航班,故意推迟回京的时间。 沈淮排到队伍后面准备换登机牌,隔着七八个人,才听到谢芷在电话里跟宋鸿奇讲刚才路上给村民碰瓷的事情;谢芷换过登机牌就先去安检口,与沈淮错身而过,凛冽的眸光瞥了她一眼,充满敌意。 等到柜台前,沈淮才知道这臭娘们看他那一眼的意思是什么们。 他跟谢芷差不多是最晚赶到机场,飞机上就剩下三个挨在一起的座位可选。沈淮都不清楚,他之后这趟航班还剩下的那个座位是不是因为谢棠因为躲他才多出来的。 过了安检口,很快就检票登机。 谢芷靠舷窗而坐,看见沈淮走过来,终是忍不住问前排的一个年轻女人:“小姐,我能不能跟你换个座位?” 前排的年轻女人白了谢芷一眼,示威似的挽起旁边西装男的胳膊,压在她高高的胸脯上,压低声音却又恰好叫谢芷能听见的说道:“现在有些女人,看着挺正经,骨子里却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谢芷粉脸气得煞白,又不好发作,撇脸看着舷窗外。 沈淮将背包塞进行李架,坐到座位上,见谢芷恨不得将头拆掉,重新朝舷窗外装上,说道:“你要是实在讨论看到我,也可以不坐这班飞机的。” “今天是谢棠的生日,本来说好赶到燕京后,大家给她过生日的,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徐城,你高兴了?”谢芷回过头来到,语气恶劣的冲着沈淮就要嚷嚷起来。 沈淮不知道他父亲跟谢棠她妈已经回了燕京,听谢芷如此质问,他也无言以对,拿起嵛山湖水库的材料看起来,与谢芷互不搭理。 飞机起飞后,从嵛岭上空斜穿过,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能看到昨夜在嵛岭山脊下留下来的皑皑积雪,但过豫北地区时,气候状况就变得糟糕,不稳定的气流,叫飞机颠簸得厉害。 “淮能真的要进嵛山开发水电资源?” 沈淮意外谢芷竟然主动找他说话,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手紧紧抓住扶手,手指关节崩紧,才知道她是恐惧机身此时的晃动。 沈淮倒觉得奇怪,这娘们刚才在陌生的地方给村民围逼讹诈,也没有见她惊慌失乱,这小小的气流,就叫她紧张成这样子,真是奇怪。 不过,另一方面,沈淮也确认淮能接手嵛山湖水电站的消息已经传到这娘们耳朵里去了,想来谭启平他们也都知道了——这个恰恰是他希望看到的。 沈淮倒没有点破谢芷恐机这事,说道:“嵛山现阶段能开发的资源很有限,发展水电是现在唯一能看到的主要增涨点,你觉得我会放假消息出去吗?” 唯有岔开谈这些事,才能叫自己分心不去胡思乱想飞机的颠簸,不过谢芷还是狐疑的看着沈淮的脸,对他的话将信将疑,说道:“据我所知,淮能现阶段筹到的资金很有限,要是立即就着手开发嵛山的水电资源,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就可能会拖延下去。” “不错,”沈淮点点头,说道,“嵛山湖水库大坝,去年就出现渗漏,情况比较紧急,淮能一旦接手,就会立即投入资金进行改造。这是我跟淮能、跟县里谈定的事情,本来年后才正式对外公布。你的信息也挺灵通,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淮能初步在嵛山的投资差不多有两个亿,暂时是没有余力再同时上马梅溪电厂的二期工程,那也只能往后拖一拖;这个会由淮能跟市里沟通。” 沈淮说再多,谢芷依然是不信,试探的问道:“这么说,你真想在嵛山呆一段时间?” “怎么,你们不会一直都怕我杀回马枪?”沈淮咧嘴而笑,侧过头盯着谢芷的眼睛问,“我真有这么可怕吗?”不得不承认,这娘们只要不惹人厌,还是蛮迷人的。 谢芷自然不会承认她心存畏惧,说道:“你这么狡诈,不管你什么意图,防着你一手,难得就是怕吗?” “……”沈淮笑了笑,只当谢芷是在狡辩,说道,“我现在这么老实,你们还防这个防那个的,真是叫我无语得很。不如你帮我捎句话给一些人,梅溪电厂二期、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我们现在可以打开来,接受外部的注资。只要符合国家政策,我们甚至对注资比例都不会有什么限制。” 只是沈淮的这番话并不能消除谢芷的疑心,反而叫她的疑心越来越浓。 梅溪电厂二期工程正在筹备阶段,计划新增30万千瓦的装机容量,投资总额将达到五个亿,也将是东华近年来最大的一笔能源投资。 而同时,总投资额超过两亿的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已经进入施工阶段,一经建成,将使梅溪港的年吞吐量达到六百万吨。 梅溪电厂与梅溪港码头,对梅溪产业链群的控制及促进发展作用,自不用赘言,而且电厂、码头与梅钢一起构成梅溪此时快速崛起的核心。 沈淮也正因为控制着电厂、码头,才不担心市里能够通过行政或与富士制铁或与海丰及长青集团等手段跟他争梅钢的控制权。 也正因为如此,沈淮即使给调去嵛山,不再梅溪或唐闸区担任什么党政职务,也不担心会给谭启平或者其他人削除他对梅溪的影响力。 相反,越着梅钢整个体系的壮大,沈淮在东华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强。 电厂以及码头的二期工程,规模都要远远大过一期——谢芷此前都没有想过,沈淮会让外人染指这两个项目议。 目前在宋系内部,也普遍认为梅钢是沈淮做起来的,无意继续同意谭启平或者其他人再对沈淮施加其他的压力确,削减他对梅钢的控制权。 也可以说,只要沈淮不愿意放手这两个项目,其他人是无法染指的;何况背后宋文慧、宋鸿军强力支持他。 现在突然听到沈淮说梅钢及淮能将在这两个项目上对外持开放态度,怎由得谢芷不怀疑? 见谢芷满脸的狐疑,沈淮笑道:“省钢集团保留对合资钢厂的部分股份,可不盯着码头跟电厂吗?而你们接手合资钢厂的股份,又接手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不也是盯着码头跟电厂吗?不错,我是可以阻止港资跟日资注入电厂跟码头项目,但省钢背后有赵秋华支持,本身又是省属重点国企之一;对省钢的介入,我可以抬高门槛,但无法直接拒绝。特别是一旦我们把资金抽出来,进嵛山建设水电项目,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就必然要对省钢放开,不然市里也会站出来对我们施加压力。也许省钢目前没有足够介入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建设的资金,但是富士制铁、海丰及长青集团,会不会迂回借省钢进入两个项目,则是我所需要考虑的问题。我想来想去,与其叫你们拐弯抹角的进来,还不如索性就放开来,彼此坦诚相待的共同把梅溪建设好。这样,我在嵛山工作也能放下心来。除非你们觉得在背后相互捅来捅去更有意思……” “如果我只有十八岁,说不定就会信了你这番话。”谢芷说道。 沈淮只是摊摊手,说道:“得,只要让这番话让你觉得坐飞机不那么恐怖,信不信,都有些价值……” 从舷窗里看到机场下方的灯光仿佛摊直的璀璨项链,谢芷脸一红,她主动找沈淮说话也正是要岔开她对飞机颠簸的恐惧,现在飞机安全降落,她也没有办法再对沈淮过河拆桥,直接摆出冷脸来。 宋鸿军跟宋鸿奇都到机场来接他们,沈淮坐宋鸿军的车,出机场后,直接往东南郊开去。 谢芷坐进宋鸿奇开到机场来接她的黑色奥迪,忍不住往沈淮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鸿奇看到谢芷眼睛里疑色未消,问道:“沈淮在飞机上,没有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没有,”谢芷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下午跟你通电话说的事情,沈淮好像真是打算在嵛山干一段时间,真是很奇怪。” “老爷子对他改观不少,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在地方上好好干一段时间,他即使跟谭启平过不去,也应该珍惜这个难得的改过自新的机会。”宋鸿奇说道。 “他会改过自新?”谢芷不屑的一笑,说道,“只有你们才相信狗能改得了吃屎。” 宋鸿奇笑了笑,不恼谢芷反驳自己。 谢芷又问道:“我爸他们都到酒店了吗?” 宋鸿奇点点头,说道:“可惜小寿星留在徐城没有办法过来,这顿饭吃起来,也没有什么滋味,只能明天再补了。” 听到这个,谢芷心里对沈淮仅有的一点好感,也荡然一尽。 第四百五十六章 请君入瓮 谢棠孤零零的留在徐城,明天都未必能买到机票回京,为她所设的生日宴又怎么能不沉闷?看着小姑谢佳惠闷闷不乐的吃了两口菜,就不再动筷子,谢芷后悔在飞机上没有踢那混球两脚。 席后,谢芷犹豫了很久,还是推门走进书房,将沈淮在飞机上跟她所说的那些话,告诉她父亲跟姑父宋炳生知道。 “这浑球又想折腾什么事?”宋炳生拿手指头用力的敲着桌子,毫不掩饰他对沈淮的不满,即使不明白沈淮在飞机上跟谢芷说这番话的意图,他下意识的就认定沈淮是居心叵测,不会存什么好心思。 谢海诚在沙发上抱胸而坐,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的疑惑同样巨大: 梅溪镇九五年引进外资近两亿美元,新增投资占东华地区的70%,随着省市更多资源往梅溪新区倾斜,梅溪在东华的地位将变得越发不可替代。 沈淮在给调离梅溪之后,谭系当前在梅溪所做的一项工作,就是去梅钢化,削弱沈淮在梅溪的影响力。 由于沈淮通过众信投资、渚江投资、鸿信投资、淮能集团等投融资平台,对梅钢、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等重点工程保持着绝对的控制力,使得谭启平即使拥有地方上一把手的权柄,也很难彻底的限制沈淮对梅溪的影响力,只能通过推进成立梅溪新区、引进外来资本、扩大梅溪产业规模等方式,来稀释沈淮对梅溪的影响力。 而在梅溪产业链群里,控制上游能源供给以及物料进入的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至关重要。可以说,沈淮一旦放弃对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的控制权,他对梅溪的控制力就会迅速给削弱。 这绝对是谭系官员愿意看到的局面。 谢海诚也不否认,他对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早就有窥伺之心,也相信长青集团、省钢集团以及富士制铁,都在同样的想法,但他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容易就能介入进去。 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控制产业链群的上游是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电炉钢作为高耗能产业,梅溪的几大钢厂,跟梅溪电厂之间建立的电力直供模式,输备电设施投资少,并且没有地方电网从中分利。 这意味着梅溪电厂将电直接售给企业,电价由协议约定,通常都要高于常规的火电上网电价;同时梅溪电厂临江建有专门的输煤码头,每年低成本的从渚江上游运入上百万吨甚至更多的煤炭资源,这意味着梅溪电厂的效益将比普通火电厂大得多。 由于梅溪电厂近距离直接供电,企业从电厂购电,要比常规的工业电价低得多,输配电投资少,有利于能源成本占比高的企业入驻发展。 海丰及长青集团接手合资钢厂35%的股份,算是正式涉足内地的钢铁产业,但不会止步于此。 特别是在国内钢铁需求缺口这么大的情况之下,谢海诚也已经跟孙启善开始计划在梅溪联合投资建设大规模的电炉钢生产基地。 他们这个计划的前提,还是要先解决能源供给及港口运输的问题,说到底,还是要通过种种手段,直接介入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的建设,避免最后给沈淮这浑球卡脖子。 这也是两家合资企业接手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在渚溪大道西端投资建写字楼的初衷。 无论是从直接的投资收益,还是将来的产业发展,直接介入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的建设,都是谢海诚及一些人极度渴求的事情。 只是,唯一的疑惑,也是最大的疑惑,桀骜不驯的沈淮什么时候这么不打就屈服过? 谢海诚此时的感觉,就像他在参加拔河比赛,正卯足力气想拼了老命的把绳子拉过来,对手在这时候突然松了手…… “是不是打电话问一下小姑?”宋鸿奇说道。 谢海诚眼睛一亮:也对,与其他们在这里胡乱猜测沈淮的意图,还不如打电话给宋文慧问一下究竟。 宋文慧虽然很多事情都偏帮沈淮,甚至都达到宠溺的程度,但还是顾全大局的,至少不会像沈淮那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伤害宋系整体的势力。 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的建设,宋文慧兼任总经理的淮能集团,地位都至关重要。沈淮要在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的建设持开放性态度,其决策必然要跟宋文慧商量,必然要得到宋文慧的支持才可。 谢海诚眼睛看向宋炳生,这个电话只能由宋炳生来打。 宋炳生坐回到书桌后,拿起电话机,给在江宁过春节的小妹宋文慧打电话过去。 拜过年后,宋炳生就直接进入主题,询问淮能集团是不是也在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的注资问题上持开放态度。 谢海诚、谢芷、宋鸿奇眼睛都看着宋炳生将电话。 宋炳生放在话筒,说道:“文慧说,淮能的融资并不顺利,要开发嵛山水电资源,就很难同时兼顾梅溪电厂二期工程的建设。一旦拖延梅溪电厂二期工程的建设,东华市会对淮能施加压力,故而他们考虑在接下来的项目建设中,接受外部的注资,甚至考虑直接转让梅溪电厂50%的股份。当然,对方也要同意接受他们提出的溢价……” 从宋文慧那里得到的可以说是肯定的答案,但犹不能完全释去谢海诚心里的疑惑。 梅溪电厂,就是十月份就建成正式投入商业运营的一期工程,目前是由淮能跟梅钢共同持有,其运营模式十分清晰,主要发电量将直接向梅钢、合资钢厂以及将正在建设中、预计九六年年中将建成的淮联重工等重型企业直接供电,多余的电力则供给梅溪新区的地方电网,收益要比普通火电厂高得多,顶多三年就能收回投资成本。 梅钢跟淮能甚至愿意将梅溪电厂一半的股权转让出来,实在叫别人很难再怀疑他们在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后续建设项目上所持的开放态度。 但恰恰是如此,更叫人疑惑,谁会将嘴里的肥肉吐出来给别人吃。 谢芷问道:“小姑父,宋姨有说他们提出的溢价有多高吗?” “50%的股权,作价两个亿。不过受政策限制,淮能要求对方要有国有股成份。”宋炳生说道。 梅溪电厂前后建设期达一年半,已经成功商业运营三个月,总投资约一亿七千万,现在把一半股权作价两个亿转手,意味着淮能跟梅钢要一次性将前期投资全部收回去。 不过,这个开价也不能算贵;要是淮能及梅钢愿意将这部分股权转给富士制铁,谢芷相信富士制铁不会有什么犹豫。 梅钢及淮能提出接手方需要有国有股成份,难道是希望省钢也参与进来? “梅港码头也可以这么操作?”谢海诚问道。 “这个我倒没有细问,应该是这样吧,”宋炳生说道,“要不我打电话给文慧再问一下。” “不用再打扰文慧了。”谢海诚不想显得太急切。 谢芷看向父亲,要是沈淮愿意直接把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一半的股权让出来,就不用怎么担心他会在后续的工程建设里,给他们设陷阱,即使多一倍的溢价,也不是不能接受。 唯一的疑惑,也是最大的疑惑,沈淮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难道真是驯服了,难道真的想套出资金,去经营嵛山? * “你说这个饵抛出去,他们会不会吞下去?” 宋鸿军二脚高跷,手里夹着雪茄烟,跟沈淮、陈兵在东华大酒店的房间里吞云吐雾,猜测着谢海诚在知道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建设将对外开放后的态度。 “怎么可以说是饵呢,”沈淮不想他晚上睡觉的房间给薰得乌烟瘴气,站起来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让室外寒冷的空气流进来,说道,“我不过是把他们孜孜以求的东西关给他们,省得他们费力气去折腾,他们开始或许会有疑惑,但又有什么道理拒绝?” “梅溪电厂的年净利不会低于五千万,50%的股权作价两个亿,不能算高,即使压低电价,受益的也是下游用电企业。只要省钢、海丰及长青集团愿意扩大在梅溪的实体投资,我也想象不出,他们有什么道理拒绝,”陈兵说道,“除非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接手合资钢厂的股权。”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接手合资钢厂的股权,就不该趟梅溪的浑水,”宋鸿军笑着说是,“看看我现在,想脱身都不可能。” “你想脱身,可以啊,”沈淮说道,“你在梅钢就投入三千来万,而且还是港元,我跟孙亚琳商量商量,她接手不困难的;相信另找买家也不难……” “我就说说而已,你非要戳白我。”宋鸿军拿了根雪茄,朝沈淮砸过去。 沈淮接过雪茄,很不习惯的用指甲直接扣去头拿火柴点上,说道:“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业务,长于资本运作,短于建设运营,与国内相对有实力的企业合作,接手新建项目,是他们最佳的投资选择。就算孙启善心存疑虑,我们也可以通过长青集团总部直接给他施加压力。再怎么说,这对他们都是一笔合算的交易,我又没有给他们设什么陷阱,他们心里再疑虑,总不能明着告诉别人说怕我吧?” “也是,这个瓮他们不入也得入,”宋鸿军哈哈一笑,说道,“他们这次真要退缩了,我们可以拿这事嘲笑他们一辈子。” 第四百五十七章 梁荣俊的补充方案 谭启平是次日接到谢海诚的电话,得知沈淮在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二期项目上对外放开注资的消息,他同样疑惑不解。 从徐东高速东华段建设工地慰问建设工人回来,就知道这样的消息,谭启平坐在书房里百思不解。 淮能集团将接手嵛山湖水库,重点开发嵛山的水电资源,这一系列事情在逻辑上是讲得清楚的,讲不清楚的是沈淮的态度。 在市钢问题上,沈淮是那么的强硬,恨不得把东华的天都踢翻掉;现在没有人给他压力,他却又如此驯服的,轻易就要把他经营多年的地盘放弃掉,叫人怎么能够想得通? 苏恺闻推门进来,见书房里满是烟雾,也不说什么,见谭启平抬头看过来,抬手,跟他指了指手表。 “哦,”谭启平惊醒过来似的,问道,“你们要走了?” “天黑得早,我让恺闻跟晶晶走早点,省得在路上急慌慌的开车,”谭启平的爱人走进来,抬头驱散眼前的浓烟,走过来将窗户打开,让书房里的烟雾散出去,抱怨道,“这烟都戒多少年了,怎么又抽起来了?” “你们几时回来?”谭启平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问苏恺闻。 “要没有什么事,我跟晶晶明天就回来。”苏恺闻说道。 今年是他跟谭晶晶订婚的第一年,照着老规矩,要带着一起回徐城过春节去,也是怕谭启平夫妇寂寞,苏恺闻跟谭晶晶拖到现在都没有走。 “不用这么着急,”谭启平说道,“要是梅溪那边没有什么事情,你们在徐城多玩两天,一年到头也难得休息的。” 经过近两个月的混乱,梅溪的局面暂时看上去平静了一些,但作为梅溪镇的一把手,作为梅溪新区的推动者,苏恺闻也不敢离开梅溪太久,更何况,沈淮又抛出这么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出来。 苏恺闻相信省钢及富士制铁方面,在得知这消息后,这个除夕夜怕也没有办法安宁下来。 他们这些时间来,孜孜以求的,就是要尽可能的削弱沈淮在梅溪的影响力,甚至考虑过,沈淮可能用尽手段顽抗。现在,沈淮突然缴械,放弃防守,打开自己的阵地任对手进入,怎能叫人坦然接受? 照沈淮抛出来的方案,富士制铁、省钢、海丰及长青集团联手介入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对他们不利的地方。 即使沈淮真在整个方案里设下什么毒丸、陷阱,不要说富士制铁跟长青集团了,就是省钢集团也有绝对的实力,将沈淮设下的陷阱践踏得面目全非。 省钢集团在接手市钢的炼钢业务之后,产能规模就是梅钢的四倍还多。 而且省钢所拥护的产业链群包括煤铁矿山、发电以及下游的铸造及其他钢铁深加工,产业纵深要比梅钢完善、密集得多,在兼并市钢后,其产值目标是要往百亿规模迈进,职工总数以及技术力量的储备,更是数倍于梅钢,其在省里以及国内钢铁行业里的地位,远非此时的梅钢所能撼动。 就算沈淮有什么针对省钢的不可告人的阴谋,省里又怎么可能容忍叫沈淮得手? 苏恺闻的态度是,不管沈淮有什么后招,接下就是。 他到梅溪镇工作这么久,也认识到,想到从根本上铲除沈淮在梅溪、在唐闸区的影响力,是不现实的。 除了外部的支持外,沈淮打一开始走的就是与地方势力深度结合的道路。 鹏悦跟周家在东华的影响力跟渗透力自不用说,褚宜良、朱立、杨海鹏等人在地方上都有着极深的影响力,只要这些人支持沈淮,沈淮对梅溪的影响力,就是简简单单拉拢一两个袁宏军所能解决的。 其实从努力推动梅溪新区的建设,不叫梅钢系的官员插手,一条行之有效、而且不会杀敌一千、自残八百的策略脉络就明晰起来,就是要引入更多跟梅钢不对付的资本势力进来,稀释沈淮及梅钢的影响力。 不管沈淮打的是什么主意,省钢联合富士制铁、海丰及长青集团,介入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的建设,甚至平分股权,可以说将一次把沈淮对梅溪的影响力以及实际的控制力进行最大的稀释。 只要把对梅溪的实际控制权掌握在手里,管沈淮接下来想玩什么花招? 而且省钢联合富士制铁、海丰及长青集团介入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的建设,将直接为梅溪引入数亿外来资金——苏恺闻一是要争这个政绩,再者这笔资金的注入,也能弥补沈淮离开之后梅溪地区可能产生的招商引资成绩的急剧下滑。 * “你觉得这个沈蛮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得知消息后,范文智将刚好回徐城的梁荣俊找到家里来,讨论最新出现的情况。 “目前看不出对省钢有什么不利的地方,”梁俊荣说道,“富士制铁从一开始就想插手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的建设,只是一直都梅钢阻拦在门外;海丰及长青集团接手合资钢厂35%的股权,又接手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想来也不会简单的只是想在梅溪做几笔股权投资。我们的资金给省里抽得紧,无力进行大规模的产业结构调整。现在的情况是,海丰及长青集团不缺资金,但缺乏建设及实际运营的能力,同时跟富士制铁一样,在进入能源及港口投资领域,还存在政策性的限制。省钢呢,有建设及实际运营的能力,在政策上也完全没有什么限制,但就是缺乏介入的资本……” “是啊,我们跟富士制铁、海丰及长青集团联手起来介入梅溪港码头、梅溪电厂的建设,实在是太完美了,这个方案简单就像是给我们量身定制的一般,”范文智笑道,“要不是我从来都不相信天下会有免费的午餐,我都要相信这个沈蛮子是个一心为人、绝不为己的大好人了。” “我在想,如果我们再进一步,在介入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建设的同时,在梅溪再启动一个一百万吨的电炉钢项目——我们出人,与富士制铁共同出技术,由富士制铁与长青集团出主要的建设资金,你觉得可行性如何?”梁荣俊问道。 范文智闭眼思考。 梅钢二厂六十万吨电炉钢项目,承接英国淘汰下来的二手设备,耗资六个亿,实际的投资并没有减少多少,关键还在于建设周期短,整个项目建设仅一年就成功投产,不能不说是钢铁行业一个不小的建设奇迹。 现在他们要在梅溪新建一个一百万吨级的电炉钢项目,建设资金大概也只需要十二亿的样子。现在要介入梅溪电厂及梅溪码头二期工程建设,加上新投资建设一个电炉钢项目,总体需要十七八亿的资金。 省钢在人力及技术储备上,不存在什么问题,但没有这么庞大的资金实力,唯有联手富士制铁、长青集团,才能解决资金问题的可能。 想到这里,范文智轻叹一口气,说道:“还以为这个春节能消停、消停,看来还是停不下来啊,”又跟梁荣俊说道,“你年后回东华,先跟山崎信夫接触一下。先看富士制铁方面是什么态度,然后我再去找赵省长谈这事。” “我今天就回东华。”梁荣俊说道。 “这大过年的,你都不留在徐城,你不怕你那口子逮到我就骂?”范文智笑问道。 “不为这事,我也没有办法在徐城安心过年,”梁荣俊说道,“不管沈淮在打什么主意,这件事真要能成,对我们调整省钢的产业结构,是大有裨益的,也可以说是我们调整省钢产业结构最好的一次机会,我们不能因为有疑虑就束缚自己的手脚。” 范文智点点头,说道:“也是,只要我们在做对的事情,倒也不怕别人能动什么手脚、能设什么圈套。这样吧,你回东华去,我直接去找赵省长。就算富士制铁方面有疑虑,我们也要想办法把这事做成……” 范文智这些年一直都想对省钢现有的产业结构进行大的调整,甚至想直接将省钢的主要炼钢线整体搬迁到渚江边,以应对西岭铁矿资源供给不足、运输成本持续增涨的困境,但整个搬迁计划需要二十亿甚至更高的资金,不是省钢眼下有能力所解决。 退一步来说,即使不能实现整体搬迁,现在有机会在梅溪新建一座百万吨级的新兴电炉钢项目,在继续增强省钢实力的同时,也能最大程度的改善省钢现有的产业结构,也将叫省钢更轻松的跨过百亿产值这个目标。 省钢的融资能力,甚至都比不上投融资渠道更多样的梅钢,想独力去建设一百万吨级的电炉钢项目,实在是有些困难,但是能联手富士制铁及长青集团这样有资本实力的海外集团,则是另外一说。 而同时,富士制铁一直都想扩大其海外的产业规模,这个不用说,范文智也相信海丰及长青集团不会拒绝扩大对钢铁产业的投资。 特别是梅溪港码头及梅溪电厂的二期工程建成之后,将为梅溪每年新增加四到五百万吨的吞吐量及十二到十五亿度的电力供应,这必然也需要有相对应的工业规模进行承接。 一个百万吨级的电炉钢项目,跟梅溪港码头及梅溪电厂二期工程捆绑起来,诱惑力显然要更大一些。而国内钢铁市场当前的需求缺口来说,容纳这个项目也完全没有问题。 而从另一个层次来说,梅钢在梅溪镇的炼钢产能只有八十万吨,他们直接上一个在产能上压过梅钢的电炉钢项目,无论是从产业链的上游还是下游,都能彻底压制梅钢,将梅钢在整个方案里运手脚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第四百五十八章 汇合 由于时差的问题,沈淮中午从燕京国际机场登机,抵达伦敦降落时,这边也只是日头微斜,仿佛在飞机上就只坐了不到两个小时似的。 在沈淮的印象里,伦敦的冬天潮湿多雨,但他下飞机时,天空布满千姿百态的云朵,叫太阳照耀得镶金嵌玉。 伦敦的国际空港十分的繁忙,沈淮与同机的旅客,赶到海关的检查口前排起长队。 排在沈淮前面,是同航班从燕京出发,到英国来探亲的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只会几句简单的英语,面对海关人员的问话,他们既听不懂又说不出,急得满脸通红。 沈淮先跟海关人员用英语打过招呼,又让这对中年夫妇拿出返程机票,告诉他们为防止非法移民,海关对第一次到英国的人检查特别严格。 看到中年夫妇出示返程机票之后,海关人员就是放宽检查,让中年夫妇很快通过。 沈淮也没有在检查口耽搁什么时间,取到行李,就赶往行李检查处。 在行李检查处,那对中年夫妇又由于语言不通以及在行李携带腊肠、肠肉等食物,又卡那里急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他们看到沈淮过来,就满心期待的招呼他过去当翻译。 沈淮又当了一回翻译,耐心的先帮他们跟海关人员沟通好,看他们进了出机场的通道,才开始他的行李检查。 沈淮拿着行李从通道出来,看到成怡穿着驼色的呢子大衣,站在接机的人群里格外引人瞩目。 成怡看到沈淮肩上简单的挎着一只大背包,简装信步的从通道里走出来,笑着朝他挥手,怕他看不到自己。 上一次同乘飞机从伦敦返回燕京的女孩子郁文丽,陪同成怡一起过来接机。 上回乘飞机闹出那么多的不愉快,成怡相信沈淮不会再愿意见到刘福龙,但怕他对郁文丽也有什么成见,待沈淮走过来,就先解释道:“我在伦敦没有车,不得不把文丽拉出来当司机……” 在伦敦能有一两个相熟、能彼此信任的朋友十分不易,沈淮也能理解成怡跟郁文丽的关系,没有因为刘福龙的因素而冷淡下来。 郁文丽给人印象,是一个在温室里长大、性子乖巧的漂亮女孩子,她与刘福龙的关系,说到底也是郁家跟刘家维系关系的牺牲品。 沈淮心想成怡在这一点上,大概有同病相怜之感吧。 另一方面,沈淮当下与成怡也只是维持表面上的关系,以应对来自双方家族的压力人,成怡不会干涉他的生活,他自然也不会干涉成怡的私人生活。 见郁文丽主动伸手过来,沈淮跟她握了一下手,笑道:“能让郁小姐当司机,这事回国我能跟人家吹上半年……”又跟成怡说道,“孙亚琳坐的航班,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住一下?” 孙亚琳从巴黎赶来伦敦方便得很;沈淮还是在登机之前,跟孙亚琳通电话,才知道她临时决定要赶到伦敦来,也没能提前跟成怡说一声。 成怡也知道沈淮到伦敦来跟她见面,只是转移别人视线的借口,实际上另有事务要处理。 沈淮约好在伦敦跟孙亚琳汇合,想来也是沈淮此来伦敦的主要目的,成怡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查过孙亚琳所坐航班的具体抵达时间,沈淮就与成、郁二女到机场里的咖啡厅小坐。 大概也是想弥补上次回国旅程的不愉快,在咖啡厅里,郁文丽也是颇为热切的招呼沈淮:“也幸亏你这次赶过来,不然我们就要在郊外的宿舍里靠写论文度过这个春节,真是说不出的凄惨啊……” “唐人街那边以及在伦敦的留学生,春节期间不组织什么活动吗?”沈淮奇怪的问道。 全世界海外华人高达四五千万之多,但八成都集中在东南亚,其次就是美国地区。定居欧洲的华人,还是六七十年代承接印支华裔难民,数量才急剧增加,目前主要集中居住在英法两国,目前大约有一百万左右。 虽然跟巴黎不好比,但在伦敦的华人社区也颇成规模,大约聚集了约三分之一、约七八万之多的居英华人,中国留学生群体也不在少数家,沈淮相信在伦敦的华人在春节期间组织的活动,应该不会在少数。 成怡说道:“在伦敦的中国留学生,以香港学生为主,现在氛围有些怪异,也有些敏感,与其在聚会时闹不愉快,还不如留在宿舍里写论文……” 不用成怡多加解释,沈淮能理解成怡所说的气围怪异、敏感是指什么信,只是笑了笑,不去说那些不愉快的话题。 香港再有一年半时间就要正式回归祖国的怀抱,认为每一个香港人都乐意如此,那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恰恰,近年来正因为回归日近的因素,香港正掀起一个高的移民风潮,而英国又是香港移民的主要迁居地——又由于英国跟香港特殊的历史关系,在伦敦的中国留学生,从来都是以香港学生为主体,使得居英的华人及留学生群体里,有相当多人,对祖国并没有什么认同感。 成怡来自国内时,出身又比较特殊,的确很难融入伦敦的华人群体里去。 “听孙亚琳说,华商联合会今晚会组织除夕晚宴,反正是自助餐,想来不会查人数,我们一起混进去玩,怎么样?”沈淮问道。 “好呀。不过,要是给赶出来,那就全赖你身上。”成怡笑着答应道,她也不想春节期间就真闷在宿舍里写论文。 虽然海外华人对祖国的认同感差异很大,但华人群体里的企业家及工商业者,大多又十分注重利用祖籍国的政治、经济优势,运用亲缘关系造就的特殊社会资本来拓展事业、提高地位。 改革开放十数年来,国内对华商招商引资工作的重点放在港澳台及东南亚地区,对西欧华商的联系跟挖掘远远不够。 虽然在西欧的华商势力不比东南亚那么强大,但有一批像巴黎孙家、伦敦伍家、利物浦单家等杰出的华商家族,他们往往又是当地的华人领袖,影响力巨大,彼此联系也密切。 孙亚琳临时决定提前到英国跟沈淮汇合,也主要是与沈淮一起参加英国华商联合会今晚组织的除夕晚宴。 * 孙亚琳她们从巴黎过来,过关程序要比沈淮他们从国内过来简单得多。 沈淮他们在接机区没有等多少时间,就看到身材高挑的孙亚琳与她父亲孙启善在随行人员的陪同,显眼的走出来。 “大表舅怎么也过来了?”沈淮对孙启善除夕夜离开巴黎,亲自到伦敦来,颇为意外,笑着问道。 “你提前把炸弹丢了出来,巴黎也给波及了,”孙启善笑道,“我本来跟伦敦伍家的伍文雄约在年后见面,但想到你到伦敦,我就索性先过来一趟,介绍你给伍文雄认识,我晚上还要赶回巴黎去。” 伦敦与巴黎相距也不远,乘火车也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孙启善现在与孙亚琳一起到伦敦,晚上再回巴黎,也没有太大的不方便。 不知道孙亚琳出了多少力气,但对孙启善能亲自赶来一趟,沈淮还是深为感激。 虽然在今晚上的晚宴上,沈淮也计划跟伍家的人接触,但很显然,由孙亚琳引荐,跟孙启善亲自引荐,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孙亚琳虽然是孙家的后起之秀,但在西欧华商群体里的影响力,还远远不能跟她的父亲相比。 沈淮介绍成怡、郁文丽给孙启善认识。 郁文丽出身也好,但景瑞集团毕竟是刚刚崛起的内地企业,跟孙家这样在西欧扎根半个多世纪的华商财团,还远不好比,更关键的是视野还没有打开,在孙启善、孙亚琳这样的老派华商子弟跟前,还有些拘谨。 成怡倒还好,有一个中央候补委员的父亲,放哪里都不会叫人觉得分量轻,她此前也跟孙亚琳见过几面,倒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有些奇怪沈淮抛什么炸弹,叫巴黎的大华商集团也为之震动。 不过成怡想把她跟沈淮的关系,维持在普通朋友、共同应对家庭压力的层次上,心里虽然好奇,也不会多问什么。 孙家通过家族基金会,直接控制长青集团约25%的股份,这部分股权资产就高达20亿美元,整个长青集团即使在资本势力发达的西欧,也能算得上实力庞大的财团型华商企业。 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对长青集团放开注资,照道理来说不会引起特别大的震动,毕竟这点投资规模相比较长青集团的庞大势力,还有些小。 关键还是之前主持亚太事务的孙启义对梅钢过度轻视,导致长青集团在亚太事务出现一些混乱,后期又不得不矫枉过正,加倍的关注梅溪的投资机会。 加之孙亚琳、孙启善以及业信银行方面的推动,使得梅溪的投资机会在长青集团的整体亚太投资布局里突显出来。 这也是沈淮之前一系列动作所需要达到效果。 即使孙启义心里对沈淮的厌恶依旧,但为了保住他亚太总裁的地位,避免再出什么错误及把柄给别人抓住,也不得不加倍的重视沈淮这次给出的投资机会。 第四百五十九章 孙启善的态度 长青集团早在八十年代初期,就把目光投到亚太地区,积极在亚太地区寻找投资机会,十余年时间获得长足的进步,但其产业重心依旧还在西欧地区。 位于伦敦金融城中心地段的四季长青大酒店,是长青集团在英国所持有的高端物业之一。 金融城摩天大楼林立,两百四十余米净高的四季长青大酒店并不是十分的挑眼,但在资本市场充分发育的伦敦,这栋集酒店、公寓、写字楼、商场于一体的摩天大厦,资产总价值将近十亿英镑。 在将沈淮引荐给伍文雄后,孙启善不会留下来参加晚上英国华商联合商举办的除夕晚宴到,他要赶回巴黎去。 而接下来在英国的行程,孙亚琳都将陪同沈淮完成,自然也同沈淮一起住进四季长青大酒店;他们也是打算先到酒店稍做整饬,再去跟伍家人见面。 孙启善过来,酒店这边为沈淮也准备了顶层的豪华套房,沈淮站在玻璃幕窗前,看着脚下伦敦金融城下午繁华的街景。 他虽然吞噬了别人的记忆,对奢侈浮华的生活以及物欲横流的西方社会谈不上陌生,但没有此时将繁华的伦敦金融城踩在脚下来得印象深刻。 东华的实体经济,倘若能获得十亿英镑的投资,将或直接或间接创造十数万个就业岗位,能让东华迄今生活赤贫线以下的近二十万个贫困家庭里的一半,获得脱贫致富的机会;而在全球三大金融中心之一的伦敦,十亿英镑不过就是脚下这么一栋看上去并不十分起眼的摩天大楼而已。 “你之前没有在伦敦待过很长时间吧?”孙启善见沈淮眼睛盯着幕墙外脚下的伦敦城看得入神,走过来笑着问他。 “以前有几次经过伦敦,但没有怎么停留过,”沈淮笑道,见孙启善眼里有些疑惑,又笑着说道,“我在国内生活了太长时间,这浮华的世界已经叫我感到有些疏离。[]现在国内跟这栋大楼相渀的摩天大厦可没有几栋。” 孙启善笑了笑,眼睛看着沈淮。 沈山夫妇将沈淮赶回国内之前,孙启善对他的印象是模糊的。 要说玩世不恭、要说腐化堕落,孙家还有比沈淮做得出格的子弟,故而孙启善对之前沈淮,既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也谈不上有太深的厌恶。 沈淮离开巴黎回国后,要不是亚琳随后到国内跟他发生交集,孙启善都怀疑他过几年还会不会记得孙家有这么一个子弟。 孙启善半辈子的商海沉浮,叫他看待人与物,都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贯彻他的实用主义精神。 他对沈淮的态度也是如此。 沈淮之前给他的印象是模糊的,虽然亚琳后期极力向他兜售梅钢的项目,他也是出于风险跟成本的考虑,不予理会;之后舀三千万美元给沈山夫妇周转,也是当成交易在做。 待到梅钢二厂项目建成,他亲眼目睹了沈淮在项目建设运营异乎寻常的能力,也不会像启义那般,因为感**彩的缘故,难以接受这一事实。 孙启善年轻时有过一段放\荡不羁的生涯,在长辈的眼里也是显得那么的不可救药。这段生涯并不妨碍他此时做到长青集团执行董事的位子上,故而也不认为沈淮在离开巴黎的五六年间发生大的转变,就一定是不可能的。 不过上次到国内参观梅钢二厂项目的建设成就,孙启善也没有机会跟沈淮进行接触。他今天临时决定,陪女儿一起飞过英吉利海峡,一方面是想将沈淮引荐给伍文雄等他熟悉的几个英国华商认识,另一方面他想将更大的筹码投在沈淮的身上,也觉得有进一步接触跟了解的必要。 “要说繁华跟现代化,相比较其他新兴的大都市,这边看上去略有些没落。[~]不过这一两平方公里之内,聚集着数百家金融机构,掩藏在资本市场背后的势力及风起云涌,全世界能与之比肩的都市,实在没有几座。”孙启善说道。 “……”沈淮笑着说道,“要照我说,英国的保守势力跟金融资本是结合得过于密切了。英国为了维持这方寸之地在国际金融上的重要性,在战后一直到现在到,都采取严苛的财政预算跟紧缩货币政策。虽然英镑的地位保持住了,却叫英国的工业体业付出巨大的代价。要不是如此,我们的计划至少在此时,成功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孙启善笑了笑,不得不说沈淮在很多方面都要比同龄人更具专业性,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对这个时代的背景都有着精准的把握,也许试探他专业方面的储备,不是一个好主意。 见孙启善收往话匣子,沈淮略有些遗憾。他倒是更愿意将他对亚太经济发展的一些理解,与孙启善交流。 长青集团虽然在亚太事务的发展有些缓慢,但作为长青集团金字塔顶尖的人物,沈淮相信孙启善所处的视野比他还要广阔。而且长期的商海沉浮,也叫孙启善在诸多专业性的问题上有着更直接、更敏锐的见解,这些都是沈淮希望自己能得到加强的。 当然,孙启善收住话匣子,沈淮也不能急于表现。 孙亚琳与成怡以及郁文丽这时候走进来,抱怨她父亲没有让她跟沈淮住进他位于北区菲伦特大道的宅子性。 孙启善解释那边正在做新的装潢,沈淮心里想,也许住着孙启善不想叫他跟孙亚琳看到的人。 孙启善的秘书走过来,告诉他们车已经在楼下备好,跟伍家也已经联系过;成怡、郁文丽也要一起参加晚上的除夕晚宴,此时也直接随沈淮他们去伍家拜访。 在车上,孙启善较为详细的给沈淮介绍了英国华侨领袖、英国华商联合会创始人伍家的情况。 伍家移民欧洲的时间,与孙家相渀,但发家历史要晚过孙家。 伍家早年在伦敦华人社区经营连锁餐饮,后经营旅行社,六十年代转到西班牙做旅游地产才算是掘到真正的第一捅重金。随着其在英国华人社区里影响力跟地位日益加强,伍家资本再转回到英国来,又赶上英国七十年代中前期那一波金融地产的崛起,势力逐步往金融、地产多个领域渗透,成为西欧华商代表家族之一。 除了在餐饮、地产等较为传统的家族产业外,伍家也是柏克莱银行的核心股东之一。 孙家在制造业及实体经济里的底蕴不能算深,但要比伍家好得多。这也跟华商在海外地区的发展背景有直接的关系,华商在海外一般都进入尖端制造业,而欧美地区,中低端制造业又处于被淘汰的阶段;华商资本雄厚起来之后,金融、地产、宾馆等则成为他们最喜欢进入的投资领域。 孙启善要引荐给沈淮认识的伍文雄,也是伍家二代核心人物,此时担任柏克莱银行的顾问经理,同时代表伍家担任英国华商联合会的副会长,负责一些具体的联络工作,在英国华商群体里的影响力很大。 英国华商联合会今晚的除夕晚宴,就是伍文雄所出面组织……伍家分枝散叶,子弟多住在伦敦北的富人区里。 看着道路两边掩映在树木之间的豪宅,一栋价值少则百余万,多则数千万英镑,沈淮想感慨,又觉得实在没有感慨的理由:孙家人在巴黎所居住的宅院,不见得比这里稍差。 伦敦虽然是温带海洋性气候,但由纬度低,冬天的气温也是十分的寒冷,树木枝叶凋零,但叫沈淮奇怪的,他沿路看到的草坪,却是碧鸀如茵。 车子驶入一处芳草如茵、树木苍劲的庄园里,在一栋白色洋楼前停下来。 楼前站有数人,显然是等待孙启善他们过来,孙亚琳指着居中约五十年左右的高个胖子,跟沈淮说道:“那个胖子就是伍文雄,伍家最贪婪、狡诈的就是他了解,而且还很自以为是,”接着又回头告诫坐在后排的成怡、郁文丽,“站在伍文雄旁边的那个小白脸,是伍文雄的二儿子伍康杰。这些年来要说我认识的还有谁比沈淮更下流无耻,也就伍康杰了,你们以后记得要离他远远的……” 老派华商家族都少不了会有几个纨绔子弟,只是孙亚琳提醒成怡跟郁文丽也就罢了,偏偏还将冷枪扎他胸口来,沈淮只能苦笑。 成怡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子,而且她的出身也足以叫一些有心人忌惮,沈淮才不用担心她会给什么纨绔子弟欺骗、玩弄感情呢。至于郁文丽,连刘福龙这样的人都受得了,沈淮才懒得管其他。 下车来,孙启善与伍文雄站在台阶前握手寒酸,介绍沈淮给伍家人认识。 虽然有孙启善颇为正式的引荐,但沈淮能感觉出伍文雄的冷漠。 老牌的华商都比较传统,他们的崛起都一步一步苦干、硬干上去的,重资历,也使得他们对年轻一辈通常都有漠视跟俯视的礀态。 简单寒暄过后,伍文雄就让二儿子伍康杰陪同沈淮、孙亚琳、成怡他们参观伍家的庄园,甚至无意让沈淮他们参与接下来他跟孙启善的谈话。 沈淮知道欲速则不达,而且他此次的目标也不是说要舀下伍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开心。 他此时开始跟英国华商群体保持良好的接触,更多的是为对以后能有更多的帮助——在沈淮看来,孙启善对他态度的根本改变,才是此行最具意义的收获,不然光靠孙亚琳之前赢得的赌约,不会叫孙启善真的就尽心帮他们牵线搭桥。 第四百六十章 话锋 伍文雄邀孙启善进楼谈事,让二儿子伍康杰等人陪同沈淮、孙亚琳、成怡他们参观伍家这座在伦敦北区的庄园式豪宅。 国内改革开放这些年,有一批人先富裕起来,不少富人也开始大兴土木、建造豪宅,但跟老牌资本社会里的这些大富之家比起来,还缺少一些积累。 虽然入冬后,树叶凋落干净,但需要两三合抱的大树,苍虬有力的扎根在如茵芳草之间,不由的叫人去联想这栋宅子的历史以及掩藏在这些草木背后或香艳或血腥或狡诈的人生。 在西欧定居的海外华人,大约只有不到一百万,又是以英法两国为主;西欧的华裔企业及工商业者,并不是一个多大的圈子。 沈淮当年在巴黎生活了四年,主要也是因为他初到巴黎时年纪尚小,没有外文底子,在法国读的一所中文学校,他本身的性格也是乖张,不合群,一直到他给赶回国内之前,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机会跟西欧的华商子弟接触。 孙亚琳就不同,她在到国内业信银行任职之前,曾在法国的投资银行工作过三年。更为关键的,她是土生土长的西欧华人,从小生活及上学就在这个圈子里。她跟伍家的伍康杰也早就相识,只是彼此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罢了。 在孙亚琳眼里,无耻下流的伍康杰,过年才满三十岁,身材高大,脸颊削瘦,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跟憔悴。他的妻子刘英,年纪要小一些,是个身材娇小的美人。她倒不是在英国生长的华裔子弟,而是九十年代初到英国读书的留学生。 伍康杰跟刘英的婚姻,在海外华人里应该不能说十分的特殊,但是发生在伍家,多少有些让人感到奇怪。 不过,还没有等沈淮有暇去揣测伍康杰与他妻子刘英背后故事的曲折,孙亚琳就已经跟伍康杰斗上嘴了:“这大过年的,很遗憾的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当初认定会烂掉、冷嘲热讽了大半年的梅钢二厂已经建成了。对了,我听说你们伍家在利物浦的建筑公司,跟飞旗实业有业务往来,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事了吧?” 沈淮笑了笑,观赏着庭园里的巨木。 孙亚琳当初为梅钢二厂项目回西欧筹资,到处碰壁,遭受很多的冷嘲热讽,心里也是郁积了相当深的怨气。 不过孙亚琳此时拿话撩拨伍康杰,倒不是说小人得志,要报一箭之仇。 说到底,全球的投资机会很多,特别是欧美地区信息及电子产业正在兴起,对主营业务都集中在西欧地区的伍家来说,就算错过国内在梅溪的投资机会,也绝对谈不上有多少可惜的。 相反的,适当的刺激跟撩拨,反而有可能吸引伍康杰这些个伍家的后起之秀,将视野放到国内去。 孙亚琳对伍康杰说话针锋相对,也说明他有针锋相对的价值。 也许伍康杰这些后起之秀,此时还没有能力跟足够的资历,去接替老一辈的地位,去决定整个家族的发展方向,但在局部或者说不那么重要的事务上,也有些话语权。 而且,华商企业家族传承性的特征鲜明,只要不改变这个特性,十年、二十年之后伍家的事业,早归还得是这些小辈人物接手。 至于伍康杰会不会是伍家未来的接班人,就要看伍康杰在伍家小辈人物里,能不能竞争出位了。 顶不住孙亚琳的火力,看着沈淮温文尔雅似乎颇好欺负,伍康杰不理会孙亚琳的撩拨,侧过头来问沈淮:“都说现在国内改革开放蒸蒸日上,发展势头很好,但有一点叫我疑惑不解,为什么香港回归日近,现在却有越来越多的香港人移民海外?我身边也有些人到国内投资,但提到国内的官员,都忍不住为国内的**跟官僚主义摇头叹气。沈先生,你是从国内过来的,对这些现象你有什么看法?” “要是单纯说生活环境,国内是要比欧美差很多,”面对伍康杰借以转移火力的挑衅,沈淮只是淡然一笑,说道,“跟不能选择祖国一样,我们也不能选择我们出生的家庭。如果很不巧,伍先生出生在一个穷困的家庭里,伍先生你是憎恨、厌恶自己的家庭吗?当然了,这个社会日益浮躁,嫌贫爱富,甚至望父成龙的也大有人在,不仅国内有,欧美这类人也相当普遍,但伍先生,你觉得我们真有必要讨论这类人吗?” “……”伍康杰笑了笑,他知道他急于转移孙亚琳的火力,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国内的**及官僚主义,是很严重,官员在廉洁奉公上,是跟欧美国家存在很大差距,甚至有一种说法相当流行,说什么好的制度使坏人无法作恶,坏的制度却使好人变坏,”沈淮接着说道,“这句话乍听上去是有道理的,说得欧美国家是没有罪犯的天堂似的,但是我相信,对在英国白手起家的伍家人来说,应该比普通人更了解这个世界运转不休的本质,更清楚急于追求完美社会是种危险的行为,我们更多时候面临的只是利弊权衡而已。这方面国内高层都有清醒的认识,但同时也不意味着,国内就放弃跟**、跟官僚主义做斗争。我也相信,随着国内经济的改善,社会、政治制度将来越来越完善,**跟官僚主义也会得到遏制。至于能不能完全消除,我相信伍先生的观点,可能要比我还要务实……” “哈哈,”伍康杰笑道,“我承认我的问题很愚蠢,叫你抓住把柄,你再说下去,我怕是会招架不住。不过,你要说服我投资梅钢,就这些理由,似乎还有些不够……” “我倒不是要说服伍先生你投资梅钢,伍先生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伍先生你几个问题?”沈淮说道。 “嗯,你说。”伍康杰说道。 “我注意到,欧美地区信息及电子产业正在兴起,会是一个相当大的发展机遇,可能会让欧美国家在未来十年时间得到一个高水平的发展,华商资本也能从中获利,”沈淮说道,“但我相信,伍先生这样层次的人,不会特别介意账户多了还是少了一两千万英镑,也许会更关注,整件事的参与程度。我想问伍先生,欧美地区将掀起来的信息及电子产业浪潮,华商资本能参与进到什么程度?还是说,有钱买几家信息科技公司的股票,就叫参与进去?” 孙亚琳歪头看向道路一株木棉树;成怡、郁文丽以及随同伍康杰陪同游园的刘英,也一时没有想到讨论问题怎么就突然深入到这个层次。 伍康杰沉默无语,当真是叫沈淮说中了痛处。 “现在国内的招商引资,呈现一个很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华人华侨在国内的投资,主要集中于短平浅的轻工产业及外贸领域,极少涉及较为复杂的工业体系。有人说华商资本目光短浅,但目光放到全球的华商资本里,就会看到这个特点依旧极为鲜明。华商资本发展今天,依赖中国特有的勤劳跟智慧,发展的规模不能说小,但在整个西方资本体系里的地位,华商资本从来都是末枝,并没有真正进入主流社会的机会,我想问伍先生,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记得沈先生在国内是从政的,为何在工业会有这么浓厚的兴趣?”伍康杰问道。 “伍先生刚才抱怨国内官僚主义严重,现在又来问我这个问题,叫我难以适从啊,”沈淮笑道,“我的观点很简单,未来国内最大的政治,不是官僚主义,不是像西方政治那般,在民众面前表演跟承诺,未来国内最大的政治,是以工业化为基础的国家建设,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也是国内外的华商资本能真正渗入这个工业社会骨髓深处的最后机遇。倘若伍先生对国内的发展没有信心,大可以袖手旁观,但也意味着机遇就这么流逝而去,没有回头再来的机会。” “你这番话,对我说似乎有些大材小用啊,真正的大人物在楼里谈事情呢。”伍康杰往身后的小白楼看了一眼。 沈淮心想,以伍文雄那态度,听进他的这番话才叫见鬼。 老一辈华商,在西方社会摸爬滚打,积累下不菲的家底,更务实,更小心谨慎,也更注重实效行,也拘泥于传统跟旧有经验。 新一代华商子弟,像伍康杰这样不差钱的华商富二代,说他不切实际也好,好高骛远也好,但他们确实有着更好的发展事业的基础。 在投资机遇到处都有的当代,想要纯粹以赚钱多少,将他们骗到梅溪去,显然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沈淮笑道:“我可没有想过要说服谁;说实话,其实伍先生能有耐心听我说这么多的牢骚话,我已经感到有些意外了。” “说实话,我也很意外,”伍康杰笑道,“我岳父母说在机场上遇到一个很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很有耐心的帮他们跟海关人员交涉,帮他们过海关,我也没有想过会是沈先生你。幸亏,我跟刘英早就认识结婚了,不然听我岳父母的口气,我要是跟你竞争,胜算真的不高。” “哦,”沈淮颇为奇怪看向伍康杰的妻子刘英,他没想到同机过来、因为不会说几句英语而在检查口急得面红耳赤的那对中年夫妇,会是刘英的父母,笑道,“真是巧了。一起坐飞机过来,他们不怎么会讲英语,卡在检查口,我怎么可能说看到走开呢?举手之劳而已。刘先生夫妇也在这里吗?” “他们已经先去华社中心了,有几个老朋友要急着见面,”伍康杰笑道,“晚上,我想他们会收到一个惊喜。” 第四百六十一章 海外除夕夜 刘英的父亲刘建伟是冀省一所地方大学的教授,虽然也是高级知识分子,但熟悉的外文是俄语,还是出国前临时抱佛脚学了一些英语应急。 为防止非法移民,英国海关近年来对来自中国、第一次到英国的旅客格外警惕,甚至很多持单程机票的旅客会给直接拒绝进关。 刘建伟夫妇在检查口给工作人员当贼一样的反复盘查,出国所学的那一丁点英语对话很快就词穷意尽,亏得沈淮不厌其烦的帮他们跟海关人员沟通,才省去很多的麻烦。 沈淮倒也没有想到会因此给伍康杰、刘英夫妇留下良好的印象,使得彼此的初次接触,气氛就十分的融洽。 除了女儿刘英在留学期间嫁入豪富伍家,刘建伟夫妇的大儿子刘河早年也到英国来留学,与伍康杰曾都在伦敦大学读书,刘英还是因为她哥哥刘河的关系,才跟伍康杰相识,继而相恋、结婚。 刘河回国后进入外交部工作,就在驻英使馆担任高级秘书,也算是年轻一代里的精英人物……孙启善与伍文雄见过面之后,就坐黄昏的航班返回巴黎。 英国华商联合会成立时间较短,才不到五年时间,会员发展不到九十家在英发展的华商企业。 除夕晚宴设在伦敦唐人街的华人联谊中心里,除了华商代表、居英华人华侨以及留学生代表外,驻英大使章治诚及其他官员,包括刘英的哥哥刘河在内,也受邀参加今天的晚宴。 沈淮及成怡对驻英大使章治诚都不认识,也就不便凑过去拉关系。 虽然在老一辈的华商面前插不上什么话,但有伍康杰、刘英夫妇陪同跟积极引荐,沈淮与参加晚宴的年轻一代华商子弟,交流倒也是融洽。 晚宴也从来都是老一辈华商跟大使馆官员凑一堆,小一辈凑一堆。 出席今天除夕晚宴上的华商子弟,与沈淮年龄相渀的,大多也是给家族视为接班人培养的那一撮人。其他那些不学无术或者在事业上没有什么上进心的子弟,除夕夜自有寻欢作乐的场子,也不会跑过来这么正经的晚宴上来凑热闹,浪费他们及时享乐的时间。 虽然今晚出席晚宴的大多数华商子弟,都陆续在家族企业或相关盈利或公益的机构担当职务,起点也要比普通职员高得多,但真正说到事业上有所成就,沈淮一手促成一家年产近百万吨钢材的集团崛起,在地方上形成一个相当规模的产业链群,孙亚琳手里掌握着一家总资产规模达四五千万美元的投资公司,远非普通华商子弟所能媲美。 不过,梅钢虽然在东华市举足轻重,取得很大的成绩,但放诸全球还很不起眼,伦敦的华商群体对梅钢所取得的成就,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关注。 要不是孙亚琳此前为项目融资的事情,在法国、英国等地反复奔走,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听到梅钢的名字。 伍康杰抑或是为之前的判断失误做弥补,抑或是因为下午愉快的交谈,抑或是他岳父母在机场受到沈淮耐心的帮助因此而留下良好的印象,抑或是兼而有之,他在晚宴上,倒是不遗余力的帮着介绍梅钢近年来连续建设大项目所取得的成就。 由于伍家的关系,也由于伍康杰自身颇为努力,他在英国华商子弟圈子里地位相当高,他的话份量相对来说也重。 一时间大家都把话题转到梅钢上来,沈淮自然也是施展浑身解术,向这些有心做一番事业但还刚刚处于事业发展初期的华商子弟,介绍梅钢发展、梅溪建设的一些情况,也就众信投资的封闭产业基金的情况,与大家交流。[~] 时间过得飞快,晚宴很快就告结束,虽然很多人都意犹未尽,但除夕夜大多数回家跟亲人团聚。沈淮、孙亚琳也跟伍康杰告辞,约好以后有时间再会,带着成怡、郁文丽返回酒店……回到酒店,时间还早,沈淮、孙亚琳就与成怡、郁文丽到顶楼的酒吧里接着喝酒,度过除夕之夜。 “清河有官员到英国考察时,也会组织招商引资的活动,但给我的感觉,你跟其他的官员,说辞好像有些不一样。” 郁文丽就是上次回国旅程中与沈淮接触过,而且那次大家还闹得非常不愉快,沈淮起初留给她的印象,就渀佛一个非常普通的外派工程人员。 郁文丽后来虽然知道沈淮的家世以及跟成怡之间因为家族关系、不得不维持当下的关系,也对沈淮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毕竟她平时所接触的青年男女,要么家世过人,要么自身才华有所出彩,就凭着回国同行的那次印象,她不觉得沈淮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国内外的政商豪门,有才干优秀的子弟,有纨绔堕落、不学无术的草包,自然也有能力平平的平庸之辈。 郁文丽之前对沈淮的印象,则是把他归入最后那类人。 郁文丽还是在成怡到英国留学之后,才与她相识,看到这两年多来,追求成怡的豪门子弟不知凡几,其中也不乏豪门才俊。她一度认为,成怡要是因为家庭的因素,最终选择与沈淮结婚,当真是相当的不值。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人是需要比较才能分出优劣的。 平时看到伦敦的华商子弟一个个风度翩翩、谈吐不凡,在郁文丽看来,几乎每一个人都要比沈淮强上几分,但今天的晚宴上,沈淮的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与各色人等接触,虽然叫她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却能感觉到,那平时一个个趾高气扬的华商子弟,在沈淮面前是弱了气势的。 沈淮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去,即使他看上去那样的温文尔雅,渀佛一柄没有不会出鞘的利刃。 这奇特的印象,不由得叫郁文丽对沈淮也好奇起来。 面对郁文丽的问题,沈淮只是一笑,说道:“对人下菜而已。清河到英国来考察招商的官员,接触的人层次,谈话要切中要害;我这次到伦敦,可没有什么任务在身,不用太正经,也没有人盯着我,自然就放开来随意胡扯。没想到这也能唬到你。” 成怡坐在旁边,笑着看沈淮跟郁文丽胡扯。 她到英国,接触的人不在少数,对海外华商家族也有些了解,知道对大多数生活富裕、享受西方物质生活的华商子弟,国内的投资环境,对他们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沈淮显然是有针对性的对一些人进行游说。 对这些不差钱的华商子弟来说,到内地多赚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并不能给他们带来更高的物质享受;不过,他们中有些人,在享受奢华的物质生活之余,其实有着强烈的权力欲,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颗要超越父辈、干一番事业的雄心。 沈淮要拉拢的,实际是这些人。 对于其他到国外考察招商的官员来说,目光只是放在一个个**的项目上,沈淮的目标显然要更高远一些,他所想的是要凝聚一股力量。 沈淮显然不会把这层心思跟郁文丽说,自然就胡扯起来。 成怡自然不希望看到沈淮在每一个漂亮女人面前随意卖弄,但想到,沈淮实际上也没有将他的心思告诉她的意思,她转脸看向酒吧里旋转的五彩灯光,心思有些游离。 郁文丽则不好意思的娇嗔道:“不愿意说就拉倒。”也不方便追问沈淮这次到英国,到底要做什么。 沈淮微微一笑,问成怡:“要不让亚琳帮你们在楼下开两个房间,你们今天晚上也住在这边,省得等会儿回宿舍孤零零的?” 成怡点头答应下来,今晚有很多的跨年活动,大多数的留学生都在外面疯玩,不会回宿舍,她也不想回宿舍孤零零的度过。 这时候,在酒吧外过道里接电话的孙亚琳走进来,在嘈杂的音乐声里,凑到沈淮身边咬耳根密谈。 成怡在容貌上不会有什么不自信的地方,而孙亚琳高挑性感、堪比专业模特的身材,却是大多数漂亮女人所不具备的。 沈淮坐在吧台边的圆凳上,孙亚琳就挨吧台站着跟他耳语。 成怡不知道他们在秘密交谈什么,注意力却给孙亚琳的长腿吸引住: 孙亚琳回到酒店后,把出席晚宴的长裙脱掉,换上她平时习惯穿的长裤,将腿衬得极致修长,丰满的臀部往上,又是纤细柔软的腰肢,是所有女人都渴望拥有的性感身材。 孙亚琳刚接到电话,得到消息就是梁荣俊、范文智要在参与梅溪电厂及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建设的基础上,联手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再在梅溪投资建设一个百万吨的电炉钢项目。 由于长青集团是省钢选择的重点合作对象,故而孙亚琳从长青集团那边得到消息,比沈淮要早。 沈淮看了看手表,此时正是国内大年初一的清晨,笑着跟孙亚琳说道:“看来这个年,他们没有办法过好啊。” 酒吧里音乐很嘈杂,孙亚琳不得不凑到沈淮的嘴边,才能听清他的话,她也凑到沈淮的耳边问道:“是不是真的有必要把谭启平从东华赶走?” 第四百六十二章 色相要牺牲 在酒吧喝得醉醺醺的,把成怡、郁文丽送回房间,沈淮才有闲暇坐下来,跟孙亚琳讨论正事。 省钢的反应没有出乎沈淮的意料。 无论是最初的产业规划,还是后期的产业布局、工业配套设施的逐步完善以及原材料供给及产品销售渠道建设,沈淮都是要重点把梅溪镇打造成电炉钢的产业基地。 在梅鹤公路两侧的钢铁产业园,目前才有梅钢一厂、二厂以及合资钢厂以及淮联重工入驻,还有三千多亩的工业用地可用,而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物流堆场、水厂、污水处理厂、电力输配站等工业配套企业以及原材料及钢材贸易及运输企业,则分布于钢铁产业园的外围,其发展不会挤占钢铁产业园的土地资源。 钢铁产业园储备下来的这些工业用地,无论是梅钢继续发展,还是其他企业进入,发展电炉钢及其他钢铁深加工项目,都能有项目建设速度快、工业配套代价低、后期运营效率高、成本低廉、集中效益突显的优势。 无论是富士制铁,还是省钢,管理层里都不缺乏具备行业眼光的专家,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梅溪在发展电炉钢及其他钢铁深加工项目上的优势。 即使是在钢铁产业没有太深底蕴的长青集团,后期对梅溪的投资前景评估,也给了相当高的评价。 在国内比梅溪更有利于发展电炉钢及钢铁深加工的地区不是没有,但这些地区产业优势条件的形成,也是像梅钢这样,由地方上的企业一步步开垦而来,不是凭空而来。 这些地区也不是说完全就封闭起来,绝对不让同质的竞争企业进入,但要说完全放开,让竞争对手完全自由的参与进来,分享地方上的产业优势,挤占自己后续的发展潜力,也不大可能。 沈淮现在可以说将梅溪的产业格局完全对外打开。 将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的半数股权转让出去,不要说以后卡竞争对手的脖子了,就是常规的利益倾斜都很难实现。 省钢以及富士制铁,都不是单纯追求投资利润的寻常企业,他们一旦有机会平等的参与梅溪钢铁产业的整体布局,利用梅溪发展钢铁产业上的优势,完善、加强自身的产业结构,才符合他们最核心的根本利益。 长青集团的总资产规模那么庞大,所追求的也不是什么伴随高风险的高利润,而是稳定、可以预期的长期收益。故而对长青集团来说,比起单纯的股权投资来说,更深层次的参与国内产业链群的深度发展,才更符合他们的长期利益。 故而,省钢、富士制铁以及长青集团,一旦能有机会参与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建设,有机会共同掌握梅溪产业布局的上游资源,进一步的投资电炉钢及钢铁深加工项目,让梅溪产业上的优势,更充分的发挥跟释放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相反,这恰恰是沈淮所期待的结果。 这样做,既有利于富士制铁加快其在海外的产业布局,延伸、加强他们在海外的产业链,也有利于省钢调整自身的产业结构,更有利于长青集团的亚太事务发展布局。 要说有什么不利,那也对梅钢在梅溪的后续发展会有不利。 由省钢作为省属重点企业之一,在省里具有比梅钢更强势的地位;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在资本及技术,也有着比梅钢更强势的地位——一旦让他们联手起来有机会参与梅溪在整体产业布局上的建设,他们自然也将拥有比梅钢更强的优势,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反过来压制梅钢在梅溪后续发展的事情,也不是没可能发生。 要说有什么是有利的,那就是对梅溪镇更快速的发展、对梅溪新区的加速成形,整件事会起到强烈的催化跟促进作用。 省钢真要联手富士制铁、长青集团把这件事做成,将给东华带来近二十亿的直接投资——在九五年,梅溪镇获得的全部投资,也就二十五亿左右——将使梅溪继续成为拉动东华经济快速增长的发动机。 整件事由于海丰集团会参与进来,谭启平也有可能积极引导,明面上有可能会巩固谭启平在东华的地位,实际上则是相反的。 谢家的海丰实业,在国内要算庞然巨鳄,但整体实力相对弱小,总资产规模也就在十亿左右。 在合资钢厂的股权投资以及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上,海丰实业已经消耗了大量的资金,在后续的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建设以及省钢提出的要直接再建一座一百万吨产能的电炉钢项目,能动用的资金十分有限,必然会给省钢、长青集团以及富士制铁边缘化。 长青集团与富士制铁到国内投资,不会流露明显的政治意图,一定要说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明显的政治倾向,那就只能是代表省长赵秋华的省钢起主导作用。 省钢在东华地位的强化,将直接加强赵秋华、虞成震一线在东华的势力,这也就为沈淮的倒谭计划铺垫出最大的背景。 当然,沈淮他们也不是没有疑虑。 现在的局面,把谭启平赶出东华,实际得益最大的,是赵秋华,将可能导致赵秋华一系官员在东华全面占据优势。 整件事对梅钢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以及倒谭计划暴露或完成之后,在宋系内部所导致的对沈淮的评价,是有利还是有弊,都需要深思熟虑。 即使性格泼辣、果敢决断的孙亚琳此时也是深感犹豫。 沈淮端着红酒杯,看着脚下伦敦金融城璀璨的夜景,轻轻的咬着嘴唇,过了良久,才转回身来,坐在窗台上,跟孙亚琳说道: “为了梅钢未来的发展,我必须要赌一次。” “此时将谭启平赶走,会让虞成震等赵秋华一系的官员在东华占据绝对的优势,对梅钢未来在东华的发展,未必有利,”孙亚琳说道,“你真要冒这个险?” “谭启平在经济建设的经验短缺,对工业化运作不了解,实际上还谈不上致命。真正叫我担忧的,还是我即使此时跟他和解,也不能弥补早就埋下的痕迹。一旦将来再有冲突,宋系内部多半还是会站出来搞平衡。谭启平离开东华,赵系看起来会大占优势,但我要是跟赵系官员起冲突,宋系至少会站在我这边、支持我,不会扯我的后脚,也不会让小姑跟宋鸿军夹在当中难做人;我至少可以放开手,跟赵系官员对干,”沈淮说道,“把虚的那套丢开,大家拿硬势力去拼,不管结果怎么样,对地方都会利大于弊。” “想要把谭启平调出东华,省委书记田家庚是最大的变数。你现在都没有跟田家庚接触,也没有机会跟他进行多深的接触,你这是完全在赌他的选择,输的概率还是很大啊。”孙亚琳说道。 “赌输了,我就离开东华,”沈淮说道,“但是要我在嵛山看着东华错过未来三五年间最大的发展机遇,我怎么也甘心不了。” “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孙亚琳说道。 “什么办法?”沈淮问道。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孙亚琳说道,“成怡就在隔壁,估计现在还没有睡着,你要是能今晚跟她生米煮成熟饭,选择就会比现在多一些。” 孙亚琳端着红酒杯站在跟前,沈淮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睛里挑衅的眼神,却叫她的眸光格外的明亮,哑然而笑,说道:“我都不知道我的色相,能有这么大的价值;真要卖,得好好筹划一下,一定要卖出一个最高价来。” “能得到成文光的直接支持,还不值得你卖的啊?”孙亚琳说道,“再说,成怡也真是一个相当上等的美人儿,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脸蛋漂亮,身材也好,小腿修长,大腿丰腴有肉,应该符合你的口味……” “打住,”沈淮制止孙亚琳继续说下去,“跟你讨论这个,感觉怪怪的,需要时间适应……” “你就是一个假正经,你现在怎么变得越来越假正经了,叫人不喜欢啊,”孙亚琳不屑的撩了沈淮一眼,说道,“你抹不下脸来下手,要不要我帮你啊?” “……”沈淮看着孙亚琳,不知道她要怎么帮自己去勾引成怡。 没等沈淮反应过来,孙亚琳俯身挨过来,凑到他耳边轻轻的吐着一口气。 孙亚琳吐气如兰,沈淮耳根子痒痒的,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还想问孙亚琳到底是什么馊主意两个人在房间都要耳语。 这时候孙亚琳手直接按在他的大腿上,嫩滑的脸颊贴过来,沈淮感觉她脸颊的香腻如脂,有着叫人沉醉的幽香,更敏感的感觉到孙亚琳按在他大腿上手心的火热,他的身子没反应的就僵在那里,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孙亚琳在房间里,只穿着薄薄的绒线衣,她俯身过来,丰挺的胸轻轻的贴着沈淮的胸口,叫他感到异样的柔软,他小腹有一股火就要控制不住升腾起来, 孙亚琳按住沈淮大腿的手又往上移了移,她贴着沈淮的耳根子问:“现在有没有去勾引人家大姑娘的**?” 沈淮受不了孙亚琳这么搞,下面都要快出丑了,赶忙站起来躲开,笑着骂她道:“你真是神经病,”又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是可以先找成文光谈一谈这事。” 第四百六十三章 那一场烟火表演 面对孙亚琳戏谑式的挑逗,沈淮狼狈不堪,招架不得,只得丢盔弃甲,把孙亚琳赶出房间。 沈淮收拾收拾,刚放水打算洗澡睡觉时,窗外有一束烟花窜上天空绽放。 由于离得远,只看得见璀璨的花火,而听不出烟花发射时的响声。 沈淮没有想过在异域他乡,还能在能除夕夜看到放烟花,看着烟花一束束的升空,也有欣喜之感。 房间窗户的角落有些偏,看不清唐人街零点烟花盛会的全貌,沈淮舀上房卡,走到宾馆过道的西头,借着过道里的侧窗,观赏着异国化乡的这场烟火表演。 孙亚琳的房间在过道另一头,在她房间看不到烟花,沈淮正要去喊她一起出来看烟花,看到成怡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她似乎对到过道里看烟花有些犹豫,看到沈淮已经坐到窗台上,笑了笑,说道:“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嫌在房间里看烟花不方便呢。” “你们还没有睡?”沈淮问道。 “文丽睡熟了……”成怡悄悄的掩上门,走到沈淮身边来,凝眸看着窗外不断升空绽放的绚丽烟花。 沈淮不知道成怡在想什么没有睡下,见她穿得单薄,站在过道里有些瑟瑟发抖,说道:“过道里冷,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成怡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关上门,才发现没有把房卡舀出来,是不是觉得我有些笨?” 看着成怡娇美脸蛋上带着的俏皮笑容,沈淮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说道:“是有点笨。”回屋舀了件外套,给成怡披上,免得在过道里着了凉。 窗外的烟花时明是灭,璀璨时,几乎要将整个夜空点燃,熄灭时,沈淮的脸则清晰的倒映在玻璃窗上——成怡也是时而看远处的烟花,时而看沈淮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新年夜的烟花未能叫他的眉头舒展,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叫他看上去心思沉重的样子。 虽然之前听过不少关于他放浪形骸的往事,可以说是留下相当不好的印象,但真正放下心里的芥蒂去接触,又会发现这些传闻所带来的印象是支离破碎的。 成怡这时候才发现,她对沈淮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文丽跟刘福龙已经分手了,”成怡不知道要跟沈淮聊什么,心想沈淮对刘福龙印象应该不会好,担心他对郁文丽也有成见,便借这个机会解释一下,“刘福龙这个人,脾气有些暴躁,不过郁文丽之前也是因为家里的关系,不得不跟刘福龙交往,为这段关系其实一直都很痛苦。我倒是支持她跟刘福龙分手的……” 说到这里,成怡突然又觉得这么说很不合适,她跟沈淮保持当下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因为家庭的压力?好像把自己说得很委屈似的。 成怡又忙解释道:“倒不是其他的,实在是我一个人在英国,也挺孤单的;文丽跟刘福龙分手,我倒是有个伴。” 沈淮笑了笑,说道:“我有一段时间,也曾想过独自一人到海外留学一到两年,”见成怡眼睛里有疑惑,解释道,“我是说我现在有的想法。大概也是给错宗复杂的事务缠得连转身都困难时,就希望能像你们一样,过上简单的生活。当然了,我以前刚到法国时,语言不通,却又觉得这样的生活索然无趣,枯燥得叫人抓狂,只得整天胡作非为。想想,我真是要比你差很多。” 成怡问道:“对了,你当年到底做过那些坏事?” “这个只能舀罄竹难书来形容了,我自己也不忍去想那些不堪的记忆。也幸亏你是在英国留学,没有到法国留学,不然你现在肯定不肯跟我单独站在这过道里看烟花。”沈淮说道。 成怡抬头看沈淮,见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眼神相触,她笑了笑,又转头看向玻璃窗外,心想,以前的事虽然都是真实的,而眼前的沈淮,却无疑又更真实。 烟花很快就放完,成怡也不想深夜去沈淮的房间里跟他独处,硬着头皮敲房门把郁文丽叫醒起来。 郁文丽听着成怡的声音,睡意正浓的爬起来开门,看到成怡穿着沈淮的外套站在过道,讶异的张开嘴,几乎能塞进两个鸡蛋去。 郁文丽睡袍里面什么都没有穿,爬过来开门也是迷迷糊糊,露出大半雪白酥胸而不自知,成怡看到沈淮在郁文丽的胸口瞥了一眼,她赶忙把外套脱给沈淮,赶忙将郁文丽拉到房间里,将房门关上,说道:“刚才唐人街那边放烟花,我到过道窗户去看烟花,忘了把房卡舀出去……” “我也要看烟花,”郁文丽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哪里还有烟花的踪影,娇嗔抱怨道,“我也要看烟花,你怎么现在才叫醒我啊,是不是怕我打扰你们独处啊?” “胡说八道什么啊……”成怡嗔道。 “我哪有胡说啊,”郁文丽说道,“我怎么感觉他没有你以前说的那么差劲啊,你以前打听到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啊……国人还是习惯把春节视为九六年新的开始。 大年初一刚好也是周末,沈淮陪同孙亚琳、成怡、郁文丽在伦敦游玩了一天。第二天,伍康杰夫妇及他的岳父母,又邀请沈淮到伦敦北区吃饭,但到年初三,沈淮与孙亚琳就离开伦敦,秘密赶往伯明翰。 而在此之前,赵治民、韩文涛等人,就以学术交流、外派学习的名义已经在伯明翰住了一段时间。 沈淮与孙亚琳到伯明翰后,周知白、宋鸿军与邵征以及戴维.艾伦也随即从国内赶过来汇合。 沈淮调到嵛山之后,没有带什么人在身边。邵征他妻子钱文慧在梅钢担任副总,他在体制发展的起点太低,眼下也实在没有必要死挂住公职不放,他年前就正式辞去公职,暂时到众信投资旗下挂了一个职务,有什么事情也方便行动。 沈淮在伯明翰住了半个月,与飞旗实业、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谈妥合作的大框架,他就飞往巴黎,与外公沈山及孙启善等人见面。 也没有机会再跟成怡见一面,沈淮就从巴黎独自飞回国内,只是在巴黎机场,给成怡打了一个电话告别。 在国外停留的时间比之前预计的要长一些,沈淮也就没有时间在燕京多作停留。 二月十一日上午回到燕京,褚强开车到机场来接他,沈淮在老爷子那里吃了一顿中饭,把他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些纪念品分送出去,下午就直接让褚强开车送到火车站。 下午五点钟,沈淮检票上车。 到月台上车时,站在车厢门口的列车员会再次检查票据,沈淮也是排在队伍里,轮到他时,就把车票递给去,等着列车员放他上车。 列车员接过沈淮递过来的车票,看了好几眼,说道:“你的车票有问题,你到旁边站着,不要影响其他乘客上车。” 沈淮只能在其他乘客异样的眼光里,乖乖的站到一边,他不知道是褚强代他买的火车票真有问题,还是眼前这位列车员借故找他的麻烦。 待其他乘客都上车后,列车员才让沈淮站过来,瞅着他的脸看,问道:“你真不认识我了?” 沈淮笑着说:“哪能啊?我怕你不认识我了,怕你把我当流氓打,我才没敢主动跟你打招呼;没想到让你对我先耍流氓了……” 说来也巧,沈淮还是在看到列车员陈美红后,才意识到他这次跟崔向东偶遇的那次,坐的是同一趟列车。 列车员陈美红,脸蛋还是那样的甜美,充满青春气息的身体,叫墨鸀色的制服衬托得婷婷玉立,诱惑着人直想将她这身制服扒下来。 虽然火车上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但陈美红怎么都忘不了前年火车上遇到的那个给别人称作“沈书记”的青年。 即使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谈女朋友,但在枯燥无味的列车生涯中,期待跟能再一次偶遇,却成为陈美红心里深处的一个不那么明亮,却又从未熄灭的梦。 听着沈淮开玩笑的话,陈美红的脸蛋却莫名的羞红起来,她知道再次分别后,不知道隔一两年还有没有再想今天这般偶遇,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样对你耍流氓不好吗?” 看着陈美红美丽而大胆的眼睛,看着她的媚眼如电,沈淮也禁不住的心头激荡。 他虽然对眼前这个漂亮女孩子,印象不是特别的深刻,但没有哪个男人在旅程上不期待能有一场渀佛春梦繁华的艳遇,何况对方又是这么青春亮丽且又主动的女孩子? 沈淮笑道:“我长这么大,一直都是我对别人耍流氓,一时间还有些不大适应。要不,我们重新检一回票,让我适应适应?” 陈美红娇笑美颜,横了沈淮一眼,正要与沈淮上车,就听见有人从后面跑过来,边跑边喊:“沈书记,沈书记……” 沈淮回过头,看到褚强急喘吁吁从月台那头追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叫他中途又折回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褚强跑得接不住来,一时间话都说不出口,直接手指着后面,叫沈淮自己看。 沈淮探头看过去,却是谭珺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跑捂着肚子直叫:“跑断气了,跑断气了,你的手机怎么没有开机啊?”带喘气的娇声嗔怨,听在耳朵里却是百般宛转。 第四百六十四章 纪成熙截道相见 国内的手机,在国外无法使用;沈淮在国外奔走了大半个月,今天才回到国内来,也不知道把出发记得装进包里的充电器丢那个旮旯里去了。 别人要是不知道他的行踪,想通过手机联系上他,自然不可能。 看着小五气喘吁吁的样子,沈淮实在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自己行程的,又不知道她这么急着跑过来能有什么事情,见她跑得快要断气,将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谭珺将矿泉水接过去喝了两口,缓过气来,说道:“我哥知道你今天会在燕京,让我联系你;我打你手机不通,好不容易联系上你们市的驻京处,才知道你一天都不留燕京,赶着回去——没有办法,就只能赶到车站来截你。” “成熙有事找我,他在燕京?”沈淮疑惑的问道。 纪家小辈也有好几人,但沈淮自认为只有纪成熙跟他有那么点交情。 “嗯,不过他不在燕京,”谭珺既点头又摇头,说道,“我哥还在冀河,他说确认你留在燕京,他就连夜赶回来跟你见面;倒没有说什么事情。” “哦,这样啊,”沈淮说道,“这趟车会经过清河市,我在车上联系一下你哥,真要有什么事情,我到清河下车去见他。”看着陈美红焦急的眼神,火车应该马上就要开了,沈淮也不多废话什么,让褚强把他的手机将卡拿出来,暂时借给他在火车上用,方便他在火车上联系纪成熙,他还不知道纪成熙怎么会提前知道他的行踪,也不知道纪成熙找他有什么事情。 “我能不能先上车再补票?”谭珺小心翼翼的问列车员陈美红。 陈美红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子跟沈淮到底是什么关系,点点头说道:“软卧车厢没有多余的车票,要补也只能补硬座票。” 火车到清河市不用几个小时,谭珺自然不会管能补到什么票。 沈淮疑惑的问谭珺:“你也跟着到清河去,你爸会不会说我把你拐跑了?” 谭珺粉脸微红,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道:“人家又不是小女孩子,哪那么容易给人贩子拐跑?再说,我哥好不容易让我帮他做件事,我可不能让你偷偷的溜走了。” 沈淮哈哈一笑,实在不知道谭珺有什么好担心他会躲着不见纪成熙的,见她要跟着去冀河,心想她说不定是想着到了纪成熙那里玩几天,就索性让褚强跟他一起上车,到清河去见纪成熙。 陈美红见沈淮的两个同伴也跟着上车来,心里略有些遗憾,但也把沈淮跟他的两个同伴,带着预留给清河市上车旅客的卧铺车厢里,说道:“你们要是真到清河就下车的话,可以先在这个车厢里,我等会儿再过回来帮你们办补票。” 陈美红在时,谭珺也是暗中打量着这个长相漂亮、婷婷玉立的女列车员,知道这个女列车员对她们的服务超过应有的热情,等她离开,才把胳膊肘撑在小餐桌上,小声的问沈淮:“她认识你啊?” 沈淮点点头,说道:“也谈不上认识吧;很久之前坐过这趟火车,那次还幸亏得她帮忙,在列车员的休息室里对付了一夜。” 谭珺倒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说道:“难怪成怡姐一直都抱怨你在外面认识的漂亮女孩子多,敢情是真有这么回事啊。” 沈淮不知道成怡是不是真有抱怨,但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会有多好的名声,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但同时想到,纪成熙可能是跟成怡有联系,从成怡那里知道他的行程。 在火车上联系到纪成熙;纪成熙在电话里也没有说什么事情,只是让他们在清河下车,到冀河做客去。 火车停靠清河市车站,沈淮颇为不舍的跟陈美红告别,要不是谭珺跟褚强临时跟过来,说不定在火车跟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能有更进一步的接触,眼下只能与谭珺、褚强拿着行李下车去。 陈美红挨着车窗,惆怅的看着沈淮离去的身影,看到月台上有一群人朝沈淮走过来,群星拱月的围着沈淮。 陈美红实不知道这个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这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跟他见面。 沈淮看着纪成熙带着一班子人过来接站,“受宠若惊”的走过去跟他握手,又挨着跟其他随同纪成熙赶到车站来接他的冀河县官员握手寒暄,笑着问纪成熙道:“纪书记到底有什么事情找我?我在火车上,心里都是惴惴的,就怕以前有什么事情没做到位,叫纪书记你记在心里,等到清河打我的闷棍子。”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纪成熙笑道,“你要真这么担心,以后亏心事真是要少做啊,”又问谭珺,“你怎么跟过来了,还过正月半了,你们学校没有开学吗?” “你让我帮你截住沈淮,我还不是怕他半道溜走才跟着上火车?”谭珺抿嘴笑着说,似乎也知道这个借口很勉强,脸有些微红。 在九十年代中期之前,北方诸省的工业基础,实际上不比南方差多少,作为冀省南部的工业重镇,清河的经济要比东华强许多。 看着纪成熙他们停在月台外的皇冠、尼桑等黑色轿车,沈淮就知道作为清河市下面的工业重镇冀河县,财政条件也要比东华下面的区县强许多;实际情况也确是如此。 沈淮与纪成熙以及谭珺坐上宽大舒坦的黑色皇冠,褚强有冀河县委办主任等官员陪着,坐另一辆尼桑车,驶离清河市车站,直接往纪成熙的地盘冀河县而去。 见沈淮上车着打量车子的内饰,纪成熙解释道:“冀河县之前手脚放得比较快,买下好几部好车。这辆皇冠之前一直都是我们县人大梁主任在用,年前梁主任彻底退下去,新上任的主任之前是县委副书记,死活要把车子推到县委来。” 沈淮笑了笑,知道纪成熙短短几句话里,掩藏着冀河县官场许多的腥风血雨。作为纪家第三代最给看好的接班人,纪成熙到冀河县任职有一年时间,也大体能把冀河县地头蛇们头上的逆骨都打碎掉。 “冀河县的经济,比东华下面的区县都要好很多,相对来说,办公条件就要宽松一些,我倒是好羡慕。”沈淮摸不透纪成熙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急着要他在清河下车见这一面,只能先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等着纪成熙先把谜底揭出来。 纪成熙半道把沈淮截下来,也没有想着跟他打什么哑谜惹他不快,笑着说道:“你这段时间在东华连着两个动作都很大,而且你这两个动作把大家的视野都搞乱了,叫人猜不出你的意图。我刚从燕京回清河,燕京也有不少人在议论这事。” 沈淮虽然在伯明翰住了半个月,但国内的动作并没有停止运转。 新年过去,淮能集团接手嵛山湖水电站、开发嵛山水电资源,并出资给嵛山县修筑嵛浦公路的事情,作为一揽子解决方案最先确定下来。 由于嵛山湖大坝需要赶在汛期之后完成加固工程,淮能集团作为部委独资控股、专业对口的国有企业,接手嵛山水电资源,不存在政策上的碍障,整件事市里也没有拖延,昨天市常委会议就通过决议批准整个方案。 还有一件事惊动更大,就是梅钢跟淮能集团及其他相关方正式打开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接受外来注资的通道;省钢在此基础上,联合长青集团、富士制铁,提出要在梅溪进一步投资建设一个大型的电炉钢项目,以承接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可能产生的多余电力供应。 后这一件事涉及到的政策跟审批程序很复杂,目前也是在各方面意见的基础上形成初步方案,需要省市以及各大企业做进一步的沟通,才有可能继续推进下去。不过,就算如此,这件事在淮海省还是掀起轩然大波。 淮海省的工业基础有些薄弱,没有什么强势产业,产值过十亿的大型集团都没有几家。 事件涉及到的省钢在省里的地位自不用说,梅钢与淮能集团在全省经济版图里将变成更举足轻重。 而且整个方案里,省钢更多的担任组织者的角色,项目资金主要靠富士制铁与长青集团的直接注资以及富士制铁及长青集团关联的海外金融机构的外汇贷款来解决。这也意味着整个项目谈成功,就能直接给淮海省带来逾两亿美元的外汇投资。 九五年,淮海省工业总产值才刚刚超过两千亿,不足相邻的江东省的一半,省钢提出这个方案,真要能成功实施,将能给全省工业总产值带去至少34%的增涨——这个方案一旦浮出水面,引起来各方面的注视跟震惊,自然不难想象。 不过,这件事在淮海省引起注意跟震惊,沈淮能够想象,但放诸全国,整个项目又谈不上多重大。除非纪成熙一直都在关注东华,不然沈淮很难想象,这件事会必然引起他的注意。 沈淮笑着说:“这两件事,要说跟我没有关系,那是骗人的,但一定要说跟我有多深的关系,那也谈不上。” 纪成熙笑道:“就知道你会跟我打马虎眼,我不妨告诉你,我在英国也是有眼线的。这两件事在淮海省引起这么大的震动,你这个当事人却跑到伯明翰住了半个月,不得不叫人怀疑,你还藏着什么叫人震惊的大计划。” 沈淮低着头不说话,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在去伯明翰之前,还特地跟赵治民、孙亚琳、周知白他们分开来,没想到在冀河的纪成熙倒清晰掌握了他的行踪。 见沈淮有所迟疑,纪成熙又说道:“对了,你还记得景瑞的郁总不?他一直都说,要跟你再见一面。” 听纪成熙这么说,沈淮才知道原来是郁文丽漏露了他的行踪。 第四百六十五章 晋煤东出 冀河县临海,位于清河市东北方向,离市区也就五六十公里的路程,沈淮他们下火车,天色刚黑下来不久,赶到冀河县才夜里八点钟。 沈淮他们在火车上没有吃什么,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幸好纪成熙已经让人在县招待所准备好宴席。 冀河县这边,除了一名副县长跟县委办主任以及纪成熙的秘书陪同外,去年在燕京相见的景瑞集团老总郁文非也从市里赶了过来。 上次同成怡一起乘飞机回国,跟刘福龙之间闹得很不愉快,不过沈淮也因此对清河市的背景有些了解。他知道郁文非是清河市委副书记、市长刘传东的人,也因为这个关系,郁文丽跟刘传东的儿子刘福龙才保持着恋人关系,而且纪成熙当初在冀河要查的走私案,很可能要把刘传东跟景瑞集团都卷进来。 清河市这一年来官场发生怎样的斗争,沈淮作为局外人,自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也没有想到,郁文非跟纪成熙的关系这么紧密起来,心里想:这大概也是郁文丽能跟刘福龙分手的一个直接因素吧? 全国很多地方的招待所,几乎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外表看上去不会十分的奢侈,但停车下来,会看到里面林深幽处,厅堂楼阁雅致,无论是食是住,环境都可以说是极上乘的。 郁文非他们差不多也是随后脚赶过来,沈淮看着去年匆匆见过,但没有留下太深印象的中年人,心想他驾舟掉头的动作倒是快,想来没有太多的把柄给刘传东捏在手里,应该是一个聪明人。 沈淮与郁文非握手寒暄,他对郁没有什么好感,但也知道纪成熙想在地方做成什么事,必然要在一定程度上跟地方势力进行妥协,从中有择选的进行拉拢、分化,就跟他在梅溪拉拢周家、扶持褚宜良、朱立、杨海鹏他们的道理一样。 所有的事情,必然需要一群人去共同完成,没有谁真的可以说把其他人都踩在脚底下。 清河喝酒比较豪放,纪成熙怕沈淮在南方工作时间长了,适应不了冀省的喝酒风气,服务员拿酒单过来,他让沈淮决定:“主随客便,你来决定喝什么酒,怎么喝。” “到地方就喝地方上的酒,我们今天就喝清河大曲,喝得多也是支持地方企业,”沈淮说道,“不过我知道这边喝酒比较凶狠,我得先打个退堂鼓,白酒我们就三杯为限,接下来谁要是还能再喝,我们就换啤酒……” 酒是穿肠毒药,但酒也是官场能让人放下太多戒备的催化剂。 谭珺看着眼前的玻璃杯乍舌;纪成熙却知道彼此要打开话匣子,非要这三四杯白酒下肚不可,就叫服务员点着人头拿清河大曲上来。 郁文非热热闹闹的站起来帮着开瓶倒酒,也暗中打量沈淮。 上次在燕京相见时,他与纪成熙关系也不和睦,沈淮跟宋鸿军当时也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很短促的吃了一顿饭,都没有机会进行更深入的接触。 对沈淮,郁文非也只知道他是政治豪门宋家之后,是燕京市委副书记成文光相中的准女婿,除此之外,就不知道更多的信息。还是后来他跟纪成熙走得近些,看到纪成熙一直在关注梅溪的产业发展模式,他才算是对沈淮这么一个出身名门的年轻子弟,有了一些了解。 三四两白酒下肚,酒桌上的气氛就融洽起来,不过热闹归热闹,但酒桌上人多嘴杂,多吆喝着劝酒、寒暄,也谈不上什么了话。 酒后,纪成熙让其他陪同官员都先离开,单留下郁文非陪着喝茶解酒,才将话题转到地区经济发展上去。 冀河县的经济是一般,有一定的盐化工业基础,矿产资源一般,有良好适于建海港的口岸资源,地理上接近产煤的晋南地区。 国家早在八十年代,就曾考虑在冀河县修一座大型海港,用铁路将冀河海港与晋南地区沟通起来,在大秦线之外,形成晋煤东出的南部通道。 纪成熙从国务院办公厅定点跳到冀河担任县委书记,就是看到这个大背景。除了容易出政绩之外,围绕晋煤东出南通道的形成,必然也将凝聚多方面的力量,形成内聚力强大的势力集群,这样必然也能加强纪系的基本盘。 纪成熙到冀河县后,除了调整地方关系外,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推动晋煤东出南部通道能尽快做出雏形,但很多事情都比想象中要艰难。 晋煤东出南通道的模式,说起来很简单,就是铁路加海港。 相关的规划、勘测及设计工作,早在纪成熙赴任之前就已经做得差不多,但一直拖到纪成熙到任之后,内部环境才看上去稍稍成熟起来。 当然,有想法是一回事,真正要去实施,除了需要内外部环境成熟外,还需要各方面能有强有力的推动力跟行动力去推动整件事往前走,不然,就算以纪系的势力,也没有办法逆势而为。 要初步形成两千万吨煤炭输出能力,铁路加海港的建设投资,少说也要三五十亿的资金;要最终建成一亿吨甚至更高规模的煤炭输出能力,需要的建设资金更是惊人。 现在国家部委给直接划拨的建设资金相当有限,而且面临僧多粥、大家一窝蜂争抢的局面;纪成熙就算有纪家的光环罩身,目前为止,能从国家部委直接拉来的拨款,也就两个亿。 这么资金,相对县财政来已然巨大,也能看纪成熙作为县委书记能力巨大,但相比较整个晋河线的大盘子,缺口巨大,纪成熙也只能尽一切可能的拉拢各方面的势力共同参与南线通道晋河线的建设。 虽然近年来国内经济持续快速增涨,东南沿海的电力供应一直都很紧张,不停的在建火电厂,但华东、华南的火电用煤,长期以来都依赖大秦线从晋北地区输出的煤炭资源。 这种长期形成的格局,本身就产生强力排外的内聚力:一是晋省内部,北煤压制南煤发展;铁路系统内部,北方铁路局压制中原铁路局,抢资源建设大秦线的重载列车项目;虽然华东、华南地区火电厂用煤紧张,但利益也是更多的给捆绑大秦线上,在看不到更大利益之前,不想节外生枝。 在这种利益格局之下,从部委到相关的煤电企业,都无意参与晋煤东输南线通道的建设。 就地方来说,晋南地区的煤企自然渴望建设南线通道,但煤价在国内长期给压制,晋南的煤企又多分散归属地方政府,力量分散。 而这条输煤通道,除了冀河县建港口,作为煤炭资源输出点得益最大外,对冀南其他地区的经济拉动几乎不起什么作用,冀省内部实际没有太多建设南线通道的动力,而具体到清河市,为了防止纪成熙得势太甚,甚至都明里暗里拉纪的后腿。 纪成熙一年多来,都在尽一切能力推动晋煤东出南线通道尽快开工建设,但也遇到太多的困难。 喝茶解酒,纪成熙将晋煤东出南线通道晋河线及冀河港当下的筹备情况,跟沈淮和盘托出,笑道:“我在国务院里,没有想过推动这件事会有多困难,以为整件事于国有利,于地方有利,应该是水到渠成之事,但实际到地方,具体接触地方事务时,才知道里面的错杂复杂。我此时,特别觉得你在东华做出的成绩,实在不容易。我这次把你从半道截住,请到冀河来,也就是想请你为南线通道建设出谋划策……” 沈淮摇头而笑,说道:“我能帮你出什么谋策,你盯上的是淮能吧?” 纪成熙哈哈一笑,明人不说暗事,大家都是聪明人,事情说个引子,把尾巴露出来,其他意图想遮掩都不可能。 见纪成熙不否认,沈淮轻叹道:“晋煤东出的南线通道,对国家整体是利远大于弊的好事,只可惜现在各方面的动力不足。淮能现在还很弱小,因为要投资开发嵛山水电,都不得不将梅溪电厂的二期工程打开,引进其他资金参与建设,就算有力,但为冀河港建设做贡献的余力啊。” 传统的煤电企业,利益跟大秦线捆绑得比较厉害,淮能刚刚组建,力量还很薄弱,但正因为淮能刚刚组建,跟大秦线还没有直接的利益纠缠,也最有可能跳出来,参加冀河港、晋河线的南线通道建设。 除了这个之外,纪成熙还敏感到认识到淮能很可能是宋系未来重点建设的基本盘,看上去实力还很弱小,但只要宋系决心加强淮能,以宋系在电力部的根基,就能叫淮能迅速壮大起来,同时还能叫电力部对晋河线的态度发生转变。 不过沈淮的收敛态度,纪成熙才早有预料。 通常说来,晋煤东出南线通道,是纪系未来要抓在手里的基本盘,宋系也不可能把参加冀河港建设放在优先考虑的地位,这也是纪成熙此前一直都没有跟淮能联系的原因。 也是梅钢跟淮能年后意外放手他们在梅溪的利益,而沈淮春节期间又神神秘秘在英国住了这么大的时间,叫纪成熙意识很可能有一些他没意料到的变化,在沈淮回国后,才紧急让谭珺赶去火车站去截住沈淮。 第四百六十六章驾御与影响 喝过酒,夜色已深,纪成熙陪沈淮在县招待所喝茶解酒谈事情,谭珺插不上什么话,又不能赖在招待所里不走,只能先到纪成熙在离县招待所不远的家里去睡觉。 不过谭珺也无睡意,就在客厅里陪她嫂子柴丽坐着说话。 纪成熙到凌晨一点,才从招待所那里走回来,进屋脱鞋看到谭珺还坐在客厅里,问道:“这么晚,怎么还没有睡?” “我现在大半年都难得跟嫂子见一面,见面自然就有说不完的话啦。”谭珺哼着鼻子说道。 纪成熙笑了笑,脱下外套挂在衣架子上,推门小卧室的门,看到儿子蜷在被窝里正睡得踏实,又退回到客厅来,舀了一个软垫子,就在地板上坐下来,揉着太阳堂。 柴丽看丈夫疲倦的样子,问道:“不是说喝茶解酒,怎么还这么累?” “之前大家都说宋家小辈里就宋鸿奇有点能成气候的样子,现在看来啊,大家还是把宋家的潜力看轻了,”纪成熙感慨道,“沈淮才是一头真正狡猾的狐狸,你说跟这么一头小狐狸说这么长时间的话,能不吃力吗?” “还不是你们说话遮遮掩掩,明明能直接说透的事情,偏到绕三个圈子去说?”谭珺不客气的评价道,“你们绕来绕去的,不要说你们了,我坐在旁边听,都觉得累。” 纪成熙笑了笑,不管对方跟你有多道同志合,政治首先是为利益服务的,没有一定把握之前,谁敢先把自己的底线说出来?不然,给卖了、给阴了,还要给别人笑傻,那就悲剧了。 柴丽知道丈夫这种情况下,脑子即疲倦又亢奋,很难睡着,也就不急着催他睡觉,说道:“你为晋河线的建设绞尽脑汁,也想大家放弃成见,共同做成事情。[]你的心思,你身边的人能够理解,但是沈淮这个人的心很大,你也说过,跟心太大的人合作,是件危险的事……” “有些人的心很大,但没有相应的实力,所以只能玩阴谋,损人以利己,”纪成熙说道,“我相信沈淮的目光不会这么短浅,他这段时间来的动作,是有可能虚晃一枪,但只要彼此找到利益一致的地方,也未必没有合作的可能。” 谭珺好奇的盯着纪成熙,虽然现在燕京也偶尔有人会在谈话里提到沈淮,但她也没有想到成熙会这么深的在琢磨着沈淮,她实在也想知道在成熙的眼里,沈淮到底是怎么一个狡猾法,听了起兴趣,更不愿意回房睡觉了,插话问道:“我在燕京,听有些人说沈淮可能是要在淮海混不下去了,哥你怎么说他虚晃一枪?” “你要是能打听到他这次在英国到底干了什么事,跟哪些人见过面,就会知道他是不是虚晃一枪了。”纪成熙笑道。 谭珺撅着嘴,说道:“想骗我去成怡姐那里帮你打探消息,我才没有那么好骗。” 纪成熙笑了笑,说道:“成怡都未必知道什么;要是成怡能知道细节,沈淮就不用搞这么复杂了。” 谭珺想了一会儿,才知道纪成熙话里的意思,揉着脑袋嚷嚷道:“我不跟你说话了,太费脑子了,我可不想未老先衰。” 柴丽笑了起来,她也知道从成怡那里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说到底成怡跟沈淮现在的关系,也是因为宋系内部的要求而强拧到一起的,不然真密切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沈淮就能得到成文光直接的支持,有些事就不会这么被动,需要时时事事都先掩藏自己的真正意图。 柴丽知道丈夫对沈淮还是有着欣赏的态度,拉着谭珺的手,笑着说道:“沈淮聪明归聪明,可惜人品不怎么样,不然就可以让你去跟他相亲了。[~]” “怎么又扯上我?”谭珺不依不挠的说道,“想想政治婚姻就可怕,你跟我哥结婚后关系这么好,都是稀罕的,我宁可这辈子不结婚,也不听家里摆布去搞什么相亲。” “你脑子里想什么东西,就是相亲,还是能绑着你跟谁结婚,还不是要尽可能让你挑满意的?”纪成熙说道,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说道,“都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吧,让你嫂子带你在清河好好玩两天,省得你回去后说我们的坏话。” “说你的坏话,我也不会说嫂子的坏话,”谭珺娇憨的站起来,跑到卫生间洗漱,先回客房睡觉去了……纪成熙洗过热水澡,换了睡衣,回到卧室,还没有睡意,就靠在床头想事情;柴丽从后面搂过丈夫宽厚的背,说道:“沈淮太喜欢剑走偏锋,谭启平不容他也就罢了,搞得他老子也不待见他;你要真跟他合作,我真是有些担心。” “你有没有发现,沈淮上次在东华跟谭启平翻脸,闹得宋家不得不把他喊回燕京教训,其实宋家老爷子的态度是模糊的,以致贺戴二人的态度也暧昧不明?”纪成熙问妻子。 “是有些这样的倾向,”柴丽说道,“不过宋炳生、苏唯军、谭启平在淮海省,是一个相对稳定的铁三角,宋炳生在淮海省负责联系省里跟宋系,苏唯军能联络淮海省内的游离力量,而谭启平又是实力在逐步加强、又天然倾向宋系的地方实力派。宋系在淮海省有这样的结构,表面上看去,无法跟田家庚、赵秋华抗衡,但还是不容小窥。倘若沈淮能在这样的架构下做大做强,是对宋系做大基本面非常有利,但他太难驾御,跟谭启平闹翻不说,现在简直就是要把好不容易在东华做扎实的根基拱手让出去,我想象不出来宋系内部会有人对他的这种行为满意……” “这往后啊,想驾御谁是不现实的,更多的还是要考虑,我们能够影响谁。沈淮看上去是把他在东华好不容易做扎实的地盘割得一大块,但倘若他这次偷偷摸摸在英国搞的动作,能蘀宋系其他地方补回损失,甚至还有富裕,那你说,宋系对他的态度会怎样?”纪成熙问道。 “你打算让梅钢跟淮能深度参与晋河线及冀河海港的建设?”柴丽问道。 纪成熙没有直接回答妻子的问题,说道:“沈淮最主要的,又常常容易给人忽视的能力,不是他能拉来大量的资本。恰恰相反,大量的资本愿意跟着他走,主要是因为他能够让资本在地方以最快的速度生根,能够很好的调和外来资本跟地方派之间的利益;同时,他又擅长于产业布局跟建设。别人做不成或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做成的事情,在他手里却能变得轻易——这种能力是别人往往容易忽视的——他有这样的能力,自然不甘心雌伏,谭启平偏想着要去驾御,不闹矛盾才叫见鬼。我以前在国务院,也没有觉得这种能力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到地方之后,给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纠缠上来,才深深感觉到这种能力的可贵。我是真希望他在东华混不下去,这样找他合作,反而容易一些,甚至让他来主持晋河线的建设,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现在的情况越来越明显,沈淮在这段时间的动作背后,应该藏着别的意图。” “……”柴丽抬头看着丈夫。 “梅钢、淮能现在看似是在大步的退让,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把胳膊收回来,捏成更紧的拳头,”纪成熙说道,“他这次去英国,行踪诡异,也应该是跟一些资本方私下见面。我当然不可能把他背后谋划的重点拉到冀河来,但未必不能有些合作……招待所房间里,沈淮也是没有丁点的睡意,让褚强找来冀南地区的地图,坐在灯下研究。 他现在找不到更多关于晋煤东出南线通道的材料,只能从地理形式揣摩些端倪。 “纪成熙倒是很想拉淮能跟梅钢参与冀河港的建设,”褚强是唯数不多知道沈淮通盘计划的人,颇为惋惜的叹道,“可惜晋煤东出,不符合淮海省的利益,不然真可以合作。” 华东地区不是没有煤炭资源,淮海南西部地区的煤储量,虽然比不上西北四省那么富足,但总储量也有上百亿吨之巨。 只是在建国后,整个国家的工业重点都在华北及东北地区,使得地理接近华北、东北的晋煤得到较为充分的开发,也有较为完善的铁路线跟港口能将煤往外输出。 东南沿海经济还是在改革开放之后才真正崛起,但早初还是以轻工业以及新兴工业为主,重工业在规模上,还不及华北及东北地区。 这种几十年形成下来的产业格局有着强大的惯性,又加之淮海省自身的经济发展滞后,对省内煤炭资源的开发就加倍的落后,煤区周围的铁路、公路、河港都没有什么建设,既采不出量,也运不出去。 晋煤东出南线通道,国家规划了近十年,都还没有正式开工建设;淮煤的大开发,现在自然完全看不到踪影,而完全依赖地方省市的积累跟投入,增速也是就极其的缓慢。 但说到底,淮能跟梅钢以后要是扎根于淮海,充分参与利用跟开发淮海省的资源,才更符合自身的利益。 沈淮笑道:“淮煤的开发,现在还没有影,我倒不考虑这个——而且将来地区应该是合作大过竞争,不要老想着压制别人。我现在只是担心参与建设冀河港、晋河线的建设,会分散我们的力量。现在筹点资金不容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不确认冀河就是这个刀刃。” 第四百六十七章 回嵛山 作为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龙头冀河港八十年代中后期就开始建设,只是建成规模很小,现在只建成几座两千吨级以下的散货码头,年吞吐量不过三四十万吨而已,权属于地方港务局……晋河线铁路眼前已经完成前期勘测设计,但施工建设所需要的数十亿巨资还没有着落,冀河港眼前主要还是为周边几个不成规模的县域开发区配套服务,但亦有少量从晋南地区过来的重载运煤货车在此卸货装船。 “样子跟新浦港倒没有什么区别啊……” 沈淮次日受邀到冀河港参观,看着冀河港远不成气候的模样,褚强忍不住轻声议论,舀冀河港跟东华霞浦县的新浦港作比较。 沈淮微微一笑,见纪成熙看过来,也不回应褚强的议论。 梅溪港作为江港,正兴工建设的二期工程就直接奔六百万吨年吞吐量这个目标而去;冀河港以及相当规模的新浦港,作为区域海港,却只有这么点的规模,自然可以说是相当惨淡。 “你在梅溪搞经济水平很高,还真是想请你对冀河县的经济发展,多提提建议啊?”纪成熙走过来,笑着说道。 沈淮说道:“要说冀河县地方经济怎么发展,我相信你不会缺参谋。而且,冀河县当地的有识之士,对地方情况最为了解,也最有资格为地方经济出谋划策。我对冀河县的情况不了解,现在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说多了,也是露乖现丑。” 见沈淮在冀河这两天口风一直都很紧,纪成熙也不以为意:要是不了解情况、一上来就指手划脚,那压根就没有叫人欣赏的资格。 沈淮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即使上马,周期也会很长。整个项目对国家整体上的能源布局有利,但如果仅仅是把冀河港作为晋煤东出南下的下水港,对地方经济的整体促进较为有限。我看冀河县的经济规划,也有意做强临港工业,一是前期为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做前期铺垫,一是后期也可以依托晋煤东出南线工程,更有效的拉动地方产业发展。彼此相互促进,冀河县这样的发展思路,我是相当认可的。不过,我了解冀河县的情况还不够,所以不能随便说什么。受你邀请,我在冀河白吃白喝了两天,也过意不去,我先舀些冀河县的资源回去研究一下,有机会也帮你们宣传宣传,淮能以及其他机构,也说不定会对在冀河投资有兴趣……” 纪成熙说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纪成熙不指望短短两三天的接触,就能叫沈淮下定决心跟他们合作,把梅钢及淮能都拉进来,一起推进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实施……沈淮在冀河停留了几天,又专程去了一趟江宁,再回嵛山,已经是三月上旬了。 以往嵛山的节奏悠闲,也是由于穷困,没有太多的工作要去推动,春节所带来的缓慢节奏,差不多维持到正月底。 今年的嵛山却是不同往日。 宋运华代表嵛山县政府,春节刚过,就很快跟淮能集团谈妥嵛山湖水电站及嵛山水电资源开发一揽子协议,淮能集团出资六千万收购嵛山湖水电站全部资产以及嵛山水电资源的专营权。 接下来,包括政府分管工作的调整,嵛山湖水电站的移交,水利及交通系统调整及整治工作,也就立即紧锣密鼓的推动起来。 沈淮再回到嵛山时,淮能集团下属的嵛山水电有限公司已经在县城东嵛镇正式挂牌开展工作。 罗庆担任水电公司副总理兼任嵛山湖水电分公司经理,全面接手原嵛山湖水电站的管理工作。 同时,胡志军也调任县水利局长兼任嵛山湖水库管理站主任职务。 从淮能得到的六千万,是嵛山县有史以来得到的最大一笔资金,几乎是嵛山县一年可支出财政的两倍。 淮能在协议里,对嵛山县如何分配这笔资金的使用,也作出明确的要求。[~] 第一是舀出一部分资金,对嵛山湖水库周围的大堤进行整固整治;第二是翻修嵛浦公路,并将嵛湖公路继续往西延伸,穿过长林乡,把嵛山湖水库跟外界衔接起来。 这两个工程可以说是淮能开发嵛山水电资源的配套工程,故而淮能在协议里直接提这样的要求,也无可非议,谈不上干涉嵛山县的党政工作。 淮能集团在二月底之前,就把第一笔总数为一千八百万的资金,打到县财政的账上,督促县里同期做筹备工作。 县里也同时成立嵛山湖大堤整固工程与嵛浦公路新建工程筹备小组,前者以新任水利局长胡志军为工程指挥,后者梁振宝直接披甲上任,具体由分管副县长宋运华负责。 整个工作快速推动,虽然说与市里的重视以及县委书记梁振宝直接支持分不开关系,而化解地方阻力最直接的利器,则是六千万资金的注入。 六千万资金虽然明确要求投入到嵛山湖大题整固及嵛浦公路新建两个工程里去,但这两个工程还是由县里组织实施。 且不管这几项工程以后能给嵛山县带来的利益,在组织实施过程当中,就直接把相当多的利益方拧合在一起。 沈淮回到嵛山县,也是继续推进联合整治工作。 在梁振宝的支持下,县政府设立联合整治办公室,将整治工作常态化。沈淮让冯玉梅兼任整治办及旅游办主任,以便能同时能办整治及旅游资源开发两项工作统一起来。 县委县政府以往悠闲缓慢的节奏不再,很多干部都不适应当下的紧锣密鼓,但梁振宝对此颇为享受。 与沈淮所形成的默契,使得梁振宝能绕过高扬,或直接或通过副县长宋运华间接掌握这几项重点工程的推进工作,叫他享受到权力与事业交织所带来的快感。 以往县财政穷困而窘迫,虽然不断有事情找到头上来,但这些事更多的也是哭穷跟找麻烦,也颇多是敢于满地打滚、泼粪叫骂的撒泼刁民。 以往即使要悠闲一些,但每天要处理一些琐碎麻烦的事情,还是叫梁振宝烦不胜烦,还时刻要防备着高扬对他下绊子。 现在即使每天为协调、推动工程的进展,梁振宝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跟精力,然而权力却非要在不断的事务决策中,才能得到完美的体现。 而且这几项工程涉及到利益巨大,钻营取巧之辈想要从中牟利,自然也是对梁振宝百般讨好、走动密集,叫他感受到比高扬更优越的权势。 同时,推动这几项工程,给梁振宝带来的声望也完全迥异于以往空洞无物的阿谀丰承,也叫梁振宝真正感觉到自身在嵛山的权势稳固,不用再像以往那般,时时刻刻都担心会受到高扬的威胁。 即使选择跟淮能、跟沈淮合作,会断送掉进一步晋升的可能,但本就不指望升官的梁振宝也完全不以为意。 要是说当初受沈淮威胁,被迫选择合作,梁振宝心里很是不快,但这个春节过去,这些不快也迅速消淡、变得若有若无。 更为关键的,沈淮离开嵛山休假,一走就大半个月,也不直接干涉这几个工程的推动,没有什么动作去损害他县委书记的权威,也叫梁振宝心想外面人都说沈淮难以相处的言论,未必就都是事实。 沈淮回来后,梁振宝也乐意看到他能为嵛山发展多出些点子。 在梁振宝看来,只要沈淮不抓权,枝生出来的事务,就能叫他绕过高扬,更多的掌握行政方面的权力……沈淮刚回嵛山后,花了三天时间,把他离开期间积累下来的工作都处理掉,到第三天下午才有空闲时间跟冯玉梅谈旅游办的工作安排时,梁振宝敲门走进来。 “梁书记有什么事情找我,打个电话让我过去就是。”沈淮请梁振宝到窗边的沙发坐下来。 冯玉梅不知道梁振宝要找沈淮谈什么事情,沏好茶端上来,就要退出去。 冯玉梅的丈夫罗庆虽然调出嵛山党政系统,但成为淮能集团开发嵛山水电资源的核心人物。虽然还不清楚沈淮心里的具体打算,但这以往在县里看上去没有什么根基的冯玉梅,就不得不叫人重视起来。 “我就是找沈县长聊聊劳务输出的事情,小冯你也听着帮我跟沈县长出出主意。”梁振宝要冯玉梅留下来,也参与他跟沈淮的谈话。 沈淮舀着茶杯坐下来,跟梁振宝谈劳务输出的事情。 嵛山没有什么需产资源,特种养殖也要下面乡镇积极的培养跟引导,关键还需要有良好的交通条件,将嵛山的物产输出去。 没有太多能利用来大规模发展工业的土地,虽然有很好的旅游资源,但受嵛山自身基础设施建设的不足以及外围经济发展的滞后,近几年内看不到旅游产业迅速崛起的可能。 要迫切解决嵛山县的贫困问题,将实际高达百分四五十的贫困率快速降下来,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劳务输出。 嵛山县没有多少成气候的工商企业,城镇化率要低过周边区县很多,六十万人口里,有近五十万是纯农业户。就嵛山的林耕牧伺等业规模,农村差不多有三四十万的剩余劳动力,需要走出嵛山就业。 改革开放这些年来,嵛山外出打工的人也不是少数,但县乡缺乏有力的组织以及山里人相对封闭的思想,使得劳务输出规模跟质量都很不理想。 沈淮希望县里能推动下面的乡镇,共同加强对劳务输出的培训、组织工作。 嵛山县当下差不多有八到九万户生活在赤贫线以下的贫困家庭,每往外多输出一万个劳力,就能够解决近一万户家庭的贫困问题——这大概也是嵛山县近期能直接推动、又政绩彰显的民生工程。 “我觉得吧,县里可以专门派人去一些企业进行接触,了解企业最直接的需求,以便我们在劳务培训及输出等工作上,更有针对性;县里也可以扶持几家专门的劳务公司,做些试点工作,”沈淮把他的一些想法,直接告诉梁振宝,说道,“不知道梁书记你打算让谁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我过两天要到市里开会,可以陪同他到梅钢、虎氏制衣这些用工量大的企业去走访一下……” 第四百六十八章 人选 虽然县常委班子成员,都是由市里选拔任命,但相对强势的中层干部对嵛山县的权力分布,依旧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毕竟常委班子在县里的权力,最终还是依赖下面的人去实现。 嵛山县有二百多中层干部,地位并不是完全对等的,就算妇联主席、残联主席,看上去跟公安局长、计委主任,都是正科级干部,但基本上没有一个残联主席,会认为自己在体系内的地位,跟公安局长是对等的。 这背后说到底还是事权及影响力起着决定性的因素。 如果县里要把劳务输出作为重点工程去推动,那负责该项事务的中层干部,一方面能力将获得培养,跟县级领导接触更加密切,同时在负责该项事务时,其与各方面的利益交互也将变得更广泛而密切,自身的影响力也会得到迅速的扩大——除了本身在县里的地位变得更重要之外,在将来的提拔任命上,也将获得更优先的位序。 梁振宝来找沈淮谈劳务输出的问题,就是不介意沈淮推荐负责该项工作的人选;他倒是没有想到,沈淮压根就没有把这事揽过去的意思。 梁振宝也不确定有谁合适负责这项工作,只是说道:“既然县里要把劳务输出当成重点工程去推动,人选还是再斟酌、斟酌……” 沈淮也不着急催促梁振宝,与他谈了一些梅钢、淮能等企业在劳务使用的特点,让他慢慢去物色合适的人选。 梅钢在一些不重要、对技能要求不高的岗位上,主要还考虑跟劳务公司合作,能在当前两千名核心员工之外,还能容纳数百名劳务人员。 这样能叫核心员工的福利待遇得到保证,保持企业的竞争力跟凝聚力,又同时又控制住成本支出不大幅上涨。 梅溪电厂、港务公司、鹏悦以及梅溪镇诸多新兴的企业,差不多都采用模式控制劳动力成本。 除此之外,渚江建设、市港建以及淮能集团下属的建筑公司等企业在建筑工人的劳务需求更加庞大。 这些对技能要求相对低的劳务岗位,之前主要从梅溪、鹤塘等地的剩余劳动力补充——不过随着梅溪镇产业规模的发展,今年大概就会大规模的从周边地区补充劳动力。 嵛山这边把工作做细致一些,跟梅溪的企业有针对性的直接搞对接,差不多能输出两到三千个劳务人员——而一旦县里熟悉了相关模式,再扶持一批专门的劳务及建筑承包公司,跟渚江南岸经济相对发达的平江、江宁等地区搞对接,可以做的工作很多。 沈淮希望县里把这项事作为长期工程去推动,这样就不想由他来推荐相关人选。 * 沈淮无意推荐什么人负责劳务输出的工作,梁振宝谈了一会儿话,就回自己的办公室。 宋运华过来找梁振宝汇报工作,见梁振宝坐在办公桌后蹙眉不展,还以为他有什么烦心事,问道:“梁书记,有什么事叫你发愁的?” 梁振宝当县长时,宋运华是他颇为信任的政府办副主任,他担任县委书记后,让宋运华到乡镇干了两届乡党委书记,才提拔上来当副县长——不过县政府之前给高扬一手把持,宋运华在县政府很弱势,直到梁振宝跟沈淮形成默契,将高扬压制住,宋运华才时来运转,分管水利、交通这两项当下县里最重要的事务。 宋运华此时对梁振华也是忠心耿耿、言听计从,与县委办主任、公安局长许伟新等人,是梁振宝在嵛山能如臂使指的嫡系。 见宋运华问及,梁振宝也不隐瞒什么,把劳动输务的事情,跟他说及,说道:“要找个能负责这事的人选,还是叫人头痛啊……” 宋运华能明白梁振宝为什么头痛,沈淮虽然不插手人选的选择,但梁振宝挑出来的人,要是不合沈淮的意,那就不要想沈淮能配合着做些工作。 沈淮愿不愿意配合,区别是巨大的。 沈淮愿意配合,那嵛山县今年就能直接往梅溪镇的那几家企业输出两到三千名劳务,有这么一个非常好的开局,接下来的工作就要容易开展得多;要是由县里推动的劳务输出,才有四五千人的规模,这个成绩完全就可以拿到政府报告里大书特书一番。 要是沈淮不愿意配合,嵛山县就是派一名副县长专门负责这个工作,梅溪镇那些个财大气粗的企业,谁会搭理你一个穷破县的副县长? 梁振宝问宋运华:“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宋运华手下当然也有一些利害关系密切的人,但他知道这个人选不是他能随便推人上去,笑着说:“县里有什么精兵强将,可不都在梁书记您眼鼻子底下转,梁书记您都为这个人选头痛,我就更没辙了……” “这个人选还是要从县委办跟政府办里挑……”梁振宝把大致范围确认下来,还是指望宋运华能帮他拿个主意。 宋运华也知道这个选拔范围比较合适,但也不知道县委办、县府办那么多正副主任,到底谁才能既合沈淮的意,又合梁振宝的意,这个主意还叫他真不好拿。 宋运华在嵛山官场奋斗了半辈子,此时四十出头,官至副县长,也能算是功成名就,但再细想想权力微妙,突然又觉得以前执着的许多事,此时看来都有些索然无趣。 他们这些体系里的官员,为了在位子上往前挪一步,常常斗得头破血流、斗得老死不相往,说起来也是为了争权夺势。 只是,权势到底是什么,就一定跟位子对等吗? 沈淮凶名在外,他到嵛山来,叫好些人都崩紧了神经:常委班子里的人,怕给他拉下来,常委班子以下的人怕给他无情践踏。 不过,不管神经崩得多紧,大家大体还都认为,沈淮在市里不得势,县里至少有梁振宝跟高扬还能压制他。 实际情况又如何,很多事情沈淮愿意配合,就事半功倍;沈淮丢手不管,连个头绪都摸不到——除非大家都甘心尸位素餐,不然还有些想做事情的人,都会自然而然的往沈淮身边走,这未尝不是权力真正的根源所在。 看着沈淮到嵛山后,没有直接搞什么大动作,但谁又能说,沈淮就居在县长高扬之下? 要不是高扬在市里有组织部长虞成震罩着,宋运华此时都未必会把他放在眼里。 宋运华不肯发表意见,也是谨守本分,梁振宝自然不逼他说话,考虑了片刻,又问宋运华:“你觉得肖浩民这个人怎么样?” 听梁振宝提及肖浩民,宋运华有些疑惑,一时搞不清楚梁振宝的具体安排。 肖浩民现在是东嵛镇镇长,由于东嵛镇是县城,地位要高过其他乡镇,东嵛镇镇长虽然是正科职,但实际的排序要比普通乡镇书记都要高。 除非能调肖浩民担任副县长或直接担任县委办主任,不然将他从东嵛镇镇长的位上,调到县里负责劳务输出的事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靠谱的想法——而当下的情况梁振宝与沈淮虽然控制着嵛山的局面,但恰恰又不能决定副处级干部的任命。 宋运华眼睛瞅着桌角,揣摩梁振宝的心思,片刻之后,豁然开朗起来,想明白梁振宝的意图是什么,说道:“肖浩民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只是这些年给张有才压制着,没能发挥出来。” 梁振宝见宋运华的悟性颇高,点点头,说道:“这个事,我要先跟其他常委商议一下,你不要传出去。” 宋运华自然表示会守口如瓶,这时候也肯定梁振宝是想调肖浩民担任政府办主任,相信沈淮会满意这样的调整。 东嵛镇是县城所在地,镇长是正科职,党委书记却又是县常委班子成员,两者之间的跨越很大,肖浩民想直接将张有才挤掉,担任镇党委书记,不大现实。梁振宝调他担任政府办主任,可以为他接下来担任副县长做铺垫,相信肖浩民不会拒绝,而且能同时加强沈淮在县政府的支撑力量,进一步将高扬架空掉。 而这样的人事任命,只有其他常委愿意配合,走人大程序就可以了。 不过,宋运华心里又有疑惑,肖浩民、罗庆、冯玉梅、胡志军是沈淮到嵛山后,不多给沈淮拉到圈子里的中层干部,梁振宝直接把肖浩民调到县政府担任政府办主任,将直接帮沈淮把他能在嵛山聚集的力量,聚集到一起,虽然这更能压制高扬,但梁振宝就不怕沈淮看中的直接是他县委书记的位子? 还是说,梁振宝就打算沈淮什么时候想坐县委书记的位子,就拱手相让? 宋运华不知道梁振宝心里的打算,那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去说话;总之,他也没有要在县政府去捋沈淮锋芒的意图。 梁振宝心里有他的疑惑,不会尽然跟宋运华细说。 嵛山穷,地方上县乡两级的财政收入总口子就两千来万。 不要说嵛山党政机构以及所辖委局及诸多事业机构,嵛山仅义务教育阶段的中小学教职工,就有四千余人要养活。 近年来物得厉害,虽然嵛山县压根没有涨工资这个概念,但就算以每人每年三千元的工资支出计划,嵛山县教育系统仅工资支出,每年就需要一千三百余万。 就这个,已经把嵛山县乡两级的财政收入消耗掉一大半,更不要说卫生、交通、水利、计生、公安、广电、工商等各个口子,都嗷嗷待哺等着财政喂养。 在这种情况,嵛山县最大的政治,就是围绕着一个“钱”字在转——谁能更多的从省市拉到拨款,谁有能力招商引资,谁就占据主动权。 而此前东嵛镇在餐饮、商业、旅游、交通等领域的种种乱象,管理部门对所辖商户的种种放纵,说到底也是一个“穷”字。 不要说两三亿投资规模的大项目了,就算是招来一个能为地方财政做出一两百万贡献的引资项目,换一顶副县长、县长助理之类的红帽子,在经济发展滞后、急于招商的区县,也谈不上有多过分。 故而沈淮年前拿嵛山项目相要挟,梁振宝压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不跟沈淮妥协,而让沈淮去找高扬合作,再加上市里有虞成震援应,高扬要把他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赶下去,是分分钟的事情。 嵛山水电项目,除了未来能每年给嵛山带来上千万元的直接财税收入外,淮能集团为收购嵛山湖水电站支付的六千万资金,还是嵛山以往从未曾想过的意外之财。 沈淮除了推荐胡志军担任县水利局长,配合淮能集团开发嵛山水电资源之外,并没有更多的非分之想,也没有借机揽更多的权力——看似单纯的帮梁振宝将高扬死死压制住不得动弹,但梁振宝心里并不是完全踏实的。 表面上看去,沈淮拉拢他是为了压制高扬——但这个还是表面上的手段,沈淮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点叫梁振宝百思不解。 沈淮到嵛山县担任县常委及常务副县长,通常来说,高扬的县长宝座才应该是他的下一步目标。 照此说来,那沈淮到嵛山县,直接将交通、水利的分管工作揽过去,然后由拉淮能集团过来,亲自推动嵛山湖水电项目——即使遇到的阻力会更大一些,但也唯有如此,才能更深层次的扩大他的影响,培植嫡系势力——这才合正理。 眼下的模式,虽然更有利于嵛山湖水电项目的推进,却又显然不是最符合沈淮自身利益的——这一点是叫时刻都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考虑问题的梁振宝,一直很疑惑。 当然,梁振宝也不是没有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沈淮压根就没有打算在嵛山留多长时间。 这个可能性在梁振宝看来,相当大。 沈淮即使此时受市里压制,不得不装孙子,但他的背景深厚,而且从他到嵛山来,能看出他对梅钢、淮能的影响力没有丝毫的减弱——这么一个人物,不愿意在嵛山这破地方蛰伏太长的时间,也完全不难理解。 一旦沈淮很快跳出去,梁振宝就不得不去考虑嵛山在沈淮离开之后他独力去面对高扬的局面——处于这种考虑,把肖浩民调到县政府来,其实是有利的。 梁振宝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猜错沈淮意图的情况,但沈淮真要决意夺县委书记的位子,梁振宝发现,他其实是没有多少牌好打的,还不如让得利落些。 第四百六十九章 谁都不省油 黄昏时,梁振宝又跑到沈淮办公室来,拐弯抹角将他希望能把肖浩民调整到县政府担任政府办主任的意思,跟沈淮沟通。 沈淮对此颇为意外。 沈淮没有打算在嵛山留多长时间,故而也是努力保证他所希望推动的两件事能顺顺利利的做成,没有打算去怎么折腾,倒是没有想到,梁振宝老当益壮,斗志昂然起来。 沈淮大体能猜到梁振宝的意图,但职务的调动,他还得要尊重肖浩民他自己的选择。 肖浩民此时担任东嵛镇党委副书记、镇长,在嵛山县那么多中层干部里,他排名也是在前面的;他调整到县里,负责政府办的工作,谈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而且陷入的漩涡要比以往更加凶险,工作的性质也会有较大的变动,沈淮并不确认肖浩民他就有这个意愿。 沈淮没有立即给梁振宝明确的答复,总要先问一问肖浩民他自己的意见。 梁振宝离开后,沈淮见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也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县政府大楼,冯玉梅敲门进来,问沈淮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胡志军不是年后刚把家搬到县里来吗?你给老肖打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去敲胡志军一顿饭。”沈淮说道。 嵛山虽然穷困,但县领导的夜生活还是丰富的,吃个饭、跳个舞、唱个歌啥的,都会有人帮着安排好,唯有沈淮到嵛山后,深居简出,就是平时到县里也是准时上下班,可以说是模范。这叫跟着他的工作人员,工作压力也轻。 冯玉梅猜想沈淮今天安排饭局,大概也是跟梁振宝两次亲自到他办公室来谈事情有关——她点头答应下来,说就去打电话给胡志军、肖浩民他们。 “吃饭找个清静的地方;我先回去,你们安排好再打电话给我。”沈淮说道,肖、罗、胡手里都有自己的事,不是说脱身就能脱身,把他们人凑齐也需要时间,他先回去等着。 * 差不多只有淮能集团的胡舒卫等高层,以及杨玉权、宋晓军等人到嵛山来,沈淮才会出面应酬一下,大多数时间在嵛山过得相当简单。 沈淮现在分管的事务不繁重,即使肖浩民、胡志军、罗庆他们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也多在工作时间就讨论解决掉,他年后回嵛山这几天,晚上都没有参加什么饭局。 要不是嵛山跟外面相接的道路实在差强人意,别人都怀疑沈淮夜里是不是还留在东嵛镇。 肖浩民接到冯玉梅的电话,当下就把晚上的应酬推掉,不过他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问冯玉梅:“沈县长晚上组织饭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谈?” 冯玉梅也觉得奇怪,跟肖浩民说道:“梁书记今天两次找沈县长谈县里劳务输出的事情,也不晓得是不是跟这事有关。”她觉得,沈淮要是单纯找肖浩民谈劳务输出组织的事情,随便找个时间跟肖浩民谈话都合适,没有必要叫胡志军以及她们都参与进去,故而也有些琢磨不透。 “好吧,吃饭的地方我来安排;安排我打电话给你。”肖浩民说道。 虽然沈淮对吃喝不挑剔,只图谈话能有个安静的地方,但冯玉梅也晓得领导无小事,与罗庆、胡志军通过电话,就先去跟肖浩民汇合,确定吃饭的地点,确实能达到沈淮“清静谈话”的要求。 嵛山虽然是东华最贫困的区县,但境内山奇水秀,近年来到嵛山来游山玩水的人也渐多起来,使得嵛山在这么低的消费水平之下,在东嵛溪畔还是有几家环境幽雅的餐馆。 冯玉梅确定好酒店,等罗庆、胡志军脱身赶过来之后,再打电话给沈淮,等他过来。 * 酒店离住处不远,沈淮就在暮色里走路过来,推门进入包厢,凭窗能看到窗外的东嵛溪水在暮色里闪着暗沉的波光,笑着说:“你们倒是能找到好地方啊,”又问罗庆,“水电公司,有没有确定什么时候正式动工?” “设计才赶出初稿,要等市里组织专家审验,杨市长那边也是在推动,预计四月中旬之前有可能过审,”罗庆说道,“再赶也不行,到嵛山湖的便道也差不多要到四月中旬之前才能赶修出来。” 沈淮点点头,只要嵛山湖水库不带病蓄水发电,汛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产生,加固工程能赶在年底完成,到明年初蓄水发电,效率都要算是高的。 沈淮将大衣脱下来,搁在椅背上,看着胡志军、肖浩民,说道:“今天找你们过来,主要说是两件事。第一是梁书记今天找我谈事,想把老肖调到县里,担任政府办主任。我跟梁书记说了,这个要尊重老肖的意见……” 肖浩民看了看胡志军、罗庆,他在东嵛镇一直给张有才压着抬不起头来。即使现在张有才对他稍稍客气一点,张有才作为镇党委书记,又是县常委班子成员,还不是他所能抗衡的。 看上去从东嵛镇镇长到县政府办主任的职务调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但能从张有才的压制之下跳出去,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新的局面。 沈淮见肖浩民脸上有跃跃欲试的神色,笑道:“老肖你也不要忙着做决定,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肖浩民笑了笑,知道自己乍听到这个消息,是有些不那么沉稳。 “我可能不会在嵛山留太长的时间,”沈淮之前并没有把他的打算跟肖浩民、罗庆他们说,但现在很多事情以及面临的一些选择,都涉及他们未来的仕途发展,自然不能再把所有事情都瞒着他们,“最快一两个月,最晚也不会拖过八月,我就会离开嵛山。” 听沈淮这么说,肖浩民、胡志军、罗庆以及冯玉梅都吸了一口凉气,面对这个消息,一时间都有些措手不及。 无论是罗庆、冯玉梅,还是肖浩民、胡志军,这些年在嵛山官场里远远谈不上如意,甚至还相当的艰难,还是沈淮到嵛山后,给他们带来迥异于以往的新局面。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沈淮在东华的影响及根基之深,背景之强,在嵛山湖水库问题解决过程当中得到完美的体现——有些机遇是可遇不可遇的,东华市这些年来,有实力的人物出了不少,但唯有沈淮能欣赏他们的能力,肯重用他们,他们也一心想跟着沈淮闯出一番天地出来,为自己的仕途迎来更大的发展空间。 虽然沈淮跟市里一些人不对付,受到压制,但冯、罗、肖、胡不会介意这些,因为市里的斗争离他们还远,只要沈淮能在嵛山罩得住就行。 沈淮开始提到梁振宝希望他到县里担任政府办主任,看上去没有实际性的进步,肖浩民也是极愿意的——他知道,这一步走出来,他能跟沈淮的关系走得更近,可以捉刀上阵,直接帮着沈淮对付县长高扬——等到沈淮将高扬或梁振宝踢出局去,那嵛山官场自然也就有他肖浩民向上进步的空间了。 肖浩民没想到沈淮已经打定了主意近期内就要离开嵛山,一时间蒙在那里,内心甚至希望沈淮这只是跟他们在开玩笑。 他知道,沈淮跟市委书记谭启平之间的矛盾是公开化的,沈淮调到嵛山来,也是因为受谭启平的压制。只要谭启平一天在东华担任市委书记,沈淮想调出嵛山都是困难的事情;除非沈淮想彻底脱离东华地方,才不用考虑会受到谭启平的牵制。 沈淮是要离开东华? 肖浩民迷茫的看了沈淮一眼,一时间也不清楚自己的前程在哪里… 沈淮不动声色的看着菜单,他不会把事情都瞒着肖浩民、罗庆他们,当然也不会现在就把他所有的打算都告诉他们—— “梁书记希望我调到县里的?”肖浩民抓住了些什么,问沈淮。 “嗯,”沈淮点点头,心想肖浩民的悟性不错,猜测出梁振宝的意图,也不跟他打哑谜,说道,“梁书记大概是看出我近期会离开嵛山……” 肖浩民与胡志军、罗庆对望一眼,再没有什么犹豫,果断的跟沈淮说道:“就算沈县长您过两个月就要调出嵛山,我现在调到县里,还是能帮你做些事情的。” 沈淮笑着说道:“这事梁书记还只是今天刚跟我提起,能不能成,还要其他常委点头才有操作空间——梁书记希望你到县里,能把劳务输出的工作抓起来,我过两天要到市里去开会,你陪我到市里走一趟,跟市里几家企业接触一下。就算你不调到县里,东嵛镇的劳务输出,还是大有可为的。” 沈淮不会介意他离开嵛山后,在嵛山继续保持影响力。 不过他在嵛山任职的时间很短,想继续保持影响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梁振宝愿意帮忙,那就是另外一说。 梁振宝很显然也是在考虑他离开嵛山之后独自去面对高扬的局面,唯有帮他在嵛山保持一定影响力——把肖浩民调到县里,让肖浩民与冯、罗、胡等他的人更紧密的拧成一股绳,才有借他影响力牵制高扬的可能。 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当然这件事对沈淮他自己也是极有利,让肖、冯、罗、胡他们拧成一股绳,而且明明确确的在他们头上戴上他沈淮的帽子,也能更有助于淮能集团在嵛山开发水电资源。 至于梁振宝要借他的影响力牵制高扬,沈淮是无所谓的,反正他跟虞成震、高扬,也尿不到一壶里去。 第四百七十章 风声 省钢联合长青集团、富士制铁在梅溪镇上马一百万吨级电炉钢项目,投资规模巨大,到三月中旬各方还处在可行性研究及磋商阶段,进展快不了,但就参股梅溪港码头、梅溪电厂一事,各方先形成一致意见。 三月十六日,沈淮到市里参加市委党校组织的一个处级干部培训班,就在同一天,省钢、富士制铁与海丰及长青集团的合资公司,最先达成一致意见,共同出资一亿两千元万,从鹏悦、渚江建设、众信投资三家手里,共收购梅溪港务公司半数股权。 众信、渚江建设、鹏悦撤出后,就由梅钢、淮能联手,与省钢等集团平分梅溪港码头的控制权;这样也是保证梅溪港务公司里的国有股权比例保持在50%以上,不跟国内的经济政策起冲突。 由于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已经动工建设,此前也筹集到近一亿的建设资金。省钢等四家公司,除了出资一亿两千万元人民币收购梅溪港务公司半数股权外,还额外由跟富士制铁关系密切的安田银行提供约一千万美元的日元贷款,以保证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建设拥有充足的建设资金。 梅溪电厂的股权转让,大体谈妥,但就梅溪电厂二期工程的具体实施问题,还有诸多细节大家需要坐下来磋商,最后的协议签署还要拖上一段时间。 省钢他们倘若决定在梅溪镇再建设大型电炉钢项目,能够给钢厂直供电力的梅溪电厂二期工程自然也是要同期建成投入商业运营最为有利;不然就要详细研究梅溪未来产业发展的前景,才能确认电厂二期工程何时上马最符合投资方的利益——倘若说电厂建成了,发的电卖不出去,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十六日,肖浩民也随沈淮到市里来,沈淮让他先去梅溪镇,跟梅钢负责财务、人事的钱文惠接触,他直接去党校报到。 到黄昏时,沈淮打电话给陈桐,让陈桐开车到党校接他去梅溪镇。 杨海鹏中途打电话过来,沈淮让陈桐将车开到梅溪大桥工地北边的河堤下停下来,让杨海鹏到梅溪河西河堤这边跟他汇合。 由海丰及长青集团的合资公司接手后,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年后复工也有一个多月了。 沈淮走上河堤,看着梅溪大桥的建设工地,桥桩水下浇筑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建桥速度会有所提高,但整个改拓工程能不能在八月之前竣工通车,仍然是个未知数。 “你去年八月离开梅溪镇,苏恺闻八月接替你担任党委书记,都有七个月了,就这件破事苏恺闻都没有办好,”杨海鹏费力的爬上河堤,这一段泥路不好走,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溜上来,喘着气说道,“现在好些人都开始怀念你在梅溪的好辰光了。” “市钢危机牵涉很大,很多事情给耽搁下来,也是正常,”沈淮笑着说道,又伸手拍了拍杨海鹏鼓起来的肚子,说道,“我说你是不是能控制一下体重了,走一两百米,爬个河堤就喘成这样,这晚上能让嫂子满意吗?” 杨海鹏心宽体胖,身子就跟催过肥似的胖了起来,幸亏他个子高大,才没有显得臃肿——他搂着凸出来的肚子,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半年长了有三十斤肉,这说到底还是怨你啊——本来都适应了你的节奏,你这一慢下来,我跟周知白他们整天吃吃喝喝,没有什么消耗,除了长肉还能干嘛?” “你这都能赖我头上,那我也没有地方申冤去了。”沈淮笑道,虽然很多事情表面上缓了下来,但杨海鹏、周知白他们实际上没有歇下来。 虽然东华市的钢铁产业很早就形成一定的基础,但之前原材料及钢材贸易、运输以及下游的钢铁深加工等配套产业,都是围绕市钢而组织,水平低不说,还长期受万虎贸易以及市钢的诸多三产公司所把持、牵制,发展有些畸形,没有形成真正的产业集群。 随着梅钢的发展,外围的配套产业也得到一定程度纠正跟发展,但还不能完全适应东华钢铁产业产能爆发式的增长——赵东、赵治、潘成等人,抓梅钢的建设跟运营,周知白、杨海鹏他们都在努力完成外围物流、贸易等配套产业的建设,都有着明确的分工。 这么短的时间里,要补的课很多,实际上也没有办法闲下来。 可能是人的心态有彻底的转变,杨海鹏从早年为生存挣扎的焦虑状态下摆脱出来,眼下则专注于个人事业的奋斗,每天工作的时间虽然不会减多少,但心态完全不同。 “我现在喝白开水都长肉,大家都笑朱立身上瘦下去的肉,都长我身上来了,”杨海鹏自嘲道,“不过朱立以前是个黑胖子,就是我有两百斤,也是白胖子——我怎么也不会降到他那个档次去。”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今晚就告诉朱立,看他会不会把你灌翻了。”陈桐说道。 “你小子没事就知道调拨离间,”杨海鹏伸手卡住陈桐的脖子,作势要把他推下河堤去,“还有就是卖假酒来害我们。” “假酒?什么假酒?”沈淮问道,他知道陈桐在经营烟酒专卖,把文山商场的烟酒柜也承包下来,但他相信陈桐即使搞花头,也不会搞到杨海鹏他们头上去。 “你都不知道啊,”杨海鹏说道,“陈桐盘下一座小酒厂,高价从茅台酒厂请了两个能兑酒的老师傅来,想偷人家的艺,还偏偏拿我们给他当试验品——这小子比我们能折腾。” 陈丹生性好静,心思就放在尚溪园的经营上;陈桐却是个能折腾的主,虽然赚的钱远不如看上去没有波澜的尚溪园多,短短一两年倒是涉及了好几个行当——沈淮跟陈丹对他都是任之由之的态度,没想到他近期又折腾酒厂去了。 “晚上拿来给我尝尝,”沈淮笑道,“只要不是拿工业酒精兑出来的就成。” “现在我也是有身家的人,怎么会去干那些收不了尾的事?”陈桐说道,“反正也是小打小闹,不多折腾几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适合干哪行。” 这边正说着话,梅溪河对岸的河堤爬上来一群人。 梅溪河这边两岸相距也就三百米的样子,暮色还浅,沈淮一眼认出人群里穿宝蓝色套裙的女人是谢芷,其他则是谭启平、谢海诚、孙启义、刘伟立、周岐宝、山崎信夫等人,想必他们在跟众信、鹏悦、渚江投资签署购股协议之后,有闲暇时间参观梅溪镇的建设情况。 陈桐对沈淮及梅钢系众人当下受市里压制的局面犹是不忿,说道:“梅溪新区都没个影子呢,他们倒有脸在梅溪镇转。好像梅溪镇现在的格局,是他们搞出来似的,真他娘的不要脸。” “那个瘦高个就是梁荣俊,”杨海鹏怕沈淮认不出梁荣俊,特地指给他看,“梁荣俊前段时间把市里的经销商、贸易商都找过去,态度还是诚恳开放的,也推动市里将那些给他剥离出去三产公司改制私营化,以加强市钢的外围配套能力,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市钢里也慢慢认同梁荣俊是个有能力的人——梅溪再建一座一百万吨电炉钢项目,我估计可能就是出自梁荣俊的手笔。他真是不简单呢。” “你跟赵东、潘成他们几个,都是从市钢出来的;省钢的规模以及在技术及管理力量上的积累,都要强过市钢,有一两个梁荣俊这样的人物,有什么好奇怪的?”沈淮笑道,“其实上,现在地方上很多国有企业,经营都有些困难,但要说体系内进行务实型人才的挖掘,国企出人才的比例,还是要远远高过机关。其他不说,说之前地方上培养出来的那么多大学生,最大比例的去了哪里?” 杨海鹏笑道:“进了机关,整天就琢磨着人斗人,琢磨人的水平高了,琢磨事的能力就要下降。” “这个只是一个方面,”沈淮说道“主要的,过去这些年,进机关的理工科类毕业生相比较要低很多,而要说到对工业化社会运行结构的了解,理工科显然要比文科类要有优势。换句时髦的话,就是我们这个国家要建设好,还是需要有更多理性思维的人才。” 看着河对岸的众人都看着这边,沈淮与杨海鹏一边说着话,一边下河堤去,不理会谭启平他们。 谢芷不知道沈淮到市里来参加党校培训的事,看着沈淮下河堤去,对沈淮突然出现在梅溪大桥的工地边,既疑且惊,看向左手边的苏恺闻。 苏恺闻倒是知道沈淮参加处级培训班学习的事,他本来也在名单之列,就是因为要避开跟沈淮碰面,他特意跟党校那边打过招呼,他移到后一批人员里去了。 苏恺闻将处级培训班的事跟谢芷略加解释,站在旁边的谢海诚、孙启义等人都默不作声,对梅溪大桥建造工地的参观,陡然没有索然无趣、叫人难以忍受起来。 谭启平也不吭声,就看着沈淮在对岸走下河堤去,再转过头,看向刘伟立,眼睛里询问他们是不是就此下河堤去。 刘伟立知道谭启平的心思,当即就引导大家往河堤下走,离开工地。 虽然市钢危机是直接影响的因素,但苏恺闻接掌梅溪之后,没有大的突破也是事实。 虽然梅溪镇的经济半年多来继续保持着崛起的势头,特别梅溪电厂的商业运营及梅钢二厂的投产,叫梅溪的财税收入继续呈喷发式的增涨,但这些都是沈淮开拓出来的格局——他们此时率众参观梅溪镇,偏偏叫沈淮撞见,心里有着小偷在宅子里给揪住的难堪。 就梅钢这两个月的完税情况来看,梅钢二月的钢产量摸高到近八万吨,甚至比梅钢对外公布的设计产能,还要高过一两成,月完税额将近两千万,也就意味着,仅梅钢一厂、二厂两个炼钢厂就能为梅溪贡献近两亿的财税。 据梁荣俊介绍,今年的钢材市场需求依旧十分紧张,省钢螺纹钢等产品的吨钢利润也摸到两百多,梅钢的吨钢利润水平要比省钢明显高出一截,梅钢除完税外,每个月的净利润很可能要达到四千万甚至更高…… 这是梁荣俊根据近两个月的财税及钢铁市场状况分析出来告诉他们的数据——眼下看上去,梅钢与淮能是要收缩对梅溪镇的控制,但知道梅钢现在有这么高的现金净流入,刘伟立心头的阴影,就怎么都揭不去;他相信,谭启平虽然没有说出来,心里一定也有着这样的困惑。 第四百七十一章 进退两难 签署协议,参股梅溪港务公司,正式获得跟梅钢、淮能集团对梅溪港码头对等的控制权,本应该一桩庆祝的事情,但就是因为看到沈淮出现在梅溪河的西岸河堤上,除了梁荣俊外,其他人心头都压着一块怎么都拨不去的阴影。 谭启平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疲倦,参加南园宾馆的晚宴,就让黄羲开车送他回去,也没有心情留下来与谢海诚、孙启义长谈。 看着谭启平的车绝尘而去,谢芷微抿起嘴,侧过脸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眼睛里也有萧索之色,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谢成江站在台阶后,说道:“不管沈淮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都不宜再往东华陷入更深了。” 谢芷回头看了她哥一眼,想说什么,发现又有什么能反驳她哥的话。 虽然参股梅溪电厂一事,因为二期工程的诸多细节还没有谈妥,暂时拖延下去,但就眼下的情形来看,省长赵秋华在背后是坚定推动省钢在梅溪上马大型电炉钢项目的。 长青集团在亚太事务上,孙启义虽然有很大的话语权,但终究是受长青集团总部制约的;富士制铁的兴趣只在其海外产业链的延伸跟深度渗透上,并无意涉及国内官场的权斗,而是明哲保身的只追求他们在海外产业布局上的利益——长青集团与富士制铁,联合省钢扩大在梅溪的钢铁产业布局,似乎已经是大势所趋,非海丰能阻挡。 就在年前,谢芷主张承接下梅公路改造工程,还是想以步步进逼的姿态,去争取主动,但谁能想到,沈淮竟然在这里选择抽身,顿时就叫他们陷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面。 海丰这两三年间,联合长青集团在东华的投入已经不少,从最早的机电工厂、四季花园大酒店,以及近期对富士制铁合资钢厂的股权投资、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渚溪大道北侧写字楼项目以及对梅溪港务公司的参股,差不多使海丰这两三年间产生的近两亿现金流,几乎都消耗在东华,想退出已经是不可能了。 要是照东华市在九四年以前的经济发展水平,海丰集团联合长青集团,逾三亿的投资,绝对在全市的经济活动中占据相当的分量,能发挥至关重要的影响力,但奈何跟他们贴身肉搏的不是别人,而是叫他们看不透、做事又大开大阖的沈淮,使得海丰在东华从来都没有机会抓到任何的主动权。 市钢危机勉强捱过去,谢芷一度以为她们能逐步掌握势态,帮谭启平在东华挽回不利的局面,但怎么也想不到,沈淮会选择在这时候放开阵地、不惜引狼入室,也要让背后有省长赵秋华支持的省钢大规模的跟进。 虽然梅钢与淮能让出来的投资机会,对海丰同样开放,但海丰的实力还是弱小了些,能拿出来追加投资的资金相当有限,跟进并不能改变省钢占主导的局面。 不管沈淮背后在打什么主意,在谭启平还没有完全从市钢危机缓过气来之时,沈淮不惜引狼入室,放省钢大规模的进入,只会赵系官员继续扩大在东华的基本盘,对谭启平进一步形成挤占之势——在不久的将来,赵秋华在省里直接推动将谭启平调出东华的动作,都未必没有可能。 一旦省钢占据东华经济发展的主导权,再借虞成震等官员,对东华各方面进行深入的渗透,使谭启平在东华变得可有可无,赵秋华作为省长,直接提议将谭启平调出东华,也就变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难道沈淮的目的就是这个? 沈淮难道不惜两败俱伤,也要将谭启平拖下水吗? “沈淮这么乱搞,到底是为了什么?”谢芷忍不住问道。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谢成江绷着脸说道,“这些年他不是一直都想把宋家毁掉才甘心吗?” 谢芷轻吐了一口气,心知沈淮不会轻易放下幼年给抛弃在农场里的旧恨,心想也许只有如此理解才能解释他不惜两败俱伤也要将谭启平拖下马、把宋系在淮海好不容易形成的格局搞崩盘的心思,只是她心里犹有疑惑,问道:“宋姨跟宋鸿军能纵容他这么乱搞?” “那只能说他之前委屈卖得太好了……”谢成江说道。 对此谢芷也是无语,之前也是谭启平跟他们在东华时时处处逼迫沈淮;这时候沈淮主动撤走,他们偏还不能说他的不是。 “淮能、鸿基此时也是过多的给梅钢拖了进去,很多事情都只能给沈淮绑架一起同进退,”谢成江又说道,“而且成文光、戴成国他们一开始就对姨夫到淮海省担任副省长有些微辞,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现在保持沉默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谢芷见她父亲站在一旁始终一声不吭,知道这件事对父亲的打击是挺大的。 倒不是说海丰就有会什么直接损失,但谢海诚这些年来在政商两界笑傲风云,却给沈淮这么个之前完全不看在眼底的毛头小子从头到尾都牵着鼻子走,这时候甚至都要考虑是不是放弃长期以来都密切合作的政治盟友,不管怎么说,心理上都是一次惨重的挫败,怎么叫他没有萧索之感? 谢成江说道:“梅溪电厂以及将来省钢主导的电炉钢项目,我不主张再跟进了;形势未明之前,小妹留在东华好好消化现有的业务就好,或许可以再从香港抽些人手过来,将这边的团队好好加强一下。” 谢芷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 山崎信夫站在窗前,看着停车场边谢氏父女在谭启平离开后好一会儿,还站在那里谈话。 山崎信夫转回头来,对坐在房间沙发上的一个年轻人说道:“安田君,你这次到中国,打算停留多久?” “可能就不走了,”安田智诚坐在沙发上二脚高跷,说道,“中国政府将允许外资银行在中国直接设立分支机构,虽然放开的口子不大,但总部也有意借这个机会进入中国。不过,这个办事处到底是设在燕京还是广南,总部还在讨论——真是烦人得很——所以我到底会留在燕京,还是留在广南,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我倒是有兴趣在东华设一个分点,到时候也方便时不时能来找你喝酒聊天……” “是吗?”山崎信夫听到安田银行即将进入中国的消息,颇为欣喜,问道,“现在富士制铁对中国的投资,要绕很多手续,麻烦得很,安田银行真要能进入中国,不仅富士制铁在中国的产业布局能加速,安田财阀在整个海外布局上的动作也能加快;不过安田银行真的打算在东华也设办事处?” “东华这个地方不起眼得很,即使这样的速度要追赶平江市,也要过好几年,不过也有几个有趣的人物,”安田诚智说道,“这个沈淮在英国期间,人一直都留在伯明翰,跟西尤明斯、跟飞旗实业有接触。只是你所说的东华厉害人物谭、虞等人,对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怎么可能会是沈淮的对手?要避免富士制铁在东华给边缘化,安田银行不帮你们一把,怎么成?” “我们要不要把这些信息告诉谭、虞他们?” “现在怕是来不及了,也没有意义,”安田智诚不屑的说道,“再说,要是把对手直接掐灭在摇篮里,也实在无趣得很……” * 签约仪式,省钢、长青集团及富士制铁举办宴会庆祝;鹏悦、渚江建设、众信投资这边也在尚溪园举办宴会庆祝——这一次,虽然叫省钢他们获得对梅溪港码头对等的控制权,鹏悦、渚江建设及众信投资也回拢比当初投入大得多的资金,也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 沈淮手里拿着今天出席签约仪式的名单,看到安田银行的代表也姓安田,指着安田智诚这个名字,问孙亚琳:“你说这个安田智诚,是不是来自安田家族的?” 日本的经济在相当程度上由金融资本集团支撑,又由于日本经济社会传统封闭的性质非常严重,故而外界都习惯把日本的金融资本集团称之为“财阀”。 国内对安田银行为核心的安田财阀还颇为陌生,但实际上,作为日本国内第三大炼钢企业富士制铁,也只是安田财阀的旁支而已。 富士制铁在东华投资建造的合资钢厂,除了各家的直接出资外,差不多三千万美元的日元贷款,就是由安田银行提供;而富士制铁、省钢、长青集团这次参股梅溪港务公司,也将由安田银行提供相当一千万美元的日元贷款补充建设资金。 虽然长青集团的资产规模也有数十亿美元之巨,但比起安田财阀,还是弱小得很。 国务院近期放开外资银行机构直接入驻国内的口子,首批有意愿进入国内的外资银行,沈淮也有看到名单,安田银行也在其列。 虽然国内暂时不会允许这些外资银行在国内直接吸纳存款,但这些外资银行自身的资本实力雄厚,一旦他们有条件直接进入国内的产业投资市场,动作或许有可能会比想象中更迅速。 特别是富士制铁与安田银行的关系密切,有些事情对梅钢来说就更有迫切性。 “……”孙亚琳侧过头来,说道,“是个趾高气扬的家伙,骨子里都透着傲慢的气味;也只有小日本财阀家族出来的人,才会有这样叫人厌恶的气味。” 日本从七八十年代就崛起为全球最活跃的经济体之一,日系财阀早就在资本市场横冲直撞了近二十年。相比较之下,英法等西欧的资本势力就相对处于弱势,彼此之间有合作,但更多的是看不顺眼。 沈淮笑了笑,他虽然很多方面都在努力的学习日本的经济模式,但骨子里对日本谈不上有什么好感,能理解孙亚琳的心情。 第四百七十二章 差距 “我这边有一份刚从美国得来的材料,你看看。”孙亚琳从包里拿出几页文件纸,塞到沈淮面前。 沈淮接过来,见传真件上密密麻麻所列的都是企业名单,问孙亚琳:“这是什么?” “这个是美国财富杂志计划今年排出的全球500强企业名单,”孙亚琳说道,“让你看看小日本为什么这两年会特别的趾高气扬。” 听孙亚琳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有了兴趣;肖浩民就坐沈淮的身边,也凑头过去看——他虽然好些年不怎么接触外文,但还有个底子在,只是名单前四位的企业名,他完全看不懂,问道:“这几家是什么企业,英文名好怪……” “mitsubishi是三菱商事,mitsui是三井物产,itochu是伊藤忠商事,sumitomo是住友商事,这四家都是日本综合商社型的大财团,”肖浩民这些年来都窝在嵛山,信息封闭,对世界经济及超级企业没有什么关注,不识得日系企业的英文名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沈淮耐心的跟他略作解释,但他简略浏览过前两页传真件,感慨道,“这么看来,全球最大的10家公司,日本就占了6家,也难道日本人会趾高气昂啊。” 传真件有二三十页,沈淮在开头两页没找到安田商事,他直接问孙亚琳:“安田财团排多少位……” “在这边,”孙亚琳倒是提前做过功课,将传真件往后翻了两页,直接指给沈淮看安田商事的排名。 “安田九五年的总营业收入有六百个亿啊,都抵得上淮海全省的工商业总产值了,”沈淮倒吸一口凉气,感慨道,“我们落后人家,还真是有点远啊。” 围桌而坐的众人,都知道沈淮所说的六百亿是美元,不是人民币,想到淮海省全年的工业商总产值甚至都比不上一家日本企业,想想也真是够沮丧的。 沈淮将材料丢给坐在他对面的周知白,笑道:“有压力了吧。” 周知白苦笑道:“你还真是会打击人心啊,这材料我可以拒绝不看吗?” 伴随梅钢的崛起,鹏悦、渚江建设、鹏海贸易等等,九五年业绩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鹏悦的炉料贸易从之前的每月几百、几千吨,上升到现在每个月的四万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一个大的飞越。 周知白预计鹏悦今年的炉料贸易总额能做到八个亿,鹏悦集团也将跨入营收过十亿的大企业之列;而且鹏悦除了贸易、酒店等传统业务,参股渚江投资外,还开始涉及远洋航运——如果不是看到所谓世界500强企业名单的话,鹏悦有今天这样的成绩足以鼓舞人心,足以叫人自傲。 周知白实在不想去看世界五百强的名单去找不痛快,绝对的差距不是说有雄心就能马上弥补。 “盲目攀比是不对的,”杨海鹏心态好,笑嘻嘻的把传真件拿过来,问孙亚琳,“国内有没有哪家企业进五百强啊?对了,还有长青集团呢,有没有进五百强啊?” “有,中国粮油进出口总公司,去年营入大约有一百亿美元刚过一点,勉强挤了进去,大概排四百八十几位,”孙亚琳说道,“长青集团去年的总营收才五十亿美元,离上榜还远着呢。要是没有业务转型的决心,长青集团这辈子都不要想进入五百强的行列里去。” 听了孙亚琳一个“才”字,肖浩民差点把腰给闪了。 肖浩民除了读书期间外,人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嵛山,在他看来,不要说五百强了,就是年营收达四百多亿人民币的长青集团也是遥不可及的。 九五年嵛山县工农业总产值也就三十亿,一家企业的经济规模,就抵得上十五六个嵛山县,这样的企业,不管怎么说,在肖浩民看来都是需要仰视的。 梅钢今年的产值能做到多少,二十亿还是三十亿?梅溪镇的工业产值近两年内能不能突破一百亿? 在肖浩民看来,梅溪镇工业总产值要是能在一两年突破一百亿,都可以说是东华有史以来叫人难以置信的一个奇迹了——他可不敢指望更多。 但是,要以全国范围来衡量,拥有十二亿人口的泱泱大国,竟然只有一家企业进入世界五百名之列,而且还是排名最末十几位——这叫肖浩民又有些难以接受。 中国真就这么差吗,这么落后吗? 国内的民营企业绝大多数都很弱小,那个不用说,那些个大型国有企业呢? 像淮能集团的母公司东南电力建设,员工十几万人,甚至职工总数更大的那些个中央部委企业,看上去那样的高不可攀,竟然也没有实力进入世界五百强之列吗? “都是外文,我在市钢多少还能接到一些外文资料,这几年又都丢了干净。”杨海鹏翻了几页材料,全英文的资料,叫他看得头大,又把传真件还给沈淮。 “你有英文底子,跟周知白到英国多跑两趟,补回来也快,”沈淮将传真件接过来,又随意翻了几页,才把材料让孙亚琳收起来,笑着说道,“其实,我们也不用太沮丧,日本的这几家财团,都是综合性的商社,看上去庞然无匹,实际上也是把好些个超大型企业扭合一起,才形成这样的庞大规模。现在国内其实也在考虑,要不要学习日韩的模式,组建综合商社模式的央企。真要这么去做,像电力部把下辖的主要电力资产扭合起来,形成一两家超大型企业,在资产规模上挤进世界五百强,还是不成问题的。倘若我们把像庞然大物的日系财团肢解开来去分析、有针对性的去寻找我们应该盯住的目标,年产一千六百万吨钢的富士制铁,即使实力要远强于梅钢,但也没有像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当然了,我们接下来的目标,还是先要把省钢骑在跨下……” “也是,想太多容易沮丧,梅钢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要把省钢压在跨下挣扎,”杨海鹏现在心宽体胖,接过沈淮的话,笑了起来说道,“想到这个目标能够实现,就已经很鼓舞人心。” “梅钢下一步的目标,就是直接超过省钢?”肖浩民诧异的问,“沈县长说是要近期就会离开嵛山,原来只是离开嵛山,而不离开东华啊……” “会不会离开东华,现在还不确定,”沈淮摇头说道,“也有可能一些人并不想我留在东华,那我也只能离开东华了。” 听沈淮的话像是打哑谜,肖浩民心里百般疑惑,却又不便追问——他知道,他现在所听到的,可以说是梅钢系最核心的机密了,要不是他之前下定决心,愿意放弃东嵛镇镇长的职务,到县里担任政府办主任,他都没有跟梅钢系众人同席的机会。 只是肖浩民心里暗暗琢磨,梅钢下一步要怎么才能把省钢压在身下? 省钢兼组市钢后,又提出要跟长青集团、富士制铁联合建大型电炉钢项目,产值将有可能直接跨过百亿这道槛。 梅钢要怎样才能超越省钢? 沈淮没有详细解释肖浩民心里的疑惑,侧头问孙亚琳:“胡舒卫带着专家组到冀河县把相关材料都确认了一遍。就算不考虑背后的推动力,从国家能源布局来说,晋煤东出南线工程或早或晚都会启动的。淮能现在就在冀河投资建煤炭转输码头,是合适的。我要留在党校上培训班,跟冀河县签框架协议,需要更多重量级人物去撑场面,你是不是陪小姑以及胡舒卫他们走一趟?” 沈淮现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就能继续留在东华,但形势已经如此,有些步子一定要接着走下去。 “我才回梅溪都没有歇一口气呢,”孙亚琳皱着眉头说道,“在冀河那边建煤炭转输码头,也是由淮能来主导,我过去是当陪衬,算哪门子重量级人物啊?” “你还是去一趟吧,我们怎么也要先把北上的大架式摆出来啊,不然唬不了人,” 沈淮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手撑住桌子边缘,跟周知白、褚宜良他们说道: “这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要是真不能留在东华,那冀河就要成为我们的主战场了。知白、海鹏、老朱、老禇,你们这次也都过去,跟冀河方面的人多接触接触。就算我们能如愿,冀河那边还是有一些优势资源可以投资、可以合作。你们的眼界要更放开一些,即使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重心要放在东华,但不是说我们就不能尝试着先走出去。宋鸿军那边我也会打电话盯他。” 禇宜良、朱立、周知白他们都点头答应,这次一起到冀河走一趟。 沈淮看了看手表,见时间已经是很晚,说道:“那今天就这样吧,我等会儿还要跟纪成熙再通过电话。” 沈淮都这么说,大家都起身离席,离开尚溪园;沈淮到陈丹的办公室里,给纪成熙打电话,告诉他这边到冀河县参加经贸洽谈的具体人员安排。 淮能集团未来业务发展的重心就是以火力发电为主的能源市场,产业链往上游延伸,自然涉及到煤炭的开发、贸易及运输环节——只是有限的资金,怎么去平衡使用的问题。 沈淮回国后从燕京南下,半道给纪成熙截住,在冀河县就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以及冀河县自身临港工业发展的问题,谈了好几天。 从冀河县离开,沈淮就直接到江宁,找小姑宋文慧、找东电的高层,谈在冀河县投资建燃煤转输码头的事情。 淮能集团暂时还很弱小,业务上受东电的直接指导,**力不强——不过在宋文慧的推动,东电也是没有耽搁,直接派人到冀河接触、考察,计划由淮能联合众信投资、渚江投资、鸿基投资等机构,在冀河出资建设煤炭堆场以及两座万吨级海港码头。 在相关工程建设完成后,将通过公路运输与海港转运相接合的模式,为淮能集团旗下的电厂每年提供四百万吨的燃煤,也将成为未来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组成部分。 整个投资,包括收购冀河省火电厂在内,计划耗资三亿人民币。 在跟冀河县正式签署框架协议之后,相关消息就会对外公布。 第四百七十三章 动静 虽然肖浩民的人事调动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县委副书记、县长高杨也是没有强烈的反对,县人大常务会议也很快正式通过这项任命。 肖浩民除了主任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协助县长高扬分管机关事务管理局、县政府驻外机构外,也照着梁振宝与沈淮的部署,推动劳务输出工程的建设。 东华市劳动力及人才市场,还是从九五年才正式建设,新的劳动人事制度才有雏形,而下面的区县进展则要缓慢得多。 嵛山县,人事局隶属于县委组织部,甚至都没有劳动局的编制,眼下只能先设立临时的劳务办以及县劳动服务公司,由肖浩民从各部门抽调人手,负责推进相关工作。 淮联重工经过近一年的建设,此时也进入员工队伍建设阶段,大约还需要从社工新招近千名员工。 相比较资本、技术双密集的重工企业,织染、家纺、制衣、宾馆、餐饮等劳动密集型的轻工企业、服务性企业以及建筑企业,用工规模更是巨大。 一些前期进入梅溪投资的港资企业,包括鸿基电气在内,虽然冠以电子、电气、科技公司的名衔,实际参与的也是整个信息产业的初级分工,用工需求同样巨大。 这些企业大多是九四、九五年之间招商入园,经过一段时间的建设,到九六年初,对用工的需求同时呈现井喷状态。 何清社调到区里担任副区长,分管招商、人事工作;肖浩民到梅溪,主要也是联络何清社、黄新良,然后就是具体跟用工企业的人事部门接触。 单单从用工需求这个角度,肖浩民也能看到梅溪镇的崛起,对东华市的影响是何等的巨大。 东华市八六年就设立市辖经济开发区,将西陂闸西南的三个乡镇囊括进去,但发展了十年,此时加上外来务工人员,开发区的人口规模上也没有超过二十万。 而梅溪镇的人口规模,今年就有可能达到二十万。 肖浩民开始接手劳务输出工作时,对由县里今年直接组织输出一万名劳务这个目标,有些吃不准,但在对梅溪镇摸过底后,就觉得县里制定的目标,还是保守的。 企业为了节约成本,也更愿意跟政府部门工作,把一些初级培训的工作丢给政府部门及一些专业的人事中介公司去做;也乐意为此支付一定的费用,甚至都愿意帮政府及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进行人力资源专业知识方面的培训。 之前除了沈淮与梁振宝推动这项工作外,高扬等人也不甚重视,当淮联重工、虎氏制衣等大型企业为招工及培训工作,向县劳务办下设的劳动服务公司支付数万、十数万的费用之后,很多人才意识到这一块是个叫人眼馋的香饽饽。 这也只能说嵛山县以前太穷了,穷得大家都绞尽脑汁到处去刮油水。除了领导干部外,大部分机关工作人员,每个月也只有三五百元的工资收入;甚至还常常因为突发事件,被迫捐出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两个月的工资,或者被迫参加集资,大多数人的生活都相当窘迫,只能说比寻常的工人、农民要好一些。 县劳务办、劳动服务公司,有编制、没编制,工作人员加起来也就十个人;高扬虽然没有阻止相关工作,但包括人员工资、办公经费在内,同意拨给劳务办、县劳动服务公司的用款,一年加起来也就十万元。 比起县财政拨款,劳务办、县劳动服务公司一年的额外收入可能达到上百万甚至数百万时,那自然就成了富得流油的肥差机构。 肖浩民以往在东嵛镇,虽然担任镇党委副书记、镇长,但由于东嵛镇是县城所在地,城建等工作由县里直接负责,真正归到镇财政能有权动用的经费,一年甚至都不到四百万,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固定开支,能灵活机动的款项,实际又叫镇党委书张有才控制在手里。 肖浩民考虑过他调到县里后,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给拎过去干些杂碎的工作,境况比给压在张有才之下还有不如,实际进入角色之后,才体会到沈淮与梁振宝为何要把劳务输出当作县里的重点工程去推动。 嵛浦公路先于嵛山湖大坝加固工程动工,但至少要到年底才有可能修成。 在此之前,除了淮能集团在嵛山的水电建设外,嵛山县难以引进大的亮点项目,而重点推动劳务输出,则是最有效改善嵛山县贫困现状的一项工程,也是到年底政府报告里不多能大书特书的一项工作。 谁要能做好这件事,自然也能为将来的仕途发展打下真正的根基。 大家都在官场厮混了这些年,普通的钻营手段,都不足为奇。 虽然站队很重要,但就算站对了队,谁能上,谁不能上,还是要看各自的基本盘。 领导提拔人,听话是一个基本条件,另一个基本条件,就是不能把事办砸,要能够控制住局面。而且劳务输出的工作,跟嵛浦公路新建工程一样,县委书记梁振宝都是亲手抓,在全县诸多项工作里的地位及影响力,就加倍的突出。 虽然在沈淮留开嵛山之后,肖浩民与胡志军他们可以选择暂时依附县委书记梁振宝,在市里也可以联络副市长杨玉权,但他心里还是最关心沈淮的去留问题。 梁振宝虽然近来在嵛山重振颓势,但也是日薄西山,就算不给高扬翻盘,过三四年也要退居二线,而梅钢系才是东华真正根基深固的一派势力。 虽然在三月中旬的那次晚宴上,肖浩民知道沈淮的意愿,是出嵛山、不出东华,不过他还无法知悉整个方案背后更多的细节。 肖浩民也知道要融入梅钢系,要得到沈淮更进一步的信任,不能太急切。 虽然心里一直都很好奇沈淮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但看着沈淮从市委党校培训班回嵛山后,跟没事人似的干着他常务副县长的差事,肖浩民自然也有耐心的等待着局势慢慢的变化。 四月十二日下午,肖浩民到梁振宝的办公室,汇报这段时间来劳务输出工作的进展,见梁振宝在他进办公室后,手里还拿着当天的东华日报在看,就觉得有些奇怪,心里想:到底有什么报道,叫梁振宝连片刻听他汇报工作的时间都不能停顿一下? 梁振宝过了几秒钟,才放下手里的东华日报,打量了肖浩民两眼,没有直接谈工作的事,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今天的东华日报?” “上午到电大召集有关部门,谈培训基地建设的事情,刚回来,还没有在办公室歇一口气呢,”肖浩民凑头过去,问道,“东华日报出了什么报道?” 梁振宝见肖浩民不似知情的样子,心想沈淮不把最核心的机密告诉他也正常,将报纸往桌角移了移,叫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肖浩民这才注意到东华日报今天的经济版,并列报道了省钢联合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参股梅溪电厂与淮能集团联合众信投资、渚江投资、鸿基投资与冀河县签置框架协议,共同开发冀河输煤港的两件事。 前者,省钢等三家企业,联合注资成立长青君浦投资公司,出资两亿元,从淮能、梅钢手里,收购梅溪电厂半数股权,而后共同出资两亿元,启动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建设——此举相当于淮能、梅钢从梅溪电厂撤出一亿资本。 后者,淮能等数家企业,成立淮能冀河投资有限公司,注资一亿元,除了收购冀河县火电厂改造升级外,还将冀河建设两座万吨级海港码头跟配套的物流堆场等设施;总投资规模将达到三亿元。 在这两篇报道之下,还有一小块篇幅,介绍四月八日到十日冀河县经洽会的召开情况。 肖浩民此前知道一些事,但不知道具体的事情,现在看到报道,也没有想到梅钢及淮能的动作会这么大,仅这一个项目,几乎就要把从梅溪撤出的资金,全部投到冀河去。 梅钢二厂建设,在扣除银行贷款及债务融资外,动用的自有资本,也不到三个亿。 在谭启平的办公桌上,同样摆着今天的东华日报。 谭启平脸色铁青的看着窗外,一声不吭。 刘伟立敲门走进来,见谭启平站在窗前这么久没有挪动过,动了动干涉的嘴唇,说道:“省政府陈秘书长打电话过来,问市里知不知道淮能要投资参与冀河港建设的事情;该怎么回答陈秘书长……”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淮能要跑到冀河去投资建港,这个归我管吗?”谭启平气鼓鼓的坐回到办公桌后,将桌上的报纸拿起来,又摔下去。 陈宝齐代表的是省长赵秋华,这个问题自然是赵秋华问的。 虽然梅钢、淮能从梅溪撤出,放省钢进来,赵秋华得益最大,但不意味着这么大的资本从淮海省流出,赵秋华就能装聋装哑不问一声。 陈伟立也同样知道,不能拿谭启平的气话去回复陈宝齐。 沈淮一招接一招过来,看上去对他们并没有直接而致命的威胁,但是挡不住省里有赵秋华虎视眈眈的盯着东华。 “我是不是打电话到淮能问一声?”刘伟立小心翼翼的问道。 虽然淮能对冀河的投资是企业行为,不受市里干涉,但市里要是对此完全不知情,也是说不过去。 刘伟立几乎能想象出接下来会形成的议论对他们将有多不利,也能想象出淮能等资本被迫出东华的议论,会让谭启平及他们本来就风雨招摇的境况变得有多被动。 “淮能他们撤出了,但留下的空间,也叫省钢跟富士制铁以及长青集团补上进去,”苏恺闻说道,“这只是正常的企业行为,东华的经济发展,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失跟挫折,我想省里也没有理由拿这个来指责我们。现在跟淮能联系一下,相信他们也不会把话说得太难听,我们就拿淮能的话回复省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你打电话给报社,问这两篇报道是谁决定放上去的。”谭启平见苏恺闻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直接让刘伟立打电话去报社。 刘伟立也是苦笑,说道:“我打电话问过,负责经济版的主编今天请了病假。” 背后没有负责分管媒体工作的宣传部副部长周裕的支持,哪个编辑敢将这两篇报道这么排版?而周裕背后是谁,还需要问吗?这压根就是沈淮有目的的朝着他们的胸口上扎一枪。 第四百七十四章 逼宫猜想 李谷敲门走进田家庚的办公室里,见他在办公桌后枕头而坐,桌角上还摆着今天的东华日报,说道:“车子安排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去机场?” “不是还早吗?”田家庚墙壁上的挂钟,疑惑的问道。 “不用警车开道,我们得提前出发去机场,才能避开下班的高峰期,”李谷无奈的解释道,“要是车子给堵在路上,赶不上航班,那就要用专机才能赶得上明天的会议。” “……那我们就出发吧,”田家庚把外套拿起来穿上,虽然文件、资料什么的,都由其他随行人员负责,他离开办公室之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今天的东华日报从桌上拿起来,拿在手里。 李谷看到田家庚手里捏着的报纸,说道:“沈淮还真是记仇啊,临走还要把谭启平扎得鲜血淋漓才甘心……” “你肯定沈淮这不是逼宫?”田家庚问道。 “他们从梅溪抽出资金,到冀河县投资输煤港口,这些都是企业行为,东华市里也不好干涉,”李谷说道,“虽然谭启平看上去狼狈一些,但省里也不能拿这个直接问责东华市不作为吧?” “这个理由还不充分。”田家庚一边走一边说道。 “纪成熙到冀河担任县委书记,一方面是纪家放成纪熙到地方培养,另一方面也是推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李谷说道,“我想象不出来,纪成熙会有什么理由去配合沈淮虚晃一枪,搞逼宫计。淮能、梅钢抽出资金来,参与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也符合他们的利益目标,同时也有利于促进宋家跟纪家的关系——这样,沈淮即使在东华把谭启平搞得狼狈不堪,宋家也能容忍他的这些行为;谭启平作为市委书记,都斗不过沈淮,别人实在也没有理由去同情他。另外,不管怎么说,沈淮跟谭启平的私怨再深,东电都不可能容忍沈淮拿淮能集团的发展乱搞吧。” “你的判断,在逻辑上是成立的。”田家庚说道。 李谷停下脚步来,看了田家庚一眼,问道:“那这么说,田书记你认为我的看法是有偏差的?不过,沈淮也没有理由就在东华这棵树上吊死啊。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已经推了很久,就差临门一脚,淮能这时候参与进去,除了能得到直接的利益外,将来在电力部改制时,宋系也有可抓到争取到更多的牌。” “……”田家庚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沈淮真要从东华撤出去,以后的重心不放在东华,对淮海是个损失;或者他还藏了牌,没有打出来。” “都到这一步了,剑都亮了,似乎没有必要再藏什么后手了,”李谷说道,“而就眼下,省里想干涉东华的事务,多少有些不合适。而且赵省长那边,估计也只会打电话询问一下。” “……”说到赵秋华,田家庚也只能无语相对,政治便是如此,即便他是省委书记,也不能由着性子做事,就算他有心想干涉东华的事务,但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条件还远谈不上成熟,很容易就会给赵秋华抓住把柄,想到这里,他即使有些不愿意,也只能就此放手,细思片刻,又问李谷,“对了,今天应该也是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奠基的日子?” “是的,赵省长本来要与陈宝齐到东华参加尊基仪式,临时给事岔开来,好像罗向辉副省长跟范文智在东华,”李谷说道,“梅溪电厂二期工程正式动工,接下来省钢就要联合长青集团、富士制铁在梅溪再建一个一百万吨的电炉钢项目——赵省长现在也逢人就说要把东华建成全国重点的电炉钢生产基地,要把炼钢及钢铁深加工做成淮海省的支柱产业,要打造一批产值过百亿的优质集团——沈淮现在退出去,好像这些功劳真就是他做出似的。” 田家庚摇头笑道:“你觉得省里这时候不宜直接干涉东华的事务,现在见省政府那边占了势又不甘愿,是不是有些矛盾啊。” “我跟徐沛通过电话,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沈淮有可能是在逼宫,但他这牌打的力度不够啊,不足以让省里直接干涉啊,”李谷颇为惋惜的说道,“也有可能是沈淮估计错了形势……” “你觉得沈淮有可能是估计错了形势?”田家庚问道。 “我只是顺着你的想法说出来,”李谷笑道,“不是你认为沈淮不应该这么干脆离开东华吗?” “……”田家庚知道李谷有些也难免有些卖弄的小毛病,笑了笑,由着他饶舌。 “……沈淮与谭启平鹬蚌相争,也许他是在赌我们不会叫赵秋华渔翁得利,”李谷说道,“要不,我今天晚上就去一趟东华?” “……不用了,”田家庚摇了摇,说道,“就像你说的,沈淮现在打出来的牌力度不够。他即使真还有什么底牌,这时候也应该要打出来;要是没有,可能就真没有了。或许不是他估计错形势,或许是东华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了。” “……”虽然李谷一开始的态度是劝田家庚放弃,但见田家庚真的放弃,他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惋惜,看着其他随行人员都已经到大楼前的门檐下停候,便陪着田家庚往外走去。 车子也已经停在台阶前打开车门等他坐进去,田家庚将手里的东华日报丢给李谷,轻吐了一口气,矮身坐进车里去;李谷随后坐进车里。 李谷见后面的随行人员都坐上车,就要司机开车直接去机场,这时候却见省委办陈副主任从大楼里小跑过来。 田家庚也注意到有人追过来,侧过头示意李谷将靠台阶一侧的车窗打开,探头过去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淮工大冶金设计院的张文俊院长,打电话过来说有紧急情况要跟田书记您当面汇报……”陈副主任在省委办负责联络院校,矮着身子凑过来跟田家庚汇报。 “没说什么事情?”田家庚问道,他对省内科研院所的事情很关注,但也没有对徐城的几十家科研院所都做到了然于心的地步,他对张文俊有些印象,但也仅限于一些浅淡的印象,不清楚张文俊能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直接找他汇报不可。 虽然说省委办这边有专门的人负责联系院校;但更具体的分工,省政府那边更有人盯着。 “看着田书记您要走,我急着过来追您,倒没有具体问有什么事。” 李谷见田家庚看过来,知道“冶金设计院”这五个字叫他上了心,但不确定时间上能不能安排跟张文俊马上见面,说道:“我们现在就赶去机场,离上飞机应该还有些时间空余出来。” 田家庚点点头,跟陈副主任说道:“你跟张文俊通个电话,他要是方便,过半小时我在机场见他,”坐正身子,又忍不住回头往车后窗看了一眼。 李谷也转头看过去,才意识到田家庚看的是宋炳生办公室的方向,笑着说道:“今天我们更煎熬的人,可多得很。” 田家庚没有接李谷的话,而是回头看向前方,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的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少折腾些。” 李谷咂咂嘴,心里想:可能吗? * 即使心情再悒郁,即使所有的阵脚都给东华日报的这篇报道打乱,夜里既定的活动安排,谭启平也是要出席的,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方寸大乱——如果这是那小子的意图,那就更不能叫他得逞。 在南园宾馆之内,今天东华日报经济版的报道,也成为今天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的焦点。 省钢联合长青集团、富士制铁,合资成长青君浦投资公司,与淮能、梅钢签署协议,出资两亿元,持有对梅溪电厂对等的控股权,继而多方再联合两亿元,启动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建设,今天是二期工程的奠基礼。 作为这次项目的主导方,省钢也是照例在南园宾馆举办酬功答谢晚宴。 装机容量为十二万千瓦的梅溪电厂一期工程建成后,每年能为在梅溪投资建厂的企业提供五到六亿度的电力供应,与梅溪港码头初步形成梅溪当下的产业发展框架。 电厂二期工程装机容量更是高达三十万千瓦,配合梅溪港码头的二期工程,将进一步拓展开梅溪产业发展的空间。 沈淮选择在这样的时机,以公开见报、并列报道的方式,宣告梅钢、淮能即将撤出梅溪、移师冀河县,消息自然是轰动性的;几乎没有人会看不见这么大的动静。 不管沈淮这几年是多么不讨人喜欢,甚至叫有些人打心里厌恶,但谁都没法否认,梅溪镇能有当下的格局,是沈淮一手开拓的。 省钢就将主导梅溪镇及梅溪新区的建设,在今天的仪式上,自然也要向政商两界名流描画梅溪镇、梅溪新区未来发展的前景。 就当下,梅溪镇引资入驻的、投资在千万元以上的规模企业,就高达三十家,其他中小企业逾百家,特别是随着梅溪电厂、梅钢二厂、合资钢厂、淮联重工等大型企业相继建成投入运营,全镇工业总产值今年就将有可能突破百亿。 除了去年挤身淮海十强镇之后,梅溪镇今年有可能成为淮海省第一家工业产值突百亿的乡镇,意义将更重大。 梅溪镇今年财税总收入,有可能突破五亿;而在九三年,东华市三区七县总财税收入,也就五亿这个样子——沈淮三年创造了一个东华市。 即使省钢主导的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梅溪电厂二期以及即将联合富士制铁、长青集团投资建造的一百万吨电炉钢项目,或直接或间接也能为梅溪再创造逾五十亿工业总产值,但谁能否认这一切是建立在沈淮开拓的格局基础之上? 三年时间并不遥远,三年前梅溪镇是什么状况,在座的大多数人都记忆犹新。 甚至从市钢危机以来,梅溪的招商、建设动作变得缓慢、停滞,梅溪镇、唐闸区甚至区里都开始怀念沈淮主持梅溪时给大家不时所带来的惊喜。 谭启平还没有过来,梁荣俊陪同范文智以及副省长罗向辉坐在贵宾休息厅里聊天,虞成震推门走进来,笑着说:“外面的气氛有些怪异啊……” 罗向辉能理解虞成震脸上的喜色: 省钢进来,梅钢不走,东华的局面就有可能还要僵持一段时间——赵秋华在省里顾忌县委书记田家庚以及省委秘书长苏唯军的反应,甚至要考虑沈淮的反应,对东华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以“随风潜入夜”的方式,慢慢的对谭启平、高天河进行挤压——虞成震想要当副书记,甚至更进一步,就需要熬时间,等着形势慢慢变化。 现在省钢进来,梅钢撤走,谭启平、高天河作为党政一把手却给边缘化、变得可有可无——赵秋华通过省钢,通过虞成虞等人,直接遥控东华的局势,这时候他提议调整东华的党政班子,省里其他人就算不想让他得逞,也没有借口阻止,除非大家只想坏事,不想干事。 范文智与梁荣俊皆是一笑。 虞成震又说道:“也难怪外面议论纷纷,从市钢12.9喷爆事故以来,市里哪一次动作,不是把梅钢、把淮能往外逼?虽然梅钢、淮能这次走得锋芒毕露一些,但实在也怨不得别人心里委屈啊……” 罗向辉心里又是一笑,知道虞成震有些迫不及待要造势了。 “咳!” 听着沉重的咳嗽声,罗向辉抬头看向门口,就见谭启平一脸铁青的走进来,他两边都不想得罪,站起来笑着说道:“老谭,你忙起工作还真是废寝忘食啊……” 罗向辉想岔开话题的话,在谭启平听来一样刺耳,他忍耐着说道:“临时有事耽搁了,让罗省长、范总久等了。” 虞成震自然不惧他的话给谭启平听见,也不会畏惧他铁青的脸,笑嘻嘻的说道:“谭书记你真要有事,不过来也是可以的,罗省长、范总又不是什么外人。” 谭启平冷脸看了虞成震一眼,没有说什么,心想,即使我给调出去,这个市委书记这个位子也轮不到你来坐。 范文智到底是不想局面变得太难堪,正要站出来打圆场,就听见外面的大厅传来小声的喧哗。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唐闸区委书记潘石贵气急败坏的走进来,告诉谭启平:“沈淮在外面。” 范文智与罗向辉也是面面相觑,暗感这小子还真是得势不饶人啊,他们当下就见谭启平已经难看之极的脸要垮下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决裂 袁宏军与周明站在宴会厅门口说话,他们一时间还吃不准梅钢及淮能撤出会带来多深远的影响,但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东华日报经济版今天刻意将两篇报道并列排版所带来的扰动—— 他们也不清楚,整件事对他们以后会有怎样的影响,但在这样的场合又不得不强作镇定,只能小心翼翼的选择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谈论,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沈淮的到来,直到大厅里的人都停止说话,都把转头看过来,他们才意识到异常,扭头看去,却见沈淮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似乎在怪他们挡着道了。 袁宏军、周明慌不迭的往旁边退开;周明后退时,忘了身后有一把椅子,膝盖顶到椅子角上,连着椅子摔倒在地。 沈淮看着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周明,伸手问道:“要我拉你起来吗?” 众人虽然对沈淮的突然出现很意外,但周明狼狈的摔倒,还是叫好些人笑出声来。 在无数人的注目下,周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撑着地,连爬带滚的站起来,只觉得在宴会厅里多留一刻,都叫他受尽屈辱、难以忍受,但是山崎信夫、谢芷、谢成江、孙启义等人都在大厅里,他又怎么就能因为沈淮看一眼、心慌意乱的摔倒就逃跑? 他这时候要从这里逃跑,这一辈子都要成为笑柄,都不要想在东华这巴掌大的地方爬起来。 周明悻悻的走到一旁;袁宏军更是不敢跟沈淮直视,趁着别人的注意力叫周明这一摔吸引过去,早一步躲到角落里去,只希望沈淮不要看到他。 谢芷难掩心间的诧然,从沈淮出现在门口,一直到周明狼狈的躲到角落里,她的眼睛都下意识的盯着沈淮,忘记要转开。 一直到沈淮转脸看过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谢芷才意识到盯沈淮看太久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沈淮抹了一把脸,疑惑的看着谢芷,似乎真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盯着自己看。 看着沈淮抛开暧昧不明的眼神,谢芷旁若无事的转过脸去,但心里的波澜怎么都抚不平:她不知道沈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东华日报经版那篇报道往谭启平胸口扎一枪、扎得谭启平鲜血淋漓还不够,他还要亲自赶过来看谭启平跟他们的反应不成? 除了刘伟立陪同谭启平,到贵宾休息厅里去见副省长罗成辉以及范文智等人外,其他人,都在宴会大厅里等着晚宴开席,他们心里都有着跟谢芷一样的疑惑,沈淮在东华日报经济版抛出那篇报道还不够,还要亲自赶过来看谭启平的反应吗? 孙启义还算平静,看着沈淮朝他走过来,问道:“你这算是来告别的吧?” “表舅说是,那就是了,”沈淮笑了笑,拖了把椅子在孙启义与谢成江之间坐下来,扭过头跟谢成江说道,“连你都到东华来了啊?” 谢成江手抚额头,只能微笑以对,说道:“你把东华搞得这么热闹,我要是错过去了,不是很可惜?” 虽然海丰不再参与梅溪电厂二期工程以及接下来电炉项目的建设,但之前的诸多项目,海丰都深度参与进去,可以说对接下来的项止,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一方面是为了保持影响,一方面也是给谭启平一些微弱的支持——特别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谢成江他与谢芷,更要来参加今天的酒宴。 好像就两个在他乡偶尔相遇的故人一般,沈淮又问道:“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 谢成江平静的看着沈淮,说道:“我们有七年没见面了。” 虽然整件事叫谭启平陷入被动,但对海丰直接的伤害不大,他还不至于看到沈淮就惊慌失措,但坐在眼前的沈淮还是叫他感到巨大的疑惑。 要不是就知道他是沈淮,要是在路上遇见,或许会当成陌生人错身而过吧? 当年那个废物,什么变得有这么强的自信跟从容不迫? 沈淮转回头,跟随他一起过来参加宴席的胡舒卫、赵东说道:“谢成江是我继母的侄子,在长辈的眼里,他可是一个心高气傲的青年才俊。虽然我跟他有六七年没见,不过他六七年前对我说的话,我都还记着呢。”沈淮又转回头,问谢成江,“对了,你还记得你当年怎么对我说来着的?” 谢芷看到哥哥脸上的微笑快绷不住了,但沈淮一副小心得志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上去帮着解围。 “对了,”沈淮眯脸继续笑着问,“你看我现在还像你所说的要给你一辈子踩在脚底下都翻不了身的废物吗?” 梅溪电厂二期工程,淮能与梅钢都要参与建设,故而胡舒卫、赵东分别代表淮能、梅钢出席晚上的酒宴——听到沈淮的话,胡舒卫、赵东只是微微一笑,瞅了谢成沉一眼,就跟旁边人打招呼去。 谢成江脸火辣辣的烫得厉害,想发作却没有发作的借口,想起身走开又怕别人以为他露怯,只能浑身像给扎了刺似的坐在那里,浑身有着说不出的不自在。 好在这时候谭启平、虞成震陪同罗成辉、范文智他们从里面走出来,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大家眼睛都朝市委书记谭启平看过去。 晚上的酒宴,本无瓜葛的市委组织虞成震出席了,市长高天河缺席,大家都以为谭启平会缺席,但没有想到谭启平来了——更没有想到的是,沈淮也来了。 大家这一刻就想知道谭启平怎么看待沈淮的出现。 苏恺闻刚才与周岐宝在宴会厅里看着沈淮出现,没有吭声,这时候朝谭启平走过去,没有说什么,而是站到他的身后。 谢成江也厌恶坐在沈淮的身边,也站起身来,与妹妹谢芷一起朝谭启平走过去打招呼:“谭书记,我昨天到东华时,时间有些晚,也没有去打扰你;我爸临时有事脱不身,也要我跟你打声招呼……” 谭启平勉强笑了笑,说道:“我跟你父亲通过电话。”他的眼睛又瞅向孙启义。 孙启义低头看向地面,避开谭启平的眼神。 谢芷扭头看向孙启义,孙启义的反应跟选择没有出乎她的意料——长青集团更关注自身的利益,与富士制铁一样,谁强倒向强,谁得势倒向势,更何况背后的孙启善、孙亚琳父女是坚持沈淮的,此时的孙启义能保持中立,就已经不错了——但这一刻孙启义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却又格外的刺眼。 虞成震哈哈一笑,朝着沈淮大声说道:“沈淮,你怎么到市里来了,还以为你在嵛山呢?来、来、来,你跟省钢的范总还没有过面吧?你们二人是淮海钢铁产业的旗帜人物,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面,可不合适,还叫人误以为市里不关心让你们强强联合呢。”热情的招呼沈淮过去,要介绍范文智给他认识。 虞成震当然知道沈淮跟他不是一路的,沈淮在嵛山甚至联合梁振宝将他留在嵛山的嫡系高扬压得抬不起来,但沈淮就要离开东华,而沈淮一系列的动作,打得谭启平、高天河他们方寸大乱,省钢能够这么深程度的渗入东华,完全可以说是梅钢让出来的,虞成震自然不会因为小芥蒂这时候找沈淮的不快——他这时候恨不得把沈淮高高的抬起来,恶狠狠的砸到谭启平的脸上去。 沈淮站起来,走过去,伸手笑道:“我这么个小虾米,可不敢跟范总相提并论。” 范文智伸手跟沈淮握了握,笑着说道:“沈县长真是谦虚……” 沈淮又笑着跟罗成辉、梁荣俊、虞成震寒暄——罗成辉虽然想两边都不得罪,但虞成震、范文智硬要把沈淮拉过来,他也只能无视谭启平铁青的脸顺其自然,任虞成震调整座位,将沈淮安排跟他们坐到一起。 “梅钢这几年来,一步一个脚印,一年一个台阶,做出的可不是小成绩,我也一直想跟沈县长请教一些问题。这一次,梅钢联合淮能要去参加冀河港的建设,想必是要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上大施拳脚吧?”范文智坐下来,眯眼笑着问沈淮。 沈淮见范文智眼里自然是有疑惑的,笑着道:“梅钢这两年要说有些成绩,也是在市委市政府的关怀之下做出来的,我个人在里面发挥的作用,都甚至比不上谭书记关心一下;梅钢将来的发展,也少不了市委市政府的关怀。至于参与冀河港的建设,也是淮能集团根据其自身产业发展规划做出的布局,跟梅钢可没有什么关系……” 范文智怔在那里,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沈淮的意思。 谁都知道梅钢从来都不是**的个体,梅钢背后的众信投资、鸿基投资以及取合东华地方资本势力的渚江投资,才是梅钢真正的根本,也是沈淮在脱离梅钢之后继续掌握梅钢的关键——淮能联合这几家,把从梅溪抽出来的资金,都用去参与冀河港的建设,又怎能说梅钢没有关系? 难道沈淮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是要逼谭启平挽留他,而不是真要留开东华? 虞成震也有些意外,果然不能高兴得太早,要是谭启平这时候忍气吞声向沈淮妥协,挽留梅钢,局面未必就对他们有利啊! 难道这才是沈淮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罗成辉朝谭启平看过去,沈淮是希望谭启平挽留他吗?谭启平会在这种情势下,会在给沈淮步步进逼得方寸大乱之后,能把他市委书记的尊严暂时抛到一边,跟沈淮妥协吗? 谭启平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跟罗成辉说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陪罗省长你用宴了。”他其他人谁也不看,推开椅子就走了出去。 大厅里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眼巴巴的看着谭启平离开;刘伟立、潘石华、周岐宝、苏恺闻、袁宏军、周明等人也慌乱的站起来,跟在谭启平身后走出去。 虞成震、范文智松了一口气。 苏恺闻到底是不甘心,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眼睛盯着沈淮,说道:“你要记住,你不要想让世界围着你转;东华离开你,也一样发展,也一样运转。” 沈淮看着谭启平已经走出大门去,抬眼看着苏恺闻,笑道:“我能明确告诉你的,就是世界更不会围着你们转……” 谢芷站起来,惆然若失:这就成定局了? 这时候肖浩民拿着手机走进来,跟沈淮说道:“省委办刚刚打电话过来,说田书记马上要坐飞机到燕京开会,希望明天在燕京能跟你谈一次。如果可以,省委可以请军区安排专机接你去燕京。” “还在线上吗?”沈淮问道。 肖浩民看了看手机,说道:“还没有挂机,对方是省委办副主任李谷。” “李谷我认识。”沈淮说道,接过手机,直接跟李谷通话。 罗成辉、范文智、虞成震、梁荣俊等人面面相觑;苏恺闻、谢芷、谢成江更是傻在那里:难道田家庚要出面挽留梅钢? 沈淮搞这些动作不是对谭启平逼宫,而是对田家庚逼宫? 堂堂省委书记至于这么眼窝子浅吗? 田家庚要把梅钢留在东华,又怎么调整梅钢跟市里的关系? 第四百七十六章 原来如此 听闻省委办打电话要请军区派专机接沈淮到燕京跟省委书记见面,苏恺闻、周岐宝、潘石华、刘伟立等人皆骇然变色,难以置信,看着沈淮接过手机在那里跟省委办副主任李谷通电话,又不似做假,心里乍起波澜,难以平复。 苏恺闻转回头去,看到谭启平已经走出宴会厅,才醒过神来,赶忙追出去,走到门口,就见过道里的谭启平步子虽然没有停,但他的双手紧贴着髋骨握拳,指关节握紧得发白,都微微颤抖起来——苏恺闻知道谭启平也听到刚才大厅里的对话。 宴会厅虽然进深开阔,但谭启平走出去时,厅里众人恨不得都把呼吸都摒住,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谭启平在过道里听见肖浩民跟沈淮汇报的话,自然也不奇怪。 苏恺闻与周岐宝、刘伟立面面相觑,他们心里的疑问同样巨大: 就因为淮能、梅钢要从东华撤出,投资冀河港码头、参与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建设,田家庚就要直接干涉吗? 即使田家庚要干涉东华市的事务,即使田家庚跟沈淮暗中有沟通,难道不应该是先通过省委办是给市委或市政府发函? 田家庚直接绕过市里,派专机将沈淮接到燕京见面,是为什么? 谢芷没有离开宴会厅,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就这么给蒙在鼓里走出去,她不甘心。即使她哥谢成江已经走了出去,她还站在那里不动,眼睛盯着正跟省委办副主任李谷通电话的沈淮,想要从他的神情间找出破绽,希望他是在装腔作势。 只可惜,好半天她都没有从沈淮的神色里看过疑点来,要么沈淮太能装,要么就是田家庚真的决心干涉此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刻,谢芷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给无数的疑问句填满。 沈淮以见报的形式,公然宣告梅钢将从东华撤离——这事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她们紧急讨论过。 虽然梅钢撤出,会让谭启平陷入更被动的局面,会让省市的舆论都朝不利谭启平的方向发展,但还没有严重要让省里直接干涉的地步。 除非梅钢、淮能直接向省里控诉,不然梅钢、淮能从东华抽出资金到冀河县建造输煤码头,参与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建设,都理由视为正常的企业行为,省里不能直接因此对东华市进行问责——东华市的经济发展,也谈不上受到直接的挫伤,至少在明面上也就谈不上有所谓的责任。 退一万步,就算沈淮是真受到委屈决心要撤出东华,赵秋华只会拿这事打击他们,绝对不会挽留梅钢,当然不会希望看到省委书记田家庚出面挽留梅钢,甚至在理由不充足之时,非议田家庚的这种行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理由这么不充分,田家庚为何直接插手进来? 难道说他省委书记的帽子,就这么不值钱? 谢成江走到门口,见谢芷傻愣在厅里,轻轻咳嗽了一声,要她出来。 谢芷这才醒过神来,见沈淮已经通完电话,拿着手机正盯着她看。 谢芷脸莫名的红烫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不自信过,从来没有想到会这么心虚的在别人目光注视下狼狈逃走。 “你给鸿奇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谢芷走出来,谢成江压低声音跟她说道。 经她哥提醒,谢芷又恍然醒悟过来。 要是说沈淮被迫辞梅溪镇党政职务、被谭启平隔离在梅溪新区事务之外,受了委屈;要是说沈淮不愿跟谭启平和解接手市钢,怀着怨气去了嵛山——沈淮在卖足委屈之后,现在把谭启平搞得鸡飞狗跳,别人不好说他什么。 大家都知道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谭启平惹了他,他抽身而走,谭启平罩不住场面,也怨不到他头上去,别人或许会指责谭启平能力不够——而沈淮与谭启平之间的私怨,宋家干涉过,现在就不便再干涉。 但是,田家庚能从上淮海省委书记这个位子,是从宋乔生屁股底下抢走的;而且当下在国务院,跟田家庚同属计经系的官员,处处跟宋系作对,沈淮真要不惜借田家庚的手,把宋系这两年在淮海省的经营搞得面目全非,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派系内不是完全没有矛盾:有矛盾,主要的手段就是调和;实在调和不了,下面人明争暗斗,也不是就犯了天条,只能说尽可能控制住,不让破坏范围扩大;但是,谁要是不惜走到派系利益的对立面,性质就又会变得不一样。 谢芷相信有宋文慧、宋鸿军在背后,沈淮不至于直接跟田家庚有什么勾结,而田家庚也不至于放下身架,来勾搭一名宋家小辈——如果是田家庚临时决定要插手东华的事务,谢芷相信,宋乔生及宋家有理由要求沈淮拒绝田家庚的插手。 也就是说,沈淮既然做出姿势要撤出东华,那就能撤走,不要想玩其他花样。 * 罗成辉还好一些,毕竟跟他利害关系不大,也没有什么利益牵绊,有什么想法也藏于腹中,更不想掺和到可能跟省委书记跟省长直接相关的漩涡里去。 虞成震、范文智、梁荣俊他们就不一样了,至少虞成震满心期待沈淮带着梅钢撤出去后,他们好正式下手;他也相信赵秋华一定愿意将谭启平、高天河从东华调走,将新兴崛起的东华市完全变成他的地盘。 只可惜过于完美的愿意从来都不容易实现——他们没想到田家庚竟然会突然插手进来,甚至这么声势动众的派专机将沈淮接到燕京去见面;要是在沈淮跟田家庚见面之后,梅钢不走了,那他们接下来的计划还怎么实施? 他们同样不明白,田家庚为什么要插手这事? 虞成震与范文智面面相觑,看着沈淮坐在那里跟李谷通电话,约定乘专机赶去燕京跟省委书记田家庚见面的事情。 发生什么事情?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们忽视掉了? 范文智第一时间就想到要联系赵秋华,但偶尔想到赵秋华此时得到的信息未必会比他们多,不想乱了阵脚,见沈淮收了电话,笑着说道:“田书记找你,大概也是找你咨询省内钢铁产业的发展问题吧?” “李主任陪同田书记已经上了飞机,飞机就要起飞,乘务员提醒李主任关闭手机,都没有来得及说几句话,”沈淮说道,“大概过两个小时他们就到燕京,我到时候再打电话过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沈淮口风这么紧,收了手机,气定神闲的等着晚宴开席,范文智也不好再问什么。他与虞成虞交换了个眼色,就想着接着机会脱身,将这事汇报给赵秋华知道。 宋鸿奇接到谢芷的电话时,他在湘渝情陪同国际司的官员吃饭。 他打了声招呼,就下了桌,开车往家里赶去。 宋鸿奇跟谢芷、谢成江的想法一样,沈淮玩金蝉脱壳,联合淮能把资金从梅溪抽出来,到冀河县投资建造输煤码头,他们不好说什么。 一方面是沈淮跟谭启平的私怨,在梅钢与淮能抽身而走之后,虽然对宋系在淮海省经营的局面非常不利,也只能怨谭启平控制不住局面。 再一个,冀河县是纪成熙在那里担任县委书记,晋煤东出南线是纪系重点关注跟投入的一个超大规模工程,也将为纪系在地方扩张更大规模的基本盘。 在中央,纪系要比宋系强势得多。 梅钢与淮能抽资参与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建设,自然有利于加强宋系与纪系的关系,虽然说宋系在淮海的利益会遭受极大的损失,但就整体而言,利弊难断。 更为重要的,戴成国、贺相怀、成文光等人,当初对四叔宋炳生到淮海省担任副省长就颇有微辞——梅钢与淮能从梅溪抽资到冀河建输煤码头,宋鸿奇相信应该是得到戴成国的默认。 这样,他们更不好说沈淮的不是。 谭启平有他的尊严,不愿意向沈淮低头把梅钢挽留在东华,他们同样不好说谭启平的不是。 淮海那边的局面,只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这不意味着,沈淮就能接受田家庚的拉拢,走到整个宋系的对立面去;谁知道田家庚是不是想利用宋系内部的矛盾,对宋系进行更激烈的打击? 宋鸿奇仿佛充了血似的,头脑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之中,将车停在院子外,看到他爸的车停在院子里,就直冲冲的往书房走去,喊道:“爸……” 推开书房的门,宋鸿奇才看到小姑跟宋鸿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燕京,老爷子也一脸严肃的坐在书桌后,显然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宋文慧见是鸿奇推门走进来,继续她被打断的话,说道:“这就是将西尤明斯在利物浦的第一钢铁厂整体搬迁到国内来,建设新浦钢厂一期工程的规划书。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建成后,年产量将达到三百万吨,是梅钢现有规模的四倍。为这个项目,梅钢前前后后筹划了六个月,在梅钢二厂还没有建成之时,沈淮就已经计划在霞浦县新浦港建这座钢厂。梅钢二厂试炉成功之后,西尤明斯高层到梅溪后,才正式确定合作的意向——后期孙亚琳与梅钢钢铁研究所的人员,多次前往伯明翰,以及沈淮春节到英国,与多方接触,谈的也是这个项目。不过鉴于与谭启平之间的糟糕关系,沈淮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将项目移到冀河……” 宋鸿奇愣在那里,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么回事。 第四百七十七章 底牌的分量 赵秋华夜里在沂城,在沂城宾馆他正与沂城市委书等官员谈话,陈宝齐走过来,跟他耳语一番,赵秋华眉头微蹙,跟沂城的官员说道:“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东徐高速是省委省政府抓到重点工程,沂城段的施工有些落后,你们要把工作抓起来。” 沂城市的官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赵秋华逐客,只能站起来告辞离开。 在沂城市的官员后,赵秋华问陈宝齐:“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清楚,”陈宝齐说道,“我刚才给省航办打电话,那边确实接到省委办的电话,要求协调派一架专机到东华接沈淮去燕京。” “这应该不足以叫姓田的直接插手啊!”赵秋华喃喃自语道,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打乱他在东华的部署,叫他陷入深思之中。 避免干扰到赵秋华的思路,陈宝齐站在一旁不吭声。 过来良久,赵秋华问陈宝齐:“你说沈淮会不会还有底牌没有跟我们摊出来,但已经向田家庚摊出来了?”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陈宝齐点点头,说道:“是不是我夜里去一趟东华?” 赵秋华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虽然事势不会如我们之意发展,但说到底还是沈淮跟谭启平恶斗,我们太主动,反而可能会失掉主动权,静旁其变即可。你打电话给虞成震、范文智,要他们不要乱了阵脚。” “好的。”陈宝齐说道。 舷窗外夜色正浓,下面的微光不足以将淮豫鲁平原大地的面貌完整的呈现出来,仿佛笼罩着黑色的浓雾,偶尔经过城镇一空,才能看到稍成规模的灯光带。 李谷伸了伸脚,转回头来,见田家庚的眼睛还盯着手里的文件在看,似乎纹丝都未动过——这是淮工大冶金设计院张文俊院长在机场交给他们的新浦钢厂一期规划书。 张文俊所谓“梅钢在一个月前停止了跟冶金设计院的相关合作,他在得知梅钢与淮能将要撤出东华的消息之后,觉得即使违背商业规范也有必要向省里汇报此事”的说辞,并不可信,但这份厚达三百余页的新浦钢厂设计规划书,显然不是仓促炮制出来的。 沈淮终于将他最后一张牌摊开来,这一张牌的分量还真是压手啊;李谷暗自感慨。 淮海省九五年工业总产值才刚刚突破两千亿,梅溪镇近年来的崛起在其中直接贡献了两个点,今年预计将更高——新浦钢厂及配套工业设施真要在东华霞浦县开工建设,差不多能为全省工业规模直接提供5%的增量,这张牌不能说不压手啊。 这已经不仅仅是东华市里的问题,倘若省里不作任何挽留,而叫这个项目从指缝间溜走,省里也同样会遭到质疑跟非议。 省里要把新浦钢厂项目挽留在淮海省,又要怎么去调整梅钢跟东华市里的关系? 倘若把目光放在东华市,在梅溪镇崛起之后,东华市九五年工业总产值尚不足一百六十亿,今年大概能突破两百亿,甚至更高,在全省已经算是增长极快的。 但新浦钢厂这一经建设,还能为东华市的工业规模再直接提供五成的增量——市委书记与新项目之间,孰轻孰重,已经是相当明显了。 更何况东华市此前的高速增涨,主要贡献集中在梅溪镇的崛起上,市委书记谭启平与市长高天河,并不能有效掌控东华局面,差不多已经成为共识——只要沈淮不是诈胡,就凭借这张牌,省里将谭启平,甚至将谭启平连同高天河一起调出东华市,为新项目开道,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省里把谭启平、高天河一起调出东华容易,但是让谁去东华市接替市委书记、市长两个职务? 这不单单是平衡东华市委市政府跟梅钢的关系,也不是单纯调整计经系跟宋系在淮海省的平衡——不要说条件已经成熟,新浦钢铁一经建设,迫于梅钢的压力,省钢必然也要咬着牙在梅溪上大型电炉钢项目,东华新的班子,要平衡的关系要比想象中更错综复杂。 而且,沈淮把底牌打出来,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宋系内部关系的调整会进行到哪一步,更不知道沈淮想要达到怎样的条件,才会同意将这个项目留在东华。 要是沈淮贪心到想直接指定东华新市委书记的人选呢? 李谷心想:这才是叫人左右为难的难题吧? “我说啊,徐沛这以后的压力不轻啊。” 李谷心里在琢磨着事,听到田家庚说话,凑过头去,看到田家庚正把规划书翻到新浦港规划部分,看新浦港的规划图。 他还以为田家庚在琢磨东华新班子的人选,没想到他对新浦钢厂规划书的细节这么关注。 徐沛担任省委常委、徐城市委书记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任命很快就会出来;接着他就会成为徐城市的掌门人,也将是计经系在淮海省除田家庚之外,最为重要的人物;上面甚至考虑,将来由徐沛接替田家庚在淮海的位子。 徐城作为淮海省会城市,科研院校集中,科研技术力量雄厚,历史上就是中原重镇,从煤铁工业发展起的工业底子深厚。九五年徐城工业总产值超过五百亿,占全省工业总规模的四分之一强。 徐城虽然跟其他沿海发达省份的二线城市不好比,在淮海省却是绝对的老大地位——倘若新浦钢厂与省钢在梅溪的电炉钢项目今年同期开工建设,东华市的工业规模就会井喷式的发展,快速缩短跟徐城的距离。 省钢在梅溪的电炉钢项目倒还是其次,主要还是进一步完善梅溪新区的产业布局,而新浦钢铁项目的建设,绝不仅仅就只是为东华添加一座钢铁厂。 以大工业项目带动大产业布局、继而带动城镇化整体发展的梅溪模式是沈淮一手开创的;到九六年,在梅钢的带动下,梅溪镇工业总产值有可能突破一百亿,梅钢直接所占比例只有三分之一。 这么好的模式,沈淮不可能弃之不用,而且新浦钢厂项目主要还是承接英国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炼钢业务,很难说之后没有一系列的产业转移。 就算以梅溪镇此时的产业格局去衡量,东华市霞浦县在三五年后,很可能会出现一个产值规模甚至高达三百亿的产业集群——徐城不加快发展速度,老大的地位就未必能一定保得住啊。 不要说徐城市的压力大了,淮海省其他地市的压力也不会小。 李谷笑着说:“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不然淮海省也没有办法拉近跟其他沿海省市的差距啊。” 田家庚点点头,说道:“仅这份规划书,还不能完全看出沈淮心中的丘壑。以老眼光看,谭启平在东华的表现还算是中规中矩,在那么多地市党、政一把手里,他不能算能力差的,但他的能力局限于格局之内,缺乏开创新格局的能力跟魄力。淮海省要崛起,不缺那些在体系内搞平衡的人物,缺乏的是那些能开创新格局的人啊。” 李谷笑道:“宋家能出一两个妖孽,都是罕见的;东华市委班子要有十一人,省里总不能帮着配齐都有大格局心胸的人物吧?” 田家庚笑了笑,知道东华市委班子的调整,总归是他要考虑的关痛问题,将规划书合上,说道:“具体的还是等明天见过沈淮再说吧……” * 宋文慧将新浦钢厂项目的情况大体介绍完,宋乔生的书房里,有片刻的宁静,大家都没有说话——宋鸿奇站在那里,也是无语。 虽然有些话梗在喉头,没有说出来,但情势已经分明了。 早初宋系也只是平衡沈淮跟谭启平之间的关系,希望谭启平掌握东华地方,而让沈淮掌握梅钢系企业,使他们之间减少磨擦,不至于闹笑话给外人看。 沈淮此时在他跟谭启平之间的天平上,加上新浦钢厂项目,天平该往哪里倒,还能有什么疑问? 国内此时规模上四百万吨的钢企只有五家,不是通过间接影响,宋家能直接掌握一家能进入产业前六的大型钢铁企业,再加上梅钢与淮能之间相互促进、滋生的模蘣,对加强宋系的基本盘,意义显然要强过一个市委书记的位子。 即使沈淮的强硬势力,叫宋系此前在淮海省的布局脚乱大脚,新浦钢厂项目,也足以能弥补回损失——谁还叫沈淮在此前卖足了委屈? 宋乔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宋文慧:“那淮能跟梅钢在冀河的项目,还会继续吗?” “会,”宋文慧说道,“新浦项目是高炉炼钢,需要煤炭资源;而淮能现有以及即将投建的电厂,也需要大量的煤炭——在冀河投资建设煤炭转输港,虽然会一定程度上增加投资额,但也保证梅钢跟淮能对上游产业链的渗透跟控制,可以视作新浦钢厂的配套项目。照着沈淮的想法,这一步也是迟早要走出去的,晚走不如早走。这方面,跟纪成熙都有沟通。” “纪家小辈里,也就纪成熙有成气候的样子,”宋华推着桌站起来,说道,“事情你们商量着办吧,我不掺合了。” 宋鸿奇心里苦笑一下,老爷子都这么说了,还不够表态吗? 老爷子说纪成熙有可能成气候,而且纪系此时在中央要强过宋系太多,通过冀河输煤港的建设,与纪系加强联系,即使现在还谈不上有多明显,以后也是符合宋系长远利益的。 第四百七十八章 熊家姐妹 暮色浓郁如墨,交通晚高峰还没有过去,长途车站前的人民西路车水马龙,加上进出车站的人流时不时的瞅着车流的空隙横穿马路,叫人民西路变得愈发的拥堵。 熊黛妮凝眸看着两边的路灯出神,没有看到妹妹从车站里出来。 熊黛玲雀跃的走过去,伸手拍了黛妮的肩膀,问道:“姐,你在想谁呢?” 熊黛妮吓了一跳,转回身来,说道:“吓我一跳,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女孩子一惊一吓的?” “我们家,除了七七,就我最小,”熊黛玲得意的笑起来,又说道,“不是说了不用你来接我吗?我能坐公交车回去。” 熊黛妮说道:“下午小姨打电话过来,姥爷摔了一跤,爸妈今天就赶去新津了。我晚上要到商场加班,我怕你没有带家里的钥匙,就过来接你……” “严不严重?”听到姥爷摔了一跤,熊黛玲吓了一跳,紧张的问道。 “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崴了脚,”熊黛妮说道,“我请了明天的假,我们明天再去新津吧。” 现在天色已黑,没有去新津的客车,熊黛玲虽然担心姥爷的情况,也只能等明天跟姐姐一起去新津老家。 见黛玲有些担忧,熊黛妮安慰她道:“真没有什么大事,姥爷在医院里时,还跟我通过电话。正好明天是小姨四十岁生日,爸妈才带着七七提前赶过去的。对了,你不是说要准备考研,怎么又动不动就往家里跑?” “考研都还早着呢,”熊黛玲确认姥爷没有什么大碍,就又神气起来,说道,“我就考经济学院的研究生,没你想象中那么困难,到暑假开始准备都来得及。小姨,我为啥不能回来啊,你们是不是不欢迎我回来啊?” “问一下都不行,你什么时候跟我小性子来了?”熊黛妮笑着问道,看着前头路口亮起红灯,将车流截断,她与黛玲赶紧到马路对面。 熊黛玲刚要上车,看到车后驾夹着一份报纸,怕报纸上的铅字印到裤子上,把报纸拿起来,见是今天的东华日报,随口问黛妮:“东华最近有什么新闻啊?你跟妈最近跟我打电话,怎么都不爱提东华的事了,是不是咱爸在机关又遇到什么闹心的事了?” “咱爸都打算退二线了,他还能有什么闹心的事?”熊黛妮让黛玲坐好,她骑动起来,说道,“咱爸除写大字,最近又迷上钓鱼了……” “我说,咱爸心里其实还是苦的……”熊黛玲搂着她姐的腰,额头轻轻的贴上来,这样的感觉跟小时候一样。 “唉,”听到黛玲这么说,熊黛妮也只能轻轻的叹一口气,说道,“爸昨天在屋里写大字,连着写了好几十张‘不争’。妈说了爸几句,说他浪费纸,不心疼钱,爸就跟妈发脾气了;妈她拉着爸去乡下,也是想他到乡下住两天散散心。” “不会吧,爸多少年没跟妈发脾气了,”熊黛玲小声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是很清楚,谁敢问他啊?”熊黛妮说道。 熊黛玲咂着嘴,娇嗔道:“早知道咱爸脾气变坏了,我就不回来了;咱们姐俩,还有咱妈,还有七七,得联合起来,不能让咱爸滋长臭脾气。嘴里明明的说着‘不争’,心里却怎么也不甘心,但也不能将脾气发在家里。姐,你说对不?” “咱爸最疼你,等你明天看到他,教育他改正。”熊黛妮笑道,看着前面亮起红灯,在路口停下来车来。 熊黛玲单手搂着她姐的腰,无聊的将手里的报纸展开来,恰好看到淮能、众信投资等投资冀河县输煤港的报道——普通人或许难从这篇报道里读出什么来,熊黛玲随着她爸这些年在东华官场沉沉浮浮,叫她对很多事情也十分敏感。 看到这样的报道,熊黛玲也是一愣,差点从车后架上跌下来。 车子晃了一下,差点将车龙头磕在隔离铁栅上,熊黛妮正要叫黛玲坐稳实一点,回头见她已经将报纸摊开,又无语的回过头,扶正龙头。 “咱爸是为这事闹事心?”熊黛玲问道。 “我也不知道,谁敢问他啊。”熊黛妮说道。 “沈淮这是真要离开东华吗?”熊黛玲又问道。 “或许吧,”熊黛妮尽量用一种很淡的语气说道,“都闹得不可开交了,他继续留在东华又有什么意思?他又不像咱爸,困在东华就跳不出去,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沈淮他人其实挺好的,姐,你说是不是?”熊黛玲坐在车后架上问。 “他好不好,我怎么知道?”熊黛妮说道,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了一句,“跟我也没有关系。” 红灯闪烁,绿灯亮起,熊黛妮踩动车,穿过路口,想换个轻松点的话题,说道:“你是不是长胖了,我都踩不动车子了。”过了片晌,不见黛玲吭声,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手里拽着报纸,在想什么心事,便也不再说话。 骑车到文山商场,熊黛妮将自行车锁在遮雨棚下,就带着黛玲进了商场。 文山商场五楼专开辟出来开设美食广场,熊黛妮打算带黛玲到五楼吃晚饭。 熊黛玲说道:“把我这包丢你办公室里吧,带身上死沉死沉的,我吃过饭,还要直接逛商场呢?” “都不陪我加班?”熊黛妮问道。 “等我商场逛累了再说。”熊黛玲说道。 “你个没良心的;早知道不骑车到车站接你去了。”熊黛妮说着话,带黛玲坐电梯直接到商场四楼的办公室去。 黛玲对商场办公室也是轻车熟路,看到财务科办公室在前面,跳着走过去就要推门进去。 熊黛妮拉住她,说道:“我换办公室了,在前面一间。” 熊黛玲都不知道她姐换了工作,歪着头脑看过去,却见前面那间办公室门楣一侧贴着工会办公室的牌子,当下就来气了,说道:“他们凭什么乱调动你的工作啊?” “没有凭不凭什么,正常的人事调动,都有两个月了;我在工会还是副主席呢?”熊黛妮温和的笑着说,知道妹妹脾气急,不想她替自己打抱不平什么。 熊黛玲又不是傻子,文山商场作为市属国营企业,是东华市规模最大的商业企业,商场的财务科长跟工会副主席能是一回事吗? 她爸这些年起起伏伏,熊黛玲也深有体会,没想到这种遭遇会这么快轮到她姐头上来,知道事情真相的她,这一刻就为她姐的不平遭遇气得脸色发白,同时又感到陷入这种境遇的无力。 熊黛妮拉了拉黛玲的手,要她跟自己去办公室把包放下后上楼吃饭去——这时候财务科办公室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妇女探出头来,看到熊黛妮、熊黛玲姐妹站在门口,笑道:“怎么,熊主席站在这里不走,想带着妹妹进老办公室来怀个旧啊?” 熊黛玲认识这个女人是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的儿媳妇,老早在商场里就跟她姐不和,心想她姐给调到工会,位子多半是给这个女人抢了过去。再听她尖酸刻薄的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心头火气“噌”的烧起来。 熊黛妮不想生什么是非,叫她爸知道后心头添堵,拉住黛玲的手,让她到隔壁的办公室去,不要理会这个女人。 熊黛妮想息事宁人,这个女人却没有想这么就饶过她们姐妹俩,冷嘲热讽的笑道:“对了,听说你姘头就要离开东华了,报纸都登出来了,你们姐妹俩,怎么不赶着去嵛山送送人家,还来商场加班啊?” “你说谁呢?”熊黛玲从她姐手里挣扎出来,瞪眼看着那个女人,厉声问道。 “你认为我说谁啊?能把你家床日塌的,除了那个沈蛮子、沈淮,还能有谁啊?”那个女人也是泼辣,浑然不怕恼得要发作的熊黛玲。 熊黛妮气得浑身发抖,但知道黛玲真要跟这个女人撕破脸打起来,只会叫她家加倍的受辱——她以为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有些人认定沈淮马上就要离开东华,就把旧事重提,想要加倍的羞辱她。 “你把话再给说一遍!” 听到熟悉的声音,熊黛妮惊回头,却见沈淮就站在楼梯口,一脸凶光的盯着向她挑衅的那个女人。 “沈淮,你怎么过来了?”熊黛妮顾不住眼前的难堪,满心的讶异,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沈淮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女人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对她目光凶光的青年,就是传说中一言不和就手脚相加的沈老虎、沈蛮子,僵站在那里,脸吓得惨白,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我今天不想动手打女人,你给我滚进去!”沈淮盯着这个长相尖酸刻薄的女人,指着办公室的门,厉声喝斥,叫她滚进去。 那个女人脸色吓得苍白,没有吭一声,灰溜溜的退回办公室将门关上;其他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热闹的工作人员,这时候也都无趣的缩回头去。 熊黛妮顾不上想沈淮的出现会给其他人带去更多的联想,她只是满心困惑沈淮将要离开东华之际,为什么会到商场办公区来找她,难道是来找她辞行的? 熊黛玲也是疑惑,看了看沈淮,又看了看她姐,当下就怀疑她姐以前没有跟她说实话,抿着嘴站在那里不吭声。 “我刚刚到你家里去,你家里没人,你爸的手机关机了;听你邻居说你爸跟你妈去了新津乡下,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上他们?”沈淮说道。 “哦!你找我爸呀!”熊黛妮才惊醒似的醒悟过来:沈淮过来找她,自然是想联系她爸,沈淮即使离开东华之前,要跟谁告别,也应该是她爸,怎么可能是她呢? “我爸跟我妈去新津看我姥爷去了,他们今天都住在乡下,都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乡下我姥爷家里又没有装电话;你找我爸有什么事情?”熊黛妮问道。 “你现在能不能请假陪我去新津。”沈淮问道。 “现在啊?”熊黛妮见沈淮挺急的,说道,“好吧;我跟黛玲陪你走一趟……”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夜色 在新津乡下漆黑的夜里,零落的农家灯火院落很不成规模,偶尔有一阵鸡鸣犬吠之声,叫夜色显得不那么冷清静寂。 熊文斌虽然在市里混得不如意,在白家却是一个说出来怎么都长脸面的女婿。 白老爹摔跤崴了脚,因为熊文斌与白素梅夫妇的返乡,倒成了一桩热闹的好事,白家小女儿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请家里几个见识过世面的亲戚过来,陪熊文斌喝酒。 所谓见过世面的亲戚,也不是日子混得较好的人,讨好丰承的言语间,或多或少都夹着求办事的私念跟别的什么目的。 乡下真要有什么事情,熊文斌也不会袖手不管,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分寸进退。熊文斌也深知升米恩、斗米仇、人心欲壑难填的道理——不要看你在市里什么地位,倘若不能满足他们的私欲,他们非但不会敬畏你,反而会打心底怨恨你——熊文斌有时候唯有躲着少接触,也不大愿意回乡下来。 白素梅知道丈夫心里藏着事,看着酒喝得差不多,就站出来叫停。 亲戚散去,白素梅帮着妹妹将碗筷收拾好,走到院子里,看看到丈夫蹲在晒谷场上抽烟,跟个乡下老农似的。 “脾气你发都发了,还没有顺过心来?”白素梅走过来问道。 “嗯……”熊文斌语言不清的应了一声。 “你说沈淮这次是真要离开东华了?”白素梅问道。 “谁知道?”熊文斌说道。沈淮当初是邀他加入梅钢,但他拒绝了;梅钢有什么动作,自然不可能知会他——此时熊文斌也接触不到什么信息,仿佛如笼中困兽,看不清楚局势的发展,也就难免焦躁。 心想自己终究是不能彻底看开,熊文斌站起来,伸了伸蹲得发麻的腿,说道:“是走是留,这两天就应该会清楚吧?” 白素梅不明白东华日报今天这篇报道出来后,为什么丈夫还认为沈淮有可能留在东华?她也不明白丈夫到底在期待着什么,轻叹了一口气,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手,说道:“你抽完烟早些回屋休息吧。” 白素梅待要回屋去,就见村口砂石路上有辆车拐下来,灯光打在这边的院墙上。 从岔道过来就五六户人家,白素梅一时间不清楚这车是往哪家去的,站在那里看着那车缓缓驶近,在晒场边停下来。 看着黛妮、黛玲从车里下来,白素梅讶异的问:“不是说明天才过来吗,怎么夜里就赶过来了?” “小姨家还有没有吃的,我跟姐都还没有吃晚饭呢;肚子都饿瘪了。”熊黛玲下车就嚷嚷着要找吃的,夜里车速开不快,从市里过来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熊黛玲饿得在车里肚子就咕咕的叫。 白素梅疑惑的看着车,不知道黛妮、黛玲这么晚让谁开车送她们到新津来,接着就看见沈淮与赵东下车来——白素梅诧异的回头看向丈夫。 熊文斌站在那边,看着沈淮与赵东走过来。 “打你手机没打通,我就到商场里找黛妮直接过来找你,”沈淮说道,“现在很多人都说我要离开东华,不管我离不离开,年初我阻止你接手市钢,总归是欠你一个交待。” “什么交待不交待的?东华现在的局面,谈不是多好,但也绝对谈不上坏;当初我要是回市钢,结果肯定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熊文斌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干脆的拍拍屁股就走掉;你对东华是有感情的。” “是啊,我当然不想拍拍屁股就走掉,所以手里最后一张牌,怎么都要打出去,”沈淮笑了笑,说道:“我想请你陪我去一趟燕京,现在就要赶着去机场,其他事情在路上我再跟你详细解释?” 白素梅不清楚什么事情,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两个女儿,以为黛玲、黛妮会知道是什么事情——在车上,熊黛妮并没有听沈淮说夜里究竟是为什么急着要找到她爸,到姥爷家见沈淮连片刻时间都不耽搁就要拉她爸赶去燕京,她也是疑惑万分。 * 谢芷在东华另有住住,在接到鸿奇的电话之后,她就驱车到宾馆接哥哥赶往谭启平家。 赶到谭启平,谢芷看到刘伟立、周岐宝、潘石华、苏恺闻等人都在,连政法委副书记、市公安局长窦文涛以及才到市政协担任副主席及秘书长的梁小林,也都赶了过来。 如果说东华日报经济版的那篇报道是沈淮扎过来一根铁枪,省委办安排专机接沈淮到燕京与省委书记田家庚见面,则无疑是丢过来的一颗原子弹了。 谢芷与谢成江到客厅,大家都站在客厅里,书房那边的门掩着,能看到谭启平在里面接电话——谢芷疑惑的看了苏恺闻一眼,苏恺闻说道:“宋部长打过来的电话。” 谢芷没有再说什么,相信鸿奇他爸会把利害关系跟谭启平挑明。 谭启平在东华本来就难以挽回被动的局面,就差最后一根稻草,何况这根稻草竟然是沈淮拿新浦项目把省委书记惊出来? 现在对谭启平来说,应该是收拾残局的问题,不至于垮得那么难看——只不过,就算要收拾残局,实际上也得等沈淮到燕京后,看宋家内部协调的结果。 梁小林、窦文涛、潘石华、周岐宝、刘伟立、苏恺闻等人站在客厅里,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叫省委书记直接插手进来——他们看到谢芷、谢成江走进来,心想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了实情,但想到这可怕的结局,大家谁都不忍心问出来。 谭启平跟宋乔生通完电话后,大家从门缝里能看到他站在书桌前,将话筒拿手里,舍不得放下——众人的心头只有不详的念兆。 过了良久,谭启平才从书房里走出来,对大家说道:“都不晚了,大家都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就这样?但看到谭启平像衰老了十年似的样子,大家也不好问什么,纷纷告辞;谢芷与哥哥也黯然失色的离开。 坐到车里,谢芷问哥哥:“难道没有挽回的余地?” 谢成江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说道:“谁能相信几年不见,当年的废物会这么厉害?你可以说他剑走偏锋,却又不得不说他极善用势;新浦项目对各方面都极重要,不能把他这张牌抽走,局面怎么挽回?” 谢芷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鸿奇他爸打电话过来,说明宋系在谭启平及新浦项目之间选择了后者——不要说在宋系内部宋文慧、宋鸿军等人直接支持沈淮,新浦项目本身也更符合宋系的利益。 宋系以往种种不利,以及沈淮与谭启平在东华争锋,也能叫宋系内部更多人看到扩大基本盘有时候比占位子更重要;也许走两者相辅相成的道路,才更符合宋系的利益。 谁要这时候公然去破坏新浦项目,就已经不再简单是针对沈淮、针对梅钢系,而是站在整个宋系的对立面。 也许宋乔生心里不会喜欢沈淮,但他要成为宋系中流砥柱式的核心人物、灵魂人物,首先要考虑的,还得是宋系整体的利益,不然何以服众? 省委书记田家庚安排专机接沈淮去燕京见面,就已经表明态度。 省钢以及省钢背后的赵秋华会阻挠吗? 谢芷心想这种可能性也极低,对赵秋华来说,他什么都不做,在东华也只是小赢跟大赢的问题,他要是阻挠新浦项目,冒的风险太大,显然不符合他的利益。 开车送谢成江回南园宾馆,到一号楼前,谢芷看到孙启义站在楼前门廊下抽烟,似乎在等她们过来。 谢芷陪同哥哥谢成江一起下车,走到孙启义跟前,问道:“孙总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情?” 孙启义苦笑一下,说道:“我也是前天才知道淮能集团刚跟柏克莱及巴黎银行谈妥两亿美元债务融资用于在国内建设输煤港口跟电厂项目的协议。这两笔债务融资,都是亚琳她爸帮着协调的,并没有经过长青集团,应该是年后就开始谈了——其他更具体的细节,我都要等你们来告诉我。” 听孙启义这么说,谢芷也是无语,鸿厅说沈淮他们为新浦项目筹划了有半年多时间,看来是一点都不假——项目都没有立项,沈淮就已经把外围工作做成熟了,就差这临门一脚,给他们致命一击。 国家部委企业近年来都在加强海外融资融债用于国内项目建设的工作,但一次两亿美元的债务融资,在国内也要算规模极大的。 淮能集团看似在冀河投资建设输煤码头,要投入三个亿的资金,但显然并不会消耗淮能集团太多的资金——而梅钢在新浦项目上,能直接获得的融资及投资,怕也不会少太多。 想到这里,谢芷才更能体会成江为什么说沈淮极善用势——从年前市委大会上公然闹事翻脸,再到市钢危机抽身而出,引省钢东下,以及之后到嵛山蛰伏,打开梅溪的阵地,沈淮都不过是为了在最后一刻,将毫无抵抗力的谭启平一击打倒而已。 第四百八十章 谈话 飞机抵达燕京后,夜色已深,李谷就陪同田家庚直接到淮海大酒店住下,他也是一宿翻来覆去没有睡踏实。 上午到中办开过会后,田家庚给副总理王源喊过去单独谈工作,田家庚让李谷先回淮海大酒店,等待沈淮他们过来。 李谷也是到淮海大酒店再联系沈淮,过了半个小时,工作人员将沈淮、熊文斌、陈兵、赵东、宋鸿军等人领进来。 李谷对东华市的人事关系颇为熟悉,但实际见过的人并不多,听沈淮介绍过熊文斌、陈兵、赵东的身份,倒是稍稍放心下来。 沈淮虽然没有正式开口谈新浦项目的事情,但他能知道沈淮的开价不会太离谱。 十一点时,秘书小罗拿电话过来,告诉他田书记已经从国务院出发回酒店。 李谷拿着手机到隔壁屋里跟田家庚通电话,把熊文斌、陈兵陪同沈淮一起到酒店来的情况,跟田家庚先做了汇报: “……沈淮倒也不是很贪心啊。” 田家庚在电话里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他很快就会回酒店。 新浦项目对淮海省颇为重要,发展方面的因素自不用说,现在的情形也很明显,纪系那边显然不会介意将新浦项目作为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启动项拉到冀河去,所以淮海省这边更要把新浦项目留下来,避免成为政敌攻击的把柄。 唯一头痛的问题,就是怕沈淮开出的条件太离谱:谭启平调离东华是应该,但关键谭启平调离东华之后,东华班子到底怎么调整,却是个难题。 沈淮没有让吴海峰陪着,而是让熊文斌、陈兵陪着过来——实际上就给大家留出很大的操作空间出来:一方面不至于叫省里太难看,另一方面不至于把其他派系在东华的利益都挤出去。 除吴海峰、杨玉权外,熊文斌、陈兵,或者其他梅钢系在东华的官员最高只是正处级官员。 就算是为了保障新浦项目的实施,破格提拔几名梅钢系的官员,只要不考虑为吴海峰、杨玉权等人破例,破格提拔熊文斌或陈兵,各方面都容易接受得多。 东华市人大主任吴海峰当初从东华市委书记位子上退下来,虽然跟田家庚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也是省委班子之前做出来的集体决议——倘若让吴海峰再回到东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去,理论上不是没有一点可能,但田家庚必然还是要考虑省委班子的整体威信问题。 杨玉权现在是副市长,正常提拔就是进常委,要是破格提拔至少是担任市委副书记,这个一方面会叫省里能操作的空间变得狭窄,另一方面,省委给新浦项目、梅钢牵着鼻子走的痕迹也太明显了,显然也很难叫各方面轻易接受。 这么看来,沈淮在咄咄逼人的外表之下,还是知道一些分寸的;至于这是不是宋系权衡之后安排,李谷就不知道了。 “英国政府在战后的货币政策,一直都在加强跟维持英镑在国际货币体系内的强势地位,这使得英国的金融资本得益,而英国的本土制造产业却受困于出口贸易的颓势,始终难得振作;而本土市场也早已饱和,也难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英国制造企业在本土去产业化的趋势越来越快。梅钢二厂得以建设,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需要裁撤其在伯明翰的钢铁厂……” 田家庚临时约到燕京见面,自然是为了进一步了解新浦项目的详细情况以作权衡。待田家庚从国务院回到酒店,必要的寒暄过去,沈淮就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介绍新浦项目得以启动的背景, “……由于伯明翰钢铁厂在西尤明斯文工业集团所占的份额很小,在裁撤伯明翰钢铁厂之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在本土制造业的颓势并没有得到明显的改善,特别粗钢冶炼方面的业务,前年、去年的亏损额度都很大——一方面是货币的原因,一方面是产业布局的问题,一方面是劳动力及环境成本的问题。在多重因素之下,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很早就有考虑,把他们的基础工业部分转移到海外去。同样也是英国货币政策的问题,使得英国的产业资本输出不占优势;而相对保守的企业文化以及对新兴国家市场不熟悉,叫英国企业向海外扩大产业动作远不比日韩企业迅速。不过,也是之前合作打下一定的基础,以及梅钢二厂的建设成果,叫梅钢赢得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信任。去年底,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高级副总裁巴特勒访问梅溪,双方才开始探讨在国内合资建造大型钢铁项目的可能。” “考虑将西尤利明斯工业集团利物浦钢铁厂的180万吨全流程高炉炼钢线整体搬迁到新浦,或与新浦地理条件相当的沿海城市外,技改新增产能为120万吨,新浦钢铁厂一期工程整体设计产能初步确定为300万吨。包括物料输送港口等配套项目在内,整个一期工程的投资额约四十亿。其中西尤明斯的炼钢线设备、相关技术以及项目建设所需的三千亩工业用地及港口资源,折算资本约为十二亿,计30%的股份;其余70%的股份,由相关方共同注入相当二十八亿人民币的外汇或人民币资金。就资金方面,初步谈成的结果,是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及飞旗实业集团额外再提供六千万英镑的资金,业信银行向梅钢提供六亿人民币的项目贷款,众信投资、鸿基投资、渚江投资额外初步谈妥的融资大约也有八千万美元,此时大概还有不到十亿的资金缺口。淮能集团不再额外向新浦钢厂提供建设资金,但将为钢厂、港口及港口配套工业园建设配套的大型火电厂项目,投资规模不会低于十亿人币民;而此前淮能集团已经从英国柏克莱银行以及法国巴黎银行获得两亿美元的债券融资……” “项目建成后,将由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矿产部门,负责从澳洲及印度等国向新浦钢铁提供所需的铁矿石;由淮能集团负责从国内提供生产所需的煤炭资源——而生产出来的粗钢坯料及板材、线材,约三分之一直接供给西尤明斯工业集团旗下的制造企业,其余部分主要考虑在国内市场销售,或直接考虑在项目所在地引入大量的钢铁深加工企业……” 听着沈淮了如指掌的介绍新浦钢厂项目的具体情况,李谷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这世间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要说到管理及技术以及人力上的资源,李谷相信省钢要比梅钢厚实得多,梅钢无非也是踏在东华市钢尸骸上才成长、才崛起的——然而沈淮硬是靠着他率领梅钢一步一个台阶的实绩,赢得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飞旗实业等产业巨鳄的信任,省钢与市钢却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不考虑后续的港口产业开发,仅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加上配套的港口以及淮能集团独资负责建设的火电厂在内,投资额就在五十亿左右,直接引进的外资将超过四亿美元——淮海省如何能叫这个项目从指缝里溜走? 当然,新浦项目还没有正式立项,一切都充满着变数——既然梅钢跟市委书记谭启平的矛盾这么深,为了能让这个项目最终落户留在东华,省里将谭启平调出东华为新项目开路,甚至提供其他一些必要的条件,都不能算过分。 田家庚又详细问了一些关于项目选址的问题。 沈淮说道:“陈兵曾在霞浦任职,新浦港早期的勘测、规划工作以及新浦开发区的成立,都是他在霞浦任期内一手推动的。项目选址的问题,陈兵最有发言权。” 田家庚朝陈兵点点头,示意他来介绍项目选址的情况。 李谷也看向陈兵,对这个身兼东华京投集团总经理与市驻京主任两职的陈兵,他之前也没有接触过,但知道东华京投集团在吸纳东华驻京办酒店资产以及市锻压厂等市属企业资产之后成立,主要参与了淮联重工合资项目。虽然京投公司由东华市政府全资控股,但因为市锻压厂早初的债务协议、参与淮联重工项目以及归管副市长杨玉权分管的关系,陈兵也给理所当然的视为梅钢系的成员。 李谷知道陈兵曾在霞浦县担任过县长等职务,倒没有想到他曾推动过新浦港及新浦开发区的建设工作,心想,也难怪沈淮能瞒过谭启平,悄然声息的筹备新浦钢厂项目,原来背后还有陈兵以及陈兵留在霞浦县的嫡系配合。 即使沈淮这人看上去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但相比较他融合地方势力的成绩,在政工体系内工作了这么多年的谭启平反而要逊色得多——这背后的差异,或许真像田书记所说,一个能带领他人开创新格局,一个只能在旧格局内腾挪,陡然间就有了高下之别。 “东华滨江临海,地理条件优越,但一直都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霞浦县现有的几座海港,也是由于在历史进程里形成的传统渔港,规模都很小,几乎没有什么规模工业,”提到霞浦县及新浦港,陈兵自然也是侃侃而谈,“霞浦县八十七年设开发区时,主要考虑跟旧城区衔接,在城南划地建设工业园区;同时也考虑发展海港及港口工业,但由于缺乏资金,工业配套设施严重不足,拉不到什么大工业项目,九二年成立新浦开发区后,到今年,不足一千亩的起步区域都还没有填满。但就新浦港的自然资源来说,沿海地形开阔完整,能用于建设大型工业项目的土地资源充足。新浦开发区早初的规划面积虽然只有十平方公里,但就不占用外侧的耕地,以吹沙填海的方式,也能将海岸线往外侧推延,每年新造上万亩的新地,以用于工业项目建设。而数十公里的海岸线,有可供三万吨以上大型船舶直接驶入的优良深水航道,能保障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建设配套海港年吞吐量达一千万吨的要求。而后期,通过疏滩航道,甚至可以直接在离岸三到五公里的海岛上建设十万吨以上级别的深水大港,为新浦钢厂及后期新浦产业提供更广阔的发展前景。” 第四百八十一章 格局 “几乎在所有介绍东华的文字叙述里,都会用到‘滨江临海’这个词,东华以往以及将来在现代产业社会里的气度,也尽在这四个字里。东华地方倒不是没有人能看到新的格局所在,熊文斌主任早年在计委以及后期到政研室,都在做相关方面的规划研究,陈兵主任更在新浦推动实践,”沈淮接过陈兵的话,继续说道,“我个人是渴望将这个钢铁项目建在新浦,希望能用大工业项目为东华未来的格局奠定一些基础。” 在座的众人,谁心里都不含糊,都能理解沈淮何以在此时重点提“滨江临海”四字——东华市,两区一县滨江、三县临海、一区三县位于内陆腹心,“滨江临海”四字就道出东华市的地理框架。 多少年来,东华地方有见识、有能力的官员,包括最初推动将西陂闸区西南沿江三镇划出来建开发区,陈兵推动新浦港及新浦工业开发区的建设,都是依靠这个地理框架格局为推动地方经济发展所做出的努力。 人力时有穷,有想法是一方面,但是时代及自身资源的局限性以及旧格局习惯性的阻力,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突破。 陈兵九二年推动新浦港及新浦工业开发区建设,九三年下半年,他给调出霞浦县后,霞浦县的招商引资重点又转回到城南开发区,新浦开发区的工作就陷入停滞。 由于水电、排污及道路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没能及时跟上,新浦开发区这两年就引进了几家小企业,而早初计划投资只需要两三千万的新浦港建设更是没有着落。 新浦钢厂项目,除了项目本身所带来的五十亿直接投资,对东华、对淮海不可或缺外,更能直接打开东华市滨江临海发展的大格局。 淮海省虽然也在沿海省市之列,但多年来都缺乏有分量的海港城市,甚至可以说缺乏有分量的港口城市。 渚江毕竟不能跟长江相比,在疏浚之后,徐城段的渚江主航道也只能通航万级吨客货轮。这使得徐城江海联运的优势,只限于跟国内沿海城市保持联系,而更大吨位的外洋巨轮,则难以直接进入渚江中游,停靠徐城港。 在沿海县市建设大型的海港,与内陆的公路、铁路网以及渚江航运接驳,不仅是东华一市发展格局的问题,也涉及到淮海省发展大格局的问题。 田家庚到淮海省担任省委书记之后,重点推动渚江北岸的徐东高速工程建设、推动徐东铁路的电气化改造,又何尝不是为这个大框架打基础? 晋煤东出南线工程,涉及到晋煤、东南沿海省市电力需求的能源发展大格局,纪系隐身背后,在国家层面上进行推动,还迟迟不能上马,淮海省要进行大框架的格局建设,只是依赖自身的积累跟努力,难度自然可想而已。 淮海省需要推动这个大框架、大格局发展的重型项目,新浦钢厂项目也只有摆在这个大框架之下,才更能显出分量来。 为新浦钢厂配套建设的新浦港,一期就将建五万吨级的泊位,建后年吞吐量就将达到一千万吨;淮能集团为电厂项目配套建设的输煤港,一期也将建三万吨级的泊位,建成后年吞吐量将达到四百万吨——虽然距离真正的大型综合海港,还有一定的距离,但也能打下相当的基础。 沈淮没有直接提到淮海省发展的大框架问题,但李谷相信他能看到了淮海省示来发展的大格局在哪里,他不提,是他知进退,不争功,但他提东华市“滨江临海”,也是要告诉他们,他心里很清楚新浦钢厂项目的分量,他不算过分的要求,也希望省里能满足他。 * 中午就在淮海大酒店里用餐,田家庚下午四点钟还要跟交通部的官员见面,谈话就一直持续到三点半,沈淮与熊文斌、陈兵、赵东、宋鸿军等人才告辞离开。 刚到东华大酒店歇下,屁股还没有坐热,小姑的电话就打过来问中午见面的情况。 “田家庚到淮海省,还是想有一番作为了,而要形成淮海省发展的大格局,也不能拒绝派系外力量的加入——这应该是我们现在应该有的认识,我想田家庚也不应该缺这样的心胸,”沈淮将中午谈话的细节,在电话跟小姑说了一遍,说道,“而且我与熊文斌、陈兵以及鸿军到淮海大酒店去见田家庚,相信赵秋华很快就会知道。我们也无意恶意挤压省钢以及赵系在东华的利益空间,将来的事,无非是谁能发展得更好的问题,相信赵秋华不会恶意阻挠新浦项目……” “嗯,有这个基础在,很多事情推动就会容易一些,”宋文慧说道,“对了,你们今天既然都在燕京,而且你又这么推崇熊文斌、陈兵两个,你二伯想借今天晚上这个机会,与他们见一面,认识一下。你们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 “好啊,”沈淮说道,“我们晚上没有其他安排。” 挂了电话,沈淮跟宋鸿军说道:“二伯晚上安排一起吃饭,其他事都先推掉吧。” 宋鸿军笑了笑,他知道沈淮心里未必舒服,但新浦项目规模这么大,需要国务院下国家计委等相关部门的审批,想要更顺利的推动落实,除了省里的态度外,宋系全面的支持很重要。 二叔宋乔生也是借这个机会,表明支持新浦项目的态度,表明在沈淮与谭启平之间做出新的选择,而要小姑居中传话,其实也是怕沈淮脾气拧在那里,叫大家下不了台。 宋鸿奇早早就从部里回来,陪同父亲的秘书韩剑一起先到丰泽园大酒安排酒宴的事,心里百味陈杂。 宋鸿义耍脾气不愿意看沈淮小人得意的嘴脸;谢海诚人在燕京,宋乔生亲自出面帮着调和,他就无法躲起来不见面。 差不多到时间,他坐车赶去丰泽园大酒店;沈淮、宋鸿军陪熊文斌、陈兵他们,也就先他一步赶过来,坐在休息厅里说话。 “我爸在部里跟冀省的徐副省长有个约好的见面,可能还要过半小时才能脱开身。”宋鸿奇走出去,接谢海诚进来,解释他父亲要拖些时间才能赶过来。 谢海诚走进休息厅,看到熊文斌、陈兵等人站在那边跟宋文慧谈话,看到他走进来,也走过来寒暄,他心里感慨万分,也只能笑脸以对,好像是老朋友在他乡相遇一般亲切。 谭启平离开东华已成定局,东华的权力格局就要进行新的划分,但梅钢系至少能三分天下而居其一,而且将是根基最深固的一系。 海丰在东华陷入太深,撤出已经无可能,而且摊子铺得散,利益容易给侵害,此时不妥协、不在一定程度上低头,就不要指望着梅钢系能维护海丰在东华的利益。 看着谢海诚脸上那勉强的笑容,沈淮压着声音,与宋鸿军笑道:“你说他心里会不会比黄连还要苦?我们这些人,他以前连正眼看一下都觉得麻烦呢。” 宋鸿军知道沈淮答应参加晚宴、与谢海诚同桌饮酒主要是出于维系大局的考虑,但心里怕是对谢海诚永远都不可能有好感,能压着声音不当面奚落他,就已经是好脾气了。 宋乔生倒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很快就直接从部里坐车赶过来;与宋乔生一起过的,还有成怡的父亲成文光。 事前不知道成文光也会出席,看到成文光与二伯宋乔生一起走进来,沈淮也觉得很意外;宋鸿军凑到他耳边,笑道:“看来你跟成怡的事,你不从也得从了。” 沈淮苦笑一下,他不知道他二伯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但也能明显感受到他二伯在很多姿态上,都在进行调整——也许这才是他的生存之道吧? “你们的动作很大啊,”成文光看着沈淮走过来,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要在淮海直接建一座国内第六大的钢铁厂,也很惊讶,也完全没有想到,你们已经把工作做到这么细致了。” “东华除了港口外,煤铁矿产资源很匮乏,主要依赖外地输入,就传统的产业发展思路来说,并不适合发展钢铁,”沈淮说道,“不过日韩钢铁产业崛起,迅速超越欧美,其对此身煤铁矿产的资源依赖也极低,更多的是利用港口的低运输成本,从海外大规模的输入原材料,又大规模往外输出产品,以形成比传统的钢铁企业更明显的规模优势,而宜居、相对开放、经济发达的海港城市,更有利于聚集人才,形成更大规模的关联产业群——这就是以韩国项浦、日本新日铁、富士制铁等为代表日韩钢铁产业的发展模式。熊文斌主任早在八十年代,就对日韩钢铁产业的发展模式有深入的研究,提供东华市钢厂应该沿江海布局的思路。梅钢走这条路,既吸收日韩钢铁产业发展模式里的优势,也是想嵌入国内能源大布局之中,只能算是踏在前人的肩膀之上做了些成绩……” 沈淮介绍熊文斌、陈兵给成文光及他二伯认识, “为了将新浦港建设成真正的海港重镇,仅仅靠新浦钢厂一个项目是不够的,仅仅依靠地方上的资源也是远远不够的,京投公司将来会是地方在燕京一个重要的融投资平台。我们初步的计划,是将想地方在新浦钢铁里所持的股份,全部划给京投公司,由京投公司以此为基础,为新浦港的基础设施建设,拉到更多的建设资金。以后京投公司在燕京活动,还要成叔叔跟二伯多关照啊……” 成文光听了沈淮的介绍,也大体能明白沈淮他们的安排: 陈兵暂时不离开燕京,但会进一步将东华京投做大,做厚实,这需要与省市进行进一步的博弈;熊文斌才是沈淮直接推进东华市常委班子、在市委层面代表梅钢系利益的重要人选。 宋系要把梅钢系真正融入进来,对熊、陈二人自然要给予相当的重视。 成文光与熊文斌、陈兵握手,笑道:“现在是个人才辈出、群星闪耀的大时代,我们之前的视野也是有些窄了,对地方上有能力的人才挖掘不够,但细想想,整个国家的大发展,还不就是靠着地方上撑起来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 沂城夜难眠 在沈淮赶到燕京跟田家庚见面的当天,同时由胡舒卫在东华就将新浦项目等事,与参股梅溪电厂的长青集团、富士制铁、省钢进行沟通。 新浦项目算是正式揭开面纱,在沂城调研的省委副书记、省长赵秋华,自然也是很快知悉此事;同时从省驻办那边知道陪同沈淮去见田家庚的人员都有谁。 “熊文斌啊!” 听陈宝齐汇报过陪同沈淮一起走进淮海大酒店去见田家庚的人选,赵秋华手抚额头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 陈宝齐站在一旁,也不说话,避免干扰了赵秋华的思路。 东华市在梁小林空出来的常务副市长人选上,省里还没有确定下来,这次又要把谭启平调出东华给新浦项目让路,东华市这一次的洗牌动作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关键还是这个牌怎么洗的问题。 最直接的权力洗牌,自然还是市常委班子的调整,这也是省里能拿出来最直接的动作。 沈淮虽然逼走谭启平,但梅钢、淮能集团借新浦项目,更深层次扎根于东华,自然不会放弃在市委班子里的话语权——关键问题在于沈淮或者说背后的宋系会有多贪心。 在陈宝齐看来,最坏的结果,就是在谭启平给调离之后,沈淮或宋系要求换其他的宋系官员来接替东华市委书记的职务,继而让梅钢系的势力在东华全面铺开,将东华市变成宋系铁打的营盘,将其他派系的利益完全从东华挤出去。 沈淮携熊文斌、陈兵二人去见田家庚,看来他的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贪,还是知道些进退的。 熊文斌与陈兵都在大企业或地方任职的经历,履历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此时都还是正处级,破格提拔就是进常委。 地市常委人数通常有七到九人,即使叫熊文斌与陈兵在谭启平给调离之后,两人都进入常委班子,也不会破坏东华市常委班子的平衡——关键还在于沈淮一些关键职务流露出贪心来,这就叫省里有了很大的操纵跟权衡空间,也能叫省里避免因为给梅钢牵着鼻子走而遭受无谓的非议。 只要沈淮及宋系不贪心,随便他们希望谁代表梅钢及宋系进常委班子,只要履历相当,都不会叫各方面难以接受。 不过陈宝齐也没有想到沈淮会最终推熊文斌上位,但再细想,又觉得好像应该如此。 熊文斌早初就是在执掌市钢厂大放光彩,之后就在东华官场之上沉沉浮浮多年,属于既有理论水平,又有实践手段的官员——众人都说梅钢是在东华市钢厂的尸骸上崛起,这句话不无道理,但同时也意味到梅钢管理层,有太多的人,跟熊文斌或深或浅的有着关系;以及熊文斌在东华宦海沉浮多年,积累下来的人望其实不低。 而沈淮这几年来在东华跟谭启平的恩怨,熊文斌也纠缠其中,熊文斌最后一次起落,就是在谭启平手里完成—— 沈淮推熊文斌上去,除保住吴海峰、杨玉权这一系之外,更能利用熊文斌凝聚更多的地方势力。 明面看上去,沈淮及背后的宋系放弃对市委书市、市长两个关键职务的争夺,但实际所得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多少,反而能给新浦项目的快速上马,减少阻力——这不失为更务实的一种选择。 “要是有可能,你愿不愿意去东华?”赵秋华突然睁开眼睛,抬头盯着陈宝齐的眼睛问。 叫赵秋华突然这么一问,陈宝齐跟打了个寒战似的,身子抖了一下。 好似叫赵秋华看透似的,陈宝齐禁不住有些局促的说道:“赵省长您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去东华,你对来说,有利有弊,所以你自己权衡吧。”赵秋华模凌两可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似乎只是将道路帮跟随自己多年的陈宝齐指出来,但无意替他决定。 赵秋华睡觉前习惯看些材料,陈宝齐将一些随身携带到沂城的材料放在他卧室里的书案上,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然而这个夜晚对他来说,也太煎熬了些。 陈宝齐发现自己的悟性还是不够敏锐,竟然在赵秋华点破之后,才看到微妙的地方: 沈淮只是需要梅钢系能在常委班子里掌握一定的话语权,以保证新浦钢厂项目能够顺利的推进,暂时不会去贪那几个关键位子,引起不必要的矛盾,这是沈淮及背后宋系务实的选择。 然而,沈淮表面上是给省里留下足够的操作空间,但倘若沈淮私下里跟田家庚没有什么交易,那这个操作空间就是留给他们的—— 考虑到宋系与计经系,宋乔生与田家庚之间的糟糕关系,沈淮真要私下里跟田家庚有什么交易,就没有必要像丢炸弹式的把新浦项目丢出来;而考虑到省钢对东华的渗透已经达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沈淮以及田家庚这时候需要平衡的,恰恰是赵系在东华的利益。那由他们来决定接替谭启平的东华新市委书记人选,也就顺理成章——至少他们在决东华市新市委书记的人选上,掌握着更多的牌。 只是赵秋华的问题,叫陈宝齐夜里反复煎熬,难以取舍。 虽然东华在淮海省除省会徐城之外的十二地市里,正迅速崛起成为强势地市,但省政府秘书长这个职务,仅仅从行政级别以及党内地位来说,并不比强势地市的一把手稍差,甚至还要略强一线。 至于凤尾鸡首之议,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陈宝齐坐在省政府秘书长这个位子,要是稍有些野心,眼睛里盯着看的应该是省委秘书长这个职务——然而到明后年,赵秋华接替田家庚担任省委书记的可能性很小;到时候即使赵秋华继续留在东华担任省长,陈宝齐他能继续往上走一步,顶多也是分管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的副省长。 陈宝齐在随赵秋华到东华担任省办公厅副主任之前,在地方上只干过一届县委副书记,之后就一直在机关里。倘若他三五年内没有外放地方的可能,可能这辈子最高就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副省长。 似乎这时间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对他陈宝齐来说,倒不失一个好的选择。 只是陈宝齐一时也琢磨不透赵秋华真正的用意,是为省钢保驾护航,还是说赵秋华意识到自己明后年有可能会给调离淮海,提前做部署,将他在淮海省的政治资产交给自己掌握? 省钢是赵秋华到淮海省之后竖起的一面旗帜。 九五年淮海省工业总产值才刚刚突破两千万,往百亿产值这个目标前行的省钢,在全省的地位自然不容小窥。 只是谁又能想到梅钢会这么妖孽?一厂技改扩容之后,就建二厂;二厂建成投产之后,新浦项目前就紧接着出炉,连一口气都不带喘的。 不要说省钢已经深度介入梅溪的发展,就是要抗衡梅钢高速扩张所带来的压力,梅溪电炉钢项目咬紧牙也要上——这同时也是保证省内的金融资源不至于叫梅钢都占过去。 相比较沈淮融合地方势力的能力,省钢兼并重组东华市钢等动作都不少,但在东华的根基远谈不上有梅钢那么稳固——省钢在东华的摊子铺得这么大,在梅钢眼里说不定就是一块肥肉——赵秋华因此让他去争东华市委书记这个职务,为省钢在东华的发展保驾护航,也是正常的思路。 但赵秋华的目的仅是如此,陈宝齐就要去东华跟高速崛起、背后又有宋系支撑的梅钢系搞对抗,对省钢有意义,但对陈宝齐个人的意义不大。 他很可能会像谭启平那般,很尴尬的给卡在市委书记的位子不能上也不能下;一旦给利用完毕,失去价值,也很有可能给弃之不理——这结果还不留在省里。 倘若赵秋华出于培养的心思,想让自己在地方经历更多的锻炼呢? 省钢在东华的摊子铺开不少,在东华经济工作中的分量很重,他到东华后,有省钢这个基本盘,又虞成震等人配合工作,省里又有赵秋华支撑,还是能掌握主动的。 更为关键的,他这一步走下来,在地方积累足够的资历,向上发展的空间才能打开来。 只是赵秋华的心思到底是哪个,陈宝齐觉得他看不透,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睡踏实…… 天边露出鱼肚白,窗玻璃发青,陈宝齐才给打通七窃八脉似的豁然开朗,想通问题的关键: 赵秋华的意图显然是两者皆有,倘若他没有能力替省钢在东华的利益保驾护航,没有能力成为赵系出掌地方的代表人物,赵秋华又凭什么帮他打开向上发展的空间;倘若他有能力掌握东华的局势,能够维护、加强省钢及赵系在东华的利益,又何必担心赵秋华会利用完他就丢掉? 关键还是在他自己信心够不够坚定的问题。 陈宝齐清晨小睡了一觉,闹钟响起,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带着昏沉沉的脑袋以及酸涩的双眼,去见赵秋华。 赵秋华早已起床,坐在室外的露台上看书,气定神闲、面色红润,似乎东华这两天的事情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陈宝齐暗感自己还是需要修炼,何时能有赵省长这般处变不惊的心性,才能算是修得有成吧? 见陈宝齐没睡好的样子,赵秋华眯起眼睛问道:“怎么,昨天夜里没有睡好?” “赵省长您要把这么有分量的担子交给我,我有顾虑,但更多的是担心会会让赵省长您失望,辜负您的信任。”陈宝齐说道。 “我今年已经六十一了,加上计经系那边折腾得厉害,我是‘与其一动,不如一静’,哪怕回中央能一个悠闲自在的闲差挂着也就满足了,”赵秋华说道,“你五十岁都还不到,应该要更有锐志。虽然这些年都在我身边,我知道你还是有些想法的;有想法是好事……”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变局 高层的激流涌荡,对市民社会的波及总是迟钝缓慢的,甚至绝大多数中层干部,在开始阶段都没有真正认识到这次波澜的惊心动魄。 直到省委书记田家庚四月十六日突然到东华来调研产业发展情况,大多数的中层干部才注意到波澜早已涌起。 省委书记田家庚这次到东华调研,除了省委办的随行官员外,省政府方面,也是由副省长罗成辉及省政府办主任陈宝齐陪同。市里除了市委书记谭启平、市长高天河、副市长杨玉权等人外,近期几乎从没有机会公开场合露面的市委市政府政研室主任熊文斌也意外的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之中。 省委书记田家庚这次调研活动的行程安排,也成为中层干部热议及揣摩的核心。 在市钢、合资钢厂、梅钢、梅溪电厂、梅溪港务公司、淮联重工、虎氏制衣等调研点之后,车队最后转往几乎不叫人有什么印象的霞浦县新浦开发区,才叫更多人意识到新浦近期要建大钢厂的传言并非无风起浪。 比起其他人还摸不着头脑的猜测,嵛山县委副书记、县长高扬十八日上午到市里参加会议,当天就在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的办公室,看到省委组织部发来的关于沈淮党内职务调整的商调函。 县处级干部的任命程序,通常都是由市常委会议提名,市全委会议表决通过之后报请省委组织部批准——省委组织部以商调函的形式,直接决定县处组干部的职务调整近年极为罕见。 看过商调函,高扬并没有为沈淮这次会调出嵛山县而欣喜,坐在虞成震的办公室里,他沉默了许久,直到注意到虞成震看过来的眼神,才意识到有些失态了。 “这么说,新浦钢厂这事是确定了?”高扬掩不住有些沮丧的问道。 虞成震点点头,他心里同样不痛快,但又能怎样? 省委组织部直接出商调函,调整沈淮的职务,就说明省里围绕推进新浦钢厂项目一事已经以最快的时间达成一致,接下来就是为项目开路进行一系列的人事调整。 沈淮是新浦钢厂项目的灵魂及核心人物,省里直接出商调函将沈淮从嵛山调到霞浦县任职,就是要绕过东华市委,能够以最快的时间,使沈淮到霞浦县开展新浦钢厂项目的落地筹备工作。 这只是一系列人事调整的第一步,也是高扬、虞成震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一步:这只是证实沈淮之前的动作都是烟雾弹,沈淮并无意离开东华,也确定不会离开东华。 高扬之前在嵛山隐忍,本指望能守到花开月明之时。虽然眼下的结局对他来说不能算很差,但跟他起初期待的,还是有着叫他苦涩跟无奈的差距。 “陈秘书长什么时候会正式调到东华来?”高扬问道。 “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不过也快了吧。”虞成震说道,他虽然自视是省长赵秋华的人,但陈宝齐到东华之后,那他就没有办法站到东华舞台的中央去。 梁振宝虽然早就意识到沈淮不会在嵛山留很长时间,但也没有想到浓雾散去之后,露出来水面竟然这样的格局。 不过,相对虞成震、高扬心里的无奈跟苦涩,梁振宝倒了满心欣喜。 副县长宋运华敲门进梁振宝的办公室,要汇报嵛浦公路改建工程的进展,推门见梁振宝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站在窗前吹起了口哨。 见惯梁振宝阴沉严肃的一面,难得见他也有轻佻之时,宋运华笑着问:“梁书记您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啊?” 省委组织部给市委组织部发商调函,虞成震不敢拖延,市委组织部的调令也差不多同时下发到嵛山县委;现在就等嵛山县委出具转调介绍信,沈淮就能完成从嵛山县调出的手续。 梁振宝将市委组织部的调令给宋运华看。 “嗬,沈县长高升到霞浦县担任副书记,原来梁书记您是为沈县长高兴啊。”宋运华笑道,看到调令,也证实这段时间以来的传言跟心里的猜测,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梁振宝笑着指了指宋运华,倒也没有怪他在沈淮不在时,说话还这么讨巧。 作为县委书记,梁振宝自然不愿意给下面的常务副县长牵着鼻子走,所以他是希望沈淮离开嵛山的,但同时,他又担心沈淮离开之后高扬对他的反扑——眼下,沈淮出嵛山而不出东华,无疑是完美的解决了他之前所面临的难题。 这些天来在市县风传盛广的新浦钢厂项目,靴子也算是落了地——省委书记田家庚到东华调研,副市长杨玉权与政研室主任熊文斌出现在接待队伍里,媒体也给予相当的镜头,虽然最终的人事调整还要一段时间的酝酿,但梅钢系在东华势力还会继续壮大,这是无疑的。 这一切,也都意味着沈淮即使调离嵛山,到霞浦任职,沈淮留在嵛山的肖浩民、冯玉梅、胡志军、罗庆等人,也不会容县长高扬随意践踏。 只要他梁振宝跟沈淮留在嵛山的人,在嵛浦公路、嵛山水电开发以及劳务输出等项目配合好,不搞出太多的龌龊事,也就不用担任高扬能借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的势,将他县委书记的帽子摘下去。 “对了,沈县长他人呢?他好像有好些天都不在县里了……”宋运华这才想到沈淮离开嵛山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了。 “我刚跟他通过电话,他今天晚上还有事要留在市里,可能明天会回来,”梁振宝说道,“沈淮离开嵛山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县里总得有些表示;不过怎么做才合适,你帮我想一下。” “好的。”宋运华一口答应道,暗感都说不欺少年穷,只是市委书记谭启平的现世报也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 才四月中旬,市游泳馆的泳池里没有几个人,也没有人会注意到站在泳池一角的那个青年,就是这次东华官场大波澜的主角。 周裕穿着保守的泳装从更衣室走出来,但是薄薄的弹性布料,紧绷在她的身上,叫她性感的身材完美的呈现出来。 沈淮站在水里,抬头看到周裕雪白长腿,看到她双腿笔直,丰腴肉感,中间插不进一根筷子去,而那给紧绷布料勾勒起来的迷人埠地,形状更是那样的丰满跟诱人。 沈淮多日奔波、给压抑下来的情念,这一刻很快就给周裕挑动起来,后悔约在泳池见面,这么可口的丽人,想吃也没有办法在公共场合吃。 周裕坐到泳池边,把晶莹剔透的可爱脚趾蜻蜓点水式的探到水里,试了试水温,见沈淮还盯着她的大腿在看,横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沈淮划着水走过来,叫周裕将双腿打开,让他能贴近站到她的跟前,双手搂住她弹性十分的纤腰,抬头问道:“你说有什么好看的?” 这边是浅水区到深水区的过渡区,沈淮站在水里,刚刚好比泳壁高一头,由于两人贴着近,周裕都能感觉到沈淮灼热的呼吸喷她的小腹上,而且沈淮搂她腰的手也不老实,手指贴着她泳裤边缘,在她雪白细腻的臀部边缘上轻轻的挠着,竟然想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钻到她的泳衣里去,无不叫她的心里发痒。 沈淮抬头看着周裕,能看到她浑圆耸起的双峰,但皆不如她此时艳若桃花的脸蛋跟风情万种的双眸诱人:“下来吧。” “才不要给你占便宜。”周裕欲拒还迎的娇嗔道。 “约你过来是谈事情,你怎么动不动就把别人往歪里想?”沈淮委屈的说道。 周裕熬不过沈淮的小动作,双手撑着泳池壁,身子慢慢的滑下水,只是沈淮也不让开,还抬起膝盖来,周裕只能给挤靠着泳池壁下去,双腿被迫骑在沈淮的大腿上。 “就这样谈事情啊?”周裕娇媚的瞪了沈淮一眼,但也不得不承认,大腿骑在沈淮的大腿上,下身隔着薄薄的泳衣裆底布与沈淮的大腿紧密相贴,叫她心里刚刚起的那阵痒意稍稍止住。 虽然不够激烈,但温和涌起的快感,叫她身心温润、舒坦。 看到别人没有注意这边,周裕又忍不住夹紧双脚,叫这种感觉来得更真切、更强烈一些,甚至还拿膝盖往沈淮的裆下顶了下,从清澈的池水里看到那里高高的鼓起,忍不住笑起来:“你不嫌难看啊……” 沈淮喜欢周裕此时的风情,她迷人的身体叫他能很轻易就沉醉其中,也许漂亮女性涌起来的情念,才是男人真正的催情药,周裕主动夹实的双腿,叫他逾发的坚硬,倒也不是特别需要找地方做什么。 “陈宝齐会下来接替谭启平当市委书记,高天河暂时不动,”沈淮伸手在水下摸着周裕丰满而迷人的臀,嘴里倒也不耽搁谈事情,“人事变动才是第一步,等陈宝齐到东华后,接下来在各项事务及县区官员上的调整,才涉及到东华权力格局真正的变动——你有什么想法吗?” “……”周裕摇摇头,说道,“现在社会对女人是有种种偏见,但我也不能去赌什么气;我现在挺好的,更不想闹出什么弄榻床的传闻出来。对了,你跟熊家那个,真没有什么?” “都解释多少遍了?”沈淮气苦的伸手在周裕最嫩的肉处掐了一下,周裕吐着舌头求饶,痛过之后又觉得奇痒,当真是奇怪。 周裕继续说道:“要是等市委班子调整结束之后,市属企事业真能起动更深程度的改制,我倒希望将来宣传部下面的报社、电视台等单位能整合一下,不过这个还是要等以后再说。对了,杨市长这次也能进常委吧?” “我最初主要还是想让熊文斌进常委,除了在常委班子能有话语权之外,也希望熊文斌能推动市里进行一些深层次的改制工作,没指望一下子得到太多”沈淮说道,“不过,田家庚还是能以大局为先的,他无意往东华塞什么人,让局面变得混乱,这样常委班子还能给我们留出至少一人的位子出来。具体怎么调整,省里很快就有结论吧?” 第四百八十三章 新的故事 黄昏的北湖大街喧嚣热闹,金色的夕阳光从街对面楼群的缝隙里照过来,照在熊黛妮圆润柔美的脸蛋上,叫她秀直的鼻梁、小巧的红唇在这浅淡的暮色里仿佛有一种浮于清澈湖水之上的明艳。 熊黛妮身段高挑,穿着略紧的长裤,大腿颀长,从商场大楼出来后,她将头发放下来,扎卷曲的披肩秀发披散开来,叫她的脸蛋愈发的娇艳。 路过的行人看到这么一个迷人少妇从商场大楼里走出来,都情不自禁的侧目。 熊黛妮与妹妹打小已经熟悉路人的目光,自然也是熟视无睹,看着街对面楼群在夕阳里巨大的阴影,覆盖住大街上喧嚣的人流,明暗之是,有一种沉浸湖水之中的错觉,叫她感受到从一天繁重工作中解脱出来的轻松。 “黛妮!黛妮!” 熊黛妮回头看过来,见是中学时的宿舍同学陈燕正紧步走过来;而在陈燕之后,她另两名中学里的同班同学王建中跟徐惠丽也紧跟着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出来,似乎等着她下班似的。 按照常理来说,下班之后在商场大楼遇到中学时的同学,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然而熊黛妮忍不住秀眉轻皱,将肩头的挎包搂紧了些,笑着对陈燕说道:“你们怎么也在市里啊?” “你还问我们怎么在市里啊,你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陈燕性子波辣,走过来说话声像机关枪似的扫射过来,说道,“说好今天同学聚会的啊,你不会忘记了吧?还是建中有先见之明,说你工作这么忙,未必就能记住今天同学聚会,特地拉我跟惠丽一起开车过来接你。” “是今天啊,”熊黛妮拍了拍额头,说道,“我现在白天要到商场工作,晚上要回家带小孩,真是忙昏掉了……” “怎么样?”陈燕见熊黛妮拍额皱眉间有着叫女人看了都心动的妩媚,心里有些不爽,口快的说道,“我们都把车开过来了,你该不会叫我们空手而归吧?我们可是受到其他全体同学的委托,一定要把当年的校花你请过去叫大家有个怀念的机会。” 熊黛妮无奈的笑了笑,见陈燕浓妆艳抹的样子,笑道,“我整天辛苦的工作,回家又要带小孩,用不了几年就会成黄脸婆了,还什么校花不校花的;你倒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还学会打扮,”见推托不掉,只能说道,“你们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回家……” “黛妮,你都没有手机吗?”徐建中亲热的称呼道,对熊黛妮竟然没有手机很是疑惑,赶忙掏出他新买的爱立信手机,递过来,“你用我的。” 熊黛妮笑了笑,不觉得这年头没有手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不喜欢徐建中,但也没有办法太明显,接过他的手机给她妈打电话,说要去霞浦县参加同学聚会。 熊黛妮婚都结了,娃都生了,婚又离了——白素梅现在只愁大女儿相不上合意的对象,才不会管她晚上去哪里,甚至嫌弃她每天一下班就躲回家里不出去,只是眼下的时机有些微妙,还是忍不住在电话里吩咐了几句。 “我知道了。”熊黛妮说道,但又不得不感慨,有些人的嗅觉真是敏感: 省委书记到东华来调研才过去三四天,有关她父亲要进常委的消息就甚嚣尘上,也叫她家之前冷落的门庭,陡然之间热闹起来——熊家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的沉浮,对很多纷扰都看得很淡,知道这时候满脸堆笑来奉承你的,也多是那些在你沉浮之时递刀子的。 也是经历过,熊黛妮对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的老同学突然再度热络起来,心里就有些厌烦——不过她的性子淡然,也知道她父亲这次就算能进常委班子,也会惑来很多的风风雨雨,有时候想躲开,躲不开也不便冷脸相对,叫别人心里生有怨恨。 比较较势利的陈燕、王建中,熊黛妮倒愿意跟素来安静的旧同桌徐惠丽亲近,挽过她的肩膀,问道:“不是说你没有空参加吗,怎么又有空了?” “徐建中把好些同学都请到了,我也不好意思不参加;好说歹说,跟医院里请过假出来。”徐惠丽说道,笑容里有些无奈。 熊黛妮倒知道她无奈笑容里藏着什么意思,心想徐建中、陈燕大概怕自己不去赴宴,才把本来脱不开身的徐惠丽硬拉过来吧? * 霞浦县的城关镇在暮色里仿佛一幅年代久远的山水画,显得陈旧杂驳——熊黛妮对霞浦县是没有什么记忆的,但车进城关镇,看着两边错落的建筑群,忍不住会想:过三五年再来这里,会不会也像梅溪那般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都说沈淮担任霞浦县委副书记的调令已经到嵛山了,但沈淮此时在哪里,有没有离开嵛山,有没有到霞浦县正式报道,熊黛妮都不知道,地方台的新闻里,也没有见播报,她又不便直接问她爸。 虽然大多数同学都住在市里,但由于徐建中他父亲在霞浦县当副县长,而徐建中又在霞浦县开了一座酒楼,算是中学同学里混得最有滋有色的。 这次同学聚集是徐建中召集,地点自然就定在徐建中在霞浦县开的酒楼里。 熊黛妮只在同学偶尔的联系里知道这事,都说徐建中酒楼生意做得很大,还没有结婚,是霞浦县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熊黛妮对此并不感兴趣。 车子拐进一条林荫道,酒楼就在街口。 下车来,见四层高的酒楼打外面看上去就富丽堂皇,心想里面的环境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不过更叫熊黛妮感兴趣的,却是街口往里的林荫道。 不算宽的路面新铺上柏油,两侧梧桐树都有两人合抱粗细,四月下旬正是新叶萌发之时,使整条林荫道在暮色显得格外的幽然静谧,熊黛妮讶异的问:“这边是哪里,这么多大树?” “哦,里面就是有百年历史的霞浦县中,”徐建中觉得熊黛妮沉默了一路,难得见有她感兴趣的地方,热络的介绍起来,“徐惠丽她老公就在里面工作……”又问徐惠丽,“你要不要把你老公也叫过来一起吃饭?” “不了,他晚上还要带学生的夜自修。” “你爱人不是县中的领导吗,怎么还要带学生上夜自修啊?”徐建中问道,“上回他带两名老师到我这边来,说我们酒楼把遮大门的两棵树挖走破坏什么历史珍贵树木,要跟我们交涉,把我吓的,我还真以为他是县中或县教育局里的大领导呢。” 见徐惠丽低头不语的样子,熊黛妮才知道徐惠丽之前不愿意参加这样的聚会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熊黛妮知道徐惠丽她爱人是霞浦县中的教导副主任,学校里没有多少纯行政人员,大多数人还是要兼教学工作,但仗着父亲是副县长的徐建中,显然打眼底瞧不起学校里一个小小的教导处副主任。 熊黛妮也不想多问别人的恩怨,眼睛瞅着林荫道的深处,她一直都想到霞浦县来走一走,但一直都没有机会过来,更不知道霞浦县中就在这条林荫道的尽头。 想到这里是海文的母校,熊黛妮突然想走进去看一看。 “要不喊王卫成一起过来吃饭吧?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们以及你们家的多多了。”熊黛妮拉过徐惠丽的胳膊,说道。 “黛妮你也认识徐惠丽她老公?”徐建中讶异的问道。 “徐惠丽跟她老公认识,还是我介绍的。”熊黛妮不喜欢徐建中叫她这么亲昵,但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算了,下回请你到我家里吃饭。”徐惠丽知道丈夫跟徐建中有矛盾,硬把他们凑到一起不好。 她想要把熊黛妮往酒楼里拉,没想到熊黛妮看到这时候从林荫道里走出来的一个青年双眼放光、挪不开步子。 徐惠丽见走过来的那青年夹克衫、黑裤子,肩上挎着一只帆包布,身材挺拔,头发理得很短,瘦脸俊朗,暮色里的眼睛远看着就觉得明亮。看样子像是县中的老师,但徐惠丽还不知道县中来了一个人长得这么精神的青年教师。 见熊黛妮盯着人家看,徐惠丽问道:“你认识他?” 熊黛妮露出浅浅的笑,算是对徐惠丽的回答。 陈燕回头看了徐建中一眼: 她知道徐建中召集今天的同学聚会是什么心思,以徐建中的身家跟身世,哪怕对方长得真漂亮,他都不会跟一个二婚还带小孩的女人处对象,反正他身边也不会缺漂亮女人,但倘若这个漂亮女人的父亲是市委常委,那就另说了。 看到熊黛妮看那青年走过来时露出来的柔软的眼神,陈燕就知道徐建中可能没戏。 沈淮意外的看到熊黛妮跟几个人站在街口,走过来,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到霞浦来?”熊黛妮歪着脑袋反问道,眼睛有些狡狡黠,又问道,“里面是霞浦县中,你怎么会从里面出来,是不是看中里面哪个漂亮的女学生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同学聚会 看到熊黛妮圆润柔和的脸蛋上,难得的露出狡黠而俏皮的神色,沈淮回头看向林荫道深处的暮色,笑着说道:“我以后要到这边来工作,自然要先过来看看,”他又不能说,这里是他的母校,留有他少年时的回忆,看着熊黛妮陪两女一男站在酒楼前,问道,“你跟朋友在这里吃饭啊?” 由于父亲也喜欢轻车简从,熊黛妮倒是能理解沈淮上任之前一个人先在霞浦县城里瞎逛的心情,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接触到真实的情况。//访问下载txt小说// 见沈淮看向身后的徐建中、陈燕、徐惠丽他们,熊黛妮说道:“哦,他们都是我中学的同学,今天在这里聚餐。我们也是刚过来,这样都能遇到你,还真是巧得咧。” 熊黛妮不觉得她在沈淮面前有多少异常,只是她眸子里柔软的眼神,叫徐建中看了格外挠心——斜眼瞅着这个小白脸,廉价的黑色夹克衫、长裤,灰扑扑的皮鞋,肩上挎得一只帆布包,帆布包的一角还露出蒙革记录本的一角,夹克衫的领口斜别着一支钢笔,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个中小知识分子似的,这形象看着还真就是要进县中教书的年轻教师。 “黛妮,这你朋友啊?”徐建中脸堆着笑问熊黛妮,热情洋溢的说道,“赶得好不如赶得巧,留他下来一起吃饭吧?” 倒也不等熊黛妮介绍,他从兜里掏出名片,朝沈淮递过来:“敝人徐建中,今天特地在自家酒楼里略备薄宴,邀几个中学好友过来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你是黛妮的朋友,赶得好不如赶得巧,要没有其他什么要紧事,也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不会嫌这边简陋吧。” “原来你就是徐记一品的徐总啊,我到霞浦县之前就听说你的大名;我今天出来,也没有把名片带身上……”沈淮接过徐建中递过来的烫金名片,笑着说道。 不过,没有等沈淮把话说完,徐建中已转过头去,跟熊黛妮说道:“大鹏他们都已经过来等好久了,咱们是不是不在外面耽搁时间了?我们赶紧进去吧,大鹏他们可是等着看当年校花的风采是否依旧呢。=小=说,” 他压根儿就不在乎沈淮是谁,只希望这小子知难而退,赶紧借口有事离开这里,不要留下来给大家添什么不快。 熊黛妮尴尬的看着沈淮:即使沈淮这时候掉头离开,她也能理解,只是又期待他能留下来,不然今天的聚会注定会很无聊。 沈淮倒也不恼,欠着身子看向徐建中,说道:“谢谢徐总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着沈淮二皮脸的样子,好像真就是死赖着不走也要蹭一顿饭的吃货,熊黛妮忍不住都要笑出来。 徐惠丽挽着熊黛妮的胳膊往酒楼里走,小声的问:“他谁啊?是不是你新谈的对象?”她看得出熊黛妮对这青年神态亲昵,不像熊黛妮对其他人,态度看似温和,但总是隔着一层警惕,也有些好奇这青年的身份来。 “不是,你不要乱猜。”熊黛妮跟徐惠丽小声说道,又怕给沈淮听过去,回头看了沈淮一眼。 陈燕见熊黛妮对身边这青年颇为关切,冷艳高贵的瞥了沈淮一眼,长相确实不错,但她打心里认定这小子要配熊黛妮就是癞蛤蟆吃天鹅肉,心里不屑的想:还名片没带身上?就你这穷酸样,还能有名片! 说是同学聚会,到场的也没有几个人,加上沈淮满满当当的也就只能凑一大圆桌,女孩子也就陈燕、徐惠丽、熊黛妮三人。 沈淮看着众人在徐建中的主导之下对熊黛妮众星捧月,也大体能明白所谓的同学聚餐,都是徐建中特地为熊黛妮安排、联络感情的——倒不知道是针对熊文斌呢,还是针对青春貌美似旧的熊黛妮,仰或是两者皆有之? 沈淮既然是跟着熊黛妮过来蹭饭吃的,落座自然就坐在熊黛妮的身边,对别人投来羡慕忌妒恨的眼神也视若无堵。 “你既然要进县中当教师,今天可要好好讨好我们家惠丽,他老公可是你们县中的校领导……”陈燕见徐建中要在熊黛妮面前表现风度,不方便矛头过多的直接指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她却没有这个顾忌,隔着圆桌就把话题往沈淮身上引。 要了解霞浦基层真实情况,就不能带着秘书跟车随行,沈淮没想到他刚才跟熊黛妮的对话,会叫别人误以为他要进县中工作。 沈淮也不介意别人的误会,看向熊黛妮左手边的徐惠丽,故作糊涂的笑问道:“你爱人真是县中的校领导啊?”心想还真是巧的,他到霞浦要见的第一批人里,这里有两人与之相关。 “哪有?你听陈燕她们瞎说,”徐惠丽说道,“我老公是县中里的王卫成,你要进了县中,就会认识他了;他是教导处的副主任,如果要算校领导的话,也只有小拇指头大。” “怎么就小拇指头大?你再这么说,我下回遇到你家王卫成,可要跟他告状了。教导处的副主任好歹也是个主任,也是个股级干部,你欺负你家王卫成欺负了够,可不知道在体制里混上级别有多难,怎么可能跟吃粉笔灰的普通老师一样吗?”陈燕牙尖嘴利的截过话来说道,又怕话说得太过,叫熊黛妮听了心里不高兴,又补充了一句,“你看看我,在县政府里工作好几年,也不过是一个小办事员;好不容易混上一官半职,也是费了老鼻子劲。” “对不起啊……”熊黛妮知道陈燕是个势利眼,她都不知道陈燕升职的事情,也不关心,要不是今天给堵在商场大楼前,她真不想过来参加这所谓的同学聚会,听着陈燕夹枪带棍的针对沈淮,只能小声的跟沈淮道歉,不希望他心里因此不快。 熊黛妮挨过来耳语,有着好闻的香气,沈淮凑到她耳边,笑道:“我似乎特别能吸引别人的火力,我已经习惯了。” “那你身边都是大美女,怎么不遭人恨?”熊黛妮又笑道。 “可不带这么夸自己的。”沈淮笑道。 “……”熊黛妮本意是说陈丹、孙亚琳她们,没想到自己,听沈淮这么说,粉脸顿时羞红,横了沈淮一眼,说道,“你知道我说谁。” 熊黛妮眸光妩媚如水,羞面艳如桃花,眉目颦蹙之间的风情,叫徐建中以及她的那些个男同学,恨不得掀桌子、把茶水泼沈淮的脸上去。 陈燕看着熊黛妮这一刻骨子里透出来的风骚样,让满桌的男人骨头都酥了三分,心里不悦,但不敢直接针对熊黛妮,只是牙尖嘴利的截过话头,道:“哎,哎,哎,我们可都还坐在这边呢,你们俩说什么悄悄的话呢,这么投入就把我们给忘了?” 熊黛妮粉面微红,知道陈燕牙尖嘴利,性格泼辣,又很来得,说什么没有顾忌,不搭理她。 沈淮看向抹了浓妆,但容颜还是差熊黛妮三分的陈燕,问道:“哦,你也是在霞浦县政府里工作啊?那我以后到霞浦县工作,还要请你多关照啊。” “我在县政府办只是一个小办事员,说得好听是个副主任,其实什么都不是,”陈燕嘴里这么说,却不忘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来丢给沈淮,说道,“反而是你们老师,手里的学生大多是独生子女,能刁难家长非巴结你们不可——我家小孩现在还小,要是再大几岁,说不定我也会去巴结你。你可不要到时候不认得我们啊?” 沈淮欠起身子,接过陈燕递过来的名片,县政府办综合处副主任,还真是说了好听算是个副主任,心里一笑,心想这婆娘这么明目张胆的帮着徐建中拿话刺他,原来是是巴结徐建中的老子、副县长徐福林啊。 冷菜早就摆好,酒上桌,徐建中一干人等,就摩拳擦掌、不怀好意的朝沈淮看过来,说道:“今天我们是同学聚会,你跟黛妮一起过来当护花使者,我们也没有料到。不过,你既然是黛妮的朋友,我们可就都当你是自家同学。我们也都好些年没有见黛妮了,这接下来,我们要是敬黛妮酒,你可要尽好护花使者的责任。” “没事,没事,你们同学聚餐,我就是一个凑热闹的。你们不用管我,把小熊灌翻了,顶多我送她回去就是。我实在是没有什么酒量,不敢充什么护花使者。” 沈淮这么没品的耍起滑头,别人心里鄙视他,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有个叫李大鹏的男同学,跟徐建中起哄说道:“老徐,人家不喝酒,也是你待客不够热情;你专门喊两个漂亮的服务员专门伺候他一个,你看他还喝不喝酒;要还不喝,你就喊四个漂亮小姐伺候他……” 徐建中一脸无辜的看向熊黛妮,说道:“黛妮,你发话吧。”以示是众怒难犯,不是他要逼这小子喝酒。 熊黛妮看向沈淮,征询道:“要不就少喝点?” “那就喝点,”沈淮也不怕给别人灌翻,大不了中途打电话让人过来接他,又看向徐惠丽问熊黛妮,“你同学她爱人在不在学校里,怎么不叫他一起过来喝酒?” 熊黛妮也怕这么多男同学起哄搞沈淮一个,搞得场面难看,跟徐惠丽说道:“你打电话让你家王卫成过来吧,”又跟沈淮介绍道,“王卫成跟小黎她哥哥孙海文是高中同学,海文到钢厂,王卫成经常到钢厂找海文,就是那时候很不要脸的把徐惠丽骗上手了。” “他知道孙海文啊?”徐惠丽疑惑的问熊黛妮。 陈燕插嘴过来,问道:“不会吧,你现在还对那个孙海文念念不忘啊?我上回到市里,听孙海文在厂里出事故死好些年了。” 面对陈燕的质问,熊黛妮只是淡淡一笑,虽然少女时候的记忆已经渐渐变淡,但也越发清晰,无法磨灭——她看了沈淮一眼,想起上回在塔陵园跟他偶遇的场面,笑着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啊?”她却不知道沈淮心里是另一番波澜。 第四百八十五章 宴斗 王卫成都不知道学校上半年还会有什么新教师调过来,虽然他不喜欢跟徐建中、陈燕他们多接触,接到妻子的电话,还是骑自行车赶了过来。?第一时间更新? 这边酒席已经开桌,没有特意等王卫成过来。看到徐惠丽接他进包厢来,陈燕笑着问:“我们没有等王主任就开始了,王主任不会怪罪我们吧?” 王卫成知道陈燕就是这种有机会恨不得踩人两脚的势利性格,偏又仗着几分姿色,再加上性格泼辣点,在县政府里倒是混得有滋有味,浑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听着陈燕的话,王卫成只是笑着回了一句:“我要是怪罪陈大主任您,陈大主任还能自罚三杯谢罪不?” 陈燕见斗嘴未必是王卫成的对手,转移话头,对徐惠丽说道:“你看你家王卫成,嘴巴厉害起来就是不饶人,在新到的老师面前,也没有一个当领导的样子,这可怎么行?” 徐惠丽扯了扯丈夫的袖子,拉他入桌,让他少惹陈燕。 王卫成跟熊黛妮点点头,说道:“好久没见了,海文出事那阵子,我在省里学习,也没有机会过去,还是从省里回来后,才知道海文出了事故。我去过海文家,想去找他妹妹来着,他家房子是不是卖出去了?” 熊黛妮看了沈淮一眼,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去老宅,但听黛玲说起来,那里已经叫孙亚琳花费巨资改造成私家宅园,奢侈华丽得很,也难怪王卫成看到会以后小黎将老宅卖给别人了。 “好像是的,我也没有去过;小黎现在跟她堂嫂在一起,今年好像要参加高考了。”熊黛妮说道。 “嗯,”王卫成说道,“我当时找到陈丹了。本来想说小黎的学费、生活费什么的我们来凑,陈丹没肯要。?第一时间更新?陈丹是不是在经营酒店?说起来也惭愧,惠丽当时刚生小孩,我们手头正拮据呢,看陈丹她当时的条件似乎不错,我也就没有坚持,这一晃都快三年过去了。” 王卫成跟熊黛妮简单叙旧,妻子的中学同学,他都不认识多少,看到沈淮坐在熊黛妮的身边,心想他就是应该是妻子说的那个要调到他们学校工作的青年,伸手过去,说道:“我是王卫成,听说你要调到我们学校工作?” “你叫我小沈就可以了,”沈淮欠起身子,与王卫成握了握手,笑道,“可能刚才没有说清楚,让大家误会了;我会调到霞浦县政府,不是要去县中工作。” “我就说呢,都没有听说学校最近要有新教师调过来,”王卫成笑道,“你到县政府工作,以后得请我们陈大主任多关照,”又朝陈燕笑道,“陈大主任这下子可没有办法挑我刺了吧,现在该是你表现领导样子的时候了。” 陈燕顾不得王卫成语带讥笑,她只是县政府办综合处的副主任,勉强算是股级干部,怎么可能清楚具体的人事调动,她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但争强好胜的性格,倒没有叫她谨慎起来,笑着说道: “小沈你也真是的,害我们半天都表错了情。你要真到我们县政府工作,我一个小小的副主任,可罩不了你,不过你刚才的表现真是很差劲,你今天不多敬我们徐总几杯酒,那可真是不成了……” 徐建中心里郁积到此时的郁闷,这刻一扫而空。 他原以为眼前这小子真是要调到县中教书,虽然打心眼底瞧不起这小子,但是知道现在有些自命清高的小青年、教书匠,跟王卫成似的,就是不买他副县长公子的面子,他也没辙。 特别是他今晚要熊黛妮面前表现出风度来,也不直接站出来以势压人。 现在听说这小子要进县政府工作,徐建中心里陡然爽利起来:县官不如现管,他就不相信眼前这小子知道他老子是分管政府办的副县长徐福林,还能有什么傲气? 徐建中恨不得马上将他老子抬出来,把熊黛妮身边这小子一巴掌拍成肉饼,但也知道不能表现太操之过急,只是跟陈燕笑道:“你跟小沈都是政府官员,现在商不如官,我哪敢要小沈敬我酒啊?等会儿让小沈陪我多喝几杯酒,倒是真的,”又跟沈淮笑道,“小沈啊,刚才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以后工作上可不能给我小鞋穿啊。我这人也是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刚才到底有没有周不周到地方,来,我敬你一杯酒,就当赔罪。” 徐建中端起身前的酒杯,让站在边的服务员满上酒,隔桌朝沈淮举起来。 旁人吆喝着让沈淮将酒杯也满上。 沈淮看着眼前的酒杯,二两半白酒,他倒不是不能一口灌下去,但也知道他这一喝,就会面临一个群起而攻之的局面,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这一杯喝下去有些多了,咱们是不是喝半杯意思一下?” “你怎么不懂规矩?在霞浦,这酒杯端起来就得喝掉;你要不能喝,你就坐着不要动,也没有人强迫你。你喝半怀,倒是尊重我们徐总,还是不敬重我们徐总?”有个男同学,老早看沈淮不顺眼,见他到这份上都不给徐建中面子,冷不丁拿话刺过来。 “没关系没关系,小沈这不是还没有到霞浦工作嘛,以后会懂咱们霞浦规矩的,”徐建中眯眼而笑,很大度的说道,“小沈,你要真不能喝,这次就算了,你把酒杯放下来,咱们不能让黛妮说我们欺负生人。不过,你也不要觉得大鹏说话难听啊,我们霞浦的规矩就是这样,你下回再来喝酒,我们就得照规矩来了。”语气温和,好像就把沈淮当成不懂事的小辈教训一般。 熊黛妮早知道徐建中、陈燕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把这席酒也搞得这么势利跟江湖气,担心的看了看沈淮,怕他心里起恼。 沈淮看了看杯中酒,心里一笑,心想徐建中果真是个老手,把白脸红脸玩出花来,换了其他人要是受不住他这般挤兑,将这杯酒勉强喝下去,再给其他人群起而攻之,不喝挂在这边真叫是见鬼了。 酒桌如官场,哪怕是同学聚会,也是将当今社会及官场里的阴险势利、恃强凌弱,发挥得淋漓尽致——沈淮当然犯不着跟徐建中这种人治气,笑着说道:“徐总都这么说了,那我这次就告个饶,下回守着规矩,不随意站起来就是。”说着就把酒杯放下来,坐下来。 徐建中眼睛厉色盯了沈淮一眼,倒没想到这般挤兑,这小子竟然不上套,心里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叫他今天在熊黛妮跟前出丑? 徐建中转着脑筋,手里未停,举杯转向王卫成,说道,“小沈不懂规矩,咱们不能怨他;王哥,这杯酒,我改敬你怎么样?” 王卫成看了沈淮一眼,见他脸色如常,心想他还真沉得住气,虽然不知道他跟熊黛妮什么关系,但看一桌子人都这么针对他,不想跟着落井下石,抬头跟徐建中说道:“徐总,是不是站起来就要把这杯酒喝下去啊?得,你也当我不懂你们商场、官场上的喝酒规矩,这杯酒,我也是没有能力喝下去。” 听王卫成这么说,徐建中脸色难看的挂在那里,但是王卫成就是坐在那里,他也不能拿酒杯灌他脖子晨去,只能讪着脸坐下来。 旁人见王卫成硬生生的叫徐建中吃了个软钉子,倒不好再针对沈淮说什么难听的话。 沈淮朝王成卫看过去,没想到他这些年过去,脾气还是老样子,笑着说道:“我是真不知道到霞浦喝酒还有这么多规矩要讲;要照我说,这种喝酒的规矩还是要改一改。” 王成卫本来将针对沈淮的火力点分散掉,叫别人无法借刚才那事去挤兑他,没想到他自己又提起这茬来,陈燕听了就接过话茬来,不掩讥讽的笑道:“小沈,你这可就是大言不馋了,规矩是你说改就改的?等哪天你当了我们霞浦的县长、县委书记,喝酒的规矩就可以由着你改了。” 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这时候包厢门给人从外面推开,陈燕转回头,见徐福林端着酒杯走进来,当下又惊又喜的站起来,说道:“徐县长,您怎么也在酒店里啊?”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徐福林哈哈一笑,说道,“在外面,不要喊得这么生分,什么县长不县长的?你们都是建中的同学,难得有机会,我也过来敬你们一杯酒……” 见徐建中他父亲过来敬酒,满桌的人哗啦都站起来。 王成卫跟徐建中不对付,但也不敢在副县长面前充什么硬骨头,跟妻子一起站起来,却见熊黛妮都站起来了,而跟熊黛妮一起来的这个小沈却坐在那里岿然不动,满心奇怪: 他听妻子说熊黛妮他爸这次可能要担任市委常委,徐建中搞这次同学聚会,主要就是想跟熊黛妮拉近关系,故而他也能明白徐福林跑过来敬酒,也是冲熊黛妮来的——熊黛妮性子温和,站起来相迎也正常,只是她身边的这个小沈,都说要调进县政府工作了,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儿子同学聚会,徐福林过来敬酒,当然是冲熊黛妮来了,想着培养一下感情,以后好接着跟熊文斌搭上线,刚想亲切的问小熊是哪个,不意间看到沈淮坐在里角,一时间傻愣在那里…… 第四百八十六章 有眼不识泰山 徐建中的父亲徐福林端着酒杯走进包厢里来,满屋子的人都站起来,唯独沈淮安如泰山的坐在那里。 只是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徐福林的身上,没有注意到沈淮还坐着,待到徐福林脸上的笑僵在那里,大家才注意到异常,回过头来赫然看到沈淮竟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额外的刺眼。 大家心里都想:这小子是不是傻了,自己都说要调到霞浦县作,不管认不认得徐建中的父亲,陈燕那一声既惊且喜的“徐县长”,就没有叫他开点窍? “唉哟,”陈燕眼睛瞥着沈淮,讥笑道,“小沈你的架子真大呢,还是说屁股上沾了胶水,徐县长过来给我们敬酒,你都不站一站啊?” 徐福林笑僵在脸上,陈燕只当是沈淮这样子叫他不高兴。 她刚才多少有些摸不透这小子的底,还生怕他调到县会有个一官半职,那她这个综合处的副主任就未必好使唤了。 这时候见这小子这么不开眼,在徐福林面前都拿捏姿态来,屁股抬都不抬,心里乐开了花。 陈燕知道徐福林是个笑脸虎,谁要得罪了他,他能把人往死里整,斜眼带笑的看着坐在那里的沈淮,心里猜测着这小子以后会给徐福林整多惨。 徐建中见他爸脸sè变了,他多少也有些挂不住,有些恼火的说道:“小沈,这是爸爸,也是你们县管工作的副县长……” 沈淮眼睛盯着胖头大耳、已经喝得满脸红光的徐福林,笑道:“徐副县长啊,你走进来这半天不说话,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蹭你家的酒喝啊?” “真是沈书记你啊,”徐福林拍着脑门子,大声说道,“你说我这眼神,还在想,天下怎么可能就有人跟沈书记你长得一模一样呢?小庙难请大菩萨,您要是不开口说话,我都不敢认你对听说你跟政研室熊主任是朋友,跟小熊一起过来吃饭……”眼神转移一旁的熊黛妮身上,突然又悟到有些话他不能说太多、说太透。 “只是巧合。我傍晚时从县中出来,刚好遇到小熊跟她们一群同学在这里聚会。还是徐总热情,见我跟小熊认识,非要拉我一起上来吃饭。”沈淮不想徐福林把他跟熊黛妮之间的关系看得暧昧不清,直接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传闻是是非非,谁能辩得清楚?也许是无风不起浪,也许是有人故意栽赃,但想到去年市里所发生的种种骇人听闻的故事,徐福林也晓得有些话题不是他能去模糊不清随口乱提的。 徐福林自知失言,当即不多说话,疾步走上前,肥硕笨拙的身子贴着桌子边缘,努力的伸过手,要跟沈淮握手:“沈书记你大驾光临,叫这破酒楼子篷筚生辉啊。” 满屋子的人这时候都跟给中了定身术的,傻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只是满脸惊诧的盯着沈淮: 这小子到底是谁,竟然叫徐建中的老子都要对他点头哈腰。 沈淮不顾别人什么眼神看他,欠起身子,将要站起来,又坐下来,眼睛瞅着徐福林手里的酒杯,说道:“徐副县长,你端着酒杯子是想害我啊?” 徐福林好歹也是副县长,他之前跟沈淮打过照面,也听说过沈淮的作风,知道这样的强势人物不是他所能比,但是他热情洋溢的过来要跟沈淮握一下手,没有想到沈淮竟然连站都不肯站一下。 徐福林当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不敢流露出来,只是僵笑着站在那里,尴尬的把手收回来。 “徐总刚才说了,霞浦县喝酒有个规矩,徐副县长你端着酒杯,我要是站起来,就得把我跟前这杯酒干掉——刚才让徐总说得我差点下不了台,徐副县长,你这酒杯不放下来,我可不敢站起来跟你握手。”沈淮才不管徐福林的脸僵还是不僵,笑着说话,好像真是怕坏了霞浦县的喝酒规矩似的。 徐福林自然晓得自己儿子是什么脾气,说轻点骨子里就是恨不得天下都绕着他转,听沈淮这么说,猜到他们刚才喝酒闹了些不愉快,就算沈淮借题发挥,叫他下不了台,他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徐福林转回头冲着儿子就厉声训斥:“什么破规矩,你哪学来这些破毛病,跟沈书记没大没小的?你快给沈书记道歉。” 徐建中这时候自然也猜到沈淮是谁,浑身上下仿佛给一盆冰水打头顶淋下来, 这几天县里稍有小道消息来源,哪个不在聊沈老虎、沈蛮子? 徐建中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人就是沈蛮子,沈淮就是他今天的座上客而不自知,偏偏刚才还忌恨他与熊黛妮亲昵而百般挤兑。 虽然没有直接恶言相待,但徐建中也清楚自己有些话是说得有些过了。这时候他不再觉得他老子会是他坚强的后盾,怕叫沈蛮子怀恨在心,当下垮着脸走到前面来,苦涩的挤出笑容来,道歉道:“我有眼不识泰山,沈书记你就当我不懂事,我跟沈书记您道歉。” 沈淮抬头看着徐建中,看了他有三五秒钟,才笑道:“喊沈书记生分了,你还是喊我小沈得了;再说我明天才到县里报到,我现在还不能算霞浦县委副书记。” 这三五秒钟,徐建中如叫给毒蛇盯上一般,心里透着寒意;现在借两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直呼沈淮“小沈”。 只是相比较徐建中的心虚,面如死灰的陈燕,站在一旁都快要打颤了。 市委组织部任命沈淮担任霞浦县委副书记、提名副县长的消息,在县已经传开来。陈燕再没有见识,也知道沈淮的这个副县长,含金量绝非徐建中他老子徐福林能比的。 现在吃后悔药也迟了,陈燕心里将徐建中恨死:要不是配合徐建中踩人,她能在新县委副书记上任前一天就把人得罪干净? 徐建中今天倒没有说太多难听的话,她却跟个小丑似的跳了半天——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沈淮,想上前道歉,又心虚得恨不能叫沈淮打这一刻将她彻底遗忘,或许地上有条缝钻进去也成。 沈淮没有看面如死灰的陈燕,但念及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熊黛妮的同学,也无意耍什么威风,把场面搞得太难看,招呼要大家都坐下来,笑着说道:“徐副县长给大家敬酒来了,大家都干站在那里有些不像话了;都坐下来喝酒吧,”又跟徐福林笑道,“徐副县长要不也在这边添张椅子?” “葛县长在楼上。”徐福林尴尬的笑道。 沈淮点点头,说道:“市里安排我明天才正式到县里报到,今天我也是闲来无事,才到城关镇随处走走看看,才无意跟你儿子徐总他们碰上。我不想叫葛县长误会我是过来搞突袭,我就不上去跟葛县长打招呼了。” 徐福林并不清楚沈淮跟葛永秋之间有什么恩怨,见沈淮不愿意上楼跟葛永秋打招呼,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在听到沈淮将到霞浦县担任县委副书记的消息后,徐福林跟其他大多数的县里官员一样,都猜测沈淮是来接葛永秋班子的;所谓“王不见王”,葛永秋不会下楼来见沈淮,沈淮不原意上楼去跟葛永秋打招呼,再是正常不过。 徐福林也不再提敬酒一下,跟熊黛妮简单寒暄两声,托熊黛妮问候熊文斌,就灰溜溜的离开。 徐建中心里忐忑,想出去找他老子帮着拿个主意,但又怕在沈淮眼底下太着了痕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让酒席进行下去。 沈淮无意在熊黛妮的同学面前耍什么威风,再坐下去也是无趣,看了看手表,推着桌子站起来,跟徐建中说道:“多谢徐总今天招待,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们了。”拿起他随手丢在墙角的帆包布,就要站起来走人。 熊黛妮问道:“你回不回市里?” “是回市里啊。”沈淮说道。 “那我坐你的车回去。”熊黛妮说道,她也无意再留下来,就想跟沈淮一起回去。 “那得走快点,半小时后,还有最后一班车回市里。”沈淮说道。 熊黛妮意外的睁大眼睛盯着沈淮的脸,俄尔又觉得释然:在别人眼里,沈淮是那么难以亲近,但她一家子跟沈淮接触了这些年,也清楚他是什么拿起挎包,就要跟沈淮一起赶去车站坐客车回市里去。 “怎么能让沈书记您坐客车回去,让我开车送你跟黛妮?”徐建中见有机会弥补之前的过错,怎么会让机会从眼前溜走? “不用了,”沈淮拒绝道,“车站就在前面,我跟小熊走两步路就到了。”就与熊黛妮一起下了楼。 徐建中不敢强求相送,见沈淮执意要走,只能跟在后面送他与熊黛妮下楼——徐福林听到众人走楼梯的声音,也紧跟着从楼上追到门口来,说道:“沈书记您这就要走啊?” 沈淮站在楼前,抬头看了看在灯光打照下富丽堂皇的徐记酒楼,跟徐建中说道:“徐总这酒楼建得真漂亮啊!” “沈书记,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酒楼还能入你的眼?”徐福林笑着应道;徐建中心里忐忑,不知道沈淮在离开为何突然又赞他这家酒楼来。 “我算见过大世面啊?”沈淮一笑,又说道,“你家徐总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今天听人说徐总建这酒楼,不仅改了县里的规划,把县中名下的一块地划过来,还砍掉园林局明文保护、禁止砍伐的一排百年梧桐树。县中有教师讨说法,徐总说这事告到国务院都没有鸟用。徐副县长,你说说,我跟你家徐总比,能叫见过大世面的人吗?” 徐福林这下子脸也垮在那里,没想到沈淮会心眼小到当下就要整他们徐家。 第四百八十七章 无法解释的误会 在沈淮未表明身份之前,看他这身普通之极的打扮,谁会把他当成个人物? 徐建中虽然也想在熊黛妮面前表现出温文尔雅,给她留下好印象,但看到她待沈淮亲昵,心存嫉恨,就想着架秧子今天将沈淮灌翻,叫他在熊黛妮面前出丑,哪曾想会一脚踢到铁板上去? 更叫徐建中没想到的事,沈淮在离开之前,竟连着将“篡改规划”、“强占土地”、“破坏绿化”的三顶帽子扣他头上来。 换作别人说这番话,比如说王卫成,徐建中自然不会顾忌什么,完全可以当作屁放过去,但这番话是从明天就要到霞浦担任县委副书记的沈淮嘴里,徐建中哪里还敢不当回事? 这三顶帽子,就仿佛三枚重磅炸弹,一枚一枚的准确在徐建中的心里炸开。他虽然早就听说过沈蛮子的凶名,但没有想到他会睚眦必报到这种程度,当真是一点都不留隔夜仇、有仇当场就要找回来。 徐建中又惊又气又怕,但看着沈淮与熊黛妮离开,他也不敢吭声说什么,只是怔怔看向他老子,问道:“这个沈蛮子是想干什么?” 徐福林垮着脸站在那里,脸涨成猪肝原以为沈淮再嚣张,也会多少给他点颜面,没想到沈淮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前脚吃过他家的酒,后脚就要拆他家的楼。 徐福林也早就听说过沈蛮子睚眦必报的作风,但心里更害怕沈淮到霞浦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会直接烧到他徐福林的头上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说的就是立威之事。要是沈淮把他徐福林当成在霞浦立威的靶子打,怎么叫徐福林心里不又惊又惧? 徐福林心里又气又怒、既惊且怕,看到他儿子那张脸,心里一股邪火烧起来,厉声骂道:“规矩,规矩,你他妈哪那么破规矩?谁惯出你的破毛病!”摔门就走进去。 徐建中不敢吭声,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敢喘大气,也没有想到今天的同学聚会,会闹成这场面。 虽然不知道沈淮会怎么对付徐福林、徐建中父子,但听到他走前丢下的话,也隐约猜到这事不会善了。 不过大部分都不知道官场秘闻,心里都想,沈淮虽然会到霞浦来担任县委副书记,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徐建中他老子好歹也是副县长,难怪就会任着给沈淮欺负不成? “沈蛮子!”王卫成喃喃自语,琢磨着刚才徐建中对沈淮的称谓,倒觉得有趣,他跟妻子说道,“我们也走吧……” 徐惠丽点点头,让丈夫把自行车推出来,见徐建中、陈燕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跟他打招,就直接坐到车后架上,离开徐记酒楼。 出了县中路口,王卫成骑车拐进旁边的岔道。 “你不想见到熊黛妮了?”徐惠丽见丈夫今天不走大道,而是从岔道绕回县中教职工宿舍区去,有些讶异的问道。 熊黛妮与沈淮走路去车站,他们要继续往前骑多半能遇到他们,徐惠丽见丈夫拐岔道回家,猜他是想避开跟熊黛妮以及沈淮再见。 “……熊黛妮他爸熊文斌要给提拔进市常委班子,连我们学校里都在议论,我自然也想跟她搞好关系,能抱上市常委的粗大腿,这以后在霞浦的ri子自然要轻松得多,”王卫成笑道,“不过,我们走前面那条路回家,要是给熊黛妮误会我们是故意过去追他的,就算能说几句话,也挺尴尬的;你说是不是?” “你也真是的,”徐惠丽笑着拍了丈夫的肩膀一下,说道,“脑子里想着上进,真有机会却又抹不下脸来。我看你这辈子,注定不会有什么出息。” “我要是这辈子真没有什么出息,你怨我不?”王卫成问道。 么不怨?医院这次提上去两个副护士长,有哪个比我好的?我心里郁闷好些天,才缓过劲来,都恨不得你也能当个科长、处长什么的,好叫我能妻凭夫贵,”徐惠丽说道,“但想到你要是当官,有可能会变成陈燕、徐建中那样的人,又觉得这官夫人不当也罢,普普通通的ri子也不是不能过下去。” 夫妇说着话,在给树木荫蔽星月的幽暗小道里骑着车回家,模糊的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影。 王卫成打响车铃,前面的路人,大概是没有注意到有人骑车从后面过来,矮个子那个人往路边闪开,差点撞另一个人的怀里,娇呼出来。 娇呼声听着熟悉,徐惠丽讶异的问道:“黛妮?” 王卫成刹住车,停下来,见这两人果然是刚刚从酒楼离开的熊黛妮跟沈淮。 “你们不是要走路去车站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徐惠丽心直口快的问道,王卫成想拦她都没有来得及。 给丈夫拉了一下衣袖,徐惠丽才恍然醒悟过来,当年她跟卫成谈恋爱,不管白天晚上出来约会,卫成都喜欢拉她往人烟幽僻的地方这明摆着的事,她还傻乎乎的问出口来。 “这里不是能去车站?”熊黛妮开始也没有多想,反问道,但见徐惠丽脸上促狭的笑,骤然也想到她心里是在想什么,脸顿时羞得通红,好在夜sè之下不明显。 她是真不认识路,侧头横了沈淮一眼,只当他居心不良才带自己走这条路…… 沈淮心里都要冤枉死: 他猜到以王卫成的不会跟徐建中他们凑到一起去,但也不会紧巴巴的走大路赶过来追他们。即使正好同路,他猜测王卫成也会故意避开,所以他才带熊黛妮走岔道等王卫成跟徐惠丽过来,但没有想到造成这样的误会。 沈淮还没有办法解释,能怎么解释? 说他对县中周边的地形熟悉就跟自家后院似的;说他了解王卫成的 看着熊黛妮横眸望来,沈淮也只能故作糊涂的问道:这条路不能去车站吗?前面不是县中教职工宿舍区吗?我下午出车站,就是从那里走过来的。” “不错,不错,”王卫成也知道为尊者讳,忙顺着沈淮的话说下去,“沈书记可能对这边不是很熟悉,不过你们走县中教职工宿舍区,是能到车站。”不过他打心底才不相信沈淮会走错路,因为从刚才那个路口出去,直接走三百米就是车站,站路口眼睛都能看到车站那边的灯光;而走县中的教职工宿舍区,要绕两公里,但他当然不会傻乎乎说破。 “算了,我还是打电话喊车过来接我们吧,”沈淮说道,“省得等会儿再走错路。” 熊黛妮抿着嘴不说话,眼眸子看着沈淮站在路边打电话;王卫成、徐惠丽自然站在路边等着沈淮先打电话,也不好说送他跟熊黛妮去车站。 沈淮打过电话,跟熊黛妮说道:“邵征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开车过来……” 熊黛妮点点头,她的心思有些乱,不知道要怎么再跟沈淮相处,但这时候也不能说再跟沈淮在夜深人静处相处半个小时,跟徐惠丽说道:“我都好久没看到你家多多了……” 徐惠丽、王卫成家里寒酸得很,但也不能拒绝熊黛妮跟沈淮到她家等车过来,就一起走着回教职工宿舍区。 徐惠丽在县中院工作,医院一直都没有给分房子。 王卫成在县中也算是中层领导,但县中的条件也就是那样,学校给分了一套房子,也简陋得很,只是一室一厅而已。 沈淮与熊黛妮随王卫成、徐惠丽上楼去,看到他家客厅里也支着一张床,平时是他岳母、徐惠丽她妈带小孩睡;卧室也小得很,摆下床跟简易橱跟一张堆满书的书桌,就没有什么空间了。 沈淮他们没有酒楼停留多半,现在时间还早得很,徐惠丽她妈带小孩去邻居家窜门去,不在家。 王卫成把折叠桌撑开来搁在客厅的床边,从墙角端来椅子请熊黛妮跟沈淮坐下。折叠桌打开来,沈淮与熊黛妮坐下,客厅里已经挤得连人转身都困难了。 沈淮笑道:“你们县中教师的住房条件,够艰苦的啊。” “我家都算好的,”王卫成说道,“好些青年教师结婚都只能挤单身宿舍,学校也打了好几次报告,希望县里能拨款建一栋宿舍楼,改善一下住房条件,不过一直都没有给批。现在就希望沈书记您能体察民情,我们县中教师住房条件的确不宽松。” 县中虽然归县教育局,但涉及到建教职工宿舍楼的大项用款,还是要向县请——霞浦县的财政,虽然要比嵛山宽松得多,但也远远谈不上富裕,还远没有给教师普遍改善住房的程度。 沈淮笑道:“要是单独为你一家改善一下住房条件,倒是容易;说要拨款给县中建教职工宿舍楼,这个还要县体讨论,我现在可做不了主——就算能做得主,霞浦县教育方面,缺钱的地方也有很多,你们县中还谈不上是最困难的。” 王卫成心里挣扎了片刻,站起来说道:“惠丽说给沈书记泡茶,都不知道她在耽搁什么,我过去看看。” 王卫成走进两个人都觉得挤、阳台改出来的厨房里,见妻子撑手站在水池边,什么都没有做的站在那里,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徐惠丽眼泪簌簌的流下来,转回头问道:“我妈带着多多整天睡客厅这张小床,你就真忍心了?” 王卫成才知道妻子听到沈淮在客厅里说的那些话,心头给堵在那里,小声劝慰妻子:“我现在也是学校的中层干部,我们要是从这里搬出去,叫学校里的其他老师怎么看?该得的,咱也不用发扬风格让出去;但是不该得的,你得了,不是要给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吗?”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小喽罗 沈淮与熊文斌女儿离开,徐福林气鼓鼓的上了楼,看到葛永秋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站在窗外,看着外面浅淡似水墨抹就的夜sè。 徐福林心想葛永秋应该将沈淮刚才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了,气恼的说道:“这个沈蛮子都还没有上任,第一把火就要烧得我头上来;他说不搞突袭,这把火想烧给谁看?” 永秋应了一声,眼神落在徐福林的脸上,看了两三秒钟,心里想:不管沈淮这把火是烧给谁看,倘若他就此中了徐福林的激将法,那真是幼稚了,语气寡淡的说道,“时间不少了,我也先回去了。” 他也不管徐福林什么脸带着秘书、司机下了楼去。 徐福林傻坐在那里,看着葛永秋离开半掩的包厢门,门外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不知道葛永秋这态度是放弃抵抗呢,还是说要先把他当成棋子丢出去看沈淮到霞浦后的动作到底有多大? 葛永秋的车停在徐记酒楼后面的院子里,他坐上车,没有回住处,而是要司机直接开车去市里。 很多细节,葛永秋也谈不上完全的了解,但绝对要比徐福林知道得多。 省里直接以商调函的形式,将沈淮从嵛山调到霞浦担任县委副书记,说到底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省里希望尽快推动新浦钢厂项目在东华落地的心情迫切,二是省里对东华市委班子已经缺乏信任,担心沈淮的调动任命会给谭启平或高天河借机会拖延。 这也说明,谭启平调离东华已经定局。 而省委书记田家庚四天前到东华来调研,陈宝齐随行,市里这边除谭启平、高天河之外,也额外叫杨玉权、熊文斌随同接待,这也说明东华市委班子初步调整的格局: 省书长陈宝齐接替谭启平担任东华市委书记,熊文斌与杨玉权也同时都进常委班市常委班子可能会从现在的九人,增加到十一人。 高天河即使会暂时留任市长,但对于左膀右臂都给卸掉的高天河,夹在以陈宝齐为首的赵系跟在常委班子获得两席、并且在人大又有吴海峰呼应的梅钢系之间,又有实力而言? 就连高天河他自己都要在赵系跟梅钢系之间的夹缝里救存,高天河又怎么能顾及上手底下这几年来给打压得七零八落的小喽罗? 小喽罗? 葛永秋看着车窗外的夜头紧锁,忍不住自嘲苦笑。 九三年,他是市书长,沈淮是秘书处正科级秘书,背景虽然深厚乖戾,难以相处,看不出有成气候的任何迹象。 因陈铭德事件,他平调霞浦担任县委副书记、县长;沈淮调到霞浦县下面的梅溪镇担任镇党委副书记。 沈淮从梅溪镇党委副书记到镇党委书记到唐闸区副区长到唐闸区常委到嵛山县常务副县长到霞浦县委副书记,三年五个台阶,他葛永秋还是霞浦县委副书记、县长。 沈淮以新浦钢厂项目为筹码,将要逼走谭启平;市钢爆事故,小舅子作作为事故的直接责任人,给判了十年,他葛永秋放个屁都不响。 不是小喽罗是什么? 回想这些年来的往事,葛永秋心里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虽然不清楚沈淮到霞浦县之后,接下来的目标是他葛永秋县长的位置,还是直接想顶替陶继兴当县委书记,葛永秋心里都没有太多的侥幸。 即使陶继兴不得不给沈淮腾出位子来——陶继兴作为吴海峰提拔上来的人,而且沈淮在梅溪镇赶走杜建的时候,陶继兴给予相当大的支持——多少也会得到相当程度的安慰跟补偿。 无论是吴海峰还是沈淮,都不可能直接将陶继兴踢出去养老。 陶继兴即使不能享受霞浦县接下来高速发展所带来的政绩与荣光,但到其他区县担任区委书记或县委书记或直接到市里某个重权部门,担任一把手,都不能算差。 万一沈淮不想步子迈得太大,想要从县长开始他的地方主政生涯,他葛永秋从哪里求安慰去? 葛永秋看着车窗外的夜然车轮在往市里行驶,但他犹不能确认是去高天河家,还是去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家——这对此时的他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邵征晚上他人就在霞浦县,老家有个老人过世,他与妻子钱文惠赶到乡下守灵,接到沈淮的电话,很快开车过来。 等邵征过来,沈淮跟熊黛妮告辞离开王卫成家,先把邵征送回去,再开着车与熊黛妮回市里。 熊黛妮心里还想着沈淮离开徐记酒楼时故意带她走岔道的事情,眼睛盯着车窗外,想看车窗外的夜又时不时给倒映在车窗上沈淮的侧脸干扰到注意力,心思又禁不住乱起来。 “对了,徐惠丽是你中学同学,你说徐惠丽还是你介绍,才跟王卫成认识,”沈淮见熊黛妮若有所思的样子,挑起话题问她记忆里的往事,“你跟王卫成也认识很长时间了吧?” “都快十年了,”熊黛妮说道,“那时候小黎他哥刚进钢厂,王成卫经常过来找他,而徐惠丽她爸是市钢的老职工,在中学又跟我是最好的朋友,所以经常能跟王成卫能见到面。他们到底是怎么发展关系的,我当时也傻乎乎的,不是很清楚,直到徐惠丽高考没考上,要去霞浦县中医院当护士,跟家里都闹翻了,我才知道她跟王成卫好上了……” 沈淮笑了起来,他自然知道王成卫当年把徐惠丽骗去霞浦县的过程。 不要说八十年代末了,就是现在,东华市里人也把霞浦县当成乡下地方。 很少有人家会愿意自家女儿往破落地方嫁,徐惠丽当年为了跟王卫成在一起,很是折腾了一番,最后谎称怀了孕,她家里人才松口认王成卫当女婿。 “你觉得王成卫这人靠不靠谱?”沈淮问道。 黛妮在想别的事情,乍听沈淮这么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回头怔怔的盯着沈淮看了几秒钟,才想到沈淮是在问她对王卫成的评价。 这几天来,她家里也是风起云卷,给卷入东华政局的漩涡之中,熊黛妮自然知道比其他人更多的细节——熊文斌给她们定了很多规矩,也怕她们不理解,便直接将一些要害跟她们说清楚、说透彻。 新浦钢厂项目是当下东华大变局的核心因素,无论是省里,还是沈淮背后的宋系,现在所做的事情,都在全力推动项目尽快落地生根,不过省里跟宋家的态度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沈淮是宋家的直系子弟,谭启平已经出局,宋系自然会全力支持沈淮在地方发展,做大宋系在地方上的基本盘。 然而省里的态度多少还是有些暧昧跟模糊。 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建成,产能就将达到三百万吨,使梅钢直接成为国内第六大钢铁企业。 新浦钢厂要是建成了,沈淮不要说县长、县委书记,甚至更高级别的职务都有资格担任,不会受到年龄太大的限制。 但是,省里也要防备项目中途会出现什么变故——这么大项目,在筹建过程中出现任何变故都是正常的——自然不会一下子就将所有筹码都交给沈淮手里,所以也无意直接就让沈淮到霞浦担任党/政一把手。 而对沈淮来说,当下也是要确保新浦钢厂顺利的进入建设阶段,无意、也没有立即就将霞浦县的党政大权都揽过来——他是到霞浦县,除了担任县委副书记、提名副县长之外,此时真正最重要的职务,还是即将兼任的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 新浦开发区是前县长陈兵一手推动的,这几年来没有什么发展。而开发区当时设立时,也没有正式向省里进行申报,只是市里报备了一下,开发区两委班子现在还只是县派的临时机构,享受副乡级待遇。 省里让沈淮以县委副书记、副县长的高配职务,下兼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就要在新浦开发区完成省级开发区申报手续之前,绕开行政上可能会存在一些阻力跟障碍,为新浦钢厂顺利落地建设保驾护航。 由于之前新浦开发区工作委员会及管理委员会只是副乡级的临时机构,有编制、无编制的工作人员极少,所以沈淮到霞浦县之后,就直接面临一个组建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的问题。 熊黛妮虽然温和,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有些政治敏感度的,知道沈淮问他对王成卫的评价,就是考虑将王成卫拉进新浦开发区的两委班子里去。 一般说来,国家级开区为副厅,设在地市的省级开发区为正处级,设在区县的省级开发区大多为副处级,也有小部分为正处级。 不要看新浦开发区此时很不起眼,两委班子级别很低,但很快就可能升格成副处级甚至正处级机构——其他地方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官员们要往上爬一步,可能要等到天荒地老,倘若此时能进入新浦开发区两委机构工作,随着开发区的升格,开发区所有官员的级别都会跟着水涨船高,几乎是东华近期以来能看到的最快、也是开阔的升迁捷径。 像今天陈燕嘲笑王卫成只是县中里没权没势的副股级干部,但倘若沈淮拉王卫成进新浦开发区,很可能半年之后就能落实副科级甚至正科级的待遇;这几乎是绝大多数在体制内的官员,孜孜以求却又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机遇。 熊黛妮对王卫成的印象很好,对他的评价也高,同时也希望徐惠丽跟王成卫能有发展,只是她刚开口要跟沈淮说什么,突然间又犹豫起来,冲着沈淮苦涩一笑,呐呐的说道:“你也知道,我这辈子最差的就是看人的眼光,你还问我的意见?”不过话出口,心里又纠结,担心她这句话,会叫王卫成、徐惠丽错过可能这辈子都遇不上的发展机会——要真是如此,她会内疚一辈子。 沈淮知道熊黛妮是说周明,笑了笑,说道:“那我就当你对王卫成的评价是正面的。” 听沈淮这么说,熊黛妮刚才的担心也就随之释然,笑道:“我爸都没有升官呢,规矩已经下了一套接一套,禁止我跟黛玲在外面乱说话。你要觉得王成卫不错,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不怕害我被我爸骂……” 见熊黛妮流露小女孩才有的俏皮神她圆润柔美的脸看上去清丽妩媚,沈淮心里一荡,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在老熊面前出卖你的;我看着想是那么没人品的人吗?” 熊黛妮心里想:夜里把人家往没人的小路上带,鬼才相信你有人品?心里荡起旖旎,脸有些烫,转脸看向车窗外…… 第四百八十九章 海水跟火焰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在屋里收叠衣服的白素梅看到黛妮拿钥匙开门进来,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疑惑的问道。 酒席刚开始没多久就闹得不欢而散,接着到王卫成、徐惠丽他们家也没有坐多久,邵征就送车过来,几乎没有怎么耽搁,熊黛妮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才刚过八点钟,的确不能算晚——参加同学会这么早就回来,也的确有些奇怪。 “不早啊,吃过饭就赶回来啊,”熊黛妮故作糊涂的说道,也没有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妈知道,问道,“七七呢?” “刚睡下。”白素梅说道。 熊黛妮推门看女儿在婴儿床上睡得正香甜,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这两天也没有怎么睡好,我也睡觉了。”就着话就进卫生间洗漱。 白素梅跟进卫生间来,紧追不舍的问道:“你同学有没有合适的?” “妈,”熊黛妮不乐意的提高声调,娇嗔道,“我是去参加同学聚会,不是去参加相会聚餐,你cāo这么多心干嘛?” “我就问问,”白素梅说道,“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林子里的鸟再好,也要你抓到手里才算数……”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那我爸就是你抓到手里算数的鸟?”熊黛妮说到这里,都忍不住笑起来,俄而又醒悟过来,她妈说这话是意有所指,问道,“你看到沈淮开车送我回来了?你想哪里去了?他今天恰巧也在霞浦,霞浦就那么点大地方,我恰好遇到他了,就顺便坐他车回来,这还碍着你了?” “我也没有说什么,”白素梅说道,“听着楼下有车子声,我以为是你爸回来了。” 熊黛妮不跟她妈多扯,洗漱过就回屋睡觉去了。 她这几天也确实因为家里发生的巨大变化,有些心思劳累,躺到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就香甜的睡去…… 迷迷糊糊的,感觉身处幽暗的树林里,月光从树梢的缝隙里洒下来,在草地浮出斑驳的光斑来,叫人感觉如置湖底,这样的感觉叫熊黛妮沉醉,不愿意醒过来。 一只手从肩后伸过来,贴着锁骨抚摸,柔软手指的触摸,仿佛温柔的吻,似乎能牵动全身的敏感神经,叫她全身酥酥麻麻,似乎手指触处就是痒痕,只叫她想依偎在身后那人的怀里,而不是从梦里醒过来。/ 那只手似乎也没有那么老实,从领口伸进去,在她饱满挺耸的峰缘抚摸挑逗,放肆的捏捏,另一只手,则从下方伸到她平坦的小腹上来,顺着这两只手,熊黛妮自己都能感觉到她娇躯的软滑细腻,叫她情念炽涨沸腾,忍不住娇媚喘息起来。 待那只手要钻进她的裤子里去,手指触及她敏感的腹股沟,她禁不住抓那只手,说道:“不要!”只是那只手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变本加厉的伸进来,要将手指直接按到她的桃花源口,叫她那一瞬间浑身激颤,嘴里忍坚持喊道:“真的不要……”回头却见身后那人不是海文而是沈淮…… 骤然惊醒过来,熊黛妮才发觉自己的左手夹在双腿间,而梦中种种感觉皆消失在室内混沌的黑暗里。 熊黛妮抽出手来,手指头都油润润的,才发现绸质内裤都有些浸透,穿着有些难受,但听着她妈跟她爸在外面客厅里说话,也不好意思去卫生间换内裤。 她只是觉得奇怪,梦里明明感觉身后那人是海文,怎么转回头就看到沈淮那张脸——只是最后那一刻的感觉没有到,叫她有些意犹未尽,心里骂自己:做梦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真是死都要脸。 又情不自禁的想,要今天晚上没有在岔道上再遇到徐惠丽、王成卫她们,要是沈淮也像梦中那么轻薄自己,她是挣扎说不要,还是…… 熊黛妮想着旖旎的事,在黑暗里都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的,睡过一觉,也没有睡过,就枕着头,看着婴儿床上的七七,胡思乱想着自己以后的人生。 将熊黛妮送回去,沈淮也没有在外面耽搁,就直接开车回老宅。 陈丹说有事情要找他商量,在老宅等着他晚上住过去。 沈淮停下车来,看到宅门前的停车棚下,停着一辆挂“淮a”牌照的黑sè别克,心里奇怪,不晓得省里会有谁在老宅里。 看着大宅门虚掩着,沈淮就要推门进去,刚推开门就见陈丹、小黎陪着一个女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但看到这女人那张明人的脸蛋,沈淮仿佛叫雷电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喉咙里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瑾馨!”只是这一声喊又干又涩,好像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喊出口又陡然后悔起来:瑾馨怎么还可能再认出他来? 那女人抬头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问道:“啊,你认识我妹妹啊?” 那女人一句话,有如一盆冰水浇来,叫沈淮从激动得不能自禁顿时间变得全身冰寒:眼前这女人是姐姐靖瑶,不是妹妹瑾馨。 自己怎么就不能长一点教训呢,当年就是给因为不能分辨出她们姐妹俩的相貌,才叫这女人害得那么惨吗? 沈淮手紧紧的抓住门框,一声不吭,也不再回应她一句话,只是盯着女人这张艳若桃花的脸,谁能从这张美脸上看得这女人有着蛇蝎一般的心? 戚靖瑶以前没有跟沈淮打过照面,见这人把自己误会是妹妹,这时候盯着自己又不吭声,心里奇怪,心想难道是给妹妹拒绝后留下心病的追求者? 见陈丹与孙海文的妹妹似乎跟眼前这人颇为熟悉,见他穿着普通,但眉宇之间有着难掩的英气,只是不知道脸sè为何如此苍白——见沈淮不吭声,戚靖瑶也不以为意,笑着跟陈丹解释道: “我跟我妹妹是双胞胎,几乎没有人能把我跟我妹妹区分开来。瑾馨她人还在国外,她知道海文出事的消息,一定要我过来看一下;她本人可能要到七月份才会回国。那就这样,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了。我以后就在东华工作,小黎或者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电话联系我……” 戚靖瑶坐上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男人还站在那边看过来,心里厌恶,但回头隔着车窗露出甜美的一笑,不清楚这青年跟陈丹的关系,甜柔的说道:“我是姐姐靖瑶,瑾馨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沈淮没有理她,径直走了进去。 陈丹抱歉的跟戚靖瑶笑了笑,目送她开车离开,才与小黎关上院门回了屋。 陈丹自然看得出沈淮今天的异常,她不知道,沈淮怎么可能认得海文的大学同学? 陈丹没看到沈淮在客厅里,见后门开着,走过去,看到沈淮脸sè苍白的站在后院大口的抽着烟。 “这个女人怎么在这里?”沈淮见陈丹过来,极力平复激动的心情,问道。 “她是海文在大学里的同学,因为她们大学同学要搞十年校聚,彼此间联系时,才知道海文出了事,打电话过来,一定要过来看看,今天就过来了,”陈丹说道,“怎么,你认识海文他的大学同学?” “嗯,我认识她们姐妹俩,但她们姐妹俩可能不认识我。”沈淮点点头, 他只能拿这样的谎言跟陈丹解释,不然还能怎么说,说他从高台坠下时,脑子里闪过的仍她们姐妹俩的面孔? 都十年了啊,怎么有些往事就像是昨天刚发生? 沈淮心里迷离恍惚,又问陈丹:“她说她以后会在东华工作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说是过两天要到东华来挂职,”陈丹说道,“具体的,她没有细说,倒是给我跟小黎留下电话号码。还说小黎报考淮工大不要有什么担心,能自己考上最好,要是差些分数,让我联系她……” 陈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沈淮看,沈淮刚才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他看到戚靖瑶仿佛给毒蛇咬过似的jing惕跟惊惧,她能感觉到沈淮整个身子上的汗毛都是立着的。 沈淮接过名片,这是戚靖瑶之前工作岗位还没有来得换的名片,法制周刊社高级记者、驻淮海记者站站长。 沈淮拿出手机,直接打电话给周裕,问她:“上面最近会有什么干部进市宣传系统来挂职?” “不会,你的消息这么灵通?我也是今天刚知道消息,市委宣传部要新来一个副部长,是个女的,听说来头不小,”周裕在电话将最新消息告诉沈淮,“怎么,你认识这个女人?” “我在陈丹这边遇到她了,她是小黎她哥的大学同学——有时候世界挺小的,”沈淮说道,“这个女人很厉害,你以后在宣传部注意着她些。” 听到沈淮在陈丹那边,周裕那边很快就挂了电话。 陈丹也觉得奇怪,她跟在沈淮身边这些年,从来都没有见过沈淮如此忌惮过谁,没想到他会对海文的这个大学同学如此jing惕跟忌惮。 第四百九十章 大框架 还有不到三个月就高考,为了能挤出更多的时间复习,小黎年后开学就一直都在学校住宿。今天也是戚靖瑶过来,小黎才临时从夜自修上请假出来。 沈淮与陈丹将小黎送回学校,没有急着回去,开车沿着沿河路往南开,停在梅溪河入渚江的汊口前。 月明星稀,夜色下的江水波光粼粼,此时还不到四月下旬,水还没有涨上来,裸露出来的江滩、河滩上,长有大片初生的芦苇,与波光粼粼的江面相比,形成更浓郁的暗色。 远处有在驻锚地临时停泊的货轮,灯光数盏,仿佛停在江面上的红色星辰。 沈淮脱去鞋袜,光脚跷在仪表盘上,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远处苍茫的江天夜色。 “何月莲今天过来找我了,也没有说什么事,好像就是故意过来说两句话似的。”陈丹见沈淮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还没有从今天海文大学同学意外来访所带来的震惊里平复过来,岔开话题说道。 “哦……”沈淮侧过头来,看着陈丹在夜色里亮晶晶的眸子,拉她躺到自己的怀里,抚摸着她光滑软柔的脸蛋,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叫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抛开以往的记忆,岔开来去想别的事情。 普通市民或许要真等新的市委书记上任才会恍然惊悟,但对于在这个局里的人,对他们来说天前省委书记田家庚到东华来调研,局势就意味着已经明朗了。 何月莲倒真是能抹下脸迎风倒的人物,杜建失势,她跟杜建分道扬镳;见这边巴结不上,就去跟周明搞在一起——谭启平离开东华之后,意味着周明将彻底失去最后的依仗,何月莲动作倒是不慢,先来为自己找后路了。 “你不要理她,现在还由着她们去。”沈淮说道。 谭启平离开东华之后,谭系官员的调整跟变动就会随后而至——沈淮即使不去做什么事情,陈宝齐到东华之后,也不会说拖着不下手。 正因为如此,沈淮自然更不希望他们有什么会引起陈宝齐误判的动作来。 陈丹点点头表示知道。 “你是不是心里在好奇我怎么认识戚靖瑶、戚瑾馨姊妹的?”沈淮捧着陈丹光滑的脸蛋,看她在夜色愈显明澈的眸子,问道。 “也没有啦,你身上那么秘密,要挨个探究,哪里探究得过来?”陈丹温婉而笑,说道,“只是很好奇,她们明明都不认识你……” “有些女人,不一定要认识,知道这个人就足以心生忌惮啊,”沈淮说道,“何月莲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是清楚的。要说单论心计,单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下限,戚靖瑶怕是不会弱过何月莲,更为重要的,戚靖瑶能动用的资源,却绝非何月莲能比。” 陈丹也早就识尽这个社会的艰险,自然不会单纯的以貌取人或仅仅因为对方是海文的同学就会莫名其妙的信赖对方;只是听从未见忌惮过谁的沈淮这么说,还是有些诧异。 陈丹也不去细问沈淮到底知道什么事情,才会对这个女人如此忌惮,她今天要跟沈淮谈别的事情:“小黎过两天就要正式填志愿了。第一志愿就是她哥曾经读的淮工大;要是不能录取,其他志愿也都是徐城的高校——我想也去徐城。” “为什么不陪我去新浦?”沈淮问道。 “如果你想我了,我会一直都在那里,”陈丹抬起来头,亮晶晶的眼眸子看着沈淮,伸手摩挲着他下巴上的胡子渣,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抱负,我真要把尚溪园分店开到新浦去,那我就太不知足了——小黎要去徐城读书,我就想着尚溪园真要开分店的话,徐城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沈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先把分店开到燕京去呢?” “我都没有怎么见过世面,哪里敢闯燕京?到时候给人连肉带骨头吞下去都不知道。”陈丹笑着说道,又与沈淮说及她这些天来筹划着到徐城开分店的想法。 尚溪园经营也有一年多时间,经营成熟稳定下来。 加上之前从渚溪酒店撤出来的资金,以及尚溪园近一年来\经营盈利,在保证这边的正常经营以及陈桐拿出去折腾的近百万资金外,陈丹手里还有近两百万的资金闲余,她想着再从银行贷些款,凑足四百万,就能够在徐城筹办一家相当规模的分店。 从渚溪酒店开始,陈丹经营餐饮也有近三年时间,特别是尚溪园是直接瞄准中高端餐饮市场,在除了有陈桐帮她之外,也有相对成熟而稳定的团队,并不需要陈丹她自己到徐城后一切都从头做起、劳力劳心。 沈淮知道陈丹是性格温和但骨子倔强的人,要不然当年也不可能熬那么多的苦,她都筹划这么久的事情,也不想阻止她去做,笑着说道:“好吧,你去徐城吧,大不了我以后往徐城跑勤快一些。” “你要不反对,那我就让人先到徐城选地方啦?”陈丹欣喜的说道。 “你不要太辛苦就行,不然我会心痛的。”沈淮捏了捏陈丹的脸颊,他真是舍不得她太辛苦。 次日清晨,沈淮还跟陈丹正相拥交股熟睡着呢,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蔡云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虞部长刚打电话给我,说要一起送你去霞浦县任职;我打电话告诉你一声……” 叫蔡云声这一通电话,搅得大清早都没了睡意,沈淮揉着眼睛坐起来,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六点钟。 他有些不明白虞成震有什么纠结的,为什么这么早突然通知蔡云声说要一起陪他去霞浦。 “什么事情?”陈丹那雪藕一般的柔软玉臂压在素色的薄被上,秀发散开仿佛黑色的绸缎布乱叠在枕席之间,脖颈下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清早清凉的空间里,丰满雪白的胸部也露出小片。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继续睡;虞成震突然又有空陪我去霞浦了。”沈淮说道。 要是县委书记或县长赴任,虞成震作为市委组织部长倒是要亲自陪同;通常说来,区县普通副书记或者层次更稍低一些的副县处级干部,让分管干部处的副部长甚至直接叫干部处负责陪同,也无不可。 虞成震之前也没有说要送他去霞浦,沈淮也只当一切都要照着旧规矩来,倒没有想到虞成震会这么早给副部长蔡云声打电话,沈淮一时间也猜不透虞成震昨天夜里到底在纠结什么。 陈丹还是睡意正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沈淮眉头锁着在思考问题,贴着身子搂过来,温柔而热情的将火热的娇躯挨近沈淮的大腿,换了一个姿势,想继续睡觉。 只是她饱满挺耸的双峰贴着沈淮的大腿外侧,充满弹性,仿佛羊脂玉一般香滑细腻, 沈淮身子滑下来,将她整个娇躯搂在怀里,手掌贴着她纤腰摸下去,感受她浑圆、弹力十足,曲线优美动人的臀部,嗅着她娇躯散发出来的成熟女人体香,轻轻吮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开始晨间运动。 从市区到霞浦县城关镇就三十公里,公路相对好走,沈淮约好九点钟,到市委组织部与虞成震、蔡云声汇报,然而坐市委组织部的车,一起赶往霞浦县。 虞成震好像早就决定要陪同沈淮去霞浦上任似的,见到沈淮过来,什么都没有提,只是简单的聊一些新浦钢厂项目的事情,要沈淮坐他的车;然而在路上虞成震又沉默寡言,叫沈淮后悔没有跟蔡云声副部长坐一辆车。 蔡云声这种话篓子,虽然上回去嵛山县听他唠叨,也得烦人的,但总比两个人坐在车里一句话没得聊要好些。 下梅公路过去大半,虞成震倒好像突然找到话题似的,问沈淮:“省委田书记昨天下午在省全委会议上提到要把东华市建成东部沿海、淮海湾综合枢纽港,要以大框架、大格局的思路,以拉动淮海省经济腾飞——这个,你事前有知道?”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田书记心中有丘壑,大手笔布局全省经济发展,我只是大格局下的一颗螺丝钉,哪里可能事前知道这个消息?” 这也是沈淮上次回京与田家庚见面时双方所形成的默契: 对东华市未来发展定位以及全省经济发展大格局的问题,很多人都看得清楚。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谁来提这个问题?提出来这个问题之后,怎么去快且有力的去执行,而不至于成为一纸空文? 新浦钢厂项目拉动东华大型海港建设,辅以东华沿江的梅溪港、西陂闸港、天生港等江港码头的建设,以期在三五年把东华建设成东部沿海综合枢纽港之一,建设成淮海省对外的核心枢纽港,与其他沂城、徐城等重要城市的港口、铁路、公路衔接,形成全省发展的大格局——这就是田家庚昨天在省全委会议上提出的大框架。 在全省经济发展的大框架问题上,梅钢系保持沉默,不争功劳,而是全力以赴的参与整个大框架在东华的桥头堡建设,在全省资源向东华倾斜之际,先捞足实地再说。 第四百九十一章 新官上任 县里也是临时接到通知,得知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会亲自陪同沈淮到霞浦上任,但细想想,又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沈淮将到霞浦县委副书记的消息传开之后,县里很多人都在猜测他将接替葛永秋的位梅溪、鹤塘之前都是霞浦下属的乡镇,还是到九四年才划给市里,在此之前,沈淮就到梅溪任职。 这两三年,梅溪镇的变化,霞浦县里大多数人都还是关注的,也满是羡慕,也清楚梅钢系跟市委书记谭启平之间的矛盾——沈淮给调到嵛山后,大多数人也都认为沈淮要沉寂一段时间,但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挟新浦钢厂项目复出,到霞浦县来担任县委副书记。 对这么一个强势人物,又是预定将来会接替县长甚至县委书记职务的人选,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陪同赴任,实在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相对而言,县里这边的招待活动好像规模小了一些,也没有说召开专门的乡镇及县局负责人会议,安排沈淮今天就与全县主要中层干部见面,叫很多人有些揣测不透。 陶继兴也是上午到县委后,才知道虞成震要过来,想到沈淮可能已经跟虞成震在路上,倒不方便直接打电话给沈淮询问此事。 沈淮从燕京回来时,陶继兴就在吴海峰家,跟他以及熊文斌、杨玉权见过面,自然知道沈淮到霞浦后,并无意立即去抢葛永秋的位子,还是要先把新浦开发区的框架拉起来,推动新浦钢厂项目尽快落根——这也是沈淮以及沈淮背后的宋系,绕过东华市委,跟田家庚以及赵秋华达成的默契。 沈淮无意到霞浦上任就太高调,故而陶继兴也就没有兴师动众的安排什么干部大会搞见面仪式——梅溪镇以前就是霞浦下属的乡镇,沈淮跟县里大多数中层以上的干部,都还是认识的,也没有必要搞专门的见面会。 虞成震突然要陪同沈淮一起到霞浦来赴任,陶继兴倒还是很奇怪的。他倒不至于就认为虞成震有可能脚踏两只船,只是从中揣测虞成震背后的赵系态度可能跟之前的推测相比,又会变得微妙了些。 办公室接到虞成震秘书的电话,说他们的车已经到了城关镇,陶继兴就整了整衣衫,推门走出办公室下楼去。 葛永秋、副书记顾金章以及四套班子的其他成员,也都陆陆续续的下楼来,汇聚到门廊前的小广场上等待虞成震陪同沈淮过来上任: 有人一脸凝重,有人嘻嘻哈哈,有袖手而立、有人交头接耳,面对沈淮强势空降霞浦的态度莫衷一是。 葛永秋也是脸如枯木的站在那里,昨天他到虞成震家里拜会过,虞成震对他的到访似乎也没有意外,也没有拒他千里之外,甚至还语重心长的要他配合好省里这次对霞浦县直接托手进行的人事调整。 从虞成震那里,葛永秋也知道沈淮到霞浦后,会先兼任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要把新浦开发区的框架拉起来,让新浦钢厂顺利生根,其他的工作还是要等沈淮到霞浦正式上任之后,由霞浦县班子具体讨论。 葛永秋站在门廊下,看到陶继兴走过来,眼睛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新浦钢厂项目已经在全省引起普遍的关注,我们更要确保万无一失,不然我们没有办法对市里,对省里交待。我想见面会过后,下午的常委会议上就直接讨论新浦开发区的人事调整——葛县长,你觉得如何?” 虽然沈淮暂时不会觊觎他县长的宝座,但葛永秋不会失之警惕。沈淮现在不会,但不意味着等新浦开发区的框架拉起来,新浦钢厂进入正式施工之后,还会按兵不动。 要是其他地方有安身之地,葛永秋不会介意将位子让出去,但他今年都未满五十,要是就此退居二线,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切。 只是有些事,是他眼下不能拒绝的,或者说不能公然拉拢其他县常委成员进行阻挠;不然,他面临的就不会再是给接替的问题,而将可能作为拦路石,给他们凶狠的踢走——更关键的,他现在拉谁去跟沈蛮子、陶继兴对抗? 他知道,虞成震也未必想陪同沈淮下来,但也不得不屈服于省委书记田家庚与省长赵秋手联手决定的大局。 “我没有意见,”葛永秋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一些,说道,“梅溪这两年的成绩,我们都在看眼里。霞浦要发展,也是一刻都不能耽搁。陶书记你的决定,我是支持的。” 陶继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市委组织部的车部缓缓驶入县委大院。 虽然县里没有特别兴师动众,只是召集县级领导与沈淮见面,但市委组织部正副部长、干部处处长以及随行秘书、干事以及司机加起来,倒用了四部小车,声势颇为浩大,好像市委组织部及虞成震才是沈淮真正后台似的。 葛永秋勉强挂出来的笑容,没能保持多久,这一刻又阴郁下来。 看着葛永秋那张仿佛给海盐焗过的脸,沈淮心里一笑,下车后照着规则,等虞成震也下车来,跟他身边,接受霞浦县众人的相迎,与葛永秋握手时,笑着道:“葛县长,我们这要算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以后我在霞浦县工作,葛县长要多加教导啊。” 别人听到沈淮这话,都是哈哈一笑,葛永秋心里的阴影更是重了一层。 就算没有昨夜那一出戏,葛永秋也知道沈淮到霞浦县来,注定会搅动风云的。 虞成震是个寡淡无味的人,下车来就说下午还要会议要回市里,要求县里立即召开见面会。 县里还是很有一些人期待沈淮到霞浦来上任的,只是在会上给虞成震、葛永秋等人寡淡无味的讲话搞得有些败兴致;一套程序走下来,虞成震也没有留下来吃中饭,就坐车带着市委组织部的人返回市里。 午宴也很简单,只是县常委班子成员以及政协、人大的主要负责人,在县委食堂的包厢里小酌一顿;之后,沈淮就跟着陶继兴直接到他办公室里谈事情。 “三年前,我到梅溪镇,是陶书记您手下的小兵,现在又到陶书记您手下接受指使了。”沈淮打量着陶继兴办公室里的布置,笑着跟他说道。 沈淮的客气话,陶继兴自然不会当真,请他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来,笑着说道:“知道你要到霞浦来任职,县里绝大多数干部还是满心期待的。关于你兼任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一事,我已经跟其他常委都沟通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葛县长那边也是平静得很。后天人大召开常务会议就会通过你的副县长任命,你在县政府的分管工作,我这两天就会跟其他常委交流……” “那真是麻烦陶书记您了。”沈淮说道,兼任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的事情,他就怕葛永秋困兽犹斗,在看不到出路的情况下,会恶意将水搅浑掉。 虽然他们不是没有办法对付葛永秋,怕的还是时间无故给拖延下去,不利于他迅速将工作开展开来的预想。 葛永秋能保持安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而在吴海峰退居二线之时,葛永秋并没有能借高天河的势上位,说明陶继兴在霞浦县还是有些手段——其他常委成员应该观望者居多,倒不至于担心这时候会有人强出头。 沈淮又跟陶继兴说了省委书记田家庚在省全委会议上提出要把东华建成东部沿海枢纽港,拉开全省经济发展大格局的讲话,说道:“这个应该是虞部长今天临时决定送我到霞浦上任的直接原因吧,也许赵省长之前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陶继兴笑了笑,田家庚作为省委书记抢先提出全省经济发展的大格局问题,这叫省长赵秋华失了很多分,为了挽留些损失,他就不得不让手下的赵系官员表现得更积极一些。 不过省里的角逐,离他还是太遥远了一些,他也没有指望能参与那么高层次的角逐中去,对虞成震突然陪沈淮到霞浦的事释然,也不再多关心别的什么,又笑道:“梅溪镇划出去之前,县里的很多干部,你也都认识。新浦开发区要做大、做强,缺了人手不成。县里哪个干部你看上了,就跟我说,我来替你安排。” “新浦开发区的人事架构,我这两天也考虑一下,”沈淮说道,“一是要把新浦镇党政班子吸收进来,进行适当的调整。市里能交流下来的干部很有限,还缺的人手,主要还是要从县委、县政府抽调精兵强将——我虽然说也曾算霞浦县一员,但对县里的干部,真谈不上有多了解;具体的人选,还需要陶书记您推荐、把关啊。” 沈淮当年到梅溪镇,因为吴海峰或者是针对葛永秋的关系,抑或是迫使当时他还要算市委书记谭启平手下的大将,陶继兴对他在梅溪镇的工作还是相当支持的。 继而等周家与梅钢利益共存、形如一体之后,陶继兴在东华实际上也就给视为梅钢系的外围官员。 不过,是人总会有利益诉求,沈淮自恃为梅钢系的核心,但也不能说完全无视于陶继兴个人的利益诉求。 再说陶继兴在霞浦县扎根这么年,也不是匹马孤兵,手底下同样有一群人支持他,但同时也需要陶继兴能照顾到他们的利益——即使将来陶继兴要调出霞浦县,也不能说拍拍屁股就走,对之前追随、支持他的嫡系,也需要有所交待。 沈淮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近期内,就把新浦开发区升格为省级开发区,抓招商引资工作,把开发区的大框架拉出来,然后再考虑插手霞浦县的其他工作。 新浦开发区的升格,会直接有一批副科、正科甚至副处级的位子出来,这对基层绝大多数官员,都可能是一辈子都在孜孜以求而不得的位子。 虽然各方面形成的默契,是由沈淮全权决定开发区两委班子的人选,但沈淮不能说真就把这些位子都捂在自己的手里,很多方面的利益需要平衡。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位子 听沈淮要他推选、把关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的人选,陶继兴笑了起来,倒不是说他觉得真可以将开发区两委班子的人事权揽过来了。 陶继兴这些年能在官场屹立不倒,关键还在他知道什么时候能进,什么时候能退——虽然大多数中层官员对当下诡谲时局不甚了了、胡乱猜测不到要点上去,陶继兴这些年却是盯着梅溪镇如何搅动东华的风云,掀起壮阔的波澜,更不要说东华当下权力格局的成形,皆是沈淮一手促成。 表面上,吴海峰、杨玉权、熊文斌三人将在市一级权力格局里,代表梅钢系的权益,但陶继兴心里里清楚沈淮是梅钢系的核心地位非他人能替代,也清楚梅钢系将来要在东华与以陈宝齐、梁荣俊等人为代表的赵系分庭抗礼,其他人都不是无可或缺,唯独沈淮缺不得,更遑论沈淮背后的强大宋系。 陶继兴仗着自己是县委书记,跟沈淮争在霞浦县的主导权,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不过,陶继兴也怕沈淮过于强势,叫他这个县委书记完全沦为他沈淮的应声虫,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只要是人,都渴望得到尊重,又何況是在霞浦当了多年一把手的陶继兴? 沈淮之前的跋扈是出了名的,陶继兴自然也有这层担心,这些天来,他心里一直都在琢磨以后怎么跟沈淮相处的问题,就怕沈淮下车伊始就咄咄逼人。 此时听沈淮在开发区两委班子的人选上问计于他,陶继兴心里就舒坦,当然也不会真就不知进退的把开发区的人事权真揽过来,笑着说道:“霞浦县多年都是地处一隅,说句实话,很多干部眼光都有些局限,见识不够,怕是跟不上大格局发展的步伐。就说招商工作吧,县委县政府里能说几句外语的人都没有,更不要说跟外商流利沟通了。以省里对新浦开发区未来的期待,我觉得两委班子还是要大力从外界引进人才。梅溪镇这两年来,人才出了不少,能不能交流一批到霞浦来?” “这个问题我也有考虑过,”沈淮说道,“梅溪新区也正处于高速发展期,能用的人手也都在岗位上,抽不出来;我也是说了很多好话,杨市长才同意放宋晓军到霞浦来,给我到开发区做两委后勤保障工作。不过,话也说回来了,像梅溪郭全、黄新良等人,也都是在做事中成长起来的,霞浦的一些青年干部,也许眼下眼界有些窄,但同时也说明他们的成长空间很大。开发区两委及各局,挂牌工作可以缓一缓,但各种事情要马上着手干起来,没人不行。陈兵主任推荐了戴泉等人,我觉得戴泉把新浦镇基层党政工作兼起来之外,精力也就有限了。除了基层这外,两委的人资、财税、规划、国土、产业、招商、住建、劳保、公安、人防等口子,都需要用人。陶书记你在霞浦县工作多年,还兼任党校校长,对霞浦县青年干部的情况,要比我们了解得多。” 陶继兴点点头,沉吟起来。 新浦将来的格局,至少在副县级。 照省里对东华市将来的定位,新浦也有可能直接升格成正县级开发区,甚至有申报国家级开发区的可能——即使不能一步到位,但这个大的趋势,还是能够看到的。 大家为什么会在官场上要斗得你死我活,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吗? 说到底还是僧多粥少。 就以霞浦县来说,行政事业编制人员愈四千人,乡科级中层职务才有两百人,而真正站在霞浦县官场生态链顶端的县处级领导,把四套班子都加在一起,也不到二十人。 这个顶端不仅仅意味着是霞浦县官场四千人生态链的顶端,同时也意味着是霞浦县九十万人口生态链的顶端。 就是这么一个格局,谁想往前移一步,就非得把别人当成尸骸踩在脚底下不可,怎么可能不血腥,怎么可能不尔虞我诈? 沈淮报的这些位子,将来至少是正乡科级,将来甚至还有可能是副县处级、正县处级。 这些位子的正职自不用,便是副职,也将是百人、千人争抢的局面——陶继兴也知道,他这时候提谁上去,仅这份知遇之恩,就足以绑住别人一辈子;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些位子大概是霞浦县近期来能拿出来分肥最大的一块蛋糕。 陶继兴考虑一会儿,说道:“既然你对我这么信任,你看这么着可不可以?” 沈淮点点头,等陶继兴继续说下去。 “就两委班子及开发区各局,是不是让常委班子都分别推荐三到五名人选,基本条件由组织部来考察,由书记办公会来决定最终人选……”陶继兴征询的看着沈淮,等他最终决定。 照陶继兴这种利益均沾的办法操作,虽然老套些,但也能平衡县常委班子成员之间的利益,把可能会有的阻力,化为推动新浦开发区快速建设的动力。 沈淮点点头,说道:“还是陶书记您来掌舵稳当,等会儿我们就在常委会议上提出来,看其他人会有什么意见?” 陶继兴笑着点点头,沈淮把这么一块大蛋糕让出去给大家分食,他才不相信其他人会有什么意见。 说到底这也是大格局发展所带来的好处,以前都一个萝卜一个坑,好不容易有一个位子空出来,大家闻着腥味自然要蜂拥而争食,慢一步连骨头渣子都吃不到。 现在无非是吃得多跟吃得少的问题,沈淮,以及背后在新浦钢厂项目上出力颇多的陈兵,想直接推荐的人选有限,就三五个人,那空出来的副乡科级以上名额,少说有二十人,足够大家分的,自然没有必要斗得血肉模糊。 到时间,县委办主任耿波敲门进来,提醒陶继兴、沈淮到小会议室去;葛永秋及其他常委,也都踏着点走进来。 大家都以为下午的会议,不过走过场把沈淮在霞浦的地位正式确定下来而已。 对早就决定、没有什么讨论余地的会议,大家不会公然抵触什么,都知道在这个时机跟陶继兴、沈淮对抗是何等的不智,但也正因为如此,大家也就提不起兴致来。 在沈淮接替戴泉兼任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原党工委书记戴泉担任新浦镇委书记的议题毫无疑问的获得讨论通过之后,陶继兴就提及开发区两委班子的推选问题,大家的兴奋点顿时燃了起来。 虽然每个常委推荐三到五名候选人,最终有近一半人会在书记办公会上给削下去,但也意味着每个常委至少能拿到两个副乡科级以上的位子。 想想以往为一个破坑都有可能争得头破血流,眼见有这么多的空缺拿出来给大家分,怎么叫大家不兴奋? 陶继兴看着大家眼里的欣喜之色,轻敲着桌子,跟分管党建、组织的副书记顾金章,说道:“候选人的筛选工作,还要顾书记你跟杨部长把好关;县里一定确保挑选的给沈书记都是精兵强将。要是随便找一些歪瓜裂枣塞给沈书记,沈书记到时候不接收,那就是你跟杨部长没有做好工作啊。” 有时候裙带关系不可避免,但考虑到新浦开发区将来的定位,陶继兴也不得不事先打一下预防针,免得大家兴奋过头乱搞一通,叫沈淮对他也失去信任。 大家也都能听懂陶继兴话里的旁敲侧击之意,都笑着跟顾金章说道:“顾书记是要把好关,新浦开发区将来代表霞浦的新形象,不把好关是不成。” 有梅溪这个例子在前,谁都想象新浦将来的发展前景有多广阔。 现在能看到还只是一些实权职务,但是将来跟这些职务相关联的,则可能是数千万甚至数亿的庞大利益。 谁都想把最亲近的人送到这些位子上去,但是同时也明白,把这些人送进去,并不是就可以了——沈淮的地位也许是超然的,但不意味着以后开发区两委班子内部就不存在激烈的竞争。 这时候把一个没有能力、不知进退的人送进去,不能生存下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可能就此失去沈淮的信任,以致连累自己在整个发展的大格局里给彻底淘汰下来。 能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的,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谁手下都有一班子嫡系亲信,其中不乏精于奉承阿谀的,也有不得不照顾的以前领导或亲朋故友的子女,当然也少不了几个能干事、能撑住场面的。 葛永秋意兴阑珊的坐在那里,看着众人激动跟兴奋的样子,似乎之前事不关己的态度根本不存在似的,似乎他们从来都在关注跟关心着新浦开发区的发展。 就像虞成震今天不得不陪同沈淮到霞浦来赴任、以示表态一样,葛永秋知道有时候大势不是个人所能逆的。 在会议结束之际,沈淮又跟分管组织部的顾金章以及组织部长杨立说道:“开发区的招商工作,需要有通外语的人才。我想直接从县中调两到三名英语教师过来应一下急,这样也不至于影响到县中的教学工作,县委组织部能不能出面跟县中协调一下?” 面对沈淮这个要求,顾金立与杨立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说马上就跟县中联系,让县中那边推荐人选,让沈淮挑。 第四百九十三章 无形的阻力 沈淮紧急要用人,县委组织部那边自然也不耽搁,下班之前就立即电话打到县中,要求学校推荐人选,档案关系暂时不转,以借调的方式先调两到三名口语强的英语教师到县里做招商工作。 霞浦县虽然说在梅溪、鹤塘两镇划出去还是有着九十万人口的大县,但城关镇也就那么大点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个遍——何况县中这边接电话的教师,在把话带给校长之前,就碎嘴把消息先传了出去。 王卫成上完最后第四节课回办公室,暮色已深,见英语组的老师们,不管晚上有没有夜自修的,都没有离开,而是挤在办公室热切的议论着什么,他笑着走进来:“都在聊什么国家大事啊,以前跑得比风车还快,今天怎么一个个都耗这里,难道有人管饭啊?” “王老师,你还不知道啊?”有个女老师见王卫成走进来,当下把县里要从学校借调英语教师一事始末说给他听,说道,“县里强调要口语好的,只是我们在学校教英语,口语好的可没有几个,王老师你最有希望了……” 八十年代初,国内对干部队伍提出知识化、年轻化的要求,教师作为当时最庞大、也是最主要的知识群体,给借调到党政部门工作、继而担任要职的现象比比皆是。 十多年时间过去,干部队伍建设日益正规,很多地方甚至官满为患,对教师这个群体来说,八十年代初的风光早就不再。 谁想摆脱吃粉笔灰的生活,调进党政部门工作,无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办法。 这样的借调机会就显得弥足珍贵。 王卫成虽然有他的原则,又不是什么不食油盐酱醋、人间烟火的圣人。 虽然有些自知无望的教师酸溜溜的说借调只是借到县里当苦力,档案还保留在学校,又不是正式的工作调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退回来,落个什么都不是,王卫成却知道借调通常是正式调转的第一步,只是不是实在能力太差或者不会做人得罪了谁,给退回来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王卫成砰然心动,不过面对他人的鼓动也是不动声色,笑着道:“县里要人,多要求成熟稳重的老资格教师,你们看我,哪里老了?”跟旁人插科打诨了几句,就丢下教案,离开办公室,也没有回家,直接跑到县中医院,找到妻子商量。 换作以前,王卫成不会心动,他知道在霞浦县要调进政府部门有多难,这不是你有没有本事的问题,更在乎你有没有关系;但经过昨晚,王卫成就想着试一试,有时候有些脸面还是要抹下来的。 徐惠丽拿不了什么主意,说道:“这之前都没有听到有什么风声,突然就要从学校调人,会不会跟沈淮今天到霞浦担任副书记有关?要不要我打电话找黛妮问问?” “不能吧?”王卫成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 在他看来,要是县委组织部迟几天从县中调人,他还会将这事跟沈淮联系起来,但不大认为沈淮到霞浦上任第一天,在什么都没有安顿下来的时候,就直接插手具体的事务。 “我打电话给黛妮问一下,总归没错的,”徐惠丽说道,她担心丈夫死要面子,错过这次调到县里的机遇,“要不,我们打电话给黛妮问一下沈淮住哪里,直接去找他?” “要是这事跟沈淮有关系,也是要到最后一步才去要找他,”王卫成说道,“要是跟他没有关系,现在就找他也有些突兀……”他知道像沈淮这样的人物,不可能说凭着这点关系,在他上任的第一天就直接把你拉到县里去,顶多是到最后一两步的时候,托你一把。 很多事情王卫成都没有更具体的消息来源,自然怎么猜也猜不透,犹豫了一会儿,跟妻子说道:“还是先给小熊打电话问一下……” 王卫成拉着妻子,到县中医院外找公用电话,打电话给熊黛妮,先连打两通电话都是占线。看到有人过来要用电话,徐惠丽便让电话给对方先用,等过了一刻钟,再打电话到熊家,电话铃响很久都没有人接,现在人已走了出去。 “你身上有多少钱?人选总归还是要学校先推荐,”王卫成跟妻子说道,“我先买些东西去陈校长家里去。”他也知道这时候跟妻子坐车赶着去市里找熊黛妮有些太突兀,想着先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再说。 “你妈生病用掉钱,家里就剩下四百块,都是箱子左角底下压着,”徐惠丽说道,“要是不够,我问我妈借点。” “够了,只是报个名而已,陈胖子应该不至于多贪心。”王卫成说道,只是先让学校把他的名字报上去而已,后面到选拔那一步,才是真正用钱的时候。 他当下骑车就赶回车,拿了钱赶到商店买烟酒,直接跑到校长陈斌家里去,把礼先送出去。校长陈斌家今夜也是热闹,王卫成在树荫下站了有半个小时,才窥了个空子进门去。 陈斌那边倒是好说话,收下烟酒,答应把王卫成的名字报上去,还满口说要向县委组织部大力推荐他。 王卫成也没有多想,回到家夫妇俩一宿没睡踏实,第二天上午估计着熊黛妮上班了,徐惠丽再打电话到她办公室说起这事。 熊黛妮也不确认霞浦县委组织部从县中调人是不是跟沈淮有关,但她知道沈淮是想用王卫成的,只是这些事也不方便跟徐惠丽、王卫成直接说透。 问过王卫成已经把名字报上去,熊黛妮心想这事要真跟沈淮有关,也压根不用她打电话多问什么,沈淮应该会直接选用王卫成,就让徐惠丽跟王卫成先耐心等着。 熊黛妮那边没有一口拒绝,王卫成就知道,不管这事跟沈淮有没有关系,对他来说都还是很有希望,自然是满心期待的到学校正常上课去,也不以为三五天就能有消息出去。 到下午,看到县委派来一辆车将英语组办公室里的三名教师接走,王卫成才觉得异常,跑到校长陈斌的办公室里去问究竟。 只是没等他开口,陈斌就把他昨天送去烟酒拿出来摆办公桌上,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我今天上午到学校,县委组织部的人又打电话过来,明确要求我们学校推荐青年教师过去工作;另外,我又考虑了一下,学校的英语教学工作还是离不开你这样的骨干,就把你跟其他老师的名字一起从名单上拿了下来。” 王卫成有些傻,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昨天夜里说得好好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名字就给从推荐人名单上拿了下来。他都不明白,他才三十二岁,怎么就不算青年教师了? 王卫成想到下午给县委派车接走的三名教师,也知道这事未必是针对他,而是有人想确保其他人能上去,所以他跟其他条件好的教师就给先涮了下来。 王卫成勉强笑着跟陈斌说道:“陈校长你希望我留下来,我也能理解,我也会留下来好好的教学;不过这东西我要是拿回去,倒好像我有多不情愿似的……”说空手离开回办公室,虽然心里没有特别强的期待,但是空落落的感觉怎么都掩不去。 沈淮上午到新浦,跟新浦开发区跟乡镇基层干部见面,下午与原新浦开发党工委书记戴泉一起回到县里。 虽然确定好宋晓军调到霞浦县来,给他当助手,但宋晓军的调动手续还卡在市委组织部,杨玉权新的秘书人选也还没有到位,沈淮不能说让宋晓军把杨玉权丢下,就直接到霞浦来。 不过霞浦县委办,也临时给他派了车跟司机,而他交待下去的事务,暂时也更是由县委办主任耿波直接督办。 沈淮回到县里,耿波就拿了县组织部给的县中英语教师推荐名单过来给他看。 这是他催着办的事情,效率倒是极快。 沈淮要调两到三名英语教师过来,弥补招商部门外语人才的匮乏,组织部当真就只给了三个名额;王卫成不在其中。 沈淮有些不确定是不是有些环节有问题,还是说这么短的时间里王卫成不知道县里要从县中调人,还是他压根就不想到县里工作。 他拿着耿波给他的名单,手指敲着桌子,有些琢磨不定,只能肯定这份名单是肯定有问题的。 联波见沈淮脸有迟疑,不能完全肯定这份名单哪里叫他产生了疑虑,笑着说:“沈书记您要找三名外语人才,组织部那里就给三人名单,也不说多找些人过来给沈书记您选选……要不是我打电话再问一下?” “也许是县中那边对推荐的人选很有自信,”沈淮笑了笑,似乎毫无介意的将名单压在桌上,跟耿波说道,“耿主任,麻烦你跟组织部那边联系一起,我过一个小时有空,看县里能不能派辆车,直接把这三名教师接过来进行一下不那么正规的面试。要没有问题,人就借调过来先用着,过段时间再正式转手续,我这边的工作也要开展起来。” “好的。”耿波与此事无关,自然爽利的答应下来去督办。 联波走后,戴泉坐在沈淮的办公室里笑道:“县里有些领导是很聪明的。” 沈淮摇头苦笑,他知道戴泉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只是说从县中借调三个人过来,但现在全县,特别是招商系统,都极缺会外语的人才,而这一块又恰恰是以后开展工作的一个重点,谁这时候能先进来,获得职务相对而言要容易得多——他虽然将开发区大部分职务的决定权都让了出来,但是能多占一个职务,也就由不得有些人不动脑筋。 这也是很多空降官员,背景很深厚,也有雄心壮志,但到地方就是干不成事情的原因——你不熟悉地方根系交错的细节,不熟悉地方上这些软刀子割人的手段,怎么去化解这种种无形的阻力? 第四百九十四章 面试 沈淮与戴泉在办公室里谈事情,约摸一个小时后,县委秘书长耿波敲门走进来,说道:“县中的老师过来了,在小会议室里等着。” 沈淮站起来,跟戴泉说道:“老戴也过来看看……” 戴泉站起来,看见耿波站在门口等他先行,他笑着挽过耿波的胳膊,坚持他来帮沈淮将办公室的门掩上。 耿波是常委成员,在县里的地位自然比戴泉要高一截,但他知道戴泉是陈兵留在霞浦、也将要给沈淮重用的大将。 戴泉此前是新浦镇党委副书记、镇长兼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是陈兵留下来的人。此前,陶继兴虽然跟陈兵的关系也是不咸不淡,不打压,自然也没有必要用陈兵的人,再加上县里这两年招商引资的重点是城南开发区,新浦那边就给边缘化了。 虽然在戴泉手里,新浦开发区没有什么大的发展,不过戴泉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在资源有限的情况,把勘测调查等基础工作做得很扎实。新浦钢厂项目前期工作,能瞒天过海、秘密的进行半年之久,也主要是得到戴泉以及陶继兴的配合。 耿波对这个过程很清楚,自然也不会轻视戴泉。 新浦开发区即将升格,地位堪比梅溪新区,戴泉没有足够的根脚去坐党工委这个位子,故而沈淮会亲自兼任,但戴泉将来不仅会是开发区两委班子的重要成员,昨天县常委会议也正式通过决议,将任命他担任新浦镇委党书记,协助沈淮负责开发区的基层工作——就这一步,就叫戴泉排到全县两百中层干部前列来了。 沈淮与耿波、戴泉走到小会议室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副书记顾金章从后面的过道里赶过来,问道:“县中的老师过来了?”又问耿波,说道,“都说让县中多推荐几名英语老师过来,怎么就推荐了三名老师过来?” 沈淮不知道顾金章唱这出戏,是掩饰他动的手脚,还是说他担心被怀疑,才特意站出来澄清一下? 官场上有些事,有时候还是得装糊涂,沈淮笑着说道:“只是跟县中借调人手,又不是公开选拔,一定要有个差额;人都过来,顾书记跟我先看看再说,不合用退回去就是。” 照着程序,现在只是让组织部从中协调借调:这边要用两到三个人,学校那边就推荐三个人过来,也不能说错。即使在这个过程里有人想着方法往里面塞关系户,也是给下面人视为理所当然的潜规则。 顾金章也点头说先看看再说,陪同沈淮一起推门进了小会议室。 县中推荐过来的英语教师两男一女,都比较年轻,大概也没有想到会有面议,而且还这么快就给县委派车接过来,本来就有局促不安的心情,在沈淮、顾金章等人进来后,就变得更紧张。 县委组织部这边是一个陈姓科长陪同,看着沈淮与顾金章走进来,忙站起来招呼,又打预防针的道:“现在学校不是很重视口语教育,即使是县中里的英语老师,也都是在书面上知识扎实,口语都有些欠缺,不一定就能符合沈书记您的要求……” 沈淮笑了笑,表示理解,要陈姓科长坐在一旁,指着会议室一角的电话机问耿波:“这部电话能打国际长途吗?” “可以的,我直接让话务科临时开通一下。”耿波说道,拿电话就直接通知话务科给会议室的电话授权。 沈淮拿出记录本,抄下几串号码推到桌子边缘,看着县中推荐来的三名教师,说道:“这分别是英国华商联合会、英国飞旗实业、英国柏克莱银行三家机构驻京办公室的联系电话,你们三个人各挑一个,分别以县政府的名义,用英语跟对方联系,就说县政府招商部门近期希望能有过去拜访的机会。你们稍微准备一下,看看谁先来……” 县中推荐过来的三名教师,还以为面试多半会要求用英语自我介绍,或进行简单的交谈。要是如此,准备一下大体都还能应付,毕竟也是一直都在学校里教学,多少有些基础,但没有想到沈淮面试就要他们实战,面面相觑,心虚得不知道要怎么应付才好。 这时候,沈淮放在桌上的手边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看,跟顾金章、耿波歉意的笑了笑,站起来打算到办公室外去接电话,出门前又三名教师说道:“你们要是有什么不确定的词汇,等会儿也可以问我。” 耿波是事不关己,抱胸坐在一旁,等着三名教师表现:面试只是打几个简单的问候电话,也不能说是刁难。 顾立章侧过头,低声问耿波:“沈书记是不是在县中早就相中了谁?” 耿波猜测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能确定。 耿波心里想沈淮要真是相中了谁,而没有点名要人,大概也是确认对方是有资格让学校推选上来的,这样就省去“任人唯亲”的议论,也能叫推选上来的那个人避免受到不必要的关注——只是有些意外是很难避免的。 下面人虽然时时都在揣测上意,但有时候难免会给私心蒙憋,以为事情有操作空间,无意间就把沈淮相中的那个人挤出名单之外,这也说不定。 或许沈淮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吧? 不过,耿波对这个推论也不确定,谁知道沈淮不是拿借调一事探个底呢? 毕竟比起来从县中借调三名教师补充招商引资力量的不足,接下来开发区两委班子的选拔才是重头戏。 沈淮先让选拔程序的问题先暴露出来,敲打一下,反而可能避免接下来两委班子选拔可能会出现的矛盾。 耿波是常委成员,昨天会议过后,对开发区两委班子,他也有推荐资格。 昨天消息传开去后,夜里登门的人,叫他到凌晨一两点都睡下来——对于到底推选谁进开发区两委班子,耿波心里也很犹豫:亲疏有别,能力悬殊,推荐人进去、对方会不会记住他的提携之恩,都是他要考虑的因素。 但看到眼前这场面,耿波也知道,他还是要先考虑推有能力的人过去,这样才能避免到时候大家颜面都难看。 见顾立章也是眉头微皱,耿波猜测他估计也是在想这方面的问题。 所谓上意难测,就连陶继兴都要唯沈淮马首是瞻,耿波才不觉得他这个县委常委,真有什么资格跟沈淮平起平坐。 * 沈淮一通电话打了有近七八分钟,他走回会议室,三个教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两名教师表现很差劲,在电话里甚至都不能用英语将基本的意思表达清楚,只有一个男教师磕磕巴巴的将拜访的事情确定下来,沈淮拿着名单,指着这名男教师跟顾金章,说道:“看来,目前也就这个陈礼杰合格……” 顾金章昨天把事情交给杨立,就没有关注,也不觉得借调三名普通工作人员真需要他与杨立两个人亲自过问;他也不知道杨立有没有亲自盯,听耿波说沈淮对推荐名单有疑惑之后,都没有时间把里面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也过来一起参加面试。 顾金章现在也不清楚这个陈礼杰就一定不是塞进来的关系户,另两个教师表现很差劲,也说不定是给塞过来当陪衬的——当然,沈淮说这话也就说不定是试探他的。 顾金章这时候也从内心深处,感受到沈淮所带给他的压力,而不是单纯之前因为听闻沈淮蛮横作风而有担忧——沈淮要是鲁莽之辈,倒也好应付,惹不起还能躲得起。 而眼下的情况,你不配合他工作,就要防着他给你下套子,将你彻底的踢出去局去——这个压力就不同了。 顾金章笑着说道:“这个陈礼杰,我看最多也只能算是勉强合格,”他直接问眼前这个青年,“县中就真没有能把口语说得更溜一点的老师了?” 耿波也眼睛盯着陈礼杰,期待他的答案,同时也是暗暗心惊:这本该是沈淮要问出的话,现在却是顾立章问出口;那真要去查谁在这件事背后捣鬼,顾金章就必然沈淮站到一起去了。 陈礼杰经验不足,站在会议室里,像是菜市场摊位上的货品给县里几个领导挑挑捡捡,既紧张又尴尬,脸涨得通红。 陈礼杰终究是抗不住沈淮、顾金章、耿波、戴泉等人施加的压力,犹豫的片晌,呐呐的说道:“我们学校,王卫成老师、杨柳老师他们,口语都比我要好,他们好像也有报名,不知道为什么,陈校长没有推荐他们过来……” “县中的校长是陈斌,我认识,”顾立章跟沈淮说道,“这个陈胖子,真是胆大包天,县里急着要用人,他竟然也敢捂着不放手。等会儿,我亲自给他打电话,要他一定把县中最好的英语老师推荐过来;沈书记,看怎么样?”他也不想真的就彻底查个底朝天,既然陈礼杰把陈斌给供出来了,那就集中火力敲打陈斌就可以了,只是不确定沈淮的意思。 “好吧,这些事还是只能拜托顾书记你,我是真不熟悉地方上的情况。”沈淮说道,借这种事敲打一下就可以了,他也不想顺藤摸瓜查什么。 第四百九十五章 风波 耿波回到办公室不久,顾金章又敲门进来,问他:“选人这事,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到学校走一趟?” 耿波乍听顾金章觉得意外,顾金章是分管党群、组织的副书记,在沈淮过来之前,是县里的第三把手,沈淮要借调几个人过来,他不觉得顾金章有必要专门为此到对口单位走一趟,但细想下来,又觉得顾金章此时的处境有些微妙。 “杨部长呢?”耿波问道,他有些不想掺合进去,想着顾金章该是去找组织部长杨立商议此事才是正理。 “杨部长一早就到市里开会去了,今天要回来,也是会很晚。”顾金章说道。 耿波拿出记录本来,似乎是看接下来有没有工作什么上安排,并没有直接回答顾金章。 这事看上去简单,但细思又复杂。 不要看谁都不关心这事,就算陶继兴刚才看到他在过道里带县中的教师进会议室,也没有多问一句,但不意味着大家的耳朵真拿东西塞住了。 这事往小里说,只是普通的人员借调。 县里招商引资工作,急着需要用一些懂外语的专业人手;从专业对口来说,直接从县中借调英语教师,是完全合乎常理,没有太多的想象空间。 正因为没有什么想象空间,有些人就想简单了。 要是没有人在里面动什么手脚,或者动了什么手脚,但塞进来的关系户,能力在水准线以上,这件事也就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偏偏县中做小动作、推荐来的人选太勉强了一些,叫这事起了波澜。 这件事往大里说,可以说是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选拔的前奏。 昨天常委会确定了两委班子选拔、任用的原则,但不意味着不可更改或调整。 倘若沈淮硬是要拿今天这事说事,或者说县中那边二次推荐人选再出问题,沈淮提出调整开发区两委班子选拔任用的规则,限制其他常委手里的权限,别人也许也会对沈淮心生怨气,但更多的怨恨怕就要朝顾金章头上撒去——看上去沈淮是没有什么得失,但一进一退,让其他常委成员之间出现分化,叫县委第三把手顾金章有可能给孤立,这个收获对沈淮来说不能算小。 但,谁又能揣摩透沈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底沈淮是因为他有相中的人给无意踢出局而不悦,还是纯粹为县中推荐的人选太差劲而不悦,还是压根儿他就是拿这事探底? 有时候不是说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这件事出了问题,顾金章分管组织人事,而且这事昨天又是沈淮在会议结束之前托请他顾金章跟杨立两人办的,结果办成这样子,也说明是组织程序上没有把好关。 顾金章不想陷入被动,想要撇清自己也不是可以。 县中推荐的三名教师人都在那里,顺藤摸瓜查下去,自然会知道谁在背后捣鬼——但是为了撇清自己,就搞这么大的动作,就一定能对顾金章他自己有利? 退一万步讲,即使要追查清楚,顾金章也要拿县中校长陈斌当突破口,总不能直接把县委组织部捅个底朝天吧? 最好的方式,还是顾金章放下架子,亲自到县中那边走一趟,把这事妥妥当当解决掉。 虽然这么做看上去顾金章同为副书记,对沈淮太示弱了一些,但从另一方面想,要不是顾金章、杨立昨天自恃身份,觉得沈淮从县中借调两三人不需要他们亲自出面盯着,也不至于会给别人钻这个空子。 现在又不是争强斗狠的时候,又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分歧,相反还有很大的利益摆在那里,等着大家去分,像顾金章这般能屈能伸,才是正道。 再一个,这件事真能解决妥当了,顾金章就能在开发区两委班子人选的选拔上,获得比其他常委更大的主动权,这无疑又是相当实惠的事情。 想到这里,耿波合上记录本,站起来跟顾金章说道:“我手头也没有什么工作,既然杨部长不在县里,我就陪顾书记你走一趟。” 县里下午就直接派车接人过去面试,陈斌也没有多想,只当县里要人要得急。 在陈斌看来,县里这么仓促要把人拉过去用,程序上一切从简,这样反而不容易露马脚。他只当所谓的面试,只是把人拉过去谈话就完了;就算是现在有些地方公开选拔,反谓的面试也只是走走过场,他不认为县里的面试会有多认真。 待陈礼杰跟另两个老师从县里回来,将面试的情况跟陈斌一说,陈斌就有些慌了神,将陈礼杰跟其他两名教师打发走,抓起桌上的电话拔了一串号码出去: “杜主任,我这次可给你害惨了,你怎么不打听清楚,就让我做这遭事啊?这次是沈蛮子想从学校调人,我推荐上去三个老师,两个给直接打了叉。小陈虽然没有给退下来,但很显然,沈蛮子并不满意;就连顾书记意见都很大。我这次可真是给你带到坑里去……” “老陈,你是不是听了沈蛮子的名头就怕了啊,你怕沈蛮子咬你啊?”陈斌这边慌了神,电话那边的沙哑声音却带着轻松的笑意,似乎笑陈斌紧张过度了,“就算沈蛮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也得让他找到借口咬人啊。县里找学校要人,学校就非得把手里的教学骨干都放出去啊?县中的教学质量就不用维持了啊?退一万步讲,就算学校愿意放人,也要教师自己有这个意愿才成。老陈,你放心,这事就算沈蛮子心里不痛快,也没有理由追究,更追究不到你的头上。你自己心虚什么?”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陈斌终究是心虚,但是事已经至此,也不想表现得太没种,苦涩的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陈斌心思不宁的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就想着还得把陈礼杰喊过来,对一下口,只要他们这边不自乱阵脚,就算县里要追究责任,这边也确实可以拿教学骨干当借口推搪。 陈斌背着手走出办公室,往英语组办公室走去,想喊陈礼杰出来再额外吩咐几声。他站在办公室的走廊上,这时候远远看见有两部桑塔那打校门直接进学校来。 陈斌看着两部车直接往办公楼这边驶来,正迟疑间,就看见车子停下来,县委副书记顾金章与县委秘书长、县委办主任耿波从车里下来。 陈斌没想到顾金章与耿波会一起过来兴师问题,急得直跳脚,他顿时恨不得从三楼走廊一脚跳下去算了。 陈斌探头往栏杆外看了看,这楼层又太矮了一些,跳下去又死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下楼去迎顾金章、耿波。 顾金章早就看到陈斌在三楼探头探脑,就站在楼前等他下楼来,阴着脸就训斥:“陈斌,你现在了不得了,县里跟你借几个人用,你塞什么垃圾货色过来?你这是想糊弄谁?” 陈斌心里恨不得把姓杜的八辈子祖宗都操了一遍,偏偏还不能把姓杜的卖出去,听顾金章的话,心想姓杜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至少明面上县里还抓不到他什么把柄。 “顾书记,”陈斌苦着脸告饶,说道,“县里打电话说要青年教师,我就推荐青年教师到县里锻炼去。学校是有几个骨干,但我作为县中的校长,总得要先保障教学质量啊……” “你少给我胡扯蛋,”顾金章他不想挖太深,但陈斌既然露出头来,自然要集中火力敲打他,呵斥道,“要是从县中调三名教师,就能把县中的教学质量拖垮,我看你这个县中校长不要当了,你也没有资格当。陶书记很早就说过来,县中是全县的人才储备库,你听了陶书记这话也是洋洋得意,你现在又拿这种烂借口、破借口推搪县里,那我问你,你平时是怎么建设师资队伍的?” 陈斌脸垮在那里,没想到顾金章的斥责会这么严厉,想吃后悔药都来不及。 霞浦县中,业务上接受县教育局的指导,他这个校长的行政级别却是跟县教育局长相同,是由县委组织部直接任命——顾金章作为分管党群、组织的副书记,虽然不至于当真就为这件事撤了他的职,但叫顾金章天天盯着,也够他吃一壶的。再指不定顾金章什么时候找个烂借口,将他调下面的完中去,他这辈子就不要再想回城关镇了。 想到这里陈斌都快哭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耿波,希望儿子在县中读书的耿波,能帮他说一两句话。 耿波眼睛瞅着水泥地,不理会陈斌。 陈斌在办公楼前给顾金章训,其他老师未必敢凑热闹探头去看,但也都将办公室的门打开来竖起耳朵听。 因为被踢下来,王卫成还沮丧了半天,都不知道晚上回去要跟妻子怎么说。 看着陈礼杰三个教师垂头丧气的回来,虽然他们咬紧牙不说到县里面试的情况,王卫成还是能猜到事情有变化。 这时候听到陈斌在楼下给人训得跟条狗似的不敢回一句话,也确认事情确实是有了变化。 第四百九十六章 波折 顾金章也不想真就深挖下去,要是真挖出一片脓疮,他作为分管组织、党群的副书记,脸上也不会好看。 他就在办公楼前把陈斌骂得狗血喷头,歇过气,又说道:“招商引资是县委县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所以招商引资工作的人才队伍建设,也是县人事组织工作的重中之重,需要有能干事的,愿意干事的。我与老耿过来,就是要将这点跟你强调再强调,你要再拿什么烂货色来糊弄县里,仔细我收拾你!” 陈斌沮丧着脸,请顾金章、耿波及他们的随行人员先进他的办公室。 陈斌抽屉里拿出花名册,垮着脸跟顾金章说道:“我们学校有编制、没编制的,英语教师一共有十九人,名单都在这里,顾书记你自己挑……”他现在有如惊弓之鸟,一时间也怕再揣测错上意,再惹得顾金章、耿波不悦,也更担心顾、耿二人之后的沈蛮子盯上他,索性把花名册递给顾金章,任他挑人。 陈斌此时也知道是沈淮要用人,是沈淮对学校推荐上去的人选不满意,他没有想到会是县委副书记、常委的顾金章与耿波亲自跑过来兴师问罪,但也恰是如此,他更知道沈蛮子惹不得。 顾金章瞪了陈斌一眼,接过花名册,看了耿波一眼。 耿波见陈斌一副怕再做错事的样子,也不想为难他,倾过身子,问道:“陈校长,有哪些教师是有意愿暂时借调到县里工作?这个事,咱们也不能搞强迫,首先还要尊重他们个人的意愿;这也是顾书记所说的,我们需要有愿意干事的人才,光有能力,不愿意干事也不成。还有你们学校的教师,有能力跟没能力,你作为校长,心里总归是有数,不要把问题都推顾书记跟我头上来。” 沈淮始终没有更清晰的暗示,耿波也不清楚县中里到底有没有沈淮相中的人,他们也不能把十九名英语教师都叫过来盘问一番。 倘若沈淮在县中有相中的人,而沈淮也没有更清晰的暗示,那肯定会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能力在水准线以上,即使公开选拔也应该能入围,第二就是有意愿借调到县里工作。 这两个条件一框,就可以把选人的范围缩少下来。 倘若沈淮没有明确的人选,他们就严格照着“能干事”跟“愿意干事”两个标准选人,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有必要搞成惊弓之鸟、搞得他们自己也跟着束手束脚。 听耿波这么说,顾金章也点头认可。他虽然这半辈子都在琢磨人,但也知道,要是琢磨过头,反而适得其反。 这件事情明摆是下面人以为有操作空间,想搞鬼塞关系户进去,才叫沈淮抓住把柄。 现在沈淮即使没有明确的暗示,他这边严格照着选拔的程序来,即使没有把沈淮相中的人圈进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耿波、顾金章的循循善诱之下,陈斌的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 也的确,有些教师自然能力、关系都不过硬,就没有想着要凑这个热闹;也有些教师图教师工作安稳,不愿意到县政府里折腾;也有些教师年纪偏大,根本就不适合——这些人一排除,范围就给缩小了大半。 陈斌脑子里还有一个名单,就是有几个已经直接托人打招呼、但关系不过硬的教师,其实也可以排除在外,那他就能直接将目标锁定到三个人身上。 陈斌沉吟片刻,说道:“是有那么两三名骨干,我不是很舍得放走……” 见陈斌煮熟的鸭子嘴还硬着,顾金章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反问道:“要我求你不成?” “都有谁?”耿波问道。 “两个男老师、一个女老师,王卫成、杨柳、王际胜……”陈斌指着名单说给顾、耿二人知道。 在县政府会议室面试,陈礼杰也提到王卫成跟杨柳这两个人的名字,沈淮当时没有表示什么,但也没有表示不什么;耿波看了顾金章一眼,让他决定。 “你把这三个老师喊过来谈话。”顾金章说道,他倒是爽脆。 实在不行,把这三个人加上陈礼杰一起调到县里去,县中缺英语教师,也完全可以从下面的完中调——一个九十万人口的大县,连三四名会外语的人都调不出来,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陈斌刚才在办公楼前给顾金章当成孙子一般骂得狗血淋头,也叫他这时候很不堪去面对下面的老师,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英语组办公室去叫人。 看到陈斌推门苦着脸踱步走进来,坐在办公桌后备课的王卫成与其他老师,都放下手下的事看过去。 县委顾副书记跟耿秘书长人还没有走,陈斌这时候再到英语组办公室来,摆明了还是要挑着人才算完事。 陈斌眼神扫过王卫成的脸,又在杨柳跟王际胜两个教师脸上停了一瞬,也琢磨不透他们三人里到底有没有谁是上头相中的,阴晴不定的点了他们的名,要他们跟自己出来。 到外面的过道里,陈斌就直接问道:“你们里是不是有谁认识县里新来的沈书记?” 王卫成心里一跳,不过,他还是装作惘然无知的跟其他两名教师面面相觑。 从三人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陈斌也就不再多问,而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县里要从学校调人,我没有第一个把你们三人推荐上去,不是别的原因,是因为你们是骨干,我是实在舍不得你们走。你们走了,对学校的英语教学来说,是很大的损失啊。当然了,你们以后真要到县里工作,能发挥所长,我也是替你们高兴的;你们可也要记住,你们是县中走出来的人,我个人就不求你们什么了,只是希望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能多想着县中。” 陈斌把人带过来,顾金章、耿波也不去旁敲侧击什么,看过人事档案,又叫他们拿英语自我介绍了一番。顾金章、耿波都不懂外语,但看到他们三人自我介绍颇为流利跟自信,也相信陈斌这次不该再敢糊弄他们,就直接拿了他们的人事档案离开,让他们等着县里的通知。 * 王卫成没想到这一天会如此的一波三折,也没想到真跟妻子一开始猜测的那般,这次选人真跟沈淮有关。 放学后,王卫成骑着自行车回家,上楼刚要推家门,就听着屋里陈燕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就见陈燕跟妻子坐在狭窄的客厅里说着话,陈燕她儿子跟他家多多跪在卧室的地上玩玩具,他笑着说道:“真是稀客呢,陈大主任今天怎么肯赏脸到我们这破地方来做客?” 看到王卫成走进来,陈燕站起来说道:“王哥,你也真是的,我哪里敢嫌你家简陋啊?你家里到处都是书,我家乐乐没其他毛病,就是喜欢到处撕东西。你要不怕家里的书给我家乐乐不小心撕了,我以后带乐乐多来找你家多多玩。” 虽然顾金章、耿波等人始终琢磨不透沈淮的意思,但不意味着县里所有人都一点都猜不透——下午面试的事情传开,陈燕就大体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燕以前是个大嘴巴,这一次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挨不到下班,就带着儿子跑到县中医院的幼儿园等徐惠丽过来接小孩,希望前天得罪沈淮的事情,通过王卫中、熊黛妮他们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王卫成不会得势就欺人,但很多事情他都琢磨不透呢,沈淮前夜离开徐记酒楼时,把话都丢在那边,谁知道他对陈燕记不记恨? 不管陈燕之前的势利,王卫成此时也没有必要搭理她,妻子抹不下脸来,他由着妻子在客厅里陪陈燕谈话,他躲到卧室里去,等到陈燕带儿子离开,他才走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徐惠丽问丈夫,“不是说给涮下来了吗,怎么陈燕过来后尽说那些有的无的?” “我也不清楚,”王卫成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诉妻子,“陈胖子开始是黑了心,只是把他选中的三个人推荐上去,其他人都给踢了来。但陈礼杰三人到县里没能过关,给沈淮退了回来,听说场面还有些难看。更叫人想不到的,县委副书记顾金章跟县委秘书长耿波,紧脚跟着赶到学校,把陈胖子当众就臭骂了一通,要学校重新推荐人选,我就这样进了名单。事情也没有最后定下来,可能还要到县里参加一轮面试。” “许是黛妮给沈淮打电话说过这事了……”徐惠丽猜测道。 王卫成也只能这么想。 他跟沈淮也没有什么交情,也许最后求到沈淮门上,沈淮会考虑拉他一把,但领导是有价值的,断无能因为酒桌上见过一面、到他家坐过十几二十分钟,就凭白无故的照顾他;要有可能,也只可能是熊黛妮帮他们说了话,沈淮看在熊黛妮的面子上拉他一把。 王卫成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冒冒失失的去打扰沈淮,但今天的事情还是要告诉熊黛妮知道,就与妻子出门去打电话。 第四百九十七章 原来如此 熊黛妮接到徐惠丽的电话,也颇为意外,没想到王卫成调动的事情会这么复杂。 王卫成想去找沈淮当面表示感谢,熊黛妮打电话给沈淮问他在哪里。 沈淮在霞浦还没有安顿下来,临时住在县委招待所北山宾馆里。沈淮接到熊黛妮的电话,知道王卫成要过去找他,就让熊黛妮转告王卫成,让王卫成直接到北山宾馆西楼找他。 熊黛妮将沈淮的电话号码跟住址给王卫成,临了又觉得让王卫成、徐惠丽直接过去找沈淮不合适,犹豫许久,临时叫了一部出租车,赶到霞浦与王卫成、徐惠丽汇合,再一起到北山宾馆去见沈淮。 待穿过幽静的林荫小道,走到北山宾馆的西楼前,看到二楼灯火通明,窗子里几个身影里她爸赫然在列,熊黛妮头皮发麻,只是她这时候想逃也不成,底楼大厅值班的服务员已经看到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陪王卫成、徐惠丽走进去。 服务员直接领着熊黛妮、王卫成、徐惠丽她们上楼,熊黛妮见二楼会客厅里,沈淮正站在窗台前,不知道在接谁的,其他人,除她爸外,赵东、胡志刚、杨海鹏还有周知白都是她认识的。 这时他们都朝自己看过来,显然都很意外她会出现,熊黛妮也觉得很尴尬,有些解释不清,局促的问他爸:“爸,你怎么也在霞浦?” “哦,我下午就在渎西乡调研。”熊文斌语气平淡的说道,即使也疑惑黛妮为什么这时候出现,也只能一脸从容。 沈淮是要跟王卫成谈一下,但也没有想到熊黛妮会一起过来,转念想到今天的事情可能叫王卫成、熊黛妮他们有些误解,以为他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是专为王卫成一人,故而叫他们以为这个人情极重,叫熊黛妮不得不亲自赶过来一下。 沈淮接过电话,走过来指着王卫成,跟熊文斌他们说道: “王卫成,你们都认识吧?赵东、海鹏以前跟我提起过他,我既然到霞浦了,也要用人,就打算让他到我身边工作,你们觉得怎么样啊?我倒是没有想到,小熊跟王卫成的妻子小徐也恰好是同学。” 他又招呼王卫成坐下来,帮他介绍,说道,“老熊、赵东、杨海鹏,你应该都认识,这位是鹏悦的周知白周总,以后你会跟他经常打交道的;这位是我堂妹宋彤,目前是无业游民……” “我怎么就成无业游民了?”宋彤不满的说道,“我现在好歹是鸿基产业投资基金副经理,手里管着几千万的资产,你不要把人家说得这么不堪好不好?” “鸿基投资在东华的业务,好像跟你无关啊;你的办公室在香港,你没事要往东华跑,怎么叫人认为你是在务正业啊?”沈淮笑着反问宋彤。 王卫成以前跟孙海文走得亲近时,跟赵东、杨海鹏以及熊黛妮的前夫周明,都经常有机会聚到一起吃饭喝酒;只是后面成家立业,工作忙碌起来,又有小孩,他与孙海文都少有见面的机会,跟赵东、杨海鹏自然就更谈不上亲近了,这些年都没有再见过面。 他跟熊文斌倒是也有见过一两面,但彼此的印象都很淡;他相信熊文斌都未必会记得有他这么个人。 真是世事难料,海文出事故离世,熊文斌数度沉浮,即将出任市委常委,而赵东、杨海鹏也都成为东华跺一跺都会有动静的人物,真是叫人感慨。 “你是徐靖家的闺女吧?”熊文斌看着徐惠丽,见她点头,又笑道,“我记起来了,你当时结婚的时候,你老子徐靖跑过来,差点要把我的办公室给砸了,说市钢没有把好门,让一个外面的野小子闯进来将他家中学都没有读完的闺女给骗走了,徐靖硬是要我让钢厂派出所将这个野小子当流氓抓起来——这个野小子就是他喽?” 徐惠丽见熊文斌重提旧事,红着脸说道:“我爸现在说要感谢你当时没有任着他的脾气乱来……” “通过借调,把你学校调到县里来,而没有跟你直接说赵东、海鹏他们跟我推荐了你,就是不想你多想什么,”沈淮跟王卫成说道,“你现在也不要多想什么,这两天把学校那边交接后,就直接到县里来工作。过些天,我会将招商引资工作从县计委划出来,成立县与城南开发区及新浦开发区同步工作的招商局。局长是谁,现在还没有定论,不过我会给你们县中调过来的几名老师里留一个副局长的名额,你要做好参加竞争的准备。” 沈淮还要跟熊文斌、赵东、杨海鹏、周知白他们谈事情,跟王卫成简单的谈了几句,就收住话头。 王卫成与妻子起身告辞,熊黛妮也是心虚,不敢赖着不走,跟他爸熊文斌说道:“我先去惠丽家去,你什么时候回去,直接到县中教职工宿舍那边来接我。”站起来就跟王卫成、徐惠丽他们一起离开北山宾馆西楼。 在屋里,徐惠丽没敢说什么话,出了楼就兴奋起来了,笑着问熊黛妮:“你说我家老王真有能当副局长的样子吗?我怎么看他就不像呢……” “你不要得意忘形了,沈书记只是让我们学校出来的教师有机会参加副局长的竞选,最后谁能上谁不能上,还不一定。”王卫成要比妻子稳重些,还能控制着激动的心情。 徐惠丽横了丈夫一眼,问熊黛妮:“黛妮,沈书记最后那话,你说他是不是就是说给老王听的?” 熊黛妮认识沈淮多年,也知道他用人的风格,跟东华的官场可以说是格格不入。那么多人给他从很不起眼的角落,送到一个个叫人眼馋的重要岗位上去,却又恰如其分发挥出极好的作用来。 所以他对沈淮会直接提拔王卫成担任即将新组建的县招商局的副局长,她是既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在沈淮手下当官,未必就是好事,”熊黛妮笑着说,“就说赵东吧,没有给沈淮调去梅溪之前,长得结结实实的,没过多少时间,他爱人就跟大家抱怨,说赵东已经给沈淮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摸着还硌手。都说沈淮用人,都当成牲口使唤,惠丽你以后可能要辛苦了……” 县中教职工宿舍离北山宾馆不远,熊黛妮就随王卫成、徐惠丽走回去,出宾馆大门,看了有两人迎面走过来。 熊黛妮在昏暗的路灯下也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只当是到北山宾馆住宿的人,也没有在意,倒是对方认出她们,招呼道:“黛妮也过来见沈书记啊?” 待对方走过来,熊黛妮愣怔的片晌,才认识对方是梅溪镇的前党委书记杜建。 熊黛妮知道杜建在梅溪跟沈淮闹得很不愉快,最后给沈淮赶出梅溪,她也不知道杜建以后给调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 “杜书记,你原来也在霞浦啊?”熊黛妮语气冷淡的说道。 “嗯,我离开梅溪后,就一直在县计委工作,”杜建笑着说道,又看向王卫成,问道,“你是县中的王卫成老师吧?我是计委杜建,以前在梅溪工作,跟沈书记还有小熊认识。” 王卫成认出杜建身边的那人竟然是陈礼杰,诧异万分,没想到在背后捣鬼、让陈斌将他从侯选名单上踢下去的人竟然是县计委副主任杜建;更没有想到杜建晚上也会出现在北山宾馆,认出他们来,还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杜建难道不应该千方百计瞒住这事、躲着他们才对吗? 沈淮在二楼跟熊文斌他们接着谈新浦钢厂的筹备工作,楼下值班处打电话上来说县计委副主任杜建过来拜访他,他觉得很意外。 待杜建领着陈礼杰上楼来,沈淮眼眸子敛了起来,盯着杜建那张枯燥无味、却又回味无穷的脸看了许久。 “沈书记,我领小陈过来跟您认错来了。”杜建就站在门口说道。 “认什么错啊?”沈淮故作不知的说道,“今天面试,小陈表现不错,是三名教师里表现最好的;以后到县里,还要更好的工作,争取进步。” 沈淮就在门口跟杜建简单说了几句话,也没有说要他们进会客厅坐下来,就收住话头。 杜建也没有死赖着不走,见沈淮收住话头,就识趣的告辞离开。 沈淮站在窗台前,看着杜建走开,才转回身来。 熊文斌坐在沙发上,笑着说道:“梅溪地方不大,但真是藏龙卧虎啊;我们之前还是把杜建小瞧了……” 杨海鹏对杜建没有什么好感,笑道:“他倒不怕玩火**。” 王卫成离开后,沈淮就把今天围绕借调一事发生的曲折说给熊文斌、杨海鹏他们知道——说实话,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事是杜建在背后捣鬼,看到杜建出现,也是吓了一跳。 “既然他敢玩火,我怎能示弱了呢?”沈淮笑着坐下来,问熊文斌,“老熊,你觉得呢。” “杜建还是有些野心,但是这几年来能沉住气,说明他还没有给自己的野心吞掉,”熊文斌说道,“你现在在霞浦这么缺人手,用杜建倒不是不可以。” 第四百九十八章 说吏 黑色轿车行驶在颠簸的公路上,雪白的车灯打出去,偶尔照亮路边黑黢黢的树林;夜色已深,路两边的屋舍皆灯火熄去,熊黛妮心想人也多在梦乡之中了吧? 熊黛妮终是耐不住好奇心,告诉她爸,她们离开北山宾馆遇见杜建的事情。 “哦,杜建是去见沈淮的。”熊文斌语气平淡的说道。 “杜建在梅溪镇就跟沈淮关系闹得很僵,这次又是一脚踢到铁板上去,他不是该千方百计瞒着这事才对,怎么会主动上门认错?难道说他知道这事情瞒不下去?”熊黛妮问道。 “沈淮并没有打算去查这件事,”熊文斌说道,“杜建也是一开始就知道是沈淮要从霞浦县中调人,他才故意往里塞人。” “为什么?”熊黛妮脑子卡在那里,一时间想不明白:杜建登门认错,说明他心里还是畏沈淮的,但他为何早知道是沈淮从学校调人,还敢在里面搞这些小动作? “杜建要算不多能把沈淮琢磨得比较透彻的一个人,” 熊文斌他不是很喜欢杜建这个人,但又不得不承认,杜建在官场上还是有些手腕跟胆气的,坐在车里也无聊,便将一些寻常人所不能体会的微妙,跟黛妮解释, “怎么说呢,借调这事,可以看作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选拔的前奏——沈淮这次虽然没有一步到位就直接担任霞浦县长、县委书记的职务,但随着新浦钢厂的建设展开,他未来担任这些职务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所以,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的选拔,又涉及到未来霞浦县官场的格局形成。沈淮希望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组成就有一个新的格局,但他为了让工作顺利开展起来,又不得不去照顾地方上的利益跟情绪,不得不把两委班子人选的推荐权都让出去,以示慷慨。你也知道,吏分廉、能、贪、昏、庸、滑诸类。绝大多数从基层爬上来的官员,都不能说不聪明,但是有些脑筋聪明的官员,嗜酒好赌,只喜欢每天上班点个卯,然后整天在酒桌、牌桌上渡过;或者有其他什么嗜好沉溺其中,或者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百般圆滑,轻易不得罪一个人;或者蚊子脚刮肉,木板上刮油,什么事情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这些官员要说聪明,比谁都聪明,但或贪、或昏、或庸、或滑,真正要指望他们做什么事情,却又很可能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小聪明有余,而大聪明不足。沈淮在选择两委班子之时,怎么从推荐人选里,尽可能将这些官员剔除出去?你说哪个官员,会把‘贪’字,‘昏’字、‘庸’字或者‘滑’字写在自己的脸上叫你一眼认出来?沈淮也没有火眼金睛,他把两委班子的推荐权大而化之的放出去,又要很快就把两委班子建立起来,就很难避免相当一部分不合乎要求的官员鱼目混珠的混进来;这又跟沈淮希望一开始就能建立一支廉洁高效的干部队伍的意愿,是背道而驰的。” “……”熊黛妮听到这里,也算是明白过来杜建到底是搏什么。 说到底,杜建是看到沈淮在组建开发区两委班子上的难题。 沈淮一方面希望能以最快的时间,将开发区两委班子拉出来,一方面希望能兼顾到地方上的利益,避免不必要的阻力,那就无法避免鱼目混珠、泥沙俱下,从而会严重影响到整支队伍的效率。 虽然班子以后可以调整,但坏的影响已经形成——而且国内的官场,从来都是能上不能下,让这些人占了位子,以后想要将他们再调出去,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而且叫他们形成更密集的利益网,所带来的破坏力会更强。 杜建故意在借调这事上动手脚,其实就是主动将霞浦县人事组织体系内的一些弊端、也可以说是潜规则提前、以比较难看的姿态暴露出来——他也知道,沈淮有能力看出蹊跷,能从中抓到能震慑他人的把柄进行敲打,为接下来更重要的两委班子选拔先建一道防护滤网。 杜建看上去跟沈淮捣鬼,其实是要帮沈淮的忙;他今晚出现,明着是认错,实际是来邀功。 “他倒不怕沈淮来了脾气,不领他的情啊?”熊黛妮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也暗中咂嘴叫奇,没想到官场会如此复杂,当真是普通人进去就会吃成骨头渣的地方。 “所以说他是少数能把沈淮琢磨得比较透彻的人啊,”熊文斌轻轻一笑,说道,“沈淮是有脾气,看上去比寻常官员脾气大得多,但他的脾气也是收放自如。杜建不甘寂寞,搏一把也在情理之中;不这么搏,他哪有机会露头?” “照廉、能、昏、庸、贪、滑分类,杜建不得归入滑吏一类,”熊黛妮说道,“沈淮知道他的算计,知道他的奸滑,他不甘寂寞又如何?” “能吏能跟滑吏,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熊文斌说道,“私心太重,是滑吏;私心要没有那么重,说不定就是能吏。或者说,能驾御来干些事情,是能吏;驾御不了,整天跟你唱对台戏,拖后脚,则是滑吏……” “是吗?”熊黛妮迷茫的问了一句,有些问题她思考不透彻,有时候也不想太深的去想那些问题。 熊文斌明天要赶去省里,就先离开了;赵东、杨海鹏、周知白、胡志刚他们则没有办法,这么早从沈淮这边脱身。 宋彤虽然说是代表宋鸿军过来,参与新浦钢厂项目的前期筹备讨论,但拿沈淮的话来说,表现比无业游民略好一些,听到沈淮跟赵东他们的讨论,跟新浦钢厂项目稍稍有些岔开,就打着哈欠,要回房间睡觉去了。 鸿基投资更关注新浦钢厂项目本身,而沈淮则要考虑得更多。 无论是霞浦县,还是新浦开发区,之前的规划,或许在此时并不能算有多滞后,但霞浦乃至东华,不仅要缩短跟发达地方的差距,甚至要有野心超越过去,在规划上没有更高起点、更高水平的蓝图怎么成? 沈淮已经跟陶继兴商量,即将冻结全县现有的规划,待他明天通过县大人常务会议的副县长任命之外,在县里,他将直接抓招商引资跟城乡规划这两项工作。 沈淮不仅近期需要拿出霞浦县未来十年甚至更长久的规划蓝图,还要实际性的一笔一笔,把蓝图在霞浦县这块大地实际的描画出来。 新浦钢厂项目要落地,新浦开发区要重新规划,时间拖不得,两委班子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成形。他又不得不兼顾地方上的利益,必须要从地方上吸纳多数干部填入两委班子,才有可能让工作顺利的开展下去。 脱离地方干部,不要说其他阻力,开发区建设,就一个拆迁工作,就能叫你寸步难行。 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就将征用三千亩工业用地用于各个组成工厂及港口的建设,装机容量达六十万千瓦的新浦电厂也将征用六百余亩土地用于电厂及输煤码头及堆场的建设——新浦开发区目前只能提供不足五分之一的建设用地,外围大概有一千两百户住宅需要在最快的时间拆除搬迁出去,才不至于影响项目的建设。 沈淮这几天,跟赵东他们讨论的,是要将新浦钢厂项目进行怎样的分拆,才能在多方配合之下,达到最高的建设效率,而不是等拆迁工作全部完成、土地平整出来之后,才开始建设。 新浦钢厂项目涉及诸多子项目,是可以分拆进行建设,但为了不把整个建设周期拖长,行政方面的工作也必须要立即跟上,所以两委班子以及两委之下的各委局机构,都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尽可能高效的队伍。 所以一般人很难猜测借调这事出了这么一个篓子,沈淮心里是多么暗喜;杜建知道,所以杜建过来邀功了。 对于用不用杜建,杨海鹏是有不同意见的,他就直接说道:“杜建这人太阴了,之前又有矛盾,这时候用他,过段时间他再学袁宏军,我们可就给卖干净了……” 沈淮笑道:“袁宏军是个墙头草不假,但他想卖我们,也要他有这个能力才成,”问赵东,“你觉得呢?” “宋晓军到霞浦来是能帮你很多的忙,但说到对地方上熟悉,应该还是远不如杜建的。”赵东说道。 沈淮点点头,杨海鹏虽然在外面经商,其实性子要比赵东光棍,当初也是受不了顾同的气,才辞职单干;赵东的性子要更韧一些。 虽然在霞浦,陶继兴很积极的配合他,但沈淮毕敬要考虑陶继兴是县委书记,要给予他应有的尊重,不能真把他当成下手使唤:杜建虽然奸滑如鼠,有时候却要开展工作又少不了这类人——就像一开始,沈淮也没有觉得袁宏军有多可靠,但袁宏军在前期,也的确对梅溪格局的形成,出了很大的力气。 沈淮知道,杜建这个人,还得要用。 第四百九十九章 任命 也不知道受惊害怕,还是夜里见过徐福林怎的,陈燕早上醒过来,就感觉不舒服,额头也有些烫。让老公送儿子乐乐去幼儿园,她到十点钟才磨磨蹭蹭的起床,赶到县中医院没找到徐惠丽,随便找了个医生看过门诊,开好病假条才回到县里。 进楼远远看见徐福林从过道另一头走过来,陈燕停在那里。 “你上午人去哪里了,怎么半天没看到你的人?”徐福林脸沉着问她话。 “早上起来身体不舒服,就先去医院看病了,”陈燕从包里翻出病假条,递给徐福林,说道,“我现在过来请假了,怎么,必须要先过来请假才能再去看病吗?” 徐福林看陈燕容光焕发的样子,也不像是生了什么病,瞥了一眼病假条,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能过来,最好先打电话跟陈伟兵说一声。”说罢,就转身进了办公室。 陈燕见过道没有人,也就跟着推门进了徐福林的办公室,问道:“昨天在林子里扒人家裤子,让人家屁股光溜溜的蹶在那里,就没有想过人家会着凉感冒,这时候却怪我看病没请假了?” 陈燕知道徐福林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跟自己儿子女同学乱搞的事情,所以平时她在县政府里都极少跟徐福林说话,也轻易不进他的办公室,但今天进楼就莫名给他训了一通,也忍不住耍起性子来,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到徐福林的办公桌上,将裙摆往上拉起来,露出一截白嫩细腻的大腿,晃徐福林的眼睛,说道: “天气都还凉着,人家生病也换上这裙子,你倒是板起脸来教训起人家来了,你说我这是为了谁方便?” 徐福林瞥了一眼办公室门,确认门给关严了,才垮下脸来,眼睛看着陈燕白嫩的大腿,跟她说道: “上午县人大召开常务会议,通过他副县长的任命,紧接着县委上午又召集常委会议,确认计划委、外经委、规划、国土、中小企业局、城南高新区、新浦开发区等都归他分管——再过半小时,县政府这边也要召开常务会议,宣布常委会的这项决议,进行分管工作的调整,很可能还会有新的议题插进来。除了葛永秋、李秀鹏、陈伟兵等人外,综合办、法制办以及财政局的主要负责人都被要求列席。而且,他以后会在县政府这边办公,你跟我耍小性子可以,要是你这个综合办的副主任不想干了,你怎么请病假都没有关系……” “不会吧,他这两天不是都在西楼那边办公吗,怎么又要搬过来,他不觉得折腾啊?”听到徐福林提到沈淮,陈燕心头犯忤,也不敢再使什么小性子,把丰腴的屁股从徐福林的办公桌上移下来,疑惑的问道。 沈淮到霞浦,会主要担任三个职务:一是县委副书记、一是副县长、一是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 大家之前也都在讨论,沈淮到霞浦后会主要在哪里办公,因为这也涉及到沈淮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在哪块,将直接影响全县权力格局新的调整。 这三个职务里,自然是县委副书记的权柄最重,而且沈淮前天到县里来报到后,也就在对面楼找了一间办公室坐下来,大家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沈淮以后除了新浦开发区外,在县里主要还是跟陶继兴一起抓决策方面的工作,不会太具体的去插手县里的行政事务。 没想到两天过去,沈淮就要把办公室移到县政府这边来。 “之前两天,县人大常务会议还没有召开通过他的副县长任命,所以他临时在县委那边找了一间办公室先坐着。这次是正式将办公室放在楼上去,在葛县长的隔壁、跟李秀鹏县长门对门;陈伟兵已经让人在安排他的办公室了——另外,今天上午的县常委会议,对县政府办这边的人事也进行调整。卢志刚跟任广升,给调去老龄委跟河务局,除了杨玉权的秘书宋晓军会下来担任县政府办副主任外,陶书记还提名县计委副主任杜建进县里担任县委办及县府办副主任——有些事,不是我想怪你,也是为你着想,你要掂量一下……” “杜建是……”陈燕疑惑的问了一声。 这些天来县里的话题都集中在沈淮的头上,对将随沈淮到霞浦来工作的宋晓军也多有议论。陈燕知道宋晓军是沈淮在梅溪镇提拔起来的,后来调到市里给副市长杨玉权当秘书——宋晓军到霞浦来,自然是沈淮的嫡系无疑,此时进县府办担任副主任,接下来必然还将兼任一些重要职务,不过,对县计委副主任杜建,陈燕则几乎没有什么印象,都没有人议论过他。 陈燕知道霞浦县官场近期会有极大的变动,人事调动也会极其密集,但她还是最关心县政府办的人事变动——她即使在言语上得罪了沈淮,大不了以后躲着他点,想来沈淮高高在上,大概也不会屑于直接出面给她这样的人小物小鞋穿,不然只会显得他太小心眼了,但县府办的人事调动,对她的影响就大了。 当然,对主要分管县政府办、北山宾馆等工作的徐福林来说,县政府办的人事变动,对他的影响也是直接而巨大的。 “杜建以前担任过梅溪镇党委书记跟梅钢厂厂长及党组书记……”徐福林也是焦头烂额。 杨玉权的秘书宋晓军下来,他不怎么担心,主要还是宋晓军之前在鹤塘镇的起点太低,对霞浦县里什么情况远远谈不上熟悉,沈淮用他,主要还是用他负责对外工作。 对徐福林来说,很多事情、很多人他惹不起,至少还能躲得起。 沈淮就算有一千双眼睛,徐福林相信总也有他看不到的角落;就算沈淮有一千双手,徐福林相信总也有他手插不进的地方,但杜建这头老狐狸,在霞浦县官场上沉浮了半辈子,突然之间从边缘给调到舞台的中央来,意义就不同了。 跟陈燕不同,徐福林对霞浦县官场研究跟了解要深得。 徐福林知道杜建当初从梅溪镇党委书记的任上调到县计委担任副主任,也是因为他在梅溪镇跟沈淮有矛盾,即使他是陶继兴提拔上来的人,也不得不给闲置起来。 陶继兴此时突然提名杜建进县委办、县府办,肯定不是说,陶继兴觉得在委屈杜建三年后,现在要给他补偿,必然是早就跟沈淮有默契才会提出如此的人事任命。 是沈淮要用杜建。 徐福林也无意跟陈燕说得太细,这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他不想让别人看到陈燕穿着性感的小裙子单独在他的办公室里,只跟她说道:“杜建这人的眼睛毒得很,你以后在政府办还是多注意些;实在不行,你看县里这么多局或者乡镇,你想去哪里?” “我倒是想去当个局长、镇长,你也要能让我去当啊,”陈燕虽然忤沈淮,但见徐福林堂堂副县长,也一副畏人如虎的样子,心里反倒瞧不起他来,再说这样就给远远的踢开,她也不甘心,说道,“再怎么说,我跟熊主任的女儿熊黛妮是同学,再怎么得罪他,他也不能把我吃下去吧?叫你提醒了,我还要去跟沈县长打声招呼呢。” “对了,你跟熊黛妮是同学,他跟熊黛妮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徐福林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男人看到漂亮女人,就一门心思想着扒人家的裤子,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扒熊黛妮的裤子?”陈燕说道,“反正换了我是男人,没办法忍住不动心。” 从省委组织部商调函下来,离开嵛山县到霞浦来上任,所有调动手续完成,也就不到一周时间。 这一周里,沈淮从燕京回来后,也是四处奔波,还到江宁、徐城走了一趟。钢厂筹备、工作调动,以及东华新格局的成形,各种谈话都只能绕着弯、隐晦的说,沈淮也忙得脚不离地,甚至连他自己的家当都还留在嵛山,今天要嵛山县政府主任肖浩民专程带车送过来。 在县政府常务会议之前,还有些时间,沈淮就在新办公室里跟肖浩民、宋晓军、杜建,谈一些新浦钢厂建设中嵛山那边能分摊的工作。 新浦钢厂一期产能就是梅钢现有的三倍还多,不要说建成后或直接或间接创造的就业岗位巨大,就是在建设过程当中,也必须要把全市的建设资源都调动起来,才有可能更快的推动项目的建设——沈淮自然也不会把嵛山县落下。 陈燕敲门进来,看着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定了定心神,镇定的看向沈淮:“沈县长,会议时间快到了,徐县长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等会儿是在二号会议室开会。” 沈淮看了四月天就穿起短裙的陈燕一眼,说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站起来,跟肖浩民、宋晓军说道,“我跟杜主任去开会,就让晓军送一下你。” 宋晓军还没有直接入职,所以不便直接参加县政府会议;杜建现在还是县计委副主任,自然可以列席县政府常务会议。 杜建站起来跟肖浩民握了一下手。 杜建是不甘寂寞,想搏了一把,但也没有想到沈淮的决定会如此干脆利落,今天早上陶继兴就打电话找他过去谈话。 第五百章 目标 今天临时召开的县政府常务会议主要就是宣布几项任命以及关于县政府分管工作的调整决议。 由于分管工作的调整幅度很大,涉及到县政府这一块的事权几乎要彻底的重新进行分割,故而即使有什么事项需要决定,也不得不暂缓下来,重新交给分管副县长手里去拟新的处置意见。 沈淮担任副县长,分管计划委、经贸委、规划、国土、城乡建设、交通、中小企业以及城南、新浦两个开发区,将县里的经济大权抓过去,这点并不出乎众人的意料。甚至说,沈淮没有一步到位就直接顶替葛永秋的县长职务,就已经很叫一些人意外了。 县政府常务会议上,相对叫人吃惊的,还是杜建即日起从县计委调任县委办、县政府办副主任的任命——县长们是在上午的常委会议之后,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是政府办的主任们以及县政府组成部门,却大多是任命正式宣传之后,才知悉此事,一时间也是诧异莫名。 县计委作为县政府最重要的权能部门,就在县政府大院内,很多人都跟杜建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杜建从梅溪调到县里这两年多来,沉默得就跟河边的鹅卵石一样,几乎就叫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看他平日期佝偻着的腰背,似乎很享受退居二线的生活,在县计委内部,也完全不跟其他几个主任起任何冲突——当然,即使他想叫人彻底忘掉他也不可能,沈淮崛起于梅溪镇,杜建之前担任梅溪镇党委书记,之所以给调回县里闲置,就是因为他在梅溪镇跟沈淮有矛盾,给沈淮踢出局。这些往事并不久远,就算深埋到泥土之下,只要涉及到沈淮,也会有有心人挖出来。 很多人心里都在想,杜建这两年虽然非常老实,但沈淮到霞浦来,他给调到政协或者人大养老,无疑是最好的结局,谁能想会有这么一份任命摆到大家跟前? 沈淮要上手的工作极多,宋晓军对霞浦县的情况,也需要有一个适应过程,那杜建的走马上任,就变得刻不容缓。 杜建平时也在县政府大院里上班,任命宣布之后,接手新的工作岗位,简单到就是换个办公室的事。 虽说杜建在借调一事上,不惜将陈斌拖下火坑,为沈淮制造敲打霞浦县众人的机会,就是不甘寂寞,想搏一下,但也没有想到沈淮的决定会如此干脆利落。 县委办、县政府办副主任,同样也享受正科级待遇,办公室也仅仅就是东侧两栋楼间交换了一下——就个人而言,杜建还更喜欢他在县计委那间的爬满爬山虎、朝东南的二楼办公室,而县政府办这边,二楼以上朝阳的办公室都要优先让给县长们选,能腾给杜建的,只是一间过道北侧、光线给北面树林遮住的小房间,但杜建心里清楚,这么轻轻的一换,他就算是从舞台的边缘,转到灯光聚焦的中央来了。 那些个平时看到恨不得鼻腔里出气的副县长们,在会后看他的眼神就陡然柔和起来了——杜建在官场浸淫了半辈子,对人的眼神最为敏感,仿佛当年在梅溪镇当党委书记的感觉又回来了。 只是杜建跟其他人心里一样,心里还是有疑问未释,还是有些忐忑未消。 杜建不清楚:究竟是他兵走险锋,叫沈淮看到他的用处,还是说沈淮用他,仅仅是为了千金买马骨、以安人心? 中午去见沈淮时,由于肖浩民、宋晓军都在场,杜建站在一旁,也没有说几句话;这时候,他叫县计委的小马、小张帮他搬办公室,他拿着记录本再到沈淮的办公室来听候指示。 * 沈淮正抽会后的空闲时间收拾办公室,杜建敲门进来,他停下手,叫杜建坐到窗外的沙发上说话。 “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沈淮拿出烟来点上,又把烟盒跟火机放茶几上,叫杜建自取。 “是有两年没见了,”杜建说道,“我离开梅溪后,杜贵还在梅溪惹了些事,我知道后想去找沈书记您认错的,后来也是给耽搁下来了。” 沈淮知道杜建说的是潘石贵与杜贵叫唆商户冲击镇政府一事,这事以潘石贵跳湖自杀、杜贵投案自首给判劳教告终,但留下很多尾巴到现在还没有扯干净,他笑了笑,说道:“杜贵是杜贵,你是你,你只要不包庇纵容,需要你来认什么错?” 沈淮只是蜻蜓点水的揭过这段往事,便说其他事情:“我虽然把宋晓军从市里调过来当助手,不过宋晓军对霞浦县的情况并不熟悉。另一方面,我主要也是希望宋晓军能多负责对外的一些工作,所以我到霞浦县之后,就希望陶书记能推荐一两个对县政府各部门及各乡镇事务较为熟悉的人选给我。陶书记推荐了你。” 杜建一时间琢磨不透,沈淮为什么不愿意谈梅溪旧事,是说他心里想揭过旧事不提,还是说要谭启平正式给调出东华之后,再考虑动手收拾潘石华他们? 杜建当然也知道陶继兴不可能主动将他推荐给沈淮,当然他也不会对陶继兴这两年来的冷落生什么怨气——陶继兴虽然随波逐流了一些,但也没有将他一脚踢死。他要是之前就给调到县政府、县人大养老去,此时再调回来,就会显得格外的突兀;甚可以说不可能。 可以说,陶继兴之前对他的态度是,你惹不起沈淮,就先老实到一边呆着;才将他放在一个可进可退的位子上。 从这点来说,在官场上见惯落井下石的杜建还是感激陶继兴的。 见沈淮此时无意多谈梅溪旧事,杜建也是顺着他的话意说下去:“我一定不会辜负陶书记跟沈书记你们的信任。” 沈淮印象里还留有杜建昔日在梅溪霸道、专横的记忆,还是不能很适应他此时带有些老态的巧言令色,不清楚这是他的伪装,还是说这两年来对他的心性确是一种煎熬,笑着说道: “现阶段我在县政府这边分管了很多工作,不过绝大多数工作都有既定的程序跟步骤,我暂时也没有打算做太大的变动,你就照着之前的程序处理。在县里,我现在主要想做的两件事,一是城乡规划要重新做,要高起点,高标准,一个就是北山宾馆的改制。后者更急切一些……” 县委办、县政府主任们的权柄或轻或重,主要依赖于县长们的信任与放权。 往小里说,再大的主任也只是县长们的管事婆,几乎所有琐碎冗杂的事务,都要他们跟在后面擦屁股,要是什么事情没有办好,给当成孙子一样骂,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往大里说,县政府各部门及各乡镇请示县政府的事项,具体办理意见,相当大一部分都要由他们负责草拟,县长们很多时间只是在他们草拟意见之后签个字,甚至都没有精力细看一眼;事后的督办以及更多决策性意见的形成,他们都发挥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可以说在政治这个舞台上,发挥的作用及影响力要比下面的乡镇及部门负责人都要大。 沈淮的话意也是很明显,他现在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县政府这边,他确定一个原则,具体的分管工作,在经杜建手汇总到他办公桌之前,都由杜建照老规矩召集人手研究、拟写办理意见,他主要负责签字,实际就是授给杜建最大的权柄。 除此之外,沈淮还要将新城乡规划以及北山宾馆改制这两项重要工作,交给杜建牵头去办。 “除了北山宾馆外,霞浦没有一家真正能上得了台面的酒店,”沈淮说道,“而接下来新浦钢厂进入建设阶段以及招商引资工作的展开,不仅县里,以及各企业,都会有更多高端商务宴请及接待的需求。要是照国际一些标准来说,北山宾馆的条件也只能说是相当勉强,接待能力也有限。县里短时间里拿不出资金对北山宾馆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同时要考虑到政府形象的问题,也不宜将大量的财政资金用于馆阁厅楼的建设。所以霞浦县招商引资的第一步,我还是打算从北山宾馆改制做起,引入资本,对北山宾馆进行修缮跟扩建。我昨天就在跟周知白谈这个问题,让鹏悦联络其他相关企业,凑出一个亿资金出来,注入北山宾馆。县里对北山宾馆的控股权、管理权都可以让出去,只需要占一定的股份,保证权益不受损就可以了,同样也能约束县里的公款消费。这件事我这两天就抽空跟葛县长提一下,但也需要你能帮我最快拿出一份成文的方案出来……” 杜建将沈淮说的话,都认真记了下来。 “你有周知白的联系电话?”沈淮问杜建。 “有的。”杜建说道,他虽然不找周知白等人联络,但联系方式一直都没有丢,又不大确认的问道,“北山宾馆要注入的资金是一个亿?” “嗯,是一个亿,起点要定得高些,”沈淮点点头,肯定的说道,“现在城关镇,包括城南开发区在内,居民有五万人。把全县各大乡镇都统计在内,城镇居民总数也就二十万,城市化率不到22%。而在我设想之中的将来,以工业化、产业化带动城市化发展,霞浦县与新浦发展衔接起来,应该是一个居民人口要超过六十万的新兴城市区域。我们新的规划要照着这个目标去制定,作为新规划的第一笔,北山宾馆的改制跟扩建,标准自然也不能低了。” 杜建自以为对沈淮、对梅溪研究得比较透彻,但也没有想到,沈淮将霞浦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发展目标定得这么高。 城关镇此时的居民人口约五万,将来人口增涨十到十二倍,岂不是说城镇区域也要相应的扩大十到十二倍,甚至更高? 那差不多要将城关镇周边以及东侧的渎西、平东等乡镇都划进来,一直到新浦沿海的范围内,在这片占地近两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建设出一座崭新的港口城市出来。 梅溪镇此时的建成区域,也才十几平方公里而已。 第五百零一章 何月莲意外来访 第二天早上,沈淮到葛永秋办公室,与他做了一番沟通。 若是不想什么事都捅到常委会上讨论,什么事情都需要以书记办公会的形式成文,葛永秋的配合也是不可或缺的。 沈淮并不想跟葛永秋的关系搞得多僵,虽然拳打书记、脚踢县长,叫人很是爽利,但在官场上逼走上级的名声并不能算好。 在官场上,有时候是要让人敬畏,但敬畏过头,让人产生忌惮的同时,也会让人警惕、防备,这并不是能更好开展工作的状态——杜建以前的毛病很多,哪怕是为了千金买白骨,沈淮也要用他来打消其他人的一些顾虑,表明他不会因为简单的矛盾,就一定会把别人往死里踩。 从葛永秋办公室谈话出来,沈淮就把他分管的各部门负责人召集到办公室来,彼此间见面,也做些工作上的交待。 除了杜建、宋晓军、戴泉等人,王卫成、杨柳、王际胜等人正式到县政府报到,沈淮也把他们叫过来,与各部门的负责人见面——而陈礼杰也在杜建的安排下,主动推掉调进县政府工作的机会,留在县中继续任教。 这么一来,杜建在借调之事背后发挥的作用,除了陈斌心知肚明、不敢声张之外,县里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察觉。 县里之前的招商引资工作,主要由计划委、外经贸委等部门分头负责,沈淮要把相关工作、人员,从这些部门划出来,成立专门的招商局,需要一个过程。 县里会出文件,先在县政府成立县与开发区合署办公的招商办,将工作先开展起来,沈淮让宋晓军主要负责招商办的工作。王卫成、王际胜、杨柳等人都暂时编入招商办,但工作范围也不限于招商办,所谓的招商办更类似一个专门围绕沈淮而设立的综合办公室。 在见面会上,沈淮也将新城乡规划及北山宾馆改制的事情,跟分管各部门的负责人做了通报,也要他们献计献策,希望通过实际的做事,把大家先初步的聚拢到一起来,而不是一定要到酒桌上加深感情。 霞浦在东华不能算穷县,在梅溪、鹤塘两镇给划出去之后,九五年的财税收入还突破一个亿,可以说这两年来的经济都在稳定的发展——即使如此,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很难想象仅北山宾馆改制之后,就能直接吸纳上亿的资本。 作为县委县政府招待所,北山宾馆是城关镇唯一能谈得上够了档次的酒店,归县委办直接分管。近年来流行评星级,县政府去年也专程给北山宾馆拨了两百万专款,用于房间及宴会厅的修缮跟装潢——就这点肉,县里就争得头破血流,明争暗抢,花招奇出;现在这一下子要再投一个亿进去,随便漏点工程出来,还不得把人肥得腻死? 一天之前,得知杜建从县计委调到县委办、县政府办,有些人还酸溜溜的想,同样都是享受正科级待遇的副职,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今天知道这么大的一项工程,沈淮让杜建牵头去办,有些人心里就都快酸出水来了。 沈淮上任最初的几天,就是要专门跟各部门以及乡镇上的一些人见面、谈话,了解基本情况,几乎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下午拉着宋晓军一起回市里,就把带领王卫成他们熟悉县政府人事、工作等情况的事情交给杜建,杜建还要额外给他们讲解一些招商引资以及企业服务方面的工作流程。 很多事情是千头万绪,窗外的天都黑了,杜建也没有把一些工作理出头绪来,听着敲门声,不知道谁这时候过来找他,随口应道:“进来。” 杜贵那么干瘪瘪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叫杜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沉着脸骂道:“你丫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不怕撞到沈老虎对你的影响不好吗?”杜贵说道。 “那你还过来做什么?”杜建问道。 “我在你家等半天了,看着天黑了半晌,你都没有回来,就摸过来看看。”杜贵腆着脸说道。 杜建也不想杜贵这张二皮脸赖在办公室里叫其他人看见,叫杜贵先回他家里等着;他收拾起公文包,看到给临时腾出来挂上招商办牌子的办公室也还亮着灯,进去跟王卫成等人招呼了一声,也就赶了回去。 骑车到家门外的巷子口,杜建看到阴影处停着一辆桑塔那,杜贵没有在他家等着,从车里探出头来,喊道:“哥,我在这里。” 杜建推车过去,看到阴影中何月莲那张风韵犹存的美脸,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推车站定在车门前,看了看杜贵,又看了看何月莲,没有说什么。 “哥,你把车丢一边,先坐进来才好说话啊。”杜贵看见杜建沉默,就招呼他坐进车里说话。 杜建将自行车靠墙放好,坐进车后排里,看着后视镜里何月莲那张挤出笑容来的脸,倒想起这具身体以往所带给他的快活跟**。 “哥,沈淮也真是够大方的,这才新官上任,就丢给你一个大工程做啊;这往后县里谁还不唯他马首是瞻啊……”杜贵还是皮肉轻得没有几两骨头,心里有什么事情藏不住,看到杜建坐进车里来也不说话,就笑嘻嘻的直接奔主题而来。 杜建知道县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传得极快,他没有应杜贵的话。他知道杜贵的斤两,有时候只是不得不照顾这个比自己小十多的堂弟,他眼睛还是盯着何月莲看,何月莲今天过来的目的,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何月莲的心里也是苦涩,当年杜建给沈淮一脚踢出梅溪镇,到县计委挂了一个副主任无权无势,她把他当成狗屎一样甩掉,谁能想到转了一圈,杜建竟然又投靠到沈淮门下,重新有获得重用的迹象? 何月莲并不清楚,杜建心里对他与沈淮之间关系由之前的上级变成当下的下属,有什么感想,她认为,只要认识到沈淮这两三年来的手段以及梅溪镇的巨变,杜建心里应该不会有太深的芥蒂。 何清社想得最开,也是放得最早,看看何清社他现在什么地位,就知道人最终还得要顺势。 何月莲嗓子干涩,有些话在嘴里转了半圈,都吐不出口,临了说道:“现在唐闸区里都在说,何清社跟李锋这次都会进区常委班子,杜书记你有没有听说啊?” 陈宝齐接谭启平担任东华市委书记、熊文斌担任常务副市长以及杨玉权担任统战部长,昨天省常委会议是正式研究通过,谭启平会调任省供销总社主任——这些事,沈淮上午就跟杜建提了一下。 虽然离陈宝齐上任还有几天时间,但陈宝齐到任之后,唐闸区班子的调整,也会很快进行——潘石华、周岐宝、苏恺闻等谭系旧人的即将失势,以及区常委新班子的组成,也是近期众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四人,到底谁会进区常委班子,杜建也没有数,毕竟他没办法钻到沈淮的脑子里去翻个清楚,但将来东华市是赵系与梅钢系平分天下的局面,梅溪作为梅钢系的发家之地,即使不争区委书记、区长的位子,梅钢系有两到三人进区常委班子,在梅溪新区的发展中发展至关重要的影响,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想想给他压制那么多年没脾气的何清社、李锋、郭全,想想给他当了那么多拎包小弟的黄新良,此时无一不是梅钢系的嫡系,即使在市领导面前说话都能挺起腰板来,就连他压根瞧不起来的邵征,今后将作为众信投资的代表常驻霞浦,陶继兴见他也是笑容可拘,以至宋晓军两年前还只是一个村支书——杜建心里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潘石贵当年跳湖是很多疑点的,我们搜集了很多证据,”杜贵说道,“这些材料,哥你能不能帮我们交给沈老虎啊?沈老虎这时候大概正急着要用这些东西吧……” 看着杜贵递过来一只黑色塑料袋,看样子里面包裹了不少东西——杜建却没有接手。 何月莲到底比杜贵要老辣,见杜建没有接手,紧接着又问了一声:“是不是等新的市委书记上任后,我们再把这些材料交上去?” 杜建只是笑了笑,心想何月莲心里总算要比杜贵拎得清楚,知道沈淮不屑于要她们的投名状。 杜建沉吟的片晌,也怕何月莲她们病急乱投医,说道:“潘石贵的死,是有苦主的,你们掺和进去做什么?再一个,潘石贵的死,是谭书记任内发生的事情,即使有疑点,你们总该不会让谭书记留个烂尾巴离开东华吧?” 何月莲点点头,表示明白。 杜建推门下车,扶起靠墙放的自行车,临了又说了一句:“霞浦的事情,你们插手不上,以后还是少来霞浦吧。” 第五百零二章 沈淮的心思 杜建看着何月莲开车与杜贵留开,才骑车钻进巷子回家。他知道这两天家里不得安宁,吃过晚饭,就躲到巷子口的小茶楼里看材料。 白天要在机关里替沈淮处理琐碎的公务,还要将王卫成、王际胜等人带上路,熟悉县里的情况及工作程序——沈淮交待的两件事,尤其是北山宾馆改制问题,需要近期就拿出成文的方案出来,杜建也只能抽晚上的时间,先把北山宾馆的资料先熟悉起来,才好着手牵头召集各部门的人讨论改制方案的问题。 要说北山宾馆,杜建也没有少去,但要有些情况也必须要通过上午找来的材料才有更全面的了解。 北山宾馆的历史甚至比市政府招待所南园宾馆还要悠久,是在清中后期霞浦县盐商会馆基础之上改建而来,经过历年来的改扩建,形成今日的规模。 早建三进大院的霞浦县盐商会馆以及五十年代修建的会堂式主楼,如今成了北山宾馆主要的宴会及客房区。另外还在北塘河西岸修建数座小楼,以接待特殊客人——沈淮此时就住在北山宾馆的西楼里——整个北山宾馆的建筑面积不大,只有四千平方米,甚至都不及梅溪镇的文化站大楼,宴会厅及包厢约二十来个,客房约四十间。 要说北山宾馆比梅溪文化站大楼好在什么地方,大多数所有进入北山的人都会称赞那里林深径幽——的确,跟大都市里奢华的大酒店不能比,但北山宾馆胜在其环境幽静的园林。 东华市从九四年就开始推动国有企业改制试点工作,霞浦县虽然没有把北山宾馆拿出来改制,但也做了一些资产审计之类的基础工作。 九五年县里给北山宾馆核定的固定资产约五百六十来万。 这个数字在杜建看来是略低了一些,也可能是有人早就在打北山宾馆改制的主意、故意压低核算资产的数目,但也不算低得有多离谱——当初梅溪镇建文化站大楼,加上陈丹接手经营之后的投入,大体也就投入不到八百万;近年来梅溪镇商业用地飞涨,那是另说。 北山宾馆的资产有过核算,年前县计委甚至拟过一份股份制改制方案,有这些基础进行调整,就不难拿出新的改制方案出来。 是不是适当提高估价,或者将北山宾馆所占有三十余亩商业用地的价值也有必要进行估算——虽然这些都将极大影响县政府对北山宾馆的最终持股比例,但杜建知道现在这些事不应该由他来拿主意,甚至在摸清楚沈淮的意思之前,他都不能提出来。 且不管北山宾馆的资产最终估算多少,杜建同时也关心鹏悦等企业入股后,拿出一亿资金,会对北山宾馆进行怎样的改造。 周家前后在鹏悦国际大酒店及附属的高夫尔运动会所上的投入,也就六千万而已,就已经将鹏悦打造成东华当下最为高档的星级酒店——据说建筑面积近两千平米的尚溪园,陈丹前后总共也就投入六百万不到。 北山宾馆,除了已有建筑、庭园外,还要额外注入一个亿的资金——杜建有些怀疑,北山宾馆这么点地方,怎么容纳这么大量的资本注入? 杜建随手将城关镇的高比例地图翻开来,拿红笔将北山宾馆从地图上圈出来,笔锋斜飞出去落在徐记酒楼上,叫杜建吃了一惊。 杜建看了看手表,时间不算晚,也不确定王成卫就在办公室里,他将材料往腋下一夹,就骑着车赶到县政府去——王卫成、王际胜等人果然都还在办公室里加班,没有回去。 “你们这才是第一天,不要把自己逼这么辛苦,”杜建笑眯眯的赶王际胜他们下班去,临了又把王卫成拉到他办公室里,问道,“沈书记今天提了北山宾馆改制的事情,把这事交给我牵头去办。我对北山宾馆不是特别熟悉,倒是北山宾馆跟县中背靠背挨着,小王你对北山宾馆应该比我熟悉吧?” 王卫成不知道杜建的心思,见他过来问北山宾馆的情况,自然也是将他了解的情况相告。 杜建铺开地图,指着他在地图上画的笔迹,说道:“北山宾馆改制之后,就要进行大规模的扩建,不能跟县中争地,往西要越过北塘河,往东扩的话,东面这几处建筑似乎有些碍眼……” 王卫成将杜建的手指尖压在徐记酒楼上,疑惑了看了杜建一眼,心想,杜建真不知道徐记酒楼是徐福林他儿子的? 不过,王卫成转念间又想明白过来,杜建应该是不知道前些天晚上在徐记酒楼发生的事情,所以当他意识到北山宾馆往东扩建会涉及到徐记酒楼时,才会犹豫不决。 “这几处建筑都是近年来新建,似乎没有按照规划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还要查县里对北山路一带的具体规划。”王卫成也含糊其辞的说道。 前天晚上在北山宾馆与杜建撞到后,熊黛妮有跟他说起来梅溪镇的一些往事,王卫成也知道有些事情要比他想象的复杂。 不过对杜建来说,有王卫成这句话就够了。 杜建这两年闲得发慌,没事就琢磨县里的人事关系。 徐福林跟他儿子同学陈燕是什么关系,自以为能瞒过别人的眼睛,却没有瞒过杜建的眼睛——从徐福林儿子徐建中以及陈燕,串联到熊黛妮,在沈淮指定要从县中借调工作人员之后,杜建就又迅速把徐惠丽、王卫成跟熊黛妮的关系也摸清楚,这才兵行险招的在借调这事上动手脚,故意叫沈淮能抓到把柄。 王卫成的妻子跟徐福林儿子的徐建中是中学同学,杜建虽然不知道前些天晚上在徐记酒楼发生的事情,但见王卫成并没有替徐建中掩饰的意思,甚至直接点出徐记酒楼是徐建中仗徐福林之势建出来的违章建筑——杜建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北山宾馆要扩建,徐记酒楼要推掉,沈淮不开口,但是这个意思杜建他自己不能领悟,就不能算合格——沈淮并不是要他拿什么高水准的改制方案,而是要放他出去咬人。可笑别人都还羡慕沈淮把一个超大工程丢给他做,杜建暗想:沈淮要真这么肤浅,当年也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了。 杜建从县里骑车回到家里,就给沈淮打电话过去。 沈淮在徐记酒楼上的意图,他领会到即可,没有必要再挑明了说,而是把何月莲、杜贵今天拿潘石贵跳湖自杀疑点材料来找他的事情告诉沈淮——他并不清楚沈淮此时有多信任他,但也要防备着这一丁点的信任有可能给何月莲这骚娘们糟蹋掉,所以他不能把这事瞒着不说。 * 接到杜建电话时,沈淮正跟孙亚琳一起进老宅。 沈淮将手机夹在脖子下,不意叫腋下夹着的公文包滑落下来,刚巧包没有关严实,里面的文件雪片似的洒了一地。 沈淮一边接杜建的电话,一边弯下腰捡文件;孙亚琳就傍门依户的看着沈淮手忙脚乱的捡文件,也不说弯个腰来帮沈淮捡文件。 对何月莲、杜贵拿材料找杜建这事,沈淮表示知道,也不跟杜建在电话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朝孙亚琳瞪眼扬了扬手,说道:“回法国这段时间又惯出毛病了,看到我打电话,也不说搭把手啊?” “去,你这点小伎俩还能骗倒老娘?”孙亚琳不屑的看着沈淮,手捂住有些低的领口。 沈淮真是没想到说要占孙亚琳的便宜,但叫她这么一捂领口,才发现她今天果真是美艳无端。 虽然从酒会离开披了一件外套御寒,但低胸设计的礼服裙叫她露出一片修长的颈脖跟雪白细腻的胸脯,她刚才要真是弯下腰来捡文件,一定能从领口看到更多的丰满挺耸。 沈淮下午赶到市里来,是参加淮联重工的竣工典礼。 东华市还处于权力动荡期,虽然省常委的研究结论已经放出风来,但陈宝齐毕竟还没有到任,熊文斌、杨玉权也没有正式进入常委之列,所以作为东华九五、九六年度重点建设工程项目之一的淮联重工竣工典礼,也是很低调的进行,并没有邀市里的领导参加以壮声势。 淮联重工目前建成部分,主要以船用、桥用钢构件为主,也是当前梅溪钢铁产业往精加工方向的延伸,建成之后,每年将消耗梅钢十五到二十万吨的坯材,对初步完善梅钢的产业链结构,意义重大。 沈淮赶回来,主要也是跟淮联重工大股飞旗实业及艾伦家族这次到国内的代表约翰.艾伦见面,进一步商谈新浦钢厂筹建的事宜;孙亚琳也是奔波许久,今天陪同飞旗实业的代表,一起回到东华。 孙亚琳伸头看了看沈淮捡起来的凌乱文件,上面压着一张手绘图稿,拿过来见竟然是北山宾馆及周围区域的规划草图,她诧异的问道:“你都到这一步,这些工作还要你亲自动手啊;你刚刚接电话的这个杜建,你刚才不是说,已经将北山宾馆改制的事情,交给他牵头去办了吗?” “很多具体的工作,我都可以放手给其他人去做,但恰恰城市规划、设计这些事,我还真不想放手,”沈淮笑着说道,“如今霞浦可以说是一张白纸,每一笔都很重要。现在由我来决定每一笔到底怎么去画,这么有成就感、这么有意思的工作,我怎么会让给别人去做?” 沈淮倒不是担心杜建会在这件事上动什么手脚,而是知道杜建虽然是官场上的人精,但平时的视野还多局限于霞浦,不可能对北山宾馆改扩建拿出多么惊艳的方案出来。 沈淮暂时想冻结城关镇的规划跟城镇建设,但这时候完全将有限的市政建设资金都投入到新浦开发区去,霞浦县必然会有大量的人有意见,所以城关镇这边还是需要兼顾做一些改善性的市政营建。 就目前来说,沈淮暂时打算将霞浦县城、城关镇区的改造主要集中在北片,为了节约极为有限的财政资金,故而才需要将北山宾馆的改拓建搞得大一些,这样才能将一些市政建设任务,划给北山宾馆的改建头上去,能在短时间里较大幅度的改善城关镇北片、北山路与北塘河一带的环境。 就算把事情交给鹏悦去做,鹏悦也只会做北山宾馆内部的设计,外围跟宾馆本身无关的道路、园林及绿地规划,甚至包括县中的发展,都还是要县里来负责——沈淮不信任县城建、园林、规划等部门的业务能力,也不认为杜建能把这活做出极高的水准来,只能自己抽时间做起来,他会要杜建他们做些更具体的工作。 第五百零三章 孙亚琳的裙子 陈丹还没有回来,进了屋,沈淮将公文包丢在茶几上,到厨房拿水壶先烧起水来,走回客厅,就见孙亚琳屈腿坐在沙发上,从他公文包里翻出一叠手绘图稿在看。 “好歹翻人家东西之前,说一声呀。”沈淮说道。 孙亚琳仰起姣美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扬了扬手里的图稿,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却说瞎话的笑道:“真是很不巧呢,你的包又掉在地上,这些东西都是自己滑出来的,我顺手帮你捡起来,也不要你谢我了……” “我的智商,有你以为的那么低?”沈淮问道。 孙亚琳嫣红娇唇一抿,问道:“你智商哪里高了?”往沙发一角缩了缩,给沈淮挪出坐的地方来。 沈淮等着水烧开,就站在沙发边。 孙亚琳进屋后只是将遮风的外套脱掉,盘膝屈坐在沙发上,紫色的百褶裙下,露出仿佛象牙一般洁白的修长小腿。 她俯着身子看图稿,低胸设计的领口露出修长的颈脖跟一大片嫩如凝脂的雪白胸脯,妆容未卸的脸尤为精致——沈淮高高的望下去,能从领口看到乳沟深处的风光。 沈淮都怀疑他要是不转开眼睛,鼻血会不会就飚出来。 “你就那点出息,”孙亚琳抬头瞭了沈淮一眼,见他的眼睛瞥向她的胸口,不屑的横了他一眼,“想不想摸一下?” “你不打我?”沈淮帮意咽了一口唾沫,涎着脸问。 “你要打得过我,我就让你摸。”孙亚琳说道,冷不防手撑住扶手,抬脚就朝沈淮的屁股踹过去。 沈淮正警惕着呢,闪得极快,叫孙亚琳一脚落空,只是她这一脚用力也是很大,“哗”的一声,百褶裙摆就整个的崩开,斜到一边,骤然露出白花花的大长腿以及紫色内裤的一角,还有几根黑毛调皮的露出来, 孙亚琳见沈淮眼睛盯着她大腿看,倒没有说拿东西遮一下,而且直接拿了一只靠枕,冲沈淮的脸扔过去:“再看就戳瞎你的眼睛。” “啊,你这不是故意露给我看的啊?”沈淮接过抱枕闪到一边,“那我就不看了。”但又忍不住往孙亚琳大白腿上瞟了两眼,真是长得惊人,而且不肥不瘦,仿佛精雕细琢的美物,还长得没边,直忤忤要忤进人心里去,心想这么双美腿,只能让女人摸,真是白费了。 孙亚琳横了没出息的沈淮一眼,扯着裂开来的裙子回屋,换了长裤过来,直为无故牺牲掉的那条裙了叫屈:“都怪你惹我,老娘多少年来难得穿一回裙子扮淑女,竟然落到这个下场;这裙子也是死贵的……” “淑女有你这样穿着着裙子就飞脚踹人的?”沈淮问道,离她远远的坐下来。 孙亚琳见沈淮一脸胆怯的样子,说道:“你放心,我今天心情好得很,不打你;你坐过来些……看你这些鬼画符,你是打算在新浦造一座新城啊?” “你这几天不在国内,”沈淮说道,“田家庚已经是省全委会议提出,要把东华建造成东部沿海大型综合枢纽港,成为拉动淮海省发动的桥头堡。不管是不是为了响应田家庚的号召,我在新浦的动作都不能小;小了,不就是让人瞧不起吗?再一个,从霞浦县城关镇往东到新浦镇海边,只有十二公里的纵深。以传统的眼光来看,十二公里纵深是很长的一段距离,但随着城镇化建设的提速,如果我现在不去把城关镇跟新浦放在一起做总的城建规划,仅仅在窝在海边建临港新城,可能三五年后就会出现弊端。到时候想到返回来调整,困难不用说,同时也会造成巨大的浪费。而且,霞浦的城关镇,离市里距离也不远,只有三十公里。要是市区往东发展,而霞浦往西拓张,不久的将来,城市区域就能衔接起来,十年后霞浦撤县设区,正式并入东华市也说不定。” “有想法倒是不错,不过,你在霞浦能聚拢多少市政建设资金?”孙亚琳问道,“照你画的这几张图,不要说其他了,光市政基础设施这一块,没有两百亿的资金投下去,这座新城形成雏形都够呛啊。而整个东华要发展到你所说的那样子,两千亿的基建资金投下去才差不多有个样子。你以为你能印钞票啊……” “所以说有些工作要一步步去做,有些工作要一个个去谈啊,”沈淮手按住眉头,身子后仰靠沙发上,说道,“现在,霞浦县主要是跟省里要扩权,跟市里要财权——我打算这两天跑省里去找田家庚、赵秋华聊聊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不理睬我。” 霞浦县九五年财政收入破亿,在东华市三区七县里排名中等,不算穷,但能挤给城关镇用于城市基础建设的资金,都不到一千万。而要照沈淮的规划,五年内的基建投入以数十亿计,差额极大——他所面临的,还是怎么去搞钱的问题。 “你希望能谈出成的结果来?”孙亚琳问道。 “梅溪镇三年财政大包干后,新增的税源才得以集中在梅溪,最快的将基础配套设施完善起来,”沈淮说道,“当下要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我不希望省市把特别多的资源往霞浦倾斜,但也希望在霞浦没有真正发展起来之前,省市尽可能克制不从霞浦抽走太多的税源。这是一个方面,另外就是想省里让霞浦县有权储备一些土地。” “这是打算学习新加坡的经验?”孙亚琳问道。 “新加坡那么点大的地方,经济发展能有如此的成就,跟其地理位置有关,但其他方面的经验,也需要学习,”沈淮抱头,将脚跷在茶几上,说道,“都说中国地大物博,但给十二亿人口一摊,地怎么都大不起来,物怎么也博不起来。所以国内土地的使用,必须要学新加坡集约型经验。现在各地都在成立招商局,所以我在霞浦县成立招商局没有什么阻力,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但我要是成立土地储备管理中心,并与其他机关局平行,就省里、市里就未必会点头同意。” 孙亚琳问道:“那国资办你还搞不搞了?” “当然要搞,怎么不搞?”沈淮说道,“梅溪工投与新城投集团是搞成功的模式,移植到霞浦,不会有太大的阻力——而且将来霞浦基建资金的来源,主要也依赖这种模式的挖掘……” 孙亚琳又定睛想了想,揉了揉脑袋,嚷嚷道:“这么多事情纠结在一起,真是叫人太痛苦了,我还是只关心钢厂项目好了;想太多,人真的会未老先衰的……”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我这几天,也都快累得喘不气来了。”他将图稿从孙亚琳手里拿过来,盖在脸上,仰面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孙亚琳见沈淮半天没动静,伸脚过去踢了踢,问道:“你就不问我跟飞旗实业的谈判进展?” 沈淮纹丝不动,不理她。孙亚琳伸着脚丫子去蹭他的下巴,叫沈淮一把抓住。 孙亚琳虽然换了长裤,不会走光,但脚丫子光着,粉雕玉琢似的,还涂了鲜艳的指甲油——脚趾甲上的指甲油叫他心里起疑,问孙亚琳:“你还喜欢女人吗,怎么现在又穿裙子、又涂指甲油的?” 孙亚琳不忿的横了沈淮一眼,说道:“还不是这个社会太变态,非要老娘扮得跟女人一样,才叫正常,”要从沈淮手里抽回脚,“老娘还要回屋把这恶心人的指甲油给洗掉。” 孙亚琳个子大,脚掌却不大,抓在手里又绵又软,沈淮倒有些舍不得松手——这会儿他摆茶几上的手机陡然响了起来,孙亚琳好像给吓了一跳似的,猛的把脚收回去,临了才意识到是有人打电话找沈淮。 沈淮弯腰将手机拿过来,看过号码,眉头骤聚起来。 “谁打来的电话?”见沈淮这样子,孙亚琳凑过头来看,显示的是一串没有储备下来的手机号码。 “这是刘伟立的手机号。”沈淮说道,将手机消了音,却没有马上接通。 孙亚琳看了沈淮一眼,虽然现在有手机的人很少,但沈淮接触的人群里,手机却很普及,没想到沈淮记忆力这么好,能记住刘伟立的手机号码,但同时也疑惑,谭启平的大秘,刘伟立这时候打电话给沈淮做什么? 是谭启平想在离开东华之前,跟沈淮聊聊天吗? 沈淮接通电话,刘伟立在电话倒没有太多的废话,只是说谭启平希望能跟他见一面,问他明天下午能不能抽出时间来。 沈淮自然不会连谭启平一面都不敢见,约好明天下午他去市委,就挂了电话。 孙亚琳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心明天下午进了市委,给谭启平来个‘摔杯为号’……” 沈淮回想这三年来跟谭启平的恩怨,也只能说化作无奈的一笑。 虽然随着改革开放的日益深化,供销社系统有日薄西山的趋势,但此时在省政府各部门里还要算是炙手可热——谭启平虽然最终因不能控制东华的局面,而给省里最终调走,但说到底还是没有大过。再一个,宋系也不能说寒了人心,谭启平调任省供销总社,对彼此来说,都勉强可以说是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台阶。 沈淮也不清楚,明天下午见到谭启平,他会说些什么。 第五百零四章 拦路喊冤 第二天,沈淮上午与飞旗实业的代表约翰.艾伦会过面后,用过午宴,下午先到市政府找高天河谈财税包干的事情。 淮海省在东部沿海算经济发展滞后省份,在分税制实施之后,上邀国库的税收基本上也都是以财政转移支付的方式返回省里——故而地方上产生的财税收入,绝大多数都在省、市、县及乡镇四个层次里进行分配。 霞浦近几年里,财税收入很有限,上邀比例不高。不过,眼下新浦钢厂项目已经进入启动阶段,大规模的建设,必然会促进霞浦县地方财税收入激增。 按照现行的财政政策,霞浦新增加的财税收入,差不多将有六成要上缴给省市。 沈淮希望能减少上邀省市的比例,将更多的财税收入留在霞浦用于地方建设,这些都需要他分头跟市里、省里谈优惠条件。 “你们县里先把报告打过来,”面对沈淮请求,高天河听过后,也是公事公办的回答,“我知道还不算数,市政府这边还需要开会研究一些……” 涉及数亿甚至更多数目的地方财税分配问题,沈淮也知道不是高天河一人能决定的事,他过来也只是先跟高天河沟通一下,点点头,说道:“那我就不打扰高市长你了,我还要到谭书记那里跑一趟。” 高天河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沈淮掩门而去,托额沉吟片刻,又转头看向窗外。 市政府大楼外种有十几株银杏树,有些年头了,挺拔高耸,树梢头恰好延伸到高天河八楼办公室的窗外,树梢头初生的新叶是那种鲜嫩的青绿色,叫微风拂过,摇曳生姿。 在东华这次的权力大地震里,虽然再次岌岌可危的保住位子,但高天河心里没有太多的窃喜。 谭启平初到东华时,仅有沈淮替他冲锋陷阵,地方上一片缄默,对谭启平还是充满警惕,不肯事事配合。 等到谭启平与沈淮事生龃龉,水火不能相溶时,地方上其他势力一时间也很难适从,相当一部分人都跟他高天河一样,都有着隔岸观火的心思。 只是局势发展到今天,谭启平黯然离场,众人蓦然回首,才发现梅钢系早已蔚然成林、根深蒂固,而代表赵系进入东华的陈宝齐又有省钢以及虞成震等地方势力的支持,同样非他高天河所能抗衡。 虽然暂时保住市长的宝座,但高天河知道夹在赵系跟梅钢系之间的滋味不会好受——更叫他难受的,其他人都可以择善而从,但无论赵系还是梅钢系,却都没有给他高天河留一个立足之地。 以后,他在东华,要是过度的倾向赵系,梅钢系就会想尽办法踢他出局,挤兑得他难受;他要是过度的倾向梅钢系,陈宝齐同样不会容他——这样的局面,该叫他如何自处? 绕过北面的小花园,走进市委大楼里,站在阴暗且冷的过道里,沈淮颇为感慨,他也不知道面对谭启平彼此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淮顺手敲门走进熊文斌的办公室里,未曾想刘伟立正在熊文斌的办公室。 看到沈淮探头进来,陈伟立挤出笑容来说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刚去高市长那边找他谈财税包干的事情,也不确定什么时间能脱身,就没事先跟陈秘书长你联系,”沈淮问陈伟立,“陈秘书长,谭书记找我到底什么事情啊?你倒是跟我说一声,不让我心里一直虚,担心有什么错误叫谭书记知道要批评我。” 陈伟立看着沈淮嬉皮而笑的脸,仿佛跟他初到东华时看到那张脸没有什么两样,但谁能想到这张脸的背后所藏凶机,竟然将堂堂的市委书记逼走东华? “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陈伟立说道,“谭书记马上要离开东华回省里了,就想着在离开东华之前,请大家过来坐下来再吃顿饭。” “一起吃顿饭好啊,”沈淮说道,“那我就在老熊这边等着。谭书记什么时候忙完了,陈秘书长你过来喊我们一下。” 陈伟立不确定谭启平是不是要在办公室里单独见沈淮,就先离开。 看门关紧,沈淮拖了一把椅子,在熊文斌办公桌前坐下来,摇头笑道:“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接到陈伟立的电话,说是今天要见一面——就不知道有无好宴了?” “好像是定下来陈伟立跟着去省里,省供销总社那边给他安排一个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不难,”熊文斌说道,“苏恺闻走不走,还没有定,但苏恺闻跟谭晶晶已经领了证,就算回省里也不会去供销总社。不过,有苏唯军在,苏恺闻到省里哪个部门,挂个副处,过两年再升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周岐宝等人就有些尴尬了……” 沈淮一笑,对谭启平来说,不是拍拍屁股离开东华就可以的,他有他的利益圈子需要维护——他要是真拍拍屁股就走了,不做一点善后工作,把嫡系亲信丢在东华给欺负,那供销总社主任这个位子就是他仕途的终点;即使到省供销总社,他也未必就能控制住局面。 要是谭启平是正常调出东华,在他离开之前,至少可以把陈伟立、周岐宝两人安排到下面区县或者委局一把手的位子上去,其他留在东华的谭系官员也不会太狼狈,不会像今天这般惶惶不安。 陈伟立现在是确定跟谭启平去省里,苏恺闻有个担当省委秘书长的老子,他本人年纪也轻,就算遭受些挫折,爬起来也快,大不了先会回省里某个部门窝上几年。 最受不起打击的,至于就是周岐宝、阚文涛这些人,一方面年纪也正是做事的黄金壮年,另一方面此时所处的位子也很关键,稍有不慎,给打下去沉寂三五年,就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或者有什么把柄抓住,敲一闷棍,境遇会更凄凉。 所以对谭启平来说,不管之前关系崩得多紧,多么咬牙切齿,该放下脸时,还是要放下脸。 * 将到五点半钟时,陈伟立才过来喊沈淮、熊文斌一起下楼去。 谭启平已经先下了楼,不过一号车就停在大楼门廊正前,司机黄羲站在车子的侧面,看到陈伟立领沈淮、熊文斌下楼来,帮他们打开车门。 下班时间,机关工作人员也是陆续的离开大楼,看到沈淮、熊文斌同时坐进来谭启平的车里,大多人都奇怪的看过来,克制住交头接耳的冲动,纷纷走向车棚,取车回家。 沈淮也不知道这样的场面是不是谭启平刻意安排,坐进车里,看到谭启平不言苟笑的脸,心里想:这顿饭还真是叫人难受啊! 熊文斌坐到副驾驶位子上,转回头来跟谭启平打了声招呼,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上一次跟谭启平、沈淮坐同一部车子是什么时候,感觉已经是相当的久远。 等到陈伟立坐到后面那辆车上,黄羲才发动车开出去。 后面那辆车门窗紧闭,沈淮也不知道还有谁在那辆车上。 就在一号车驶出市委大院的时候,在马路对面候着的一群人看到谭启平的车子出来,“哗”的都冲到马路中间来,将马路堵塞得严严实实,不叫一号车有离开的机会。 沈淮看着堵车的那伙人拉出的条幅,也直觉得头痛——杜建昨天夜里才打电话说何月莲、杜贵拿潘石贵横死疑点材料找他的事情,没想到何月莲他们动作会这么快,赶着今天到市委大院门口来堵谭启平的车,还偏偏他跟熊文斌都还坐在谭启平的车里。 “家父蹊跷跳湖而死,千万家产横遭当官亲戚侵夺!” 陈伟立从后面的车子里下来,看着堵车的这群人拉出横幅,也是感觉到头皮要炸开。那群人里将路封住,这时候有个青年披麻戴孝,抱着一只像骨灰盒的黑色盒子,在马路跪下来,身上白衣写着“为父申冤”的四个大字。 陈伟立既惊且疑的走过来,隔车窗问谭启平:“谭书记,我们是不是先退回去,让信访局的同志出面解决?”看向谭启平,不知道这场面他会怎么处置。 谭启平没有说话,沉着脸先看车外的形势。 市委大院里值班的警卫反应极快,连着特警及值班的保卫,十余人很快走出来从大门里走出来,将谭启平的车跟拦路的分隔开来,准备掩护谭启平的车掉头先退回市委大院。 熊文斌看到条幅上“跳湖”二字,自然也明白是跟潘石贵之死有关,他从后视镜里看了谭启平、沈淮一眼,静待谭启平做出决定。 他到现在也不确定谭启平知不知道潘石贵这个人——毕竟有些事,下面人并不会都如实跟谭启平反应。 “虽然这种风气不能助涨,但既然遇上了,你先过去了解一下情况;要真是无理闹访,再交给信访部门的同志出面处理不迟。”谭启平说道。 陈伟立隔着车窗看了沈淮一眼,沈淮也不知道他不能说完全不知情,但也不怕陈伟立的疑点能咬他一口,淡淡的说道:“两年前梅溪镇政府遭商户围攻,带头闹事的人里有个人是唐闸区委书记潘石华的堂弟潘石贵,在公安机关要采取措施展开调查之前,潘石贵先跳湖自杀了。后来公安、部门得了一个畏罪自杀的结论,就结了案——看情形,前面这群人是为这事闹腾。都过去好久了,我都快要把这事给忘了;之前也没见有苦主跳出来喊冤,倒是听说潘石贵遗产的处理,有些纠纷,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 第五百零五章 为父申冤 谭启平一言不发的坐在车里,头角抵着车窗上框,看着外面的情形——正好是下班时间,哗啦啦的十来个人跑到马路中间才堵上几分钟,车流就给堵了老长一串,路两边更是许多骑自行车停下来围观的群众,叫场面越发的难看。 好在市委办对这种情形处理有经验,除了市委大院里值班的特警跟警卫外,又把附近的交警调过来增援,从两端的路口分流车流、人流,不到于完全堵死在市委大院前。 刘伟立跑到前头去,跟拦路堵车的人交涉,片刻之后,领着那个披麻戴孝跪在马路中间、身上写“为父申冤”四个血红大字的青年,走回到特警跟保卫组成的人墙之后。 刘伟立凑过头来跟谭启平汇报说道:“他叫潘志强,声称他父亲潘石贵两年前跳湖事出蹊跷,唐闸区公安分局玩忽职守,没有尽职调查就匆促给出‘畏罪自杀’的结论,草草结案——他要为他父亲申冤。” 要不是沈淮提起,谭启平也想不起跳湖自杀的潘石贵来,蹙着眉头,隔车窗盯着眼前潘志强,问道: “事情都过去有两年时间,你觉得你父亲死得蹊跷,不可能只是畏罪自杀这么简单,那之前有没有将情况向市公安局或其他部门反应?” 倒也不知潘志强真是有冤苦无处申诉,还是怎的,胡渣拉茬的,脸颊瘦凹下去,两眼赤红,给领到谭启平的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毫不含糊的高声哭诉起来: “事情发生时,我当时人在外地,等我赶回来,我爸都已经叫他们早先一步给火化了,我连我爸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们心里要不是有鬼,何苦这么急着哄骗我娘连我爸寿衣都没有换上就叫我爸尸骨无存?区公安分局结论我爸是畏罪自杀,但是我不知道,我爸畏的是什么罪?教唆商户冲击梅溪镇政府,这个是有错,跟我爸一同教唆商户的杜贵,最后也给判了一年劳教。我不认为,我爸会因为怕给送去劳教就非要去跳湖自杀。区分安分局尸检都没有做,就直接送去火化,这样的结案结论,我不能接受。我之前没有向有关部门反应,因为我只是怀疑,但手里没有过硬的证据……” “那你现在找到线索跟证据,也应该直接向市公安局反应,”谭启平沉着脸说道,“我虽然是市委书记,但我也代替不了公安部门帮你侦案破案。” “案件涉及到唐闸区委书记潘石华,也是我的堂伯,我害怕市公安局不会受理,更害怕市公安局受理之后,消息走漏出去,我会跟我爸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潘志强说道,“我只能请谭书记您为我做主;你要不为我做主,我担心我明天就会横尸街头……” “胡说八道,朗朗乾坤,你看到有谁横尸街道了?”谭启平蹙着眉头厉声喝斥潘志强,但也没有说更严厉的,而是睑着眸子盯着他,问道,“你说唐闸区委书记潘石华,跟你父亲的死有关,你有什么证据吗?” 谭启平没有回头去看沈淮或熊文斌的反应,很多事情他从眼前这个潘志强眼睛里能看出一二。 刘伟立站在车外,也一直都注意观察着潘志强的反应,心里觉得奇怪:这个潘志强不认得沈淮?这出戏不是沈淮一手整出来的? 沈淮之前还真没有跟潘志强打过照面,他也不知道潘志强到底找到了什么线索,他就坐在车里,很平静的看着车窗外。 何月莲、杜贵拿潘石贵死亡疑点材料去找杜建,想要拿这个做投名状,以赎前过,沈淮当然不屑理会,但也认可杜建的处置。 潘石华的问题,不仅仅涉及到潘石贵跳湖自杀的疑点,还涉及到下梅公路两侧数十间已拆迁商业用房的权属问题——这么大的利益争执、冲突在里面,即使现在不爆发出来,待谭启平走后、陈宝齐到东华之后,潘志强、杜贵他们一样会拦陈宝齐的车驾喊冤,把这事捅出来。 到那时候,沈淮更洗不清他有痛打落水狗的嫌疑。 故而在此时将这件事捅出来,将解决事情的主动权交到谭启平的手里,对谭启平来说,至少整个事件不会失去控制。 谭启平隔着车窗,接过潘志强递过来的材料,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先退到市委大院里面,让道路先通畅起来,我才慢慢看你的材料?” 见潘志强没有反对,刘伟立就指挥两部车退回到市委大院里面,又领着人手,将随同潘志强一起堵路拦车的十数人都拉到大门内来,让交通先畅通起来。 谭启平也不下车,就坐在车内看潘志强给他的材料,翻看了几页,才问沈淮:“这些情况你之前有没有了解过?” 沈淮接过材料,粗略的翻看了几页,直接关于潘石贵死亡疑点的过硬材料不多,毕竟人死尸消,很多疑点在过去这么长时间之后,都很难再还原,更多是潘石贵死后,他包括两家织染厂及下梅公路南侧多达三十间商业用房等财产给潘石华的妻子苗秀英以及其子潘成、潘建以及其他人联手侵夺,以及潘石华多年来受贿、安排亲属进机关国企的材料——特别是商业用房的问题,潘志强递过来的材料里,附了很多证人证词,后面都按着红通通的手印,想来也是去年堵副省长罗成辉那些商户聚在潘志强的身后,一心想着要把这件事捅破天。 沈淮将材料还给谭启平,说道:“我在梅溪镇时,潘石贵、杜贵等人教唆商户冲击镇政府之后,我就意味着下梅公路的问题比较复杂,所以随后也就冻结了下梅公路的改造,硬着头皮去修造价高得多的渚溪大道。也因此,我后来也没有特别深的去核查下梅公路的问题,也算是我在梅溪工作不到位的一个地方……” 刘伟立站在车窗外,听沈淮这么说,也知道谭启平不能说他的不是——下梅公路恰恰是苏恺闻到梅溪接替沈淮之后,一力推动的,当初为拆迁,甚至还闹出商户围堵副省长罗成辉车队的事件出来。 虽然事后有六人给拘留,但背后唆使人杜贵等人一直都没有缉拿归案,而六名商户在释放后,也同时离开东华,躲到外地去了,时不时的往省里及中央递材料。 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还没有完结,这时候又唱出这出戏来。 谭启平将材料递给刘伟立,说道:“你把这些材料给岐宝看一下,看看里面关于下梅公路商业用房方面是不是真有问题?” 刘伟立有些不确定的看了谭启平一眼,见谭启平的眼神颇为坚定,他接过材料就往后走去。沈淮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确认周岐宝就坐在后面的那辆黑色尼桑车里,只是他与熊文斌刚才坐谭启平车里,他们没有露脸——他不知道,除了周岐宝之外,还有谁坐在后面那辆车里。 周岐宝刚才看到十数人冲上来拦路堵塞车,拉出条幅,他的头皮也跟着炸开——虽然潘志强这伙人拦路堵车的矛头指的是夺他家产的潘石华,但周岐宝知道这时候将潘石华斗倒,没有他的半点好处。 他更担心有人趁谭启平将要离开东华之前,再次将水搅浑,除了叫谭启平不能安安静静的离开东华之外,也叫他们留在东华的谭系官员,处境将更艰难。 毕竟是市委大院门口发生的事情,市委大院内有足够的警力能将这十几人控制,周岐宝刚才也就没有下车。 这时候见刘伟立拿材料走过来,他也不能再在车厢里安坐不动,下车来压着声音问道:“是不是沈淮还不想叫我们安生?” 刘伟立摇了摇头,虽然沈淮有背后捣鬼的动机,但他刚才站在一旁观察了半天,确认潘志强跟沈淮应不认识。 他将材料递给周岐宝,说道:“谭书记让你看下材料,是不是有些事实依据?” “谭书记这时候真要查潘石华?”周岐宝疑惑的问道。 “就看材料够不够硬了。”刘伟立也是一脸苦涩,当下的形势很分明,要是潘志强递上来的材料过硬,谭启平不查,等到陈宝齐到东华,又怎么可能不查?倘若那样,他们到那时更被动,还不如现在就主动将问题捅出来,多少还能抓到一些解决问题的主动权。 周岐宝明白刘伟立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谭启平不会在离开东华之后还留下一个大的定时炸弹——他接过材料翻开来看,越看越眉头越皱,知道潘志强这伙人要报杀父之仇,想扳倒潘石华有一阵子了,虽然这份材料不能说明潘石华跟潘石贵的死有关,但也绝对能说明潘石华干净不了。 周岐宝与刘伟立走到前头来,凑到车窗跟前,跟谭启平汇报道:“有几个人倒是有的,不是编造出来的,但他们跟潘石华书记的关系,还需要进一步的核查……” 谭启平头微微伸出车窗外,跟刘伟立说道:“你带着材料,陪同潘志强他们去找郑书记,请纪委协助调助。你告诉郑书记,此案不管涉及到谁,都请纪委严厉对待——让纪委最快出具一份初步的核查情况说明,以供市委研究。” 第五百零六章 黑暗楼梯间 潘志强拦路喊冤,沈淮随谭启平在市委大院门口耽搁了大半个小时,才驱车赶往南园。 阚文涛、苏恺闻、谢芷等人都早到了南园等候着;沈淮随谭启平走来,见休息厅里的众人脸色都有些阴,即使挤出来的笑容也很勉强,心想,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刚才发生在市委大门口的一幕。 沈淮没有看到潘石华的身影,不知道是今天酒宴本来就没有安排潘石华的位子,还是说潘石华在知道市委大门口发生的事情后才临时退出去的,或许这个已经不再重要。 就算没有市委大门外发生的这一幕,今天的酒宴也不会叫人心情愉快。除了阚文涛在席间说些家常话,努力的挑动气氛,大多数人都只顾喝酒吃菜,沉默而寡言。 不过众人也没有什么好胃口,服务员飞快的将菜肴堆叠上桌,但也没见盘子浅多少,沈淮看着服务员停止传菜,心想该是酒终宴停之时了,就与熊文斌站起来告辞。 沈淮开车送熊文斌回去,熊黛妮也不在家,在单位加班,他在熊文斌家里谈了会话,就告辞离开。 将要下到底楼时,就见熊黛妮踩着高跟鞋,从外面“咚咚咚”的往楼梯间里直冲进来。 楼梯间里没有廊灯,里面黑黢黢一团。 沈淮适应了里面的黑暗,能看到熊黛妮从外面走进来;熊黛妮却看不见楼梯间里有人,迈着轻快的步子,抓住楼梯扶手就要往楼上冲。 沈淮见惯熊黛妮温婉安静的样子,没想到她一个人走路时也冲冲撞撞跟个小女孩子似的,看着熊黛妮三步并两步的冲上来,他想要让开都来不及,只能出声招呼:“小熊。” 熊黛妮哪里会想到楼梯里正有人下来,更没有想会是沈淮,猝不及防,身子下意识的要闪开,整个人摇摇晃晃就要摔倒。 虽然熊黛妮才冲上两三阶楼梯,就这么直直的摔下去,也会摔得够呛,沈淮迈步伸手去拉熊黛妮。 沈淮虽然抓住熊黛妮的手,但沈淮重心也失稳,给熊黛妮带得往下走了两步,才靠在楼梯扶手上,没有一起摔下去。 熊黛妮身子已经倾下来,只是给勉强沈淮挤在楼梯上,没有摔下去,但身体重心还没有调整过来,慌乱中抓紧沈淮的手臂,感觉脚刚给崴了一下,叫痛的喊道:“哎呀。” 沈淮倒没有崴着脚,慌乱之间,他的重心也不稳,也只能双手将熊黛妮的身子紧紧的抱住,将她的身子压在楼梯扶上,勉强让两人稳住,但也感觉到熊黛妮单薄春装下的娇躯又柔又软,特别胸前那两团高高隆起的地方,紧贴过来,叫人清楚的能想象那地方晃动起来该是何等的波涛汹涌。 熊黛妮惊魂未定,抓沈淮的手没有松开,倒也没有急着从沈淮紧紧的搂抱里挣扎出来,抬头看着他,嗔问道:“怎么是你?跟个鬼似的闯出来,都吓死我了。” “是你看也没看就往里面冲,怎么这都能怪我头上来?”沈淮笑着说道,抱住熊黛妮的身体让她站好。 虽然他对熊黛妮没有太多的非分之想,但刚才紧密的接触还是叫他有触电的感觉。 熊黛妮感觉脚踝有些痛,弯腰摸了摸。 “怎么了,崴着脚了?”沈淮问道,往上跨了一步台阶。 “没事,有些痛。”熊黛妮弯着身子想要转回身,捡地上的包,然而没想到沈淮又往上跨了一步台阶,她往后蹶起的屁股摆正过来,正好拱到沈淮的小腹上。 这本是无意的接触,让开就是了——只是这一瞬间叫熊黛妮仿佛触电般脑子瞬时起了慌乱,想要站起来,身子却无意识的往后拱。 沈淮叫熊黛妮这一拱也是措手不及,不想摔倒,只能顺势伸手抱住她的腰,他身子往后靠在墙壁上,让熊黛妮的屁股结结实实的贴在他的腹股沟上。 熊黛妮穿着薄呢套裙,弯腰下来,臀绷得又紧又圆,抵在沈淮的腹股沟上,叫沈淮就觉得那里又大又圆,弹性十足,瞬时间血气翻涌,下身腾腾腾的就怒涨起来, 但过了两三秒,见熊黛妮都没有什么动作,面对这般的诱惑,沈淮也顾不得什么后果,头脑冲昏的搂住怀里的娇躯。 熊黛妮僵在那里,她感觉那根巨杵从静到动,怒气腾腾的顶在她的臀上。 她在怀孕生下七七之后,身体没有走形,偏偏屁股变得异常丰满,肉质十足,她僵着身体,往后抵住,就仿佛肉臀渴望要将那根巨改忤裹住似的;也仿佛沈淮那根巨忤从小变大、从软变硬,一念要往她丰满的臀里钻似的——仿佛身体给另外一个人控制住似的,意识还在那里,能清楚的感觉这一刻紧密接触带给她身心的激颤,身体却完全动不了,直到沈淮隔着衣服抓住她的**,她才清醒过来,抓住沈淮的手,轻声说道:“不要。” 只是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拒绝是那么软弱无力,甚至她的身子还紧贴在沈淮的怀里,臀部还紧贴在沈淮的巨忤上,没舍得分开,只是无声喘着气。 沈淮隔着衣服抓住熊黛妮柔软的胸,很大,很软,手感不错,要不是给熊黛妮抓住手不能动弹,他想伸去肉贴肉的揉两把。 熊黛妮喘了好一阵子气,心跳才没有那么厉害,才柔声说道:“放开我,好不好?”抓住沈淮的手,轻轻的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胸上拿下来。 沈淮下边虽然肿胀得厉害,但意识也不再那么强烈,松开手让熊黛妮站起来,从后面看着她的脸颊红烫,在幽暗的光线里妩媚动人,还小喘着气,又忍不住将她抱到怀里,让她发烫软柔的身子贴紧自己,摸了摸鼻子,贴着她的耳根说道:“我刚才也昏了头……” “那你还抱那么紧?”熊黛妮娇嗔道,轻轻的从沈淮的怀里挣扎出来,回头流波明媚的盯着沈淮的眼睛看了有那么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们不该这样的。”捡起台阶上的包,就“咚咚咚”的踩着高跟鞋上楼去了,将沈淮一个人留在阴暗的楼梯间,也不敢回头再看沈淮一眼。 熊黛妮在家门口定了定神,才拿钥匙开门进屋,见她爸、她妈坐在客厅里说话,问道:“沈淮怎么又到我们家来了?”也没有等她爸、她妈说话,她就钻进自己的卧室里,背抵着门喘开气来,手紧紧的按在胸上,回味着刚才那一瞬间所带来的身体激颤的滋味…… * 沈淮在黑暗的楼梯里站了很久,才下楼坐进车里,点上一支烟,看着车窗外迷离的夜色,忍不住拍着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些。 照理智来说,他是不该跟熊黛妮发生什么。 他是一直都喜欢熊黛妮,喜欢她的温柔,喜欢漂亮的脸蛋跟苗条的身体,但也仅限于喜欢而已——之前能控制住不动什么心思,为什么现在就会如此轻意沦陷于诱惑?难道说受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影响越来越深了吗,还是说自己的意志力已经开始动摇了? 沈淮将烟抽完,弹落烟蒂,发动车离开小区,往梅溪镇开去。 沈淮脑子里翻腾着刚才跟熊黛妮那短短几秒钟的缠绵,将到鹏悦国际大酒店时,才看到谢芷开着她那辆红色的奔驰跟在后面。 沈淮从后视镜里看到谢芷就一个人在车里,心里琢磨着:难道他打南园出来送熊文斌回家,这娘们就开车跟在后面? 沈淮打着方向盘离开渚溪大道,驶上一段没有路灯、掩藏夜色中的砂石岔道,然而谢芷没有放弃,还是从后面跟了上来。 沈淮放缓车速,看着谢芷开车超过来,打着方向盘,将他逼停在路边。 沈淮又点上根烟,看着谢芷气势汹汹的下车走过来,摇下车窗问道:“姑奶奶,我又怎么惹你了,你盯我半天?” “是不是你安排人想重翻下梅公路的旧帐?”谢芷杏目里满是怒气,定晴看着沈淮,断定是今天市委大院门口这一幕是他找人整出来的。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潘石华有没有问题,这个得纪检部门给答案,你拦住我没用,”沈淮见谢芷盯了他半天,又拿车将他逼停,不过是纠缠这件事,心里也有恼火,“另外,跟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捆绑的商业地块藏有风险,你们接手前不调查清楚,这时候倒有脸来抱怨我给你设陷阱?” 见谢芷那张俏脸绷在那里,沈淮看了心烦,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做什么事,都不会故意去损害梅溪的利益。下梅公路两侧商业地块的风险,你们要是能积极的拿一个方案跟商户磋商,让出一部分利益出来,应该不难解决,无需你深更半夜的堵我的车?” “我脑子有毛病才会信你有人品!”谢芷冷哼道。 “……”沈淮推开车门下车,一把抓住谢芷的手,拿膝盖顶着她的腹股沟,将她压在车门上,脸贴过去,恶言恶色的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一个烂人,你还敢跟着我拐到岔道,是你脑子有毛病还是我脑子有毛病?”伸手抓住谢芷丰满的臀部,用力捏了两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现在是信我有人品,还是信我没有人品?” 第五百零七章 谁怕谁 谢芷身子给沈淮压在车门上不得动作,一双杏目怒瞪,仿佛要射出烈焰,将轻薄她、拿手她娇弹臀部捏得生疼的沈淮烧成灰烬,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你今天强奸了我,宋家会再坐视不理,会再让你这个败类在外面风光逍遥?” “我强奸你?”沈淮冷冷一笑,他的手大,一只手足以将谢芷纤细的双手齐腕抓紧,一只手按住她丰满弹性十足的臀部,将她挣扎蠕动的娇躯按紧自己的怀里,她越是挣扎,挺耸的胸部越是挤得厉害,一粒扣子绷掉,露出一片白得耀眼的肌肤,他凑过头去,鼻尖在谢芷香腻的脸蛋上蹭了蹭,不得不说这娘们除了脾气叫人厌恶外,却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脸蛋上也有着迷人的香气,不晓得她到底用的是什么化妆品,香气不浓不淡,甚是好胜。 他贴到谢芷的脸颊边,笑道,“你说我强奸你,但说出去谁信啊?今天我有主动联络你吗?是我跟踪你到荒郊野外的吗?你说我强奸你,为什么不能是你在故意勾引我,想要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谢芷不甘示弱,回嘴道。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要编借口,也不会急着现在啊。”沈淮邪邪的一笑,右手伸下去,直接将谢芷的裙子往上捋卷上来。 谢芷穿着丝袜,但过膝到内裤有一截大腿露出来,这时候裙子卷到腰间,大腿暴露在空气里,谢芷虽然不能低头,但肌肤给夜风拂过,叫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整个身子都僵在那里,咬着牙想要从这个浑球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你个杂碎,不管你编什么借口,鸿奇都不会饶过你的。” 沈淮那长着茧子的手掌,体贴着谢芷细腻的大腿边缘摸进来,不得不说她这处的肌肤嫩到极点,而谢芷在他怀里的蠕动,也叫他心里莫名的臊动,他将谢芷的身子往车门上推了,将肿胀的下身顶上去,恶狠狠的问道:“倘若是你自己需要呢,鸿奇凭什么不饶过我?” 谢芷个子不是特别的高,就算是极力的踮起脚也不能避开那跟硬着跟硬棍似的巨忤,仿佛不得不仿佛一支滚烫的消火栓——这时候看到沈淮炽热的眼睛,谢芷才真正害怕起来,花容失色,奋力挣扎起来。 只是沈淮的力气那么大,她哪里挣扎得分毫?张口要去咬沈淮,也给沈淮歪头躲开。 见谢芷闭眼咬紧牙,在那里无声的挣扎,沈淮心想这臭娘们大概就算裤子给扒下来,也不会开口救饶吧? 沈淮松开手,将谢芷推到一边,钻进车里。 谢芷大概是给吓惨了,背着身子蹲在那里半天没能站起来,甚至都顾不及整理裙子,凭裙子翻卷到腰间,露出玫红内裤包裹住的浑圆臀部与雪白的大腿。 沈淮打着方向盘,将车子掉过方向来,回头再看去,就见谢芷跟发了疯似的,从路边捡起块东西,冲过来要砸他的车——沈淮猛踩油门,叫排气管里喷出一股黑烟,车子跟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跟谢芷拉开距离。 看着谢芷还没有将裙摆放下来,露出给车灯照得雪白的大腿,沈淮按下车窗,探头喊过去,说道:“你长这么丑,又没有脑子,还真以为我会对你有兴趣啊,你回头买两镜子照照自己——不过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我虽然对你没有兴趣,但保不定夜里会有什么地皮流氓经过,人家可未必像我这么挑剔。” “你个杂碎,你给我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谢芷给排气管喷出来的黑烟差点呛死,举起手里的砖头就朝沈淮砸过来,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但看着沈淮绝尘而去,她也不敢当真久留在这条偏僻的小道上,赶紧开车返回渚溪大道,停在路灯心有余悸,恨不得将沈淮这些杂碎千刀万剐。 * 沈淮开车赶回老宅,孙亚琳与陈丹坐在客厅里说话——平时也只有孙亚琳一人住在老宅,陈丹也是沈淮回市里后,才一起住过来,不然的话,她就只能跟沈淮开宾馆去,也不能让他住进渚园去。 看着沈淮进来,陈丹见他身边衣服皱巴巴的,问道:“衣服怎么都皱巴巴的?什么衣服到你身上,都不能整齐的穿上两天。” “该不会强奸哪个良家妇女才搞成这样子的吧?”孙亚琳手撑着下巴歪过头来,打趣的问道。 沈淮将车钥匙丢茶几上,没有理会孙亚琳,跟陈丹说道:“我去放水洗澡了。”只是在他转身之时,从身上掉下一粒扣子来,在地上蹦了两下,滚到孙亚琳的脚边。 孙亚琳弯腰将扣子捡起来,幸灾乐祸的举给陈丹看:“你问问他,这扣子是从哪个良家妇女身上摘下来当纪念品的?” 沈淮头皮发麻,心想这应该是谢芷身上的扣子,应该是谢芷挣扎时扯掉来挂他衣服上了,他没有注意就带了回来——扣子是配女式衬衣,就算沈淮想暗中扯一粒扣子下来,也没有办法把孙亚琳手里的那枚扣子说成自己的。 “今天真是晦气得很,给谭启平拎过去吃饭,已经叫人心里郁闷了,”沈淮气鼓鼓的坐下来说道,“我们出市委大楼时,潘石贵的儿子潘志强就拉了一伙人,截住谭启平的车子,要为他老子潘石贵跳湖自杀一事翻案,检举了潘石华。在市委大院门口给拦了近一个小时,才饥肠辘辘的赶到南园吃饭。今天这顿饭会是什么气氛,你们也能想象。一起吃饭时,谢芷那婆娘倒没有什么异常,我随便扒了两口饭就跟熊文斌先离开了。我开车送熊文斌回家时,谢芷就开车跟着我,在渚溪大桥西边把我逼停下来,质问今天的事是不是我背后捣鬼。我今天已经很不爽了,看她三番五次的过来挑衅,都恨不得抽她两巴掌;这扣子可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 “你不会真动手打她了吧?”陈丹问道。 “差点,”沈淮说道,“就揪住她衣领子叫她滚远点,”见陈丹与孙亚琳都一脸惊讶的样子,问道,“怎么,你们不会以为我不会动手打女人吧?” “瞧你那点出息,敢动手打女人就了不起了?”孙亚琳不屑的说道。 “是不是她说了什么很难听的话?”陈丹问道,她知道谢芷对沈淮从来都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也没有想到她跟沈淮今天晚上冲突会这么激烈,“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怀疑你在背后捣鬼?” 沈淮见老辣的孙亚琳都给他的谎话骗过去,心头着实出了一把虚汗,他坐到沙发上来,跟陈丹解释道:“潘石贵跳湖自杀是有疑点,但时间过去这么久,当时也是没有尸检就直接火葬,所以潘志强想替他老子翻案,也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他今天拦车上访,主要就是检举潘石华妻子侵夺家产及贪污受贿等事。侵夺家产除了潘石贵身前两座工厂外,最主要的还是当初潘石贵在下梅公路南侧收购的大量商业用房。这些商业用户虽然表面上划分许多人名下,但一直都是由潘石华的妻子及相关人在暗中控制。之后在下梅公路改造时,跟当时市钢厂的建设公司签拆迁合同、拿拆迁款的,我估计也应该是潘石华的妻子或者什么人。海丰与长青集团的合资公司后来收购市钢厂的建设公司,接手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拿下下梅公路两侧的商业地块,也就不那么干净。一旦潘石华侵夺家产及贪污受贿给立案,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以及两侧的商业地块开发,也就要给牵涉其中。再加上此前给强拆的商户一直为补偿款低而闹事,在这些波折的冲击之下,下梅公路改造或许能勉强进行下去,但两侧商业地块的开发就没有办法不受影响。下梅公路改造及两侧商业地块的开发,是谢芷在东华主要负责的项目。她估计也是相当的好强,不甘心失败后灰溜溜的从东华逃走,以为是我为达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不择手段的在背后捣鬼,就气急败坏的找上门来,想要找我理论。你说,要我怎么搭理她?” “……”听沈淮气鼓鼓的说了这么一通,陈丹轻叹道,“这个谢芷也真是的,当真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间就没有好人了。” “真是这啊,”沈淮叫屈的看着陈丹,说道,“这事我是事前知情,但也正是不想让事态变得不可控,才更要在谭启平离开东华之前捅出来。不是叫这么大的把柄落到陈宝齐的手下,还不知道事态会变成怎样。这里面的逻辑也简单得很,偏偏谢芷这臭婆娘钻进牛角尖里,想不透,一心认定我对她们有什么坏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今天啊,当真是把我给气坏了。” “你真没有其他目的?”孙亚琳对沈淮的人品,从来也是都是将信将疑的,歪着脑袋盯着沈淮,显然更不相信沈淮今天晚上跟谢芷只是简单的拉扯。 “我还真是担心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受影响,从而拖缓梅溪整体的建设进程,”沈淮说道,“虽然谢芷三番五次的挑衅,到最后,我还得要让人帮着协调,避免事态扩大。当然了,我也不指望着这婆娘领我的情。” 第五百零八章 重返梅钢 四月二十二日,市纪委常务会议讨论通过,并报请市常委会议批准,对唐闸区委书记潘石华采取“双规”措施。 市常委会议同时讨论决定,由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一职;而在此前二十日,熊文斌亦正式接受省委组织部的任命担任市常委、常务副市长等职——就此拉上谭启平在东华最后的一幕戏;然这幕戏依旧叫人想入非非。 二十四日下午,谭启平启程离开东华,上调省供销总社担任主任,陈伟立随同到省里,担当省供销总社办公室主任。 二十五日上午,陈宝齐在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陪同,正式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沈淮、陶继兴、葛永秋等人,与其他区县的主要领导人,也在二十五日下午给召集到市里来,参加跟新市委书记见面的干部大会。 在干部大会之后,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就离开东华,沈淮本打算与陶继兴、葛永秋一起回县里,临走之前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的电话,陈宝齐要他留下来谈事情。 沈淮让宋晓军留下来等他,他折身返回市委大楼去见陈宝齐。 新官上任三把火,在琢磨透陈宝齐的脾气之前,没有敢在上班时间在过道里晃荡——沈淮看着空荡荡、有些阴冷的过道,几盏廊灯散发着苍白的光芒,叫人置身其中,怎么感觉都舒服不了。 “咚咚咚”,有人踩着高跟鞋从后面走过来,沈淮侧过身,看着见戚靖瑶抱着一本红色皮质封面的记录本往这边走来。 “上回在梅溪见到沈书记时,还真是没有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沈书记啊……” 戚靖瑶伸出晶莹如玉的小手,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浅笑,双眸灼灼的盯着沈淮的眼睛——虽然在党政机关工作,服饰妆容都不能过于鲜艳,但戚靖瑶是个能很好把自身优势体现出来的女人,眸光灼灼的直视,就叫好些人消受不了。 “我当时也没有想到戚部长就是法制周刊大名鼎鼎的戚记者。”沈淮敛着眸子,身子往边上退了一边,与戚靖瑶冰凉如玉的小手只是轻轻一握就松开,示意她先走。 “沈书记是要去陈书记那里?”戚靖瑶问道,其他男人见了她,无不跟苍蝇似的围过来,唯独沈淮却有意无意的要避开她似的,叫她心里好奇起来,见沈淮微微颔首,说道,“那正好同行,我也是去陈书记那里。” 沈淮与戚靖瑶同行,走过空旷的过道,敲门走进原本是谭启平、现在换了陈宝齐当主人的办公室。 除陈宝齐之外,熊文斌、梁荣俊跟高扬也在办公室里。 陈宝齐将熊文斌、梁荣俊喊过来,沈淮能够了理解,心想陈宝齐找他过来,除了谈市钢铁产业及梅溪、新浦港口发展等问题外,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什么话题。 虽然这样的谈话仓促了些,大家都没有什么准备,但陈宝齐也是要表明他作为新的市委书记,对东华市支柱产业发展的重视,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高扬出现在这里,就有些奇怪了。 沈淮与熊文斌换了个眼色,见他对高扬出现在这里也颇为惊讶,心想高扬出现在这里,可能涉及到陈宝齐到东华之后新一轮的人事调整。 虽然高扬是市委组织部虞成震的人,但陈宝齐到东华后,首先要做的就是紧密拉拢虞成震一系在东华站稳脚,将虞成震的嫡系高扬高调调到市委来主持某个部门的工作,也不能说完全就没有可能。 眼下梁振宝在嵛山县干得有声有色,嵛浦公路、嵛山水电开发等几项大工程都陆续在建设之中,劳务输出工程这两三个月来也很有一些成绩——这种情况下,陈宝齐、虞成震再想拉嫡系上位,也不可能将梁振宝调走。 对于高扬来说,与其留在嵛山县当夹心饼干,有机会跳出嵛山县才是最好的出路。 看着沈淮与戚靖瑶一起敲门进来,而戚靖瑶在进门之时还春风含笑的看着沈淮,陈宝齐笑着问:“沈淮你跟戚部长认识了?我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 “我这段时间都在霞浦,但没有陈书记你想象的那么孤陋寡闻,对市宣传部又来了一个美女部长,怎么可能是一点都没有听闻?”沈淮走进陈宝齐的办公室,倒感觉自在了些,笑着跟陈宝齐搭腔。 虽然之前跟陈宝齐也见过数面,但沈淮也看不穿陈宝齐这张始终保持微笑的脸面之下,藏着怎样的心机。 过去数年来,陈宝齐一直都在赵秋华的身边——工作性质迫使陈宝齐面目模糊,完全成为赵秋华的代言人,叫外界完全猜测不到他可能会有的治政风格,故而想摸他的脾气,也无从去摸。 也许将在相当一段时间里继续笼罩在赵秋华阴影之下的陈宝齐,今后会继续没有性格也说不定——沈淮也不清楚,这对东华是利还是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临时把你喊过来,也是了解一下新浦钢厂项目的进展,”陈宝齐也无意跟沈淮多寒暄什么,邀沈淮一起坐下来,就直接进入主题,“现在省里很重视新浦钢厂以及省钢在梅溪的电炉钢项目。我在东华赴任之前,田书记、赵省长也多次找我谈话,要求我到东华之后,要想办法,推动这两个项目能又快又好的进行建设。所以,我今天就找你跟梁荣俊过来,就是了解一下两个项目当前的进程。当然了,市政府那边,主要也是由熊文斌副市长督促、协助你们的工作……” 陈宝齐又指着戚靖瑶,说道:“市委宣传部那边,也要拿些资源,给两个项目多做宣传。靖瑶是上面调到我们市里来的,跟省级、中央的一些媒体熟悉,所以市委宣传部的相关工作,我就直接点你的将了。” 沈淮这段时间也没有去调查戚靖瑶来东华任职的背景。 虽然戚靖瑶之前担任法制周刊的高级记者,差不多在宣传系统内部也享受副处甚至正处级的待遇,但直接调到东华担任手握实权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犹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办得到的。 但听陈宝齐对戚靖瑶的称呼,也不仅仅是之前在省里就认识这么简单。 沈淮看了戚靖瑶一眼,便跟陈宝齐汇报当前新浦钢厂项目的进展,说道:“我调到霞浦县才也十天时间,目前还只是做了一些前期工作。现在的进展主要是梅钢联合众信投资、鸿基投资、渚江投资三家出资两亿元,在霞浦注册成立了新浦钢铁集团有限公司,并将梅钢之前收购的昭浦铁厂注入其中。后期项目的所有动作,包括项目的申报、融资、筹建等等,都会以新浦钢铁集团有限公司的名义展开进行。县里同时也出资注册成立了新浦开发集团,除了将新浦开发区现有六百余亩工业用地注入其中之外,也打算由新浦开发集团承担以后开发区工业用地开发的任务。新浦开发集团同时也计划以相当的工业用地作为出资,注入新浦钢铁集团以为持股。昨天县常委会议开了半天会,讨论推荐我来兼任新浦开发集团董事长一职,同时推荐我作为新浦开发集团的代表,出任新浦钢铁集团董事长一职。具体的报告已经送到市政府,等待批准……” 陈宝齐看了梁荣俊一眼。 梁荣俊知道陈宝齐这一眼的意思,谭启平此前千方百计的想把沈淮跟梅钢割裂开来,谁能想到沈淮转了一圈之后,又以这种方式直接重返、掌握梅钢。 对于能掌握一家即将年产四百万吨钢材的大型钢铁企业而言,县委书记的权柄都不能算重了。 但是,沈淮重返梅钢也是大势所趋,非三五人所能阻:一方面是省里都希望新浦钢厂能快速建设起来,为拉动东华乃至全省经济发展发挥桥头堡的作用,一方面参与新浦钢厂项目建设的合作者,目前也是将信任都集中在沈淮一人身上,没有人能够在这时候替代沈淮;另一方面宋系也不可能容忍梅钢长期不在其嫡系子弟的直接掌握之下。 陈宝齐点点头,说道:“比我想象的要快,飞旗实业、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那边的谈判进展怎么样了?” “梅钢这边由研究院总经理赵治民带队,跟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谈判也进入最后的细节阶段,过两天就能签署协议。现在的问题就是市里这边是不是同时也要办一个签约仪式。飞旗实业那边,还在等项目的立项审批情况;不过众信、鸿基、渚江三家投融资机构专门为新浦钢厂项目融得的资金,已经达到八千万美元,加上业信等银行提供给梅钢的贷款,新浦项目前期的建设资金不成问题。作为新浦钢厂的分项目,昭浦铁厂的技改以及新浦码头拓建工程,下月初就会动工。相比之下,淮能霞浦电厂的筹备动作更快一些,最快六月初就会整体动工……” 新浦钢厂一期设计产能将达到三百万吨,包括码头及相关工业配套在内,总投资达四十亿。整个建设期长达一年半到两年甚至更久时间,资金的投入也是一个逐步的过程,前期就有十数亿的启动资金,自然是足够用了。 第五百零九章 陈宝齐的疑虑 省钢与长青集团、富士制铁将在梅溪合资建设的电炉钢项目,筹备要比新浦钢厂慢上好几个月。 不过,由于沈淮最初规划梅溪镇钢铁产业园,无论是港口、电厂,还是其他供水、堆场以及钢材贸易区等外围的配套措施,就是要将其打造成国内一流的电炉钢生产基地,经过近三年时间的建设,周边的产业环境成熟,加上又有梅钢二厂与富士制铁合资钢铁这两个大型建成项目可以参与,故而省钢的电炉钢项目筹备速度要比新浦钢厂快得多,当下已经差不多快加上新浦钢厂的筹备进程。 陈宝齐也下车伊始,除了了解情况,表明作为新的市委书记对东华支柱产业发展重视的态度,也不会指手划脚多说什么,听沈淮与梁荣俊分头汇报两个项目的进展情况,就收住话头,指着高扬,与沈淮说道:“高扬近期会调到市委办协助我工作,你在嵛山时与他合作成绩颇为斐然,还希望你们以后能继续亲密无间的合作。” “在嵛山有些工作成绩,也是高县长班子带得好,以为还得要高县长继续指导。”沈淮没想到陈宝华还真是下得架子,肯用虞成震的嫡系负责市委办的事情,看着高扬一眼,笑着与他寒暄,又与熊文斌站起来跟陈宝齐告辞;梁荣俊厂子里也有事情,也站起来告辞,与沈淮、熊文斌一起离开陈宝齐的办公室。 听着沈淮他们在过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戚靖瑶才站起来,理了理裙摆,跟陈宝齐说道:“我跟谨馨大学时有个同学家也恰好住在梅溪镇。说来陈书记你或许不信,我大学里的这个同学前两年出事故死了,我在到市宣传部报到前一天,去梅溪看望同学留下来的妹妹,倒是与沈淮见过面。他看到我的反应很奇怪,好像是知道我跟胡林的事情……” “是嘛?”陈宝齐倒没有觉得有多意外,说道,“胡总这些年在国内这么低调,几乎都不跟京城公子圈有什么接触,不过宋家现在似乎也很看重沈淮,要有什么敏感信息,似乎也会第一时间知会他;另外,梅钢与淮能集团在冀河的投资也没有中断,纪家的那位,似乎消息也很灵通。”戚靖瑶与胡林的关系,虽然很少有人知道,但宋家或纪成熙知道些什么,及时提醒沈淮,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不,”戚靖瑶摇了摇,说道,“不仅仅是听谁提起过来的样子,而是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或谨馨——他看到我,甚至脱口喊过谨馨的名字,但知道我不是谨馨后,他的神情又变得非常的古怪。我开始不知道他就是沈淮,也就没有在意,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当时的反应奇怪。” “哦?”陈宝齐也疑惑起来,就算沈淮知道戚靖瑶与胡林的关系,他也想象不出沈淮的反应会奇怪到哪里去。不过他对虽然长相漂亮,但性格强势,又颇有手段的戚靖瑶没有太多的好感,不想太深的去探究她的事情,也无意就沈淮对她的奇怪反应探讨下去。 陈宝齐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去,说道:“沈淮与熊文斌一起离开了,看来他们是回唐闸区了……” “谭启平到底是宋系的人,虽然在东华跟沈淮闹得不可开交,临走前还是将梅溪交到沈淮手里,”戚靖瑶也站起来,往楼下看去,又侧过脸看着陈宝齐,“陈书记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陈宝齐不高兴在高扬在场的情况给戚靖瑶这么问话,但又不想跟戚靖瑶独处,他眉头微蹙的回答戚靖瑶的话,“潘石贵涉案双规,市里似乎也没有比熊文斌更合适的人选去兼任唐闸区委书记。赵省长也说,东华当前的重点,还在于稳定发展的形势,倒没有什么想得到、想不到的。” 陈宝齐又高扬说道:“虞部长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我到东华来,想要最快掌握地方情况,少不了你的协助——你暂时能不能克服一下困难,先过来兼起市委副秘书长的职务?” “陈书记需要,我一定能克服困难。”高扬挺直腰杆说道。嵛山县长的职务不是说丢就丢的,特别是沈淮离开嵛山后,嵛山常务副县长新的人选还没有补上去,高扬更不能把政府那摊事丢下,就直接到市里来担任市委副秘书长。 权谊之计,就是在过渡期内由他兼任副秘书长、嵛山县长两职,等到新的县长人选确定下来,他再正式到市里来,给陈宝齐专职处理市委办的事务。 “陈书记还要跟高秘书长谈事,我就不打扰了。”戚靖瑶站起来,踩着高跟鞋告辞离开陈宝齐的办公室。 高扬坐在稍里些的位子,看着陈宝齐盯着戚靖瑶摇曳生姿的臀部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来——高扬赶在陈宝齐之前收回眼神,正襟危坐,心里琢磨着刚才戚靖瑶与陈宝齐的话,心里想:戚靖瑶不是陈宝齐,也不是省外赵秋华的女人,那个胡林到底是谁?戚靖瑶与那个胡林似乎也非正经关系,不然也不应该如此讳莫如深,看上去正是因为胡林的关系,陈宝齐才对这个女人似乎也颇有忌惮。 高扬知道有些事是他能知道的,知道有些事他听到也必须要当成耳旁风吹过,无论是陈宝齐与戚靖瑶所说的胡林,抑或是沈淮背后的宋家,以及冀河县的纪家那位,高扬都不觉得是他该去打听的。 有些秘密知道多了,也是引火烧身的。 陈宝齐看着戚靖瑶走了出去,听着高跟鞋在过道时踩得“咚咚咚”的响,在安静得过分的市委大楼里,这声音就显得冷艳孤傲——冷艳个屁,陈宝齐心里不屑的啐了一口,走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来,让高扬搬椅子坐近些说话: “潘石华涉案双规,是因为十八日晚其堂兄弟之子潘志强拦车上访,当时沈淮与熊文斌是不是也在谭启平的车上?” “传闻是这样,虞部长当时也在市委大楼里,看到这一幕。”高扬说道。 “那你认不认为,熊文斌能兼任唐闸区委书记一职,跟潘志强拦车上访一事有关?”陈宝华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高扬问道。 陈宝华的问题不含糊,他就是怀疑沈淮在谭启平将要离任之前,捅出潘石华案,以此相要挟,以迫使谭启平在离任之前同意由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的职务。 虽然市里在政策及资源上,都大力推动梅溪新区的发展,但由于梅溪新区的纵深有限,不可能从唐闸区割离出去单独成立新的行政区域——故而唐闸区在东华三区七县的排名跃居首位,将传统的工业重镇城北区一下子就甩在后面,其地位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持稳定。 除了十一席常委以及市大人及政协正职等有限的几个位子之外,高扬也不认为普通的副市长,能比唐闸区委书记这个位子更重要——市级领导通常由省委决定,唐闸区委书记大概是东华市委层面所能决定的最具含金量的一个职务。 这本该是陈宝齐赴任之后再行决定的重要位子,谁曾想到会突然捅出潘石华案来,谭启平又火速提名熊文斌兼任其职? 而在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之后,周岐宝、苏恺闻等其他谭系唐闸区官员的职务调整,一下子都变得错综复杂起来——由于梅溪镇在经济发展上的突出表现,使得唐闸区的几个位子,含金量都相当高,大家之前都在讨论,谭启平离开、陈宝齐赴任之后,这几个位子会如何分配,谁能想到谭启平离任之前,会突然搞出这出戏来? 陈宝华的怀疑不无道理,高扬知道谭启平在市常委会议提名熊文斌时,包括虞成震在内,其他常委成员都很诧异,但是在潘石华给双规后,市里需要派一个人火速稳定唐闸区的局面,不能让杨玉权重返故地,除了已经正式担任常委及常务副市长的熊文斌,似乎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兼任人选。 高扬给虞成震当过多年秘书,自然知道在领导面前要慎言慎行,不能轻易将话说太露、太满,不想直接靠道听途说的一些事情去推测沈淮的动机,而是将沈淮在嵛山任职短短两三个月期间发生的事情,说给陈宝齐听,说道,“我虽然与沈淮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能感觉到沈淮在咄咄逼人的表面之间,很有心机,所以说熊副市长兼任唐闸区委书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说不好。” 陈宝齐颇为意外的看了高扬一眼。 在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一事上,他所接触的人,十个里有九人认为是沈淮在背后捣鬼,借机榨干谭启平在东华最后的能量,没想到高扬认为沈淮的心机应该要更深一些。 陈宝齐收住话头,在高扬告辞离开后,他走到窗边,眉头深锁的看着窗外——虽然他此前多次往返东华,但今天尤觉得东华的天空不同以往。 他决定接受东华市委书记任命之前,是有犹豫的,就算到这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真就正确。 第五百一十章 没有省油的灯 麻烦缠上来就脱不了身,从陈宝齐的办公室出来,熊文斌就要拉沈淮一起去唐闸,说道: “潘石华双规进去了,但留下一摊子事情,特别是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不协调好,会严重影响到梅溪新区的建设进程。我约了何清社、苏恺闻、黄新良以及海丰的谢总,你要是不忙着回霞浦,一起到唐闸区走一趟吧?” “……”想到要跟谢芷那婆娘见面,沈淮顿时就觉得头大了三分,说道,“我都离梅溪这么久了,这时候插进去不合适吧?” “你这几年的心血都投在梅溪,真就愿意撒手不管不问了?”熊文斌疑惑的看着沈淮,说道,“除了下梅公路改造,还有其他事情要跟你谈;走吧……” 推辞不过,沈淮拉上在停车场里等他的宋晓军,一起赶往唐闸区。 对潘石华执行双规,谭启平随即在市常委会上提名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不要说熊文斌了,沈淮也没有事先预料。 谭启平在他离任这前,将梅溪新区发展的控制权重新交回到梅钢系手里,自然有他的用心。 特别是将潘志强拦路上访、潘石华双规等事联系起来,一切看上去就像是沈淮利用潘石华案要挟谭启平以求唐闸区委书记一职,但考虑这几年这么大的心血投在梅溪,而且梅溪今后才继续成为东华经济整体发展的发动机,即使这一切会叫陈宝齐、虞成震甚至他们背后的赵秋华强烈,沈淮思量之下,也觉得没有让熊文斌拒绝唐闸区委书记的必要。 而在潘石华双规,陈宝齐未至之际,谭启平的临时动议虽然叫虞成震等人强烈的保留了意见,但高天河等其他常委在惊疑之间,还是通过提名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的表决,让整件事在陈宝齐赴任前夕生米煮成熟饭。 沈淮陪同熊文斌回唐闸区委,区委这边有几份文件急着等熊文斌批复,沈淮看到黄新良在何清社的办公室里,他就让熊文斌先签文件,他到何清社抽烟去。 看到沈淮推门进来,黄新良笑道:“还以为沈书记脱不开身来呢。” “我是脱不开身,是老熊硬要把拉过来的,”沈淮拖了一把椅子在窗边坐下来,说道,“我想偷赖也不成啊。” “谭书记在离开东华之前,临时动议熊市长兼任唐闸区委书记,这个谁都没有想到啊?”何清社感慨的说道,“不过熊市长兼任唐闸区委书记,对安定唐闸区的形势,也是极为有利的。” “有利也有弊。”沈淮说话没有什么禁忌。 “谭书记终究是不甘心就这么寂寞的走掉,”黄新良感慨的说道,“还有一个,我想他也是要给周、苏等人一些缓冲时间……” 沈淮看向窗外,苏恺闻与谢芷等人这时候正前后脚从停车场出来,心里感慨,看上去谭启平狼狈离开东华,但要是以为此时的谭启平就完全失去威胁,那就太大意轻敌了。 本来周岐宝、苏恺闻很可能成为陈宝齐到东华之后第一个要清洗的对象,但因为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的缘故,陈宝齐非但不会动周岐宝、苏恺闻,还有可能加强他们在唐闸区的地位,以牵制他们梅钢系——而沈淮一心想跟陈宝齐等赵系官员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愿,也极可能会给谭启平这一搞破坏掉了,毕竟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他打破之前跟赵系的默契。 谁他妈都不省油的灯,沈淮心里骂了一句,从何清社的桌角,拿烟点上抽起来。 * 谢芷看着沈淮跟在熊文斌之后走进会议,俏脸色变,强忍住将手边的烟灰缸推远一些,免得等会儿克制不住会拿起烟灰缸朝这个杂碎头上砸过去。 沈淮看到谢芷杏目里的霜色,心里也毛毛的。他知道这娘们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上回他那么撩逗这娘们,不能指望她以后真能躲自己远远的,自然更不能指望这娘们对他因恨生爱,他跟熊文话笑着说这是唐闸区的会议,他与宋晓军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门边,就准备谢芷娘们有什么不对劲,他逃走也快些。 熊文斌这两天的任务主要就是稳定唐闸区的形势,避免因潘石华双规产生不必要的干扰。 纪检委决议对潘石华执行双规,对潘石华其妻及两子执行监视居住,最主要的就是下梅公路南侧大量商业用房的权属侵夺以及涉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等问题——进行到一半的下梅公路改造及两侧商业地块的开发,也自然给牵涉进来。 梅溪镇区南片差不多已改造、建设完成,此时正面临往北延伸改造以及梅溪新区越过梅溪河往西拓展的关键时刻,而下梅公路改造及两侧商业地区的开发,是梅溪镇区北延与梅溪新区西拓的关键工程——就算沈淮有意给谢家颜色看,也不会坐看下梅公路改拓工程出问题。 私人恩怨毕竟是私人恩怨,有些原则还是要坚持,不然又何以跟谭、潘等人有所区别? 以前,潘石华、周岐宝主政唐闸区,沈淮即使不拖他们的后脚,也犯不着替他们擦屁股;眼下,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沈淮倒不便袖手旁观了。 要说解决办法,也就是梅溪镇政府出面,与市纪检部门进行协调,这边配合对案件的侦查,也希望市纪检部门尽可能不要让商业用房权属纠纷的问题直接影响到工程的建设;另一方面也要梅溪镇政府出面,与涉及补偿低的商户、业主进行补调解,避免出现商业、业主围攻工地及区镇政府的情况出来。 而在梅溪镇,苏恺闻经验不足,虽然到梅溪镇工作也有一年多时间,但根子还没有扎到基层,熊文斌也还是这些事由黄新良接手负责,区政府这边由何清社做配合工作——黄新良、何清社也没有拒绝。 协调会结束,苏恺闻、谢芷以及负责下梅公路改造工程的项目经理等人先告辞离开,熊文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熊文斌就坐在那边接电话,俄而又捂着手机问沈淮:“黛妮打电话问我晚上回不回去吃饭,要不是到我家接着聊,等吃过晚饭你再回霞浦?” 那晚佳人入怀的旖旎感觉还没有从心头消散,比起来见谢芷来,沈淮更心虚见到熊黛妮——宋晓军倒是很兴奋,说道:“很多人都说白老师做一手好菜,我还没有机会尝一下。” 沈淮也找不到借口推辞,而关键梅溪新区未来的发展,他也的确有很多话题跟熊文斌聊,拉上黄新良、何清社,又打电话问李锋、郭全两人在不在区里,一起到熊文斌家蹭饭吃去。 熊黛妮听着开门声,见她爸身后沈淮、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等人都挤进来,顿时间将她家不大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的,诧异的问道:“爸,你没说这么多人到家里来吃饭呀?” 熊文斌指着沈淮笑道:“我单请了沈淮,其他人都是沈淮拉来的;要有什么问题,你找沈淮负责。” 熊黛妮横了沈淮一眼,说道:“他除了这张嘴能偷吃之外,还能负什么责?” 熊黛妮也是刚下班不久,还穿着洋灰色的小西装及套裙没有换下来,但头发披散开来,衬得白皙粉嫩的脸媚丰润柔美,美眸波光流媚,朝沈淮横眼望来,倒看不出太多的异常——叫沈淮白白的心虚一场,他就怕再见熊黛妮时,熊黛妮会露出什么马脚叫熊文斌他们心里起疑,再细想,这种事女人的心理素质都未必不如男的。 听着熊黛妮语带双关的话,沈淮涎着脸问道:“要不是我们找家馆子坐下来?” “家里还有几样菜了,还找什么馆子啊?”白素梅从厨房里走过来,跟黛妮说道,“你找电话给饭店,订三四样菜让他们送过来,应该也够了。” 熊黛妮打电话给饭店订外卖,这时候七七在房间里哭闹起来,沈淮走进去抱七七抱出来哄着。 婴儿很少见家里这么多人,到客厅还是哭闹不停,熊黛妮捂着话筒跟沈淮说道:“你先帮我抱抱七七到里屋去,我打过电话就过来。” 白素梅在厨房里也脱不开身,熊文斌陪同何清社、李锋在狭窄的客厅里坐下来说话,除了沈淮,熊黛妮还真不好指使谁帮她先哄着七七。 沈淮走到卧室,但七七还是哭个不停——沈淮又抱又顶,却是无用,正左右无计之时,熊黛妮走进来,伸手在七七的屁股摸了一把,说道:“要换尿布湿了……”让沈淮坐在床边抱七七坐膝盖上。 “这床不会又塌了吧?”沈淮心虚的问道。 熊黛妮杏目横了沈淮一眼,又“扑哧”笑出声来,脸红似染,眸光流媚,端真是美得叫人心跳。 熊黛妮半蹲下来给七七换尿布湿,领口微微敞开来,沈淮居高临下,目光能很好的伸进去,看着她浑圆雪白的酥胸,眼睛粘在上面就移不开,心猿意马。 熊黛妮抬头看了沈淮一眼,说道:“瞧你这点出息,能长一块肉?”只是声音娇柔,听人心里发酥。 第五百一十一章 交谈 熊黛妮见他眼睛还不老实,给他看了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整了一下领口,但是她刚将小西装脱下来,里面穿着白色带蕾丝的圆领衫,身子半蹲着给七七换尿不湿,领口她不拿手捂着就自然往外敞,只能身子微微往边上侧开来。 “好,好,我不偷看了,你赶紧把尿不湿换好了……”沈淮见熊黛妮左右不是,假装一本正经的别过脸去,将七七抱端正了,让熊黛妮好操作。 熊黛妮横了沈淮一眼,娇嗔的问道:“真是烦透你们男人了,不就两陀肉,有那么好看?”倒又正过身子来,就好像想明白过来,真给沈淮多看两眼也不可能掉块肉似的。 沈淮看着熊黛妮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见脸颊饱满丰腴,更显得珠圆玉润,小巧的鼻子,雪白的皮肤,长发平时扎得很紧,这时候披散开,软柔而弯曲的披散在胸前,衬得脸蛋娇美妩媚,笑着说道:“得看什么人了,菜市场肉案子摆两陀肉真就没有什么美感了……”又腆着脸,居高临下的往熊黛妮的胸口看了两眼,端真是雪白丰腴,仿佛炼乳凝脂。 此时的她还长及膝盖的灰色筒裙,蹲下来时,大腿跟两胯绷得满满的,体态丰腴,肉色丝袜子以及黑色的半跟高跟鞋,让她的小脚看上去纤长匀称。 要不是她这时正给七七换尿不湿,无疑就是一个无数男人心目里完美的都市女性白领形象。 将熊黛妮跟何月莲放在一起,熊黛妮有着何月莲的妩媚跟美态,也有着何月莲所没有的年轻跟活力,但男人就是如此,不喜欢做选择题,而奢想占有全部,临到头落个两空。 沈淮不清楚周明知道是何月莲连同杜贵在背后唆使潘志强拦车喊冤之后,心里究竟会怎么想? 熊黛妮给七七换好尿不湿就抱了过来,接手之时却掐了沈淮的大腿一下,嗔道:“得给你长点教训,不然眼睛丢出去找不回来了。” 沈淮揉了揉给掐痛的大腿站起来,刚要在熊黛妮的臀上打一下以示报复,白素梅推门走进来。 沈淮继续揉着腿说道:“让七七坐那一小会儿,腿都有些发麻了;看来我真不是带小孩子的料。” 沈淮跟熊黛妮在屋里也就耽搁了几十秒钟的时间,白素梅也不会多想什么,说道:“你们这些个大老爷们,一个个都娇贵得很,抱一会儿脚都发麻了,那以后等自己有了小孩,还一下都不抱了?对了,上回听说你女朋友到东华来,你们打算什么结婚啊?” “我还小呢,”沈淮听白素梅提到这个头痛,说道,“我刚二十出头,这么早想着结婚干嘛啊?” “对,对,你才二十出头,”白素梅没好气的笑着说道,只当沈淮不愿意提他结婚的事情,就没有再说什么,她从熊黛妮手里接过七七,跟熊黛妮说道,“接下两个菜让你去练练手,不要想我伺候你们熊家四口人一辈子。”又抱着七七走到梳妆台前拿药膏涂手,原来给热油烫着了。 “还剩两什么菜,要不我试试?”沈淮跃跃欲试的邀战。 看着沈淮从卧室出来又要厨房里钻,熊文斌喊住他:“找你过来谈事情,又不是让你来干活的,你不要跑来跑去……” “我都早八辈子跟梅溪,跟唐闸划清界线了,找我能谈什么事情?”沈淮拿起案台上的围裙系上,站在厨房门捋着袖子问熊文斌。 “你很早就有建沿江快速道的想法,而且省里又提出把东华建成综合枢纽港口的设想,”熊文斌说道,“大型海港目前只有新浦依赖钢厂项目有条件建设,但沿江除梅溪港之外,西陂闸港与天生港虽然都是百年老港,都有多年积累也有一定的基础,恰好又在你很早所提的沿江快速道一侧。我就想着,沿江快速道与梅溪港以及西陂闸港、天生港的拓建结合起来,尽最大可能在两到三年间,将东华沿江港的综合吞吐能力提高到每年三到五千万吨;这样就能吸引灌云、沂城等地的物流,都汇聚到东华来,对促进东华的经济增涨,都会有很明显的效果。何清社、黄新良都在这里,你也谈谈想法……” 渚江虽然也列入七大水系之列,但到徐城段的江海联运规模,也只能通航一万吨级的货轮,而且还不是全年适航,仅有东华段跟对岸的平江市适用建三万吨级的综合枢纽江港。 淮海省的经济发展起步慢,东华本地并不繁重的物流基本上可以依赖于仅有几座大型泊船码头,但往西、往北沂城、灌云等地,有什么大宗海运物资转输,都先依赖公路集中到渚江南岸的平江等地的大型港口上船。 沿江快速道要与东徐高速相接,加大梅溪港、西陂闸港、天生港的基建投资,一方面能加强东华自身的港口经济发展,一方面可以把渚江北岸的物流都吸引到东华来出口。 不过,说到底还是一个钱的问题。 在梅溪港二期建设之后,东华沿江三处组合港口年吞吐量不过一千五六百万吨。特别是天生港与西陂闸港,历史悠久的同时,就是港口泊位等级低,多为一两千吨级的内河泊头。 要在两三年间,将沿江港口的总年吞吐量提高到三到五千万吨,而且要多上一万吨级,甚至三万吨级的大型码头,连同沿江快速道在内,投资数额巨大,少了十个亿根本就不够看。 东华过去两三年,除外梅溪镇外,其他地区在基建方面的投资,一年可能都不到两个亿——熊文斌现在提这个,沈淮知道没有他的好事。 沈淮依在门口,一边打着蛋花,一边跟熊文斌说道:“我就知道宴无好宴。这种唐闸区上逞市委市政府讨论的议题,我作为霞浦的官员,可是插不上嘴的。” 见沈淮耍滑头,熊文斌说道:“这事不是你耍滑头就能逃得了的。我对你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新浦港建设,不从梅溪抽太多的资原就可以了,不然的话,我们就是都赤膊上阵,也干不成多少事情……” “现在就要划清界限啊?”沈淮问道,看着熊黛妮帮她妈抹好药膏走过来,要把碗接过去打蛋花,跟她笑着说,“老熊现在就要跟划清界限了……” 熊黛妮则没有房间里的那股子亲昵劲,要沈淮将围裙给她,说道:“这些事还是我来做吧,你们聊正经事……” “我们哪有正经事好聊?”沈淮胡扯道,也不知道熊黛妮是不是要在别人面前故意对他冷淡,他将蛋碗递给熊黛妮,又把围裙脱给他,拉了把椅子,挤坐到餐桌边,跟熊文斌说道,“要说正经事,你家是不是赶紧把房子给换到北阁去,不能每回过来,我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有七七在房里,我们连根烟都不能抽。” 熊文斌现在是市常委,自然有资格住到翠湖北畔的常委别墅区去。 “谭书记调走,北阁那边就空出一栋小洋楼来,自然得让陈书记搬进去,我去哪里凑什么热闹?”熊文斌对住房不甚在意。 常委别墅区,虽然说了是给常委分配的公房,但之前老常委退下来,市委不去催促,没有人会把房子交出来——另外,这些老常委只要人没有离开东华,都是市里老领导,他们不自觉,市里也抹不下脸去赶人。 别墅区挤不房子来,像熊文斌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市委另行安排合乎规格的住房;东华市里虽然人均住房水平很低,但再低、再紧张,也不会紧张到市委常委头上来。 只是熊文斌自己不着急——他现在连司机、秘书人选都没有定下来——陈宝齐也刚到东华来,暂时都住在南园,市委那边就难免照顾不及。 见沈淮又要岔到别的事情上去,熊文斌截住他的话头,说道:“得,我刚担上常委没两天,劝我换房子的也不止你一个,咱们是不是回到刚才那个话题上来?” “哪个话题,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聊房子吗?”沈淮装傻问道。 熊文斌哭笑不得,说道:“得,我也不跟你绕什么弯子,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新浦建设需要大量的资源,梅溪新区建设同样也需要大量的资源。现在还是需要相对均衡的发展,不能把资源都拉到新浦去,而梅溪这边就停下来不发展了。梅溪这边虽然有省钢跟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参与进来,但是他们的盈利目的强烈,暂时不可能再加入到基础建设的投资中,而财政挤出来的资金有限,所以目前梅溪这边能依仗的投资主体,一是梅溪工投,一是梅溪新城投。将来能直接承接市里向梅溪倾斜资源的,主要也是工投与新城投两家,所以我还是希望工投与新城投未来发展的重点,能始终放在梅溪新区。另外,我在考虑,能不能推动梅溪港务公司,与市港口集团重组,以便梅溪港、西陂闸、天生港能携手并进。” “梅溪港的控股权是对分的,这个你要先说服长青及海丰贸易以及省钢,同意沿江优劣港口资源整合起来发展,”沈淮说道,“至于你说的工投跟新城投,想来白吃你家一顿饭不容易,工投跟新城投,主要都是梅溪镇的资产,能聚拢多少资源,自然也应该要为梅溪新区的发展做贡献,我没想你们想象的那么贪心。但现在工投与新城投的实力谈不上多强,能不能作为主体负责沿江快速道跟西陂闸港及天生港的升级拓建,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利益交换 西陂闸区与天生港都不在梅溪新区及唐闸区范围之内,但熊文斌除了身兼唐闸区委书记之外,还是负责全市经济工作的常务副市长,考虑问题自然要有全局眼光。 一年前,沈淮就提出要建沿江快速道的概念,不仅是要加快梅溪新区与即将建成的徐东高速的衔接,更重要的一层意思,要促使渚江北岸形成一个实体产业带。 西陂闸港、天生港都位于这个区域内,对西陂闸港及天生港的升级扩建,都最终有利于这个产业带的快速成形。 熊文斌现在明确把这个概念提出来,沈淮嘴里耍滑头,说得溜,但实际上他不能不支持。 然而支持就是要钱。 八公里长的沿江快速道,包括梅溪河汊口的大桥在内,建设资金不会低于两个亿,抵得上造四条渚溪大道。 工投与新城投实力雄厚,但不意味着就有拿出两个亿现金的能力。 而建沿江快速道不是收费公路,不会有直接的收益——没有收益,没有现金流,想从金融机构贷款都不容易贷,就需要工投与新城投从其他地方扣两个亿的资金出来。 此外,西陂闸港跟天生港的升级拓建,所需要的资金更是庞大,实非工投、新城投两家集团所能承担。 “老熊,你要做的事不少,光靠梅溪工投跟新城投还是远远不够啊,”沈淮沉吟着说道,“市里也应该要在京投之外,组建工投跟城投集团,才能更好的将市政及基建工作做好。” “市里这边工作要推动,但也急不得,”熊文斌说道,“提出梅溪新区也将近一年,但梅溪、竹社、黄桥三镇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开始融合,我希望下一阶段的工作,主要就是把竹社、黄桥两乡镇,包括科技产业园在内的工业用地开发权都置入梅溪工投;将新区市政的建设,都置入新城投。一方面是加强工投、新城投的力量,促进梅溪新区尽快融合,另一方面同时也必然要求工投与新城投承担更重的责任。” 梅溪工投与新城投,毕竟都梅溪镇政府下属的融投资集团,黄桥、竹社不管多穷,但地位上不隶属于梅溪镇,而是与梅溪镇共同组成梅溪新区。 现在要把竹社、黄桥的工业用地开发权都置入梅溪工投、将两乡镇区域内的市政开发建设权,置入新城投,在加快梅溪新区三乡镇的融合,实际上也将使黄桥、竹社两乡镇彻底的从属于梅溪镇。 郭全、黄新良他们对此肯定没有意见,但黄桥、竹社两乡镇必然会闹翻了。 只要从市、区往下压,才能叫黄桥、竹社两乡镇没话可说。 想要市、区以行政命令的形式往下压,并不是说熊文斌是常务副市长、区委书记就可以的,不想成为别人攻击的把柄,就要有正当、能堵塞众人之口的理由。 正当理由就是要工投、新城投承接沿江快道及西陂闸港、天生港的升级扩建重任——让人家干事,就得给人家好处。 熊文斌的这个想法,也是一石数鸟。 当然,沈淮也理解熊文斌为什么说有些工作急不得。 有些想法不是不好,也不是别人不知道其好,关键还在于谁提出来的问题。 除非能有明显、让人无法拒绝的好处,不然任何一个看上去有前景、但也伴随巨大风险的方案,想要实施都会遭到巨大的阻力。 东华也是近年来在实体经济的招商引资上有了些成绩,基建方面的投资,主要还是依赖自身的积累。 九五年东华市地方财政支出达十六亿,就算将近半数都用在基础设施建设上,也就八个亿——不改变这种模式,基础设施建设很难有大幅度的投入,而基础设施这些硬环境跟不上,招商引资以及实体经济的发展速度就会受到压制。 要摆脱这种恶性循环,就要创新基础设施的建设模式——沈淮在梅溪镇很早就成立资产办,在资产办之下,以工业投资集团为主体,主要承担工业园区土地及基础设施的开发工作,以新城投集团为主任,主要承担镇区市政基础设施的建设跟开发工作,而不再像以往那般,这些事都由政府承揽下来。 也是因为这种种新的模式,梅溪镇的基建投资规模比之前每年一两百万爆增到此时一两亿之巨。 经过这两三年的发展,梅溪工投跟梅溪新城投,都有发展到一定规模。 梅溪工投当前的主要资产,除了掌握着对梅溪新区除科技园之外其他三大产业园的开发权之外,还有就是对梅钢、梅溪电厂以及梅溪港务公司等实体企业的持股,净资产总额将近三个亿。 东华那么多市属企业里,在市钢给省钢兼并重组后,也就因为电力紧缺而收益高的天生港电厂净资产规模比梅溪工投要大。 在苏恺闻担任梅溪镇党委书记期间,为了限制黄新良,将镇区市政开发建设的权力,从新城投剥离出来。 虽然在苏恺闻手里,主要就是将下梅公路改拓及两侧商业地块的开发起先交给市钢厂下属的建设公司,之后由海丰及长青集团的合资公司承建,但新城投的发展还是受到相当的影响,目前旗下资产主要包括梅溪老镇、学堂街等处的物业以及镇区北片两处住宅区的开发,净资产将近两亿。 无论放在哪里,梅溪工投、梅溪新城投的成绩都可以说是斐然。 沈淮到梅溪镇里,当时的镇属资产,虽然有梅钢撑着,但当时的梅钢也是堪堪避免破产的命运,最后也是为方便贷款,才把净资产估算到四千万——把其他的镇属资产都笼统加起来,也远不到一个亿。 三年不到的时间,梅溪镇除了实体经济规模远超以往,镇属资产还增涨六七倍还多,无论放在都是极耀眼的成绩。 然而新城投及工投,放在梅溪镇,或者继续为梅溪镇的基础设施建设、开发及投资服务,都是足够的,但在服务梅溪镇的同时,还要承接沿江快速道以及西陂闸港、天生港的升级扩建,沈淮还是担心两家集团会力有未逮。 沈淮沉吟许久,说道:“淮能这次从柏克莱、巴黎银行融得两亿美元的债券融资,除了启动冀河、霞浦以及平江三座电厂的建设工程外,还能挤出一部分来,现在就看市里有无决心把天生港电厂划出去套现。要是如此,市里在基建上的投资应该能宽松一些。” 熊文斌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个需要市里有决心;不过,我相信陈宝齐到东华来,还是想做些事情的。” 由于当前电力供应紧缺,天生港电厂是当前市属企业里无论是资产质量还是收益,都是最好的。 淮能是部属国有独资企业,市政府将天生港电厂卖给淮能,不存在政策上的阻碍,而且出售给淮能套现,市里从账面也不会存在亏损问题,还能获得能专用基建的大量资金。 关键在于,之前一批利益群体围绕电厂而生存,现在将电厂划转出售给淮能,资金直接进入市政府账户,专款专用,利益群体不能再依赖于电厂生存,还不能从电厂出售中获得一丝的利益补偿,推动整件事背后的阻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件事,梅钢系官员可能推动着去做,毕竟能加强淮能集团的力量,问题在于陈宝齐为首的赵系会不会支持。 不然,在没有更高层次的支持之下,陈宝齐一句“慎重”,差不多就能叫整个计划黄掉。 陈宝齐有没有可能会支持? 熊文斌说陈宝齐想做事情,沈淮不否认这个。 陈宝齐不想做事情,就不会从省政府秘书长任上跳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 不过,陈宝齐做事情时,是考虑维护赵系利益为主,还是能一心为公,为东华地方发展做事情,这个就难说了。 说到底,还是要利益交换。 熊文斌话没有说透,不过他的意思,沈淮也能明白,问熊文斌:“老熊,你是说,淮能拨出资金购得天生港电厂,而资金的支配权交给陈宝齐,让赵系据此,参与到沿江快速道及西陂闸港、天生港的建设中来?” “你觉得呢?”熊文斌问道。 “我也想未来能与赵系合作多于分歧,”沈淮咬了咬牙,说道,“这样的话,可以谈。毕竟做事,不能想着把便宜占尽。不过资金全部归赵系支配,数额能压缩,则尽可能压缩,地主家实在也没有多少余粮。” 熊文斌哈哈一笑,指着沈淮,跟何清社他们笑着说道:“你们说,沈淮在这里哭穷有什么用?” 何清社、李锋皆笑。 沈淮又说道:“当前的企业发展趋势,聚合优于分散,梅溪工投与新城投实力还是弱小,之前站在梅溪镇的层次上,需要分工,才设立两家平台,但现在我们要站到更高的层次看问题,两家合并成一家,似乎才是大势所趋……” 熊文斌点点头,知道沈淮的意思,市属企业有三百多家,再加上区县所属以及乡镇企业,数以千计,力量分散,管理体制僵化。 接下来无论是梅钢系推动,还是赵系推动,市属以及区县所属的企业改制,也是该合并的合并,该裁撤的裁撤,该重组的重组,大集团化发展也是大势所趋。 梅溪是梅钢系的根基,就主要体现在对梅溪工投与梅溪新城投的影响与控制上。之前,沈淮只是要保证他在梅溪的地位跟影响力,所以工投与新城投的合与分,区别不大。 现在,梅钢系要在东华市层面,跟赵系竞争,工投与新城投,作为他能影响到的梅溪地方势力的代表,合并的好处是明显多于分散的。 第五百一十三章 便宜占不尽 收购天生港电厂事情,沈淮与小姑及东电高层沟通;而市里,则由熊文斌作为议题,在市政府常务会议上提出来讨论,把风声先放出去。 当然,熊文斌提出的议题,比单纯将天生港电厂资源整合进淮能集团要大得多,是希望通过资产及资源的整合,合理配置,推动梅溪新区的发展,对整个沿江区域产业发展进行统一的规划,将沿江快速道的建设及天生港、西陂闸港的升级扩建也捆绑进来。 除了建议梅溪工投集团、梅溪新城投集团合并成立大的梅溪开发投资集团、作为梅溪新区建设的领头羊之外,熊文斌还建议市里组建新的融投资集团,统一负责推动西陂闸港、天生港的升级改造以及沿江区域的基建开发跟投资。 闻弦声而知雅意——陈宝齐又不愚蠢,自然能知道熊文斌所提议题背后,梅钢系向他传递的是怎样一个信号。 陈宝齐初到地方,除非下面有谁捅出大案子,他才好有借口直接进行大的人事调整;一般情况,他也不能惊扰太多。 潘石华案赶在谭启平卸任之前捅出来,而谭启平又赶在他离开东华的前夕,临时动议将熊文斌推动唐闸区委书记的位子上,叫陈宝齐到东华进行人事调整的最大切口也给抹平了。 成立新的融投资集团,一方面是更好的开发建设沿江区域,但对于陈宝齐及他所代表的赵系来说,只要梅钢系不出来争,新成立的融投资集团,其人事组成自然是由他们来主导。 陈宝齐坐在办公桌后,来回翻看熊文斌递上来的议题——这么大的动作,市政府那边决定不了,自然就要放到市常委会议上讨论。 “高扬,你说这是他们想要相安无事吗?”陈宝齐将文件丢到办公桌的一角上,抬头问高扬。 在嵛山,市里最终提了宋运华接替沈淮担任常务副县长,高扬则能将主要精力放在市委这边——谭启平临走之前,推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是叫很多人既惊且疑,现在熊文斌提出这个能叫梅钢系与赵系利益均沾的议题,也确实可以说是藏在熊文斌身后的沈淮,想要彼此能相安无事。 陈宝齐也不能说是孤身到东华赴任,毕竟有省钢及虞成震早在东华立足为援应,但相对而言还是单薄了一些。 特别是省钢,在很多人的眼里,省里是省里的,市里是市里的,心里分得很清楚。对省钢兼并重组市钢厂一事,东华许多人还心怀警惕,认为省钢是外来户,不可能对东华的发展尽心尽力,不可能会把利益留给地方,甚至有可能是个吸血者。 此外,陈宝齐与虞成震之间并没有毫无保留的信任。 而梅钢系,围绕梅钢、淮能、鹏悦等一系列的实体企业,在市里,有吴海峰在人大,杨玉权、熊文斌二人在常委,而像周裕、顾培英这些人,也将梅钢系的官网遍及市委市政府各组成部门;而到区县,嵛山梁振宝也明显往梅钢系倾斜,恨不能在脸上刻上梅钢二字;唐闸区在全市经济里的比重越来越大,熊文斌在兼任唐闸区委书记之后,唐闸区就叫外人泼水难进;而沈淮在霞浦有陶继兴配合,市里也很难说再对霞浦指手划脚。 梅钢系虽然没有去争市委书记、市长这两个关键位子,但根基要比外人想象中深得多——这也高扬急于跳出嵛山的关键原因,他虽然在市里有虞成震相援,但他留在嵛山,夹在县委书记梁振宝与沈淮留下来的罗庆、冯玉梅、肖浩民、胡志军、徐强等人之间,注定会异常难受。 要是市里这时候组建新的大型融投资集团,能由陈宝齐挑选人手负责,这意味着赵系能在东华以最快的速度占据一块新的阵地,扳回相对梅钢系的弱势。 当然,沈淮透过熊文斌,传递来这个信号,并不能就说明沈淮在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一事上真的无辜,也有可能沈淮一开始打的心思是进三步退两步还赚一步。 当然了,沈淮到底什么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熊文斌兼任唐闸区委书记已成事实,而市里现在成立新的融投资大型集团,对陈宝齐及他背后的赵系则明显有利。 高扬看过熊文斌的议题,知道他建议市里组建新的融投资集团的设想是什么。 将天生港电厂整体划给淮能集团,淮能集团额外给予市政府三亿现金补偿;市里将天生港、西陂闸港从港务局剥离出来,与三亿现金一起注入投融资集团,以完成天生港、西陂闸港扩建及配套基础设施建设。 市钢厂在最鼎盛时号称坐拥八亿资产,临时发现早就蛀成了空壳子,但不妨碍一系列人靠着市钢厂升官发财。 新组建的投融资集团,仅现金就要注入三个亿,其未来的规模以及在东华市的地位自然不难想象。 高扬心里有一丝奢望,奢望陈宝齐能让他兼任新集团的老总,但他知道,这真是他的奢望——陈宝齐不可能完全没有保留的信任他,就算省里没有人下来分食,陈宝齐必然也会用这块新的蛋糕去收获更多的忠心。 * 这几天,淮能联合鹏悦等企业在冀河投资的输煤港码头立项获得正式批准;新浦钢铁集团也同时在霞浦县挂牌成立。 霞浦县政府所属的新浦开发集团,也随也初步拿六百亩工业用地对新浦钢厂进行注资持股。 这样,沈淮也就顺理成章的以霞浦县委副书记、副县长及新浦开发区党工委、新浦开发集团总经理的身份,兼任起新浦钢铁集团的董事长来,亲自担当起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建设总指挥的重任。 沈淮在新浦忙得屁股冒烟,冀河港临港工业园的揭牌时,纪成熙还是几通电话打过来,拉他跟宋鸿军等人一起过去撑场面。 在冀河就耽搁了一天,当夜沈淮拉着宋鸿军一同坐火车回东华。 “你们当真要老老实实的拨三个亿给陈宝齐用?”宋鸿军也知道天生港电厂的事情,但他一直都在香港,知道得不是很详细,这次遇到就细想起详情来。 “那当然,陈宝齐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好歹是市委书记,我们要是跟市委书记言而无信,总不大合适吧?”沈淮笑着说道,“再说,天生港电厂真要估算,应该远远不止三个亿。” “天生港电厂市属,算国家的;划给淮能集团,也是算国家的,哪能照资本主义的那一般那么算啊?”宋鸿军说道,“淮能虽然这次融得两亿美元,但也经不住你们这么花啊;再说,真要把钱拨给市里,也应该注入京投,而非成立新的融投集团。” “哪有这个好事哦?”沈淮抱头躺在车厢的卧铺,笑道,“总要叫陈宝齐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他只要袖手不管,这件事我们就办不下去。就算陈宝齐将来跟咱们不对付,又能怎么样?我们工作现在存在两种思路:一是我拖你后脚,不让你做得比我好,这样我就能保持优势;二是你做你的,甚至让你占点便宜,但我能做得比你更好,我照样把你甩在后面……” “得,得,得,合辄我成了小人。”宋鸿军苦笑道,但也知道沈淮能把梅钢发展得这么好,也是在他雷霆面目之下,所使用的手段要比常人更加的务实。 熊文斌的提案,陈宝齐暂时还没有什么直接的反馈消息,市委办那边也没有把提案加入最近常委会议议题进行讨论的意思。不过,沉默并不是什么坏事,也可能陈宝齐想要在他物色到合适人选,或者在赵秋华做进一步的沟通之前,能有一些时间。 虽然整个方案,陈宝齐及其背后的赵系得益甚大——沈淮考虑将新的融投集团完全让给陈宝齐控制——但对于梅钢系来说,好利也不少。 天生港电厂装机容量有三十万千瓦,是东华乃至渚北地区现有的最大火电厂;现在要新造一座三十万千瓦的火电厂,需要不低于五个亿的资金。 虽然是全国电力紧缺的情况下天生港电厂这两三年来每年上缴利税都能过亿,但同时也说明其内部管理等等,即使比上不足,但实在是要比市钢厂出色得多。 淮能此时所拥有几家电厂,规模都偏小,总装机容量才三十万千瓦出头些,虽然也将同时建造三座较大规模的电厂,但电厂的建设周期长,淮能要在电力供应等主营业务方面形成规模,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兼并地方电厂。 虽然要支付三亿现金出去,但天生港电厂的并入,就能使淮能现有的装机容量立即翻一倍还多。此外,东电在电厂建设方面的人才积累颇足,而在电厂营运方面的人才积累有所不足,并入天生港电厂,淮能也能弥补一下短脚。 为这些,支付这些代价还是值得;总不能说,一个人把天下人的便宜都占尽了。 淮能如今要在外面继续扩大融资规模,同时也需要旗下电厂能产生足够的现金流进行支撑。 再一个,谭启平在离任前突然将熊文斌推上唐闸区委书记的位子上,这破坏了他之前跟省里形成的默契——沈淮也确实不想将梅溪新区交到别人的手里乱搞一气,那他就需要退一步,让彼此相安无事,不想在陈宝齐初来乍到之际,就把干系搞僵,叫接下来的工作难做。 第五百一十四章 西凤岛 进入梅雨时节,连日来阴雨不绝。 沈淮与宋鸿军从泥泞的小道,一步三滑的爬到西凤岛西山的崖顶。 北山距海平面也就五六十米,但宋鸿军这身子实在缺乏锻炼,加上路滑难走,到山顶,他堪堪要断气的样子,先坐到一边的断树上歇气去了,恨不会有张床让他躺躺。 沈淮不理会宋鸿军,走到高处,眺望左右: 周边的景象骤然开阔起来,浑浊的黄海仿佛望之不尽的黄泥汤,在眼底铺陈开来。 南边是有好几年历史的新浦渔港,好些渔船停靠在码头上。新浦镇就在渔港西侧,也是一片老旧建筑,大约纵横千米左右,镇区往北,就是新浦开发区,有零零落落的几处厂房,以及前年兴建的一座五千吨级泊船码头孤零零的横在海水里。 不过为新浦钢厂做前期建设准备,四冶建设集团已在那一片平整出来的土地上投入数十台机械开始运作。 由于新浦开发区还没有得到大规模的开发,左右看上去还是一片渔村景致,包括沈淮他们脚下的西凤岛,也是一个小渔村,方圆**平方公里,有两三百户人家,半数以上都是靠出海捕捞为业的渔民,岛上可供耕作的土地有限,没有大的水库,仅有零散分布的水塘以为淡水来源。 西凤岛北面沿海,弯弯曲曲的都是近海滩涂,浅海里有一些养殖户布下的鱼排,滩涂上虽然养殖户拿木桩子跟铁丝围出来的养殖地,岸边有大片苇草,绿得养眼。 “不够蔚蓝啊,而且这海边都烂泥地,没办法开发旅游资源啊。”宋鸿军歇过气,走到沈淮的身边,看着四周的景致,感慨的说道,“我前些天带姚莹到马尔代夫度假,那海水才叫一个蔚蓝,才叫一个清澈!你啥时候带上成怡也去哪里玩玩,在那地方,女人容易动情……”最后一句话,他压着声音跟沈淮说,避免旁边的陪同人员,也听到他猥琐的话。 “你那是肉吃多了嫌肥,”沈淮不客气的评价道,“马尔代夫的海水倒是清澈,能看到海底的浅水,但不要说国内了,欧美国家,又能有多少人会动不动就跑到马尔代夫度假去?说到旅游资源,还是身边、抬脚就可以去的最实在。” 沈淮又说道:“不过,现在谈什么旅游资源建设还有些早了,连吃饭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呢。我们脚下这岛叫西凤岛,西凤岛往南一直到老镇,大约不到两公里的海岸线,都将用来建设新浦钢厂。西凤岛离岸不到一公里,与东凤岛相距最近处才三百多米,这么好的自然条件,可以大规模的发展造船等海装产业,而往北到小塔山,海岸线长八公里,则可能发展炼化等港口产业,新浦开发区的启动区域,规划就要做到二十平方公里,之后,再考虑往北延伸……” 沈淮兴致勃勃的跟宋鸿军介绍他对新浦开发区的规划。 宋鸿军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俄而问道:“不对啊,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就要用掉三千亩地,差不多就要把这不到两公里长的海岸线用掉,而西边你又计划建设新浦的第一块住宅区,你在外围没有给新浦钢厂留下什么储备土地啊。新浦钢厂将来要建二期工程怎么办?土地从哪里来?” “填海,”沈淮说道,“沿海都是滩涂,从滩涂往下,又是浅水,从海岸线往东填,使西凤岛西侧与陆地连接起来,差不多能填出三四万亩工业用地来——我刚刚不是说了吧,只有西凤岛跟东凤岛之间的狭小海峡适用发展海装产业……” 新浦钢厂一期建成之后,就要考虑二期的问题,那建设用地就要同时准备起来——也就意味着,新浦开发区可能两年之后就要立即着手用填海围地的方式去增加工业用地的储备。 听沈淮这么计划,宋鸿军还是颇为吃惊:“香港那边土地紧张也搞填海围地,但是你知道填海造地的代价有多高吗?” “香港是香港,那边浅水域填海围地一亩需要投入三四十万港币,但在东华,如果是叫我组织施工的话,平摊下来都不用到他们的一半。” “就算不到一半,加上三通,把供水、供电及道路设施准备好,每亩地的成本也不可能低于二十万吧,”宋鸿军问道,“你打算多少钱一亩卖给招过来的企业啊?” “那自然不能低于二十万一亩,低了,不就折本了?”沈淮笑着说道,见宋鸿军欲言又止,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虽然很多地方,为了招商引资,很廉价的将土地转让出去,甚至白送还不够,但企业投资地方,最看重的难道就是税费优惠及廉价的土地吗,还是说在税费优惠、廉价用地与产业配套之间救一个平衡?就算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将土地价格提高到每亩二十万,所有的建设用地在总建设成本也占不到15%。五十年的使用年限,平摊到每年运营成本里的比例,那更是低得可以忽略。所以,在一定的基准线以下,用地是否廉价,并不是投资要考虑的主要因素。只要新浦的产业配套环境能成熟起来,我也不担心二十万一亩的工业土地卖不出去。虽然国内很多建设用地卖得很便宜,甚至都是白送,但中国的土地资源真的是一点都不宽裕。你不要说我现在考虑填海超前,其实不用三五年,东南先发展起来的城市,用填海增加建设用地的例子就可能比比皆是。” 宋鸿军斗气似的问沈淮:“资金从哪里来?就算填海每亩地的成本用不到二十万,但你要填出三四万亩建设用来,总投入就要六七十个亿——现在新浦开发集团手里有没有两三千万的现金?你总不能对招商过来的企业说,你们先把买土地的钱交给我,过两年我填海围出地来,再给你们建设用地?” “新浦开发集团手里要有两三千万的现金就好了,”沈淮笑着说道,“虽然初期将新浦开发区六百亩工业用地置入开发集团,叫集团账面上看上去有六七千万的资产,实际上,手头里的现金不到五百万。虽然只有五百万,这还是我跟葛永秋拍了桌子,从财政硬扣出来的——” “你不是说葛永秋这阶段挺老实的吗?你要从财政拿五百万,就需要拍桌子啊?”宋鸿军奇怪的问道。 “这个倒不能怪葛永秋,”沈淮嘿然一笑,说道,“你不在地方当官,不知道地方上的苦。霞浦今年财政预算是一亿两千万,看上去不少,但是霞浦县,行政事业编制,以及中小学教职工,就有一万两千余人需要财政供养。你带着姚莹出去玩一玩,或者换个女人玩一玩,五六十万花掉都不带眨个眼睛,但在霞浦县,五六十万就是一百多个教师一年的工资……” “……”宋鸿军抚着额头,问道,“是很低啊。” “估计你是没有办法体会了,”沈淮笑道,“这么说吧,不用你养家小了,就给你四千块活一年,你想象一下会有多少辛苦?但就这个,在霞浦县就已经是比较好的收入了。” 听沈淮这么打比方,宋鸿军张着嘴抽凉气,真是没有办法想象四千块钱活一年是个什么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能怨葛永秋把钱袋子看得紧。他现在还是县长,要有什么急事,没钱用,大家都会骂他。县里这次拿五百万出来,注入新浦开发集团启动用,已经算是相当客气了,也算是我这个副书记够有面子,换了其他人,葛永秋能拿五十万就算不错了……” “那真就是打发叫花子了,”宋鸿军嘿嘿一笑,又问沈淮,“新浦开发集团手里就攥着五百万,那其他钱,你从哪里搞?” 新浦钢厂投资四十个亿,但这四十亿只会负责新浦钢厂及配套码头及住宅区的建设——而沈淮同时将以新浦开发集团的名义,对新浦钢厂选址北侧约十数平方公里的土地以及西凤岛同时进行开发,发展港口工业,在招来企业投资之前,大量的拆迁安置以及基础设施建设,就需要新浦开发集团承担下来。 “钱搞搞总会有的,我到梅溪里,还不是一穷二白,大家一起苦干出来,”沈淮摊摊手说道,“不过说实话,你敢借我一个亿,我也不会拒绝。” 地方政府现在没有直接融资的权力,但沈淮成立霞浦县政府、新浦开发区党工委直辖的新浦开发集团,将大量的工业用地作为资产置入新浦开发集团,新浦开发集团就有了融资的权力跟能力。 借钱给新浦开发集团,一年利息顶多就六七个点,现在手里有一个亿,做点什么不好,谁会想不开将钱借给政府啊? 宋鸿军转头看向别处吹起口哨来,表示这个话题免谈,又问沈淮:“张力升本有机会到省行当副行长,他没有过去,你是不是骗他跟着到霞浦来?” “什么叫我骗他?”沈淮说道,“新浦钢厂建设,业信银行本来计划就要提供四到六个亿的贷款——这么大的一笔贷款,业信银行不派个得力的大将坐镇?新浦老镇要全部拆迁,而之前新浦开发区办公楼又太简陋,我跟张力升谈了,让业信银行在新浦钢厂规划的住宅区东侧新建一栋写字楼,除了他们开办分行外,多余的办公楼租给开发区用——另外,就是业信银行额外给新浦开发集团放两个亿款子应一下急。” 第五百一十五章 信心 离开西凤岛,乘船回到陆地。 防护林之后是条砂石公路,路面很狭窄,勉强能供两辆小车会车。 然而无论是从城关镇过来,还是从新浦镇往南到县农场,往北经平渎乡到新津县,都是这种狭窄的砂石公路,两边路坡上种植高大的白杨树,蔚然成荫,已经有些年头了。 两条收费的高等级公路,由京投集团负责投资建设,已经委托市规划设计院勘测设计,但涉及到沿线的拆迁工作,工程在秋季能动工都是乐观的估计,而给新浦钢厂配套的住宅区项目,则在五月上旬就悄然动工。 一期工程六栋楼,由渚江建设负责建造,地点就在新浦镇区西北角,在从城关镇到新浦的公路北侧。 沈淮与宋鸿军在随同人员的陪同下,驱车赶往项目地。 虽然配套住宅区一期工程就要建六百多套房,但项目选址在偏离镇区的农村地区。 站在路坡上,看着左右皆是荒凉的农村景致,犹觉得这六栋楼建起来,也会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零零。 宋鸿军抬头往西看去,约不到一公里的样子,那边也有施工队在圈地打围墙。 那里是业信大厦的建设地址,那边更远离镇子,周围一片金黄油菜花跟碧油小麦组成的田地,间有杂树沟渠纵横,零散的屋舍分散其间,大多数房间的墙上,都用石灰水,写上大大的“拆”字,与施工队一起,跟周围农村的景致显得很不协调。 宋鸿军感慨的跟沈淮说道:“你现在就要把新浦的第一栋高层写字楼建在那里,我想,很多人都会说你疯掉了。” “别人怎么认为都不紧要,关键是我们心里要有清晰的规划跟图景,”沈淮笑道,“除了京投负责的两条主线干道建设外,新浦这边两年内也要完成一百公里的高等级道路建设,基本形成外围两横两纵、内围三横四纵的新浦道路网框架。业信大厦位于内围西纵南横的支点上,也将拉开新浦、同时也是霞浦新城的序幕。这个起点工程怎么能低了?除了北片的安置住宅区项目外,六月同时要动工的,还是新浦中小学三个新校区、农贸市场、公交车换乘站的建设——这样,我就能赶在年底的时候,着手拆新浦老镇,把地给腾出来……” 宋鸿军摇头说道:“要不是见过你建梅溪的速度,你现在这么说,我也是多半不相信的;不过,你这种政权跟资本结合起来推动项目建设的搞法,换在香港,多半会有一大群人站起来骂你。你知道吧,为广南建核电厂的事,香港上个月有十多万民众大游|行,担心核电厂选址离香港太近,万一发生事故,会叫香港也遭受影响?” “听说了,”沈淮点点头,表示听过这消息,又说道,“我开始也担心回归的问题,中央态度有可能会软下来。不过最后还是有人站出来说话了,说香港民众闹一闹,就要把核电工程停了,那内地这边以后上什么工程,是不是都要经香港民众的批准?” “……”宋鸿军嘿嘿一笑,表示也知道这样的秘闻。 “……由于特殊的原因,香港在内地最主要的转出口贸易渠道,故而香港不需要什么工业,也能繁荣起来,”沈淮继续说道,“但香港这条路,内地绝大多数地市都走不了。的确,新浦将要掀起的大规模工业及市政建设,就要把这里的渔港、渔村风情,全面的摧毁掉;对环境、生态也会造成相当大的影响,毕竟规划中有二十多公里的沿海岸线,滩涂、湿地以及防护林,都要给钢筋混凝土所覆盖,听上去相当的不浪漫。自由派及极端环境主义者是没有办法接受这点的,但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十二亿人口的吃饭问题……” “十二亿人口的吃饭问题怎么解决?”沈淮继续说道,“就拿霞浦县来说,九十万人口,农村人口占到八成,超过七十万,他们现在人均耕种的土地不足一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农时也就三五十天,也就是霞浦广大的农村地区,有超过六十万人远远达不到充分就业的程度,生活上,离小康还有极大的差距。对这些人,政府给包吃包穿吗?政府没有这个能力把所有事情都包下来。政府最大的责任,就是创造就业,让绝大多数民众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生活下来,而不是让他们剩在那里;这也是当前中央到地方面临的最大民生问题。即使招商引资等一系列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手段会伴随种种弊端——有弊端,我们在工作中要注意克服跟纠正——但我们的眼睛要始终看到,随着招商引资以及民营经济的崛起,gdp高速增涨的同时,能给十二亿民众所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就会创造出越来越多的就业通道,而不是让大部分人都剩在农村里。” 这时候王卫成拿着手机走过来,说道:“张行长已经到业信大厦工地了,问我们在哪里?” “他没有看到我们啊?”沈淮往西头看,也没有看到张力升的车,跟宋鸿军说道,“得,我们坐车过去吧。” 沈淮与宋鸿军上车,赶到从农田里开辟出来的业信大厦项目工地,看到张力升的车停在侧面,原来张力升的车是从北面的小道绕过来,没叫沈淮站公路上看到。 看到张力升,宋鸿军笑着问道:“要是等业信大厦建成了,这周围还是一片农田;张行长,你不怕到时候给人家看笑话啊?” “要是两年后,这周围还是农村,我身上的压力是不小啊,”张力升笑着说道,“所以对新浦工业区及新城的建设,业信银行要比宋总你要焦急啊;我也不能像你这样悠闲。” 宋鸿军哈哈一笑,指着张力升跟沈淮说道:“以前没发现张行长的口才这么厉害啊。” 沈淮跟张力升握了握手,跟宋鸿军说道:“老张是实在人,不像你这么滑头,你现在还犹豫不决,信心不够坚定,将来新浦这块大蛋糕做成了,你也吃不到最大口。” “我把我所有能抽出来的资金都投到新浦钢厂里,我信心还不够坚定啊,”宋鸿军无奈的苦笑道,“得,我身上还有百十斤肥膘能熬油,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来榨吧。” 张力升等人听了哈哈大笑,都说领教过沈淮榨干人的手段。 沈淮又跟张力升谈一些业信银行的事情。 张力升这次本来有机会到省行担任常务副行长的,不过他本人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留在东华。 业信银行虽然是国内第一张拿到牌照的股份制商业银行,但由于有很大的先天不足,经过数年的高速发展,在国内银行业内占的权重还不到2%,远不能跟中行、交行、建行、工行等传统的商业大行相比。 不过在淮海省,业信银行发展势力就很好,九十亿的存贷规模在全省银行业的权重差不多能占到9%。 不过,业信银行在淮海省的发展势头,还是东华这边做出了主要贡献。 业信银行这两年在东华,与梅钢深度结合,发展异常迅猛,此时存贷规模,已经接近四十亿,差不多占到东华银行业的半壁江山,也占到业信银行在淮海省存贷业务的四成多。 业信银行总部那边自然也是看到这样的业绩,才想一步将张力升提到省分行常务副行长的位置上去。 只是沈淮要启动新浦大建设,需要大量的资金——这个资金,光靠招商引资不能解决全部。毕竟很多建设项目,在政策还禁止外来资本进入,而霞浦本地的国营、民营企业都相对弱小,没有大的资本力量,这时候就需要有大的金融资本的介入。 工行、建行、交行、农行、中行等商业银行,反应都相对迟滞,在没有看到兔子之前,轻易不肯撒出鹰去;当初进梅溪就慢了两拍,现在进霞浦也快不不了。而霞浦本地的农村信用社、城市信用社,力量微弱,不到一个亿的存款规模,能放出多少贷款来? 这时候,沈淮不把业信银行拉进来,拉谁? 这次,业信银行不仅是新浦钢厂最直接的支持者,计划提供四到六亿的贷款,不仅在霞浦县直接开设全省第一家县级分行,不仅给新浦开发集团提供两亿元的开发贷款,还直接投资一个亿,在孤零零的农田里,甚至连一条好的公路都没有,就直接投资建设霞浦县第一栋高层写字楼。 张力升也决心留在东华,配合沈淮搞好金融资本方面的运作。 很多时候办事情都有信心这个问题。 在从霞浦城关镇到新浦差不多十一二公里纵深的农村区域,沈淮把未来描绘得再美好,没有人肯走出第一步,其他人都会犹豫。 就像一片清澈的水潭,风景再美好,大多数都会选择站在旁边看风景;现在,业信银行、梅钢现在带头跳进来,竖立起榜样,其他人就更容易跟着跳进来。 沈淮请业信银行将业信大厦建在农田里,也是竖信心工程。 沈淮看了看手表,跟宋鸿军、张力升说道:“我马上要赶回县里开会;你们先聊着,晚上到北山宾馆再见面……” 第五百一十六章 徐记酒楼 霞浦县政府常务会议以前常例是一个月召开一次,如有必要,县长可以临时召集。沈淮到霞浦,则直接提议将县政府常务会议的常例频率提高到一周一次。 这样来,除了提高解决问题的效率外,同时也削弱葛永秋作为县长才能临时召集常务会议的权力。 沈淮踏着点,拿着水杯走进会议室里,也不刻意座位,就在会议桌角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 别人,包括葛永秋在内,看到沈淮走进来,都点头示意;唯有副县长徐福林黑着脸,坐在那里头都不动一下。 沈淮对徐福林的黑脸膛也只当视而不见;其他人都是交头接耳的谈话,注意避免跟徐福林有什么眼神交流。 县政府常务会议,实行议题审批制度。 议题的组织、报送、上会审定以及材料汇总、合法性审查、发放,都有既定的程序——不要说徐福林作为分管政府办工作的副县长了,其他人只要稍稍负责一些,都能从政府办事先统一印制发放的材料里,看到今天会上要研究决定的议题情况。 今天的议题,有一项跟徐福林直接有关,就是北山宾馆改制扩建、外围街区提升方案以及扩建改程工程涉及到的区域拆迁补偿问题,涉及到徐家在北山路与县中路交叉口的徐记酒楼。 虽然北山宾馆的改制扩建不牵涉到徐记酒楼,但在划定的北山路街区改造提升工程,徐记酒楼给列入拆除范围之列。 这个议题是杜建牵头,组织相关部门前前后后研究了大半个月才拟定上报的。也由于事关重大,也没有现行的法律法规对这一揽子事务有明确的约定,所以需要拿到常务会议上研究决定。 杜建是协助沈淮工作的政府办副主任之一,作为县政府招待所的北山宾馆,又是归沈淮分管的范围,北山宾馆改制一事也是由沈淮明确委托杜建牵头去搞——徐记酒楼最终给列入拆除范围之列,即使未必是沈淮直接授意,那必然也是沈淮认可的。 大家都不觉得徐记酒楼拆不拆会成为问题,主要还是期待着看怎么拆,看徐福林会不会最后挣扎一下。 徐记酒楼建成没两年,落成时,在座好些人都给邀去喝酒,还随了礼,知道徐家在这栋酒楼里花了大代价。 钱还没有赚多少,这栋建造加装修逾两百万的酒楼就要给推掉,换谁不心痛? 也许在外面人眼里,两百万算不了什么,但在人均收入刚过两千的霞浦县,就是一个能供几口人舒服舒服过一辈子都不愁的天文数字——现今,城关镇里一栋位置好一些的平房院子,也就卖五六万而已——至于徐福林的儿子,年纪轻轻怎么整来这笔钱的,自然也没有谁去关心。 虽然都知道沈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但是这个也要看什么情况了。 兔子急了还蹬腿呢,大家不以为徐福林真就坐以待毙,一点都不挣扎一下。 议题一项一项过,能拍板的,就形成会议决议,等会后安排部门去落实;不能拍板的,上报市里,还是上报县常委会议讨论,还是补充材料再研究,会上都要先拿出一个暂时性的结论出来。 北山宾馆改制涉及到事务较为复杂,放在最后讨论,杜建把相关问题介绍清楚,就用了十分钟的时间。 前年县计委就对北山宾馆的资产进行核算,这次改制将所属商业用地也进行的资产补充评估,包括县政府在北塘河两侧划拨出来的扩建用地,整个北山宾馆的资产最后核定为四千万——这个数字远超过众人起初的预估,故而对资产评估方面,没有人能提出意见来。 由鹏悦集团牵头,联合渚江投资、香港鸿基投资等企业,对北山宾馆注资八千万港元进行控股,最终将更名为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 改制后,县里将成立城投集团,代表县政府对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持有33%的股权,不再干涉其具体的营运。 县政府方面也将同时与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签约协议,指定北山作为县委县政府的接待协议酒店。 而鹏悦等企业注入的资金,除了必要的运营装潢费用外,主要将用于对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的扩建,最终要把北山沿北塘河建造成园林式的高级酒店。 北山路与县中路相接的外围区域,虽然不直接划给北山鹏悦,但为了配合提升北山鹏悦的档次,县政府也要负责拆除老旧建筑,对外围环境进行整治提升。 徐记酒楼所在的地方,建筑要全部拆除掉,腾出地方来建造霞浦县除人民公园外的第一处休闲绿地,属于市政工程,建设经费由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赞助,但拆迁安置工作,由县政府负责。 议题里,甚至还包括县里拨款给县中,以便对与北山宾馆相接的校区进行改造…… 这个议题,差不多也是杜建代表县政府跟鹏悦等企业所谈的合股改制协议。 北山宾馆之前由县计委核定资产时,才定了五百六十多万。 之前霞浦县建设用地都是直接划拨给用地单位的,包括土地上的拆迁安置工作,一般都统统丢给用地单位负责。故而,就算沈淮最终硬着头皮,将北山宾馆以及之后扩建所用的三四十亩土地,计价五百来万,跟鹏悦合股,大家实际上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沈淮现在的做法,由政府出面,将拆迁安置工作承揽下来,接着还要负责对外围区域进行环境改造跟提升,但最终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归县政府持有的股权资产陡然间提高到四千万,这显然对县政府是极为有利的条件,没有人能对此指三道四说什么。 关键问题就是徐记酒楼要怎么拆? 大家一边看手里的材料,一边偷摸打量沈淮跟徐福林的脸色。 沈淮将材料放在膝盖上在看,没有抬头看人,看上去就像初来乍到列席会议的新人。 随沈淮列席会议的宋晓军、王卫成两人也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而徐福林本人脸虽然垮着,但也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大家心里都奇怪了,难道徐福林就这么认了? “工作要服务于大局,徐记酒楼一定要拆除。不过徐记酒楼也是县里早就明确下来要重点培养的餐饮企业,又涉及到近百名职工的就业问题,我觉得在安置问题上不能太马虎了,不能简单就按照普通安置补偿办法办,有必要讨论一下……” 大家都疑惑的看向政府办主任陈伟兵,没想到会是他跳出来当大尾巴狼——就连葛永秋也禁不住侧目看了陈伟兵一眼,不过转念间又想开了,之前听人说陈伟兵在徐记酒楼里有干股,他也没有当真,现在看来这传闻不像是假的。 徐记酒楼破坏绿化还是小事,在建造用地、违反规划等方面都存在较为严重的一些问题,建成后能安然无事的经营红红火火,光靠徐福林一人撑着还是略有不够。 让出一部分利益,有食大家分享,才是长久之道,徐福林无依无靠能当上副县长,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政府办主任陈伟兵与徐记酒楼有牵涉,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沈淮视线落在摊在膝盖上的材料上,抬没有抬一下。 杜建直接反驳陈伟兵:“徐建中当初买下靠路边的两栋民房,没有什么审批手续,就直接建起酒楼来;临了列入县重点扶持企业名单,又公然将县中西侧的一块地划进去,建了附楼跟院子,形成今天徐记酒楼的规模。也就是说,徐记酒楼建设,一是土地性质没有变更,二是无偿圈占县中土地没有支付费用,酒楼从施工到建成营运,也没有完整的审批材料——可以说,徐记酒楼就是一栋违章建筑。而材料第二十九页所列的工商缴税记录以及徐记酒楼污水直排北塘河等事,也远不足以说明徐记酒楼应该成为县里扶持的企业。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对徐记酒楼区别对待,给予高额赔偿,以后的拆违工作还要怎么进行下去?现在有产权记录的,就是徐建中购买下来的两栋民房,县里应该照相关规定予以补偿;其他的,我不知道有没有相关政策给予支持,这个就要问法制办的同志了……” 分管法制办的副主任赶紧低下头,好像这样就能叫大家看不到他似的。 “拆违!”众人脑子里闪过这个词的同时,都暗道杜建咬起人来真狠。 他们开始还以为沈淮多少会给徐福林一点颜面,让县里拿百十万出来安抚一下徐家,没想到竟然是一分钱不出就要把徐记酒楼拆个干净——传说徐福林儿子徐建中曾在言语得罪过沈淮,看来传闻不假啊。 “沈县长,你是分管这件事,你怎么看?”葛永秋将法制法主任低头不吭气,也不想逼他说话,直接问沈淮。 “徐记酒楼的老总徐建中,好像是徐副县长的儿子吧,”沈淮看向徐福林,“对了,徐副县长,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在座没有人不知道徐建中是徐福林的儿子,但都不提,沈淮直接把这层窗户纸捅开来,还能叫徐福林说什么? 徐福林黑着脸,说道:“法律法规怎么规定的,那就怎么来,不能因为徐建中是我儿子,就区别对待。” 沈淮朝葛永秋摊摊手,好像这事跟他没关系似的。 葛永秋别过脸,他也烦沈淮这张脸,目无表情的直接说结论:“既然有现成的规定,就那照规定来,没有什么好说的,法制办记得把相关规定补到会议纪要里面……” 第五百一十七章 脾气 “为什么他说拆就拆,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徐记酒楼后院附楼的办公室里,传出给人磨刀石一般感觉的沙哑咆哮声,那咆哮声里蕴藏的愤怒,几乎是要将屋顶掀翻掉。 几名工作人员站在办公室外,胆颤心惊。 都知道徐总年纪轻,脾气大,一个不好,说不定就拿起玻璃杯就砸得谁头破血流,但是徐建中在他老子面前这么大声咆哮,酒店的工作人员还是第一次听见。 陈燕背靠门而站,看着徐建中两眼赤红,仿佛笼子里的困兽,颇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在徐福林面前发作。 在别人眼里,二十八岁的徐建中赚下数百万身家,即使说有他老子的因素,但跟他敢做敢闯、出手大方、有经营头脑有很大关系。 这两年的成功,也叫徐建中在霞浦县名声鹊起,叫他父子二人在霞浦县有“大小徐”之称,这给他带来极大虚荣的同时,也带给他极大的满足。 如今,他一砖一瓦看着砌起来、灌注他多年心血的徐记酒楼,就要作为违章建筑给拆除,所得的赔偿不过是两套总价值七八万的安置房,这叫徐建中怎么能控制心里的愤怒不发作? 陈燕默然的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徐福林,她原以为徐福林会在县政府常务会议上抗争一下,没想到他会转过头来做他儿子的工作。 “为什么,他就是天生老子,一句话都得罪不得?”徐建中愤恨的质问,四月初那次相见,他在言语上是有不周,但是他没有想到沈淮下手会这么狠,为他一次无意的言语得罪,就要将徐记酒楼当成违章建筑拆掉,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暴躁的有着抑不住砸出去的冲动! “你有没有闹够?”徐福林阴着脸,盯着建中拿起茶杯的手,压着嗓子喝问,“你当你是地头蛇,人家就不敢压你?现在摆在我面前,就两条选择,一是徐记酒楼保不住,一是徐记酒楼跟副县长位子同时都保不住,你要我选择哪个?你有脸跟我发什么脾气?” 在县政府常务会议上,徐福林不能吭声,但不意味着他在家里也要给人翻了天,眼睛锐利的盯着儿子徐建中的手,看着他敢把杯子摔出去。 “县处级干部的任命权在市委,在市委组织部——爸,你都说新来的市委书记跟市委组织部长跟沈淮不是一伙的,为什么还要这么怕那杂碎?”徐建中不敢将手里的杯子放泄的摔出去,但心里依旧不甘。 “你以为霞浦的天就是全天下的天?你以为你老子小小的副县长,就抵得上国家主席?”徐福林手撑着额头,苦口婆心的劝告,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节外开枝什么了。 他原以为新浦钢厂这么大规模的项目,怎么也要筹备一年半载的时间,才有可能见到眉目,谁能想到沈淮的动作会这么迅速,好几个投资几千万甚至上亿的配套工程,这一两月之间都要集中上马。 不要说投资四十亿的新浦钢厂、投资十二亿的新浦电厂等超大型项目,就是这样几千万、上亿的配套工程,随便拿一个出来作为筹码,将他这个没有什么根基的副县长挤走,都没有一点问题。 徐福林当然不愿意看到徐记酒楼给推平,但是沈淮明着就要把徐记酒楼竖起来当靶子打,以此揭开霞浦大拆迁搞建设的序幕,他有什么筹码去抗争? 县长葛永秋跟沈淮不是一路的,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新市委书记陈宝齐都据说跟沈淮不是一路的,但是管什么用? 新浦钢厂项目以及东华综合枢纽港建设是省里定调要重点推进的大工程,是事关全省大格局发展的桥头堡工程,谁横在这条路充当阻力,唯一的下场只可能是粉身碎骨。 几个大型配套工程同时上马,县里几家建材、建筑企业就已经受益了。 霞浦县这些年,也就建筑业稍成气候,但多在外地揽活、揽工程,在霞浦当地搞建设的少,霞浦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工程在做。现在好几家建筑企业听着风声都转回来,到处招兵买马,准备参与县里将要掀起来的更大规模的建设。 这时候谁要想横在前面,徐福林估计都不用沈淮出面,背后想要捅他徐家刀子的人,有的是。 徐福林在官场混迹了这些年,他有这个眼力,但是他怕建中年轻气盛,经不起这个挫折;怨只怨,建中当初搞餐饮,没有搞建材或者建筑什么的。 徐福林还想苦口婆心的劝说些什么,这时候办公室的门给推开,酒楼一名工作人员喘着气走进来,跟徐建中汇报:“拆迁队过来刷墙了,好像是县政府办杜主任带队……” 没等徐福林开口问详细,徐建中“蹭”的火起,嘴里骂道:“杜狗日欺人太甚,他也白吃过老子的,今天不叫他吐出来,老子就不信徐!”甩手就先走了出去,要去找杜建算账;徐福林在后面连喊几声,都当没听见。 陈燕忙跟徐福林追下楼去,只见杜建带着四五个县里的工作人员,提着石灰桶站在前楼临北山路的西墙边,杜建亲自拿起扫帚似的东西,醮着石灰水,在精致粉刷的西墙上,写出比人还高的半个“拆”字。 “杜建,你个杂碎,你他妈敢再写一笔,老子砸死你。”徐建中冲下楼,怒火攻心,拿起院墙角一只花盆就要冲去砸杜建,叫徐福林从后面一把抱住。 “你们都吃了狗屎,给我抓住这畜生。”徐福林见儿子失去理智,他抱不住动,冲着围观的工作人员破口大骂,叫他们一起过来,将人揪住不得动弹。 “爸,杜狗日的都要骑到你头上来拉屎了。”徐建中挣扎着大吼,他不敢对沈淮搞什么事,但杜建狗仗人势,竟然这样**裸、步步紧逼的踩到他徐家头上来,他受不住。 “徐副县长也在啊,还是徐副县长你深明大义,”杜建半辈子见过太多的风雨,在基层跟农民拿锄头对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自然不会怕徐建中手里的小小花盆,笑着说道,“县政府常务会议做出决议后,针对徐记酒楼的拆迁补偿款,很快也计算出来。沈书记要我们把工作做细,所以事先把公告贴出来。”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张公告,递给陈燕:“小陈也在这里做徐总的工作啊,那真好,这布告你来帮我贴一下。” 陈燕心虚的招呼了一声:“杜主任……”但看着杜建手里的公告,给杜建挤兑在那里进退不得,平时脑子灵光的她是一时嘴拙,转头无意的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桑塔那,沈淮正坐在车里看着这边所发生的一幕,心惊肉跳的转头看向徐福林…… 沈淮推开车门,大步朝这边走过来,指着徐建中的脸,劈头喝斥:“你有种砸给我看看。辱骂、威胁国家工作人员,谁给你的胆子?我现在明明确确的告诉你,就是我沈淮要拆你家的楼。我再不妨告诉你,你得不得罪我不要紧,但大家眼睛都看着,谁敢吃相太难看,我就收拾谁。这栋楼,你是怎么建起来的,你心里有数,有什么脸站出来喊委屈?” 沈淮回头对杜建说道:“你明天就拿拆迁补偿协议过来,另外通知挖机到场。谁阻拦,谁不签字,这案子就从根子上给我挖下去,不管牵涉到谁,一律上报县委处理……” 徐福林站在一旁脸色灰暗,虽然给很多人盯着看,却没敢说什么,他怕稍有些不慎,刺激得沈蛮子专揪住他打——这几年来沈蛮子在东华的行事风格,大家都有耳闻,看他到霞浦县后这些天脾气阴沉了许多,还以为他转了性,谁晓得沈淮骨子的蛮横压根就没有改变过。 沈淮叉腰盯着现场的人看了几秒钟,见一个个鸦雀无声、噤若寒蝉的样子,甩手就要走回车里离开这边。 沈淮转身时,蓦然看到熊黛妮站在路口,穿着长t恤,牛仔裤,肩头背着一只奶黄色的小挎包——见熊黛妮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沈淮眉头蹙起来,没有说什么,转头钻进车里。 熊黛妮看着沈淮眉头蹙起来,似乎对她的出现很不满,她忙走去,拉开车门坐上车解释:“我过来不是说要替徐建中求情。听陈燕电话说,徐建中的抵触情绪很大,我怕闹出什么大事情来,对你在霞浦开展工作会不好,也没有多想什么,就过来了……” 沈淮点点头,说道:“嗯,我知道。” 他也怕杜建镇不住场面,才将车停在路盯着看。 虽然徐建中真动手打了杜建,将事情闹大了,他能将徐福林牵进来打下去,但是,打压甚至拿下一个副县长,都不是沈淮此时想做的事情,他更担心事情经陈宝齐传到省里,有可能会变味。 他现在还不能让省里对他有控制不住场面的想法,很多事情,他都需要把握好寸度:没力度不行,太过火也不行。 熊黛妮的心思跟他是不谋而合的。 熊黛妮看着后视镜里沈淮的脸还是有些绷,有些忐忑,小声的说道:“你刚才脾气好大。”还是担心冒冒失失的过来,会叫沈淮心里不高兴,现在想想,她真不该冒冒失失的过来,她当然不是为了徐建中,但是沈淮的事情,需要她来关心吗? 沈淮回头冲着熊黛妮一笑,问道:“吓着你了?我都好久没发脾气了,再不发发脾气,怕好些人误会我没有脾气啊。” 第五百一十八章 并坐看夕阳 熊黛妮细想想,她赶过来挺没有道理的,看了沈淮一眼,见他转回头,专心致志的将车倒进路口好掉头,似乎没有多想什么,叫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将脸颊上给风拂的发丝撩到耳后,别过脸看向车窗外,带着心虚的说道: “想着总归是同学一场,事情真要闹得不好收拾,其实也很难看的。刚好也是要下班了,接到陈燕的电话,我也是脑子一热,就坐车赶过来了。这事你千万不要跟我爸说啊,他会臭骂我一顿的,我爸最讨厌我们帮同学、朋友托事说情什么的。” “对了,你求人的时候,眼睛能不看着别的地方吗?”沈淮笑问道。 熊黛妮脸有些微红,转回头来横了沈淮一眼,嗔道:“我没求你呀。你真要做小人,我也没有办法;大不了我给我爸臭骂一顿,反正他除了唠叨两声,也没有其他办法对付我跟黛玲。” “老熊在家里,是个唠唠叨叨的小老头呀?”沈淮笑着问,“这点平时还真看不出来。听赵东他们说,老熊以前在市钢厂时,脾气也恶劣得很,重新调回到市里,脾气和气了些,不知道你爸现在当常委了,脾气会不会又变坏点。” “市钢厂里工人来源复杂,很多时候道理讲不通,发脾气吼一吼,比什么管理手段都管用——当然,这个是我爸跟我说的,反正他在家里不敢随便发脾气的,发脾气,我、黛玲,还有我妈,现在加上七七,都没有人会理他。” “嗯,只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这话倒是不假。”沈淮笑着说道,只是谁能想到他对熊文斌的熟悉,甚至不是他大女儿熊黛妮之下呢;他见熊黛妮没有系安全带,侧过身去,拉起安全带帮她扣上。 熊黛妮吓了一跳,见沈淮的身子侧贴过来,以为他要抱过来,她的身子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下意识的转回头,生怕后面的陈燕等人会看到沈淮在车子里抱她。 待意识到沈淮只是帮她系安全带之时,熊黛妮整张脸烧得绯红如染,她自己都感到烫得很,有些不敢再看沈淮的眼神。 “怎么了,后面发生什么事情?”沈淮装模作样的转回头往后面看去,徐福林、徐建中、陈燕等人还没有从他施加的打击里恢复过来,只是目送他们离开,笑着说道,“都挺正常的啊。我这车也不知道之前谁用的,两侧跟后面的车窗都贴了膜,外面人看不到里面。” “你!”熊黛妮这才知道沈淮在帮她扣安全带之前就晓得她会误会,咬牙切齿的瞪着沈淮,伸手要去掐他,心想这混蛋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偏自己还以为他是无心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沈淮在车厢里没有办法躲开,胳膊肉给熊黛妮掐在手里,只好求饶,说道,“我只是习惯系安全带,见不得别人坐车不系安全带……” “鬼才信你。”熊黛妮身子侧过去,别着脸看向天际的火烧云,心想自己的脸,大概比火烧云还要红烫吧?也暗骂自己真不知羞,既然误会沈淮要抱过去,躲一下才是,偏偏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别人看到,难道别人看不到就行了吗? 熊黛妮白皙的脸蛋,在夕阳光的照耀下,就仿佛一块轻红美玉雕琢,透着耀眼的光泽;她盯着夕阳看的双眸眯起来仿佛新月,长长的睫毛、秀直的鼻梁,鼻翼微微皱起,似乎叫夕阳光照得真有些刺眼,粉润嫣红的迷人嘴唇,仿佛清晨露水里的鲜嫩草莓,叫人有忍不住咬上一口的冲动。 “宋鸿军跟业信银行的张力升,都在北山宾馆等我,你想好编什么借口,”沈淮问熊黛妮,“还是索性就说是过来帮同学说情的?” “不了,你送我去车站吧。”熊黛妮说道,她不想跟宋鸿军他们见面,最好的借口,都抵不住别人胡思乱想,而且她本来还心虚。 这时候沈淮搁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见是宋鸿军打来的电话,拿起耳机塞耳朵里,笑着问道:“怎么,宋总百忙之中有兴趣关心一下我的工作了?” “谁爱搭理你呀,”宋鸿军在电话那头说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忙完脱开身,我跟老张先回市里找别人喝酒去,你夜里到市里来吧。” 沈淮挂上电话,朝熊黛妮耸耸肩说道:“我真是把其他事都推掉,想要赶去宾馆陪他们的,他们倒先把我甩一边了。” 熊黛妮笑着不说话。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找个地方请你吃饭,”沈淮问道,“吃过饭再回市里?宋鸿军他们肯定是找到喝酒的人了,也不差我一个。” 熊黛妮微嘟着嘴,双眸灼灼的盯着前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有时候其实就想着找个人说说话,或者有个肩膀靠一靠就好,因为有时候就算父母在身边,七七在身边,也会寂寞——但也仅仅只是有些寂寞而已,并没有某些人乱七八糟想的什么东西。” “为什么不给七七找个新爸爸?”沈淮直接问道。 “我这一辈子最差劲的事,就是挑男人没有眼光了,”熊黛妮说道,“已经狼狈不堪过一次,就不想再狼狈了,我想海文大概也不会希望我继续狼狈下去,然后把生活搞得一团糕,把七七的生活也搞得一团糟;你觉得呢?” 看着熊黛妮清澈的眼眸,沈淮心里也有愧疚,即使知道熊黛妮是为他身上所残留的孙海文的气息所吸引,他在感情上却再无最初的坚持跟纯粹——他把车驶出北山路,从岔道经过,停到北塘河的岸堤,看着河滩上的芦苇成荡。 岸堤比较窄,车子只能南北向放置,只要看夕阳下的风景,只能侧着身子坐。 熊黛妮脱下鞋,小脚跷在椅垫上,回头问沈淮:“让我靠一靠,好不好?” 沈淮也侧坐过来,脱鞋两腿并屈,让熊黛妮当椅子靠。 熊黛妮目光灼灼的看了沈淮一眼,说道:“你跟他还真是像,我以前有一次耍赖,说累了走不了路,一定要找个地方靠着休息一下,他也这么支着腿让我靠……” 沈淮笑了笑,熊黛妮靠过来的身体真是柔软,能让人感受她心无杂念,他伸手摸着她嫩腻如脂的脸蛋,轻轻的抚摸,仿佛如此,也就够了。 两人安静的看着天际的夕阳,而远处是县中的操场,有一群学生在操场上踢着球。沈淮想起在大学校园里,曾跟瑾馨说过,要带她过来坐在这河边看夕阳,跟她说这里有着全淮海最美的夕阳,却未料再次坐到这河边夕阳下,竟然如此的情形。 熊黛妮抬头看了一眼沈淮,见他目光悠远清澈的看着远处的夕阳,也无杂念,心里莫名的一阵温暖,她抑不住沈淮对她的吸引,但同样担心沈淮最终只是为了玩弄她的身体,她更渴望他此时带给他静谧安宁的感觉。 熊黛妮身子动了动,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岸堤远处走过来的一个穿小西装兼牛仔裤的女人。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脸,但看那女人的身段以及缓缓走来的身姿,似乎就能让人认定对方是个美人儿——熊黛妮有些犹豫,知道遇到熟人的机率很小,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坐到后车厢去,避免给看到,心想:沈淮以后在霞浦会经常在电视上露脸,难道是普通老百姓看到他跟陌生女性单独停在路堤上,也不会。 “奶奶的,喝凉水都能塞牙……”沈淮骂了一声,没想到竟然在这荒郊野外都能撞到这女人,真是喝凉水都塞了牙。 他回头看有没有路能倒出去,避免叫这女人看到他跟熊黛妮在一起。 “她是谁啊?”熊黛妮问道。 “戚靖瑶,市委宣传部新来的副部长。”沈淮说道。 能下河堤的小道在前面,正是戚靖瑶走过来的方向上,而且戚靖瑶已经注意到他的车,正加快脚步走过来。 沈淮蹙着眉头,拍了拍大腿,跟熊黛妮说道:“要不我这里借你枕一会儿?” 熊黛妮听说过戚靖瑶,但没有见其人,也知道她跟沈淮单独在一起不能叫戚靖瑶看见,她弯腰枕在沈淮的大腿上,不叫脸给人从前车窗看见。 戚靖瑶走过来,见车里坐的果然是沈淮,但副驾驶位子上的那个女人已经藏住脸,她不能破车而入,就看不出谁来。她走到侧面来,眯眼露出迷人的笑容,问道:“沈书记跟谁在这里看夕阳啊,这么见不得人?” “戚部长,你说我偷偷摸摸的跟情人在这里约会,最不想让谁看见啊,你还多嘴问一下?”沈淮涎皮赖脸的看向戚靖瑶,半点不受她的激将计,只是腰上给熊黛妮掐得痛,眯着眼睛反过来问她,“戚部长怎么跟孤魂野鬼似的,天要黑了还跑到这里晃荡啊?” 戚靖瑶依着车窗,沈淮就把玻璃放下一点点只是方便大家说话不用扯着嗓子,她没有折——沈淮不紧张,她就更不紧张了,依着车窗也不说让开,跟路上遇到熟人聊家常似的说道: “我大学同学就在对面读的高中,他曾跟我说,整个东华看夕阳最美的地方,就在这河堤边,我就是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言过其实——对了,我那个大学同学跟沈书记你也有关系呢。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大学同学家里竟然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堂嫂子,也难怪他毕业后那么久都没有结婚。” 沈淮感觉到怀里熊黛妮的身子僵在那里,心想她应该知道戚靖瑶是谁了。 他看着戚靖瑶虽然漂亮但有着藏不住锐利光芒的眼睛,说道:“说实话,陈丹也没有想过孙海文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同学,也好奇孙海文之所以毕业后那么久未婚,是不是跟戚部长你有关系啊。听戚部长的口气,孙海文似乎是很有故事的一个人,戚部长啥时候有兴趣跟我一起回忆回忆……” 戚靖瑶敛着眸子盯着沈淮看了两钞钟,不确定沈淮到底知道她大学时期多少事情,但不会轻易给沈淮反击退缩,蹶着嘴,摆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原来里面见不得人的不是海文的堂嫂啊,那一定是熊市长家的千金……” 沈淮把手放在熊黛妮的身上,叫她不要受戚靖瑶的激将法,笑着跟戚靖瑶说道:“戚部长还挺关心我的嘛,怎么,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兴趣啊?我可是来之不拒的。戚部长这么漂亮,我怎么可能就因为你是胡林的女人,就忍住不动心呢?戚部长,要不给我一个机会?” 第五百一十九章 暮色迷情 离开河堤,熊黛妮转回头,看着远处正揽发眺望夕阳、身姿优美的戚靖瑶,跟沈淮说道:“世界真的很小啊,原来她就是海文在大学里的恋人啊,她真的好漂亮啊……” 沈淮见熊黛妮惘然惆怅的样子,仿佛得不到糖果蜷在角落里默不做声的小女孩,心想她终究是对往事无法忘怀。 他想跟熊黛妮说这女人不是,只是过往湮灭于岁月尘烟里的记忆,在他还是孙海文时从未跟人提起来,他此时更没有理由提起。 似乎为了让自己从怅然若失的情绪里挣扎出来,熊黛妮深吸了一口气,又问沈淮:“你刚才说戚靖瑶是胡林的女人,这个胡林是谁?听上去很厉害的人物呢……” “嗯,是不简单,”沈淮点点头,轻吐一口气,说道,“他是金石集团董事长胡光远的大儿子,听上去没有大不了的,金石集团只是十几家部级企业之一,胡光远也只是中央候补委员而已,但说到他的姑姑胡英以及他的哥哥胡志诚,名气就大了……” 熊黛妮一眨不眨的瞪大眼睛,问沈淮:“那你刚才还那么调戏戚靖瑶?” “怎么了,”沈淮不解的问道,“胡林的大伯是国家总理,他的女人就不能调戏了?这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啊。宋鸿军上中学的时候,还把胡林打得头破血流呢,也没见给押到什么地方秘密枪毙了啊……” 熊黛妮见沈淮绷着脸把没正形的话说得一本正经,扑哧笑出声来,又问道:“胡林来头这么大,那戚靖瑶到东华这旮旯地方来干什么啊?” “谁知道呢,”沈淮耸耸肩,说道,“可能是真看上我也说不定。” 熊黛妮横了沈淮一眼,眼波流媚,嗔怪道:“跟你说正经的,你尽胡扯,不跟你说话了……” “……”沈淮说道,“怎么说呢,八十年代,京城公子哥南下的很多,利用内地物资进出口多从香港转口的便利,从中上下其手捞足实惠。宋鸿军干的也是这勾当,这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只是之前体量小,就算九十年初涌聚海南搞地产,将海南楼价炒到七八千,总盘子也不到两百亿的样子,给那些人分食,分到各家头上也没有多少了。宋鸿军在这些公子哥里,也算是很有经济头脑,十多年的时间里赚下两三亿的身家,就已经是相当了不得了。这些身家在普通人看来,相当了不得了,但开眼看世界,不要说欧美一些隐性在大企业背后的家族,就是华商家族,几十亿甚至几百亿身家的家族集团,也是寻常见。相比较之下,国内的公子哥又落伍了不少。燕京留传着一个笑话,说是八十年代末有个公子哥在燕京招待几个从香港过来的客人,在尽地主之谊也想摆摆阔,就在燕京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摆了好几桌,临了要付账的时候,其中一个客人说不用了,说这家五星级酒店是他家控股的。你也知道,现在投资一家五星级酒店要多少钱……” “……”熊黛妮点点头,东华最高级的酒店,也就是鹏悦国际以及四季长青、南园三家三星级酒店,资产都在一亿左右。 她在文山商场负责财务工作,对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投资额度,还是有些数,即使在前些年,也不可能低于三五亿。 不要说前些,就是现在,三五亿的酒店投资也是很难想象的大数字。 作为东华最大的商场,文山集团的总资产也就一个亿而已。 宋鸿军个人名下有两三亿的资产,已经是相当了不得,但也抵不上一家五星级酒店——这同时也说明沈淮此时的地位为何这么重要,梅钢的崛起,并不是什么人有一个厉害到极点的背景,就能轻易做到的。 “……”见熊黛妮丰润娇美的脸挂着浅笑,眸光清澈的望着自己,沈淮继续说道:“这个故事对很多公子哥刺激还是很大的。宋鸿军转实体经济,也不是没有缘故。现在以及未来|经济发展的大池子,还是在内地。不过,国内改革开放这些年,东南沿海发展较早、较快的城市,地方资本势力也强大雄厚一些;另一方面,这些地方发展较早,同时也早给先进入的公子哥划分好地盘跟势力范围。你再是强龙,冒冒失失的去过江,也可能会给联手隔浅在沙滩上。所以现在更多的人,想要返回内地,就要寻找价值低洼地。这个价值低洼地也不是很好找的,比如冀河随着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进展,注定会是一块大肥肉,但那是纪家的地盘,其他人想进去分食,都要先跟纪家打招呼。当然了,纪成熙在冀河坐镇,也不拒绝别人进去,但基本的态度是,你进来,要对晋煤东出南线工程有贡献,而不是能纯粹去刮一层油……” “你是说戚靖瑶到东华来,是胡林看中了东华吗?”熊黛妮问道。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要是胡林,甚至背后的胡家都参与到东华的权力、资本角逐中来,将会给东华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也未必了,”沈淮淡淡的一笑,说道,“胡林这个人看上去挺低调,但又时常在认识的人跟前自诩是谋略的高手。戚靖瑶过来,可能是他与赵秋华看中淮海省未来的发展潜力;也可能只是随意布的一手棋,并没有特别强烈的目的性;也说不定是戚靖瑶这个女人自己官瘾大……” 沈淮跟胡林并没有接触过,故而也没有办法琢磨胡林心里真实的想法,但他知道戚靖瑶这个女人控制欲、占有欲极强,也许不甘心成为胡林背后的女人也说不定。 他这时将车开上北山路,远处的戚靖瑶在夕阳下只剩下一个小点,但往事历历,犹清晰的呈现在沈淮的脑海之中,实不知道瑾馨这些年在国外过活得可好,想到戚靖瑶说瑾馨可能七月份要回国,但他已无借口再去接近。 沈淮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再城关镇停留,开车载熊黛妮回市里。 * 叫戚靖瑶撞见,熊黛妮心有余悸,她也知道她妈不喜欢看到她坐沈淮的车回来;到小区门口,熊黛妮就叫沈淮停车让她下去。 熊黛妮将要推开车门之际,就看见周明在小区大门内踱步。 沈淮的手叫熊黛妮紧紧的抓住,看了她一眼。 比起戚靖瑶,熊黛妮更不愿意让周明看到她坐在沈淮的车里,不得不赶在周明转身之际,俯身趴在沈淮的大腿上躲起来。 沈淮踩着油门,缓缓的开车从周明身边经过,往熊黛妮家楼下开过去,但经过住宅楼没有停下来,而是又从另一个出口驶出小区,停在社区公园阴暗的角落里。 “周明已经从合资钢厂辞职,他可能近期会离开东华……”沈淮轻声跟熊黛妮说道。 “我知道。”熊黛妮说道,但是她没有坐起来,而是伸手搂住沈淮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大腿上,又觉得这样不舒服,翻过身来,枕躺在沈淮的大腿上,看着车窗外铅灰色深沉的暮空。 沈淮轻轻一叹,倒不是同情周明,但这终究是熊黛妮难以面对、难堪的过往,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谭启平离开东华后,周岐宝、苏恺闻、阚文涛等人,包括袁宏军在内,还在体系内的职位上,虽然处境难受,但也没有人会急着去动他们。 周明就不一样了,梅钢从合资钢厂撤股后,省钢、长青、海丰与富士制铁成为合资钢厂的大股东。 海丰虽然可能会念及旧情,但所占股份比例较小,省钢与长青集团自然不会继续容忍周明担当中方总经理这么一个重要职务,要换上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周明无法留在合资钢厂,自然也没有再回体系的可能,留在东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不能够,辞职之后狼狈的离开东华,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看到周明在小区里徘徊,沈淮心想他应该是想在离开之前,过来看七七一眼吧;熊黛妮不想再跟周明见面的心情,沈淮也能理解。 但是理解归理解,见熊黛妮就这么横枕在他的大腿上,随着呼吸,高耸的胸部也微微的起伏,而丰润柔美的脸蛋,在微光下是那么迷人,微微抿着红唇仿佛引人欲燃的火焰,沈淮就难免心猿意马起来,手放在熊黛妮的腰上,感觉她柔软到极点的腰肢。 熊黛妮仰头看了沈淮一眼,见他假模假样的看着车窗外,便伸手抓住沈淮的手,但也没有将他的手拿开,意思是允许沈淮的手贴在她的腰上,但不许这只手到处乱摸。 沈淮自然没有这么老实,手慢慢往上移,隔着衣衫放在熊黛妮的高耸柔软的胸上。 熊黛妮又抑头看向沈淮的眼睛,想要制止他,但颈脖子感觉到有硬起顶过来,手里就迷迷糊糊的松了劲,叫沈淮的手顺利的从领口钻了进去。 熊黛妮带的胸罩有些紧,沈淮的手不方便活动,他叫熊黛妮侧过身,方便他手伸到背后解开扣子。 感觉胸罩扣子给沈淮单手就轻易的解开,熊黛妮在沈淮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下,轻骂道:“我都穿十多年,都没有办法单手解开背后的扣子;你这个浑蛋,到底脱过多少女人的衣服?”她躺正过来,又跟沈淮柔声说道,“跟你说真的,就这样,好不好?” 或许熊黛妮心里有着不再是他的别人,他此时心里也有着别人的缘故吧,沈淮下面虽然紧硬如铁,但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欲|念。 他看着熊黛妮妩媚的眼眸,悄声说道:“你闭上去眼睛……”待熊黛妮顺从的闭上眼睛,他的手手轻轻的覆上那滑腻如脂、充满弹性的双|乳,温柔的抚摸,看着怀里的美人喘息渐促、妙曼的身体像蛇一般轻轻的蠕动。 第五百二十章 美女主持人 听着手机铃响,熊黛妮才从那酥麻得叫人沉溺的模糊中醒过来。 窗外的夜色已经是完全深了,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也不知道何时衣衫叫沈淮撩起来,叫她那对雪白丰挺的双峰露出来,她不好意思的将衣衫拉下来,月光从繁密树叶的缝隙间透过来,斑斑点点的洒在沈淮的脸上,叫他的眼睛里有着叫她心暖的柔情。 看到沈淮的眼睛,熊黛妮虽然羞涩,但心里安静,刚才那在云端沉浮的感觉,此刻依旧叫她沉溺、留恋,而非清醒时的慌乱跟逃避,伸手去摸沈淮削瘦的脸颊,想要让感触更真切一些。 熊黛妮脸色绯红,比她此时粉红的肌肤更深,更浓郁,仿佛酣醉着,人还没有清醒过来,美丽的大眼睛仿佛纯净的琥珀,瞳光清澈。 手机顽强的响着,沈淮无奈的朝熊黛妮问道:“宋鸿军真是烦人啊,你说我要不要把这手机砸了?” 熊黛妮坐起来,整理衣衫,说道:“我先走了,”推车门之时,又说道,“对了,我们今天没有遇见过,不要说漏了嘴。” 沈淮笑了笑,跟熊黛妮挥手告别,接通宋鸿军的电话,饥肠辘辘的赶去万紫千红跟他们汇合。 街灯之上,月光如水。 月夜之下,霞浦城关镇却没有那么安宁。 徐建中终究是没有抵抗的勇气,想到明天杜建会带协议及挖机进场,也只能连夜将酒楼里的家俱、设备,尽可能搬出来。 杜建第二天到下午四点钟,约同拆迁办、房管局、国土局的工作人员,带着拟好的拆迁补偿协议与拆迁公司的两台挖机,再到现场。 沈淮也抽空赶到现场,但没有随杜建进场,而是站在路边围观人群里,看着司机驾驶两台挖掘机进场,先从附楼推起,开始推平这座屹立北山路东侧耀武扬威有两年的建筑。 围观的路人也有惋惜的。 城关镇很破旧,几乎没有什么高层建筑,最大体量的单位建筑,大概也就汽车站、影院、人民商场、县人民医院综合大楼等少数几栋。 北山路这边是城关镇最老的镇区,除了北山县中、北山宾馆等少数单位每年都有财政拨款,稍稍崭新一些,普通屋舍民宅,都陈旧得很,显得破败。 徐记酒楼虽然是违章建设,但四层楼高的主楼,单体建筑面积有两千平米,也要算北山路两侧少有的大体量建筑。 拆徐记酒楼,不要说旁边路人,便是县政府里也有人觉得可惜。 恰是如此,徐记酒楼更是拆除不可——县广电局电视台拍了工作人员扛了摄像机进现场全程拍摄拆除情况。 徐记酒楼连夜搬空,徐建中在现场等到杜建过来,在协议上签了字,就离开了;徐福林则没有露面。 所有项目的第一步就是拆迁,不把人迁走,不把土地上的零散建筑拆除,不把土地平整出来,工业项目建到哪里? 工业项目建设要快,拆迁任务自然要优先得到完成——拆迁工作完全之后,还有道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之后项目才能正式上马。 新浦钢厂目前才有六百亩工业用地,其他两千四百亩地,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土地性质变更,但有近两百户村民要立即搬迁安置——临港工业园、新浦新城以及城关镇旧区改造,涉及到的拆迁任务更是巨大。 故而徐记酒楼一定要拆得够坚决,沈淮也要求杜建,请县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配合进场,录制专题节目,进行广泛的宣传。 看着县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走出院子,往路边走过来,看着像是要采访路人,沈淮不喜欢上镜头,看现场工作一切都还顺利,就想走到路对面去,开车回县政府去。 “喂,你好,能不能耽搁你两分钟……” 沈淮不动还好,他一动,那个眼睛正扫过围观人群寻找合适采访者的记者兼电视台主任人就注意到他——看他穿着普普通通的深咖啡色夹克,头发也给风吹得凌乱,当路人甲接受采访正是合适。 沈淮转回头,见那个漂亮的女主持人拿着话筒朝他走过来,有些意外,心想他这时候要是冒充路人甲接受采访,以后怎么可能不给认出来? 他看了看远远挖机在进场,眼睛又看了漂亮的女主持人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不想上镜头。 他现在有时间也注意看县电视台的节目,记得这个女主持人叫戴影,没想到真人比电视里看到还要漂亮些,妆化得有些浓,但脸形迷人,五官周正,穿着浅色蕾丝对襟的衬衫,胸部顶得高高的,也不知道是熊黛妮那般后天发育得好,还是天生好胸,还是说用胸罩挤出来的;下身咖啡色短裙,露出穿肉色丝袜的纤细小腿,宽胯肥、臀,当真是个漂亮又性感的女人。 戴影只当眼前这青年有些反应不过来才下意识的拒绝自己,她可不习惯给男人拒绝,走近两步,拿她那双水汪的大眼睛盯着他,楚楚可怜的嗲着声音说道:“就耽搁你两分钟,好不好?” 他这时候要冒充路人甲接受,以后怎么可能会不给认出来?沈淮摇头拒绝道:“我不喜欢上电视的,你们找其他人吧……” 沈淮的坚决拒绝,显然叫戴影意外多过失望,但拿沈淮无计可施,只能转身去找其他路人采访——而后面跟上来扛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见戴影竟然有搞不定的男路人,开玩笑道:“戴姐,你的那一套好像不是对谁都管用呢?不过他那身衣服,跟戴姐很配呢。” 戴影侧过头,看了沈淮身上咖啡色夹克一眼,只是她这眼睛再没有刚才求人时的楚楚可怜,透着轻蔑的,跟那个扛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嗔笑道:“烂狗肉上不了宴桌,还能赖着我的身上来啊?”声色不高不低,压根也不在乎给沈淮听见。 沈淮这一生也算是见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像眼前这女人前一刻请求人时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楚楚天真,恨不能在那一瞬间把她作为漂亮女人所有的优势都发挥出来,在给拒绝之后又当人垃圾般的轻蔑无情,他还真是没见过几个,心想这女人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了。 沈淮叫这一幕搞得啼笑皆非,就站在路边看着他们采访路人。 戴影很快就搞定两名路人,把要采访的话先对了一起,接着就开机当街采访起来——很快看到沈淮站在路边没有走人,戴影蹙着眉头,朝这边喊过来:“这位同志,你能不能先让开一些,不要妨碍我们拍摄工作啊?” 她的话把沈淮说得就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也同时把路人鄙夷嘲笑的目光都转移沈淮的身上去。 沈淮心想:要是让你看到我走到路面坐车,还不是更妨碍你们采访? 他往边上挪了挪,叫摄像机拍不到他——但是戴影将话筒拿在手里盯着他看,就是不开始采访,让别人以为他还在妨碍采访工作似的。 路人的不满倒也罢了,工作人员也不耐烦起来,冲着沈淮就嚷嚷开来:“小子,你从哪里来的,是不是没见过热闹啊,非要我们过去请你走才走啊?” 沈淮蹙着眉头,盯着戴影看,没想到这女人的控制欲竟是如此的强烈,自己只是不接受她采访,就好像跟她结了八辈子仇似的,心想这女人的心胸倒跟戚靖瑶有得一比,只可惜没有戚靖瑶那么般幸运能攀上一个厉害角色,不然不知道还要怎么掀风作浪呢。 沈淮无意跟县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在这里起冲突,闹笑话给别人看,见戴影跟只母疯狗似的咬住他不放,他也只能暂时退避三舍,心里琢磨着县广电局的负责人是谁,是不是把人拎过来臭骂一顿。 杜建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淮要求电视台对徐记酒楼拆迁过程要拍得细致一些,做成专题在县电视台反复的宣传,以减轻其他拆除安置工作的阻力,他想挖机进场后推倒侧墙第一下的场景,将会比较震撼,他走过来找电视台的人过去拍摄一下,意外的看到沈淮站在路边,小跑过来招呼道: “沈书记,你怎么过来了?”回头招呼县电视台的主持人戴影,“小戴,你们过来采访一下沈书记……” 戴影的脸僵在那里,她竟然都没有想到站在路边看热闹的青年,竟然就是新来的县委副书记沈淮,竟然是就因为徐建中言语上稍有得罪,就非要拆掉徐记酒楼的沈老虎、沈蛮子沈淮。 戴影腿脚都有些打颤;而那两个捋着袖管要冲上来赶人的工作人员,脸色瞬时变得惨白,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他们钻进去躲起来。 沈淮看了戴影一眼,没想理会她,跟杜建说道:“我今天就不接受采访了,我要回县里去;电视台那边,要把这次专题做好,做出水平来……”转回身穿过马路,坐进车里掉头回县政府去。 看着沈淮绝尘而去,戴影哪里还有继续采访的心情,想到刚才沈淮恰是要过马路之时给她截下来,她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这不是自找的祸事吗? 第五百二十一章 新宅色诱 徐记酒楼坚决的拆除之后,北山路后续的拆迁安置工作推进相当顺利,到六月上旬,北山路以及北塘河两边的拆迁户就都签置协议,县里也正式将北山宾馆的运营权移交出去。 北山宾馆的运营权交出去,虽然别人没有意见,但沈淮也不好意思再在北山宾馆霸住一栋楼住着。 如果让县里照正常价格支付费用,临北塘河西岸这栋二层的小洋楼,一夜房价要有两千多,对政府官员来说也太奢侈了些;沈淮就让王卫成在师范学校南片找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子搬进去住。 虽然县里前年建了两栋机关宿舍楼,条件还算不错,但沈淮不喜欢他的行踪暴露在别人的眼里;其他县常委也多是如此。 县中以及中专类别的师范学校都是霞浦县建校历史悠久的学校,周围建筑也多陈旧,但县财政对这片区域多有修缮费用的补助,加上树木年岁悠久,枝繁叶密,居住环境要比六七十年代之后才逐渐陆续大片建房的城关镇南片区域,要好上许多。 王卫成帮沈淮找的这栋院子,就在师范学校南门外,离城关镇两条主要街道北山路、建设路都近,是王卫成高中同学全家移民澳大利亚之后,留下来的房子。 由于房子的原主人经济宽裕,整栋院子前两年刚翻修过,房屋里都铺上木地板,庭院磨石地,角落里错落有致的植有花竹,竖有葡萄藤木架。 这院子虽然不比梅溪老宅奢侈,但也看出原主人的用心跟修养。 也由于经济宽裕,原主人也只是托付王卫成照看,无意出租。 也在沈淮需要在城关镇里找房子住,王卫成才跟同学联系,这房子算是低价租给县里。 不过六月中上旬,沈淮两次赴京,往徐城、江宁跑了两趟,还去了一趟英国,拜访西尤明斯、飞旗实业、柏克莱银行等企业,十九日才从伦敦飞回来,在市里吃过晚饭,得知王卫成已经将他的行李什么,都搬进新院子,就直接住进新院子里去。 王卫成回去后,沈淮才静下心打量房间里的布置。 王卫成跟在沈淮身边,也没有时间做这些杂事,虽然可以安排县政府办的其他工作人员干事,但王卫成知道沈淮看上去简朴,但更准确的说简约,不喜欢繁复的东西,对居住环境的口味其实也挑剔得很,就让妻子抽空布置这边。 沈淮这段时间虽然没有机会再跟熊黛妮见面,倒是知道这边的布置熊黛妮也有参与。不过原先的房子已经是相当不错,书香味浓郁的家俱也全,需要新添置也只是日常用品。 因为院子里夏天蚊虫多,新装了纱窗纱门防蚊虫。 沈淮看着墙上照片里原主人依在丈夫身边甜笑的样子,也是一笑,心想这个她就算回国,大概也不会想到住在这里的他,会是自己的同桌吧? 这时候,孙亚琳就打电话问他回东华怎么没有见到人影? 沈淮虽然兼任新浦钢铁集团董事长,但新浦钢铁的建设、筹资任务,主要还是赵东、赵治民、孙亚琳他们在承担,沈淮则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其他项目的招商引资上,跟孙亚琳也是聚少离多,一个月能见面的时间也不多。 “王卫成帮我在霞浦新找了一处房子,我在市里跟杨玉权吃过晚饭,就赶回来看新房子怎么样。”沈淮跟孙亚琳在电话说道。 孙亚琳嚷嚷着要过来看,沈淮把地址告诉她后,就去洗澡。 洗澡出来,沈淮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外面问:“沈书记在家吗?” 沈淮倒奇怪了,这边房子他都是第一次过来,谁能刚好堵他的门? 沈淮穿上衬衫,走到院子里,问道:“谁啊?” “沈书记,是我,小戴……” 沈淮没想到小戴是谁来,走过去打开院门,就见县电视台的女主持人戴影红裙外披着一件丝质披肩,站在台阶外怯生生的望过来。 要不是见识过她的手段,院门突然有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美女望着过来,淡幽的香味迎面扑鼻,大概没有哪个男人会有很强抵抗力吧? “哦,是你啊,”沈淮堵在院门口,他也没有必要跟这女人拐什么弯,直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住这里的。” “我家就住前面的巷子里,刚才刚巧看到沈书记您坐车回来,就想着这栋院子莫不是沈书记您住的?试着过过来看看,”戴影偷眼打量着沈淮的脸,不管他还堵着门,就走到台阶上来,低头说道,“上次我做错了,对沈书记您态度很不好,一直想找沈书记您态心认错,又怕沈书记您骂我……” “哦,你说那事啊,我都忘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用你特地来认错。”沈淮说道,他虽然对这种会演戏的女人一直都有很强的警惕,但戴影楚楚可怜哀求的声音,明知道不能当真,也不得不承认心里很受用。 “除了认错吧,电视台也打算让我做几档宣传新浦开发区的节目,我有些地方不是很理解,想着沈书记回来后过来请教……”戴影楔而不舍,整个馨香美味的身子就要往沈淮的怀里挤过来。 沈淮心里一笑,别人怕瓜田李下,他倒是不怕,想着孙亚琳开车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闲着也是无聊,倒想看看戴影还会有什么手段要使出来。 沈淮让开路,连院门都没有关上,就进戴影进客厅坐下,从冰箱里拿了矿泉水倒杯子里端过来,却见戴影将披肩解下来,露出里面的吊带,裸露的香肩雪白脂滑,丰挺的胸部撑出诱人的乳沟。 沈淮视线撩过戴影雪白的胸肌,将倒矿泉水的茶杯放在茶几上,说道:“我刚回来,水也没有烧,就只有矿泉水凑合……” “沈书记你是真讲究,我们这个小地方,拿矿泉水招待客人,都以为比茶水贵气呢。”戴影小腿并膝而坐,俯身端茶杯之时,还不忘拿手捂一下领口,好像她披肩脱下来,纯粹是为屋里有些热而已。 沈淮也的确需要县电视台能做几档精品节目,除了县内宣传外,也想送到市台跟省台去播放,故而不管戴影是不是有刻意讨好或者别的心思,沈淮倒不介意跟她介绍开发区以及招商引资方面的一个问题。 沈淮就在戴影的对面坐下来,端着茶杯二脚高跷,与戴影谈一些开发区的问题——聊了十多分钟,戴影就像失去越初的警惕,俯抑而笑,好像沈淮每句话都十分有趣一般,也不再小心翼翼的捂着领口,俯身端放茶杯,任吊带裙的领口往外敞开,露出更多雪白的**来,偶尔注意到沈淮的眼神,又会嗔怪又羞涩的望沈淮一眼,再小心翼翼的将领口捂起来。 沈淮在梅溪镇、在梅钢时,也远不只有何月莲一个人会试图色诱他,平时工作里,也有会其他一些自以为条件出色的漂亮女人或暗或明的暗示一些,但要比勾引人的手段来,就算是何月莲,也没有办法跟眼前的戴影相提并论。 沈淮心里暗叹,面对这样的糖衣肉弹,能把持住的男人有几个? 不过他心里同时又奇怪,戴影她既然觉得身体是可以用来交换的,但想必之前也不可能守身如玉,她之前的“恩主”又是谁呢?或许杜建会知道一些信息。 沈淮看了看手表,估计孙亚琳快到了,他端下茶杯,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要是做节目还有什么问题,需要县里配合什么,可以跟县府办杜主任或者王秘密联系……” 见沈淮端起茶杯收往话头要逐客,戴影也不清楚今晚过来有没有收获,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告辞。 戴影坐下来之后,双腿相并歪在一旁,只是裙摆偶尔给带起来时,才露出丝袜上一截雪白丰腴的大腿,虽然诱人,但还能忍容。 在戴影起身之间,腿好像是无意识的叉开了下,叫沈淮瞥见她裙里的风情,差点鼻血喷出来——雪白大腿内侧那嫣红饱满的蓬门,完全没有遮挡,就直接冲击着沈淮的眼球。 沈淮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沈书记你怎么了?”戴影忙走过来,柔软的身子靠过来,将丰挺的胸贴在沈淮的肩膀上替他拍背,香气扑鼻,沈淮都禁不住有些反应。 这时候院门外有引擎熄火的声音,想是孙亚琳过来了,沈淮将茶杯放回茶几,跟戴影说道:“我有客人过来,你先回去吧……” 戴影见沈淮有客人过来,知道也不便久留,瞥见看到沈淮下面的隆起,心里一笑,拿起沙发上的披肩披好,跟沈淮说道:“那我就先走了,沈书记您也不要送了,我以后再找沈书记您汇报工作……” 孙亚琳走进来,沈淮都没有缓过气来。 孙亚琳跟戴影错身看过脸,她问沈淮:“那个女人是谁啊,长得不错啊。” “找上门来汇报工作的。”沈淮说道。 “你们当领导的就是待遇好,半夜都有美女过来汇报工作啊,”孙亚琳也没有多想什么,坐下来直喊热,看着桌上就两个茶杯,她自然不会喝戴影剩下的,俯过身子去拿沈淮身前的茶杯,俯身凑近之际,看到沈淮下面不鼓着,一脸嫌恶的说道,“你们男人有点出息好不好,谁送上门的都要啊?” 沈淮也是心里苦楚啊,跟孙亚琳倒苦水道:“这真不能怨我没有定性啊,”将戴影刚才蓬门打开的事说给孙亚琳听,苦笑道,“你也知道这娘们长得不错,手段又这么狠,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孙亚琳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笑骂道:“活该,谁让你们男人从来都管不好下三路?”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万紫千红 孙亚琳开车赶过来,主要是为看沈淮在霞浦的新住处,但过来之后,又觉得无聊,走过来把沈淮从沙发拖起来,说道:“走,我们到市里喝酒去……” 霞浦县城关镇,五六万居民,之前的经济、商业什么的,也就那样了,实在乏善可陈——就算有,也是小流氓遍地,沈淮要顾着脸皮,不能在自己的地盘太招摇,也不会让性感过人的孙亚琳去那样的场子招惹是非,所以孙亚琳也只能拉他到市里喝酒去。 坐了一天的飞机,从伦敦赶到徐城,又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筋骨间的酸胀一时半会都缓不过来。沈淮本想着夜里看看书缓一下劲,实在懒得动弹开车陪孙亚琳到市里喝酒去,赖在沙发里不肯起来。 孙亚琳见沈淮惫懒不肯走,可没说要尊重他的意志,上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就想以背摔的姿势,把他从沙发上扛起来——沈淮虽然也有一百四十好几斤,但叫孙亚琳拿肩架在胳肢窝下,整个人就将要给扛离沙发。 真要给孙亚琳扛起来,那得多没面子? 沈淮伸手将孙亚琳拦胸抱住,屁股往后坐;孙亚琳也没提防,就给沈淮拉倒,一屁股坐到他身上来。 孙亚琳习惯穿衬衫长裤,但面料都是又薄又柔,叫她整个人坐在怀里,感觉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一屁股坐在他的腹腿之上,几乎每一处空间都叫她丰满弹性十足的臀部挤满。 给戴影勾起来的情|欲还没有完全消散,叫孙亚琳这一屁股坐下来,真是叫沈淮好受,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那里涌——沈淮想到上回进屋摸错人给孙亚琳一脚踹得差点背过气去,不敢叫孙亚琳误会他有轻薄她的意思,赶忙松开手放她起来,说道:“我说你也有好几亿的身家了,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孙亚琳手撑着沈淮的大腿站起来,出乎意料的没有计较给他从后面拉倒的事,横了他一眼,说道:“我这时候大家闺秀摆给谁看啊?”只是催促他快起来,到市里喝酒去。 沈淮勉为其难的给孙亚琳拉出来,到外面先钻到玛莎拉蒂的副驾驶位上,让孙亚琳开车。 “一点都不懂尊重女性。”孙亚琳见副驾驶位子已经叫沈淮先坐上去了,只能抱怨一下。 “拉人起来时跟个爷们似的;想占便宜的时候,当自己是女人了?”沈淮给自己拉上安全带,赖在副驾驶位上不起来,又说道,“不过刚才抱你那么一下,还以为你身上都是紧绷绷的肌肉呢,没想到也很柔软啊……” “这些天东奔西跑的,好不容易抽点时间也来得及做一下psa,好久没有练拳,肉都有些松垮了,”孙亚琳不以为意的说道,“等过了这节歇下来,是要好好练习了,要不你陪我?” “……”沈淮摇了摇头,占一点便宜就有可能给踹背过气的事他才不愿意去干,也没有受虐的爱好,劝她道,“我倒觉得你这样挺好的,比以前有女人味,你也该换换口味了,不然你这脸蛋,你这么大长腿,多糟蹋好东西啊……” “然后留给你们男的糟蹋是不是?”孙亚琳瞥了沈淮一眼,问道。 “……”沈淮说道,“我说换口味,是改练拳,练瑜珈、健美操什么的。再说了,男人跟女人在一起,两人都舒服的事,谈得上谁糟蹋谁啊?” “你怎么知道女人跟女人在一起,不会更舒服?”孙亚琳挑衅的问道。 沈淮翻了翻白眼,孙亚琳这话,他还真没有办法反驳。 见沈淮哑口无言,孙亚琳得意的笑起来,发动车往市里开去。 孙亚琳将车开得飞快,发动机在黑夜里轰鸣。 发动机倒也罢了,只是从霞浦回市内的路况很一般,玛莎拉蒂的底盘又比普通轿车低一些——沈淮听着底盘磨擦路面的声音,牙都碜得慌,都替孙亚琳心痛,孙亚琳倒跟没事的人似的;沈淮都不知道这辆玛莎拉蒂在她手里能坚持几年不报废。 不过孙亚琳现在的身家都已经超过宋鸿军了,报废一两部豪车,倒也没有什么心痛。 不过孙亚琳的身家,并非全部都是这几年投资增值所得。 孙亚琳早初她自己手里就只有四五百万美元投入梅钢、紫萝家纺等企业里,到梅钢二厂建设时,她更多的是以产业投资基金及融债的方式筹集资金。 管理产业投资基金,孙亚琳只能从增值部分获得分成;融债投资,她还要支付额外的利息成本——不过到梅钢二厂建成时,众信投资控制的产业投资基金及资产总额,已经超过四千万美元,她个人直接在其中所占的份额约为三分之一。 而到筹备新浦钢厂项目时,众信投资的产业投资基金资产才迅速扩大,其中最大一笔,就是孙亚琳他爸孙启善高达三千万美元的个人投资。 不过这个说起来,还有着逃税的嫌疑。 孙启善要是将三千万美元直接赠给女儿孙亚琳,法国政府要征收最高达60%的赠予税——如今孙启善以私人投资的方式,将三千万美元放到众信投资的产业投资基金时,产业投资基金盈利后,孙亚琳能获得高比例的分成,也就相当于孙启善将一部分财产转给孙亚琳了。 现在众信投资管理的产业投资基金总资产,将近九千万美元,已经超过鸿投投资与宋鸿军名下其他资产的总和——更关键的,无论是孙启善三千万美元的私人投资,还是沈山提供的一千万美元外汇融债,都是相对稳定、短期内不会抽走的资金,众信投资现在也算是打下相当不错的根基。 虽然孙亚琳个人直接占有的资产财富,大约才一千四五百万美元,但在九六年的内地,就算是这样,身家也足以能横着走了。 只是相比较刚到国内时的奢侈,豪车、豪宅,此时孙亚琳反而没有富婆的自觉,将车停在万紫千红的院子里,拉着沈淮下车。 两年前,杨丽丽做万紫千红时,是补英皇国际留下来的一部分空缺,在装潢、音响灯光设施等方面的投入,都还算可以。 只是这两年来各地发展都很快,东华发展也很快,万紫千红已经不能算东华最好的几家场子之一了。 沈淮当初支持杨丽丽做万紫千红,是希望能在市里有一个信息来源。随着梅钢的迅速发展,与周家的关系从早初的相互利用,迅速发展利益一致的整体,沈淮通过吴海峰、杨玉权、顾培英等人,就能获得详细的信息,那万紫千红对他来说,也就没有特别的意义。 故而杨丽丽之后怎么经营万紫千红,沈淮也是袖手不管、与他无关的态度。 万紫千红租的是周家的场地,但在九三、九四年,一家夜场年赚几百万、上千万,都是了不得的神话,但是鹏悦与梅钢深度结合之后,周家就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实体企业这边。 无论是经营鹏悦国际大酒店、还是参股渚江投资对梅钢、渚江建设、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进行投资,还是鹏悦集团最早的主营业务废钢贸易,都给周家带来比经营夜场高得多的利益。 再一个,经营实体经济所带来的名誉,也远非夜场所能比——周家此时也看不上夜场的利润,也不想跟夜场有什么挂钩的地方,所以现在也只是纯粹的将物业租给杨丽丽,而无其他的业务瓜葛,更谈不上直接的支持了。 而就杨丽丽个人来说,这两年赚到钱,似乎也抽走干其他事情去了,很少对万紫千红再有投入。 万紫千红近年来给其他新开的几家场子陆陆续续的超过,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好在万紫千红的牌子还没有砸,留连其间觅食的型男俏女还是无数,质量也好,也引得新老耍家频频光顾。 杨丽丽并不在店里,不过值班的经理以及老员工都认得沈淮跟孙亚琳,远远的看到旋转灯带打亮他们的脸,就有人迎过来。 “有没有包厢空着?”沈淮坐了一天飞机只想休息,嫌大厅里音乐太吵,让工作人员直接给他跟孙亚琳安排包厢喝酒。 走到包厢门口,沈淮摸了摸口袋,临走时匆忙,烟装兜里,火机没拿,他不习惯指使别人做东做西,让孙亚琳先进包厢,他转回到前台去拿火机,顺便到厕所释放了一下库存,才回包厢去。 也不知道是谁打了电话通风报信,沈淮走到过道口,就看见寇萱在另一头先推门进了包厢——小妮子穿着白色超短裙,没有穿丝袜,露出雪白的大腿,有一种会让人忍不住低下头看她裙里风景的诱惑。 再想到戴影今天那长裙下蓬户洞开勾人的情形,沈淮虽然刚释放了库存,也禁不住的有些心跳加速。 沈淮走到包厢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后面就有个柔软的身体撞过来。 沈淮意识到背后有人,刚转过身来,那个柔软馨香的身体就扑到怀里,让他抱了一个满怀。 沈淮扶人站好,待看清这女人的脸,都有些傻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母女不相认 怀中妇人叫沈淮吃惊的,不是那她丰艳迷人、丝毫没有给岁月侵蚀的脸蛋,而是这张脸蛋跟寇萱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或者说寇萱那迷人的小脸蛋就是照这张脸长的…… 沈淮知道寇萱没有姐妹,只有一个早年弃家而走的妈妈,她是寇萱的妈妈?但看她的脸蛋,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比想象中年轻太多,难道是保养得好? 沈淮吃惊之余,倒忘了松开手,将怀中美妇人放开。 “对不起。”美妇人见心急追寇萱在过道里撞到了,道了一声歉,但是沈淮眼睛盯着她的脸蛋,手下也没有松开,叫她心里起了一丝厌恶。 不过她对这种看到自己就眼花、迈不动脚步的男人也见得多了,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抬眼看着这青年一眼。 “哦。”沈淮这才惊醒过来,松开手,放美妇人站好,看她梳着寻常的发髻,衣着打扮也不算华丽,但晶莹剔透的耳垂上,那一对翡翠耳坠碧翠欲滴,绝对不是寻常物。 美妇人也没有看到寇萱进了哪间包厢,看到沈淮堵在最左边的这个包厢门口,特别是沈淮看她的眼神,叫她很不自在,自然先往过道里走去。 沈淮想到寇萱当年是给抛弃的,也就没有提醒她,先进了包厢,杨丽丽也在里面,看样子是过来给他们打招呼,也没有站下。 孙亚琳已经开了酒,喝起来了,拉沈淮坐过去,将开过的一瓶啤酒塞给他。 沈淮坐下来接过啤酒瓶,见坐在一旁的蔻萱闷闷不乐、绷紧小脸的样子,招手让她过来,问道:“外面那女的,跟你长这么像,是不是你妈?” “我没有妈,我妈早死了……”蔻萱小粉脸蛋绷紧着,绝不肯承认外面过道里的那女人是她妈。 见小妮子心情恶劣,不肯多说话,沈淮也就不多问什么,看杨丽丽的神色,应该也知道过道里那女人的事情,想着等会儿单独问杨丽丽就是。 就在这会儿,包厢门给那美妇从外面推开,她看到蔻萱站在刚才那个她撞上的青年身边,有些发愣。 未等她有什么表示,蔻萱跨腿坐到沈淮的身上来,搂住沈淮的脖子,腻到他怀里,冲着美妇人说道:“你不是想看我这些年这么活的吗,现在你如意了吧?” 不要说门口的美妇人给闪电击中似的,一时间瞠目结舌、手足无措;沈淮也傻在那里,没想这小妮子直接就把他拖下水去——孙亚琳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状况,侧过头来,眼睛在蔻萱跟门口美妇人脸上转来转去。 杨丽丽倒是最清楚状况,故而也是最冷静的站在一旁,她不冷静的站在一旁,又能说什么,做什么? 蔻萱今天穿着超短裙,没有穿丝祙,面对面跨脚坐在沈淮的大腿上,裙摆给撑开来,露出略有些纤细,但细白光滑的大腿,真是要了人的老命。 蔻萱为刺激美妇人,双手搂着沈淮的脖子还觉得不够,还拿起他的手,直接按到自己的臀部,眼睛盯着沈淮,咬耳朵说道:“不许松手。” 蔻萱超短裙的后摆无意的给掀起来,沈淮的手给她抓住按过去,直接摸在她给棉质内裤包裹的小臀上,还触碰到她嫩滑如脂的大腿——蔻萱为示亲密,娇小而柔软的身子不停的往沈淮怀里拱着,蠕动着,除了小腹的柔软,沈淮也清晰的感觉小妮子这两年来胸部发育得很厉害。 沈淮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寇萱这一刻香艳投怀,即使他知道小妮子是为了刺激她妈,但他也不受控制的给刺激到了,下身缓慢而坚定的抬起来。 他连哭的心都有,赶紧将蔻萱往外推,免得出丑。 蔻萱哪里知道沈淮的反应,多少年来的委屈都积在这一刻要渲泄,自然任性得搂住沈淮的脖子,不叫他推开自己,下面更是紧紧的跟沈淮贴到一起,才侧头跟美妇女“耀武扬威”的说道:“我的身子,两年前就给了他。之前爷爷带着我,爷爷走了之后,就是他着着我。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说到这里,蔻萱也感觉到沈淮的反应,而且她刚才任性的跨、坐到沈淮的怀里,胸贴着胸,小腹贴着小腹,挤得满满的,沈淮的反应直接顶在她两腿间的嫩肉,隔着内裤,都能感觉那异常的坚挺跟粗壮。 蔻萱嗔怒的瞪了沈淮一眼,怨他趁人之危。 不过,她现在不甘心在她妈妈面前从沈淮大腿上站起来,只能任沈淮那根东西很讨人烦的顶在她那里,为示亲密,她的腿还刻意的夹得更紧一些。 沈淮也是苦涩,他越是想摒息宁神,但越是不能如意,下面那根东西压根就不受他的控制,这一刻一定要倔强的抬起头,顶在那温暖柔软的蓬门上。 美妇人这样子才清醒过来,尖锐的叫道:“小萱,你快下来,你要气死我也成,但你不能为了气死我,就这么作贱自己啊;这个男人,有那点好的?”走进来就要将蔻萱从沈淮的大腿上拉下来。 沈淮这时候自然不能叫蔻萱从他大腿上给拉下去,不然他裤裆上隆起的一团,能让孙亚琳笑上半年。 沈淮将蔻萱抱住,眼睛看着美妇人,说道:“你是小萱什么人?你是不是尊重一下这里是私人喝酒谈话的场所?” 美妇人看到女儿这般作贱自己,心如刀绞,哪里会管包厢里的规矩,见沈淮竟然抱住她女儿不松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就直接冲他的脸泼去,厉声问道:“你松不松手?” 沈淮没想到美妇人看上去柔弱,这一杯酒泼得他如此犀利;他愣神之际,蔻萱就给拉了下去。 美妇人第一个看到沈淮挺起的下身,想到女儿刚才就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根挺起会顶在女儿什么部位,没想到这时候这杂碎竟然还有心情猥亵小萱,只觉得自己跟女儿都受到羞辱,恼怒之下,抄起茶几上的酒瓶就要冲眼前这个杂碎头上砸过去。 好在美妇人泼沈淮酒时,杨丽丽就冲过去要抓住她,没赶得及,但这时候及时抓住她抓酒瓶子的手。 杨丽丽刚要喊门外的员工进来,将蔻萱她妈拉出去,瞥眼看到沈淮裤裆隆起那么大的一砣,当即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沈淮还能起这么大的反应——这下子倒不方便喊其他人进来,以免沈淮的丑态叫别人看见。 只是蔻萱她妈跟发了疯似的,杨丽丽也没有那么大力气抓住人,好在孙亚琳动作也不慢,直接拿起桌上的酒杯,将半杯酒冲美妇人脸上泼过去,骂道: “十年前抛夫弃女,现在你有什么脸来认女儿?你有什么脸管你女儿怎么活的?” 孙亚琳一杯酒将美妇人泼醒过来,知道这边不是她撒野的地方,就不再挣扎。 看到沈淮稍作掩饰,杨丽丽也顾不得其他,喊工作人员进来,直接将蔻萱她妈赶出场子去。 沈淮拿纸巾擦脸上的酒。 比起抿嘴站在一旁不吭声的蔻萱来,他更想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杨丽丽、孙亚琳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就是一个猥琐到极点的无品男。 熊黛妮上回在社区公园虽然没有介意沈淮摸她的胸部,但是接下来沈淮都没有机会再见熊黛妮一面,偶尔会通一下电话,但关系也没有什么进展;周裕那边,沈淮是更没有机会跟她单独接触。 从五月底开始,尚溪园在徐城的分店就进入筹备的最后阶段,陈丹人就到徐城盯着去了。沈淮今天在徐城下飞机,是跟陈丹见到面,但陈桐这小子也不知趣的在场,他与陈丹只能忍住相思,一起吃了顿饭就返回东华。 回到东华后,心头火偏偏又叫姓戴的那骚狐狸勾起来。 刚刚叫蔻萱那么一坐,沈淮立马就受不住了——这也不能怨他,但是他能跟谁解释去,跟谁诉苦去? 蔻萱噘着嘴,走过来拿纸巾帮沈淮擦给泼湿的衣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惹出来的,虽然说刚才给顶住的情形有些怪怪的,有些好笑,但心里也有些小得意,认错的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有想到她会发疯的追到店里来,躲都躲不掉。不过,你明明知道我在演戏,你还那样反应……” 沈淮恨不得狠狠的掐她一下。 孙亚琳在旁边幸灾乐祸的问道:“要不要让杨丽丽到外面喊个收费的女孩子,让你先去去火?” 杨丽丽扑哧笑出声来,她都觉得好笑,看到沈淮黑着脸看过来,又马上绷起脸来,知道她可比不上孙亚琳。 沈淮收拾起狼狈,才问蔻萱正事:“你妈不是消失了有好些年吗,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还是上个月我堂姐突然跑过来找我,说她派人过来找我跟我爷爷;然后前天她就直接找上门来,要来个感人肺腑的母女相认。我没有理她,她这两天就跟鬼魂似的跟着我,我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蔻萱说道,这些年来她吃了太多的苦,对当年那人抛弃幼小她的女人,没有什么感情,只想着她永远不要再出现才好。 孙亚琳将长腿跷到茶几上,抱头靠后枕着沙发,说道:“母女相认有什么不好的?你妈妈这些年应该是傍上阔人家了,你没看她那对耳坠,至少得抵你们这破店一个月的营业额,绝对不是普通女人能戴得起的——换了我,就来个母女相认,吃她的、用她的,多少捞回点本。” 沈淮知道不能跟孙亚琳讲什么道理,只是蔻萱这事只能她自己拿主意,别人不能决定什么。不过现在蔻萱无意跟她妈妈母女相认,总给她妈纠缠着也不是办法。 不去管烦心事,蔻萱就腻在沈淮身边喝闷酒,沈淮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淮拿起手机,叫他诧异的是,竟然是阚文涛打电话给他——这还是这两年来,阚文涛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阚局长,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情啊?”沈淮问道。 阚文涛在电话里也不多说废话,直接说道:“我刚接到陈书记的电话,说有人举报万紫千红俱乐部现在有人胁迫少女卖淫,举报电话直接打到他那里。陈书记指示市局立即出警,我马上就会带队赶到万紫千红。” 沈淮愣了一下,没想到蔻萱她娘会这么狠,也意外阚文涛会主动通知他通风报信,他压着声音说道:“你直接过来没关系,我就在万紫千红……” 第五百二十四章 包厢之内 沈淮从三楼包厢掀开窗帘看下去,赫然看到戚靖瑶跟寇萱她妈站在一起,就堵在院子门口,暗道难怪能叫陈宝齐直接给市局打指令。 沈淮压根就不相信戚靖瑶会有什么正义感,心想她应该知道万紫千红的背景,还如此强硬的通过陈宝齐让市局出警,大概也是想东施效颦,来一次虎口拔牙吧? 沈淮放下窗帘,转回头看着忐忑不安的杨丽丽,问她:“这店里存不存在什么严重问题?” “假酒算不算?”杨丽丽胆怯的问道,“但也不是假得厉害;会不会有问题?”她知道人家既然报警,前后肯定会派人盯着门,她也没可能悄悄将店里的假酒运出去,也没有足够时间销毁。 市委书记陈宝齐亲自通知市局出警,叫她想起英皇国际覆灭的那一幕,就连找的借口都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寇萱她妈是诬告,但人家就是诬告又怎样? 人家能请动市委书记直接给市局下指令,就算到她店里查不到什么大问题,查出些小问题也够她吃一壶的。要是沈淮不替她把这些事扛下来,她的小肩膀可扛不住。 沈淮没好气的瞪杨丽丽一眼,就知道这娘们心思要比普通人活络,不可能真就一点规矩都不逾越的经营夜场。 “你要是敢给我喝假酒,你的问题就严重了;至于其他,关我毛事?”沈淮撇撇嘴,又问道,“那店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交易?” “有些女孩子除了坐、台外,是还额外收费的,但她们都是出去交易,店里不会管,也从来都不允许她们在店里交易,”杨丽丽说道,“偶尔也有客人在包厢里吃摇头|丸之类的东西,但只要发现,我们都会劝离。现在也不确定外面的客人身上就一定没有这些东西,但我跟你保证,店里没有参与这些交易……” 这时候警笛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沈淮坐回沙发,看向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寇萱,问道:“我说啊,怎么惹上你,事情就特别多呢?” 寇萱噘着粉嘟嘟的嘴唇,说道:“我也不想的,是她前天突然跑过来要母女相认;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母女相认的。” 孙亚琳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情形片刻,回头朝寇萱笑道:“你妈这些年在外面可真是发达了呢,结交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对了,你妈叫什么名字?” “她以前在家叫陈香香,不过这两天听她身边人喊余姐、余姐的,可能改过名字……”寇萱说道。 “姓余,”孙亚琳沉吟许久,都没有从记忆里翻出一个姓余的女人来,跟沈淮说道,“可能来头跟戚的一样,背后的人来头不小。不过姓戚的应该不知道你就是那个胁迫少女卖|淫的嫖客,不然不可能跟着寇萱她妈一脚朝你这块铁板踢过来。” 沈淮拿起酒杯,作势要朝孙亚琳砸过去,气急败坏的骂道:“嫖、嫖,嫖你个头。坐了一天的飞机、汽车,浑身酸痛还没有缓一缓,你非要拉我过来喝酒,便宜半点没有占到,倒惹了一身骚,”见杨丽丽站在一旁抿嘴偷笑,说道,“你再笑,我就不管你这摊破事了……” “我也不知道你正好撞进来,我也不想麻烦你啊;要不我帮你按按肩?”寇萱怯生生的说道,偷眼看沈淮。 “你讨好他做什么,”孙亚琳说道,“你都成年了,他就是不替你出头,你妈还能把你抓走?讨好他,还不如来给我捏捏肩,这些天,我不比他轻松。” 沈淮将寇萱拉住,让她帮自己捏肩,有这便宜也不能让孙亚琳占了,不过心想孙亚琳的话也对。 戚靖瑶虽然有针对他、整万紫千红的意思在,但寇萱她妈若是普通人,戚靖瑶也不可能说这时候会走出车子,一起陪着守在外面。 寇萱她妈十年前抛夫弃女去了南方,对这么漂亮又不甘心清贫、似乎又颇有心计的一个女人,十年时间,要么在风尘里沉沦,要么发生点人生转折,傍上什么大人物,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戚靖瑶是胡林在外面养的外室,沈淮得到的信息,胡林虽然宠她,但也没有带她登堂入室的意思,心想戚靖瑶密切接触的女人,确实很有可能跟她身份一样,是哪个大人物在外面养的外室也说不定。 这时候,周裕的电话打进来:“市电视台那边突然接到戚靖瑶的指令,说市局今晚将出警定点捣毁一处犯罪窝点,要求市电视台派采访车到现场采访。现在电视台的采访车,已经停到万紫千红的门外,到底是什么回事?” 周裕的语气很急,显然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摸不清情况,有些措手不及。 “没什么事情,是想有人倒打一耙,”沈淮语气平静的说道,“我现在人就在万紫千红,阚文涛出警前,已经打电话通知我了。” “哦,这样啊,”周裕听到沈淮在现场,倒是松了一口气,说道,“那我就不过去了;我打电话给知白吧……” 沈淮真想让周裕过来,不然他今晚找谁泄火去?只是孙亚琳、杨丽丽、寇萱三女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只能不动声色的先挂了电话。 “谁的电话?”孙亚琳问道。 “哦,周部长的电话,”沈淮说道,“姓戚的还是心狠手辣啊,不仅报了警,还通知市电视台那人派辆采访车过来了,估计堵在大门口。不过市电视台归周裕分管,采访车到现场后大概是看到情形有些不对劲,就打电话通知她了,”说到这里,沈淮又抱怨道,“不过也奇怪,怎么动不动就打电话给我啊,难道万紫千红出了任何事情,都要我来兜着吗?” “你这么说,周裕直接打电话给你,就不奇怪了吗?”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满心狐疑。 只是她虽然怀疑沈淮跟周裕关系不清白,但在场的只有杨丽丽心里清楚,沈淮跟周裕确实关系不清白。 这时候两部警车直接从大厦大门驶进院子里来,堵住后门。 警车突然出现,叫外面大厅里起了一阵喧哗,鸡飞狗跳,起了一阵慌乱。好些寻欢作乐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虚、惊慌也就在所难免。 不能叫陈宝齐意识到阚文涛已经提前跟这边通风报信——直到这时候,杨丽丽才能出去控制场面。 沈淮与孙亚琳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慌乱;寇萱也挤过来看热闹,柔软的身子拱在沈淮的怀里。 想必是临街的大门已经给控制住,就看着阚文斌与戚靖瑶以及寇萱她妈在数名警察的簇拥下,往后院里走来,接着就看见杨丽丽从后门走出去跟他们交涉。 片刻之后,杨丽丽就直接领着阚文涛、戚靖瑶以及寇萱她妈走进包厢里来。 沈淮打了个哈欠,手托着下巴,眯起眼睛盯着戚靖瑶的脸,问道:“戚部长,你兴师动众的,又是警察又是采访记者的,上百号人,是想把这里当匪窝清剿了啊?” 推开包厢门,看到沈淮坐在沙发的那一刻,戚靖瑶的眼睛就傻在那里,知道坏事了。 她压根没想到余薇所说的胁迫少女卖|淫的对象会是沈淮——任戚靖瑶狡猾如狐,一时间也智穷计拙,不知道怎么应对。 不要说看沈淮现在镇静的样子,很可能把事情已经收拾了干净,就算她带着市局的警察,将沈淮抓了一个现行,又能如何? 就算借此事将沈淮从东华赶走,又能如何? 让新浦钢厂项目从此流产,让东华陷入一团混乱,就是各方面希望看到的场面? 田家庚或许会因此有所措手不及,但赵秋华就一定能从中得利? 特别市局出警的指令,是市委书记陈宝齐亲自打电话发出的。 省委书记田家庚焉能不怀疑这是一起针对沈淮、针对新浦钢厂项目,进而针对他田家庚的一出阴谋? 要知道,田家庚的淮海大格局发展计划,新浦钢厂及新浦港开发,是最重要的一环。新浦钢厂黄了,田家庚的淮海大格局发展,就无从谈起。为了新浦钢厂项目能在东华、能在淮海落地生根,田家庚可是不惜将谭启平调走。 要是正因为这件事,导致东华的局面陷入混乱,田家庚虽然表面上不能说什么,但倘若宋系以雷霆手段报复陈宝齐,田家庚焉会不添柴加把火? 而省里,除赵系之外,其他所有人只怕都会袖手旁观吧?而在这事里利益受损的人,对陈宝齐的报复、落井下石,焉会手软? 其他的事不说,要是因此事将沈淮整倒,至少陈宝齐会给拖进去陪葬——而东华的局面反反复复稳定不下来,田家庚受影响的同时,赵秋华也难独善其身。 戚靖瑶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她再任性,也要考虑这些后果她能不能担下来;胡林再由着她任性,也不可能希望她把局面搞得一团糟,不受控制。 见戚靖瑶抿嘴绷着俏脸不言语,沈淮问阚文涛:“阚局长,市局这么大仗势,是这边发生了什么大案子吗?” “这位是香港宝和集团的代表余薇小姐,是余小姐跟陈书记反映万紫千红正发生胁迫少|女卖、淫、事件,陈书记知道消息后,就打电话通知市局出警过来了解情况……”阚文涛公事公办的说道。 “原来这样啊,”沈淮盯着余薇诧异莫名的脸蛋有几秒钟,俄而又装傻的问道,“余总把阚局长跟戚部长拉到我这里来,不会是要指证我在胁|迫少妇卖|淫吧?” 第五百二十五章 有理走遍天下 余薇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看到戚靖瑶及阚文涛的反应也傻在那里,也意识到事情坏了,她没想到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夜场里,竟然也是藏龙卧虎,叫她一脚踢到铁板上去。 沈淮起初眯着眼睛作傻,看着余薇半天不给反应,眼神渐渐锐利起来,冷着声音说道:“我可不管余总你是什么来头,既然你将阚局长、戚部长拉过来,满天下嚷嚷这里有人胁迫少女卖|淫——这么严重的指控,你走进来倒是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 沈淮见余薇眼睛里有讶异,但谈不上惊慌失措,也晓得她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几句严厉的话唬不倒她。 沈淮心想陈宝齐要是知道万紫千红的背后是他,不大可能说会这么配合余薇以这么严厉的罪名栽赃万紫千红。 毕竟到了这一步,没有真凭实证,没有过硬的材料,谁都不要想能轻易扳倒谁,贸然出手只会给对方留下凌厉反击的把柄。 沈淮不认为陈宝齐会那么冒失,更有可能是眼前这个女人,说了谎话,欺骗了陈宝齐。 至于戚靖瑶在进包厢之前,知不知道余薇这次是恶意栽赃万紫千红,沈淮就不清楚了。 不过,他知道戚靖瑶是个不会耐住寂寞的女人,而她想在东华搞事,这时候踩着梅钢系上位,无疑是她成事的终南捷径。 估计戚靖瑶这女人眼里,已经把万紫千红看成梅钢系最薄弱的一环,即使她知道余薇这次是恶意栽赃万紫千红,估计也会出手的。 就算没有在万紫千红挖出胁迫少女卖|淫这样的大案,只要市局配合从店里搜出几个卖春女、搜出一堆摇头|丸来,再抓住几个有打架斗殴前科的地皮流氓,也足以叫他们这边吃了哑巴亏,说不出苦来——沈淮心想戚靖瑶这女人心里大概打的就是这样的好算盘,只是没有料到他此时就在万紫千红,而余薇恶意诬告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他沈淮。 沈淮也无意去唬余薇,看向戚靖瑶,冷笑道:“戚部长,你到东华后,我跟你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也跟我玩这出戏,是什么意思?” 戚靖瑶见沈淮翻脸起来也快,听着他的反击,也骤感头痛: 要是能抓住现行,即使不能捅出去,但也不用看沈淮这么嚣张,毕竟理亏的又不是她们——戚靖瑶心里恨恨的想,但眼下没有抓住现行,也知道阚文涛不可能在沈淮面前,派市局的警察把万紫千红翻个底朝天,去搜集什么对万紫千红不利的罪证。 “沈书记,可能是有些误会……”阚文涛在旁边说道。 阚文涛之前给沈淮打电话通风报信,倒不是说曲意讨好。 实际他也清楚,就算把万紫千红拨掉,也伤不到梅钢系的筋骨。 倘若叫沈淮误以为他配合陈宝齐对付梅钢系,他以后在东华的日子更不可能好过;故而他提前打电话告诉一声,也算是有份情谊在,避免日后难相见。 当然,阚文涛也无意公然的去触怒新市委书记陈宝齐。 阚文涛不知道戚靖瑶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心想她来头不会小;而陈宝齐又明确说了余薇是市里请来东华考察的投资商,同样怠慢不得——不管沈淮最终要怎么收尾,阚文涛都要说几句让双方能下台阶的话。 “这怎么可能是误会,”沈淮阴着脸,戚靖瑶跟余薇送上脸来给他打,他怎么可能会怜香惜玉,要仅仅是余薇一人生事,也就算了,扯上戚靖瑶,扯上背后的陈宝齐,沈淮就这么轻易叫他们离开,别人以后都当他是软柿子好捏,说道,“这么严重的指控,四部警车跟一部采访车将万紫千红包围,这不用等明天,就会闹得全市沸沸扬扬。这个案子要不查个水落石出,市局怎么给陈书记一个交待?明天怎么给全市人民一个交待?” 阚文涛朝戚靖瑶耸耸肩,说道:“戚副部长,你是不是给陈书记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 沈淮把话摞在这里,要么查出胁迫少女卖淫罪确实存在,要么就是要余薇低头承认她是在胡乱诬告——当然,即使要彻底搜查万紫千红,这个决定也得是陈宝齐来做,戚靖瑶来头再大,但明面上只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阚文涛不会听她的指令。 戚靖瑶看着沈淮凌厉、无半点退让的眼睛,知道今天这事没办法善了,她同时也没有办法将余薇扔在这里不管。 杨丽丽在旁跟阚学涛说道:“阚局长,外面的客人都在不懂什么情况,不会要把他们都扣下来,配合你们公安局盘查吧?” 阚学涛知道杨丽丽是沈淮的人,不过也管不着这次行动对万紫千红将来的经营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他不关心这个,脸色不愠不喜的吩咐手下警员:“跟客人就说是例行检查,配合登记好,就让他们先离开……” 虽然杨丽丽也经营其他产业,但主要身家还在万紫千红这边,看着阚文涛同意放其他客人先走,也顾不上陪在包厢这边,先出去疏散客人,避免惊扰到客人,将万紫千红的招牌彻底的砸了。 “杨经理,隔壁包厢是不是空的?”阚文涛见沈淮不肯善了,戚靖瑶也只能跟陈宝齐救援,为了不叫戚靖瑶难堪,他让杨丽丽给戚靖瑶、余薇安排到隔壁包厢。 这样,两边有什么话,避开来讨论也方便,总不能就在这里一直僵持下去。 杨丽丽看了沈淮一眼,沈淮说道:“你也给阚局长他们安排个房间歇息吧;反正这事解决不了,谁都不要想轻松下来……”他看阚文涛也没有要趟浑水的意思,就让他先呆一边歇着去。 杨丽丽让员工将隔壁跟对面的两间包厢收拾起来,让戚靖瑶、阚文涛他们坐进去。 也是在戚靖瑶她们走出包厢之时,沈淮这才注意到,余薇有几个保镖模样的随行人员站在外面的过道里,跟寇萱说道:“你妈派头真是不小啊,幸亏我是没有做亏心事,不然偷溜出去,给她的保镖半道上截住打死,都没处说理去。” “香港顾家的人啊,你怕是咬不动她啊,”孙亚琳轻轻一叹,说道,“你看着吧,宋鸿军一会儿都有可能打电话来求情。” “有什么咬不动了的?她有脸反咬我一口,我就得忍着给她咬啊?”沈淮不屑的说道,只是寇萱在场,他也没有说更难听的话,顾家势力再大,就算是顾家老爷子的小老婆,也没有骑到宋家子弟头上拉屎撒尿的道理。 “香港顾家是什么来头啊?”杨丽丽没有在外面待多久,转身又就闪回来了,听到沈淮跟孙亚琳说余薇的来头。 寇萱对她妈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好奇她妈南下这些年的遭遇。 “旗下以宝和集团为主,家族资产近二百亿港元的顾家,在香港华商家族里排第三,”沈淮说道,“不仅香港华商,东南亚的华商差不多要喊顾家的当家人顾兴元一声‘三叔’。另外,这些年来,顾家在内地的投资很多,也是最早进入内地投资的企业。加上早年京城公子哥都喜欢往香港跑的缘故,顾家跟中央高层的关系十分密切,所以要算是厉害的角色。寇萱她妈能以宝和集团的投资代表到东华来,还跟戚靖瑶混在一起,想来在顾家混得也相当不错……” “要不你打电话给宋鸿军,让他打听一下?”孙亚琳怂恿沈淮道。 “咱占着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沈淮得意洋洋的靠着沙发而坐,才没有兴趣打听余薇在顾家到底是什么身份,见寇萱绷着小脸,沈淮拿脚尖踢了踢她,说道,“有什么好难过,也就那么回事了,大不了这事我不怪你了……” 寇萱侧过身去,没有搭腔,小脸阴得快滴出水来。 杨丽丽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劝寇萱。 余薇这些年都没有回来找寇萱,偏偏这次回来就急着母女相认,说白了就是这个女人,这次作为宝和集团的投资代表,给陈宝齐、戚靖瑶拉到东华来谈投资项目,既想耀武扬威的回来,又怕她不堪的过去给人翻出来。 * 约摸二十分钟之后,阚文涛与高扬同时敲门进来。 沈淮看着高扬,问道:“什么事情能将高秘书长也惊动了?” 高扬垮着脸,坐下来说道:“陈书记临时有事情,不能亲自过来,让我过来解释清楚误会……” “有误会吗?”沈淮故作疑惑的问道,“那高秘书长,你跟我说说,有什么误会?” “余小姐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当,”高扬没有办法嫌弃沈淮不善的语气,他急着过来当灭火队员,有气也只能受着,说道,“不过余小姐也是爱女心切,没有意识到你与她女儿早就相识,所以产生了些误会,余小姐希望通过我跟沈书记你道歉。另外,陈书记让我跟沈书记沟通一下天生港、西陂闸港升级扩建的事情。市里是希望在沿江港口开发的问题上,能跟宝和集团进行密切的合作,余小姐这次也是作为宝和集团的投资代表到东华来洽谈业务。这件事本打算明天会跟熊副市长及沈书记你沟通,没想到今天会闹出这些不愉快事情来……” 沈淮盯着高扬的眼睛,他才不相信陈宝齐明天会把跟宝和集团合作的事情通告他们,只是余薇给他咬在万紫千红脱不开身,才不得不拿这件事作为底牌来救人。 第五百二十六章 美妇三个条件 有时候道理很简单。 陈宝齐、戚靖瑶他们不能轻易搅新浦钢厂项目的局,即使抓到沈淮的什么把柄,只要谈不上多严重,谈不上天怒人怨,什么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不然给扣一顶不顾大局的帽子,落井下石的人可不会只有一个两个。 同样的道理。 要是宝和集团过来谈的是其他什么小投资、小项目,沈淮可以胡搞一把,但涉及沿江港口开发这样的大项目,涉及到东华发展综合枢纽港的大局,他不能受点委屈就非要把天给捅破了。 把沿江快速道建设、西陂闸港、天生港升级扩建与天生港电厂划转捆绑在一起,进而促进包括梅溪新区在内的沿江产业带的开发建设,说到底还是熊文斌,实际是梅钢系提出来的概念跟战略规划。 梅钢系将梅溪新区以及天生港电厂以及沿江快速道建设拿下来,而把西陂闸港跟天生港的升级扩建以及周边地区的产业配套开发建设让给陈宝齐及站在其背后的赵系,也是为了平衡两派的利益。 沈淮倒没有想到,陈宝齐动作一点都不慢,这么快就跟宝和集团接触上了,要把宝和集团拉进来,在西陂闸港跟天生港的升级扩建项目上进行合作。 要是他咬住余薇不放,最终闹得宝和集团在东华丢尽颜面,被迫从沿江港口开发项目中撤出去,看上去会破坏陈宝齐他们的如意算盘,但对梅钢系也没有什么好处。 万一叫陈宝齐将这状告到省里,省里对他会有什么看法,沈淮这时候也无从判断。 不能将余薇赶出东华去,但沈淮也无意轻易放过她,看着代表陈宝齐赶过来捞人的高扬问道: “宝和集团涉及到的投资领域很广泛,余小姐这次到东华,大概不会只谈西陂闸港跟天生港的升级扩建吧?另外,陈书记跟戚部长,都不负责具体的经济事务,市里到底是谁在跟宝和集团谈合作的事情?熊副市长不知道,那高市长知不知道此事?” 高扬深感头痛,知道沈淮背景这么深厚,在东华又扎下根来,不是简单就能给唬住的角色。 虽然陈宝齐叫他随机应变,但他心想,有些底牌看来不揭开来是不行。 “目前还只是初步接触,陈书记主要把市计委韩副主任抓过去,给余小姐等介绍一些情况;真正要谈下去,还得要市政府那边出面。”高扬说道。 沈淮心里冷笑,他也没有想到市钢危机时,给指派到市钢主持局面的市计委副主任韩寿春,竟然在不声不响之间,就成了陈宝齐的亲信——看来赵系在东华活动的能力,还真不能小估啊。 只是宝和集团到东华来,只是参与西陂闸港跟天生港的升级扩建? 沈淮对此充满疑惑,他看了孙亚琳一眼,见她的秀眉微蹙,似乎也在想些事情。 香港虽然是弹丸之地,但由于香港自身在地理及经济地位上的特殊,使其成为华商经济的中心,便是长青集团也将其发展亚太业务的重心放在香港。 作为香港有数巨富之家的顾氏,其所控制的宝和集团,旗下拥有包括港口、航运、地产、化工、电子在内的繁多产业,仅直接控股市值在几十亿到上百亿不等的上市公司就有四家。 除非还真正参与跟宝和集团的洽谈,不然很难去判断宝和集团对东华的意向投资规模有多大。 同时,陈宝齐将宝和集团拉到东华来,仅仅就只是让宝和集团参与西陂闸港、天生港的升级扩建吗? 高扬,或者说他背后的陈宝齐想唬别人容易,但想唬他,多少也要拿出些真才实料来——沈淮心里冷冷一笑,看着高扬,问道:“这么说,余小姐承认她是在诬告了?” 高扬眼睛敛起来看着沈淮,没想到沈淮眨眼间就又把话题兜回来,他垮着脸说道:“沈书记,这不是出于误会嘛……” “话不说尽,误会怎么能解释清楚,”沈淮说道,“至少现在我不认为这是什么误会——余小姐她可就是在这房间里,把一杯酒泼我脸上走出去的。” 高扬在气势上压不住沈淮,而这事又明摆着是余薇跟戚靖瑶理亏,给沈淮抓住痛脚,阚文涛同时又摆出两不相帮、只讲道理的姿态,这件事就叫他为难——他又不甘心在沈淮面前,打电话跟陈宝齐问策。 孙亚琳将手机递过来给沈淮看;没有人打电话过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孙亚琳输入“天生港电厂”五个字。 高扬、陈宝齐这点手段,去唬弄没有什么经济头脑的人可以,但想唬弄沈淮跟孙亚琳还难得很。 长青集团、省钢以及富士制铁当初为什么死命要往梅溪港里挤,而不选择投资天生港、西陂闸港? 说到底,企业对地方经济大局的影响力跟控制力,都较为有限,远不能跟地方政府相比,故而更注重有直接经济效益的项目。 梅溪港的开发建设,跟梅溪产业密集发展的格局是密切相关的。 富士制铁、长青集团、省钢参与梅溪港的开发建设,一方面是梅溪的港口吞吐业务需求潜力大,有较为可观的盈利预期,二是富士制铁、长青集团以及省钢参与建设的合资钢厂以及大型电炉钢项目,本身的所需要港口年吞吐量就将近两百万吨,参与港口码头的建设,有利于他们降低综合成本,增强盈利能力。 西陂闸港、天生港周边产业远不成规模,虽然熊文斌提出,在发展周边的产业的同时,要把沂城、灌云甚至徐城等地的物流都吸引起来,但这还只是设想、愿景,到底有几分能得到落实,这时候谁都说不好。 这种基础建设的投资,对企业来说意味着极高风险,通常只有地方政府愿意进行投入,打好基础之后,再招商引资发展产业。 沈淮与熊文斌最初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提出将天生港电厂划拨给淮能集团,以便市里能置换出大量的建设资金,用于天生港及西陂闸港的扩建,完善周边的基础设施建设。 宝和集团又不是慈善家,当然不可能在盈利预期不明朗的情况下,就将巨额资金投入这么高风险的港口开发项目之中;除非陈宝齐同时答应在其他方面,给宝和集团以相当的利益补偿。 陈宝齐,或者说赵系,在东华能拿出去补偿宝和集团、同时能给宝和集团看上的利益有哪些,这个并不难猜测。 陈宝齐及赵系很可能会将天生港电厂这块肥肉,从淮能集团嘴边抢下来,送给宝和集团。 见高扬不是能拿主意的人,沈淮也无意拖延下去,跟他说道:“高秘书长你要是觉得难办,你去问余小姐,愿不愿意跟我谈?” “好吧。”高扬说道,起身去隔壁包厢见余薇去。 * 为了不使寇萱难堪,沈淮还是到隔壁包厢去见余薇。 为示避嫌,高扬故意到过道里跟阚文涛聊天,不过戚靖瑶坐在沙发上没有挪步子。她是临时从住处过来,上身白色衬衫,下身随意的穿了件牛仔裤。 越是随意,也越能看到她丰腴、充满弹性的双腿修长诱人。 沈淮也不介意戚靖瑶在场,他坐下来,看着眼睛还是充满敌意的余薇,笑道:“我是该称你陈总呢,还是余总啊?想必我肚子里那点坏水,戚部长都应该跟你倾囊相诉过了,不用我再自我介绍了吧?” 余薇犹想到拉寇萱起来时,这杂碎裤裆鼓起的一团,这种事虽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也不妨碍她对这杂碎的厌恶。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杂碎的背景会这么深厚,竟然一点都不弱于她跟戚靖瑶,以致她们的把柄给人家捏在手里,东华市委书记陈宝齐都无计可施,只能选择妥协。 余薇鼻腔冷哼了一声,算是对沈淮的回应,端真有着标准的高贵冷艳范儿,要不是知道她当年抛夫弃女的劣迹,沈淮都要为自己的猥琐惭愧了。 “你不要以为沿江港口开发,是田家庚书记所提出来的淮海大格局发展、建设东华综合枢纽港里的重要一环,我就不敢将宝和集团赶出局去,”沈淮不屑受人威胁,直接将她们的底牌摆出来,说道,“我相信,余总你大概更不愿意灰溜溜的给我赶出去。毕竟,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来历不明的女人,想在顾家立足,还是相当辛苦的吧?” “你……”余薇银牙咬得碎响,但俄而也舒缓下来,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沈淮既然把匕首亮出来威胁,但就意味着沈淮并无意刺出来,说道,“沈公子,你有什么要求想刁难我,你说出来就是。你这么有来头的一个人物,背后靠着宋家这棵大树,何苦对我一个弱女子绕这么多的弯子?” “……”沈淮看着余薇丰腴美艳的脸蛋,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柔弱的地方。 余薇以如此严重的罪名栽赃万紫千红,手段不可谓不果决狠辣。 要是万紫千红的背景稍差一点,就算最终胁迫卖|淫罪不能立案,从店里搜出几件假酒,从客人身上搜出些违禁药品,再从几名小姐里诱供出几桩卖春案,也足以把万紫千红一棍子打倒在地、翻不了身——到时候倘若寇萱与杨丽丽真有感情,想要替杨丽丽脱罪,从此之后自然也逃不脱她的手掌心…… 这女人为此甚至拖陈宝齐、戚靖瑶下水,都毫不犹豫,心计、手段都不能算差,唯一遗憾的,是她没有想到会栽在他手里。 沈淮不知道陈宝齐以后会不会对这个女人心存忌惮,夜深了,他也无意跟这女人绕什么弯子,直接说道:“三个条件,一、宝和集团不要插手天生港电厂的事;二、你要写道歉书;三、你以后不要再找寇萱了……” “我是她妈妈,我当年离开她是有苦衷的。”余薇睁着眼睛说道。 从她漂亮的眼睛里看到的尽是楚楚可怜的无辜跟委屈,不过沈淮心里只是一笑,暗道:这个女人能走到这一步,演技又怎么可能差了?不过寇萱的事情,他也不无意替她指手划脚做什么决定,作为三个条件提出来,就是试探她的底线,笑道:“倘若寇萱认你,就当我最后那句话没说……” 第五百二十七章 老翁得子 高扬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让司机在车里等着,他走到院子里去。 看到韩寿春也坐在陈宝齐的书房里,高扬也没有多少意外,点点头,跟坐在书桌后的陈宝齐说道:“事情算解决了,明天东华日报会刊登余小姐的道歉声明。还有就是天生港电厂的事情,也不知道沈淮是怎么察觉的;我在外面的过道里,也没有听到他跟余小姐怎么谈的,但余小姐后来表示,宝和集团接下来的合作洽谈,不会再涉及天生港电厂……” 陈宝齐点点头,表示知道。 梅钢的崛起不是没有缘故的,任何低估沈淮的行为都是愚蠢的,想沈淮察觉不到他们在天生港电厂上的意图是不可能的,不能让事态扩大,目前也只能这么处置了。 见陈宝齐不说话,高扬说道:“陈书记要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老高,我坐你车走。”韩寿春站起来说道,与高扬一起跟陈宝齐告辞。 走出院子,韩寿春问高扬:“老高,余小姐那个女儿是怎么回事?” 高扬此时还不知道韩寿春是走什么门路投到陈宝齐门下的,但知道韩寿春作为市计委副主任,在市钢集团12.9喷爆事故发生之后,给调到市钢集团临时主持局面;在之后省钢组并市钢的过程当中,韩寿春又一直都是东华方面的谈判代表跟联络人。 这些事应该给了韩寿春跟与范文智、梁荣俊等省钢的高层密切接触的机会,高扬猜测,市钢爆发危机时,市里最终不得不向省钢救援,说不定就有韩寿春从中促成的因素在里面。 高扬不知道韩寿春在陈宝齐心目里分量有多重,但也知道陈宝齐当下在东华能抓到手里的熟悉经济事务的官员并不多,这也就决定陈宝齐此时在有些事务上必须要倚重韩寿春。 “好像是余小姐当年离开梅溪时,留下一个女儿,有十年时间失去联系;余小姐这次回来投资,费了一番工夫找到这个女儿——说来也巧,余小姐这个女儿跟沈淮认识,又不大想认余小姐,所以才有这摊子事,”高扬不清楚韩寿春刚才在陈宝齐那里听到什么事,他简单的把情况跟韩寿春说了一下,“说起来,也挺巧合的……” “也应该谈不上巧合吧?”韩寿春嘿嘿一笑。 高扬也跟着一笑,知道韩寿春要说的是什么意思,心想余薇女儿这么漂亮,又在夜店工作,沈淮在梅溪作威作福这些年,认识余薇的女儿实在谈不上奇怪。 高扬想问韩寿春,这件事过后陈宝齐对余薇,对跟宝和集团的合作,态度会不会有转变,但想了想,贸然问韩寿春这个问题也不合适。 他自然能猜到有些事背后另有蹊跷,但这些蹊跷不是他能随便议论的。 高扬请韩寿春上车,让司机先送韩寿春回家…… * 周知白、杨海鹏、宋晓军等人知道消息后也赶了过来,沈淮白天还要回县里开会,就没有陪大家再找地方喝酒,跟熊文斌、杨玉权打电话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下,就与孙亚琳先回梅溪。 在老宅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沈淮就坐在客厅里给宋鸿军打电话,要他找门路了解一下宝和集团跟余薇的情况。 宋鸿军在香港发展了近十年,虽然身家远不能跟宝和顾家相比,但是宋鸿军的身份特殊,在香港交际的都是上流圈子,想了解顾家跟余薇的事情,门路自然多得是。 戚靖瑶跟胡林的关系,虽然在外人看来秘不外宣,但在沈淮、宋鸿军等人面前,又能有多少秘密打听不出来? 实际上,沈淮在东华有什么动静,京城公子圈子内,也多有传闻——对沈淮他们来说,这个世界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也不知道宋鸿军趴在哪个姑娘身上发泄,接电话时身边还有女人腻腻的说话声,宋鸿军也是抱怨沈淮破坏他办事的气氛,但听到余薇这个女人,他又立马兴奋起来,说道:“这个女人不简单,我有印象,你等我电话,我马上找人再打听一下详细情况告诉你……” 沈淮想让宋鸿军了解过情况后,明天再联系,但宋鸿军已经先挂了电话,他只能等宋鸿军再打电话过来。 百无聊赖的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深夜新闻,宋鸿军的电话就又打回来了。 “这个女人不简单呢,”宋鸿军在电话里说道,“现在的消息还不是很靠谱,不过能肯定的,她是顾兴元的女人,还替顾兴元在外面生了一个儿子,已经有七岁了……” “不会吧,”沈淮讶异的问道,“顾兴元多老了,不比咱家老爷子年轻吧?” “好玩的就在这里,”宋鸿军在电话那头兴奋的说道,“顾兴元今年有八十三了,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在顾兴元七十六岁时,替他生了一个儿子……” “顾兴元不会是老糊涂了,替人家养儿子还高兴吧?”沈淮还是觉得七旬老翁得子的消息有些不靠谱。 “就算顾兴元老糊涂了,”宋鸿军似乎能料到沈淮不会相信,在电话那头嘿笑说道,“顾兴元在香港还有三房太太,你觉得顾兴元在香港的三房太太跟他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会容忍顾兴元在外面有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野种存在吗?早做过亲子鉴定了,除非这个女人能把香港三家医疗机构同时买通,不然这事很难做假。” “那也不科学啊?”沈淮说道。 “所以说那个女人厉害啊,”宋鸿军说道,“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但要是处心积虑,各种条件配合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还是能怀上顾兴元的种的。” “那这个女人怎么会在外面抛头露面?”沈淮又问道,“她能替顾兴元生下一子,顾兴元把她当贵妇人养起来,给个几千万、几个亿,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要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就算顾兴元再宠溺她,顾兴元其他三房太太、子女都是吃素的?” “据我了解的情况是,这个女人起初只是顾家在广南投资一家企业里的女工,也不知道是顾兴元几时北上临幸上的,但替顾兴元生下幼子之后,并没有说甘心给养起来,一直都留在顾家在广南的企业里做中层职员,完全不动声色,”宋鸿军八卦的说道,“顾家人早些年应该就知道顾兴元身边有这么个女人存在,但不知道有小孩,都以为这个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也没有什么动作。还是今年初,顾兴元得脑溢血差点挂掉,也可能是安排后事,这个女人才给提到宝和港投副总裁的位置上,负责宝和港投在内地的投资业务,顾家人才知道这个小孩。虽然外界不知道顾兴元立下什么遗嘱,但都猜测,顾兴元很可能会在遗嘱里把宝和港投留给四房。现在香港的一些单身男人,就等着顾兴元那天不行了,好去勾引这个小寡妇……” “瞧你兴奋的样子,是不是也想亲自上阵啊?”沈淮笑着问。 “你等等,我查一下,”宋鸿军说道,“……嗯,以今天的收盘价计算,宝和港投的市值是为一百二十七亿港币,顾家总共持有27%的股份。如果有机会,你是不是考虑牺牲一下色相?” 沈淮咂咂嘴,心里想,也难怪陈宝齐在给余薇拖下水、陷入被动之后,还乖乖的派高扬过来帮着调解啊;也难怪戚靖瑶会不惜自折身份,站出来帮着余薇栽赃万紫千红啊,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个女人将有可能掌握一家市值逾百亿的香港上市集团。 说算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建成之后,梅钢的总资产也不过五十亿而已。 孙亚琳这时候洗过澡出来,拿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在里面听到沈淮在给宋鸿军打电话,这时候走出来见沈淮刚挂上电话,问道:“宋鸿军那边有什么消息?” 沈淮看孙亚琳的样子,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不把自己当成女人也就罢了,是不是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 孙亚琳洗澡出来,上身就穿一件宽松的t恤,擦头发之际,t恤下摆往上吊起来,露出来紧绷绷贴身的白色薄棉内裤,两条雪白的大长腿毫无遮挡的立在沈淮的眼睛里,叫他差点鼻血喷出来…… “……”孙亚琳眸子挑衅的瞥了沈淮的裤裆一眼,不屑的说道,“你有点长进好不好,脑子里不要老想着那些龌龊事。”在沈淮身边坐下来,将t恤下摆往下拉了拉,坐在臀下,但是也遮不了多少。 孙亚琳上身的薄棉t恤有些透,肉色本来就惹隐若现,给她这么一拉,丰满挺翘的双峰立即凸显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穿,两粒嫣红樱桃都若隐若现的叫沈淮看见想咽唾沫——孙亚琳刚泡过澡,肌肤粉红娇嫩,吹弹得破,脸蛋微红,要不是她眼睛里一贯冷艳的眼神,沈淮不想犯罪,那就只能逃荒而逃了。 孙亚琳虽然把t恤下摆往下拉了拉,但她屈脚侧坐在沙发上,裆底遮不住,她的白色棉质内裤又薄,弹性又好很好的包裹那丰腴饱满的突起,叫沈淮不知道眼睛落到那里才好,只能转过身去而坐。 “好了,好了,不要装成小处|男没见过什么世面似的了,”孙亚琳将边上的薄毛巾被拉过来盖大腿上,伸脚踢了踢沈淮,“宋鸿军那边到底有什么消息……”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夏梦如春 听沈淮说完顾家故事,孙亚琳拍着额头,嚷嚷道:“亏了!” 从宋鸿军那边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余薇这个女人虽然能恃子而宠、挟子自重,但在顾家远远谈不上地位的稳固。 而从宋鸿军那边反馈的消息来看,顾家其他人对余薇这么个心机阴沉的女人,差不多都是又恨又忌。 余薇虽然有心计,有手段,但顾兴元其他三房太太及子女,又岂是吃素的? 只要余薇在内地因诬告涉案致使投资谈判破裂,甚至她十年前无情抛夫弃女的事情给挖出来,顾兴元另三房太太及子女,断没有可能会放过掀风作浪、落井下石的机会——就算现在不能毁掉顾兴元对她的信任跟宠溺,在顾兴元不久将来撒手逝世之后,顾家人依旧可以利用这点,来削弱甚至剥夺她及其幼子的继承权。 事实上,余薇心里应该极恐惧这件事闹得不可收拾的——抓住余薇心里的这个致命弱点,真要敲诈,沈淮能敲诈到更多有利他们的条件。 想到这里,沈淮感慨的轻叹一声,说道:“是啊,没占足便宜就是吃亏啊;不过她也挺不简单的,明知道今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但她也没有多少慌张,我当时就没有多想……” “确定你没有多想?”孙亚琳俯身过来,盯着沈淮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他的心虚来,问道,“确定你不是看到人家母女俩漂亮,精|虫上脑,才没看到这里面有大文章好做?”孙亚琳的身体柔韧,她俯过身来,胸口就轻轻松松的贴到大腿上,调戏沈淮之余,顺带做个拉伸动作。 沈淮拿孙亚琳没辙,拿起一只抱枕,就朝孙亚琳的头上扔过去。 他考虑到寇萱的感受,不想在她的身世上做什么文章,不想拿寇萱的身世去要挟余薇什么,但叫孙亚琳这么一说,他本来挺正大光明的理由,就猥琐得说不出口了。 孙亚琳咯咯笑着要闪开沈淮扔过来的抱枕,身子一歪,没控制好重心,歪过头,整个人从沙发下滚下来,也不知道身体哪里磕茶几角上,只听见茶几“哐啷”响,差点将上面的钢化玻璃震出来。 “哎呦……”孙亚琳人趴在地上,捂着大腿根上皱眉喊痛。 “这个就是没口德的下场。”沈淮幸灾乐祸的笑道,探头过来,见她雪白丰腴的大腿左而靠根部,眨眼间的工夫就淤青了一块,看着像是撞得不轻。 孙亚琳忍着痛坐到沙发上,瘸着脚行走不便,也拿幸灾乐祸的沈淮无计可施,指使他道:“陈丹好像有瓶红花油放你房里,你去找找看……” 沈淮找来红花油,看着孙亚琳撞伤的大腿内侧,虽然有一片淤青,并没有破坏她这条修长丰腴大腿的美感。 撞伤处就挨着内裤边缘,白色棉质内裤轻薄,隐隐现现能看到一丛黑色,饱满而迷人的突起,叫稍紧的内裤勾勒出一个豁齿状的缝痕…… “我要是主动帮你抹药水,你会不会打我?”沈淮眼馋的看着她给撞伤的地方,问孙亚琳。 孙亚琳瞪了沈淮一眼,说道:“你以为我腿撞伤了,就收拾不了你?”伸手过来搭过沈淮手跟肩膀,就将他反摁在沙发上,又一屁股坐上去,叫他挣扎不了。 只是这个剧裂的动作,拉着她的撞伤处,痛得她直吸凉气,半晌没能动作,抱怨道:“都怪你惹我,痛死我了。” “明明是你在欺负我好不好?”沈淮叫屈道,但孙亚琳丰满结实的臀部,正结结实实的坐在他的屁股上,叫他舒服一点都不想挣扎,反着手将红花油递给她。 孙亚琳接过红花油,坐到一旁往撞伤处抹红花油,撞伤加刚才的拉扯,痛得她咬唇吸气——只是她红唇微咬,秀眉微蹙的样子,有着平日难见的柔媚跟迷人。 抹了药油,还要揉按,才能让药油渗到肌肤里去活血化淤;孙亚琳抹药油很快,但揉按了两下,动作既古怪又吃力,踢了踢沈淮,说道:“你的手要是敢碰到别处去,小心我拿菜刀剁了它……” 看孙亚琳撞伤处是真痛,沈淮也没好意思占她便宜,将她那双美得叫人恨不能剁下来收藏的美腿抱到膝盖上来,稍稍分开,就由轻渐重的按撞伤处。 见沈淮没有乱来,孙亚琳放松的舒展了一下腰,让身子躺得更舒服一些,说道:“按得不错啊,你按好那里,把我肩也捏一下……” “去,去,”沈淮将孙亚琳的大腿推开,在她翻身之际,在她的屁股拍了一下,说道,“当我是什么人了,哪有这好事?”看着孙亚琳的美|臀给他打得微颤,捻了一下触臀的手指,暗道,好弹手啊。 孙亚琳伸手掐了沈淮一下,也没有多计较他揩油的事情,两人还继续坐在大沙发上谈事情。 沈淮虽然兼着新浦钢铁集团董事长的职务,但新浦钢厂的建设,主要还是孙亚琳、赵东、赵治民等人负责,他需要把相当大的精力,放在新浦开发区招商引资及开发建设上。 除了新浦钢厂、新浦开发区外,霞浦县政府有经济相关的事权,差不多也集中到沈淮身上来。 沈淮这段时间跟孙亚琳也是相聚甚少,要聊的话题很多,而且关于县属国企的改制问题,他还要听听孙亚琳的意见。 之前,霞浦县属企业也有不少,但真正能谈得上有实力的没有几家。 梅钢之前是梅溪镇办企业,何况梅溪镇后来又划到唐闸区去了,霞浦县也没脸把梅钢的成绩算到自己头上来。 霞浦电厂发电、输配电设备以及线路老旧,这些年都是勉强撑着运营;一年前由县政府决议,作为电改试点,拨给淮能集团,以便对全县的供电能力有一个大的提升。 昭浦炼铁厂,虽然每年也能生产生熟铁五六万吨,但技术含量及盈利水平都很勉强,也在半年前给梅钢直接以两千万的价格收购进行技改,跟霞浦县再没有半点关系。 除开这三家企业外,霞浦县属企业里,人民商厦、新浦造船厂、北山宾馆、航运公司、自来水厂、北山电子厂、县建筑公司等,都要算较大规模的国有企业,但这个较大规模,也只是相对而言,实际没有一家净资产有超过两千万的。 沈淮目前的计划,就是成立城投、公投、新浦开发等融投集团,将霞浦县属九十余家国有企业,分门别类的划入四大集团旗下进行资产整合。 为方便管理,在四大集团之上成立归县政府直辖的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进行监督管理,也为县属国企全面改制铺开道路。 沈淮前期重点要加强的是新浦开发跟霞浦城投两大集团,主要也是想以这两大集团为主体,承担新浦开发区及新浦新城的开发跟建设重任。 大方向,沈淮与陶继兴商议着确定下来了,但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推敲。 在这方面,孙亚琳的专业性,甚至要比国内绝大多数所谓的专家学者都要强。 从万紫千红回来,就已经是深夜,两人坐在沙发上聊起来也不觉得时间飞逝,打着哈欠都不愿意回房睡觉,就挤在沙发凑合,以前又不是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孙亚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孙亚琳再醒过来时,太阳光从玻璃格子外射进来,照在脸上都有些耀眼了,她头枕在沈淮的胳膊上,而沈淮一条大腿沉重的压在她的腰上,那根硬橛橛的东西顶在她的裆底还不够,还正用力要钻进去。 要不是她下面还穿着内裤,孙亚琳都怀疑是不是已经叫沈淮进去了…… 孙亚琳只当沈淮趁自己未醒之时行猥亵之事,回头看时,顺手一个肘击过去。只不过,孙亚琳胳膊肘打出去就后悔了,看沈淮嘴角流口水的样子,分明是做春|梦呢;而且沈淮那根丑东西是撑在短裤里。 就差临门最后一脚,沈淮就给孙亚琳一肘子打醒。 孙亚琳肘击又准又狠,打得在他的颧骨上,痛得他下意识的要跳起来,翻滚在地,诧异的看着孙亚琳,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打自己。 孙亚琳睁着无辜的眼睛,好像是沈淮这么大动静把她闹醒似的:“怎么了,睡得好好的,你突然跳起来做什么?” “你打到我的。”沈淮揉着左脸颧骨坐在地板上,担心左边脸会肿起来。 “啊,我刚才做的梦是真的,”孙亚琳眨了眨眼睛,惊讶的说道,“我刚才梦到一个小青年要对我耍流氓,我一肘就打了过去……”看着沈淮给她打肿的脸,伸出手指轻轻在上面揉了揉,还凑过嘴吹了一下,问道,“痛不痛?” 沈淮疑惑了,孙亚琳真有心打他,断不会帮他揉一下,只当她真是做梦。 沈淮在梦里也是刚将孙亚琳的美长腿掰开来、要从后面行好事,将进未进之时,给孙亚琳一肘打醒。他还暗感庆幸,幸亏早给打醒过来,不然在孙亚琳面前脸要丢大了。他也不好意思再细究孙亚琳是有心还是无心,看着外面的太阳光,时间不早了,他爬起来就先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看着沈淮给糊弄过去,孙亚琳捂嘴偷笑,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伸懒腰,回味时刚醒那一瞬时,是有一丝异常的感觉,心里又觉得奇怪,甚至不安,给他顶在那里,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第五百二十九章 路上偶遇 梦里,孙亚琳是扶窗挺臀,两条大长腿叉开,丰满雪丘之间露出嫣红蓬门来。 沈淮都有些疑惑,是孙亚琳的长腿对他太有诱惑力,还是太久没有跟陈丹、周裕办事的缘故, 沈淮拍了拍额头,将梦里那香艳的画面从脑子里驱除,揉着脸颊上的青肿,看着也不是很明显,就洗漱起来。 沈淮有专车,但昨天夜里叫王卫成开走了,这时候叫他从霞浦开车来接,太浪费时间了,就想叫孙亚琳开车送他回霞浦。 昨天去霞浦看沈淮的新住所,兼拉他回市里来喝酒,孙亚琳才不辞辛苦开车过去。 孙亚琳这时候才懒得管沈淮死活,开车到能有去霞浦班车经过的地方,就借口她上午也要赶回公司开会,就将沈淮丢下来。 沈淮拿孙亚琳无可奈何,好在他到霞浦后,就拨款给县汽运公司添置多部客调客车,将霞浦与市内的中途交通密度提到半小时一班,叫他没有等多久,就有客车从长途客站方向驶过。 客车上,稀稀疏疏坐了不到三分之一满的样子。 霞浦现在经济才刚刚起步,与市里的人流、物流密度还没有大幅的上升。汽运公司那边,对班车密度一下子提到这么高,也有一些意见,好在客车的添置专款是县里拨付,倒没有太大的阻力。 也不知道司机是图省电还是怎的,新车空调没有打开,好在上午不算是特别热,车窗打开来,车子开动后有风灌进来,也不是特别的闷热。 车后排坐着一长一少两名男子,想是在谈什么要紧的事情,看到沈淮走到后排来,就停下谈话,坐在中间的中年男子,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好让沈淮坐进里面靠窗的位子上去。 沈淮点头微笑,表示感谢,见中年男子西装革履,质料上乘,但衣服有些起皱,皮鞋尖也蒙着一层灰,脸上有着长途旅途颠沛的疲倦。 已经入夏季节,沈淮都换上短袖衬衫了,早晨也不觉有多凉;这两人都还穿着西装。倒不是说他们可能是刚从天气凉爽的北方过来,更像是讲究商业礼仪细节的人士。 内地商务活动没有这么多讲究,这两个人穿得这么正式,应该是南方哪个城市或香港过来,倒叫沈淮好奇起来。 靠左窗的那名青年跟前排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应该是中年男子的随属,言语中对此行有所忧虑,但他们到霞浦具体是为什么事情,有着刻意的含混,大概是不想让同车的陌生人听到他们此行的目的;还有两只中号的拉杆箱放在他们的座位底下。 沈淮靠窗而坐,将边角有些磨损的皮革公文包搁在膝盖上,摊开今天的东华日报看起来。 余薇昨夜在万紫千红包厢里亲笔手写的道歉声明,原文翻印在东华日报社会版边角上,沈淮看了也是一笑,想着熊文斌今天会跟余薇接触,宝和集团跟市里的合作事宜,今天就会全盘浮出水面,沈淮也不差再等上半天。 虽然陈宝齐之前用韩寿春跟余薇密谈沿江港口开发合作的事情,但事情既然捅开来,相关方面的经济洽谈,分管经济的熊文斌自然能名正言顺的插手进去。 即使沿江港口开发项目合作的政绩要算到陈宝齐的头上,宝和集团算是陈宝齐亲自拉到东华来的投资商,沈淮不争这个,但也要防跟宝和集团的合作谈判,有会损害梅钢系的东西掺杂进去。 “同志,你是在霞浦县工作吧?”坐在中间的中年男主动跟沈淮搭话。 “嗯,我在霞浦县政府工作,”沈淮把报纸摊放在膝盖上,笑着说道,“临时有些事,上班都迟到了。” 刚才那会儿,他打量人家,人家自然也会打量他。 孙亚琳不会帮他洗衣服,他还穿着昨天的短袖衣衫,质料尚可,但有些皱,随身携带着公文包,也就一个政府工作人员或公司白领的形象。 中年男子刚才也不是显得特别健谈,这时候听着沈淮在霞浦县政府工作,眼睛一亮,抱着打探消息的目的,跟沈淮攀谈起来:“听说淮海省要在霞浦建设综合枢纽港,霞浦未来的发展潜力很大,你在霞浦县政府工作,那是好工作啊。” 中年男子嗓音浑厚,有着长期从事商业活动养起的良好素养。 不过沈淮让宋晓军全面抓县里招商引资工作,眼前这两人又不像是辗转到霞浦谈商业合作的投资商代表,沈淮直接问道: “你们从哪里过来的,看你们的样子,像是跑了很多地方?” 陌路相逢,这么问也没有什么冒失不冒失的,对方要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会找话题搪塞过去。 “我们是广南阳城的,到霞浦找霞浦县的航运公司谈事情,”中年男说道,从西装内兜掏出精致的名片夹,递给沈淮,“方便问你贵姓?” 阳城恒洋船舶重工集团总经理曾志荣。 广南阳城距离香港较近,在国内来说,要算造船等海装工业发展较早、较好的地区。恒洋船舶重工是什么企业,沈淮也没有听说,阳城那边港资、国营以及民营的造船企业有好几十家,实力大小不等。 中联重工投产之后,船用钢构是其重要产品之一,阳城是其市场之一,但沈淮并不是特别了解那边的情况,也没有听说恒洋船舶这家企业过。 他估计着恒洋船舶重工集团的规模不会有多大,毕竟县航运公司旗下没有几艘货轮,近期也无计划添置什么货轮,倒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叫人家企业的老总亲自跑上门。 “免贵姓沈。” 沈淮打开从公文包里,要掏名片给对方自我介绍一番,这时候与曾志荣一起的青年侧过头来问:“听说你们县有个新过来分管经济的副县长很难打交道,是不是?” “也不算是吧,”沈淮放下公文包,笑着说道,“要看什么人跟他打交道了?如果对方是很难打交道的,那他就很难打交道;要是对方容易打交道,我也没觉得他有多打交道……”他看着曾志荣,对方到霞浦来航运公司,显然又专程通过别人打探过自己,一时间有些疑惑。 看着曾志荣拉了青年一下,显然是让他不要这么冒失的说话,沈淮就不忙着表露身份,笑着问道:“曾总亲自到霞浦,不会是想推销你们公司造的船到我们县吧?” 曾志荣眉头蹙起来苦笑,说道:“要是这次过来能推销几艘船自然是好,不过,我们过来主要还是跟你们县的航运公司把之前的造船款结一下。这个是我们集团市场部的小魏,”又指着坐在前排的那个三十岁出头的女子,介绍道,“这是我们集团财务部的小陈。我们是初来乍到,对霞浦还不熟悉,只听说你们县的航运公司归新来的副县长分管。现在货款难结,少不得要去拜访一下你们县的几位领导……” 县属企业改制工作,归沈淮管,这个没错,不过县航运公司目前挂在县港务局名下,但县港务局不归他分管;故而县航运公司目前存在多头管理的问题。 之前县港务局主要负责东嵛溪、梅溪河、渚江等内河航道的管理,航运公司也是承接内河客货运、农场汽渡等业务。 而随着新浦港的开发,霞浦航运及港口未来的发展大方向在海洋,而不在内河,但当前新浦港的港务管理、港口吞吐及运输业务,都叫沈淮第一时间划入新浦开发集团,与县港务局无关。 沈淮这么安排,主要是方便打造一个新的港务体系,不想在之前低水平的旧摊子上艰难的描画什么。 沈淮这会儿也没有必要跟曾志荣详细解释清楚这些,只是笑着说道:“航运公司的主管部门好像是县港务局,你们是不是先联系一下县港务局?另外,港务局的分管县长姓赵,到我们县有三四年了,不是新来的。” “分管县长姓赵,不是新来的沈县长吗?”前排恒洋船舶财务部的小陈听沈淮这么说,也是一愣,转回头来,眼睛里有为来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有误而感到的疑惑。 “嗯,赵天明赵副县长,到我们县有三四年了,”沈淮不知道什么事,不想把别人的事揽到身上来,就更无意表露身份,“你们找赵天明副县长之前,最好还得要先去港务局跑一趟……” “你们县的港务局,我都跑断了脚跟,要有用,我们曾总也不用千里迢迢跑过来了。”青年魏明想着之前的辛苦,就有着一股压不住的怨气想找个人撒出来。 曾志荣老成持重,说道:“航运公司、港务局那边,我们都会去拜访的;县里的领导,我们也要去拜访。要是这次结款顺利,我们也希望能在霞浦县多发展几笔业务……” 大概也是想到此行的结果未必会如意,曾志荣眼睛蒙着一层忧色,谈兴就淡了下来。到城关镇,曾志荣他们到路上打面的师傅谈包车的事情,沈淮则坐一路车去县政府…… 第五百三十章 潜规则 沈淮到办公室,把办公桌上积累的一堆文件看完,刚从江宁向东电高层汇报工作赶回来的胡舒卫,没有到在梅溪的淮能总部歇一口气,就赶到霞浦来见沈淮。 宝和集团意图染指天生港电厂,或者说,陈宝齐等人不甘心将天生港电厂划给淮能集团,这事对淮能集团来说非同小可。 虽然从柏克莱银行、巴黎银行融得两亿美元的资金,淮能集团同时在冀河、平江、新浦启动大型火电厂及煤炭转输码头的建设,但淮能集团要赶在国家电力改革前夕形成一定的规模,仅仅依赖筹资建设新电厂是远远不够的。 最佳的方式就是从地方政府手里收购电厂,进行资产、资源整合。 淮能集团收购地方电厂,发电资产迅速扩张的同时,融资的能力也将获得进一步的增加。 由于当下电力市场紧缺,地方电企营运状况都较好,地方政府都不愿意将营运良好的电企交出去,天生港电厂是淮能集团近期有望最终谈成的一家。 沈淮没想到陈宝齐及他背后的赵系,也无意看到淮能集团壮大,宁可将天生港电厂交给宝和集团,也不希望淮能集团吃下天生港电厂。 不过叫陈宝齐及他背后赵系更想不到的事情,昨天夜里在万紫千红俱乐部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基本上堵绝了宝和集团收购天生港电厂的路。 无论是东电高层,还是具体负责淮能集团发电业务的胡舒卫等人,还是沈淮或者熊文斌、杨玉权等人,也都希望能早日定好天生港电厂划拨给淮能集团一事,不再生什么周折。 沈淮在办公室里跟胡舒卫谈了半个小时,就让他到市里找熊文斌研究该如何将这件事近期内给解决掉。 虽然无意间化解掉这一次危机,但还是要将天生港厂电正式划转到淮能集团旗下,才不用怕再出什么意外。 中午没有应酬,沈淮就到政府食堂吃饭。 走到食堂,看到王卫成坐在食堂里吃饭,沈淮想到上午遇到从广南阳城赶去县航运公司讨债的三个人,就走过去跟王卫成说道:“你下午帮我找一下县航运公司的改制材料……” 虽然不比前两年那么矛盾激烈,但企业间的三角债务,依旧是相当严重的问题。恒洋船舶重工集团总经理曾志荣等人,亲自赶到霞浦来讨债,想来航运公司这边拖欠船款,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县港务局及航运公司归副县长赵天明分管,不过县属企业改制的事情,又是沈淮的职权范围,他可以借口研究改制等事,调阅航运公司的详细材料。 “嗯。”王卫成点点头,把这桩事记在心里。 虽然沈淮起初是调王卫成进县政府从事招商引资方面的工作,但实际很多杂七杂八的事务,除杜建跟宋晓军之外,多会吩咐他去做,实际当成专职秘书的职责来用。 沈淮跟王卫成说过话,刚要起身,就听见身后“呀”的一声尖叫。 沈淮没敢站直腰,矮着身子转回头看,刚才差点就将身后一只打满饭菜的快餐盘撞翻掉。 冒冒失失从后面窜过来的,是个刚进县政府工作没多久的女孩子,见差点把一盘饭菜都洒县委副书记身上,脸都吓得有些白。 她端着快餐盘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呐呐的想道歉,涨红了脸话卡在嗓子眼里又吐不出来。 “怎么,这饭菜是帮我打的啊?”沈淮没见他能把一个女孩子吓成那样,笑着问道。 沈淮就是开个玩笑,想缓解一下对方情绪,没想到这女孩子当真将打满饭菜的快餐盘就放在他的跟前,转身就跑回去重新排队打饭菜,喊都喊不回来。 “那我就在这儿吃得了。”沈淮无奈的笑了起来,看着快餐盘的菜有些素,心想女孩子或许在减肥,虽然饭菜看着不合他的胃口,但也不能说糟蹋了,就坐在王卫成的对面吃起来。 两口菜扒下去,叫沈淮眉头皱了半天,又将其他两样菜夹嘴里嚼了两下,炒得跟干草似的没滋没味,叫他难以下咽,再看看菜叶子,似乎也没有洗净,他皱着眉头问王卫成:“食堂是不是换师傅了?” “没啊,”王卫成说道,“没听说换厨师啊?” 见王卫成欲言又止,不大愿意说实情,沈淮正要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身后有人招呼道:“沈书记,您今天想吃什么?” 沈淮转身而坐,看着食堂主任陈建国肉乎乎的脸上堆满笑迎过来。 沈淮这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陶继兴、葛永秋、顾金章等,也没有谁说天天在外面大鱼大肉的应酬吃宴席,偶尔中午在县里,也跑到食堂来凑合吃一顿中饭。 政府食堂要管县委县政府以及在大院里办公的各组成部门好几百人的伙食,沈淮他们到食堂时,打餐台前差不多排满了队。不过食堂里几个主任、副主任,中午的时候,眼睛都会盯着他们进来,第一时间出来招呼,让他们先坐下谈事,他们帮着打饭菜送过来。 要是谁胃口不好,要吃面条、饺子什么的,只要提出来,食堂里也会最快的速度做好送上来。 也没有谁跑到他面前抱怨政府食堂饭菜难吃得跟猪食一样,沈淮一直都以为他隔三岔五在食堂吃的饭菜,跟其他工作人员吃的大锅菜是一样的,没想到食堂玩的花招要比他想象的还要丰富,实际上是给他另配的菜。 沈淮看着左右,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在大厅里用餐的没几个人,但有级别干部,盘中饭菜似乎都受到特殊的待遇;真是吃大锅菜的,是没有级别或者说有级别但已经过气、在领导面前讨不到好的工作人员。 沈淮不是事事追求平等的人,他在大厅里吃中饭,只是图方便,只是没有意识到政府食堂给普通工作人员的大锅菜会做得如此糟糕——而且要不是今天的意外,他都不知道会拖多久才能知道食堂大锅菜里面还有这样的奥妙——也没有人在他面前反应这事。 看着食堂主任陈建国肉乎乎的脸,沈淮将手里的筷子“啪”的放下来,提高声调,用刚才问王卫成同样的问题问陈建国:“食堂今天是不是新换了师傅,怎么把饭菜做成这样子?” 陈建国看到沈副书记跟前有一盘打好的大锅菜,没想到他刚才稍离开一下,就出了这漏子,脸僵在那里,讪讪的说道:“大师傅今天做的菜,是有些失水准。要是饭菜不可口,我去给沈书记您换一份。” “那其他人怎么办,食堂都给换了?”沈淮不客气的问道,“我问问你,食堂的师傅,是不是将菜切了,丢锅里加上二两油盐,连炒都懒得炒一下、看着冒白气就出锅了?不然,怎么能把这好好的茭白肉丝炒成这样子?还有,你家养的猪有这么瘦啊,一份茭白肉丝,瘦得连三根肉丝都凑不齐?” 叫沈淮一顿训,陈建国的肥脸青一阵白一阵,半晌不敢吭声。其他人虽然暗中解气,但沈淮在县里素来威重,不敢随便凑上来起哄,都在旁边看陈建国的好戏。 这时候政府办主任陈伟兵从里面走过来。 政府食堂跟基建科,是政府办油水最足的两个部门,都叫陈伟兵直接抓在手里,知道沈淮在外面教训食堂主任陈建国,他也是心虚忐忑,但也没有办法躲在里面不出来。 “今天食堂炒菜很差,我也是刚听到有人反应,正过来骂他们,”陈伟兵走过来说道,“我今天就叫食堂深刻反省,好好整顿,把不合格的厨师辞退;明天,不,今天晚上就给沈书记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沈淮眼睛看着陈伟兵几秒钟,冷着声音教训道:“食堂是徐副县长分管,我不说什么,说问你们一句,你们连内部工作人员都服务不好,还谈什么为人民服务?”看着他们心烦,挥手叫他们走开,就将盘里的饭菜吃下去,跟王卫成回办公室。 “沈书记要是多跟我们吃几次真正的大锅菜,我们的福利,无形当中就真的要提高一大截了。”到办公室,王卫成笑着说刚才食堂的事情。 沈淮笑了笑,没有接话,问了几件交办事情的进展,就让他去找县航运公司的材料。 沈淮看着窗外,今天食堂这一幕,说起来不能算什么事情,但叫他心里很有感触。 无论是杜建,宋晓军,还是王卫成,都应该知道食堂玩的这些花招,沈淮也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受到食堂的特殊照顾,但主要叫他感慨的,就是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人跟他反应过这事,甚至连抱怨声,他都听不到。 陶继兴、葛永秋、顾金章他们知不知道政府食堂存在这种潜规则,他们身边人也没有在他们跟前反应过或者说抱怨过? 沈淮倒不是觉得杜建、宋晓军、王卫成他们是有意在他跟前欺上瞒下,或许他们只是以正常的下属对上级的思维在对他。 也就是说,该让他知道的,他们会及时提醒,不会刻意隐瞒;不该让他知道的,他们就绝口不提,自动忽略。 沈淮心里一叹,也不能说宋晓军、王卫成他们不好,但似乎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去适应、屈从这种种的潜规则。 沈淮下午还是在办公室里看材料,到三点钟时,王卫成从外面办事回来。 沈淮看着他回来,就走到他办公室里盯着要县航运公司的材料,看王卫成与王际胜在办公室里聊航运公司的什么事情,沈淮没听清楚什么事,他们看到他走来,就停止议论。 “沈书记,你要的材料。”王卫成将县航运公司拿过来的材料交给沈淮。 “卫成,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沈淮接过材料,让王卫成到他办公室来说话。 五百三十一章 推搡 到办公室,沈淮让王卫成拖把椅子在他跟前坐下来,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县航运公司的材料。 虽然全面改制还没有启动,但沈淮到任后,就要求县计委及各县属企业,把准备工作做起来。县航运公司在这一块的工作还算不错,至少资产账户表单表面上看上去清晰详细,没有多少含糊的地方。 在县航运公司应付账款明细里,沈淮看到有关阳城恒洋船舶重工的记录。 县航运公司九一年到九五年,先后从恒洋船舶重工购入八艘总吨位达五千吨的杂货船、渡船,总船款逾九百万元,大概支付了一半多,还拖欠船款四百万左右没有支付;拖欠也不算特别严重。 由于县属昭浦造船厂,没有能力造千吨以及上的大船,恒洋船舶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县航运公司的主要供货方。 沈淮又查其他的财务资料,看到县航运公司第二季度有计划支付两百万船款给恒洋船舶重工,而且在县航运公司的资金账户上,能看到有这笔资金的安排。 沈淮蹙着眉头,就觉得奇怪了。 这都是六月底了,要是县航运公司有计划支付两百万的船款,应该已经打到恒洋船舶的账户上去了,恒洋船舶的老总曾志荣又何必千辛万苦的亲自跑到霞浦来追债? 难道说有人故意在卡恒洋船舶的款子? 上午坐车时,看曾志荣他们小翼慎微的样子,即使真有人要卡他们,他们似乎也不介意去打点关节。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沈淮将材料放在办公桌上,看向王卫成,说道:“我个人的精力有限,有多太的角落没有办法看到、接触到,很好事情还需要你们作为我的耳目,去看,去听,去接触。杜建在官场厮混了半辈子,很知道一套明哲保身之道,哪些事情应该跟我汇报,哪些事情需要过滤一下信息再汇报,哪些事情不应该汇报,他心里应该分得很清楚。但是,如果你们都这样的话,那我就会给你们搁在上面,很多基层以及一些真实的信息都接触不到……” 听沈淮这么说,王卫成局促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沈淮的话虽然和缓,但也明确对他们过滤信息的行为不满。 沈淮也无意把王卫成吓着了,说道:“我刚在你们办公室外听到你们在聊航运公司的事情,不过我走进去,你们就闭口不谈了。是不是航运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觉得没有必要让我知道?” “航运材料下午先送了一份材料过来,不过那份材料比较含糊,不够详细,我担心你不满意,就跑了一趟。我到航运公司时,刚好遇到有三个催讨欠款的供货商给保安赶出门。当时发生了点意外,供货商里有个年纪较大的,下台阶时摔了一跤,磕破了头,满脸都是血,但也不说去医院包扎一下,守在航运公司的大门外不肯走,引了一些人围观。我出来时,看到港务局的一个副局长赶到航运公司处理这件事。我想港务局是赵副县长分管的,到办公室也就没想到要汇报给沈书记您知道,是我警惕性不够……” “……”沈淮将上午在汽车上遇到曾志荣的事情告诉他,他上午时也是想着这是副县长赵天明分管的事,不想揽下来,所以才没有跟曾志荣他们表明身份,这时候也不能怪王卫成,很多人心里都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自己也是这样,但事情到这一步,他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说道,“走吧,你跟我走一趟航运公司……” “是不是跟航运公司打个电话,就说你要去调研改制的事情?”王卫成问道。 “不用,”沈淮摇了摇头,调研改制是他介入恒洋船舶债务纠纷的切入点,但要是提前打电话通知,又不知道真实情况会给港务局跟航运公司掩盖多少,说道,“我们过去就是。” 航运公司的办公楼,跟县政府在同一条大街上;沈淮与王卫成下楼走过去。 出院子时,杜建刚好办事从外面回县政府,看到沈淮与王卫成走着出县政府大院,他赶忙从车里下来,走过来问道:“沈书记去哪里啊?” “去航运公司。”沈淮说道。 杜建看了王卫成一眼,以为是王卫成将航运公司正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沈淮,问道:“是不是给赵副县长打个电话?” 沈淮虽然不忌惮赵天明会对他有什么威胁,但赵天明好歹也是副县长,要是一声都不知会,直接干涉他分管的事情,必然会叫赵天明心里不痛快。 “你也知道航运公司门口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淮看着杜建几秒钟,沉吟道,“你去找赵天明汇报,我跟卫成先过去看看。” 杜建是老油子,这种事照着规矩,就不该主动汇报给沈淮知道,故而也没有王卫成的忐忑,点头道:“好咧,我去找赵副县长……”也知道沈淮不打电话,而是让他直接跑过去找赵天明说这件事,实际也是要拖延一段时间,叫港务局跟航运公司那边不能提前做什么布置。 沈淮走到航运公司大门外,这边围观了好些人,差点将半条街堵上,有交警在外围维持秩序。 好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人流、车流不算密切,没有将整条路都堵上。 曾志荣及他公司的两名随行员工坐在大门口的花坛上,他磕破的额头看样子像是结了疤,脸上还有血污,看上去狼狈不堪。 有七八人看着像是航运公司的员工,将曾志荣三人跟围观的路人隔离开来;刚才出了一点小意外,这时候他们也不敢将曾志荣强行赶走。 除此之外,大门内侧保安室里,还有三四人在看外面的动静;沈淮没有谁看着脸熟,想必航运公司及港务局的负责人,都躲在里面看动静。 沈淮走近过去,想要了解一下更具体的情况。 曾志荣看到沈淮,倒像是看到一根稻草似的,站起来招呼道:“小沈,你也过来了……” 曾志荣他们到霞浦县后,奔跑了一天,分管副县长赵天明压根就见不到面,港务局跟航运公司两边推诿。 以往拖欠归拖欠,但他们安排的宴请、送礼什么的,霞浦县航运公司及港务局的负责人,都还半推半就的接受,硬软手段用上磨几次,也会转几十万款过来意思一下。 反正全国各地都是这样,讨债的是孙子,欠债的是大爷。 曾志荣这次过来,也没有说会吝啬打通关系、疏通关节的钱。 关键的是,这次不同以往,霞浦县港务局、航运公司的几个负责人不要说同意私下见面了,他们在财务科软磨硬泡的半天,航运公司甚至连个正而八经的商务会谈都不肯招待,财务科的负责人都躲起来找不到人,只有保安科的负责人盯着他们,甚至到最后不耐烦要赶他们走,愈加叫他们相信,霞浦县航运公司很可能是打定主意赖账、撕毁订单。 他们只能航运公司的大门僵持着,希望能迫使航运公司或者港务局的高层露面,这次至少还有一丝谈的希望。 僵持了大半天,航运公司里面没有半点动静,看到沈淮出来,曾志荣就像是抓到一根稻草,希望能通过上午在车上偶遇的这个青年,能跟霞浦县政府的哪个领导搭上线,方便请人出来帮助周旋,总要比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在大门口一直僵持下去要好。 只是曾志荣这一喊,叫航运公司在外面负责看着曾志荣的保安,以为沈淮是跟他们是一伙的,不问青红皂白,揪住沈淮的衣服,就把他往外面赶,不让他跟曾志荣等人接触。 “放肆,县委沈书记过来了解情况,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王卫成看着航运公司的保安蛮横的揪沈淮的衣领赶人,挤到跟前来,要将保安跟沈淮分开。 “沈书记个毛!”保安才不吃王卫成这一套,他们接到指令,就是不让外人跟曾志荣他们接触,揪住王卫成也往外赶,看沈淮刮得光滑的脸,跟着二十岁出头的毛小伙子似的,保安怎么会把他当根葱? 躲在里面的航运公司负责人看到外面有动静,也不敢藏身不动,赶着跑出来控制场面,怕下面的保安手下不知轻重,把事情搞大。 航运公司针对曾志荣他们的策略,就是拖延,拖得他们不得不离开霞浦为止。不过,斜对面就是县委县政府,他们也不想闹出什么事叫县里的领导看到,吃不了兜着走。 航运公司的经理走出来要控制场面,看到县委副书记沈淮给推搡出来,一颗小心脏都差点给吓停了,跳着似的跑窜过来,将揪住沈淮衣领子往外推的保安抓住一把推开,厉声骂道:“你他妈眼睛瞎了,沈书记你都敢动手……” 推搡拉扯间,沈淮有粒衬衫扣子也给扯落掉,他脸色气得铁青,看着航运公司的经理,劈头骂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当街耍流氓打架吗?你们脑子是不是昏掉了!”他现在还不了解具体情况,跟曾志荣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不多说什么,摔手带着王卫成先进航运公司大门。 五百三十二章 比想象中复杂 曾志荣看着沈淮走进去,也有些犯愣,万万没有料到他们上午在客车遇到的青年,竟然是大有来头的一个人物。 曾志荣不知道沈淮是无意间路过看到他们才走过来问情况,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但看沈淮没有说什么就先走了进去,大概也无意让他们乱攀关系,就没有太冒失,再出声喊住沈淮。 航运公司经理徐建没有看到开始的场面,还不知道在大门外看人的保安,为什么会冲撞县委副书记了,但想到冲撞沈淮的后果,心里恨不得将这些不知轻重的保安一个个都掐死掉。 徐建顾不得理会曾志荣他们,跟着沈淮往里走,气败坏急的压着声音骂在刚才外面负责的保安科科长吴江:“你犯了什么病,眼睛长到屁股沟里去了,怎么连沈书记都没有认出来,让保安对沈书记动手?沈书记你没见过,王秘书你也没有见过?你脖子上顶着几颗脑袋,嫌活得命长了?” “沈书记好像跟恒洋的曾总他们认识。”吴江的心脏悬在嗓子眼上,也不敢去深想冲撞县委副书记的后果,看着沈淮在前面怒气冲冲的样子,小声的提醒经理徐建。 沈淮到县里赴任有两个月了,在电视上露面的机会不多,但就算在电视上看到过沈淮的脸,谁又能把从人群里走出来的普通青年,跟大名鼎鼎的沈老虎联系起来? 吴江倒是认得王卫成,但王卫成上前时,大门口已经混乱起来,等他看清楚王卫成的脸,徐建已经赶了出来。 “啊!”听吴江说恒洋船舶的曾志荣可能跟沈淮认识,徐建又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在大门外往里看的曾志荣一眼,盯着吴江问道,“你确认恒洋曾志荣他们跟沈书记认识?” 要是曾志荣走沈淮的关系,想搞定债务问题,整件事的复杂程度更是要超乎他的想象,也更不是他所能承担。 “沈书记走过来时,恒洋的曾总好像喊了他一声,保安没有认出沈书记来,只当是跟恒洋曾总他们是一伙的,就挡着不让他们靠近……”吴江说道。 徐建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不确定恒洋曾志荣跟沈淮到底是什么关系,急得心头要起火,但看沈淮在前面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忙吩咐吴江:“你把曾总他们请进来,不要再出什么妖蛾子……”他分身乏术,只能让吴江先把曾志荣他们请进来安抚,他紧脚追上沈淮。 就算知道航运公司跟港务局归赵天明副县长分管,但经过徐记酒楼拆迁一事,徐建知道普通副县长在沈淮面前,毛都不是,沈淮硬到插手航运公司跟恒洋船舶的债务纠纷,谁能说个“不”字? 就算明知道这时候凑过去要挨上两棍子,他也没有胆量躲开。 * 吴江心叫晦气,跑过来招呼曾志荣他们。 他现在不清楚曾志荣跟沈淮到底是什么关系,再不敢摆之前的脸色,看着曾志荣给磕破的额头,心里的阴影更是深重,更不知道等待着他会是什么下场。 曾志荣拦住市场部的小魏跟财务部的小阵,不叫他们多嘴多舌乱打听什么,虽然他现在也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突然冒出来沈书记身上,但也知道早晨客车上的偶遇,实在谈不上什么交情。 在没有摸清楚沈书记的意图之前,太轻率的言行,说不定会惹得人家厌恶,把不多的希望又掐灭掉了。 吴江请他们到里面坐,曾志荣就跟着进去,不再在外面僵持;吴江让厂医过来替他清洗伤口,他也是配合着,言语里也没有说有什么不满,好像刚才的不快,没有发生过似的。 “恒洋曾志荣脸上都血,是不是你们动手打人了?”沈淮走进航运公司的会议室,没有坐下来,双手叉腰,盯着航运公司的经理徐建,质问他恒洋船舶讨债的详细经过。 “真的没有,是保安科请曾总他们出去时,曾总下台阶不小心绊倒了,我让厂医给曾总包扎,曾总站在大门口不让厂医给他包扎,”徐建小翼的道歉,说道“我不知道曾总是沈书记您的朋友,没有招待好,我要跟沈书记你认错……” “我跟恒洋曾志荣也不是什么朋友,只是路上遇见过,”沈淮也不想叫徐建误会,反而不利于他了解真正情况,“我本来只是过来调研航运公司改制的事情,但既然遇上这事,就要问个清楚。航运公司跟恒洋船舶的债务纠纷,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闹到让人家头破血流堵大门的场面?” 见沈淮跟曾志荣并无深交,徐建心里的紧张稍稍缓了一下,没敢有什么隐瞒,将航运公司跟恒洋船舶的债务纠纷,原原本本的汇报给沈淮听。 两家企业之间的债务纠纷,并不是简单是拖欠四百万船款的问题。 除了四百万船款之外,航运公司去年初还向恒洋船舶订购了两艘五千吨运煤船,准备加强从淮南到东华的煤炭运输业务。 东华之前所需要的煤炭,多通过渚江航道或铁路,从淮南地区运来。 随着东华煤炭消耗量的增涨,县航运公司订购大型运煤船,也算是对市场做出判断后的动作,倒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最大变数还是梅溪港的建成。 梅溪港虽然是江港,但一期工程就是奔着江海联运去的,最大泊位可以直接停靠万吨级的海轮;二期工程建成后,深水泊位在枯水期也可以停泊三万吨级货轮。 这时候用大型海轮从秦皇岛等输煤港走海路运煤停靠梅溪港,要比走渚江水道从淮南地区购煤,价格上更有优势。而淮能集团在冀河输煤码头及新浦港进入规划建设之中,未来煤炭资源走海运进入东华的成本优势将会得到进一步的体现。 同时,由于渚江自身条件的限制,五千吨级运煤船并不是全年都能驶入渚江中游以上的航道,真正的适航期只有八个月——综合考虑之下,县航运公司打算撕毁跟恒洋船舶的订单。 航运公司这边拖着四百万船款不付,就是想迫使恒洋船舶同意跟航运公司撤消之前的购船协议。 说起来是航运公司这边理亏,但有时候也没有多少道理好讲。 两艘五千吨级的运煤船,船款要有两千多万;比起掏两千多万将两艘盈利预期不明朗的运煤船拿下来,此时耍赖皮、撕毁订单,也是更现实的选择。 “赵副县长知不知道具体的事情?”沈淮问道。 徐建没有作声。 沈淮知道,这很可能就是赵天明的直接指示,他也就没有再问什么。 这时候一个长得颇漂亮的女孩子,看着像是徐建的秘书,推门走进来说道:“赵副县长过来了……” 等了一会儿,看着杜建陪同赵天明上楼来,沈淮站起来跟赵天明握了握手,说道:“老赵,你过来就好,我也是临时撞上这事,刚刚听徐建将情况介绍了一下。” 赵天明现在了解到的情况还很有限,甚至都不知道沈淮跟恒洋到底是什么关系,才叫他插手这件事。 按道理来说,改制的事管沈淮分管,但航运公司跟其他企业的债务纠纷,是他分管范围。不过,沈淮硬要插手,赵天明也没有办法有什么脾气出来;不要说沈淮本身强势的性格跟背景,沈淮除副县长之外,还是县委副书记,一定要过问这件事,于道理上也无亏。 听说刚才在大门口,厂里的保安还冲撞了沈淮,赵天明更是感到头痛。 “恒洋的曾总,是沈书记的朋友?”赵天明问道。 “算不上什么朋友,”沈淮将上午在车上遇到曾志荣的事情,跟赵天明说了一下,“知道恒洋船舶跟航运公司有债务上的纠纷,凑巧我也正调研航运公司改制的事情,就过来了解一下情况;老赵你不是嫌我多管闲事吧?” “怎么会,怎么会,”赵天明心里有些什么想法,也不可能表露到脸上,忙说道,“这件事,徐建汇报给我后,我也很头痛。讲诚信履约,花两千多万将两艘船买进来,市场前景不明朗,会严重影响到航运公司未来的发展。航运公司这两年好不容易扭亏为营,这样的局面得来不易。就算赔付违约金解约,六百万的违约金,也不是航运公司能承担的——想来想去,只能先拖着。” “有没有想让恒洋船舶为这两艘船另找买家?”沈淮问道。 “这两艘船是根据渚江航道的特点设计了,”徐建介绍道,“吃水浅,航速慢,买家不是很好找,这也是恒洋上门非要我们负责的一个原因……” 沈淮想想也是,航运公司是国企,即使撕毁订单,恒洋那边打官司都很难打赢,如果能找到其他买家,就未必会这么辛苦的跑上门找航运公司负责。 沈淮心想恒洋船舶的规模应该不会太大,这两艘船砸在手里,也承受不起。当然赵天明作为分管港务局及航运公司的副县长,他完全可以背地里收恒洋的好处,然后指令航运公司履约,这对他个人来说更为有利——赵天明没有这么做,也是要维护航运公司跟地方上的利益,沈淮也没法说他的不是。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不服 沈淮把情况了解过,跟赵天明等人说道:“面对严峻跟变化多端的市场,航运公司现实的考虑,也不能算错,但就全县建设好的经济秩序及环境大局来说,县里不应该支持航运公司的这种做法。对县里的企业以及地方企业,县里是要保护,但保护过了头,就成了地方保护主义……” 赵天明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不吭声。 沈淮是副县长,更是县委副书记,沈淮这么说,他得听着。 再者,沈淮说跟恒洋船舶的人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什么交情,但要是沈淮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在官场上早就给人吃了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赵天明,比徐建等人,更清楚沈淮的分量,不觉得他能把航运公司的事揽下来的。 他作为分管副县长,是知道一旦强令航运公司履行与恒洋船舶的协议或向恒洋船舶支付违约金,会给好不容易扭亏为盈的航运公司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但也知道沈淮说的话,即使拿到县政府常务会议甚至县常委会议上去讨论,都是站得住脚的,毕竟是航运公司违反了协议,想要撕毁订单。 县里要是袒护航运公司,一旦消息传开出去,是对霞浦县都会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看着赵天明不吭声了,徐建急得直挠心。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沈淮从大局出发说的话再有道理,对他徐建来说,都难以接受。他首先要考虑的,还是全公司上下近千职工的吃饭问题,而不是什么全县的经济秩序而环境大局。 全公司近千职工,一年的工资奖金加在一起,也不过六百万而已,要是把这笔钱作为违约金支付给恒洋船舶,他怎么都接受不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支付违约金给恒洋船舶,下面职工也不会骂县里,毕竟当初做出购船决定的,也是他徐建;将来要是县里追究公司陷入经营困难的责任,也只会追究到他徐建头上来——沈淮只是督促他们履行协议而已,谁能说他的不是? 沉默了片晌,徐建咬咬牙,说道:“当初向恒洋船舶订购两艘运煤船,是我拍板做的决定,并说服港务局领导同意;我个人愿意为此承担一切责任,但是真要履约或支付违约金解约,对公司的负面影响,很难估料,也会严重影响到下一步的改制工作,我希望沈书记您能再考虑一下……” 王卫成意外的看了徐建一眼,他到沈淮身边工作时间不长,才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还没有想到谁当面跟沈淮唱反调的。 沈淮抬头看了徐建一眼,见他身子微震,似乎是赵天明在桌下拿脚在踢他。 沈淮不动声色的看向赵天明,问道:“赵副县长,你觉得呢?” “恒洋船舶也是依约造船,我们撕毁订单,拖欠账款不还,确实会对霞浦县在外的声誉造成负面影响,从而影响大的招商引资工作及软环境建设,”赵天明无意跟沈淮对着干,也不想叫徐建刚才的话听上去太生硬,帮着转圜道,“不过航运公司的现实困难,我觉得县里也是需要考虑的。虽然当初是徐建提议要向恒洋船舶订购两艘大船,但当时的提议是有市场判断依据的,现在市场环境发生变化,我们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就算严格追究下来,当时航运公司的购船申请,我也是签过字的,我也要承担责任。” 赵天明这话,等于将沈淮跟徐建两人的话复述了一遍,并没有说出新意来,自然也没有切实的解决之道,但他话语间维护徐建的意思也是叫在场的众人都听得出来。 沈淮看了一眼赵天明,又看了一眼徐建,说道:“航运公司跟恒洋船舶的债务纠纷,倘若不影响到改制工作,我不应该过问,但既然徐建说处理不好,会影响到改制工作,我看有必要跟赵副县长你一起出面协调一下。赵副县长,你觉得如何?” 赵天明不知道沈淮跟恒洋船舶到底是什么关系,心想就算沈淮不公开站出来支持恒洋船舶,恒洋船舶拿着协议到霞浦县法院跟航运公司打官员,法院那边知道沈淮站在恒洋船舶背后,还不是县航运公司必输的局面? “沈书记你出面协调,那是再好不过了。”赵天明说道,他也只能如此说。 沈淮看向徐建,说道:“恒洋的曾总,是不是还在大门口,你是不是将他们请过来?” 见徐建不是太乐意,赵天明说道:“今天对恒洋的曾总一行人,无论是航行公司,港务局,还是作为分管领导的人,都有不周到的地方,我要过去跟他们道个歉……”站起来,拉徐建一起去见恒洋曾志荣等人。 赵天明、徐建走出会议室,航运公司的其他管理层以及赵天明的秘书、司机都在隔壁办公室里坐着,也不敢随便往沈淮身边凑,就留沈淮、杜建、王卫成坐在会议室靠窗的一角。 这时候太阳西斜,太阳光从玻璃窗斜射进来,沈淮眯眼看着窗外,听着过道里的脚步声渐远,回过头来问杜建:“我没有怎么跟赵副县长打过交道,在你看来,赵副县长是怎样性格的一个人?” “赵副县长还是陶书记提拔起来的,担任副县长时,都不到三十七岁,还是全县最年轻的县领导。不过,这两三年来,好像陶书记跟赵副县长并不大亲近,当然了,葛县长跟赵副县长似乎也不大亲近。”杜建说道。 沈淮点点头,占他精力的事情太多,即使官场上的复杂关系,他也更多放在梅钢系跟赵系之间的制衡上,霞浦县内部的人事瓜葛,反而不特别的关心。 杜建习惯把话说得含糊不清,沈淮无意纠正他,但有他这一句话提醒,也能知道为什么经陶继兴提拔起来的赵天明,会在近两三年里,跟陶继兴的关系并不那么和睦了。 三年前,正是吴海峰新退、谭启平刚到东华之时,当时陶继兴作为吴海峰在霞浦的人,地位极度不稳,随时都有可能给拿掉。 同时,葛永秋作为市长高天河的亲信到霞浦担任县长,对陶继兴的地位也造成直接的威胁。 赵天明当时作为霞浦县的新秀,虽然是给陶继兴提拔起来的,但为了个人仕途发展着想,在那种情况下有意疏远陶继兴,甚至公开跟陶继兴划清界线,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只是世势难料,谁又能想到沈淮会跟谭启平闹矛盾,既而选择跟吴海峰及周家合作,使得吴海峰虽然退居市人大,但他在市人大的地位近三年从未给人撼动过。 随着梅钢系在东华的根基日渐稳居,也并没有谁能在霞浦县取代陶继兴的地位。而对应高天河在市里被夹在谭启平与梅钢系之间难受,葛永秋在霞浦的日子相反的远没有之前众人想象中那么好过。 赵天明棋差一步,跟陶继兴搞差了关系,现在想再弥补关系,也是迟了。 王卫成无论是在县中,还是调到县政府之后,都听说过赵天明的事迹,此时听杜建隐晦的提及赵天明跟陶继兴交恶的往事,都有些替赵天明惋惜,看他刚才维护徐建的样子,在官场上也是较为难得的上司了,同时也暗自感慨,人在官场,当真是一步不能走错,不然真是万劫莫复。 “徐建这个人呢,”沈淮又问杜建,“他差不多也是三年前给赵副县长提拔上来担任航运公司经理了吧?” “徐建这个人啊,”杜建说道,“这么说吧,要是换我去当航运公司的经理,我不觉得能比他做得更好。” 王卫成倒是奇怪了,杜建刚才没有说赵天明的好话,这会评价徐建起来,怎么又转变了的语气?难道说沈淮前后两个问题,本质上有什么异同? 沈淮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也是疑惑:让这么一个能琢磨人心思的杜建留在身边,到底是好还是坏? 当然,杜建隐晦要表达的意思,沈淮也能明白,赵天明这个人不可用,要用徐建则无妨。 虽然在处理恒洋船舶债务问题上,徐建没能从大局着眼,甚至在判断市场走向上出现一些失误,手段也远谈不上光明,但就能力来说,但在霞浦县近百县属企业负责人里,徐建能力要算是突出的,而且航运公司也是霞浦县少有能持续盈利的县属企业之一。 走出办公室,徐建就忍不住抱怨起来:“沈书记做起好人倒是简单,航运公司近千职工的吃饭真就能不管不顾了?县里真要航运公司履约或者一定要支付那么多的违约金,我宁可县里撤了我的职。” “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赵天明低声训道,“履约也是珍惜商誉,撕毁订单还能叫人这么理直气壮啊?航运公司真要有什么问题,县里不会不管不顾的,你也不要多想什么,决定采购运煤船的事,港务局跟我都有参与决策,不会推到你一个人的头上。” “我真不是为自己着想,我要是为自己着想,光为自己捞好处,何苦为难恒洋的人?”徐建委屈的辩解道。 “有些事你心里清楚就好,不要拿到台面上来说,”赵天明说道,“你清廉,别人就一定拿好处了?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但有些话听到别人耳朵里,说不定就会变味。” 徐建闷着气,但也不能轻易断定沈淮在背后一定受到恒洋的好处,他也知道梅钢在沈淮手里崛起,新浦钢厂这么大的项目在沈淮手里的拽着,恒洋能给出来的好处,都未必叫沈淮瞧在眼里,但保不定恒洋走其他门路,求到沈淮门下,才叫他干涉这事…… 第五百三十四章 解决之道 曾志荣磕破的额头已经结了疤,到厂医室清洗了一下,看着伤疤不是太明显,也没有包扎,就在厂医室。 在地方保护主义横行的当今,曾志荣并不清楚,沈淮会不会公正的看待恒洋船舶与他们县航运公司的债务问题,或者只是看到其中有利可图,才站起来横插一脚。 要是后者,曾志荣也不会担心什么。 他这次过来,就做好给地方狠敲一笔的打算。比起给挖掉一块肉,也要比吃闭门羹,也要比两艘船烂在船坞里,四百万船款收不回来强。 等了半天,就在曾志荣渐沉不住气之时,徐建陪同赵天明走过来。 看着霞浦县航运公司经理徐建陪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走过来,而不见沈淮的踪影,曾志荣心头又蒙上一层阴影,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过徐建不再躲着不见,比刚才他们给挡在大门口不能进来,事情看上去总有些转机。 也不管曾志荣压根不会信他的鬼话,但场面上开脱的话总是要说,徐建抛开心里的忧虑,走过来热情洋溢又自责的握住曾志荣的手,说道: “今天真是对不住曾总啊。我今天跟公司的几个负责人,在县里封闭学习,公司这边联系不上。我也是刚刚知道曾总你们过来,知道公司对曾总你们的招待很无礼。我代表航运公司,要跟曾总你郑重的道歉,”又介绍赵天明给曾志荣认识,“赵天明赵县长是我们县分管港务局跟航运公司的副县长……” “今天的事,沈书记跟我知道后,都对航运公司提出严厉批评。同时县里不够重视这件事,对航运公司监管不到位,也要跟曾总你道歉。”赵天明走过来,跟曾志荣握了握手。 “不敢,不敢,今天是我们冒昧登门,多有打扰。也是我们失礼太多,要对徐总跟赵县长道歉……”曾志荣哪里会纠缠今天发生的这点不愉快,比起能叫霞浦县航运公司接受两艘船、支付船款,这点委屈都不能接触,他又何苦亲自跑到霞浦来? 赵天明出会议室,主要还是劝徐建不要直着脾气跟沈淮蛮干,这时候简单寒暄几句,就陪同恒洋船舶曾志荣等人返回会议室,跟沈淮见面。 * 看着赵天明、徐建陪同曾志荣走进会议室,沈淮站起来,过去跟他握手,笑道:“上午在车上,我刚好没有带名片在身上,想着你们所议论的那个不好打交道的新副县长,可以就是说我,也就没好意思自我介绍,希望曾总不以为怪?”掏出名片递过去,算是弥补上午在车上的失礼。 “我们在背后议论沈书记,还叫沈书记您当面听见了,这怎么都不能怪到沈书记您头上去?”曾志荣见沈淮没有离开,双手恭敬的接过他递来的名片,但看到沈淮在名片上的头衔,又疑惑起来。 曾志荣也是第一次来霞浦,之前只是恒洋船舶市场部负责搜集霞浦县这边的信息。然而市场部那边甚至将霞浦航运公司的分管领导搞错,也可见搜集到的信息有多不可谱。 也怪不得恒洋船舶市场部的信息采集工作不到位。 现在霞浦县诸多中层干部,都搞不清楚梅钢的管理结构,对沈淮在霞浦的地位,以及将来是要取代葛永秋当县长,还是顶替陶继兴当县委书记,以及沈淮在梅钢的具体地位,都在议论纷纷——恒洋船舶在霞浦人生地不熟,又怎能摸清东华及霞浦官场上复杂到叫人抓狂的脉络? 沈淮身兼市委委员、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副县长兼城规委主任、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新浦开发集团党组书记、董事长、新浦钢铁集团董事长等职务。 要是把他身上的头衔都写到名片上,方寸之间将密密麻麻的写满字,十分不好看;故而沈淮舍繁取简,只在名片上简简单单的写着“霞浦县人民政府副县长”一个职务。 沈淮倒是图方便了,但叫不熟悉霞浦情况的曾志荣心里混乱起来: 沈淮既然就是他们过来之前误以为分管航运公司的副县长,那为什么航运公司的经理徐建以及同是副县长的赵天明称呼他为“沈书记”?是他还兼其他职务吗? 另外,沈淮倘若只是霞浦普通副县长,为何又能插手干涉其他副县长的分管事务?难道看上去相貌堂堂、神情沉毅的赵天明,是个任同僚践踏的软屎蛋? 曾志荣从商多年,精明而务实,当然知道很多事情都要比想象来得复杂,既然一时摸不清水底,那就更应该稍安勿燥。 沈淮没有太多时间留在这里,跟曾志荣、赵天明以及徐建他们打太极拳,直接说道:“我也是刚刚了解到县航运公司跟恒洋船舶的订单及债务纠纷,我跟赵副县长,在这里先跟恒洋船舶承诺一点,就是我们霞浦县是讲诚信的,不会有无故撕毁订单、赖帐不还的行为。之前发生的一些误会,也希望曾总不要放到心里去。” 曾志荣还是没搞清楚状况,赵天明刚才道歉归道歉,但滑溜得很,没有一句话能叫他抓到漏洞跟把柄,没想到沈淮会这么快就做明决表态。 曾志荣心里想:就算沈淮想从中捞取好处,不该是等他们求上门再作表态吗?难道说他年纪轻,新登高位,没有太多的经验,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敛财? 曾志荣心想,这个倒也好办,越是急切的人,胃口反而不会太大。 徐建知道沈淮的态度,但是也没有想到沈淮直接将这边的底牌亮给对方看,心想这接下来还谈个毛?脸黑在那里不说话。 沈淮继续说道:“……不过同时也要请曾总谅解航运公司当前的困难,现在要履约,将委托恒洋建造的两艘五千吨散货船吃下来,确实是有些困难。想必恒洋方面也了解这个状况。恒洋有没有为这两艘船寻找其他的潜在买家?我觉得我们可以放下分歧,寻找一个对双方都有利,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沈淮又问徐建:“这两艘船的资料,航运公司这边有没有?” 见沈淮并不是说一上来就要强迫航运公司履约或向恒洋船舶支付违约金,徐建脸色稍缓,刚要站起来去拿这两艘船的资料,曾志荣那边说道:“这两艘船的技术资料,我们随身带着。说实话,要是能为这两艘船找到新买家,无论是恒洋或者航运公司,确实是对双方都有利的解决方案。只是我们在造这两艘船时,航运公司这边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两艘船造出来,主要适航于渚江中下游航道,潜在卖家就受到很大的限制。我们这半年时间来,也派人跟徐城、沂城等地很多航运企业进行过接触,但都没有进展。当然,霞浦县能做这些企业的工作,我们恒洋都会全力配合。我们接触的企业,我这次过来也都拜访了一遍,这里有份表单……” 沈淮不忙着看两艘船的技术参数,先看着恒洋寻找的潜在买家,主要都是沂城上游的企业,东华跟渚江对岸的平江市,几乎没有接触什么航运企业。 “东华以及平江市的航运企业,恒洋似乎没有怎么接触啊?”沈淮问道。 “东华跟平江,靠渚江口,航道吃水深,都提出江海联运这个概念,沿江、沿海港口重点发展大吨位的海轮,内河航运则主要发展一到两千吨级的货轮。这两艘船的吨位有些尴尬,不够大,又不够小,我们前期也就没有重点拜访东华跟平江的企业……”曾志荣说道,但同时又疑惑,沈淮难道不知道霞浦县航运公司想撕毁订单的关键原因? “要是曾总愿意在霞浦做几天客,我可以现在就帮曾总你联系几家平江及东华的航运企业,看他们有没有购船的意向……”沈淮说道。 “好的。”曾志荣想着沈淮能这么大包大揽的说话,心想他在东华应该是极有根基的,他愿意从中斡旋,总比他们在东华人生地不熟的乱找买家好得多,也有希望得多。 曾志荣又想,或许沈淮无论强迫县航运公司低头,但可以说服其他企业接收这两艘船,恒洋该给的好处或者说中介费,还是要给的。 沈淮简单翻看过两艘船的技术参数,跟赵天明说道:“这两艘船要是质量不存在问题,鹏悦、市港运公司、天生港电厂、淮能集团以及平江的丰立贸易、港交集团,都有可能会买下这两艘船。这样吧,这几家企业,我都打电话联系一下,不过具体的事情,还是要麻烦赵副县长来主持啊,”又跟徐建说道,“我等会儿要赶去新浦开个会,曾总这边,你们是不是来负责招待好?” “好的,好的,今天是我们失礼,要跟曾总赔罪。”徐建满口应承下来。 他原以为沈淮要强迫县航运公司低头认栽,满心抵触,这时候见沈淮主要还是找其他航运企业来帮忙消化这两艘船,抵触的心态就一扫而空。 曾志荣他们不知道鹏悦、淮能两家集团跟沈淮的关系,但徐建听到沈淮要把鹏悦、淮能拉进来讨论有无消化这两艘船的可能,心知这事有戏。 沈淮与王卫成、杜建先告辞离开,将招待的事情留给赵天明、徐建。 徐建心里犹有担心,赶着追出来相问:“恒洋曾志荣所说的理由,确实也是我们不想接收这两艘船的主要原因,鹏悦跟淮能真能接收这两艘船?” 沈淮站在台阶下,打量了徐建两眼。 在全县三四百中层干部,将近四十的徐建不能算年轻的,个子有些矮,长相不大起眼,要不是发生今天的事情,沈淮对他的印象也没有多深刻。 沈淮沉吟片刻,说道:“对航运市场,你有你的判断跟看法,很不错,但还不够深刻。省委田书记提出要大格局发展淮海省的经济,淮东地区,以东华建设综合枢纽港、发展装备制造产业为桥头堡,那渚江上游的淮西地区?现在能肯定的是,淮西发展煤炭及能源工业的同时,加大煤炭资源沿渚江东进的规模,也将是未来淮海省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所以,渚江主航道上较大吨位的运煤船,还是有业务市场的……” 沈淮拍了拍徐建的肩膀,说道:“当然,也不能叫恒洋的曾总觉得这件事太容易。你们要弥补之前的失礼,你们所代表的霞浦的声誉跟诚信,也要尽可能的挽回。你跟赵副县长说一下,我晚上就会抽时间参加你们的宴请……” 第五百三十五章 千万船运 六月以来,沈淮大多数时间在外面为项目审批的奔波,留在霞浦的时间不多,也是多次缺席新浦这边的协调会议。 沈淮看着将到协调会的时间,就与王卫成、杜建从航运公司离开,驱车赶到新浦镇。 开发区刚刚进入建设期,条件很差,开发区党工委、管委会的牌子,就跟新浦镇党委、镇政府挂在一起。 除此之外,沈淮还把原镇政府大院西墙推倒,临巷建了一排两层小楼,临时充当管委会组成部门及政务审批中心的办公用房。除了由新浦镇党委书记戴泉以及县政府办副主任、县招商局局长宋晓军兼任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外,其他三名委员兼副主任及各组组成部门的负责人,也相继选拔到位。 也算是手忙脚乱之间,先把开发区两委的班子搭了起来。 这次也是沈淮六月以来第一次有时间参加协调会议,参加建设单位及开发区各部门以及新浦镇主要领导,不管有事没事,都凑过来参加协调会。 大车小车,将镇政府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沈淮赶过来,在院子里没有找到停车位,只能临时把车停在外面的巷子口。 协调会周五定期召开,有事要协调参会,无事发简报到管委办即可。 沈淮走进来,看着会议室里满溜的坐着人,笑着问:“今天没那么多事吧,怎么都过来了?” “不是好久没见你了,大家都想了你呗。”杨海鹏窝在角落里,开玩笑道。 “你们坐那么远干嘛?”沈淮见杨海鹏跟赵东、褚宜良他们窝在角落里,奇怪的问道。 “我们都是叫孙总、钱总赶过来的,你那半片是禁烟区。”杨海鹏卖可怜的说道。 沈淮一看,也果真如此,这边无人抽烟,杨海鹏那边却是人人手头夹着烟。王卫成没烟瘾,沈淮看离开会还有时间,与杜建凑到杨海鹏他们那边,接过烟点上。 沈淮把胡舒卫、周知白拉过来,说起下午航运公司发生的事。 周知白应道:“行啊,我这就打电话给负责船务的老汪,让他过来先跟恒洋船舶接触……” “你要不那么忙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出面,”沈淮说道,“等会儿,你、还有老胡、海鹏,跟我一起去北山应酬一下……” “啊,”周知白颇为意外的问道,“恒洋船舶不那么简单?” 目前鹏悦目前将对梅钢、梅溪港等项目的产业投资,都整合到渚江投资旗下,但自身也支持发展废钢贸易、酒店等主营业务。 此时鹏悦目前的废钢月贸易量就达到五万吨,早两年就组建以航运、公路运输公司为主的物流部门。经过两年时间的培育,此时也进入扩张期。 周知白所说的老汪,是鹏悦负责物流的副总经理汪建民。 现在是恒洋船舶急着要卖船,周知白让汪建民出面跟恒洋船舶先接触一下,也不能说不重视,但沈淮要鹏悦更重视这件事。 “阳城承接香港,以修造船为主的海工装备制造业,要比东华完善得多、发展得好,”沈淮跟周知白说道,“目前阳城的造船业,大概占到国内的15%,无论是淮联重工的船用钢构,还是将来这边一期建成之后,生产的船用钢板,阳城都是我们要开发的重点市场。恒洋船舶虽然在阳城那么多的造船企业里,算不上规模大的,但是霞浦要挽回影响,还得要从恒洋船舶重视起来。还有一个,就是东华虽然有着发展海工装备制造业的有利条件,但基础实在是有些薄弱,要拉些厂家过来投资建厂,外资是一方面,在国内的话,还可以打阳城那边的主意……” “我就说沈书记蔫坏了,这世间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大局啊?”杨海鹏凑过来说道,“这么说,就是亏,我们也要凑钱把这两艘船买下来?” 杨海鹏的鹏海贸易,规模也日益壮大,目前有一家中等规模的公路物流公司,船运业务主要还是委托其他船运企业,但要是价格合适,他不会介意凑一千多万买下一艘船自营。 “亏你们个大头鬼,要不是梅钢腾不出手来,会把运输业务交给你们做?”沈淮说道,“不过,你们各家都有自己的公路物流,这个我没什么意见,但说到船运,各自发展自己的那一摊,我不怎么支持。毕竟将来一艘大型的矿砂船,造价都是几亿、十几亿的,你们一家能备上几艘?” 公路运输,一是业务分散,二是以地区中短途运输,各家都能力组建不小规模的车队,不需要整合,分散经营还更灵活一些。 但是说来未来的远洋运输,一艘数万吨甚至十万吨级以上载重的矿砂船,造价在数亿、十数亿,甚至数十亿元,非一家所能承受。而且在这个领域,面临的都是国内的大集团跟国际巨鳄,要是还各自为阵,只可能小打小闹,将来都没有参与国际竞争的可能。 霞浦县航运公司以内河航道运输及汽渡业务为主,总载重才一万吨多些,实力极为弱小,目前看不到有**发展的必要,沈淮有意将其整合出去。 “要整合的话,淮能的船运,也参与进来吗?”杨海鹏问道。 “你是见到便宜就想占啊,真是一点都不放松啊,”沈淮笑着,“淮能跟梅钢都要参与整合的话,你们得让淮能跟梅钢控股……” 杨海鹏嘿然一笑,看向周知白。 现在说要整合的话,也就鹏悦下面的船运业务有些规模,规模以及质量,都好过霞浦县的航运公司。 周知白笑了笑,说道:“好啊,这个倒是值得好好研究一下啊……” 鹏悦废钢的年船运量高达五六十万吨,但废钢的来源较为分散,集中运输的优势不大。 但对淮能来说,梅溪电厂二期工程、新浦电厂建成,以及天生港电厂划过来之后,淮能将来仅在东华的煤炭消耗量,每年就将高达二百五十万吨以上。 淮能在冀河投资建设的煤炭转输码头,一期工程建成后年吞吐量高达四百万吨,这个也需要有相应的船运能力去配套。 新浦钢厂一期建厂之后,矿砂及焦煤的年运输量,更是高达七八百万吨之巨。 目前虽然约定新浦钢厂一期建成后,每年所需要的五百万吨矿砂,由西尤明期工业集团旗下的矿务、船运部门负责供给,但照沈淮的脾气,肯定不会把鸡蛋旗在一个篮子里面。 等梅钢将来腾出手来,组成自己的船运跟矿务部门,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目前各家把资源整合到一起,组建船务部门,不过是下一步先手棋,而且要发展的是一家载重吨达三四百万吨、业务潜力超千万吨的大型船运集团,是此时鹏悦旗下船务部门的数十倍之巨。 不要说国内的,就是全球,年运输量超千万吨的船运集团,又有多少家? 不要说其他的,就是考虑到将来的发展潜力,鹏悦也没有拒绝的可能。 当然,也由于淮能跟梅钢将来能提供的基础运量如此之巨,新组建的船运集团,自然也要控股,才符合利益分配原则。 * 协调会开始,沈淮先跟众人通报他六月中上旬在外奔波跑项目审批的进展。 五月、六月,沈淮两次亲自带队赴京,离最终从国家计委、交通部拿到新浦钢厂及新浦港的建设批文,差不了几步。 九六年,国家对新建项目环境审批等项,还没有严格的硬性规定,使得项目审批相对简单;国家计委对新建项目前的监管,也相对宽松。 新浦钢厂及新浦港,虽然最终的批文还没有下来,但也无碍前期项目以及配套的工程建设。早在五月中上旬,新浦这边的住宅区、新码头、水厂、配电站、昭浦炼铁厂改造、业信大厦等配套工程都相继开工。 英国飞旗实业集团,也正式签约合资协议,一期就将往新浦钢铁集团注入两千万美元的资金。截止到此时,包括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利物浦钢铁厂设备及技术资产折算在内,新浦钢厂引进入纯外资已经超过两亿美元。 此时,以第四、第六冶金建设公司为首,多家建设企业相继进场,就将全面拉开新浦钢厂大建设的序幕。 同时,在六月中旬,霞浦县政府与东华市京投公司也正式签署协议,由京投承建从梅溪镇梅鹤公路北延段跟新浦开发区直接相接的梅浦公路。 梅浦公路是在上梅公路基础上翻新改造,未来作为霞浦县衔接市区北环路、徐东高速的主干道,以一级标准设计施工,除了沟通城北区、梅溪新区北片、新浦开发区之外,中间还将衔接东华机场、霞浦城关镇城南开发等地,除了全程四十公里的路面外,中间还将新建两座特大桥梁,预计造价四亿,也是目前东华市投资最大的基础项目之一。 作为支付给京投公司的工程款,除了梅浦公路未来十年的经营权外,霞浦县还要将在新浦新城划拨住宅、办公、商业等用途性质的土地四百亩,以及将县政府对新浦电厂持有5%的股份以及新浦开发集团30%的股权都划拨给京投公司。 为了造梅浦公路,霞浦县支付的代价不可谓不大,特别是新浦开发集团拥有新浦开发区内所有工业用地的开发权益,30%的股权,未来的价值巨大。 不过,就霞浦县政府来说,也谈不上亏或不亏,毕竟霞浦县政府现在根本没可能拿出四个亿的资金去建设跟市里相接的主干道。 另外,京投作为市属独资的国有企业,县里多付些代价,多划出资产过去,也谈不上国有资产流失,但能够有利于京投在燕京等地融资。 也可以说这是在市里对霞浦县大规模放权,大幅度降低财政上缴之后,霞浦县对市里做出的一些补偿。 同时在六月上旬,霞浦县也跟渚江建设签署位于新城东片区域的新浦新镇开发协议。 县政府将业信大厦建设地址以东到新浦钢厂自来水公司建设地址为止的近一千五百亩住宅、商业用地,全部划拨给渚江建设开发住宅、商业、办公等用房,用于开发建设新浦新镇,以换取渚江建设分四期为新浦开发区建设总数达四千套的安置社区。 而在此之前,这个东华市最大的安置房项目,同时也是最大的住宅项目,也筹备了很久,正式签置协议之后,新苑社区一期十六栋楼就进入全面建设之中。 为了配合新浦钢厂的建设,新浦开发区里在两个月内已经近四百余户村民搬迁出来,临时住在简陋的安置房里。 安置社区的建设进度,关系到后续拆迁安置工作的进展,一期全面建设之中,沈淮就催促朱立着手二期十六栋楼的建设——他的计划,是要求渚江建设在一年时间里,就把新苑社区四期四千套安置房以及农贸市场、小学、幼儿园、社区商业街等配套项目都建设完成。 渚江建设除将主力施工队伍都拉进新浦外,近半年时间来也没有接其他的垫资项目。为了新浦的开发,渚江建设差不多自筹了近一个亿的资金,还从业信、建行等金融机构贷取近亿资金,以便以最快的速度,在业信大厦建设地址以东,建成包括安置社区在内的新浦新镇,这也是规划中新浦新城的东片区域。 同时,霞浦的县域扩权及财政包干也分别得到省市批复。除了地市行政事务近一千项审批权里的半数直接下放到县里外,霞浦在未来五年内,也将实行与其他区县有别的财税政策。 除了土地转让金全部归留地方,新增增值税里,中央转移支付部分,也同意将其中六成直接拨给地方,以争取尽早在新浦建成综合性的枢纽工业港城。 协调会后,沈淮就要拉赵东、杨海鹏、周知白、胡舒卫到北山宾馆,与赵天明、徐建以及恒洋船舶的曾志荣见面,孙亚琳无意去凑热闹,会后要离开之时,拦住沈淮,跟他要新住处的钥匙。 沈淮他有事在市内不回来,随时都会住到老宅去,没道理不把他在霞浦新住处的钥匙给孙亚琳。沈淮也知道,就算不给孙亚琳钥匙,也防不了她什么时候自己偷配去,但总觉得她这时候就要钥匙,有什么阴谋在。 第五百三十六章 金屋藏娇 赵天明、徐建陪同恒洋船舶的曾志荣等人,先到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 北山宾馆改制后,更名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目前已经启动新楼及周边环境改造工程。不过老的北山宾馆,包括宴会区及客户区在内的建筑群,都暂时保留不动,要等新楼建成后,这边才会接着进行改造。 在北山鹏悦的北面,六月中旬开始施工的,还有北山路北段到新浦临港产业园规划区域的北线衔接道路工程。 曾志荣作为从商多年的人,从外围的施工规模,还是能看到这是一个大工程;与他们一路过来所看到破旧的霞浦县城关镇,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赵天明、徐建这时候也能确认沈淮之前跟恒洋曾志荣确实只是萍水相逢。 沈淮交了底,他们也指望着沈淮能说服淮能或鹏悦接收恒洋的这两艘船,替县航运公司解决这起纠纷,言语间自然也就维护起沈淮来。 看到曾志荣等人对北山鹏悦酒店扩建工程感兴趣,赵天明、徐建便将沈淮赴任霞浦县之后,启动山北宾馆改制以及新浦钢厂建设以及近三年来沈淮领导梅钢崛起的事迹,介绍给他们知道。 曾志荣对钢铁产业谈不上多熟悉,但经营企业多年,对国内大的经济环境之了解远在水淮之上,当然知道一家年产能达四百万吨的钢铁企业,在国内的地位有多重要。 国家计委对国内钢铁产业发展有一个整体规划,就算照这个规划发展,国内钢铁产能在今明两年能顺利的突破一亿吨大关,新浦钢厂建成之后,梅钢的产能在整个产业里的占比也将能达到4%。 这即使跟以年产千万吨钢铁为突破目标的燕钢、中原钢铁相比,还有些差距,但也足以叫梅钢晋身国内第一流钢铁企业的行列。 阳城造船产业在国内很有名气,但上百家造船企业一年的总销售额也就在百亿左右;而梅钢在新浦钢厂建成之后,一家企业的年销售额就将突破百亿。 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之前在航运公司的一些叫他疑惑的事情,都豁然开朗。知道沈淮在地方上的地位,确实不是普通副县长能比的。 考虑到梅钢在地方经济中不可取代的地位跟作用,不要说沈淮以县委副书记兼掌梅钢,就是以市委副书记兼掌梅钢,曾志荣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要知道燕钢跟中原钢铁等几家国内排名居前的钢企,都是副部级企业,燕钢跟中原钢铁的老总甚至都享受中央候补委员的政治待遇,在地方上跟省市主要领导都是平起平坐的。 也许更叫曾志荣疑惑的,就是沈淮是如此的年轻。 他心里想:也许是这个因素,才叫他暂时还留在县委副书记的位子上,不能很快的得到升迁吧? 考虑到霞浦县正进行新浦钢厂这么大规模的项目建设,有投资商在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上投资近亿进行改造扩建,也就能够理解了。 国内钢铁产业,此时人均年产钢量大约在一百吨左右。 就算梅钢生产率要远远高于国内的平均水平,新浦钢厂建成后,直接创造的就业岗位也将近万。加上相当配合产业的发展以及员工家属的迁入,就直接聚集起一座四到六万的小城市出来。 以此衍生出来的贸易及商务往来,支撑地方上两到三个高档酒店的生存,都是绰绰有余的。 “恒洋船舶市场部之前搜集信息说霞浦未来几年的发展会很可观,”曾志荣听赵天明、徐建介绍过霞浦近半年来的变化,感慨道,“如此看来,我们还是严重低估了霞浦的发展潜力啊。我当真是没有想到沈书记,是这么有能量的一个人……” 曾志荣这么说,赵天明也颇有感慨。 沈淮虽然到霞浦赴任才两个月的时间,但就是这两个月给霞浦带来的改变也是巨大的。 新浦钢铁还没有掀起建设的大**,但前期配套工程的陆续实施,已经叫人感受到剧烈的变革。 梅浦公路、北线路工程、新浦开发区环线道路等基建项目进入实施阶段,开局就差不多以每半月一公里的速度推进,而预计到**期,仅全县道路施工的基建速度还将提高一到二倍。 沈淮提出的目标,就是城市乡村公路加在一起,每年的铺筑量要提高到两百公里以上;而在此前,霞浦一年的道路施工量就十几二十公里的样子。 九五年,霞浦县引进外资突破四百万美元,达到一个高峰,而新浦钢铁项目截止到现在,直接引进的外资就突破两亿美元。 大建设刚刚铺陈开来,霞浦的建筑、建材企业以及商贸等服务行业就成为直接的受益者。 这两个月,全县建筑业每个月新增加的就业人数,都在六七千人左右;预计到建设最**时,建筑行业从农村吸纳的劳动力就可能达到五六万人甚至更高,也就意味着霞浦县有五到六万甚至更多的家庭就此受益。 仅全县建筑行业受新浦钢厂建设而崛起,估计就能叫全县人均收入水平提高千元左右。沈淮提出来的目标,就是今年全县人均收入在九五年两千元的基础上提高一倍,达到人均四千元以上。 而在地方财政税收方面,这两个月来都在高比例的增涨。而在新浦钢厂建成之后,仅新浦钢厂直接给霞浦县地方输入的财政收入,不包括上缴省市及国库的部分,就将超过五亿元,是九五年县财政收入五倍。 不过,就算全县中下层都为霞浦将要迎来的大发展欢欣鼓舞,但想到自己这几年跟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恩怨,赵天明对自己的前程,也由不得不在心里长叹,这是一场跟他无关的盛宴。 不过,就算知道这场盛宴与己无关,又能如何? 人不能逆势而行,赵天明知道他胳膊再粗,也不可能粗过前市委书记谭启平。为了新浦钢厂能顺利落地生根,省里甚至将跟沈淮有很深矛盾的前市委书记谭启平调走扫清碍障,他一个副县长,又算哪根葱? 沈淮与周知白、胡舒卫、杨海鹏、赵东等人赶到酒店,赵天明这边已经安排好宴席。 沈淮介绍周知白、胡舒卫、杨海鹏、赵东跟曾志荣等认识。 鹏海贸易起步晚,发展规模不大,但鹏悦集团发展到现在,已经是营业额破十亿的大企业;赵东、胡舒卫更是梅钢、淮能两大集团的核心人物,地位自然不容小窥——沈淮拉出来陪宴的阵容,倒叫颇有身家的曾志荣诚惶诚恐的。 沈淮当下的主要意图,也只是尽可能做些弥补,从曾志荣,也给阳城的造船企业那里挽回影响。 这席酒喝到十一点,把酒力不错的曾志荣喝挂了,才告结束。 曾志荣这边的照顾,还是由赵天明、徐建他们负责。 沈淮醉醺醺的离开酒店之际,跟赵天明说道:“陶书记也很关心航运公司的发展,恒洋的这件事,赵副县长你是不是抽空跟陶书记汇报一下?” 想到要给县委书记陶继兴汇报这件事,赵天明就很犹豫,心想沈淮难道不知道自己跟陶继兴的事情? 只是难以开口说旧事,赵天明只能闷声答应明天找陶继兴汇报这件事。 坐进车里,杜建问沈淮:“沈书记是想陶书记原谅赵副县长吗?” 沈淮没有说话,看着窗外,就算他在霞浦有戴泉、杜建、宋晓军、王卫成等人,但他能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 赵天明、徐建等人身上,也许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在全县那么多的中高层干部里,要算能力突出的。 当然了,要用赵天明,也要陶继兴点头,愿意化解跟赵天明的恩怨才行,不然他就只能考虑用徐建。 这时候有几人从酒店其他宴会区域走出来,戴影身着红裙,在路灯下格外的耀眼。 想到前夜戴影裙下露出来的嫣红蓬门,沈淮微微蹙着眉头来,问杜建:“我常听人说,能进电视台当女主播的,后台都颇为不凡。我们这位戴小姐,后台又是谁啊?” 戴影显然也意识到沈淮坐在这边车里,犹豫着要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过来打招呼——看着戴影娇媚动人的脸蛋,杜建摸不清沈淮问他这话的意图是不是看上这个漂亮的女人,将他所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沈淮:“我也不知道特别详细,只知道她之前是下面乡镇小学里的教师,跟县政府汪副主席的公子谈恋爱。汪副主席为了阻止公子跟乡村教师谈恋爱,作为条件,才把她调到县电视台。不过又有传闻说,她是汪副主席早年在乡镇工作时留下来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就没人清楚了……” 沈淮没想到戴影的背景还牵涉到乡镇秘史,微微一笑,让王卫成开车离开酒店。 到住处,沈淮让王卫成送喝了不少的杜建回去,他就关上院门进屋。 沈淮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头重脚轻,不舒服,渴睡得很,就想直接睡觉,等睡醒了再洗澡。 沈淮摸进屋,在墙壁上摸了几下都没有摸到灯——他也是昨天才住进来,对屋里电灯的开关也不熟悉,估计着床的位置摸过去,躺下来就想睡觉,只是翻身之际,摸到一个柔软的身体。 沈淮以为是孙亚琳占了他的床,想到孙亚琳以前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心慈手软,抬脚就对着那个人的屁股往床下踢,说道:“给你钥匙,也没有说让你得寸进尺来占我的床啊……”直接将对方推到床下去了。 “哎呀!哎呀!” 听着两个娇柔的声音,沈淮惊得坐起来,在床头柜上摸了两把,打开灯,就见寇萱跟小黎两个人都给他一脚踹下床,摸着给撞疼的额头坐在地板上,费解的看着他…… 第五百三十七章 送上门 看着小黎跟寇萱两丫头坐在地板上,沈淮也有些傻,酒醒了一半,问道:“你们怎么在我这里?” “那你以为是谁啊?”小黎噘着粉润的嘴唇,娇憨的说道,“你回来也不开灯,我跟小萱还以为进了贼呢,头发都吓竖起来了。你还踹我,踹得我好疼,我要踹回来!” 寇萱刚才睡在外侧,额头磕地板上,小黎压在她的身上,没有摔着,但屁股上给沈淮踹了一脚,这会儿揉着屁股站起来,抬脚想要报回仇来。 “孙亚琳晚上从我这边拿走钥匙,我还以为她占了我的床呢,原来是你们两个臭家伙,”沈淮笑着将小黎的脚挡开,问道,“不是过两天就要高考了吗,怎么跑霞浦来了?” “这两天也没有谁有心思再复习了,明天不要到学校,我就跟小萱过来看考场,”小黎说道,“钥匙是我们跟孙姐拿的。” 梅溪镇虽然归入市区,但很多方面都还没有霞浦县完全脱钩,要三年过渡期之后,才会完全并入市区——梅溪中学的高三学生,高考考场在县里,也没有转到市里去。 七月七、八、九三天是高考的日子,沈淮也没有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仿佛小黎前些天刚进高中,没想到一晃眼她就要参考高考。等高考结束后,她又要离开东华了。 小黎小脸凑过来闻着沈淮满身的酒气,小眉头皱起来,说道:“陈丹姐都叫你少喝点酒,你怎么每回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还轮不到你个小丫头来管我,”沈淮笑着将小黎的脑袋推开,问道,“对了,你们住这里,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小黎吐了吐舌头,看了寇萱一眼,说道:“我想打电话来着,小萱说不要,说有可能抓到你霞浦偷吃嘴的证据,以后就可以拿来要挟你……” 沈淮没好气的抬手要给小黎、寇萱一人一下。 寇萱额头刚磕地板上,还没有缓过劲来,见沈淮抬头敲了一下,“哎呀”叫痛的的躲开:“痛死了,不要再打我了,”笑着推打小黎,“你怎么就把我给卖了啊,你就不想抓到沈淮把柄了……” “小小年纪,脑子里净是些胡七八糟的东西。”沈淮笑骂道。 “不晓得谁脑子里净是些胡七八糟的东西啊?”寇萱娇蛮的反驳道,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沈淮脸看,提醒他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沈淮有把柄叫寇萱抓在手里,嘴硬不起来,只好转移话题,问两女孩子:“你们有没有吃晚饭?孙亚琳她人呢?” “本来要跟孙姐一起吃晚饭的,不过孙姐临时有事回市里了,所以我们就等你喽,”小黎说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要再晚回来一会儿,我们俩就要饿死掉,等你回来收尸了……” “你们自己不会出去觅食啊,饿着也活该啊,”沈淮看看手表,都过十一点半了,都这时候,除非去北山鹏悦,夜排档都关门了,不要说城关镇了,就连市里都没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说道,“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帮我在冰箱里储备些食物,要是没有,你们就熬到天亮吧,没人管你们死活……” 沈淮开灯,摸到厨房。 这边房屋是王卫成他爱人徐惠丽帮着布置的,徐惠丽比较细心,生活物什准备得比较齐全,主要考虑让沈淮在这边住得舒心方便。 沈淮打开冰箱,徐惠丽没有帮他准备其他,鸡蛋格子里放满了土鸡蛋,还有两卷挂面,厨柜里油盐酱醋也是备齐了,可以给两女孩子下面条吃。 “前面人家院墙角应该种了葱的,你们俩摸过去偷点来,小心不要给捉到了!”沈淮指使两丫头到前面院子人偷葱管去。 “我们都穿着睡衣呢,怎么好出去?”寇萱撒娇道,“偷东西这事,还是你去做吧?” 两女孩子虽然都穿着睡衣,但都很保守型的,棉质长圆领衫、棉质长管花裤。 小黎人瘦一些;寇萱就发育得很好,笋状胸形挺挠,看得出她长圆领衫里没有再穿什么。有女孩子就敢这样走出去,有女孩子就觉得在家里不戴文胸没关系,走出去就不好意思。 但想到寇萱这丫头昨天穿的那件恨不得把小屁股都露出来的超短裙,实在不知道她这时候怎么又害羞起来了? 当然,沈淮也没脸提寇萱昨天穿超短裙的事,就问道:“你们临时住一晚上,怎么还把睡衣都带过来了?” “我住的地方,白天有两个脸生的人一直守在外面,我不敢回去,”寇萱低着头,但滴溜溜的眸子瞅着沈淮,就怕他拒绝,“我能不能在你这里住几天?” 对余薇来说,当年抛夫弃女的行为是直接影响到她能不能在顾家站稳脚的最大痛脚,是影响到她能不能在顾兴元死后继承庞大遗产的关键因素。 虽然沈淮无意,也知道寇萱不想跟那个女人再发生什么瓜葛,但他们不能强迫那个女人也相信他们不存恶意。 沈淮心想余薇确实不可能轻易放弃对寇萱的纠缠,但寇萱要住到他这里来,也叫他头痛,说道:“我屋子里藏一个小美女,别人看到我怎么解释去?” “你不是一直都要找保姆吗?只要你收留我,我给你当保姆怎么样?”寇萱楚楚可怜的说道。 女人不敢多小,演戏的本领都是一流的,沈淮头痛的问道:“你不用去万紫千红上班了?” “杨姐说,叫昨天这么一闹腾,万紫千红不关掉,也要停业整顿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换个门脸再营业,生意才有可能恢复过来……”寇萱说道。 万紫千红虽然都没有特别过火的经营行为,但去夜店消费的客人,只要心思不那么单纯,只要有做贼心虚的心态,看到昨天那好几部警车包围过来的仗势,必定会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敢再去万紫千红消费。 沈淮要求余薇在报上刊登道歉声明,只是将她的痛脚先抓在手里,但昨夜事件对万紫千红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不是一则声明就能消除的。 杨丽丽想停业整顿一段时间,过阵子换个头脸再营业或者直接将店盘出去的想法,倒是正确的。 “你让小萱留在你这里吧,至少让她留到我高考结束……”小黎也帮寇萱求情道。 “高考结束,你们打算去哪里疯?”沈淮问道。 “去徐城玩啊,”小黎说道,“陈丹姐都帮我们在徐城准备好房间了……” 小黎高考前一直都住校,陈丹这段时间就在徐城忙新店开业的事情。 沈淮也不清楚余薇这个女人到底会有什么手段纠缠寇萱,并不认为昨天的事情就能叫这个女人老实起来,心想寇萱离开市里一段时间,脱离余薇的视野也好,但是不是让她住在自己这边,他没有松口,他敲了一下小黎的小脑袋,说道: “没几天就高考,心思不要提前就野开了,不要光想着玩。到时候万一分数不够,麻烦事多着呢,眼泪汪汪的,可没谁同情你,”他给油锅里加了水,将围裙解下来,“你们看着点锅,我出去偷葱。要是害我给人家抓到,就把你们两丫头送出去赔罪……” 看着沈淮走出去,小黎揉着给敲疼的脑袋,吐了吐可爱的舌头,跟寇萱抱怨说道:“他管得还真宽呢,比我哥还唠叨……” 见沈淮没有松口让自己留下来,寇萱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歪着脑袋,看着小黎说道:“我倒宁可他对我管得宽一些;要是你遇到什么事,他肯定会让你住在这里……” “怎么会,他就是看在陈丹姐的面子上照顾我罢了。”小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只有巷子口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亮着,沈淮摸了两个院子,都没有在院墙脚看到有谁家种葱,拐过巷子才摸到几根葱,还顺手偷了几颗小青菜回来下面条里,心想这两个臭丫头还真是麻烦,他要是偷菜给人家抓到了,老脸真是没地方搁了。 沈淮从巷子口走回来,就看到有个人影趴在他住处的院门外往里看。 沈淮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走近了见那人穿着长裙,正是离开酒店时遇到的戴影。 “咳,”沈淮轻咳一声,出声问道,“戴小姐半夜三更很有雅兴啊?” 戴影正附耳听院子里的动静,哪里提防到沈淮冷不防的从后面冒出来,手撑院门下意识的要躲开,也没有想到院门只是虚掩着,给她手一撑就推开了,她整个人摔院子里。 “沈淮,你走路不会摔倒了吧,那我们可都要乐死了?”小黎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与寇萱幸灾乐祸的跑出来要看沈淮的好戏,没料到竟然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姿势难看的摔倒在院子里。 戴影刚才听到屋里有女人的说话,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两个青春靓丽的少女,满脸涨红的从地上爬起来,难堪的跟沈淮说道:“刚才在酒店遇到,都忘了跟沈书记您打招呼,想着过来弥补一下,没想到沈书记您有客人在,”但难堪归难堪,戴影眼珠子还不忘打量从沈淮屋里跑出来的两个娇美少女,看她们都穿着睡衣,想必是已经住到这里的,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戴影,在县电视台工作,就住前面院子里,跟沈书记是邻居;倒没有想到沈书记屋里藏着这么两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呢,我刚才路过听见,还以为沈书记夜里遇到两小狐狸精呢,”又撩了沈淮一眼,“沈书记,她们是你什么人啊,昨天我可没有看见啊?” “我姐是沈淮的女朋友,我们今天才过来,你昨天要能见到了,那真就是狐狸精了,”寇萱要比小黎老练,拉着小黎进屋之前,不大客气的回了戴影一句,又跟沈淮说道,“你还说跟我姐说在霞浦不认识什么漂亮女人,等会儿我就打电话告诉我姐去……” 沈淮心里暗笑,寇萱演戏的本事不比谁差,不过这样能先把戴影这女人打发走也好。 第五百三十八章 妖女 看着戴影离开,沈淮关门回屋。 “那女的谁啊,怎么半夜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小黎探头看了看院子里,眼眸子滴溜溜的看着沈淮,有些疑色,怀疑他跟刚刚那个女人的关系不正常。 “再鬼鬼祟祟,还能比得过你们?”沈淮没好气的说道,他又不能将戴影色诱他的事情告诉这两丫头,拿着两颗青菜到厨房给两丫头下面条,又煎了两个色泽金黄的荷包蛋。 寇萱追到厨房里问道:“现在我姐是你女朋友了,你总不能再赶我走了吧?” “我哪有你这么便宜的小姨子啊。”沈淮哭笑不得,还以为妮子刚才在院子对戴影那么说是想帮他解围,没想到她还打着这主意,叫他无言以对。 沈淮将面碗端餐桌上,喊小黎进来跟寇萱吃面条,他到卫生间洗澡去。 这边虽然有多余的房间,但被褥什么的都没有准备。伺候过这两小姑奶奶,沈淮拿着枕头跟毛巾被睡客厅的沙发上,跟陈丹打过电话说过小黎与寇萱在他这里的事情,说了几句情话,困意来了也就睡觉了。 小黎跟寇萱,也是好久没有在一起了,有聊不完的话题,沈淮凌晨醒过来时,听着卧室里还在叽叽喳喳的说话,到早晨他起床来,将枕头跟毛巾被放回卧室的衣橱里,两个女孩子横七竖八的睡得香甜。 沈淮中午没可能抽出时间来招呼小黎跟寇萱她们吃中饭,就留了两百块钱在客厅的茶几上。 在县里东奔西走忙碌了一天,差不多也是拖到夜里十点钟,沈淮才回住处;院子里静悄悄的。 沈淮进客厅打开灯,看到小黎在客厅茶几上给他留了一张纸条。 小黎看过考场之后,下午就回市里了;离高考剩不了几天,她的基础还是有些差,也只敢偶尔小放松一下,夜里还要回学校上自修。 卧室里毛巾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想到昨夜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虽然有些闹腾,但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又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沈淮洗过澡,到厨房里烧上水,拿了本书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 茶壶水烧开发出蜂鸣声,听着像是灰喜鹊的调子,沈淮和着调子吹起口哨来,站起来要到厨房将水倒进热水壶里。 冷不防从隔壁屋的门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影子站在里面,吓得沈淮差点将手里的书砸出去。 寇萱揉着朦胧的睡眼,囔囔道:“怎么到大半夜才回来,还弄出这么大动静,让不让人睡了?”又张开粉润的小嘴,吃惊似的盯着沈淮半裸的身子。 沈淮只当屋里没有外人,洗过澡只穿了一件小裤衩在客厅里看书,裆前兜了老大一砣,是相当的不雅。 沈淮只能让寇萱去厨房倒水,回卧室穿衣衫。 “你没跟小黎一起回市里。”沈淮穿好衣衫走到客厅里,疑惑的问寇萱,“我还以为你们都回去了呢?” “我给你当保姆,工资可以开很低的……”寇萱沏了一杯茶——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翻出来的茶叶,沈淮都不知道这屋里有茶叶——她走过来,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盯着沈淮,只是她俯身之际,睡衣的领口荡下来,露出里面颇成规模的雪白笋乳,挺耸迷人,有着青春少女极致的魁惑,叫人不忍直视又受不住诱惑想看更多点。 虽然这个身子两年前就看光过,但当时还未长成,当时的寇萱虽然青春迷人,不过还没有远现在这般有诱惑力——不过沈淮也不确认,是不是自己受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影响渐深,对女色诱惑的抵抗力远不如以前。 沈淮站起来,推开隔壁屋的房门,昨夜还什么都没有,这时候客房里被褥皆全,床单竟然还是浅蓝色米老鼠花纹,想来是两个小妮子白天折腾出来的,现在想赶人走看着都不成了。 “我不收你的房租就算客气了,要开工资就免谈。”沈淮说道。 听沈淮松了口气,寇萱笑逐颜开,娇嫩的脸蛋露出迷人的笑容,凑过来的说道:“小黎都说了,你看着凶凶的,心最好了,肯定舍不得把我赶出去露宿街头的。” “难说,你现在不要太早下结论,指不定哪天我心血来潮就把你赶出去。”沈淮有时候也拿寇萱没辙, “你放心了,你有什么事,跟谁来往,我看到也不会说出去的,在陈丹姐跟前,更是会守口如瓶的……”寇萱眯眼笑着说。 “你这是威胁我?”沈淮呲牙问道。 “哪有?”寇萱又瘪回脸,装回楚楚可怜的模样,挨近过来,伸手替沈淮掐肩,柔媚的说道,“你辛苦一天,我帮你捏捏肩膀……” 小妮子身上传来很好闻的香气,也不知道是她身上自带的,还是用了什么好闻的香乳。 沈淮到沙发上,端直茶杯喝了口茶,茶叶还不错,他躺下来,拿着书枕在扶手上就着刚才中断的部分看下去;寇萱也讨好的蹲到沙发后继续帮他捏肩,这倒是好享受。 沈淮放下书,仰头看近在咫尺寇萱的脸蛋,五官精致,眸光流波柔媚,虽然才十八岁,但在清纯之中有着少女少有的妩媚。 也许是在社会里厮混许多的缘故吧,寇萱要比小黎成熟多了。 “我让你在这里住几天没关系,不过再有两个月,小黎就要去外地读书,你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打算?”沈淮问道。 “我也不知道,”想到这些问题,寇萱明亮的大眼睛里也有深郁的迷茫,说道,“要是你们都不愿意理我了,我想,我大概也只能离开东华了……” 看着寇萱没有伪装的楚楚可怜,也叫人心生怜惜,沈淮克制着去摸她脸蛋安慰她的冲动,够着身子拿茶杯喝水。 “不过,我离开东华之前,我要把我的第一次给你,我不想欠别人的债走。”寇萱又毅然决然的说道。 沈淮一口热水呛在喉咙里,半天没有喘过气来,差点咳死在沙发上。 “你看你,喝水都能呛到,还说不要人照顾。”寇萱走过来,坐到沈淮身边柔嫩的小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 “……”沈淮瞪了寇萱一眼,你这妮子得寸进尺,不是要害他的命吧?只是这妮子挨到他里怀里坐着,隔着轻薄睡衣感觉到她娇软的少女身体,他怕再受刺激,伸手要将她从怀里推开,说道,“你帮我捏肩挺好的,不要坐这么近……”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还为你保留第一次,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夜店这两年不可能还干净?”寇萱看着沈淮的眼睛问道。 “咱们是不是不要讨论这么敏感的话题?”沈淮讨饶道,他知道寇萱看着娇柔妩媚,其实性子烈得很,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闹出那么多的事情,可不想说什么话刺激到她。 两年前,是说过以身偿债的话,沈淮也没有想到寇萱她脑子里还一直记着这事。 寇萱抓住沈淮的手,沈淮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待寇萱褪下裤子,露出雪白美丽的下身,抓他手去摸绒毛丛生处,沈淮手指一触那红软娇嫩,就像是给烫过似的缩回手来,诧异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都说女人只要第一次还在,手指伸进来能摸得到。你摸一下,就知道我的身子脏不脏了?”寇萱说道,“你今天让我还了债,我以后就再也不来烦你了……” 沈淮头大如麻,伸手过去帮她将睡裤提溜起来,手指触及她光滑如脂、嫩弹似胶的臀部,也难有什么心猿意马,这才知道,寇萱这两天虽然看上去很平静,跟没事人似的,实际内心深处为她妈十年之后再找上门来相认这事大受刺激,情绪不稳得很。 “我也不是嫌你,只是我们都生活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一个单身男的,屋里藏着小美女,你倒是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沈淮坐起来,拉寇萱靠到怀里来,柔声说道,“好了,我不赶你走了,这里你爱住多久就多久,”他也怕将寇萱撵出去,叫她真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来,又想到戴影上门色诱他的事,说道,“你在这里,兴许这边还能安静些,能让一些妖魔鬼怪少上门闹腾。不过你不要再说什么傻话了,你就不怕我真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来?” “不怕,”寇萱依在沈淮怀里,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手隔着内裤,就摸上沈淮的裤裆,抓在那里,说道,“我早就想好了,第一次一定要给你,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给你;之后随便你怎么赶我走,我不会缠着你,更不会要你负什么责任。” 沈淮炸毛的跳起来,落荒逃回卧室,说道:“早点睡觉吧……”靠门看着下面不安分抬起来的分身,心里恨恨的骂道:“这不是招个妖女进宅吗?这以后的日子难熬了。不行,明天不能脱身去徐城,怎么也要把周裕拉出来谈工作……” 寇萱轻咬着红润似烈焰的嘴唇,也为自己大胆到极点的举动不安,但见沈淮这么狼狈的逃走,忍不住绽颜笑出来。 这一刻绽放出来的风情仿佛幽暗夜色里的鲜颜花朵,只可惜沈淮没胆子回头看一眼。 寇萱摊开手掌张开,比划了一下,喃喃自语道:“男人都有这么大吗?”想到刚才主动献身的举动,感觉有些后怕,心想要真让这么大的东西进去,还不得痛死人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蓬门未入 接下来几天,沈淮可怜的既没有机会去徐城跟陈丹见面,也没有机会拉周裕出来谈工作,他只能早出晚归,减少跟寇萱单独相处的机会,避免自己受到的刺激太大。 恒洋船舶那边的工作进展还算顺利,在霞浦洽谈过后,鹏悦、淮能以及平江丰立集团都派出人,由县航运公司经理徐建陪着,随同曾志荣前往广南阳城实地考察那两艘船的建造情况。 几天来,沈淮多次跟县委书记陶继兴碰头,不过陶继兴都没有主动提起过赵天明找他汇报恒洋船舶的事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沈淮并无意搞派系,但实际他身处派系之中,有些事就不是他所能放肆选择的。 三年前,陶继兴他在霞浦县里最困难的时期,那时候他提拔出来的赵天明没有站出来支持他,甚至有意疏远、以求自保,也就不能怨陶继兴此时对旧事念念不忘了。 赵天明不能取得陶继兴的谅解,即使他再有能力,沈淮也不能因为赵天明的缘故,搞糟糕跟陶继兴的关系。 沈淮就想着等前往阳城考察的人回来,就将县航运公司从县港务局名下划出来,置入新浦开发集团。这样无论是处理跟恒洋船舶的订单债务纠纷,还是接下来的改制工作,都可以绕过赵天明。 七月初,市政府正式跟淮能集团签约天生港电厂的转让协议。 至此,包括梅溪电厂、嵛山水电、天生港电厂、霞浦电厂在内,全市差不多四分之三的电力供应都归入淮能集团旗下;待新浦电厂、梅溪电厂二期建成,淮能在东华电力市场所占的份额将更高。 不过,相比较淮能意图成为淮海湾区域主要的发电及能源供给企业这个目标来说,此时只能算走出去第一步。 同时,市政府也跟宝和集团签署西陂闸港扩建及西陂闸临港工业园开发的框架协议。而投资逾两亿的沿江快速道的建设任务,则由合并后的梅溪开发集团承担。 七月五日,沈淮到市里参加市政府组织的全市海工装备制造业发展研讨会。 就东华发展造船等产业,沈淮有些想法要跟熊文斌沟通一下,不过临时有人找熊文斌汇报工作,沈淮便先去熊文斌家里等着,顺便考虑晚上在他家蹭一顿饭。 熊家从原小区搬了出来,住翠湖北面的将军园,虽然不是别墅楼,但住房要比之前宽敞得多,宽敞的底层公寓还带着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 沈淮开车刚进将军园,就见白素梅抱着七七要出小区,他停下车来招呼。 白素梅跟他说道:“我跟七七出去买些东西去,黛妮在家里呢……”让沈淮先到家里坐着。 听着黛妮一人在家,沈淮心头一热,开车停到熊家楼下,“咚咚咚”的走进楼敲门。 熊黛妮在卫生间里刚脱好衣服要进浴缸洗澡,听到外面有人敲门,问道:“谁啊?” “我,沈淮。” 熊黛妮见内裤给丢盆里浸湿了,就拿裙子简单的套身上,走出浴室给沈淮开门。 “不是说晚上才过来吃饭吗,怎么现在就过来了?”熊黛妮打开门,转身弯腰拿拖鞋给沈淮换上。 熊黛妮不转身弯腰不要紧,她这一转身弯腰,沈淮的鼻血差点就飚出来了。 熊黛妮以为棉质长裙没有那么透,里面不穿内裤也应该看不出来,但是没有想到她手忙脚乱跑出来给沈淮开门,裙摆没有理好,后摆有一大块吊在腰上,她转身弯腰之间,整个雪白的臀部就都暴露在外面。 雪白浑圆,曲线优美似桃,丰腴匀称的臀|腿间露出繁如玫瑰花瓣的嫣红蓬门来。 “你怎么了,没见过女人啊?”熊黛妮见沈淮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像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娇媚的横了他一眼,美滋滋的责问道。 沈淮就想着熊黛妮一人在家,他有时间做些坏事情,见她眼眸流媚,顿时血气下涌,下面高高翘起来,将美人搂到怀里亲起来。 熊黛妮没见过沈淮如此急色的样子,想要挣扎开,待沈淮的手掌直接摸到她露在外面的丰|臀上,她才意识到刚才走光了。 嘴唇给沈淮噙着,叫他吻身软体热,熊黛妮只能“唔唔”的抗议。 沈淮只是不管,将熊黛妮压在卫生间的门上亲吻。 这时候熊黛玲慵懒、刚睡醒似的的声音从里间卧室传出来:“姐,是不是有谁过来了?” 听见熊黛玲也在家,沈淮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瞪着眼睛看向熊黛妮,问她怎么刚才不说。 沈淮下面支着高高的帐篷,这丑态自然不能叫熊黛玲看见,听着熊黛玲在屋里走动的声音,他随热拧开卫生间的门,就躲了进去。 熊黛妮也是慌乱,跟着沈淮一起躲了进去,堪堪关好门,就听着里间房门打开、熊黛玲走到客厅里拿水喝。 熊黛妮将卫生间的门反锁上,心提到嗓子眼,隔着门跟妹妹说道:“没谁过来啊,可能是妈刚带七七出门吧,你睡醒了啊?” “你在卫生间里干嘛,怎么听着声音怪怪的?”熊黛玲问道。 “没有啊,我刚脱衣服正准备洗澡呢?”熊黛妮说道。 “那我接着再睡一会儿,你洗好了,帮我也放一缸水……” 听着熊黛玲回屋关门的声色,沈淮压着声音问熊黛妮:“你妹怎么在家?” 熊黛妮伸手掐了沈淮一下,横眉怒目的说:“黛玲怎么就不能在家?哪有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要是给黛玲看见,我就只能跳楼了。” 熊黛妮横眉怒目,眉目也煞是好看,沈淮见浴缸边上的盆里放着她刚脱下来的内衣,心知熊黛妮正要洗澡,长裙里面应该光溜溜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穿。 沈淮将她搂到怀里来,柔声说道:“我哪知道,进门看你光着屁股,你叫我怎么我受得了?” 熊黛妮美眸横了沈淮一眼,心里又甜滋滋的,说不出的美意。关键沈淮的手现在也没有老实下来,撩着裙子摸进来,在她腴如凝的臀上、胸上游走,叫她浑身上酥麻难忍,想要推开他,又生不出力气。 熊黛妮终究是不敢在妹妹眼鼻子底下跟沈淮乱搞,只能柔声告饶,说道:“好了,不要闹了。”她见沈淮鞋子没脱,就要沈淮从卫生间的窗户翻出去,避免给黛玲察觉。 沈淮哪里肯这么容易就走,将抽水马桶盖放下来,他坐下来,指着下面高高支起来的帐篷,说道:“你要对我负责任。” 熊黛妮气苦,过来抓住沈淮的手,不让他解皮带,噘着嘴说道:“你不是说不强迫我吗?” “管不着了,谁叫你这么诱人?你就当我是个无赖。”沈淮搂过熊黛妮,让她跨|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来,将她的裙子从后面撩起来,抚着她浑圆丰满又触手柔滑的俏臀,肌理细腻而富有弹性。 看着熊黛妮脸生红晕,美如朝霞,眸子里媚光流转,分明也是动了情|欲,叫他这时候怎么能控制得住不多揉两把,怎么控制得住不将黛妮往怀里搂,将又硬又大东西顶在她柔软凄迷的美|胯上找些安慰? 熊黛妮胯下不着一物,沈淮虽然没有将皮带解开,但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觉到那坚硬而规模颇大的勃起,而柔媚的嘴唇又叫沈淮粗鲁而狂热的亲吻,丁香一般的舌尖,叫沈淮裹吮得躲闪不得,她满面羞红,踢动美腿想扭动挣扎,无非是叫迷人私埠受到更大的刺激。 而她双腿叉开,私埠有微微的撕裂感,更叫她的情|欲更加饱满。 沈淮饥渴难耐,熊黛妮更是加倍的饥渴难耐,只是种种道德、家庭、社会的束缚,叫她不敢轻易逾越雷池一步。 待沈淮的手指伸进来触及那露水微沾的花瓣,熊黛妮心头美得发酥,浑身的神经末梢都给细微电流打过一般发麻,她心里的渴望也给勾了起来,松开手再不阻拦沈淮解下皮带。 待看到沈淮那狰狞大物露出来,熊黛妮倒是给吓着似的,小手伸过来握了一下,竟然没能握住,抬头小声的问沈淮:“怎么这么粗?” 听熊黛妮这么说,沈淮骨头都硬了三分,要熊黛妮抬臀坐上来。 熊黛妮小手温柔的抓住狰狞大物,摇了摇头,哀求似的看着沈淮的眼睛:“我在危险期,万一怀孕了,我真的就只能跳楼了……” “那我这样怎么办?”沈淮可怜巴巴的看着熊黛妮,他这段时间来真是可怜惨了。 熊黛妮咬着红唇,迷媚的眼眸低垂,避开沈淮灼热的眼睛,咬着沈淮的耳朵说道:“你不许笑我……”她抬臀坐过来,将凄迷水湿之地坐到沈淮的肉忤上,但不叫他进去,臀胯前后蠕动,厮磨茎身,小手也温柔的伸进来帮沈淮套|弄,这样叫两人都能感受到不亚于做|爱的美好。 然而熊黛妮花房空置经年,就先受不住肉肉相磨而痉挛起来,热液横溢,浇在沈淮的茎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芳香,她无力的扑在沈淮的怀里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帮沈淮弄出来…… 第五百四十章 做贼心虚 看到往裙子上喷出这么多乳白色浆,熊黛妮吐了吐舌头,轻叫道:“好多……”又觉得这么说太大胆,抬头看了沈淮一眼,脸红如烧,红唇如染,脸蛋娇艳,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也快似乎要渗出水来,有着极致的妩媚,叫沈淮看了神魂颠倒。 沈淮想着何时才有机会真正的与她欢好,但贴着红软娇嫩磨出来的感觉倒不比真刀实枪差多少。 熊黛妮走到浴缸边,打开喷淋头,为了将裙子上的脏物洗掉销毁痕迹,她挺臀蹋腰,显得臀|圆腰细,异常的迷人。 沈淮走过去,将熊黛妮的裙子后摆掀起来,叫她圆润的臀部露出来,雪白无瑕,浑圆似鲜桃,腿心的叠唇重穴仿佛嫣红的玫瑰花蕊,还有晶莹露汁抹涂其上,显得油润丰迷,而大腿往下,丰腴匀称,肌理嫩腻,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再蠢蠢欲动起来,想要在上面狠亲两口。 熊黛妮臀叫沈淮摸得酥痒,轻轻的摆扭,回头娇嗔道:“你还有完没完了?”又见他脸凑过去要亲那里,吓得缩躲开来,拉起窗帘,看着外面没有人影,让沈淮赶紧从窗子跳出去,以免露出马脚。 好在还没有下班时间,而熊文斌他家所在这栋楼又是最靠南侧的临湖位置,沈淮翻出院子,倒没有给人发现。 沈淮坐回车子里,回味着刚才美好的滋味,想着打电话给熊黛妮出去找个地方好好的欢爱一回,不过心想这也没有可能,熊黛妮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要小,怕给别人发现。 做贼心虚的缘故,他也没胆今晚再见熊文斌跟熊黛玲,也怕熊黛妮露出什么马脚,给熊文斌打过电话,推说县里有事,要赶回来,拖后几天再谈海装产业发展的问题,就开车先回霞浦。 待新浦钢厂、省钢的电炉钢项目建成之后,东华全市的钢铁产能将接近七百万吨,也将成为名符其实的钢铁大市。 七百万吨的钢铁产能,大概每年能为东华直接提供近二十亿的财政税收,算上配套产业的发展,这个数字可能将会更高。 钢铁产业的发展,也是有限度的,梅钢的产能也不可能无限的扩张,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建成之后,也需要缓一缓,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扩张,但东华的发展不能就此而止。 而且地方财政过度依赖单一产业的发展,并不是一种健康的状态;钢铁产业同时也需要往纵深发展,往钢铁精加工及机械设备制造等方向发展。 东华沿江沿海岸线长达两百余公里,其中一二级的优质岸线资源占到两到三成,除了此外,境内还有几条吃水颇为的内陆运河与江海相接,十分适合发展各种临港产业。 海洋工程、船舶及重装备工业是临港产业里极为重要的分支,然而在过去几十年里,东华在这方面的发展严重不足。 之前发展严重不足,也意味着有很深的潜力可挖,沈淮与熊文斌都赞成这是东华产业多元化发展、钢铁产业往纵深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 熊文斌这段时间的工作之一,就要市政研室与产业规划所共同为东华的海洋工程及船舶工业拿出一个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中长期发展规划来,以为在钢铁产业之外,为东华再打造一个先进制造业的基地来。 根据市政研室给出的调研材料,目前东华规模以上船舶修造企业仅十七家,九五年总造船完工量仅五六万载重吨,整个产业在九五年的总销额收入不足五亿。 东华的船舶产业不要说跟其他造船工业发达的地区相比了,相比较徐城,也有天壤之别。 徐城当前造船产业规模发展到年完工总载重量超三十万吨的水平,是东华的六七倍之巨。不过,由于徐城位于渚江中游,航道浅,江面窄,在修造万吨以下船舶,有技术及人力资源的优势,只是并不适合建造更大型的巨轮。 而未来海洋航运的核心,多是由数万吨、十数万吨甚至数十万吨载重的超级巨舱组成;这对发展造船产业的岸线资源,提高极高、更严格的要求。 在这一点上,濒江临海的东华有着比徐城好得多的天然优势。 沈淮与熊文斌一方面要努力说服省里,同意将全省造船产业规划跟扶植的重点弃徐城而取东华,同时自身也加强船舶企业的招商引资工作,争取培育三到五家年产能在十万载重吨以上的大型船企。 理想很丰满,现实则削瘦露骨。 全市十七家规模造船企业,以昭浦造船厂为首的四家修造船厂在霞浦。 然而就是霞浦县以前重点扶持的昭浦造船厂,也都没有造两千吨以上的大中型船舶的平台。 目前看来,仅仅是内部重点扶持昭浦造船厂的发展,也不知道发展到何时才能叫昭浦造船厂具备建造万吨级巨船的能力,而县里显然也不能冒着巨大的财政风险提供担保,向昭浦造船提供无限制的贷款支持。 当然了,无论是梅钢还是淮能,还是鹏悦集团,都有往造船产业延伸的**。 同时,顾氏的宝和集团,旗下在广南投资建设的造船厂规模,也是颇大,在西陂闸港产业发展上,也谈到投资造船厂的问题。 东华市到底采取哪些模式相结合的去促成地方造船工业的发展,沈淮、熊文斌以及市里都还要反复的讨论。 岸线资源的利用、整合、调整也需要有一个中长期的规划,不能说有一家企业进来投资,就划一段江岸、海岸出去。两百多公里的岸线资源再富裕,也经不住太多的折腾跟浪费。 沈淮本打算今天晚上跟熊文斌讨论这些问题,只是现在做贼心虚,只能把这个问题拖后几天才去讨论。 白素梅带着七七在外围逛了一圈,到菜市场买了一兜东西走回来时,看到沈淮不在,问黛妮:“沈淮他人呢?” “啊,”熊黛妮装糊涂的说道,“他来过吗?我刚才在浴室里洗澡,没见到他人啊,”探头问妹妹黛玲,“沈淮来过吗?” 熊黛玲昨天跟同学坐了一宿的客轮回东华,没有怎么睡好,今天白天都在家里补觉,她脑昏昏的,也不知道沈淮过来的事情,问她妈:“沈淮来过吗?我在房里睡觉,不知道啊?” 白素梅说道:“我刚才带七七出去时,看到他开车进小区……”她也没有多想,就将七七交给黛妮,她进厨房准备晚饭去。 熊黛妮想起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动静,疑点的看了她姐一眼,但也想不明白她姐为什么要说谎,也不明白沈淮为什么来了又走。 熊黛妮做贼心虚,抱着七七回了房间,到房间里还心跳砰然,心想自己真不是做贼的料,但回味着刚才磨到云端的美感,浑身又是说不出的舒服,忍不住想,真要叫那根粗东西到身体里来,又该是何等的美妙。 想到脸烫身热,熊黛妮将七七摆到床上,她坐到梳妆台前,拿起镜子,也觉得镜子里的脸蛋飞艳如花,格外的润透,好似刚得到浇灌似的…… * 本来计划跟熊文斌会谈很久,临时改变主意,沈淮就直接回去,想着赶寇萱丟菜市场买菜回来自个做晚饭吃。 临到巷子口,沈淮就看到陈丹的车停在院子外的巷道里。 推门进屋,就见陈丹、小黎、寇萱,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看着像是跟小黎一起到县里参加高考的同学,坐在客厅里打牌。 “回来怎么也不打电话跟我说一声,”沈淮问陈丹,“要不是老熊临时有事,我指不定在市里会拖多晚才能赶回来呢?” “又没有指望着你能赶回来?”陈丹笑着说,“你赶回来也好,我们把菜买了,摆厨房里了,你是过来打牌,还是到厨房做晚饭?” “出了臭牌说一声就摆臭脸给我看,我才没心思陪小女孩子打牌。”沈淮洗了一把脸,系上围裙,到厨房准备晚饭。 后天就是高考,有的学校会在高考的当天统一安排大巴车接送学生,有的学校安排学生在考场附近住宿,也鼓励投亲靠友、寄宿在亲戚朋友家——陈丹还是考虑小黎高考马虎不得,怕沈淮事情多,而寇萱又贪玩,照顾不好小黎,才特意从徐城赶回来照顾。 小黎提前一天住过来,也是在高考前调节好心情。 夜里为了不影响小黎的睡眠,让她单独睡一个房间,陈丹与寇萱睡客房,沈淮苦命的,又只能睡客厅的沙发。 夜深人静之间,沈淮躺在沙发也难入眠,房间打开,一具火热的娇躯从黑暗中摸过来投怀送抱,叫沈淮心热情切,搂住佳人,压到身上亲吻起来。 “你就不怕摸错人?”陈丹在沈淮身下压着声音娇|喘着问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除了你过来,还能有谁?”沈淮笑骂道。 “不过你今天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陈丹说道。 “……”沈淮无语,心想女人的鼻子到底什么材料做的,只能装糊涂不应这话,说道,“你等会儿就知道我身上有没有其他女人的味道了……”伸手要将陈丹的绸质睡裙撩上来。 “不要在这里……”陈丹阻止沈淮的魔手,客厅两边是卧室,隔音又不十分的好,谁知道小黎跟寇萱什么醒过来听到些什么,抓住沈淮的手,拉他到厨房里去。 “奶奶的,我总算明白什么叫鸠占鹊巢了,这里明明是我的家,搞得我做贼似的。”沈淮一边恨恨的说道,一边将陈丹抱到餐桌上,要把她剥光。 不过陈丹怕小黎跟寇萱会无意闯进来,她笑着只让沈淮将她的裙子撩起来,屁股往餐桌边缘移了移,半个屁股悬空着,双腿环住沈淮的腰,让他慢慢的进来,缓慢而有力的抽|送…… 第五百四十一章 选择 小黎高考结束,就拉寇萱一起随陈丹去了徐城,热闹没几天的宅子就又恢复安静。小黎高考成绩出来,离上淮工大有些差距,最终选择进淮医大读本硕连读。 沈淮整天东奔西跑,白天也不觉得什么,也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觉得偌大宅子里就他一个人,有些安静得过分。而这时偏偏又无法跟周裕或熊黛妮见面,就连金子也给陈丹带去徐城了。 到八月,不仅新浦钢厂正式拿到国家计委的批文铺开来搞建设,省钢与富士制铁、长青集团联合投资规模十五亿的电炉钢项目、梅溪开发集团投资两亿的沿江快速道以及京投集团投资四亿的梅浦公路等重大项目,都相继正式启动建设。 恒洋船舶重工的事情,也得到顺利的解决。 平江市的丰立贸易,与淮能集团最终都照原价,接受恒洋船舶重工两艘五千吨运煤船,投入渚西与东华、平江之间的渚江航道,从事煤炭运输业务。 此外,航运公司这边也结清拖欠恒洋船舶重工多年的四百万尾款。 八月二十八日,恒洋船舶重工的第二艘运煤船,正式交付淮能集团使用。 这一天,恒洋船舶老总曾志荣亲自带队,在鹏悦国际大酒店备宴答谢各方。临到黄昏时,徐建先赶到县政府,打算跟沈淮、赵天明等人汇合后再一起前往梅溪赴宴。 看到徐建过来,沈淮就把手头的工作丢到一起,喊宋晓军、王卫成一起下楼。 待王卫成将车从停车场开过来,沈淮喊徐建:“徐建,你到陶书记办公室看一下,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到梅溪去喝酒……” 徐建看了赵天明一眼,见赵天明没有什么表示,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进楼去喊陶继兴。 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陶继兴与徐建一起下楼来。 陶继兴下楼,沈淮注意到赵天明情绪复杂,也不想叫大家尴尬的站在政府大楼前,拉陶继兴坐他的车,徐建坐赵天明的车,两部车前后驶出县政府大院。 “还以为陶书记会很忙,今天没空跟我们一起凑热闹去喝酒呢……”沈淮笑着说道。 陶继兴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跟上来的赵天明的车,摇头而笑,说道:“我都快退休的人,还治什么气啊?在全县这么多领导干部,赵天明确实算得上少壮有为的,你在霞浦要是不用他,是有些可惜。再说了,宁可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你就当我耍滑头,不愿意再干得罪人的事情了……” “那怎么能这么说?这是陶书记你大度,不计究旧事。”沈淮说道。 “是旧事了,相逢一笑泯恩仇。赵天明提拔起来当副县长时,才三十七岁,前途不可限量,有着担心跟我这个老家伙给一棍子打倒的恐惧,也能够理解,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做什么过分事情。”陶继兴轻轻叹道。 沈淮也心有感觉,心知陶继兴这样的人在人斗人的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任何细微的恩怨跟忤逆都会给放大,现在下定决心放下这段恩怨,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陶继兴是务实的。 陶继兴还有一两年就到退休年龄,也不可能再得到提拔。 要不是现在各方面都需要他留在霞浦稳定形势,照常规来说,他退居二线才是正常的状态。 赵天明才四十岁刚出头,虽然跟陶继兴有隙,但跟梅钢系的核心人物,都没有过节。赵天明本身的能力还是过硬的,即使再压制他,也只能让他在副县处级的位子上轮着调。 与其记一辈子仇,不如主动化解这段恩怨,赢得大肚的美誉。 沈淮笑着跟宋晓军说道:“老宋,你今天负责把赵副县长干趴下;航运公司这事,是我们替他解了围,这次不能轻饶了他。” “赵县长酒量那么大,我一个人的火力,怕攻不下他的阵地啊。”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宋晓军转回头,笑着说道。 “那你多拉几个人;我是血压有问题,不然也不用你们这些小鬼来出头。”陶继兴说道,既然决心放下恩怨,他也就不会再婆婆妈妈放不开手脚。 宋晓军哈哈一笑,说道:“有陶书记这句话,我今天豁出去也是应该的。” 一席酒,赵天明自然是喝得大醉,陶继兴也破例喝了头重脚轻,要人搀扶,周知白这边专门安排车送他们回家去。 沈淮喊住徐建,跟他说道:“新浦航运集团就要成立,你这几天就要做出选择。现在国内还不支持国企高层管理人员拿高薪及直接持股,所以你要是代表新浦开发集团进驻航运集团,工资待遇会提高一些,但不会高到哪里去。你以后看到新航运集团的其他高层拿高薪,也不要心里不平衡。要么你索性就交一份辞职报告过来,放弃在党政体系内的发展,专心到新航运集团做管理工作。县里也支持你们这么做。当然了,你想两者兼有之,以后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要怨没人保你……” * 关于整合航运资源成新浦航运集团的事情,从七月中下旬开始,也由淮能、鹏悦牵头在推进。 包括县航运公司在内,淮能、梅钢、鹏悦的航运资源加起来,总载重规模将近七万吨,在地区要算较大规模的航运企业,但放到全国乃至国际,根本就不足一提。 当然,要是分散发展的话,将更难发展出什么规模。 整合最大的好处,还在于人力资源的合理利用。 九六年上半年的经济形势良好,梅钢等企业都保持良好的运营,仅梅钢今年迄今到七月底,就攫取三个亿的净利,全年预计盈利将超过五亿。 而新浦钢厂的建设主要依赖外资投入及银行贷款,梅钢、淮能及渚江、鸿基、众信等投资公司,当下还能额外抽出两亿资金出来,注入新的航运集团中去。 在东华,两亿资金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放之沈淮未来看中的远洋运输来说,这个数字又太小,都买不了两艘大船;租借船舶,甚至都租不了二十万载重吨。 新的航运公司,目前只能考虑从国际光船市场租赁船舶,从事煤铁废钢及集装箱的运输业务。 各家航运资源都以净资产折入新浦航运集团,使得新的航运集团成立,净资产就将达到四亿。 县航运公司折入之后10%的股份由新浦开发集团代表县政府持有,与港务局脱离关系。 淮能与梅钢会将近一亿四千万资金及现有的航运资源折入,持有新航运集团51%的股份,渚江投资、鸿基投资、众信投资持有余下29%的股份。 杨海鹏等个人的投资,主要整合到渚江投资旗下,不再单独对新航运集团持股;鹏悦集团开展航运业务已有两年时间,航运资源拥有一定规模,整合之后,除通过梅钢、渚江投资对新航运集团间接持股外,还额外单独持有10%的股份, 另外,业信银行、中行、国开行等金融机构,共向新航运集团提供总数达三亿的信贷授信额度,以供新航运集团发展远洋运输业务。 考虑到新的航运集团未来将以发展近海及远洋运输业务为主,总部设于新浦。 周知白在综合能力方面,都能承担新航运集团未来发展的重任,将主要负责新航运集团的运营。 鹏悦以废钢贸易为主的业务,未来的发展是有天花板的,短时间内很难再有大规模的增涨。而新航运集团的发展潜力则极大,周知白也愿意将个人的主要精力,从鹏悦转到新航运集团上来。徐建将与原鹏悦集团负责船务的汪建民等人,将到新航运集团给周知白担当副手。 * 徐建没有参与梅钢的崛起及新浦钢厂的项目筹备,只是旁观者,而航运资源的整合,他是参与其中的,才能更真切的认识到梅钢系的强大。 在此之前,东华航运企业,以东华市属港运集团为首,资产规模大约在四亿左右,旗下拥有汽渡、客货轮运输等综合业务。 徐建之前都很难想象,在东华会有哪家航运企业,能在短时间内超越港运集团。 摆在眼前的事实,只要照着计划,新浦航运集团能在年底之前,把业信银行、中行的授信额度用足,将专注于货运的新浦航运集团资产规模也将是港运集团的两倍。 而依靠梅溪港、新浦港的建设,依靠梅钢、淮能下属电厂的煤炭、废钢、矿砂等原材料及产品的运输业务需求,新浦航运集团未来三五年间的发展前景,要远比港运集团要乐观得多。 徐建将到新航运集团担任负责渚江运务的副总理,他有两个选择: 一是作为霞浦县的代表进驻新航运集团,保留组织关系,级别甚至可以调到正科级,但工资、福利等都由新浦开发集团发放,跟新浦航运集团分开来,将来也可以调回到党政体系发展; 一是彻底辞去公职,接受新航运集团的管理层聘雇,跟党政体系脱钩。 沈淮对所有梅钢系的重要人物,都是如此,包括赵东、赵治民、罗庆等人都辞去公职,纯粹作为高级管理层接受梅钢系各企业聘任,当然除了相对较高的工资收入外,还可参与管理层持股。 不过在党政体系的地位就不再保留,甚至连人大代表都受限制当不上。 而另一方面,胡舒卫、赵益成等人纯粹是作为国企管理层的代表,地位很高,但薪资待遇要低很多,更不要说参与持股了。 九六年,这对徐建来说,还真是一个比较难做出决定的选择。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夜半叫门 从鹏悦酒店回来,沈淮在住处看了一会儿书,就听见有汽车引擎的声音在院子外熄下来,他放下手里的书,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道谁会在深夜上门来。 “啪、啪、啪”,听着院门给叩响,沈淮走出客厅,朝着院头外头问道:“谁啊?” “沈书记,您好,是我曾志荣,这么晚不打扰沈书记您休息吧?”曾志荣的声音隔门传过来。 明知道这么晚了还跑过来,有什么话不能在酒店里说?沈淮心里腹诽道,走过去打开院门,就见刚从酒店分别不到半个小时的曾志荣提着一只密码箱站在院门口,也不知道曾志荣跟谁借的车,就停在院门对面,车里没有其他人,看得出曾志荣是一个人开车过来,也真是难为他能摸到这里来。 “都这么晚了,曾总还有谈兴啊?”沈淮笑着问道,也不忙请曾志荣进来。 “今天在鹏悦说是答谢宴,但沈书记您对恒洋的帮助,怎么感谢都不能表达我们的心意,”曾志荣说道,“之前虽然也是迫于无奈,但也确实给霞浦县及沈书记您的工作造成一些干扰,怎么都要过来单独表示一下感谢跟歉意……” 沈淮视线落在曾志荣右手那只沉甸甸的密码箱上,诚恳的说道:“曾总啊,你刚才在酒店,已经给大家备了礼答谢,我们也都领受了。你这时候要是提着两瓶酒过来,可以进来我们接着喝聊天,但是你这密码箱,不管里面装着什么,我让你进来,这个就说不清楚啊。这样好不好,你先把箱子放回车里去,我再沏茶待客……” “我对沈书记您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恒洋在生死关上转了一回来,要不是沈书记您大义相援,恒洋就渡不过这个关卡;小小的礼物,实在不成敬意……”曾志荣语气诚恳的说道。 “恒洋的事情,问题是出在我们这边,县里有纠正的义务。曾总不介意这件事,还愿意跟我们交朋友,我很高兴。不过,曾总真是不想把我当朋友的话,那就只能抱歉,恕我不待客了。”沈淮说道。 见沈淮堵在院门口,脸上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曾志荣无奈,只能先将装满崭新纸币的密码箱放回车里。 沈淮请曾志荣进客厅坐下,寇萱说是给他当保姆,但跟小黎在徐城玩了这些天,大概也把这件事给忘了,有客人过来,他只能亲自到厨房烧水沏茶。 曾志荣打量着客厅里的布置,书香淡雅。 茶几上摆着一本字典、一本外文书,看得出沈淮回来后就着字典阅读外文书。 恒洋船舶今天在答谢宴上作为礼品送出的一枚金叶,给沈淮当成书签夹在书页里,曾志荣不会冒失去看沈淮在看什么书,但摊开书页留空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中文批注。 沈淮沏过茶端出来。 曾志荣笑道:“沈书记这么晚回来,还不忘学习啊?” 沈淮跟曾志荣前后也就接触过两三次,恒洋船舶的事务主要还是由赵天明、徐建负责盯着解决,所以也没有机会深入的交谈。 他见曾志荣看着茶几上的外文书,笑着说道:“这是日本关于精益制造管理方面的一本书,国内很多制造企业在这方面有所欠缺,国内还没有译本,我尝试着每天翻译一下。” 沈淮也没有提那枚给他当书签的纯金饰件。 这张叶形的纯金饰件,是恒洋船舶今天在答谢宴上给每个赴宴者都准备的礼品,十五六克的样子,在九六年算是比较贵重的礼品,但也谈不上触线。 看得出,曾志荣在送礼上还有很有学问的,知道分寸感。 沈淮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遇到这种场合也不会扫大家的兴,就当作小礼品收下来,不然他每次跟周知白、杨海鹏、宋鸿军他们出去喝酒,开一瓶洋酒几千上万的,还能跟着aa制不成? 曾志荣八十年曾是阳城国营造船厂的技术员,后来跟三名同事一起辞职下海,从承包修船厂干起来,十几年的时间,赚下几千万的身家,算是管理、技术以及人情世故皆通的人物。 两人揭开送礼的事不提,就讨论起精益制造管理的问题。 国内在解放后利用三四十年的时间,以国营企业为主,初步形成较为完善的工业体系,改革开放之后,民营制造业才有了发芽成长的空间,但就是到九六年的现在,国内无论是国有、集体还是民营的制造业,在生产管理都还有种种缺陷,显得粗放。 沈淮从梅钢开始,主要就抓精细、精益生产的问题,甚至将这个精神贯彻到工厂的建设中去,使得梅钢二厂的建设周期、投产后人均产钢量等数据,比西尤明斯工业集团控制之下的伯明翰炼钢厂都要高出一大截。 造成差距的原因,有国内工人有较强服从纪律的集体主义概念、英国工人自由散漫个人主义较强的因素在内,也反应出梅钢的管理水平并不在国际一流钢企之下。 没有这个核心的因素,西尤明斯工业集团与飞旗实业,也不可能跟梅钢配合着有这么大的合作力度。 曾志荣对生产管理也有极深的研究跟感触,他深夜赶过来,本打算将密码箱留下来就告辞,倒没有想到就精益生产的问题,谈到拂晓还没有能止住话头。 曾志荣留在酒店的随行人员,都以为他在外面出了什么问题,打电话过来询问。 天边露出鱼肚白,沈淮上午还有会议,需要睡一会儿,曾志荣这才起身告辞,带着那只没送出去的密码箱,开车返回鹏悦国际大酒店。 * 回到鹏悦国际大酒店,也才五点半钟,天青云白,正是炎热夏季一天最为清凉的时刻,曾志荣没有睡意,打开窗户,倒了一怀纯净水,站在窗外,看外面的风景。 鹏悦国际大酒店,将恒洋船舶一行人安排在梅溪河西畔新楼的顶层客房里,曾志荣所住的豪华套房,可以凭窗眺望梅溪河入渚江的壮阔景致,在大片的水杉林间,苇草茂盛,江河悬云,远远可以望到渚江对岸平江市模糊的岸线码头。 曾志荣回到房间不久,魏长林敲门进来,看到那只密码箱放在茶几上,提了提,沉甸甸的,显然是里面的东西没有送出去,问道:“耽搁这么久,都没有送出去,是嫌少吗?” 曾志荣创立恒洋船舶有十二年,魏长林是他最重要的合伙人,比他年长三岁,今年刚过五十,也是恒洋船舶的第二大股东,自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两百万现金。 魏长林因为身体原因,近年来也不怎么参与日常的管理,隐身幕后。不过跟霞浦县航运公司的纠纷,涉及到恒洋船舶的生存。 恒洋船舶十二年时间发展,积累上亿的资产,但两艘五千吨运煤船以及霞浦航运公司的欠账,涉及款项超过三千万,加上另外一艘在造的万吨集装箱货轮,也差点压断恒洋的资金链。 两个月不到时间,逾三千万船款及时回到恒洋的账户上,才叫恒洋缓过劲来。 虽然事情顺利解决了,恒洋船舶也顺利渡过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这次借交船的机会摆答谢宴的机会,魏长林也与曾志荣一起过来,与梅钢系的人见面。 当然了,事情都解决了,之前也没有什么承诺,恒洋船舶也无需准备这么重的厚礼,不过一方面考虑到沈淮这次是确实帮忙解决了恒洋的生存危机,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即将成立的新浦航运集团,会是恒洋船舶潜在的大客户,曾志荣与魏长林商量着,还是有必要送一份厚礼给沈淮。 三千万船款顺利回到账户里,拿两百万出来回馈,也不能算少,不过从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过更贪婪的官员,魏长林见曾志荣携箱原封不动的返回,还以为沈淮嫌少才不肯收。 “压根没有送出去的机会,”曾志荣说道,“倒是讨论管理问题,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魏长林与曾志荣从阳城国营造船厂开始,搭档有二十年,自然知道曾志荣的话意是什么,不是沈淮因为顾忌什么,因为彼此间还不够信任、不够放心,才没有收下这份礼,而是曾志荣压根就没有机会送出这份礼。 魏长林又不觉得特别意外,他们从商这些年,接触的航运企业还是以国有及集体性质为主,自然要跟大量的地方或国企官员接触。 这些官员里,有贪得无厌的,也有重视仕途较为收敛的,但对曾志荣在沈淮那里留了四五个小时,竟然都是谈管理,还是颇为意外。 恒洋船舶重工前后共有四个合伙人,最终形成以曾志荣为核心、负责集团的管理工作,成为最大股东,倒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当然了,曾志荣要跟其他官员随便也能扯上四五个小时,但在显然不是谈话时机、又显得有些失礼的凌晨时分,谈上四五个小时,只能说明谈论的话题及深度对曾志荣有足够的吸引力。 曾志荣转身看向窗外,看着梅溪河对岸的梅溪新镇在晨光展开的壮阔风景,跟魏长林说道:“没有谁能无缘无故的成功,这话倒是不假;我想在东华这边多留两天,长林,你觉得如何?” 第五百四十三章 异变 恒洋有在霞浦投资的意图,县里自然是欢迎的。 第二天上午,沈淮要与飞旗实业、西尤明斯工业集团派到东华的代表,讨论工程建设的进展问题,抽不出时间陪同曾志荣、魏长林,特地请赵天明陪同他们参观新浦港、新浦钢厂、临港新城的建设情况,介绍霞浦县能够拿出来招商引资的合作项目跟岸线资源。 昭浦造船厂历史悠久,过去一直都是霞浦县的主要国营大厂之一,有近千名职工。不过昭浦造船厂实际的技术储备及造船能力有限,过去主要修造千吨以下规模的各型船舶。 在这一级市场上,昭浦造船厂又面临民营船厂激烈的、手段更灵活的竞争,近些年来一直都处于亏损状态,县里换了好几任负责人,也都没有起效。 昭浦造船厂在技术储备及大型船舶修造能力上,无法跟大中型国营造船厂竞争,而在营销手段,又无法跟同等级的民营造船厂竞争,目前已经成为县里一个不小的包袱。 同时昭浦造船厂卷入的三角债问题也很严重,淮联重工的前身,市锻压厂就还有近三百万的债款给昭浦造船厂拖欠着。 沈淮早就有考虑,要将昭浦造船厂作为县里能拿出来的合作项目,借招商引资消化掉,除了去掉县里的一个包袱,同时还为东华的三角债务链解开一环。 昭浦造船厂之前也同属于港务局,还是到七月下旬,所属权才与县航运公司一起转到新浦开发集团。 无论是跟恒洋合资持股还是直接出售给恒洋,县里对能去掉这个包袱都还是满怀期待,昭浦造船厂的员工却未必如此想。 沈淮第三天去了江宁,回来已经是深夜;第四天上午他到新浦镇开协调会,下午赶到昭浦船厂想跟赵天明、曾志荣、魏长林他们汇合。 不过,当开车靠近船厂大门口,看到大门上方悬挂起“保厂卫家”、“捍卫国家财产、不做资本家走狗”的横幅,大门内聚集了一两百名工人,沈淮就知道事头的苗头大不对劲。 王卫成替沈淮开的车,没敢在船厂门口停下来,怕引起大门内侧船厂工人的注意,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沈淮让王卫成将车子停在路边树荫下,没等他将手机拿出来,赵天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船厂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淮在电话问赵天明,“怎么前天、昨天都好好的,今天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曾总跟魏总有没有受到冲击?” “沈书记你已经到了?”赵天明问道。 “我就在大门口,不过没有靠近跟工人接触。”沈淮说道,锁紧眉头看向船厂大门内密集的工人,看他们三三两两,情绪颇为激动的样子,应该是受到意外因素的刺激,他也不能没有摸清楚情况,就贸然上前进行接触。 “我们下午就在船厂会议室里讨论初步的合作方案,也是在沈书记你提出来的两点框架下进行,工人聚集很突然,船厂的几个负责人都还在会议室里,也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赵天明在电话里说道,“曾总、魏总,跟我们都在办公楼这边,办公楼外面倒没有几个工人。” “那这就是摆给我看的喽!”沈淮知道这事跟赵天明无关,但也忍不住语气恶劣起来。 王卫成也猜不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这些看着像是反对改制的工人,将横幅竖在大门,而没有拿去围攻在办公楼讨论招商引资方案的曾志荣等人,很明显是有人知道沈淮这时候过来,直接给沈淮下马威看的。 王卫成不知道霞浦县内,还有谁有胆子敢跟沈淮这么对立的唱对台戏。 而且他陪沈淮过来之前,也就电话联系过赵天明,很显然要出现问题,也就这一个小时,跟赵天明在一起的人。 能悄无声息的准备,能迅速动员组织船厂工人聚集,那显然是船厂哪个有声望的负责人。 王卫成这么猜测着,就听见沈淮直接通过电话里跟赵天明说:“你留两个值得信任的人在办公楼,陪同曾总、魏总,你跟其他船厂负责人,到大门口来跟我汇合。” 王卫成心知沈淮能有今天的威望,不是偶尔,猜到厂门口的工人聚集是针对他,情绪恶劣之际,还是迅速想到问题的关键处,也确实有着过人的能力。 看着沈淮整理衣襟就要下车去,王卫成担忧的问道:“是不是通知县公安局派些人过来维持一下秩序再说?” “要是在霞浦县还有我胆怯不敢光明正大走进去的场合,那我不如早点卷铺盖离开霞浦。”沈淮绷着脸说道,推开车门,往船厂大门走过去。 王卫成不敢强拦住沈淮,也只能跟着下车,一起往船厂大门走去。 王卫成刚才看到情形不对劲,车子也没有减速,就直接开过船厂的大门,停在内侧看不到的树荫下,这时候他陪同沈淮往里走,心里也企盼工人不要认出沈淮来。 沈淮虽然上过几回电视,但他这张脸还是显得太年轻,很具有迷惑性,很难叫人将他跟他此时所处的地位联系起来。 要没有正式的介绍,在普通场合里,就是将沈淮跟电视画面摆了一样,王卫成心想更多的人,也只会当他是跟县委副书记长很像而已。 王卫成的判断没有错,也或许这时已经有几个经过这边的路人走过来看热闹,他与沈淮走进船厂大门,并没有引起聚集工人们的注意。 沈淮也没有吭声,就与王卫成站在一起听工人们的议论,在赵天明他们从办公楼赶出来之前,大体搞清楚工人们情绪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新浦航运集团成立在即,县航运公司的改制方案也已经出炉。 梅钢当初是乡镇集体企业,除了少部分职工享受国家工人待遇之外,大部分人都是后招工进去,所以企业改制,不涉及到工人身份的变化问题。 沈淮改制梅钢,还是在梅钢业绩大幅回升,职工收入大幅提高之后的事情,故而改制在梅钢内部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县航运公司这边的改制,问题就要复杂一些。 县航运公司之前的作业方式有些落后,而新成立的新浦航运集团要把相当一部分的业务直接砍掉,这才导致相当部分的职工要给直接淘汰下岗,而不再良莠不齐的转给新航运集团接收。 这个就涉及到改制包袱由谁来承接的问题。 虽然沈淮可以要求新浦航运集团接受全部的职工人,但要是什么包袱都由改制之后的企业承接,那改制就成了换汤不换药,提高效率的初衷就很难实现;毕竟不是每一家企业在培养职工方面都有极强的执行能力。 虽然国家才刚刚成立社保机构,但思路也是明确的,就是要之前的国家单位保障体系,转变成新的社会保障体系。 之前国企工人生死病老,都靠单位。 单位不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单位效益不好,大家也都拖着,得过且过;毕竟国家还没有让国有企业破产的先例。 而目前国内渐渐兴起的国企改制浪潮,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要把职工的养老、失业、医疗等保障职能转由社会来承接,给企业瘦身,专注于运营。 虽然为了保障县属企业改制能有序的进行,县财政也计划每个月额外拨出两百万专项资金,用于下岗工人的基本生活费、医疗救助金的发放以及待缴社会保险,但对于很多生老病死以及住房都依赖于单位的国企职工来说,这样的转变是巨大的。 而很多长期在国企工作,技能水平低的员工,一方面给淘汰下岗的机率最大,另一方面下岗之后再就业的能力也最差,直接加剧心理上的恐慌。 恒洋船舶打算在霞浦投资,愿意整合昭浦造船厂的资源,但也不愿意不分好差的全部接手,大体方案也可能会造县航运公司来,可能还要更苛刻一些。 县航运公司的改制,由赵天明、徐建控制场面,改制工作也没有说遇到明显的阻力,沈淮也没有想到船厂这边,县里还刚刚跟恒洋船舶讨论,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工人对改制有情绪,沈淮能理解,但关键什么都还没有正式洽谈,只是初步的坐下来讨论一个意向,船厂方面谁会将讨论内容泄漏出去,甚至有意鼓动工人聚集起来给他难看? 沈淮站在聚集工人当中,阴着脸,看着赵天明以及跟随赵天明过来的船厂的四个正副厂长。 “沈书记……”赵天明也颇为难堪,这件事直接针对沈淮不说,还可能直接打消曾志荣他们在霞浦投资的念头。 沈淮不去管周围职工的诧异,而是盯着船厂的四个负责人,冷着声音问道:“你们当中谁有什么意见不能跟我当面提,非要在搞这些小动作?”船厂四名正副厂长,他自然都见过面,眼睛盯着他们的脸,一个个的扫过去。 “船厂改制,我举双手赞同,但让职工下岗,将船厂卖给资本家,我反对。” 看着船厂副厂长秦丙奎站出来说话,赵天明也没有觉得意外,工人突然聚集,又明显是他们中有谁故意走漏消息,甚至还有可能故意在背后组织职工,那从这三天众人的反应中,也能大体猜到是谁在背后捣鬼。 只是确认是秦丙奎在捣鬼,赵天明更感头痛,知道他是一把认死理的硬骨头,同时还是国家级劳模,单纯的行政指令或者其他什么高压,怕是难叫他低头。 赵天明此前预计到他会反对改制,但以为他会跟沈淮当面提出异议,没想到直来直去的他也会玩这一手…… 第五百四十四章 应变 沈淮跟秦丙奎接触不多,但也知道这么个人,见他站出来承认整件事是他在背后指使,也倍感头痛。 沈淮到霞浦强硬拆掉徐记酒楼,除了他在东华权势炙手可热之外,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徐家父子身上糊了一屁股屎,揪住把柄,就能叫徐家父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徐家父子要是敢反抗,沈淮敢将他们整得连娘都不认识。 然而,能用来对付徐家父子的手段,就未必能用在秦丙奎身上。 “昭浦造船厂欢迎我的架势有些大啊,但既然干部职工有意见,我与赵副县长代表县里,就不会不听取你们的意见,”沈淮退后两步,蹲到花坛边上,从裤兜里掏出烟跟火机来,点上一根香烟抽起来,又将烟跟火机递给秦丙奎,说道,“来,秦厂长,我们也不用捋着袖子瞪眼,那样太难看,我相信秦厂长你也是应该会尊重县里的。你先抽根烟,我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留着时间听你反应情况。” 遇到这种事情,沈淮心里也很恼火,但知道对付秦丙奎这类人,你有脾气,他脾气更大、更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单纯硬上的手段只会激化矛盾,不利于解决问题。 沈淮绷着脸进来,秦丙奎有给沈淮破口大骂的心理准备。 他虽然跟沈淮也没有谈上几句话,但整个霞浦县三四百个中层干部耳朵里,有谁没有听说过沈淮的凶名? 秦丙奎预计沈淮看到这场面,会有暴风骤雨当场发泄出来,看他刚才那么阴沉沉的脸,也有雷霆将作的痕迹。 他也做好尖锐对抗、哪怕给当场撤职也要为普通职工发声的准备,但没想到沈淮眨眼间云消雾散,在花坛脚边蹲下来抽起烟来,还将烟跟火机递过来给他抽,叫他鼓足的气势憋在那里,发挥不出来。 看着沈淮递过来的烟跟火机,秦丙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而且堂堂县委副书记不顾形象的蹲在花坛脚边,他们要是也蹲过去跟沈淮反应情况,叫一两百号船厂工人站在旁边围观,在什么样子?! 秦丙奎有些不知所措,赵天明嘿然一笑,接过沈淮的烟跟火机,点了一根烟,也蹲过来抽起来,跟王卫成说道:“王秘书,等会儿船厂这边对改制有什么意见反应,你记录一下……” 秦丙奎这人,骨头硬、脾气臭,耍心眼的能耐却是不强。他绷足气要沈淮大吵一顿,沈淮要是冲着他大发雷霆,反倒是遂了他的愿,然而这一蹲一递烟,就将他绷足的气势给卸了下来,叫他不知所措,赵天明暗道:不能说沈淮的应变能力真是一流。 一两百号工人围聚在大门口,沈淮要船厂几名厂长都蹲下来汇报问题,当然不成什么样子。不过,现在的问题是秦丙奎在这些工人里有威信,甚至要借着他在工人中的威信跟沈淮叫板,船厂工人对县里更多的只是抵触情绪而已,所以沈淮能放下架子,是抓回主动的一个策略。 就连赵天明也都蹲到花坛脚边抽烟,秦丙奎更是无计可施;船厂其他三名厂长,看场面实在太难看,骂骂咧咧的将围聚在大门口的工人赶走;秦丙奎也无法再说什么,只能看到工人们将横幅收起来,灰溜溜的给赶回车间去。 沈淮抽着烟,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看着工人们不情不愿的散开,将手里的那支烟抽完,才对秦丙奎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船厂要改制,不会不尊重船厂干部职工的意见,任何方案,都要取得船厂干部职工大多数人的同意,才会最后实施。现在赵副县长与投资商过来考察,探讨的也是可能性,船厂这边有不同意见,我,以及赵副县长,都欢迎你们及时跟县里反应。现在,我代表县里,欢迎秦厂长你跟县里反应意见……” 秦丙奎硬着头皮蹲过来,说道:“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职工为船厂奉献了青春,又奉献了子孙,做出这么大的贡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到头,县里要把船厂卖出去,就将他们当成包袱甩出去,这个叫谁心里能想通?不管怎么说,就算县里现在就把我这个副厂子撤了,话堵在心里,我一定要说出来。” “如果工人带着情绪这么说,我能理解,”沈淮说道,“但秦厂长,你是船厂的副厂长,你跟其他几名厂长,这么说话是不负责任的。县里委派你们担任船厂的管理层,是要你们解决船厂当前的实际困难跟问题的。你认为赵副县长跟投资商探讨的改制方案不可行,那好,秦厂长,你们就拿出更好的方案出来,对赵副县长他们的方案提出改善也可以。你们的方案,是不是合理,有没有可行性,能不能让船厂扭转让前的困难局面,一是船厂近千干部职工眼睛不是瞎的,二来,县里对你们船厂管理层的举措也是尊重跟支持的,再尊重跟支持你们一次,又有何妨?” 沈淮直接将皮球踢到秦丙奎的怀里去,但一番说辞也是叫他们哑口无言。 沈淮站起来,伸了伸脚,看着工人都散开了,才板起脸来训斥秦丙奎:“我把摞在这里,下回你们谁再给我做这种随地脱裤子撒屎的事情来,不要怪我收拾你们!” 秦丙奎一开始绷足的气势给沈淮卸了干净,这时候挨了一顿训骂,老脸涨得通红,愣是回不了一句话。 沈淮将秦丙奎丢下来,与赵天明等人一起往办公楼走去,跟留在办公楼里的曾志荣、魏长林等人汇合。 赵天明看了看手表,在大门口也就耽搁了不到一刻钟。 虽然工人围聚这事,会造成很不利的影响,但能这么快就将局面控制住,也能将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跟曾志荣,沈淮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及船厂大门发所生的事情:“工人们对船厂改制前景有些担忧,有些情况要跟我反应,我也难得受到这样的待遇……” 见沈淮一脸的轻松,而局势又这么快就控制住,曾志荣他们也没有往心里去。 改革开放这些年,越是到深水区,带来的矛盾越激烈。同时有些地方官员、企业也是吃相太难看,广南那边,下岗职工、上访群众围堵政府、拦路造势的事情也屡有发生,关键还是要看地方政府的控制能力。 船厂发生这样的事情,沈淮他们在船厂多逗留,而是直接返回北山宾馆贵宾厅,与曾志荣等人探讨投资合作的方案。 曾志荣也邀请沈淮到阳城去考察。 考察是双方面的,恒洋要考察霞浦的投资环境,要权衡霞浦县提出的合作方案,同时恒洋想在霞浦发展,想要获得地方政府及金融机构的大力支持,同样需要将自己的能耐亮出来。 建在这样的基础之上的合作,才更牢靠。 今天的事为昭浦造船厂的改制埋下隐忧,沈淮也就不急于南下考察,约九月中旬过后,再抽时间到阳城,到夜里九点钟左右,沈淮就告辞离开。 赵天明随同沈淮一起离开北山宾馆,在车里跟沈淮说道:“今天这事,只能说是暂时控制住了,”他怕沈淮不了解船厂跟秦丙奎的情况,又专门跟他提及这事,“秦丙奎脾气臭,在霞浦是出了名的,不仅陶书记给他顶多嘴,前几任书记,他要看谁不顺眼,也是心直口快,没有遮拦。也偏偏如此,叫他在船厂的威信较高。在改制这事上,不能叫秦丙奎软化,始终会是一个问题……” “老赵,你说该怎么叫秦丙奎软化?”沈淮问道。 “难,”赵天明蹙着眉头,说道,“秦丙奎这人就认死理,前些年他闺女中专毕业,倒也没有让他托关系,而是县里考虑他在霞浦也算是劳苦功高,就想直接安排他闺女进财|政局,专业也算是对口。他不干,把他自家闺女气得离家出走,到外地打工去了。” 沈淮听得直皱眉头,秦丙奎摆明了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主,他偏偏还是国家级劳模,也不能为扫清改制的障碍,就简单粗暴的将他直接调出船厂。 见沈淮皱紧眉头,赵天明又说道:“秦丙奎脾气臭归臭,但也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或许花些水磨功夫,还能将他说服的。” 沈淮倒是从赵天明话头里听出另一层意思,要是秦丙奎单纯是性子介直,那很可能是当面跟他顶嘴、唱对台戏,而不大可能会聚集工人造声势,直接来得下马威,意味着秦丙奎有可能是给其他有心人当枪在使。 沈淮没有跟秦丙奎怎么接触过,但看他今天的反应,也不像是心机深沉的人,但是秦丙奎背后那人会是谁? 看秦丙奎那又臭又硬的脾气,沈淮也没有指望着秦丙奎会告诉他谁是背后真正的捣鬼者,但在霞浦县,除了葛永秋、徐福林等有限数人外,要是还有跟他过不去的,那也应该是跟陈宝齐、虞成震等人能直接搭上线的;抑或是他们多想了。 沈淮到住处下车,刚掩门进屋,市委副秘书高扬的电话就打了电话:“陈书记想了解一下昭浦造船厂今天下午的情况……” 沈淮心里骂了一句,也不清楚这事陈宝齐、高扬他们事前就知道,还是事后有人跟他们通风报信…… 第五百四十五章 棋逢故人 沈淮在电话里,将今天下午在昭浦造船厂大门口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跟高扬说了一遍,让他跟陈宝齐汇报去;沈淮是懒得给陈宝齐打电话。 不过,无法说服秦丙奎,昭浦造船厂改制工作就很难推进;即使与恒洋的招商引资工作,不涉及昭浦造船厂,昭浦造船厂的问题也不能一直拖下去不解决。 想到秦丙奎那有如茅坑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脾气,沈淮头痛不止。 翻出全县党政干部通联录来,从中找到秦丙奎的住址,沈淮倒没有想到秦家就在南面不远的起凤巷里,离他住处就隔了两条巷子。 看着时间不算晚,沈淮揣了一包烟到兜里,决定夜访秦宅。 师范学校南面的几条巷子,是霞浦最早的城区,石板街,两边的院落里散发出浓郁的桂花香气,叫人意识到九六年的秋季已经悄然到来。 立秋之后,温差变大,白天炎热的天气,入夜之后就清凉起来。 月光筛落,暗影沉浮,用石灰粉刷的院墙斑驳,有着雨水冲刷后年深日久的痕迹,檐头椽木也有着很深的腐色。 时间不算太晚,两边院子里的人家大多没有歇下,拾步而走,听着传来的“闲言碎语”,以及偶尔的婴儿啼闹及犬吠声。 夜间走在这样的巷子里,沈淮也静得其趣,往昔的回忆也悄然浮现脑海之中。高中时,他在霞浦县中读书,有闲时间,都会走过这些巷子,到前南的庵堂里,或书或棋,闲坐半日。 没有之后在心间刻下那么深的伤痕,倒是他人生里最闲暇的时光。 好些年过去了,沈淮也不确定当年书棋皆通、给他很多指点的老居士是否还健在。 想到这里,沈淮便放下去找秦丙奎的念头,想去庵堂寻访旧人。 沈淮刚要绕过起凤巷时,听着里面一户院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一个男人在失控的咆哮: “应酬,应酬,偏偏就你应酬多,你脑子是浆糊做的,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会不知道那些个男人脑子里是什么龌龊东西,这时候喊你出去,会有什么好心思……” “工作,什么工作,需要你这时候跑出去到酒店去应酬?人家当你是三|陪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廉耻,有没有一点知觉?” “你今天要走出去,就不要回来了。” 听着争吵声,原来是这户人家,妻子这么晚还要出去应酬,男人不忿争吵起来——只是争吵声这么大,邻居也没有出来看热闹或劝架的,想必这样的争吵也不止一回了。 “啪!”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沈淮咂咂嘴,心想那个不忿妻子这么晚还要出去应酬的男人,终于是控制不住要发作了。 然而叫沈淮瞠目结舌的是,这个不忿妻子这么晚还要出去鬼混的男人声音又紧接着传出来:“你半夜出去鬼混,你还有道理了,你还砸东西,我怎么对不起你了,我怎么冤枉你了,你要是夜里去电视台加班,我什么时候阻拦过你……”虽然声音还蕴有不满跟恼怒,但气势明显弱了许多。 沈淮愣怔了半天,这男人未必太窝囊了些吧? 这会儿,院门打开来,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院子里走出来,带着情绪将院门“啪”的摔上;男人的声音也叫这一摔嘎然而止,甚至连头都没敢露出来,更不要说半夜将妻子留在家里了。 看着戴影高跟鞋在石板街上,“当当当”的踩出清亮的足音,沈淮想着这个女人之前说过她住在这一片,倒没有想到她就住这座院子里。 戴影也没有想到沈淮会站在巷子口,想着刚才跟丈夫的争吵应该都落到他的耳朵里,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戴影慌乱的眼神,沈淮淡然问了一句:“这么晚还要出去工作啊?” “市委高秘书长与市委宣传部的人今天到台里来参观,晚上他们到市里吃饭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又回到霞浦来,说是要找个吃夜宵的地方……” 沈淮那双眼睛似能看透人心,戴影倒像是给捉奸在床一般,没敢隐瞒,把她这么晚出去陪同市委副秘书长高扬的事情说出来。 高扬在霞浦?沈淮也有些意外,他刚才接到高扬电话,还以为他在陈宝齐身边。 沈淮无意去揣测高扬这么晚将戴影喊出去,是他看上这个女人,还是说他想把这个女人献给谁——他看着戴影走出来的那个院子,院门这时候给从里面关上,而里面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探头出来看一眼,或者将戴影拉回去,心想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在这么物质化的社会里,还真不是普普通通的男人能守得住的。 沈淮没有再理会戴影,院子里男人都不敢露头,他才不会管戴影今夜会在谁的床上、谁的身上宛转呻吟,转身往庵堂走去。 沈淮不吭一声的转身往南面走去,戴影却是不敢就这么走开。 前些天是她主动勾引沈淮的,这时候深更半夜又去陪高扬叫沈淮当面撞到,她心里的沾沾自喜,这一刻荡然无存,只留下忐忑跟不安,实在不清楚沈淮在沉默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想法。 庵堂大门半掩,里面亮着光。 沈淮推开油漆掉掉厉害的大门,看到院子里两棵古银杏树下摆着一张桌子,眉毛都有些发白的老居士,与秦丙奎对桌而坐,正摆棋走子。 秦丙奎看到沈淮走进来,眉头微蹙,转过脸去没有搭理他。 沈淮心想秦丙奎的脾气还真是又臭又硬,他也不说什么,跟老居士点点头,算是见过礼,走过来看他们下棋。 沈淮看过他们落了数子,就知道秦丙奎的棋太臭,这时候看到自己进来又明显带起情绪,根本不可能是老居士的对手,也就不去看棋,打量起庵堂的布置来。 他在高中毕业后,也多次到霞浦来,不过距离上回重游庵堂,也有六七年的时间了。虽然庵堂给列入县级保护建筑,但县政府投入很有限,而且这边只是几个居士居养的庵堂,偶尔有行走的僧尼落脚住一段时间,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香火,院落相比较六七年前,又破旧了一些,倒是院子里这两棵有着上千年历史的银杏树,枝繁叶茂,无龙钟之态。 听着银杏树下“呓呀”吸气,沈淮看过去,秦丙奎缠打的一条大龙给老居士锁住挣扎不得,百子不到,就定了输局,沈淮走过去,说道:“老秦下棋水平太差,我来下一盘……” “原来是小秦的熟人。”老居士打量了沈淮两眼。 秦丙奎叫沈淮口气大到没边的这句话气得一佛升天,推棋站起来让座,这才看到戴影站在院门角落里,暗道,难怪有这怪香气。 秦丙奎的眼睛在沈淮跟戴影的身上扫来扫去,似乎认定他们有见不得光的关系,想着现在领导干部乱搞男女关系的现状,脸色更是难看,对沈淮的印象更恶劣。 “秦叔,这么晚你还还在这里下棋啊?”戴影平时对秦丙奎这个老顽固,理都不理,这时候不得不硬着头皮打招呼,那软糯的声音有些走形。 “哼,”秦丙奎冷哼一声,摆着脸教训戴影,“小戴,不是我要说你,你整天跟小郭吵个不停,也不是回事。你就不能跟小郭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沈淮回头看了一眼,心知秦丙奎跟戴影是邻居,对她家的争吵应该清楚,原来戴影嫁的男人姓郭。 再看秦丙奎臭着的脸,沈淮也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不过实在懒得跟他解释,坐下来拾棋子入棋盒。 不管沈淮什么冷淡态度,戴影反正不敢走。 她这些天大体搞清楚东华官场上的一些脉络,知道要是沈淮认定她是个两面三刀的女人,高扬即使是市委副秘书长,似乎也没有办法庇护她;而且要是高扬知道她曾勾引过沈淮,说不定也会把她当成破鞋扔到一边。 秦丙奎有话要跟沈淮说,自然也不忙着离开,到屋里拖了一张长凳出来,就坐在边上看沈淮跟老居士下棋,看了一会儿,也不得不承认沈淮的棋风虽然同样凌厉,但水平要比他高多了,百余子摆下来,老居士居然也极快就落到下风。 “这位施主的棋风,叫我想起一个故人来。”老居士说道。 “哦……”沈淮笑着应道。 “不过你的棋风要凌厉一些,大概是正值意气风发之时,”老居士说道,“我那个故人,在此之前也正是人生低沉时,棋风显得绵密一些。我跟他下棋,大体要到收官时,才会劣势来,他要是棋风凌厉一些,我估计挡不住他百余子……” “哦,是嘛,老居士的故人是谁?”沈淮笑着问道,“我也是喜欢下棋的人,有机会见到摆一盘。” “我那个故人,三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了,”老居士说道,“不过你们棋风是一个骨子的,要是只看棋不看人,我都分辨不出来……” 沈淮笑了笑,故人相见不能相认,倒也没有太多的遗憾,转回头看向戴影,问道:“你不用去陪高秘书长了吗?” 第五百四十六章 庵门惊见 戴影见沈淮这时候提及高扬来,尴尬的站在旁边,粉面微红,没有当初穿着真空裙装上门色诱沈淮时的自信,小声的解释道:“戴副秘书长与市委宣传部的人从市里赶过来吃夜宵,要找个熟悉地方的人;我们陈台长也只是临时跟我打听地方……” 沈淮倒是一笑,半夜喊人妻出去陪吃宵夜,高扬倒是好雅兴。 他才不管高扬打的是什么念头,抑或是县电视台刻意讨好高扬,才将戴影拉出去相陪,但听刚才戴影跟她丈夫的争吵,心想这个女人也大概是极愿意傍更多粗大腿的。 沈淮又看了秦丙奎一眼,见他眼睛里疑色渐起,心想他应该跟高扬没有什么接触,并不知道高扬此时在霞浦,但船厂今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半是有人背后给秦丙奎指点“迷津”、推波助澜,又有人给高扬通风报信,这个人究竟又是谁? 这时候院门外传来交谈声,有男有女,交谈声不大,听不真切,不过是显然是奔这庵堂而来。 “我有个同学是东华人,曾在霞浦读过书,他说校南庵堂有两株千年银杏,月下看着极好……”这时候来人走近庵堂大门,有个软糯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沈淮心想,戴影所说与高扬一起今天到县电视台考察的市委宣传部官员,原来是戚靖瑶她们。 “秦厂长家就住附近,要不要让人去找他出来了解一下情况,”又有个声音传来,听着陌生,“霞浦也不能都是那个姓沈的一手遮天、独断专行乱搞一气,有什么问题,我们还要高秘书长、戚部长跟陈书记及时反应。” 沈淮笑着说道:“小小庵堂,夜里还真是热闹啊,”又问秦丙奎,“秦厂长,你找了谁反应我在霞浦独断专行啊?今天在船厂大门口这一出,也是这人授意的喽?我到霞浦来,人人都跟我说秦厂长你性子介直,船厂改制要尊重秦厂长你的意见。我是够尊重秦厂长你了,秦厂长你对我呢?难道鼓动工人闹事,让县里、让我下不了台阶,是秦厂长你的介直吗?” 沈淮语气很淡,但每一句话都打在秦丙奎的要害上,只是这时候让他心里有百般的委屈也百口莫辩,老脸涨得紫红。 老居士看淡了世事,只说道:“难得朋宾满座,我去烧水沏茶……”站起身来,就要进去沏茶,不去掺和这些纠纷。 高扬与戚靖瑶在一干人等的陪同,推开庵堂大门走进来,沈淮背着大门而坐,他们先看到戴影跟秦丙奎站在院子里,有人出声招呼他们: “小戴,你怎么会在这里?叫你出来陪高秘书长他们,怎么半天都没有见到你人影,你倒跑这里来了?” “秦厂长也在这里啊,我正想去你家喊你呢,船厂改制的事情,你可以跟高秘书长反应,市委陈书记肯定不会叫沈蛮子那杂碎独断专行,再说工人们也不会同意他乱搞的……” “说什么屁话!”沈淮抓起一把棋子,就朝说话的徐福林兜头砸过去,站起来,厉色盯住傻眼站在那里的他,厉言训道,“唆使工人围聚闹事,阻挠改制工作,随意泄漏改制工作进程——徐福林,谁给你好大的胆子?” 徐福林给沈淮一把棋子砸脸上砸得生痛,但傻站在那里没有敢摸一下脸,他怎么也不会半夜能撞鬼一样的在庵堂撞到沈淮,想到他刚才那一番话都叫沈淮听了个真切,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不敢替自己分辨一句。 高扬、戚靖瑶也没有想到会半夜在庵堂与沈淮相遇,更没想到沈淮的脾气说来说来,当着他们的面,抓起一把棋子就砸徐福林的脸上。 葛永秋也极是尴尬,按说他在霞浦的排名在沈淮前面,在场只有他能出声训斥沈淮,但这么大的痛脚,叫沈淮当面抓住,叫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心里只是想,哪他妈有这么倒霉的事,戚部长提议到这边庵堂走走,能跟撞鬼似的撞到沈淮? 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戚靖瑶是故意诱他们过来的。 另外,秦丙奎为什么会跟沈淮在这一起,难道船厂的事情,一切都是沈淮给他们下的陷阱? 戚靖瑶也是意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两次来霞浦,都跟沈淮意外撞到。这样的机率也太高一些,再想到余薇的事情,戚靖瑶都怀疑沈淮是不是她的丧门星。 “高秘书长,原来你也在霞浦啊,刚才接你的电话,还以为你在陈书记身边来,”看着高扬还站在高高的门槛,一脸惊疑的样子,沈淮冷冷一笑,问道,“高秘书长是赶过来调查船厂事件的真相的喽。”他掏出手机来,拨号出去。 别人都不知道沈淮拿棋子砸过徐福林、不阴不阳的刺了高扬两句之后,这时候又要打电话给谁。 大家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看着沈淮拨动手机打电话…… “陈书记,你刚才不是要高秘书长打电话过来,问我昭浦造船厂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吗?”沈淮拨通电话,对陈宝齐说道,“现在事情我已经基本了解清楚了,跟陈书记你汇报。整件事是霞浦县政府副县长徐福林与造船厂副厂长秦丙奎背后勾结,故意向工人泄漏县里跟投商厂会谈的内容,故意在工人中间制造恐慌情绪,唆使工人围聚,意图阻挠改制跟招商引资工作。有没有其他更深的隐情,还需要深入调查。现在高扬副秘书长与我们县的葛永秋县长也在现场,事实是不是这么回事,我让高副秘书长跟葛县长,跟你汇报……” “你血口喷人!”秦丙奎气得吐血,没想到沈淮会把这么大的帽子扣他头上来;“唆使工人闹事”,“恶意阻挠改制工作”两个帽子给扣实的话,会叫他这辈子来的清誉都给毁了一干二净。 沈淮不理会秦丙奎是否委屈,是否冤枉,但有时候事情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照下午秦丙硅他搞出来的仗势,也没有要跟他讲道理的意思,他这时候不把秦丙奎跟徐福林捆绑在一起,一棍子打死掉,船厂改制的事情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进行下去,他只能快刀斩乱麻的,将秦丙奎也斩了。 沈淮冷冷的看了秦丙奎一眼,坚持要高扬跟陈宝齐通话。 看着沈淮将手机递过来,高扬也是汗毛耸立,但陈宝齐就在电话另一头等着,他也不能不接电话。 只是沈淮这么大的帽子扣过来,扣在徐福林、扣在秦丙奎的头上,他要怎么替他们分辩? 说整件事跟徐福林无关,说沈淮根本就没有调查清楚,仅仅是从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间就血口污人,这样就能将这件事摆平? 现在的情形,不是陈宝齐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他从市里赶过来抓沈淮的痛脚,却意外叫沈淮抓住他们的痛脚。 不管怎么说,他们怎么都要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们半夜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徐福林会知道船厂的事情,为什么徐福林会私下里跟秦丙奎联系。 要把背后曲折都说清楚,非但不能替徐福林、秦丙奎把所有问题都解释清楚,甚至会把他们自己都拖下水,最终把所有事情都搞得面目全非。 要是让省里知道,陈宝齐因为一点事情,就派他到霞浦县,背着县委调查情况,省里会怎么想?这不是摆明了让省里知道陈宝齐跟他们千方百计的想捉沈淮的痛脚,而不是配合把东华的经济工作做好嘛? 考虑到有可能诱发的严重后果,还不如将“唆使工人闹事”、“恶意阻挠改制工作”这两个黑锅叫徐福林、秦丙奎背下来。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徐福林刚才那么大意,叫那番话给沈淮听了个真切,这么多人在场,他们能矢口否认吗? 高扬心里骂着,今天怎么会这么背,喝水都能塞到牙? 他接过沈淮的手机,也只能跟陈宝齐说道:“陈书记,我是高扬,也刚巧知道这件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霞浦县的徐福林副县长与昭浦造船厂的秦丙奎副厂长,事前是知道船厂工人围聚这件事的。不过具体的情况,我还是建议霞浦县委县政府进一步调查清楚后再做处置……” 听高扬这么说,徐福林脸色越发苍白,身体颤抖着想说什么,一个字节都没有吐出口,就一头栽倒在地。 随行人员七手八脚的将徐福林扶起来,见他双目紧闭,手捂住胸口,似乎是心脏病发作,当即用车将他送往县医院抢救…… 沈淮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将手机拿回来掐掉,也无意再跟陈宝齐通什么话,只是跟葛永秋说道:“葛县长,这件事是县政府出面调查,还是我跟陶书记汇报一下……” 看着心脏病发作、给塞到车里的徐福林,又看了看气得浑身颤抖的秦丙奎,心里疑惑,秦丙奎应该不是跟沈淮配合给他们下套子,但沈淮为什么会刚巧出现在这里? 葛永秋又看了站在旁边的戴影一眼,心想,难道问题出在她的身上,是她跟沈淮泄漏了他们的行踪? 他心里痛惜,女色真是误事,要不是高扬下午在县电视台看到她眼馋,夜里百般暗示要喊她出来陪同,哪里会行事不密,叫沈淮反过来抓住他们的痛脚? 第五百四十七章 黑锅 见沈淮将皮球踢过来,要他出面调查徐福林、秦丙奎唆使船厂工人围聚、阻挠改制一事,葛永秋直觉得头皮要炸开来。 沈淮这是想把刀塞他手里,借他的手对着徐福林、秦丙奎的胸口扎下去。 处理轻了,沈淮会不依不挠,毕竟扣这么大的帽子,处理起来不可能不痛不痒;处理重了,别人只会他葛永秋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 明知道沈淮这是要借刀杀人,但是他能不接手吗? 他要是不接手,由县委的名义来调查这件事,徐福林为了自保,会不会胡乱话,把他跟高扬都咬下水? “徐福林、秦丙奎无组织无纪律,对改制工作有意见,不通过正常程序向县里反应,反而在背后捣动作,阻挠改制工作,性质十分恶劣,我会牵头严厉查处这件事。”葛永秋绷紧脸,一字一句的道。 秦丙奎听了葛永秋的话,脸sè铁青,咬紧牙一声不吭。 倒地后给搀上车的徐福林,意识还是清醒的,听了葛永秋的话,身子颤了一下,更是绝望浑身冻凉。在他官场厮混了半辈子,知道官场是残酷绝情,却没有想轮他身上时,会是这样的残酷绝情。 局势恶劣如此,高扬心情复杂的看了穿红裙子的戴影,他不清楚是不是这女人泄漏了他们的行踪,但要是他不惦记这个女人,吃过饭再提议霞浦来,也不会叫沈淮抓住痛脚。 他不知道陈宝齐会怎么想,但想来心里不可能痛快。想要自己要给陈宝齐一个解释,高扬再没有玩弄女人的心情,心情沮丧的走出庵院,低头钻进车里,跟葛永秋道:“葛县长,我先回市里了,你们调查清楚这件事后,再跟市里汇报……” 已然一败涂地,沈淮究竟为什么深夜会出现在庵院里,是巧合,是故意设下的套,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葛永秋无力的走出庵院,看戚靖瑶还站在庵院里,问道:“戚部长,不走吗?” 沈淮拿起桑木盒子,蹲身去拾刚才给他砸落在地上的棋子。 戚靖瑶看着沈淮从容淡定的拾子入盒,咬了咬牙,终是忍不住的问道:“是谨馨跟你起过这庵堂吗?”她记得初次见面时,沈淮将她当成谨馨,虽然沈淮事后矢口否认,但戚靖瑶认定他跟妹妹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两次霞浦,两次都能在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撞这杂碎,除非谨馨跟他起过一些事情。 沈淮抬头看着戚靖瑶美得叫人眩目的脸蛋,淡然一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老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我听人,戚部长疑心很重,不过今天这事,戚部长你真是想多了。我住在这旁边,为什么偏你们能过来,我不能过来?” 叫沈淮带着教训的口吻了一通,戚靖瑶俏脸也是难看,转身走开。 戴影见沈淮也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想什么,又发现没有什么好的。 沈淮之前只是凶名在外,但见过他刚才对徐福林、秦丙奎的冷酷无情,戴影也没有自恃漂亮再去撩拨的胆气,只想悄悄的离开这里,谁都不要注意她才好。 戴影将家时,汽车灯光打过来,照着院墙、石板巷一片雪亮。 戴影给汽车晃眼睛,看不清是什么人。 她贴墙壁站着,待轿车驶过来,看戚靖瑶坐在车子里缓缓的按下车窗,手捂胸前,招呼道:“原来是戚部长啊……” 戚靖瑶看着县电视台的这个美女主持人,脸蛋漂亮得想叫人在上面划一刀,看着她jing惕而防御的姿态,秀眉微扬,问道:“沈副记真的住在这附近?” 戴影叫戚靖瑶盯着,仿佛给毒蛇盯住一般,感有些不自在。 她不清楚戚靖瑶为什么要确认沈淮的住处,但也知道沈淮的住处在一定级别的人那里不会是什么秘密,指着前面的巷子口道:“沈记住前面巷子里。” “你跟沈副记很熟悉啊?”戚靖瑶又问道。 刚才的场面,戴影再蠢也知道有些事不是她轻易掺和。 虽然刚才的场面是沈淮占据上风,但戴影也能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再,戴影清楚她的美貌在男人群里是种优势,但要以为她的美貌,在漂亮不弱过她半分的戚靖瑶跟前还是什么优势,那太愚蠢了。 “也不是很熟悉,只是工作中见过两面。刚才也是陈台长打电话过来,我一出门遇沈记庵堂人下棋去,他想顺便跟我了解县电视台的工作情况……”戴影jing惕看着戚靖瑶,不明白她坐车绕过来专门问这事是什么意思,半真半假的起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庵堂里。 “是嘛,”戚靖瑶无法分辩戴影的话是真是假,笑着,“我来东华之前,听沈淮喜欢漂亮的女人。看你的脸蛋,我都会动心呢,也难怪那些臭男人跟苍蝇似的了……” “戚部长您才是真叫漂亮……”戴影叫戚靖瑶那双带电美眸打量着,浑身有着不出的不自在,似乎她再近一些,戚靖瑶那按在车窗上的玉手会摸她身上来似的。 “是嘛?”戚靖瑶一笑,又问道,“你愿不愿意调市电视台来工作?” 戴影微微一怔,不明白戚靖瑶底有什么意图。 按她要试探自己跟沈淮有无关系,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但除此之外,戴影又想不明白她还有什么企图。 “你考虑一下,过些天再告诉我答案……”戚靖瑶似乎也无意步步紧逼,开合上车窗,开车离开起凤巷。 沈淮站在黑暗之中,远远的看着戚靖瑶开车离开。 他虽然听不见戚靖瑶跟戴影在谈什么,但心知戚靖瑶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他等着戴影进院子关上门,才悄无声息的走过去。 高扬回市里,没有跟戚靖瑶同行,直接陈宝齐住处去。 高扬走进陈宝齐的房,见陈宝齐yin着脸,心里也是忐忑。 “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跟沈淮撞一起去了?”陈宝齐厉sè盯着高扬的脸。 今天晚上的事可轻可重,轻了,牺牲一两个无关轻重的杂鱼;重了,他陈宝齐都有可能脱不开身。 要是让省里认为他陈宝齐故意在改制工作中沈淮的茬,这对他的负面影响将难以估量。 现在省里的经济工作,一方面要稳定大局,一方面要坚定不移推动国企改制试点工作——这是省委记田家庚与省长赵秋华联合定下的调子。 如果仅仅是秦丙奎带动有情绪的工人站出来抗议,市里可以拿稳定大局的帽子压沈淮,要求霞浦县委县zhèngfu将改制做细;反过来,要是叫省里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在搞针对沈淮的yin谋,一顶恶意阻挠国企改制工作的帽子,是他陈宝齐身为市委记也担当不起的。 算恶意阻挠改制的帽子扣不下去,让省里知道他故意沈淮的痛脚,对他也会有极不利的影响。 “戚部长她同学提及霞浦县有座庵堂,月下风景极好,想着过去走一走。我没有多想,葛县长也相当热情,想着过去走访一下也无妨,也没想沈淮会在那里,”高扬避重轻的道,他不敢将责任都揽下来,失去陈宝齐的信任也是他所承受不起的,“徐福林大嘴巴兜不住,在庵堂门外起船厂的事情。我也是疏忽大意了,没有及时阻止他,叫沈淮在庵堂里听一些事情。这件事,我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瞧瞧你们做的这叫什么事情!”陈宝齐忍住不满的道,“现在也不是谁担责任的问题,这屁股你们要怎么擦干净?” “沈淮刚霞浦时,将徐福林儿子开的酒楼当作违章建筑强拆了,”高扬道,“沈淮似乎也认定这事是徐福林有意跟他过不去……” 陈宝齐单手抚额,高扬的意思很明确:不管徐福林冤不冤枉,这黑锅让他往死里背,能将这件事情的影响控制住。 只是沈淮容易这么打发? “葛永秋这个人可不可靠?”陈宝齐问道。 “据葛县长跟沈淮积怨很深。”高扬道。 陈宝齐点点头,道:“好,你跟葛永秋,当初是省委组织部直接调沈淮霞浦担任副记,新浦钢厂项目落地生根后,接下来由他代县长、全部主持霞浦的行政工作,也是题中之义。不过市里正加强沿江地区的开发建设,西城区也需要有经验、有能力的官员去主持工作……” 高扬点点头,见陈宝齐止住话头,似乎也没有追究他们行事不密的责任,便告辞离开。看着保姆关上门,叫院子里的冷风一吹,高扬才感觉他背脊也是渗出很多的冷汗。 要将事态的影响控制住,要让徐福林背这黑锅,但这把刀还得要葛永秋来捅。让葛永秋捅这刀,也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而沈淮在霞浦已经是草头王了,给葛永秋好处,在形势上也不能支持他留在霞浦跟沈淮对着干;高扬心想葛永秋大概也是极愿意调出霞浦的。 第五百四十八章 成熟的问题 第二天上午,王卫成代表沈淮,陪同宋晓军,一起送恒洋船舶曾志荣、魏长林等人离开霞浦。 王卫成上午还在挺担心船厂改制遇阻的事情,待中午赶回县里,才知道形势发生逆转。他中午赶回食堂吃饭,在食堂里吃饭的机关人员,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徐福林因徐记酒楼被拆、怀恨在心,唆使秦丙奎鼓动船厂工人闹事,阻挠改制的事情。 王卫成还没有跟沈淮碰上头,也不清楚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事情对改制工作变得极有利,但还是感到异常的疑惑,不明白事态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全文字手打 王卫成在食堂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要回前面的办公楼去。 在走廊里,陈燕踩着高跟鞋,“咚咚咚”的从后面追过来,喊住他:“王主任、王主任……王卫成” 王卫成这才确认是喊他,转回身看向陈燕,笑问道:“陈主任什么时候封我当主任了?” “王卫成,好歹我跟你家徐惠丽是多年同宿舍的老同学,消息都传开了,你还跟我装痴卖傻啊,”陈燕横眸顾盼的嗔怪道,怨王卫成对她都不露一点口风,“沈副书记要是当县长了,不得把你提副主任?”看最新章节 “你说什么跟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王卫成问道。 王卫成虽然谨慎持重,但不比杜建那只老狐狸狡猾,见他的样子,似乎真不知情,陈燕也略感疑惑:“你真不知道?我怎么从陈伟兵主任的嘴里听说市里这次要把葛县长调出霞浦,让沈副书记来代县长,等到十二月召开大举再把待字去掉……” 沈淮顶替葛永秋全面主持政府工作,这个是明眼人都能看得见的事情,但是昨天之前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王卫成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就传得沸沸扬扬,他作为沈淮的秘书,偏偏一点都没有提前听到? 既然陈燕说消息是县府办主任陈伟兵传出来的,那自然是有来源的,不会一点都不靠谱。再一个,葛永秋调出霞浦,沈淮代县长,跟徐福林勾结秦丙奎阻挠改制一事又有什么关联,为什么今天同时突然都在讨论这? “我上午不在县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卫成说道,“对了,说徐副县长跟昨天船厂事情有关,也是陈伟兵主任说的?” “哦,你上午不在县里啊,”陈燕盯着王卫成的眼睛看不似装假,只能巧笑嫣然的说道,“徐副县长跟船厂的事,葛县长上午就着手在调查了,都已经约谈了好几个人……” 王卫成看了陈燕一眼,大体能看出她巧颜浅笑之下骨子里透出来的心虚。 徐记酒楼给当成违章建筑强行拆除之后,徐家父子也只是打落牙咽肚子里去,徐福林保住副县长的,也没有人会将一个还管着事的副县长当落水狗打陈燕作为徐福林的人,虽然曾对沈淮语有不敬,但她在政府办只不过是个副股级底层干部,沈淮不会对她直接呲牙凶恶,也不会有谁嘴碎会满世界说她曾得罪沈淮的事情,故而这段时间她在县政府虽然没有以前招摇,但还算滋润。 不过,要是葛永秋真着手调查徐福林涉及阻挠船厂改制一事,徐福林的问题就严重了。陈燕一旦在县政府失去徐福林这个保护伞,差不多就意味着她滋润的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王卫成还不清楚今天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自然不会在走廊过道里跟陈燕纠缠,看了看手表,说道:“我还有工作要跟沈县长汇报,不跟你扯了。”借口就进了办公楼。 陈燕看着王卫成滑身溜走,站在那里又气又恨,却无计可施。 不管最终造船厂工人围聚事件的调查结论如何,现在声势就搞得这么大,又是县长葛永秋直接主持调查,进官场有几年的陈燕心里也清楚,徐福林这次不可能保住位子。 而且沈淮顶替葛永秋主持政府工作之后,就是县政府大楼里的老大,往后这角角落落将都是他的光芒。陈燕心想沈淮也许不会直接对她做什么,但是要让别人知道沈淮心里对她或曾有不满,那等待她的只会是别人的落井下石。 王卫成在县中就是教导处副主任,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也解决了他职务升迁的铺垫工作;大家都在议论,沈淮真要担任代县长,深得沈淮信任的王卫成,肯定会给到县政府办副主任的位子上去。 陈燕就想着要是能跟王卫成搞好关系,她在县政府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只是王卫成比她想象的要滑头一些。 她这时也顾不得跟徐福林几次露水姻缘了,想着先自保才是紧要。 王卫成敲门推开沈淮办公室的门,看到县委书记陶继兴也在这里,说道:“陶书记跟沈县长谈工作呢,那我等会儿再过来……”说着就要退出沈淮的办公室。 “小王有什么工作,就进来跟沈县长汇报吧;我这就要走。”陶继兴站起来说道,让王卫成进去。 沈淮站起来送陶继兴出去,在门口跟他说道:“要是秦厂长愿意去县总工会,我是没有意见的。说服秦厂长的工作,还要麻烦陶书记你了。” 待陶继兴离开,王卫成先将上午送恒洋曾志荣等人离开的事情,简略跟沈淮汇报了一下,刚要问及徐福林与船厂传闻的事情,杜建敲门走进来。 “沈书记,这是造船厂的职工资料。” 沈淮从杜建手里接过厚厚一本档案袋,要杜建跟王卫成先坐着,他走回到办公桌后,先看起造船厂的职工档案来。 见沈淮粗略的翻过文件,王卫成开声说道:“我刚在食堂里吃饭,大家都在谈徐副县长跟船厂的事情。我对秦丙奎不熟悉,我家老舅前两年刚从船厂退休,还知道些事儿。昨天夜里,我还特意到我老舅家走了一趟,听他说,秦丙奎之前对徐副县长,似乎也是挺看不上眼的。” 霞浦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全县中层干部看上去有好几百人,但这些人几十年都窝在霞浦,彼此间接触的机会自然不会少。 徐福林与秦丙奎肯定是认识的,但昨天船厂工人围聚闹事,给他们下马威,到底是不是徐福林在背后给秦丙奎指点迷津,王卫成则认为可能性不大,事情应该是另有隐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葛县长那边会有调查,我们这边就不掺和了。”沈淮不想谈这个问题,就直接截住王卫成的话头,不叫他说下去。 看到王卫成似乎还有话要说,杜建站起来,跟沈淮说道:“那我们就先出去了。”示意王卫成跟他先出去,不要纠缠在沈淮面前纠缠这个问题。 杜建帮沈淮将办公室的门掩上,在过道里没有说话,到办公室里,才跟王卫成说道:“市里今天上午召开常委会,讨论了葛县长调到西城区,由沈书记代霞浦县长的问题。现在市常委会议没有什么机密可言,消息都已经传开了,你上午没在县里,可能不知道这事。” 王卫成虽然学不会杜建的圆滑,但不会真的就认为市常委会议没有什么机密可言,沈淮将担任代县长的消息,应该是有心人故意传出来的。 当然了,沈淮担任代县长与葛永秋担任徐福林跟造船厂的问题是不是有直接的关联,王卫成不知道事情的细节,不好妄下结论,只是有邪他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沈淮不让他说,杜建虽然不是好的倾诉对象,王卫成也是忍不住说出口来:“我老舅跟秦丙奎比较熟悉,秦丙奎在船厂工作了半辈子,当副厂长也有十年时间了,家里真是家徒四壁,一样值钱的家具都没有;谁要是逢年过节敢给他送礼,都得要让拿东西砸脸上去。连他女儿在霞浦县里找份工作,他都拦着不让,只同意他女儿到船厂当个普通工人,最后把自个儿女儿气得外出打工……” “秦丙奎作为党员,是优秀的;作为船厂副厂长,却是不合格的。” 听着沈淮的话从后面传出来,王卫成尴尬的站起来,他都没有听到沈淮推开办公室门的。 沈淮将材料丢到杜建的办公桌上,说道:“我签过字了,你让人给赵县长送过去。”没有再说什么,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王卫成有些手足无措,沈淮明摆着不想他们在背后议论秦丙奎的事情,明摆着想这次把秦丙奎从船厂搞下来,他偏偏控制不住嘴痒要跟杜建说几句替秦丙奎抱不平的话。 杜建宽慰的拍了拍王卫成的肩膀,虽然王卫成不够成熟,但他经历这么多事,也不会跟着趁机踩王卫成两脚。 杜建也不知道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谁故意传出消息,葛永秋调出霞浦,沈淮担任代县长一事,已经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虽然近五个月,沈淮差不多已经是霞浦县的草头王,但之前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也不顺,导致杜建、宋晓军、戴泉、王卫成等人,职务也没能正式过来。 沈淮正式代理县长职务之后,县政府这边就迎来一次大的职务及分管工作的调整,杜建心里清楚,将来他、宋晓军、戴泉、王卫成等人在霞浦的地位,将跟接下来这次的调整直接相关。 王卫成的不成熟,叫沈淮看在眼底,应该会很严重的影响吧?杜建心里这么猜想着。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两个女人的心思 黄昏时,熊黛妮拿起挎包离开办公室,将要走出大楼,就看到陈燕正往这边走过来。 文山商场有好几道门,这边是员工进出的侧门,看到陈燕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熊黛妮估计跟霞浦县今天发生的事有关。 她见陈燕似乎给路边什么事吸引住了,扭头往那边看,没有注意到她,就趁着陈燕视线转过来之前,先一步从侧门走进商场里去。 看着陈燕从消防楼梯上楼去,熊黛妮确认她是过来找自己的,倍感头痛,走到公用电话边,拿出磁卡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沈淮,给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熊黛妮吓了一跳,转回身却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周裕站在身后,见她手里拎着两只装衣物的纸袋子,也不知道是正逛着商场,还是逛完商场正准备离开。 “哦,”熊黛妮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 “给哪个小情人打电话呢,心虚成这样子?”周裕开玩笑的问道。 熊黛妮唯恐她跟沈淮的事泄漏半点风声出去,哪里会跟周裕说她是要给沈淮打电话?只是她做贼也是心虚,叫周裕这么一问,俏脸先红了一半,娇嗔道:“我从小就不经吓,哪里有心虚了?我想着下班偷个懒不急着回去,刚要给我妈打电话说一声呢。” 见熊黛妮俏脸微染如霞的样子,恨不得把偷人的事写到这张漂亮的脸蛋上去,周裕笑道:“你真不是做贼的料。对方谁啊,是不是约好一起逛街,怕给我看到啊?” 周裕虽然跟熊黛妮接触的次数不多,但也知道她跟周明离婚也快有一年了,也应该抛开过去,重新找个好男人过ri子了。 不过谁会是熊文斌乘龙快婿,周裕还是很有兴趣知道的。 “真没有人。”熊黛妮说道。 “得,得,”周裕开玩笑的说道,“藏得这么厉害,好像我要跟你抢男人似的。” “要有男人,随便周部长你怎么抢,”熊黛妮说道,“我陪周部长你一起逛街,你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真不妨碍你们?”周裕歪着头,盯着熊黛妮漂亮的眸子,戏谑的问道。 “周部长,你废话真多呢,”熊黛妮给周裕看得心虚,热情的挽紧她的胳膊,拖住她商场里走去,不叫她再纠缠这个问题,当真拉她一起逛起商场来。 周裕还意犹未尽,也正好想有个人陪着一起逛街。 正好是入秋将要换衣时节,两个女人逛商场起也是尽兴。周裕还依赖熊黛妮是商场员工,几身衣服,优惠了不少钱,逛过商场就挑了一处精致的餐馆,请熊黛妮吃晚饭。 也许有着相似的经历,一个单身母亲,一个跟单身母亲没有什么差别,两人身材相差无几,虽然年龄上差有四五岁,但站在一起跟姐妹一般无异,衣着品位也接近,又差不多是同一个生活圈子,熊黛妮、周裕彼此都觉得特别有共同语言。 虽然跟沈淮擦枪走火,就差最后一步没做,但毕竟跟沈淮的事见不得光,对今后的人生道路会怎么走,熊黛妮心里依旧有着矛盾的情绪。 看着餐馆窗外街上,一对对手牵手、手挽手走过来的情侣,熊黛妮心里有着莫名的情绪,她知道周裕的家事:“周姐,这些年你怎么没想过再找一个男人?” “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周裕笑着问道,托起脸颊,看着熊黛妮道,“怎么,想男人了?到底哪个男人让你这么拿不定主意啊?” 熊黛妮捉周明jiān的那天,周裕跟沈淮也在车里做那事,恰巧碰到一个地方去了。周裕一直都担心给熊家姐妹认出来,一直以来看到熊家姐妹都有些心虚,不敢接近。这时候见熊黛妮不知道她跟沈淮的事情,也觉得挺好玩的。 熊黛妮她斗嘴皮子,八个她加起来都不是周裕的对手,要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她一辈子都捉不到主动权,只能娇嗔道:“周姐你再胡扯,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隔壁桌还有其他客人在,周裕也不能说得太放肆,俯过身子,凑过头来,跟熊黛妮小声的说话:“说实话,我当初跟我家那位在一起时,也没有特别深的感情,后来就发生了车祸。说起来也好笑,发生车祸时,他车里还有别的女孩子,那时候我要是离开他,也没有会说我的不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可能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拖了两三年,心就拖淡了。他那样子,也没有可能治好,而晴晴总是把他当爸爸的;也可能是拖了两三年,没有当初那么恨他了。再说发生车祸时,那个女孩子死得挺惨的,他虽然不能再说什么了,我也能看得出他一直很内疚这件事。我后来也去查过那女孩子的情况,真的没有我漂亮呢,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但跟他是同学。这样,也就觉得他挺不容易的,反而觉得就这么照顾他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让晴晴有个完整家的感觉。其实,我感觉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你就不想男人吗?”熊黛妮问过就觉得太大胆了,脸红红的看着周裕,怕她看出自己的心虚来。 周裕脑子里闪过沈淮的样子,想到也有些ri子没有跟他单独相处,叫熊黛妮提起来,心里也怪想得慌的,反问道:“你呢?” “是我先问你的。”熊黛妮咬着红得快要滴血的嘴唇,坚持要周裕先回答。 “偶尔会想,不过一次就能抵上一阵子。”周裕说道。 熊黛妮见周裕都应该有三十二了,还是如此的美艳,容光焕发的样子,光滑的漂亮脸蛋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就想着她时不时有着滋润;而且黛玲每回提到周裕时,语气也是颇冷淡的,好像认定她是一个不守规矩、不值得接触的女人似的。 唯有单身这么久,熊黛妮能体会单身的难处,觉得周裕在外面有人,正常得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这种私事不好瞎打听,刚才也是壮着胆子才问一句,这时候听她亲口承认外面有男人,还说得这么大胆直露,熊黛妮听了就忍不住心热脸烫。 想到上次跟沈淮躲在卫生间里擦枪走火,虽然没有叫他真正的进去,但随后一段时间表也是说不出的身心舒坦,心想大概就是周裕这感觉。 “你呢?”周裕见熊黛妮脸红面热的样子,笑问道,“是不是想男人了?” “我有七七,感觉过得还不错,不想改变什么,偶尔也会想,不过我跟他还没有到好一步。”熊黛妮不会直接跟周裕提沈淮,但周裕都这么说了,她也想就跟沈淮的事,跟周裕请教。 “那到哪一步了?”周裕笑盈盈的问道,看熊黛妮娇媚可爱的样子,都忍不住想要逗她。 “男人总是毛手毛脚、猴急心热的,你说还能到哪一步?”熊黛妮想到卫生间的那一幕,不好意思跟周裕说细情,但也承认就最后一步没做。 周裕奇怪了,问道:“你这么有女人味,你能忍得住,他也能忍住?” 已婚女人私密谈话多半没有下限,熊黛妮见周裕这么好奇,小声说道:“把他弄出来了。” 周裕小嘴张成“o”型,颇为讶异的看着熊黛妮,又笑道:“我还以为你特传统呢,那小子真有福气。” 熊黛妮红着脸笑打了周裕一记,小声说道:“没你想的那么下流,用手啦。”但想想跟沈淮的行为,好像比用手还要下流一起,又忍不住轻笑起来,美脸飞霞红染。 当然,她也不知道沈淮有没有满足,她这方面的经验不足,想跟沈淮尝试鱼水之欢,但又特别担心会意外怀孕,担心事情会走光,也好奇周裕跟她男人的关系:“你跟那个人在一起,他会有什么奇怪的要求吗?” “他还算比较体贴了,”周裕说道,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每次都是我需要比较多些,他反正也有其他女人,我就管不了他太多……” 熊黛妮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感觉的。 聊着私密的语题,熊黛妮、周裕彼此都觉得亲近,不过家里都有女儿等着要照顾,吃过晚饭,约好下次一起逛街,周裕就开车送熊黛妮回住处。 进小区,熊黛妮没想到陈燕在商场没有逮到她的人,竟然在她楼前守到现在。 毕竟多年同学,熊黛妮也忍不下心太绝情,从周裕车里下来,跟陈燕打招呼:“陈燕,你怎么到市里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陈燕看了车里的周裕一眼,看着这女人脸熟,没认出是谁来,心想应该是熊黛妮哪个朋友,看人家没有下车来打招呼的样子,也不会多嘴问什么,跟熊黛妮笑着说道:“下午到市里来办事,吃过晚饭,就想着找你来了,我也是刚过来……” 熊黛妮也不戳破她,与周裕扬手告别,请陈燕到家里坐。 “她是你朋友啊?”陈燕想着周裕看着脸熟,问道。 “嗯,”熊黛妮心想她跟周裕应该能算是朋友了,点点头说道,“下班后一起逛街吃饭来着,都不知道你到市里来。” 第五百五十章 密谋约会 熊黛妮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不敢用家里的电话,一直熬到第二天到单位,才用办公室的电话联系沈淮,说及昨夜陈燕过来找她的事情: “陈燕她儿子过生日,要请我今天晚上到霞浦吃饭;我不想去,但她实在是太纠缠人了……”熊黛妮在电话里诉苦道。 沈淮将手机夹在脖子上,两脚敲到办公室上,一边看文件,一边跟熊黛妮闲扯,听着她娇软的声音,知道她办公室里也没有外人在,笑着说:“我心眼有你想象的那么小吗?我有毛病,犯得着专门跟陈燕过不去。” “还不是霞浦这两天的事情搞得人心惶惶的,”熊黛妮说道,“她昨天到我单位,没逮到我的人,夜里在小区守了两个小时,我都怕她了。” “那你就过来吃顿饭呗,我也想见你了……”沈淮说道。 “真的假的?”熊黛妮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嘴巴却是轻易不饶口,说道:“不过,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我到霞浦后,会跟陈燕她们在一起,也不方便给你打电话了,我又没有手机,晚上你想见我,怎么找我?” 她知道沈淮肯定不会参加陈燕儿子的生日酒宴;她以前跟沈淮还没有发生什么关系,公开场合遇见也没有什么,现在她就怕跟沈淮在一起时会给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昨天跟周裕谈过话后,熊黛妮心思放开了些,心里也是极想见沈淮的,但两人哪里说想见就能见到面的?她就算去买一支手机,也不敢拿手机给沈淮打电话,以免不小心给黛玲跟她姨从通话记录里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你晚上吃过饭后,去徐惠丽家,我晚上会去找王卫成谈话;这样我们可以在他们偶遇,”沈淮说道,“然后我回市里,顺便送你。” 熊黛妮细想也是,沈淮这么安排真是天衣无缝,叫别人看不出破绽来,嘴里却说道:“你的经验真丰富啊……” 沈淮无耻的笑了起来,说道:“我的经验到底丰不丰富,你晚上就知道了。” 沈淮下午由杜建等人陪同,到县属企业调研,王卫成手里另有交办的事情要做,就留在办公室里,三点钟接到妻子徐惠丽从县中医院打过来的电话。 “陈燕有没有跟你提起,今天她儿子过生日请吃饭?” “他家小子跟我家乐乐是同年的,五岁的小毛孩,过生日请吃什么饭啊?”王卫成猜想陈燕大概是想刻意修复关系,在电话里也没有明着说,相信妻子能明白。 “熊黛妮好像也会过来,”徐惠丽说道,“陈燕昨天特意去请的。” “啊……”王卫成有些意外,心想经历之前在徐记酒楼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之后,熊黛妮还愿意到霞浦来,大概也是受不了陈燕的纠缠吧? “要不我打电话给黛妮,问一下?”徐惠丽在电话里问丈夫,“不过,未必能联系上她。” 九六年,手机还是稀罕物;就连王卫成因公务需要,也只是随身配了一只摩托罗拉的寻呼机。要是熊黛妮不在家或办公室,也确实联系不上她。 再说,要是单为赴宴的事情联系熊黛妮,他们这边也好像表现得很为难似的。 王卫成想了想,说道:“实在不行,你就去吃顿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反正不掺和这事,妻子跟陈燕毕竟是多年同宿舍的同学,也没有完全不相往来的必要,那样显得太势利,也未必合适。 当然了,王卫成心里担忧的还是昨天的事情。 秦丙奎即将面临的遭遇让他感到同情,虽然在沈淮明确表示不让他们议论这件事之后,他还是如梗在喉,然而跟杜建所说的那一番话,无意间叫沈淮听到,他深感担忧。 王卫成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有十年了,有些事他虽然做不出来,但都能看得明白: 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对错可言,你有能力,领导提拔任用你,实际上看中是你能为他所用的能力。 一旦领导认为你不认同他,你的能力不能为他所用,那也就意味着你前进的道路到尽头了;没有哪个领导,会提拔一个跟他唱对台戏的下属。 王卫成今天一天都没有怎么见到沈淮的人,也不清楚沈淮听到他昨天议论秦丙奎的话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王卫成心绪忐忑了一天,都没能安宁下来。 心绪再不宁,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王卫成手里有一份决议,需要县常委成员都签字,他跑到县委那边找陶继兴签字,敲门之际,就听到里面有很大的声音在争吵: “县委既然认定我错了,认定我鼓动工人站出来跟县里唱对台戏,认定我违反了组织纪律,我撤职也好、开除也好,我没有意见。不能工人们下岗,我却跑到总工会吃白饭,我丢不起这个人……” 听到是秦丙奎的声音,王卫成也是骤然头痛,没想到他在办公室里跟县委书记陶继兴也当面争执起来了。 王卫成硬着头皮敲开陶继兴的门,陶继兴跟秦丙奎虽然都不再说话,但看陶继兴绷紧的脸,心想他大概也给秦丙奎的倔性子气得不轻。 陶继兴昨天到沈淮办公室,王卫成猜想他应该是在沈淮面前替秦丙奎求情,想着将秦丙奎从船厂调出来,安排到县总工会工作。 王卫成之前听他老舅说过秦丙奎的事迹,对他的倔性子还真是没有太深的了解,没想到秦丙奎非但不领陶继兴的情,还在办公室里跟他顶了起来。 这件事,王卫成不好评论什么,拿材料递给陶继兴签字,看着秦丙奎怒气冲冲的样子,似乎在造船厂改制的问题,他宁可给开除,也不给县里一点退让的余地。 这么一个倔强、认死理的人,没有办法劝服他,而造船厂改制问题又不能拖着不解决,王卫成心想,沈淮处置秦丙奎的手段虽然谈不上光明磊落,或许也是无奈吧? * 沈淮由杜建等人陪同,整天都在下面的县属企业里调研。 王卫成难得给晾在办公室,干了一天的杂碎工作。也正是如此,王卫成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没有缘故的冷淡,无疑也是一种明显的信号。虽然才一天时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王卫成身处其中,心里的感受却是不一样的。 王卫成在办公室等到夜里八点钟,见沈淮都没有回来,心想他今天晚上不会再到县政府大楼来,心绪不宁,也只能先回家再说。 王卫成骑车到县中教职工住宅区前面的巷子口,刚好跟沈淮乘坐的桑塔纳遇上。 “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沈淮按下车窗,问王卫成。 “有啊,沈书记您有什么事情?”王卫成推着自行车走过来,看到是杜建坐在驾驶位上在替沈淮开车。 “那行,你先回家吧,我把老杜送回去,再到你家来找你,”沈淮说道,“关于工作上的事情,我有段时间没有找你好好谈谈了。” 只要沈淮愿意找他谈,表明还有值得挽救的机会;就算沈淮不找他谈,他也会主动去找沈淮反省错误——怕就怕领导从此之后不搭理你,当你是路人,这才是没戏了。 听到沈淮要找他谈工作,王卫成忐忑了一天的心情顿时就好转了一半,忙说道:“家里小孩子闹得欢,不方便我跟沈书记您汇报思想,前面有家茶楼……” 他不去王卫成家,怎么跟熊黛妮偶遇?听了王卫成这话,沈淮恨不得下去踹他两脚。 好在杜建知机识趣,听得沈淮要找王卫成单独谈话,便说道:“我走着回去就是了,没几步路,在纺织公司吃的晚饭,都还没有消化呢。就是等会儿沈书记您回市里,我就不能开车送你了……” “那你把自行车借给老杜,明天再跟他要。”沈淮让王卫成将自行车给杜建,将杜建丢下,他就载着王卫成开车拐进巷道,停到县中教职工住宅区楼下。 “秦丙奎今天又给我上了万言书,你看到没有?”沈淮在车里没有说话,下车往住宅区里走,问王卫成。 “这个我倒不清楚,”王卫成说道,“我下午找陶书记签字里,秦厂长跟陶书记在办公室里也不大和气,好像是宁可叫县里开除下岗,也不想调到县总工会。” 沈淮跟陶继兴通过电话,倒没有听他提起这点,大概陶继兴也拿秦丙奎没折,他也禁不住轻叹一口气,跟王卫成说道: “说实话,秦丙奎的党性、人格,我是尊重的,但尊重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你或许也会觉得,让船厂近两百名职工下岗,会有些残酷,但是你不要忘记了,我们作为霞浦政府官员,除了要对全县两万名国企职工负责之外,还要对其他八十八万不是国企职工的民众负责。国企职工生老病死都可以依靠单位,子女长大成人后,可以顶替就业,那霞浦六七十万农民呢?他们对这个国家、对这个社会就没有做贡献吗?国企职工能享受的福利待遇,为什么他们一点都不能享受?当然,有些偏激的人会说,要下岗,也该是素餐尸体的官员先下岗。他们这些说,也不错,但最终都要归结了一点,你提出来的方案,要能解决实际问题。单纯的道德判断,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而且,永远都不妄图有一个方案能解决全部的矛盾,解决问题的着手点,从来都是抓住主要矛盾先解决,然而再解决次要矛盾。同时,我们也要清醒的意识到,一件事物主次矛盾以及新的矛盾点,都是不断变化的。如今近百家县属企业面临的主要问题有哪些,在这些主要问题解决之后,会涌出哪些新的问题,县里要怎么预防以及将来应对方案是什么,你都要思考。今天也不跟你谈太多,就这几点你好好的思考一下,写几篇关于企业改制的文章交给我。县里下一步也会好好的统一一下思想。” 沈淮看了看手表,又跟王卫成说道:“时间不晚,我到你家喝口水就走……” 王卫成总不能说家里地方小,没空烧水给沈淮喝,他是巴不得沈淮进屋能跟他多唠叨两句。 沈淮心里想着熊黛妮应该跟王卫成他老婆回来了,想着摆出怎样的讶异神色进屋才合适。王卫成拿钥匙拿开门,沈淮就看见除了熊黛妮,没想到连她妹妹熊黛玲也在屋里。 得,都不用他装什么脸。 第五百五十一章 纸醉金迷 王卫成调县政府,暂时还住在县中教职工宿舍里,夫妇俩加上孩,以及帮他们照顾孩的岳母,挤在仅是一室一厅的房子里,利用北向的阳台改造出联在一起的厨房跟卫生间,条件十分的简陋。 看着熊黛妮从厕所出来,着厨房间的水池在洗手,沈淮提溜着皮带,作势要进厕所解,走阳台改造的厨房里,瞅着客厅里的众人视野给挡住,伸手摸上熊黛妮丰满弹翘的臀部,低声问道:“你妹怎么也跟过来了?这也太招人恨了。” 听着沈淮不掩情急的话,熊黛妮忍不住要笑出来。她上午跟沈淮约在王卫成见面,本来有那种打算,恋奸情热的期待了一天,不想叫黛玲临时插进来,是挺招人恨的。 “她还有两天学校去,在家喊无聊,缠着要一起过来蹭饭吃,我也没有办法。”熊黛妮没敢轻回身,怕叫客厅里的人看出破绽来,臀部微微摆了摆,想要摆脱沈淮那灼热的手掌。 只是阳台的宽度非常狭,给简易水池占去半,剩下的空间都不够两人错身而过,熊黛妮臀部往后稍稍一蹶,直接顶上他的腹股沟里,紧密密的贴了一个紧实,也是恋深情奸,贴上去能感觉那边在缓慢的硬起,她的心魂虽然也是烫滚发热,却不敢在这时撩拨沈淮,怕叫黛玲看出破绽来。 熊黛妮不敢在厨房逗留太久,瞅着客厅里的人不注意,俏皮的拿湿手甩了沈淮一脸水珠子,溜回客厅里去;沈淮拿熊黛妮没辙,只能进厕所解。 沈淮进厕所,看着里面也是异常的狭窄,摆了一只天鹅的洗衣机,蹲坑地方转个身都困难,他解裤解,得心些才会不溅得处都是。 沈淮从厕所走出来,拿纸巾擦干湿手,跟王卫成道:“后勤科那边应该还有条件好一些的房子;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让杜建怕你去跟后勤科要一套房子去……” 一家四口人挤在这套房子里,实在是太拥挤了,听沈淮要给他家安排房子,徐惠丽自然是喜不自禁;王卫成倒是颇为犹豫,道:“再等一段时间,没有关系。我刚县里,工作上都没有什么成绩……” “我是希望政府官员都能高风亮节,但又有点不现实,”沈淮道,“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守住应有的底线,该享受的待遇也没有必要推让。” 王卫成也明白这个道理,在一个不那么讲高风亮节的现实社会,你太突兀了,反而会叫自己给duli出去;再家里也实在是太拥挤了,没有再坚持推却。 沈淮也没有在王卫成家多逗留,告辞离开,开车顺便送熊黛妮、熊黛玲姊妹俩回市里去。 将市区时,沈淮接褚强的电话。 褚强平时都留在京投公司在燕京的总部,难得回东华一趟,今天晚上跟杨海鹏、周知白他们在一起,打电话过来拉沈淮出去喝酒。 熊黛玲起哄要跟过去一起玩。 褚强的“王朝俱乐部”是一家有陪|侍服务的夜店,再他刚才接褚强的电话时,听他们旁边有女孩子话的声音,沈淮自然不是特别想带熊黛妮、熊黛玲过去长见识,道:“男人喝酒谈话的地方,你跟过去干嘛?” “辛琪不在东华,我有义务替她监督褚强不乱搞,”熊黛玲没两天回校正式读研究生了,可不想一本正经的还做乖乖女,平时没有胆量去夜场长见识,这时候自然不放过沈淮,拉她姐一起过去,“七七肯定已经跟妈睡着了,一起去玩吧。” 熊黛妮半推半在后视镜里看了沈淮一眼,问道:“是不是我们特别不方便过去啊?” 沈淮无奈,只能开车载着熊家姊妹,赶去“王朝俱乐部”,与褚强、周知白、杨海鹏他们汇合。 关闭 英皇国际给打压下去之后,东华的夜生活并没有因此而沉寂,好几家夜店反而是生意兴隆。不过沈淮这两年夜里要出来喝酒,或者熟悉他的人约他出来喝酒,都选择会去万紫千红,对市里的其他夜店也不熟悉。 万紫千红歇业了,也不知道几时会重新营业,沈淮他们夜里出来喝酒,也只能转场子。 “王朝俱乐部”灯光璀璨的玻璃大门内,有四名穿性感旗袍的迎宾,旗袍短得几乎要露出大腿根,雪白的大腿在灯光的照耀下,越发有着纸醉金迷的靡靡气息。 虽然夜店大门前有颇大的停车场,不过沈淮还是将车开过去,拐进附近一个弄堂里停下来。 熊黛玲撇嘴跟她姐黛妮道:“你看他心翼翼的样子,谁嫁给这样的男人真可怕。他要在外面偷食,压根甭想能抓他的把柄。” 沈淮拿车钥匙作势要砸熊黛玲:“你再啰嗦,赶你回去。” 熊黛妮咯咯笑着,挽住妹妹的胳膊,不叫她胡八道。 走进包厢,褚强、杨海鹏、周知白他们身边果然都坐着漂亮的女孩子,杨海鹏、周知白是老江湖,看熊黛妮、熊黛玲姐妹与沈淮一起进来,没有什么惊慌的,倒是褚强跟捉贼给抓住似的,赶忙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跟身边的女孩子拉开距离,熊黛玲不屑的道:“有必要跟做贼似的吗?我跟我姐,跟沈淮过来长长见识,又不是代表辛琪来捉你奸的。” “虽身正不怕影子歪,但瓜田李下也不好解释,”褚强腆着脸道,“我出来喝酒,是专门跟咱家辛琪打过申请的;这个女孩子是周总专门给沈淮挑的,我只是先替他看着。” “你也这点出息,”沈淮打了褚强一拳,道,“有脏水往我头上泼?” “真是你给挑的,这个我作证,”杨海鹏在旁边帮腔道,“怕你来晚上了,漂亮女孩子都给其他客人挑走,专门帮你留了几个。这个你要不中意,还有两个备选的。” “谁请客啊,这么豪气?”沈淮问道。 “今天是褚二富请客,我们也没客气。”杨海鹏道。 沈淮看着褚强旁边坐的那个女孩子是挺漂亮,简单穿着白棉蕾丝襟边的衬衫跟水洗白的牛仔裤,不二十岁的样子,长相甜美清纯,坐在那里看不多高,但胸挺腰细臀圆,浑身透出青春的气息,在夜场里也算是少见的漂亮女孩子了。 不过,沈淮自知身份敏感,不会跟夜场的女孩子纠缠不清,趁着周知白、杨海鹏跟熊黛妮、熊黛玲打招呼的当儿,坐一边,也不用包厢里服侍的公主伺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摆桌前。 周知白坐过来,跟沈淮道:“这两天霞浦好像不大平静啊。” “嗯,”沈淮将前夜跟戚靖瑶、高扬、葛永秋等人在庵堂相遇的始末给周知白听,道,“其他我倒不怎么担心,陈宝齐跟高扬想在造船厂的事情上抓我把柄的心思,我能理解,但戚靖瑶半夜跟高扬他们掺和在一起,我担心整件事背后,还可能藏有其他的意图……” “东华目前的经济支柱是钢铁产业,梅钢是占据了优势,省钢、富士制铁短时间里想在产业布局上超越梅钢的可能极,”周知白分析道,“现在你跟熊市长提出东华要大力发展海洋工程装备制造产业这个概念,他们也应该清楚东华的优势有哪些,未必不想着出手抢一下先机。抢不过你,拖一下你的后腿也是好的……” 虽然周知白分析主要是从yin谋论出发,但不无道理,戚靖瑶前天夜里还与高扬赶霞浦,明显是有跟秦丙奎接触的意图。 现在提出产业概念是一回事,关键还是要看谁能踏踏实实的走出第一步。 宝和港投集团旗下,也有造船产业,在与西城区签约的西陂闸港综合开发协议,也提及了在西陂闸港工业园里发展大型造船厂的问题。 不过涉及西陂闸港工业园区的审批进程以及大型造船厂规划勘测设计,宝和港投的造船厂要进入实施阶段,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筹备。 而沈淮在新浦,以昭浦造船厂改制为楔机,引资投资商加速发展造船产业的步伐则要快得多。 陈宝齐他们看在钢铁产业上要超越梅钢的难度很大,想着先拖一下这边的后脚,抢发展造船产业的先机,确实有极大的可能性。 杨海鹏凑过来道:“以前市钢跟昭浦造船厂也有业务往来,秦丙奎这边的倔脾气是出了名的,但在船厂的威信也高。我开始还有些担心你要是强行将他调走,有可能会激化矛盾。我也没有想你将他跟徐福林这家伙扯一去——徐福林的名声在霞浦是烂大街了,他吃相太难看了,谁跟他扯上关系,名声都要臭一半——你这招真是厉害啊,秦丙奎那倔老头,现在估计是有苦不出啊……” 沈淮虽然没有跟别人明,虽然他从个人角度,也尊重秦丙奎这样能坚持原则的干部,但秦丙奎此时硬化的思想,已经不适合造船厂的发展,而是秦丙奎为了阻挠改制,甘愿给陈系的官员当枪使,沈淮也由不得用手段,迫使陈系将黑锅扣秦丙奎的头上。 五百五十二章 串场 沈淮现在主要精力都放在霞浦,放在新浦开发区、新浦钢厂项目建设以及霞浦县属企业改制等事情上。 即使有机会到市里来,沈淮也多是跟熊文斌或高天河、陈宝齐见面谈工作上的事情,跟其他人的见面机会就有限了。 即使在一些商务及公务接待宴请中,大家都还能见到面,但这样的场合,人多嘴杂,也难有机会交流。也只有像此时这般,到夜店找个包厢坐下来喝酒,才能机会好好的谈事。 熊黛妮、熊黛玲过来,是纯粹对男人世界纸醉金迷的夜店生活好奇,包厢里有着东华最新引进的卡拉ok机,她们凑头过去研究;甚至对周知白他们叫过来陪酒的三个女孩子,也觉得好奇。 周知白、杨海鹏、褚强都坐到沈淮身边来聊事,将三个陪酒的女孩子扔在一旁不理会;也因为他们谈的事情有些不能外泄,甚至都不叫这三个陪酒的牛仔裤女孩子靠近过来。 也许是太无聊的缘故,三个陪酒的女孩子也就不老老实实的包厢里坐着,进出包厢随意起来;杨海鹏开玩笑说是帮沈淮预留的那个穿牛仔裤的女孩子,跑出去好一会儿也没有回来,沈淮他们也不去介意什么。 到十一点钟,熊黛妮就要拉黛玲回去;周知白打算让司机送她们回去,沈淮看了看腕表,跟周知白、杨海鹏他们说道:“我明天上午还有会,下回再陪你们喝酒;她们俩坐我车回市里,我也要送佛上西天,顺路送她们回去。” 大概是看到沈淮他们要走,那个半天不见人影的牛仔裤女孩子又钻出来,粘过来,伸手挽着沈淮的胳膊。 女孩子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样子,跟抹了胭脂一样,红染似霞,倒也是很妩媚,身上也不知道抹了什么香水,有着好闻的香气,身材高挑,紧绷绷的牛仔裤将修长的双腿跟结实的臀部绷得曲线诱人,在夜场都要算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女孩子;而且比起其他穿黑丝短裙、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她的衣着打扮要朴素一些。 不过,她刚才在这边的包厢明明都没有怎么喝酒,沈淮见她这时候回来却是一副美眸微醺的样子,心想她大概是跑到其他包厢串场去了。 半天没见人影,看着沈淮要离开,这女孩子就跑过来亲热的粘住沈淮,看她的样子,恨不得将她挺耸的胸部贴到沈淮的胳膊上去,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熊黛妮疑惑不解的问沈淮:“她这是干嘛,舍不得你走啊?” 寻常到夜店里玩,请客归请客,但给陪酒小姐的小费通常都要每个客人自理。牛仔裤女孩,又不知道沈淮的身份,周知白他们都说她专门为沈淮点的台,要是放沈淮走了,万一她拿不到小费,找谁说理去? 大概也是知道夜里没有陪沈淮说一句话、没有喝一杯酒理亏,牛仔裤女孩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挽住沈淮的胳膊,说道:“我们这里的台费是一百……” 原来这女孩子缠过来是要小费,熊黛妮跟妹妹咂咂嘴,都不说什么。 褚强自然不会让沈淮掏这个钱,也不会斤斤计较这女孩子跑出去半天不见人影,他走过来,掏出皮夹拿出一百块给那女孩子,不叫她纠缠沈淮。 那女孩子接过褚强的钱,刚要塞到牛仔裤兜里去,包厢门给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脖子上戴金项链的男子走进来,一把抓住牛仔裤女孩拿钱的手,劈头骂道:“你个婊子,摸你两把奶|子推三阻四的,你躲这边里来!” 梦特娇的花衬衫,明晃晃的项链,珠子有小手拇指节那么粗,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粗脖子跟满是横肉的脸在灯光下呈紫红色,满嘴酒气,将那女孩子一把拽过来,甩手就要朝她脸上甩一巴掌过去…… 变故说来就来,只有沈淮站得最近,一把将那个甩出去的手抓住,喝道: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那女孩子脸色吓得煞白,微醺的醉意也给吓了一扫而空,没想到她串场想多赚一笔小费却惹到一个横客,稍反应过来就直接躲到沈淮身后去了。 那男的抬头看了沈淮一眼,恼他多管闲事,抽回手,推了沈淮一把,气汹汹的瞪眼骂道: “她串场当老子是凯子,老子抽她一巴掌都是轻的;你要多管闲事是吧?” “串场让她将钱退给你,能有多大的事情?”褚强站过来,挡在沈淮的前面,不让花衬衫男冲撞到沈淮。 沈淮拉着熊黛妮、熊黛玲两人,退回到包厢里来,免得有什么冲突,波及到她——出来喝酒的,要是让她们姐妹俩涉及到打架斗殴的事情里去,想来熊文斌心里不会特别高兴。 “你当老子没见过一百块钱是吧?兄弟,你们愿意当凯子是你们的事情,老子还从没在哪个婊子手里吃过这亏……” 花衬衫男满嘴酒气,几乎要喷到褚强的脸上,但他同伙没有过来,他看到五大三粗的杨海鹏也站过来,看到这边包厢里人多势众,也没有敢动手,但骂骂咧咧的不绝口。 沈淮坐到沙发上,跟周知白苦笑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没有一回出来喝酒能顺顺当当的!” 周知白哈哈一笑,知道沈淮是说上回在万紫千红发生的事情,拿起来电话通知他跟杨海鹏在外面等候的保镖兼司机过来,以免等会儿万一起冲突破,对方人多不好收拾。 不过王朝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反应更快,看到有人冲进这边的贵宾包厢寻衅滋事,很快就有四名穿黑色制服的青年赶过来,将那个满嘴酒气的花衬衫男连劝带拖的拉了出去。 两边都是豪客,王朝俱乐部是开店做生意,只要不砸他们的场子,他们自然是希望客人之间不要意气用事、起冲突。 看着花衬衫男给拉了出去,但牛仔裤女孩子知道刚才那个花衬衫男是横客,这事没那么轻易就能解决,要是店里知道她串场拿两边的小费,今天惹事的责任就在她头上,最后也会收拾她;她没有经过大场面,这时候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妈妈桑样的一个漂亮少妇走进来,巧笑嫣然的道歉打招呼:“刚才那个客人喝多了,冲撞了杨总、褚少的朋友,真是对不住啊。” “褚少,这名字听着威风啊。”熊黛玲坐在沈淮的边上,忍不住对褚强冷嘲热讽。 褚强尴尬的一笑,还是怕熊黛玲跑到辛琪那边揭他的底,偏偏又拿熊黛玲没折。 妈妈桑眼神扫过熊黛妮、熊黛玲姐妹俩,眼睛端的一亮。 她带出来的小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都是跟大的场子合作,都可以说是精品。她看人的眼力极强,当下就看到这两个相差四五岁的女人是姊妹俩,脸蛋漂亮是一方面,还有叫男人迷恋的身子。 这年头男人挑剔多了,光有漂亮的脸蛋还不够,身材也要亭匀合度;光皮肤白还不够,还有脂实凝滑,有触手溢弹之感,才能称得上品。 她起初看到沈淮不大起眼——身材瘦削,脸看着有些面熟,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到这边来玩过——要说衣衫鞋子都不及周知白、杨海鹏以及褚强他们身上的高档,但叫两个是姊妹俩的上品美人左右一坐,妈妈桑顿时就能看到他的身份才是真正的不凡。 “原来杨总、褚少今天要招待的贵客是这位先生啊,”妈妈桑啧啧嘴的叫道,似唱似赞,声调也扬,说道,“杨总、褚少真是高看我啊,我手下的女孩子档次再高,也没办法跟这位先生的女伴比啊,”冲沈淮媚眼横飞,“先生,不介意告诉我您贵姓吧?” “姓沈。” “沈先生啊,”妈妈桑巧笑嫣然的移了半步,俯着身子跟沈淮套近乎,领口荡下来,大半个雪白的奶|子都要露出来,“刚才小谨陪你还周到啊?” 沈淮看了牛仔裤女孩一眼,虽然知道“小谨”只是她在这里的花名,但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心里还是一热,跟妈妈桑说道:“哦,我有朋友在,没有叫她陪我。她大概是看到我们要走了,过来打声招呼吧……” 那女孩子感激的看着沈淮。 妈妈桑疑惑的看了小谨一眼,她对手下的女孩子自然都比较了解,怀疑她串场的可能性居多,但客人都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这会儿周知白跟杨海鹏的司机都走了过来,妈妈桑有眼力,自然也能看到这包厢里的豪客,比斜对面包厢那三个暴发户更叫人惹不起。 叫这事一打岔,周知白、杨海鹏他们也失去继续在这里喝酒的兴趣,让妈妈桑喊人进来结单。 周知白、杨海鹏、褚强他们都是私车,就停在楼前的停车场;沈淮跟他们不同路,就与熊黛妮、熊黛玲先离开,他的车停在外面的巷子里。 刚出门,熊黛妮就扯了扯沈淮的衣袖,让他看停在街对面的那辆尼桑车。刚才那个给拉出来包厢的花衬衫男,正坐在那辆车里探头看向这边,熊黛妮有些害怕的问道:“他是不是在等我们?” 沈淮撇了撇嘴,说道:“没事。”与熊黛妮、熊黛玲走到旁边的巷子里,坐上车,正准备倒过来,那个花衬衫男开着那辆黑色尼桑,就直接穿过大街,堵到巷子口,不让沈淮他能把车倒出去。 “小子,还以为你有多牛?逼呢,开一辆破桑塔纳,就敢玩双|飞啊!今儿,你把这两个妞让给我,老子就放你一马!”花衬衫男让他两名同伙在车里停,他下车走过来挑衅。 熊黛玲倒不怕事,只是很疑惑的问沈淮:“什么叫玩双|飞?” 第五百五十三章 以势压人 虽然熊黛妮也没有听过这些淫|言秽语,但她毕竟是过来人,心巧思敏,稍想便知道走过来滋事的花衬衫男说的“双|飞”是什么意思。 这种淫|言秽语听进耳朵里,都叫人禁不住面红耳赤,偏偏黛玲还傻乎乎的追问沈淮,看沈淮憋着笑的样子,也知道他一肚子坏水,熊黛妮伸手拉了黛玲一下,忸怩的说道:“又不是什么好话,你瞎问什么?” “哦……”熊黛玲不明所以,但看她姐的样子,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了,收住口不再追问沈淮。 沈淮回头见熊黛妮美脸微红,仿佛抹了一层粉色的脂光,妩媚清艳,流波似的眸光醉人。 沈淮心魂微荡,但在熊黛玲面前不敢流露太多,转回头看着花衬衫男站在车门仍喋喋不休的挑衅,猛的将车门往外推开。 花衬衫男猝不及防,身体正面给车门的边缘弹打了个正着,连退两步,抵到墙上,身子才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捂着裤裆蜷弯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花衬衫男的同伙,看到沈淮竟然敢先动手,也都跳下车来,跑过来要拉车门将沈淮揪出来;只是车门给沈淮先一步在里面锁死。 他们对着车门“砰砰砰”的拳打踢脚,花衬衫男缓过劲来,破口大骂:“今天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姓孙……” 桑塔纳不算什么豪车,但胜在结实,不畏拳脚;花衬衫男细得跟老鼠似的眼睛,四处溜着想找趁手的东西砸车。 就在这时,巷子口“砰”的一声巨响,吓得花衬衫男跟同伙一大跳,还以发生了什么事情,转回头只见他们停在巷子口堵路的那辆黑色尼桑,给一辆悍马直接撞到一边,蹭到街边的铁护栏上。 花衬衫男及同伙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路过的汽车无意间撞过来,看着他们车尾都给撞变形,而车身刮在街边的铁护栏上,车门给整个的撞扁进去。 看着肇事的车往后倒,花衬衫男以为肇事车要逃走,当下顾不及再找沈淮他们的麻烦,撒腿溜过去拦车,怕叫人逃了,没人赔修车的钱。 却未料那辆车压根就没有溜逃的意思,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下车来,揪住花衬衫男的衣领子拎到一边,气势汹汹的就骂:“这他妈是你们的车是不是?有你们他妈这么停车的,发生车祸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啊?” 看着花衬衫男他们堵巷子口的车给撞开,沈淮就发动车从巷子里开出去。 经过巷子口,看到虽然黑色尼桑的车尾给撞变了形,杨海鹏新卖的悍马却是丝毫无损,沈淮忍不住摇头而笑。 沈淮身份特殊,不能掺和这事,以免落到有心人的眼睛里,但有好戏看也不会错过。他就将车停在街对面,按下车窗,悠哉优哉的看着杨海鹏他们在街对面折腾花衬衫一伙的。 这时候周知白、褚强也分别将车开过去,停在街对面围观那辆给撞瘪的尼桑;天时已晚,经过的车极少,除了王朝俱乐部里的几个工作人员从大门探头往这边看之外,也没有谁过来围观这起“车祸”。 霞浦县政府的公务车,要么捷达,要么桑塔纳,没有更多的选择。 沈淮这辆桑塔纳车况不错,但霞浦下面的很多地方路都没有修好,沈淮就把这辆车当成越野车用,这几月来到处跑,这辆车的外形实在给他折腾得有些惨。 另外,沈淮也不想跑到哪里,都叫人直接从车牌上看出他的身份,故而车上挂的是普通的公务车牌。不熟悉的人,甚至会将其跟民用车混淆起来。 这也就怨不得花衬衫男他们看到这辆车就有胆气过来挑衅了。 待看清楚撞他们车的是一辆悍马以及坐在悍马车里的杨海鹏,花衬衫男就有些打愣了。 虽然九六年国内悍马很罕见,但霸气的外形,叫人无法轻视;待到周知白的皇寇,以及褚强开着家里的奔驰也都围过来,花衬衫男这才算彻底明白过来,他们今天晚上惹到不能惹的人物了。 杨海鹏也坐在车里,没有下车的意思。 沈淮他们在街这边,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就看着杨海鹏的司机揪住花衬衫男的衣领子到悍马车旁边,叫杨海鹏隔着车窗,跟花衬衫男说话。 沈淮也不知道杨海鹏跟花衬衫男说了什么,过了片刻,就见那个花衬衫男穿街走过来,走到车边就扇了自己两耳光,低着头诚惶诚恐的道歉:“今天是我喝糊涂了,有眼不识泰山……” 沈淮看着此时温顺得跟条狗似的花衬衫男,冷声说道:“今天你们也给我长点记性,东华不是你们有几个钱,就能横行霸道的。记住了,千万不要有什么事犯到我手里,不然有你们的好果吃……”沈淮也实在是懒得跟花衬衫纠缠,在他满脸横肉的脸上拍了两下,就让他们走了。 杨海鹏、周知白、褚强也不想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看花衬衫男得到教训,变得乖顺,就跟这边扬手致意,开车先离开了。 熊黛玲看着这发生的一切,歪着脑袋问沈淮:“原来你们平时都这么合伙来欺负人呀……” “恶人需要恶人磨啊,我现在也是身份特殊,不然早就下车把他们打得连爹娘都不认识了,现在还真是便宜他们了,”沈淮回头看熊黛玲脸上有些不屑,笑着问道,“他们守在外面,你以为他们是为了堵我们、找我们的不痛快吗?” “不是堵我们,那他们堵谁啊?”熊黛玲不解的问道。 熊黛妮也疑惑不解,这几人明明看到他们出来后,就开车过来把他们堵在巷子里出不来,不明白沈淮为什么说他们另有意图。 沈淮敲了敲车窗,叫她们看后面。 那个叫小谨的女孩子,这时候正从王朝俱乐部的大门走出来。 “他们守在这里,是堵这个女孩子?”熊黛玲问道。 “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的人渣都是欺软怕硬的。”因为花衬衫男他们还没有离开,沈淮也就不忙着开车离开,点了一根烟,看着街对面的情形。 熊黛玲看花衬衫男跟他的同伙站在给车尾给撞变形的黑色尼桑车旁,还没有离开,这时候回头瞅那个女孩子,又瞅这边的反应,才知道这几个人渣鬼鬼祟祟的守在大门外不走,确实应该是想等这女孩子下班出来,只是看到沈淮开的车破,才临时改变主意过来挑衅他们。 熊黛玲也想象不出,要不是沈淮他们这么折腾一下,也不晓得这几个人渣会有什么下作的手段纠缠这个女孩子;这夜深人静,大街上都没有什么车了。 熊黛玲想想都替这个女孩人感到害怕,也难怪沈淮说今天是自恃身份没能亲自下车收拾这几个家伙。 那个叫小谨的女孩子显然也是看到花衬衫男他们了,站在王朝俱乐部的大门口迟疑不停。 熊黛玲托着脸颊,看着那个在璀璨灯光下长发披肩的女孩子,有些不解的问沈淮:“这女孩子真的很漂亮呢,她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上班啊?你们当官的,有几个钱,不是都喜欢包二奶吗,她这么漂亮,就是给谁当二奶,也应该比在这个地方上班强吧?” 沈淮拿着仪表盘上的东西作势要砸熊黛玲,笑骂道:“什么叫我们当官的?你想想看,要是你家老头子在外面养个小的,你老娘会不会找他拼命?你以为现在人有钱有权了,就能很容易在外面包二奶啊,麻烦事比你想的多着呢……” “总归你不会麻烦就是了,”熊黛玲不屑的说道,“对了,去年你女朋友到东华来,今年怎么就不过来了,她知道你在东华这么花心吗?” 听熊黛玲提到成怡,沈淮只能闭嘴,怕跟她斗嘴,她在她姐面前,把周裕的事顺带捅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熊黛妮看着沈淮跟黛玲斗嘴,掩唇而笑,她回头看着那女孩子大概是想避开这几个家伙,这时候正穿过大街,往这边走来。 不像黛玲一直都在学校里,还没有怎么接触社会,熊黛妮要成熟得多。 漂亮的女孩子通常都较少见,但东华七百多万人口基数在那里,就算是千里挑一,也是能好几千漂亮的年轻女孩子,故而对真正有权有势的人来,漂亮女孩子从来都不是稀缺的资源。 想想也真是这个道理,跟沈淮关系较近的那几个女的,相貌身材,有哪个不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熊黛妮托着下巴,看着沈淮线条明朗的侧脸,为自己跟他的关系也感到一丝迷茫…… 熊黛玲虽然对沈淮不屑,但也担心那个女孩子这么晚独自走在大街上不安全,看到她走过来,按下车窗问道:“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们顺路送你回去?” 那个女孩子一直都担心的看着街对面的花衬衫男,乍听到熊黛玲跟她打招呼,都吓了一跳,认出沈淮他们来:“哦,是你们啊,刚才还没有谢沈先生帮我说话呢……” 第五百五十四章 撞破奸情 沈淮只是一笑,不以为意,得知她租房子离将军园不远,就打开车门,让她坐上来:“我们去将军园,顺路送你过去……” 看女孩子眼神间有些迷茫,似乎对住处附近不是很熟悉,沈淮心想她大概也是刚到市里来,听她的普通话也很标准,糯软声音宛转,没有地方上的口音,听不出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看她衣着简洁朴素,没有夜场女孩常见的浓妆艳抹,气质清新,沈淮心想这个女孩子大概还没有给夜场所完全污染,但想到当下的社会风气,看这女孩子今天串场赚小费时也不能算有老实,而身上的香水香气不浓不淡,是他熟悉的高档货,心想她大概离给这个社会污染也不远了吧。,全文字手打 沈淮没有救人于水火的心思,有人要堕落,不是谁想拯救就能拯救得了, 沈淮之所以引诱花衬衫男过去挑衅他们,说白了还是不想东华发生什么恶性案件;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在王朝俱乐部的大门口等周知白、杨海鹏、褚强他们出来才一起开车走。 当下社会很多人戾气十足,有些人一时得财得势,就张扬嚣狂,说到底还是雹户心态,对乍然得手的财势,缺乏足够的平常心。看最新章节请来“89免费小说” 随着改革开放的持续,贫富分化将会更加严重,这种有害的社会心态也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沈淮并不指望这种社会不良现象,短时间内就有可能消失。 但说起来,这种人骨子里还是欺软怕硬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就算熊文斌三起三落,那也只是仕途上的得势与否,熊家在生活上一直都是稳定的。熊黛妮工作多年,要成熟得多,但熊黛玲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性子单纯爽直,对她所熟悉之外的生活,又弃满好奇,招呼女孩子上车来,热情的问她的名字。 “我叫秦瑾,怀瑾握瑜的瑾。”女孩子说道。 沈淮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孩子一眼,心里却是一笑,“怀瑾握瑜”,普通人对这个成语还真谈不上有多熟悉,心想她大概还是不甘心让别人将她跟其他夜场女孩看成一样。 沈淮对拯救不相关人的命运没有什么兴趣,熊黛玲倒是好奇,也不知忌讳,在车里东打听西打听。 秦瑾说他父母下岗,负担不起她姐弟两人的学费,她只能从高中退学出来找工作;熊黛玲当了真在听,沈淮却知道这女孩子满口谎言说谎也许不是什么恶意,也许仅仅是警惕。 到地方,沈淮将车子停在路边,让女孩子下去。 “现在下岗的人真是可怜,”熊黛妮则显然给女孩子编的故事所感染,看着女孩子走进小区里,忍不住跟沈淮抱怨起来,“听惠丽说,霞浦计划两年内把全县所有国营厂都改制完全,到时候会有几千、上万人下岗;我爸这些天在家,也整天看改制下岗的材料,你们到底有没有替下岗工人考虑考虑……” “你妹还真是单纯啊,”沈淮指着副驾驶仪表盘下来的收藏柜,笑着跟熊黛妮说道,“里面有样东西,你帮我拿出来。” 熊黛妮鼓捣了半天,都没有能打开来,沈淮弯过腰去,胳膊肘轻轻的压在熊黛妮丰腴的大腿上。 熊黛妮不知道沈淮是有意还有无意,想到妹妹就坐在车后,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沈淮拿出两只包装精美的行子,一只递给熊黛妮,一只丢给车后的熊黛玲:“送你俩礼物,打开来闻闻……” “莫名其妙的送什么礼物啊?”熊黛玲嘴里这么说着,当下就将盒子拆开,里面是一瓶都没有半个手掌大的香水瓶,将盖子拧开来,顿时有股淡雅的香水弥漫车厢,竟然跟那女孩子身上的香气是一样的。 “啊?”熊黛玲有孝愣。 熊黛妮也打开香水瓶,是另一种香型,但不浓不淡的香气,非普通香水能及。 “这香水是宋鸿军从香港带过来的,我本来想用来讨好其他女孩子,今天就便宜你们了。”沈淮笑道。 “那女孩子嘴里有几分是真话啊?”熊黛妮讶异的问道,这香水是宋鸿军从香港带过来给沈淮讨好女孩子的,想来价值不菲,那女孩子看上去衣着简洁,但用这么昂贵的香水,无论是自己买的,还是客人送的,都说明她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单纯。 “她就是说谎,也碍不到我们;管她话里有几分真。”沈淮笑道。 在沈淮面前,就跟没有什么见识的小女孩子似的,熊黛玲自有些受挫,就不再纠缠刚才那个话题。 车到将军园,熊黛妮与黛玲就下车去。 看着熊黛妮将香水瓶落在,不知道她是忘了,还是故意将香水瓶落了下来,沈淮也没有提醒她。 沈淮将车子掉过头来等了一会儿,熊黛妮果然就“咚咚咚”的从里面走出来,喊住沈淮:“我忘了拿香水了……” 沈淮伸手在熊黛妮腻滑如脂的脸上温柔的掐了一下,说道:“女人就是天生会骗人……” 熊黛妮粉脸微红,见沈淮嘴凑过来要吻她,唇碰了一下,就闪开,可爱的吐了吐舌头,不否认这香水瓶是她故意落下来的。 她借口落下东西走回来跟沈淮单独分别,但不能耽搁太久,又怕黛玲会不会突然走出来,可不敢就在这里跟沈淮缠绵。 “哦,对了,”熊黛妮问道,“小柜子里有三瓶香水,除了给陈丹的那瓶,还有一瓶你打算送给谁啊?” 沈淮心想女人真是了不得,你当她笨,就有你长记性的时候,笑道:“孙亚琳心眼可小,所有人我都敢得罪,那一定要拍好她的马屁,不然她真会给我摞挑子。” “鬼才信你。”熊黛妮眸光流波,回头看了一眼,见楼梯洞里大门闭着,她又飞快的探头过来,在沈淮脸颊上亲了一口,才恋恋不舍的拿着香水回去。 沈淮开车回老宅,将到时,一只花猫从路边突然窜出来,沈淮打方向盘往路边紧急避让。 虽然踩住刹子,但车子前轮滑下路坡,搁到排水沟里,退不回来。 夜这么深了,沈淮也不想这么晚让谁开车过来帮他将车拉上来,就把紧要的东西拿起来,走回老宅。 看到孙亚琳的车停在院前的停车棚下,沈淮拿钥匙打开大门,看左边葡萄藤架下亮着灯,但院子里没看到孙亚琳她人。 沈淮走过去看着沉甸甸坠下来的葡萄,伸手摘了一颗,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就丢嘴里,甜中带酸,感觉还不错,想着小黎还惦记着老宅的葡萄,想着什么时候去徐城,摘几串给她跟陈丹带过去。 沈淮推开客厅的门,客厅里也不见孙亚琳,但沙发上衣裳凌乱,听着房间里有水声,沈淮心想莫非孙亚琳在客厅里脱了衣衬再回屋洗澡。 孙亚琳有时候有些凌乱的小毛病,沈淮无奈的将公文包放茶几上,替沈淮收拾起凌乱的衣物来,刚收拾起来两件,就觉得不对劲,沙发上明明是两个女人脱下的衣物。 沈淮笑了起来,朝着孙亚琳房里喊:“我夜里睡这边,你们要玩什么可以,声音要收敛些啊” 沈淮不出声还好,他一出声,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撞翻了,就听见房间里“哐啷”一声大响,紧接着就听有人摔倒的声音。 沈淮疑惑了,心想孙亚琳就是跟哪个女人就算是在房间里磨豆腐,又有什么心虚的?他走过去推开门,看见房间里浴室的门打开着,一具白嫩似雪、曲线美极的身体摔倒在湿滑的门边,没有来得及爬起来,手里有浴巾,不够大,盖不住裸露的身子,但及时盖住了脸,叫他看不见是谁,但这趴在地上的娇躯,还带着水,端真是娇嫩美艳,粉粉的,煞是诱人。 大概是听到沈淮推门走进来了,她也趴在那里没有说要立即爬起来,以免给沈淮看到脸。 孙亚琳坐在浴缸里,玫瑰花瓣跟奶白色的牛奶掩住她性感的身材,挥了挥手,跟沈淮说道:“还以为你这几天不回市里来呢;要不要一起来泡澡啊?” 听孙亚琳这么说,沈淮鼻血差点飚出来,笑着问道:“真的可以啊?” “不可以,你快出去”摔倒在地上的女人,拿浴巾盖住脸,声音都透出给的羞情,喊着让沈淮出去。 “那就算了,”沈淮笑嘻嘻的朝孙亚琳挥了挥手,说道,“不打扰你们了。”走出门还帮她们将门掩上。 沈淮走到厨房烧过水,沏了一杯茶走回客厅,杨丽丽这时候已经穿好衣服走出来,脸红得要渗出血似的,眼睛也不敢看沈淮的脸,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解释道:“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不要多想……” “我也没有多想啊,你以为我想什么了?”沈淮咧嘴而笑,看着杨丽丽羞红的脸。 杨丽丽以前畏他、惧他,但从来都没有在他跟前羞不甚羞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迷人的一刻。 杨丽丽则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上门服务 沈淮他没有多想,但看他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打溜,杨丽丽心里满是不堪,一张白皙的脸羞得通红,只能继续徒劳的解释: “孙总今天要我店来做spa的,临时有事耽搁了,我想我闲着也闲着,过来……” 万紫千红歇业后,杨丽丽主要打理美容院;那边是女人扎堆的地方,沈淮不会往那里跑,想想也有一段时间没跟杨丽丽见面了。 没想一段时间没见,再见会遇如此香艳的场面。 也不知道孙亚琳什么时候把她拖下水了,想来也不会太晚;沈淮这时候才意识寇萱死活要住他那里去,不再跟杨丽丽住在一起,除了要躲开她突然跑过认清的妈妈外,也有可能是早知道杨丽丽跟孙亚琳虚凰假凤的事情了,想着躲得远远的。 “是嘛,你们美容店还有上门服务啊,”沈淮脚跷沙发上,伸着懒腰,笑着问道,“我工作了一天,腰酸背疼,你们美容店不会拒绝男客要求上门服务啊?” 沈淮话音未落,一双有力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没等他反应过来,孙亚琳用力掐得他“嗷嗷”直叫,恶狠狠的问道:“怎么样,我这样的上门服务舒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再伺候你半时啊?” “不敢了,姑,我跟你认错、救饶还不成吗?”沈淮哪有胆子叫孙亚琳继续伺候啊,翻身挣扎着站起来,免得再给她下毒手。 “你怎么回来的,没听见你开车回来啊?”孙亚琳坐过来,拿起沈淮沏好的茶杯,喝起来,疑惑的问他,“听你进屋,我们都还以为进贼了呢。” “开半路上,突然路边跑出一只花猫来,我把车拐路沟里去,明天还得要你帮我把车拉出来,”沈淮笑嘻嘻的道,“有时候是天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老话还真有很有道理啊。不过,你们不觉得你们这样真的是很糟蹋好东西?” “女人长漂亮点,应该成为你们男人的玩物?”孙亚琳不屑的道。 杨丽丽也是心虚,跟孙亚琳在浴缸里,听沈淮在客厅话的声音,慌了神,爬出浴缸时难看的摔了一跤,想再解释什么都迟了。 不然两个女人一起澡,又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不过看沈淮嘻皮笑脸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什么惊讶的,只是杨丽丽在沈淮面前可没有什么心理优势,这会儿只想快点摆脱不堪,跟孙亚琳拿了车钥匙,借孙亚琳的车先走了。 看着杨丽丽狼狈而去,沈淮盘腿坐在沙发上,笑着问孙亚琳:“我一直都很不明白,女人怎么会喜欢上女人吗?” 从在西方社会成长的孙亚琳,并不会觉得这事给沈淮撞见有什么难堪的。她蜷着腿坐屁股下,拿干毛巾擦湿漉漉的长发,在灯光的照耀,有着琥珀sè的光泽,而她迷人的眼眸,则呈更深一些蜜蜡sè,她定睛看着沈淮,问道:“是不是伤自尊心了吗?” “这个有什么好伤自尊心的?”沈淮问道。 “女人能自寻其乐,再无需从男人那里索取,你们男人从此变成一无是处的废物,这还不够伤自尊心的啊?”孙亚琳道。 沈淮哈哈一笑,摆手求饶,道:“今天很晚了,我去洗澡了,不跟你扯论女权主义这个问题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又伸手在孙亚琳的头上按了按,又顺手摸着她的长发揉了两把,道,“昭浦造船厂改制,看似我们占了上风,可能情形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如果市里真决定现在把葛永秋调出去,让我先当一段时间的代县长,通常情况下,在此之前我可能要先进省委党校学习一段时间。这个可能也是他们放出风声的一个意图……” 孙亚琳湿发未干,沈淮伸手过来揉了两下,揉得乱七八糟。 沈淮意外的看了孙亚琳一眼,以往他要这样做,铁定会给孙亚琳打开手。除了取向问题外,作为女权主义者的孙亚琳,不喜欢谁把她看成女孩子一样对待,所以笑骂喝酒脏话、甚至跟他同床共枕都可以,反而一些亲妮的动作会叫她抗拒。 沈淮也没有多想什么,回屋洗澡,准备睡觉去了,却没有注意在他进屋之后,孙亚琳在沙发上,像是绝望的闭上眼睛。 孙亚琳懊恼的拍着额头,今天是怎么回事,像个女孩子似的给这浑蛋揉着头发,当时竟然没有要拒绝的念头? 提拔任命之前,党校参加进修学习,已成惯例。 在新浦钢厂项目建设已经正常展开的情况下,沈淮也没有办法搞特殊化。 沈淮预料很快成为现实,两天没过,沈淮有事市里开会,在要回县里时,给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截住,给拉他办公室里去谈话。 “省委党校九月十ri有一期县处级干部进修班,”虞成震也没有什么话要跟沈淮,简单寒暄过,跟他正题,“时间有些赶,我跟陈记商量了一下,还是希望你能上这一期的进修班。现在新浦工作是重中之重,市里很多事情也是优先考虑保证霞浦的需要。这次也是要等你进修回来之后,再去考虑对区县进行人事调整。” 虞成震扣这么大的帽子过来,沈淮想要推后再进省委党校也没有可能了,道:“我服从市里的统一安排,时间上有些紧,但也不是不能克服困难。” “你这么,那这件事我直接跟省委党校敲定,明天再给你确切的消息。”虞成震道。 沈淮从虞成震办公室出来,跟在车里等他的王卫成道:“我过两天要去省委党校学习一段时间,省委党校管理比较严格,平时可能只有周末才能回霞浦,你帮我重新拟一份工作计划……” “什么时候去省里?”王卫成问道。 “再过四天。省里九月十ri有个县处级的进修班,市里临时让我插进去学习。”沈淮道。 “这么紧啊,”王卫成有些诧异,虽然沈淮从省委党校学习回来,基本上会提代县长,但时间赶得这么紧,还是叫王卫成诧异,道,“这样,你是不是都抽不出时间去阳城考察了?” 昭浦造船厂改制以及招恒洋船舶过来投资,一方面要放开限制让恒洋船舶考察霞浦的投资环境,同时霞浦这边,也要考察恒洋船舶真实的管理水平。 恒洋船舶净资产规模上亿,在造船企业里不算十分的突出,仅仅让恒洋船舶兼并昭浦造船厂,同时完成改制跟招商投资工作,并不能将霞浦的造船产业一下子抬高一个更高的水平上去。 如果恒洋船舶的生产管理及技术积攒,真达一个相当高的水平,淮能、梅钢以及业信银行等,不是不可以对这次合作提供更多、更实质xing的帮助,甚至帮恒洋船舶拿外汇融资也不是不行。 也只有这样的力度,才能有助于霞浦造船产业能在短时间里有一个突破xing的上升。 对恒洋船舶的细致考察,也是在最终确定合作意向之前,非常重要的一步。 跟市县党校不同,田家庚兼任校长的省委党校很注重纪律,除了要求学员集体住宿外,地方上有事想请假,也有严格的规定。 党校学习九月十ri学习,阳城考察看是定在十四ri,时间卡得这么紧,沈淮也是分身乏术。 “阳城那边,我可能是抽不出时间过去,”沈淮道,“县里你跟赵县长过去,业信银行、淮能、鹏悦都会派人过去。你们交给我的报告能越详细越好,我等进修之后再过去也不会耽搁什么事情……” 沈淮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熊文斌,问他在市里,还是在区里。 沈淮在想熊文斌能不能抽出时间阳城走一趟,毕竟市里发展东华发展海洋工程及装备产业的概念,是他提出来的,梅溪新区沿江也有条件引进船企入驻。 熊文斌能抽出时间跑一趟阳城,那再好不过了。 沈淮也不确定熊文斌一定能抽出时间来,现在高天河在市里不大管事,很多工作都堆熊文斌的头上,熊文斌同时还兼任唐闸区委记的职务,每一秒时间也都异常的珍贵。 “九月十ri省委党校报啊,他们也真是会卡时间啊,”熊文斌接沈淮的电话得知此事,轻叹一口气道,“不过你省里学习毕竟是好事,我十四ri往后的工作都还没有都安排,那我抽两天时间去一趟阳城……” 想着上回造船厂工人围聚、戚靖瑶当夜与高扬赶霞浦要抓他痛脚的事情,沈淮猜测陈宝齐、虞成震这次这么紧着让他省里学习,估计也是想让他这段时间没有jing力跟时间去推动霞浦县造船产业发展的事情,这样宝和集团能先完成在西陂闸港的造船厂投资筹备工作。 沈淮心里忍不住轻叹,但也不想去什么。 作为市值逾百亿的宝和集团,真有决心在东华投资建造大型的造船厂,霞浦仅仅拉恒洋船舶过来投资,算抢得先机也是没有办法跟宝和集团比的。 但倘若宝和集团的决心不够强,仅仅是抹不面子,打闹的在东华投资建造一座中规模的造船厂,算给他们抢得先机,沈淮也不担心什么。 更关键的是,余薇在宝和顾家的地位还远谈不上稳固,在大型造船厂投资问题上,话语权应该比想象中的要低一些;并不是余薇想在哪里投,想投多大规模,能行了。 “好咧,具体的事情,我跟赵天明一声,让他安排。”沈淮道。 沈淮去阳城能随便一些,甚至不通知阳城地方zhèngfu都可以;熊文斌作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兼唐闸区委记,算他不在意身份,市里他要通告高天河、陈宝齐他的行程,陈宝齐他们也不可能会同意熊文斌偷偷摸摸的来去——这边要跟阳城地方zhèngfu联系考察的事情,安排起来又会麻烦许多。 第五百五十六章 工作交接 沈淮回县里,陶继兴、葛永秋、顾金章了去省委党校的事情。 省委党校县处级干部进修班九月十ri开班,他最迟九ri要去徐城报,不要下一周了,这一周的工作也都要打乱掉。 不过体系有体系的好处,不会因为缺乏了哪个人停止运转。 沈淮党校学习,也不是完全照顾不这边,平时可以通过电话联系,虽然会辛苦一些,周末也能抽时间赶回来;不过也有一些分管工作,要临时托付其他县领导分担。 不是正式的分管工作调整,也只需要交待一声。 “沈书记,你安心在徐城学习,造船厂事情调查出什么问题,以及县里发生其他什么重要事件,除了赵天明副县长外,我也会随时跟你联系。现在全县经济工作的推进,还是离不开你的经验。”葛永秋客套的跟沈淮寒暄,好像他也是刚听沈淮要去省委党校学习这件事。 看着葛永秋心情平静,心知他对即将给平调城西区担任区委副书记、区长没有什么怨意,沈淮站起身来告辞:“没有其他事情,我那不打扰葛县长你工作了。” 待沈淮离开后,葛永秋点了一根烟,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北面郁郁葱葱的水杉林,在水杉林的另一侧,几座塔吊突兀的矗立着,那边是北山鹏悦大酒店扩建的工地。 北山鹏悦扩建工程推进不慢,正式施工不三个月,在北塘河西岸包括新宴会楼、客房部等数栋楼组成的新建筑群已成雏形,可能年底这部分的建筑会对外正式营业。 不去看新浦正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仅城关镇这边,因沈淮任而带来的改变也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在沈淮的高压手腕下,也有徐福林等一批利益受损者,但受益者的规模更加庞大,除了俄而给沈淮脚下丢几枚钉子,葛永秋也不觉得他留在霞浦,真能拖住沈淮的步伐。 惹不起,总归还是能躲得起的。 在全市中层干部里,市zhèngfu秘书长的排名是靠前的,甚至都不落后区县的党委书记稍差。三年前,葛永秋市zhèngfu秘书长调担任县长,此时又将平调西城区担任区长,要一点都没有怨意,那是自欺欺人。 但是,他在霞浦夹于陶继兴、沈淮之外,包括顾金章在内,大多数的班子成员都选择向梅钢系屈服,他跳出这个棋盘,无疑又是此时唯一能有的最佳选择跟出路。 他也知道,以陈宝齐为的赵系,未来一段时间会与宝和集团等外资巨鳄合作,以发展西陂闸临港产业为支点,会重点将资源堆城西区,以此平衡梅钢系在梅溪、霞浦聚集的势力。 此时不难预料,城西区在未来三五年内,会获得比其他区县更好的发展,只是能不能盖住梅溪、新浦的锋芒,葛永秋心里是打问话的。 陈宝齐等人的想法,自然是极好的。 大势不可逆,单纯的拖后腿,只会砸了自己的脚,反而不如趁势分势,趁功分功。何况,推动西城区沿江港口以及西陂闸临港产业发展,也嵌合沿江产业带开发,将东华发展成综合枢纽江海大港的大局要求。 然而,有想法是好的,但陈宝齐他们能做哪一步? 当初梅溪镇竞选淮海十强镇时,谭启平也未尝没有扶持一批地方经济强镇分其势的想法,但终究发展都远不及梅溪迅猛,盖不住梅溪的锋芒,以致谭启平手忙脚乱之际,走出直接打压梅溪的昏招,授人以柄,最后给沈淮逼走东华,临了只捞供销总社主任这么一个安慰xing的职务。 葛永秋虽然有种种担忧,但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担忧能改变的,不要更高的层次,算是东华这个棋盘上,他也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省委党校十ri开班,沈淮最迟不能也要赶在九ri之前赶徐城报,也剩下两天时间调整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虽然沈淮不习惯让谁随时跟在身边,但要想将繁杂的工作有条不紊的理出头绪,也不能少了杜建、宋晓军、王卫成等人的协助。 关闭 沈淮回办公室,将未来三个月的工作计划先理了一下头绪,把赵天明、戴泉、杜建、宋晓军、王卫成等人召集办公室来。 既然党校学习回来之后,要与葛永秋正式做职务上的交接,时候他要全面负责zhèngfu工作,而此时所具体分管的工作,都移交给下面的副县长承担。 与其拖三个月后,还不如现在让赵天明开始接手。 也是亏得早一步跟陶继兴在任用赵天明的问题取得一致意见,不然这时候要狼狈得多。 新浦电厂及新浦港的建设,由梅钢具体负责实施,赵东、赵治民、胡志刚等人,基本把所有的jing力都投在项目建设上,西尤明斯、飞旗实业也都派出代表,加强新浦钢厂的管理及技术力量,外围的融资及沟通工作,也主要由孙亚琳、宋鸿军等人负责完成。 除了一些必要的协调工作外,正常的项目建设进程推进,都不用沈淮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 新浦开发区的其他工作,沈淮则主要依靠戴泉、宋晓军等人盯着;县zhèngfu这边的事情,一部分移交给赵天明负责,杜建、王卫成等人都能从旁协助处理。 “赵县长,赵县长……”赵天明的办公室在楼下,与县zhèngfu办在同层楼上,沈淮留下杜建、王卫成还有其他事情交待,赵天明先离开,出楼梯后要往办公室走去,听着陈伟兵在走廊里招呼他。 赵天明转回身,看着朝他跑过来的陈伟兵两鬓都有些白发,一时间也禁不住有些感慨。 赵天明三十岁刚过担任商业局党组书记、五灶乡党委书记等正科级职务,三十六岁提了副县长,在霞浦县一度给视为前途无量的政治新星;而跟他差不多时间担任县zhèngfu办主任的陈伟兵,在这个位置上一干是十年。 赵天明完全能明白陈伟兵为什么会在自己提副县长之后,流露出冷淡,而在他跟陶继兴有隔阂之后,又迫不及待的流露出敌视——底,这还是嫉妒心作怪。 陈伟兵前后经历三任县长,十年都没能往前挪一步,看别人超过他,他怎么能不眼红,不心生忌恨? 然而,这其中也能看出官场中人要往上爬,是何等的艰辛,不是人人都能像沈淮这般耀眼般崛起。 是杜建,三年已经梅溪镇委书记了,算这次能顶替陈伟兵担任县府办主任,也只能是将弯路拐过去了。 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三年来又何尝不是活得心翼翼,生怕走差一步万劫不复? “陈主任,你喊我有什么事情?”赵天明平静的看着陈伟兵,他虽然不会有多厌恨陈伟兵,但语气还是有着明显的冷漠。 葛永秋平调往西城区担任区长,差不多已成定局,然而陈伟兵想要跟过去,则很困难。 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葛永秋要把亲信调西城区里,通常是先借调再转正,但这个只适用于葛永秋司机、秘书等级别不那么高的人,相对要好安排得多。 陈伟兵都已经县zhèngfu主任了,葛永秋要把他调西城区担任区zhèngfu办主任,把先前占着位子的人赶走。这既无利于葛永秋新地区任职之后重塑威信,显得他不够信任地方上的官员,在组织程序上也会要复杂许多。 一旦葛永秋想从长计议,那陈伟兵留在霞浦的处境要困难得多。 之前为拆徐记酒楼的问题,县zhèngfu专门召开常务会议讨论,连徐福林都未敢挣扎,唯独陈伟兵在会上提出反对意见。 陈伟兵要是居心无亏倒也罢了,偏偏在机关后勤管理上又暴露出一系列的问题出来。 算沈淮时候不会直接将陈伟兵从zhèngfu办主任位子上踢下去,给孤立起来的滋味也够陈伟兵好受的。 赵天明是尝过给孤立的滋味了;几乎稍有些过节的人,都要趁机给你脸sè看的感觉并不好受。 陈伟兵拿来一份料要赵天明签字。 这种传递文件的事,本不用陈伟兵亲自走一趟,赵天明装痴卖傻的签过字,也不给陈伟兵话套近乎的机会,直接走回办公室,将他丢在走道里。 王卫成与杜建随后下楼梯来,看陈伟兵有话yu吐、给赵天明摞在一旁的一幕,他们往楼梯里退了一步,依着楼梯扶手分烟抽,不忙着出去。 倒不是不想让陈伟兵难堪,因为接来县zhèngfu办的调整,他们将是受益者,打落水狗心里是痛快,但是叫别人看,也会给别人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这对他们来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沈书记跟我过你家的住房问题,县zhèngfu这边暂时没有什么好房子,剩下的筒子间,还比不上县中的教职工宿舍。城关镇年初在城南拿地建了两栋四层的住宅楼,县里出面可以协调几套出来,不过这事要跟老易那边打个招呼,”杜建跟王卫成起帮他搞房子的事情,“新浦钢厂跟电厂联合建职工住宅楼,年前应该能建成一批,要是能有两栋楼划给县里,不单你的问题能解决,还能解决一大批人的住房问题……” 第五百五十七章 住房问题 为住房的事情,王卫成家里这些年来也有不少的矛盾。 有时候也怨不得妻子耍小性子,小孩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不能丢到乡下,到城里来就需要有老人过来忙着照顾。 学校分的筒子间,后来才隔出一室一厅来。无论是房间还是客厅,都非常的狭小。结婚时两口子住着,还觉得特别的满足跟幸福,但有了小孩子跟过来帮忙带小孩的岳母之后,就显得格外的拥挤。 王卫成老家在乡下,父母有田、有牲口要伺弄,不习惯城镇的生活,平时也难得到县里来一趟;而他们在狭小客厅里搭的一张小床,也只够让岳母带小孩子睡;老丈人甚至也只能孤零零的给丢在大舅子家里,也没有办法过来一起住。 王卫成跟妻子都还年轻,需求旺盛,两三天不住心里就会想得慌。 只是房间狭小,简单的隔层又不隔音,房间里翻个身,客厅里都听得一清二楚,岳母睡客厅里,王卫成跟妻子有时候忍不住,更多也只是从背后搂住,缓缓的动作,尽不了兴趣不说,有时候还煎熬。 后来,大概也是岳母有所察觉,赶上有时候王卫成与妻子晚上回家早,她吃过饭就带着小孩四处串门去,给他们留足时间;王卫成却为此尤感羞愧。 而大舅子的小孩读高中之后学习很紧,王卫成又不能让岳母带着小孩子长住到大舅子家去;这几年来他们家都在为住房的问题煎熬,一直想换一套真正带两个房间的房子。 也不单王卫成一家有这个问题,九六年职工住房问题主要还是依靠单位分配,县里企业事单位很多干部职工,都有这方面的问题。 单位经济条件好,职工住房就宽裕一些;单位经济条件差,大家也只能跟着凑合。 霞浦县在东华三区七县里要算财政宽裕,但东华整体经济也就那样,霞浦再宽裕也有限,住房条件一直都宽松。真正统计摊算下来,整个城关镇五万人口,人均住房面积都到十平方。 城关镇为解决住房问题,年初买地建了两栋小四层的楼,其中一栋还是传统的筒子间,只有一栋才是公寓型的套间。 虽然房子是城关镇出钱建的,但有建成后好处县里怎能不抹油?照着以往的规矩,县委县政府从中分走一层楼不能算多过分,毕竟土地是县里的,当初只是让城关镇象征性的付了几万块钱。 一层楼也就九套房子,僧多肉少,盯的人绝对不止一个两个;王卫成调到县里后,他妻子也整天打听那栋层的情况,巴望着能从中分一套房子。 王卫成没想到沈淮已经将他家的住房跟杜建提了,杜建这么快就替他打听好消息。 王卫成也不会怀疑,沈淮让杜建出面张罗这事会有什么问题。当然要是从城关镇建的那两栋楼里拿套房子,跟城关镇的党委书记老易打声招呼是应该的。这要算是不小的一份人情,不能占到好处,连个“谢”都不说,那也是太不近人情了。 不过王卫成还是在琢磨杜建所说的后者。 新浦钢厂一期工程计划雇工近六千人,除了部分一线工人从当地招聘外,将有大量的员工需要就近安排住宿,故而员工住宅区作为配套工作,是先于主体工程之前,就动工建设了。 计划到年底之前,住宅区一期六百套公寓就能建成投入使用。 虽然钢厂住宅区位于临港新城的东片,离城关镇这边有五六公里远,但由城临港新城是全新规划,大面积同时施工,包括安置社区在内,两年间就将完成三到五万人的居住规模,初步规划建设的生活、商业、文卫、教育等设施,就要比城关镇这边完善得多。 现在沈淮推动县公交公司,完善新浦跟城关镇外围的公交线路。 半年前,全县还只有一路公交线,跟乡镇的客运主要由私营中巴车承接。到现在,县内公交线路已经发展了有四条;城关镇跟新浦镇之间的两条专线班次,也达到高峰期十分钟一班。 这样话,要是临港新城有房子,到城关镇这边来的上班,也完全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照着沈淮的规划,霞浦县没有必要搞两个城区,最终城关镇跟临港新城会融合到一起去,可能不用等新浦钢厂建成,这边就要在临港新城启动新政府大楼的建设,到时候城关镇这边也要逐步的拆旧建新。 杜建的心思,王卫成也能明白。 要是他跟杜建升任正副主任之前,能为县里拿到几十套,甚至上百套住房,差不多就能将县委、县政府这一块遗留下来的住房问题都解决掉,这个功德就大了,几乎能让大家立时将陈伟兵遗忘掉。 关键问题,怎么劝沈淮同意,从新浦钢厂划几十套住房给县里? 这事没有沈淮点头,谁都办不成,但也只要沈淮点头就容易多了。 除了条件较差的安置社区外,钢厂员工住宅区条件虽然好,但那也是新浦钢厂配套建设的住宅区。住宅区的建设,都是由新浦钢厂投入资金,甚至也为近三百亩的住宅用地支付了两千多万的转让金。 还有一个问题,在全县住房都紧张的情况下,一下子拿上百套公寓住宅,解决县委县政府干部的住房问题,传出去,社会上会不会造成不良的舆论影响? 王卫成相信杜建应该考虑过这些问题,他有心想做成这事,但又担心沈淮那边通不过,所以串掇他跟沈淮提这个问题。 王卫成倒也不怀疑杜建有什么恶意,前些天他在秦丙奎的问题上犯了错,甚至叫沈淮有所不满,但消息丝毫没有从杜建这边泄出去,在县里也没有形成对他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也许杜建不是单纯的无害,也可能心机更深沉,但说明他不会摆出太明显的套子给别人钻。 王卫成沉吟道:“我个人的住房倒不是太紧的,毕竟学校那边也没有提要收房子,能赖着脸皮先住着。不过县里这边很多人的住房,确定是个大问题,是要找个机会要跟沈书记提一下。” 过了两天,赶在沈淮到省里报到之前,王卫成将一份住房困难干部职工名单混夹在其他文件里送给沈淮。 沈淮看到名单,将王卫成喊到办公室,问他名单是怎么回事。 “哦,”王卫成拍着额头说道,“杜主任让我整理的名单,他刚跟我要,我还在找这张纸,混到这边来了。” 沈淮眼睛看着王卫成,摇头而笑。 他虽然想让王卫成他们对他不要有什么隔阂,有什么意见跟建议直接提,但显然这个又不现实;这个社会等级烙印太深了,深到谁都不能轻易的抹去。 王卫成并不知道他跟自己还有着多年的同窗情谊,只当他是赵东推荐,才受到赏识被县中挑选出来的,想他在自己跟前有着平常相处的心态,这是不现实的,沈淮心里对此也是无奈,敲着名单说道:“住房困难,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没有办法一下子都解决好。既然你们已经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这样吧,不仅县委县政府这边,政协、人大以及党政组成部门,你们调查一下,到底有多少无房干部职工。你跟惠丽,现在占着学校的房子,总归要归还学校的。惠丽在中医院那边也没有分房子,你统计的时候,不要把你自己给漏了。至于其他住房困难的,也可以告诉他们,县里会在三年间逐步解决他们的问题,希望他们现在能有一些耐心……” “这么大的动作,会不会影响不好?”王卫成犹有些担忧。 现在县财政宽裕一些,逢年过节多发些福利,比较分散,不会造成多大的社会影响;要是成批的解决住宅问题,在县里很多问题都还没有着手解决的情况,加上接下来一阶段,国企职工下岗问题会较为突破,这些动作就会变得刺眼,甚至有可能激化矛盾。 王卫成也是考虑到这个,才犹豫着没有敢直接提建议,而是将名单混在其他文件里给沈淮看;要是沈淮忽略这件事,他跟杜建也不会再提。 “知道影响不好,你们还跟我玩这种小动作?”沈淮也不想太严肃将王卫成吓着了,笑着说道,“对党政机关大多数的基层工作人员来说,这只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我不会跟他们强调什么高风亮节,但会要求他们守住自己的本分。现在党政机关里存在一些懒散跟官僚主义盛行的不良作风,这个以后也要克服,但福利待遇也需要能跟上去,这是两个方面的事情。虽然会有一些不良影响,但也不能就止步不做……” 沈淮拿出一份文件跟王卫成说道:“下岗职工生活补助标准,我们只能跟市里看齐,不能超过市里。不过教育及医疗补助方面,可以再提高一下,应该不会太显眼,你找劳动人事局那边再商议一下……” 第五百五十八章 进修入学 沈淮同意王卫成统计县直部门无房公职人员的情况,王卫成回去跟杜建合计了一下,又走回来跟沈淮请示:“是不是有必要现在就放出风声去,要是县里能在这两三个月间形成方案,那是再好不过了……” 沈淮明白杜建是什么心思,说道:“县财政没有可能一次拿两三千万的资金出来解决公职工员住房问题,但可以拿土地跟新浦钢厂置换。分两期置换三四百套住房,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要是你们有把握在两个月把工作做细致,现在放出风声去,也没有什么问题。具体方案以及分配标准,你们跟相关部门一起制订,我来协调,毕竟这一块的工作现在还不归我分管。” 县里计划年底之前,解决县直部门所有无房干部职工的住房问题,规模之大,可能一次要拿出三四百套住房出来分配。 而住房条件不再像以往那边,从平房宿舍、筒子楼、社区套房、公寓论资排辈的往前挪,而是直接一步到位,全部安排住进临港新城的公寓楼里。 这样的消息散出去,在县直部门自然是一石惊起千叠浪。 中年或者已经走上领导岗位的部门干部来说,住房问题还没有那么紧张,但对很多新参加工作或新调进县里的基层工作人员,住房一直都是一个大难题,并不见得比普通居民要好。甚至文教一些清水衙门,干部职工住房问题,要比普通居民更加困难。 霞浦包括义务教育阶段的教职工在内,县财政要承担近万人的工资福利发放,就算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干,将财政开支都用在人员工资福利的发放上,人均年收入也只有一万元;实际人均年收入只有四千左右。 在解决公职人员的住房问题上,霞浦县长期以来也是零敲碎打。有哪个单位筹到钱建一两栋楼,通常都会面临各个部门的乞讨。像城关镇建了两栋楼,县里从中拿三到四成的房子出来在县直部门再分配,差不多已成惯例。 一次能有二三十套房子,就能叫无数人忘穿秋水。 就是如此,也远远不能解决县直部门的住房问题。而且有了好的住房,通常都是领导先上,领导腾出来较差的房子,再一级一级、论资排辈往上挪。 这差不多造成单位三四年就要进一次大搬家,好些人家厌烦了,搬到新家后,甚至连打包的家俱都不拆开来,就等着下一次的搬家。 县里的这次分房计划,打破以往的惯例,一步到位解决无房干部职工的问题。 虽然还只是传出消息,正式的方案没有出台,很多人都担心,传出来的小道最终能不能真实落到位,但县里真的能得到一两百套房源,哪怕照着老规矩,新房子、好房子领导先住进去,那也将有一两百套老旧房子空出来,确实能解决一大批人的住房问题,这无疑也同样能激励人心,甚至都巴不得葛永秋早点走了。 葛永秋气得吐血。 沈淮到省委党校进修三个月,大规模分配住房的问题现在就放出风声来,他无论是推动还是不推动,万一闹出什么不良影响,沈淮都可以推动他头上,说是他担任县长期间形成的动议,沈淮又不分管住房问题,自然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但要是县里拿土地跟新浦钢厂置换三四百套公寓出来分配,得到房子的基层工作人员,又只会念沈淮的好,没人会觉得这是他葛永秋有能力做到的。 沈淮不会管霞浦县因分房问题掀起的小小波澜,虽然时间很紧,有些手忙脚乱,他还是照新调整过来之后的计划,九日下午准时赶到省委党校报到。 虽然县处级干部在区县霸占着金字塔的顶尖问题,但放大到全省,县处级干部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些官员升迁,必然都要到省委党校过一遍,故而省委党校里,哪怕是普遍教职人员,也没有谁把下面来的县处级干部当回事。 邵征开车,王卫成陪同沈淮到省委党校报到,到徐城来,张拓又热情的赶过来帮着张落。但谁都没有党校的通行证,外来轿车一律禁止进入校区,一点通容的余地都没有,沈淮只能让邵征他们在车里等着,他先进去报道。 田家庚兼任党校校长,铁腕整治教学纪律,所有地方推荐来进修的党政学员在进修期间,一律都住集体宿舍,请假审批也异常的严格。 这虽然叫很多在地方作威作福惯了的领导干部很不习惯,但是条过江龙到田家庚的地盘也只能盘着,哪个敢胡乱闹事、不要自己的官帽子? 党校的教职工也相对封闭一些,没有真正官场中人的敏感,对全省经济也没有沈淮想象中那么关注。 沈淮到教务处办报到手续时,里面的教职人员似乎更惊讶他的年轻,而对霞浦县此时正经历的剧烈变化,却没有太多的反应。 沈淮倒不会因为没有得到特殊的重视而失落,但省委党校蒋的反应以及在教材上过于在意识形态方面对学员进行塑造,多少有些落后沈淮的想象,叫他暗自感慨: 一个机构蒋有着自身的惯性,田家庚铁腕治校,反而有可能叫党校变得更封闭,并不是说希望改善,就能落地应声的立即得到彻底的改善。 沈淮先去党校教务部门报到,办理入学手续,然后由一个姓伍的青年教师领到宿舍。 邵征、王卫成帮忙将生活用品什么的,给沈淮送到宿舍来。 四人间的宿舍,带一个卫生间,比普通学生宿舍要好,但也有限。 其他三人都已经入住进来,这时候不见人影,县处级干部,在地方都要能算坐在虎,即使到徐城,也必要有各种应酬,想来也没有谁会在报到手续完成之后,真就老老实实的守在宿舍里,通常只要在闭门之前赶回来就可以了。 门背后贴到的名单只列了人名,没有职务的介绍,全省的县处级干部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沈淮从人名里也完全看不出什么来。 看着王卫成、邵征帮他整理床铺,沈淮拿出烟递给领他过来的伍姓青年老师: “伍老师,来根烟……” “嗯,”小伍接过烟,看着沈淮拿火机打着火,推辞两下,又忙凑过头去接火,又提醒道,“你有什么事,叫我小伍就可以了,我比你还小两岁。宿舍里抽烟没什么关系,但到宿舍外,抽烟还是要小心一些。我们校里有几个人,比较严肃些……” 按照新规,宿舍里也是禁烟的。 不过跟普通学生不同,到党校进修的县处级干部,有几个没烟瘾的?故而提醒这些县太爷们,小伍也是语气和顺,没必要跟这些平时在地方脾气大得没边的县太爷们起什么矛盾。 当然了,党校这边有省委书记可以依仗,哪个县太爷敢在校内犯横,绝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小伍这些教职人员,看到这些县太爷也没有什么畏惧。 同样的,这些县太爷们也是眼高于顶,到党校里虽然敷衍教职人员,但真正到校外,也压根不理会教职人员,乱攀关系也没有用,所以更多时候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保持不疏不离的关系即好。 不过小伍对沈淮的年轻还是深感惊讶。 这次的县处级进修班,主要还是培养青年干部。 在官场上,只要不过五十岁,脸皮厚点都能归到青年干部的行列里去。 虽然这次进修班五十来名学员,也有好几个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县处级干部,要说背景深厚,能在四十岁之前有可能提拔上县处正职的,有几个人能没有背影?但像沈淮这样三十岁不到,身兼市委委员的县处级干部,至少在这批的学员里再没有另外一个。 一个地级市,县处级干部可能有三四百人甚至更多,但能列入市委委员的县处级干部通常不会超过四五十人。 只要列入市委委员,在地方上就差不多能算是绝对强势的实职正处了。 由于沈淮是东华市委组织部临时加塞进来的,省委党校这边,普通教职人员,还没有办法看到沈淮的详细资料。 “今天报告,可以不用住宿舍里,明天正式开班后,管理可能就会严格一些……”小伍又提醒了沈淮一句,看着他这边没有其他什么事,就告辞离开。 听着小伍善意的提醒,沈淮笑着送他出去,关上门,分烟给邵征、张拓、王卫成三人,笑道:“要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好日子也赶紧过着;过后你们把烟拿走分掉,我决心顺便戒三个月的烟……” 邵征他们也不客气,当下就把沈淮随身带过来的几条烟拿了出来。 霞浦县在徐城也设有驻徐办,沈淮今天过来,还没有通知那边,打算过两天再跟那边接触,有什么工作,可以通过驻徐办的工作人员进行联络,就没有必要让邵征或者王卫成专守在徐城。 看着时间差不多,沈淮就催邵征、王卫成开车回东华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相见 把邵征、王卫成等人赶走,沈淮回宿舍换了一身衣服再出来。 他以前在县里,穿着朴素简单,常年都是深色夹克、衬衫,皮鞋多是灰蓬蓬的样子,有时候甚至会故意不去擦一下,以显得平易近人,简洁朴素。 虽然那样的打扮会有些老气横秋,显得不是那么有品味,但没有办法。沈淮在县里动不动就下乡镇,要是总一副西装革履的气派样子,又要怎么跟下面的乡镇干部、村民接触? 现在到徐城进党校学习,沈淮不用面对政府同僚跟群众,就没有必要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的样子。 徐城入秋后,虽然没有七八月那么酷热,但还是穿短袖的时节。 比起三年前,此时的沈淮要结实壮硕许多。之前的衣服多半穿不上,添置了不少平民品牌的衣服,他换上华伦天奴的蓝红线格短袖衬衫、班尼路的休闲长裤,跟时尚的城市青年倒没有什么两样了。 沈淮刚下楼梯时,有一男一女上楼来。 男的三十来岁,穿着灰紫色短袖衬衫,西装长裤,皮鞋镫亮,头发朝后梳得油亮,气派不凡;女的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也可能是脸蛋显得年轻,蓝紫花长裙,肤白乳挺,身材高挑,秀眉美眼,樱唇直鼻,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沈淮想着小伍介绍说他们同期进修班的学员多住在这层宿舍,心想这两人多半是未来三个月的同学,含笑点头打招呼:“你好……” 那男的抬眼撩了沈淮一眼,僵硬的脸没有一点变化,就这么跟沈淮错身而过;女的打了沈淮两眼,也没有更多的反应,就跟那男的拐进走廊里去了。 沈淮呶了呶嘴,他对这样的表情谈不上陌生。 有时候他在县里,有些不相关的普通工作人员跟他打招呼,他也是冷淡的错身而过,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省委党校除了各地党政机关推荐来的进修学员外,也对社会开放办学。沈淮心想这男的多半把自己当成这边的普通学生或者是这层宿舍其他学员的随员;刚才这两人的反应,大概是养优处尊的惯性反应。 陈丹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开车过来接,沈淮说他想走过去。 淮工大、省经济学院、淮艺等高校就跟省委党校挨着,淮医大也是中山大道上,徐城的高校群主要集中在东南片区。 陈丹在位于淮艺与淮工大之间的小区里,买了一套公寓,算是在徐城也安了一个家,离这边约两公里的样子。 虽然十年来没有再回到这里——在省经济学院教学也是别人、仿佛隔了一层透明膜的回忆——十年来看不出这边的变化有多大,街道两侧的梧桐树枝茂叶密,几乎要将整个天空遮住。 淮工大北门沿街还是一片错落的低矮建筑,餐馆要远比十年前密集,像是一片美食街,主要招揽学生的生意。挨着淮工大北门,还有很多的简易食摊,将北门口本来就不宽的道路挤成狭窄的一条小巷子,人走过去都难。 好在淮工大北门不让机动车通行,这般的拥挤也不会特别的难受。 这时节,大学里新生差不多都已经到校报到;这时候夕阳打在街道的侧墙上,明亮金黄,不断有学生或骑车或步街出北门,脸上青春气息比?叫沈淮想起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模样。 眨眼十年过去了,恍惚就在昨日。 沈淮想到五月时在老宅见到戚靖瑶时,戚靖瑶说大学同学计划组织十年大聚会,联系他时才知道他出了意外——同学聚会或许就在这几天吧,瑾馨也会从海外回国参加吧,只是他再无借口参加。 故人容貌曾改? 沈淮想着去回忆那张叫他魂牵梦绕多年的脸,竟然是那样的模糊,并没有因为这几次来跟她姐姐的见面而变得清晰,难得真到了该遗忘的时刻了吗? 沈淮站在街口,望着熟悉的淮工北门,眼角酸涩,有一股情绪难以自禁的涌上心头。他伸手摸烟,才发觉他说要戒三个月的烟,邵征他们当真把他的烟都分走,顺手还把火机拿走了。 陈丹住的北苑花园,是徐城近年来新开盘的一个高档社区,是就算在徐城也不见的电梯公寓楼。 北苑花园自身的管理自不用说,周边的一些老社区,也是省委省政府机关住宅区,加上淮工、省经院两所重点高校位于左右,这边治安状况以及整体环境都要好过城市的其他区域。 徐城虽然是淮海省的梳,经济状况比周边地市要好,但还是不能跟宁广等城市相比。九六年,徐城建成的高档社区不多,大多数居民还是习惯于单位分房。虽然城镇职工住房分配改革试点已然在徐城推行,但几乎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来。 这时候城市购房者的主力,多为外企、私企的管理层人员,以及想将户口迁入城市的人群。受限于徐城的经济发展,购房者群体的规模不是特别大,故而商品房市场这块也是不愠不火,暂时看不到有什么大的起色。 渚江建设到徐城后,试水开发的也是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 陈丹在北苑花园买一套房子,才花不到二十万;而在燕京,在石景山一带新建的高档社区,房价甚至高达五六千。 “叮铃铃”,沈淮走在小区的林荫道里,听着身后车铃声急促的响起,避让到路边,就见小黎跟寇萱两妮子各骑着自行车从后面冲过来,撑脚支着地,朝着沈淮喊道:“哪里来的帅哥,一个人走街上不怕遇到打劫的?” “就你们两个小女流氓还想打劫我?”沈淮笑着问。 小黎已经到淮医大报到了,要参加军训的缘故,剪了俏丽的短发,穿着军训服装,有惺大,整个人就显得娇俏一些。 大概这个假期在徐城也玩疯了,两个女孩子肌肤都晒成健康的小麦色,寇萱也是牛仔裤、t恤衫,扎着马尾辫,除了漂亮得扎眼外,跟这个城市里的其他女孩子没有什么分别。 小黎跟寇萱将车停在楼下,跟沈淮一起上楼,陈丹身系围裙过来帮他们开门。 看着沈淮的脸,陈丹微微一笑,别离后再见的浓烈情绪,也只藏在眼眸对视间稍稍解去,问道:“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弯着身子拿拖鞋给沈淮换上,殷勤得就像在家等候多时的小妇人,叫沈淮心里热乎乎,也几乎将经临淮工北门里心里的荒凉情绪涤荡一尽。 当然,比起情绪含蕴收敛的陈丹,金子就要奔放得多,摇着尾巴串过来舔沈淮的手不说,还跳到椅子上来舔沈淮的脸,叫他满手的口水,尾巴打在正弯腰换鞋的寇萱的脸上。 “走路上遇到这两丫头;我之前还以为小黎要过了十号才开学呢,原来她都到学校参加军训了。”沈淮说道,伸手抚着金子颈脖子上柔软的长毛。 “这两天报到,”小黎弯着腰换拖鞋,说道,“不过学校军训有各种要求,好不容易留了三年的长发也要剪掉,差点都要哭一场。虽然好不容易才忍住,但眼泪都流在心底。” 看小黎俏脸娇笑的样子,也不像是会为剪掉长发痛哭一场的样子。 以前因为专注于学习的缘故,小黎接触外界的机会不多,性子也显得文静,没想到两个月不大见面,在他面前也“油腔滑调”起来,整个人都显得俏皮。 沈淮笑着说道:“头发剪掉不好,我以后揪不到你的小辫子了。” 陈丹的姨表姐王翠在厨房里帮忙做饭,手里拿着锅勺子,跑出来笑盈盈的打招呼。她系着围裙,蕾丝襟边的白色短袖上装,腰细胸挺,虽然容貌不及陈丹,却是难得的美妇人。 “今天是表姐的手艺啊?”沈淮问道。 “陈丹下了半天厨,我才赶过来帮忙的。”王翠说道,她不敢抢陈丹的功劳。 文山商场近年来的效益不好,熊黛妮属于管理人员,不会受到多大的冲击;王翠这些站柜台的,收入就很微薄。 文山商场也是属于要改制的国企,但再改制,也很难惠及到普通职工,甚至还会有一批人给淘汰下岗。 王翠本身就是后期招工进商场的,没有国企职工的身份,即使改制后下岗也没有什么补偿拿,索性就丢了这份工作,到陈丹身边来帮忙。 这个美妇人,虽然不如陈丹这么娇美,早年生活困苦,眉眼难免会有些细纹,但也长得很有女人味,虽然为人处事有些势利,但性格泼辣、做事干练。 陈丹带她到身边,也不完全是因为受不住她三番五次的亲热纠缠,确实她能在很多事情上帮到自己;王翠为人处事的势利,也可以说是生活逼迫出来的世故,本性上倒是不坏。以前嫌弃家里的男人没出息,叫她在外面吃尽的苦头,她跟陈丹后,她的收入增加了,家里反而和睦起来。 陈凸是有些野心的,不会说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尚溪园的经营上,尚溪园主要还是陈丹她一心经营。 虽然这两三年从渚溪酒店到尚溪园已经形成一个较完善的团队,但在徐城分店的筹建,很多事情还是需要陈丹亲历亲为,放松不得。像王翠这么一个能兼得到酒店及私人事务的助手,就显得很重要。 第五百六十章 颐园新店 在住处热热闹闹的吃着晚饭,小黎纤细的胳膊撑在餐桌上,捧着脸蛋,愁眉苦脸的说道:“从今天开始,学校就要求我们住宿了,等会儿还要回学校去。” “嗯,我今天不用住宿,明天就不成,省委书记当校长的学校,真叫人厌恶啊。”沈淮高兴的说道,没等他话说完,在桌下就给陈丹踢了一脚。 沈淮朝陈丹看去,她只是低头细嚼慢咽的吃着饭,好像这一脚不是她踢过来似的;过了一会儿才给沈淮娇嗔一笑,怪他把话说得这么明了。 吃过饭,沈淮就与陈丹开车送小黎回学校;留着王翠跟寇萱在家里收拾东西。 淮医大也在中山大道上,离北苑花园不过三五分钟的车程;将小黎送回学校。沈淮跟陈丹也不忙着回去,就开车在城市里逛晃。 沈淮把手里头的事情交待出去,今天才第一天到徐城,除了驻徐办主任老廖今天才知道沈淮到徐城进修的消息、诚惶诚恐的打电话过来,也没有其他人打电话来sāo扰,对沈淮来说也是难得的清闲。 徐城的道路大多不是特别的宽敞,道路两侧都是种植多年的梧桐树,路灯夹在浓密的树荫之中,使得夜间的道路有些幽暗,沈淮将车停在仙林湖畔,赤脚跷到仪表盘上,看着夜sè下的粼粼波光。 陈丹在徐城新买了一辆银灰sè的高尔夫,陈丹不好意思将脚跷到仪表盘上,但好意思将脚跷到沈淮的身上,慵懒的着看着车外的夜sè。 时间还早,送小黎回学校还不到八点钟;两人随意说着话,也会有一段时间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静谧的任时间流淌,感觉也是异常的美好。 陈丹穿着长褶白连衣裙,腰间系着浅棕sè的细皮带装饰,除了两枚细耳钉外,身上再无其他饰物,修长细滑的细腿横在沈淮的身上,肌肤光滑得仿佛绸缎一般,脚丫子也是雪嫩里透着粉红,沈淮随意的揉捏着。 “要不要到店里看看去?”陈丹问道。 “我想回家。”沈淮说道。 陈丹娇媚的横了沈淮一眼,小声说道:“这么早,寇萱都还没有睡呢?” “她要是个知情识趣的,今天就应该跟王翠睡去,”沈淮说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看看?” 王翠没有在徐城买房子,但在北苑花园也租了房子,跟陈丹不住在一栋房子里,但随时都能照应到。 陈丹虽然也渴望跟沈淮欢好,但不确定王翠这时候有没有离开,不想这么早回去,倾过身子来,摇着沈淮的胳膊,缠着要他开车去尚溪园转一圈再回去,现在回去太早了。 既然沈淮晚上不用住回党校去,今天一晚上都是属于他们的;酒要经过酝酿才香。 从两侧种植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梅园大道,拐入左侧一条叫颐园路的巷道,第一栋就是尚溪园在徐城的颐园新店,早初是座民国时期遗存下来的公馆,旧主人曾官至淮海省主席顾承伯。 旧时顾家是独门独院的洋楼,宽大的铁门,黄sè的高墙,三层洋房隐于葳蕤的绿树之后,这些都保持着旧有风格;灯光打在墙檐之上,将民国时遗存下来的那种历史苍桑也衬映得纤毫毕露。 庭院里曲径荷池,绿树成荫。 徐城房地产市场还没有起步,虽然民国时期的公馆建筑受到一些权贵人士的追捧,但是徐城遗存下来、没有列入文物保护建筑的民国公馆建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价格也没有高到离谱的程度。 这座品相、地段皆佳,左右皆是zhèngfu机关的公馆大宅,陈丹将整个产权都买下来,也就花了不到三百万。加上后期的改造、装潢、设备采购、人员培训等等,陈丹在尚溪园颐园店前后投入超过七百万,上个月才开始试营业。 颐园店的营业面积比梅溪店要小得多,甚至都比不上给沈淮强拆掉了徐记酒楼,但投资要更大。也是瞅准高端餐饮,很多方面的投入都节约不了,必要的广告投放也不可或缺。 在颐园新店装潢结束之后,沈淮还没有来过。 关闭 对外营业的主楼还有客人在饮宴,沈淮开车绕过主楼,背面还有一栋附属的平房建筑,暂时还包裹脚手架里面,没有改造好。 沈淮跟陈丹没有下车,就坐在车里,看着颐园新店的一切,随意的说着话。 虽然这边也有较为完善的团队在台前运作,但陈丹犹不能松懈下来;这么大投资,考虑到各方面的成本以及对徐城餐饮市场的试水,要努力将月营业额做到一百万以上,压力也还是很大的。 这段时间陈丹也是清瘦了许多,叫沈淮不胜怜惜。 沈淮伸手抚摸陈丹略显清瘦的脸颊,说道:“不要太辛苦,实在不行,就不要让陈桐那小子在外面搞七搞八的,让他过来专心经营尚溪园……” “那小子不知道怎的,现在迷上超市了。说是到徐城来帮我,但整天都见不到人影。前两天还跑过来说要回东华投资一家超市,想糊弄我拿钱出来,”陈丹笑着说,“这两年赚的钱,都投在两家店里,他倒是说得轻巧,我没有理会他。” 陈丹嘴里虽然说着埋怨的话,但眉眼藏笑,倒不是介意弟弟陈桐在外面折腾的。 对零售业改革极大的自选商场,在国外发展已经发展了有好几十年,但在国内的发展还相对滞后。到九十年代之后,国内在物资供销社体系下,才陆续发展出几家超市企业,规模都不大,外资还不允许直接进入这个领域。 徐城这么大的城市,也是近年才有一两家大型超市对外营业,东华迄今为止,更是还没见有一家投资商看到这个领域。 国内当前的消费品城乡物流,已经发展培育出大批的批发市场,大量的消费品经零售业从业者,快捷进入市场的每一个神经末端,效率已经比传统的供销体系快捷得多。 不过,随着城乡道路网的完善,在区域中点建设大型自选市场,商品物流效率将提高到一个更高的水平,而国外的发展也说明这种模式必将成为未来消费品市场物流的一个重要形式。 国外有经验可借鉴,国内也有一些超市企业在起步发展,但现在要介入这个领域,仍然要算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沈淮倒没有想到,陈桐折腾了这几年没有什么大成就,现在倒是看中这个了。 也不知道陈桐是一时热血沸腾,还是已经经过细致的考虑跟筹划,沈淮想了想,说道:“我这三个月大半时间都要留在徐城,陈桐啥时候有空,我找他聊聊,看他是不是真有想法。” “陈桐现在年纪还小,让他胡混几年才说。”陈丹说道。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陈桐从高中退学,参军退伍,进钢厂当工人,又辞职出来帮着她姐照看酒店的生意,人生经历不可谓不丰富,但他今天也才二十四岁。 这个社会上,很多人二十四岁才刚出校园走进社会,甚至都没有经历过挫折,陈桐的年纪确实说来有些小了。 沈淮伸手托起陈丹的下巴,看着陈丹的眼睛,笑着问:“你今年有多大了?” 陈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六岁;她不喜欢出风头,不然在淮海省也勉强能算一个女强人了。 盯沈淮眼睛盯了害羞,陈丹歪过头,轻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开车到北苑花园,王翠与寇萱果真都知情识趣的离开了,连金子也给她们带走了,屋里静悄悄的。 沈淮情急难耐,在客厅里噙着陈丹娇嫩的嘴唇就热吻起来。 陈丹给沈淮吻得情迷意乱,喘娇声微,娇翘的胸脯剧烈的起伏。 在客厅里,沈淮就迫不及待的要将陈丹的裙子撩起来,随手关上灯;陈丹逃不过,给他摁在沙发上,巨大的坚硬从后面刺进来…… 陈丹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迷糊时宛转呻|吟,仿佛莺歌鸟啼;清醒时羞意涌上心头,便连身子也是粉红一片,咬住娇艳嘴唇,极力忍住不出声来。 不知迷恋多久,只听见“咔嚓”一声,有人在外面拿钥匙捅门,沈淮与陈丹惊觉回头,就见寇萱推门进来,“啪”的又随手打开客厅里的灯。 明亮的灯光照下来,沈淮跟陈丹雪似的身子纠缠在沙发,陈丹双腿架在沈淮的肩上,几乎给屈压到胸前,两人身子相接处还有盈泽的水光…… 寇萱忙遮住眼睛,尖叫道:“你们在家怎么还不开灯?这下子完蛋了,要长针眼了……”转身关上门,就“咚咚咚”的下楼去了。 陈丹撑着要坐起来;寇萱既然都走了,沈淮哪里让陈丹坐起来,抄抱住她丰腴的臀,又抽|送出来。 叫寇萱这一打扰,他非但没有疲软,反而更坚硬起来。陈丹抵消不住,三五下后随着沈淮痛快,也肆意享受这极致的美妙…… 待沈淮发泄过一遭之后,两人才相拥到浴室泡澡,想来寇萱刚才是回来拿什么东西才一头撞进来。 “小黎都快开学了,寇萱总留在这边晃荡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陈丹坐在沈淮的怀里,交颈相依,说起寇萱的事情,“以前还想着让她到尚溪园上班,现在想想,这么安排好像也不行……” 第五百六十一章 入学 陈丹的意思,沈淮明白。 寇萱家境贫寒,她人能出淤泥而不染,自然是难能的可贵。 而就沈淮、陈丹、杨丽丽他们来说,能在寇萱身处困境时援一把手,也算是尽了道义,并无需要为此承担太多责任的必要;每个人的人生,还是都需要她自己为之负责。 有时候又不得不承认,整个社会都是势利的。 当年英皇事件之后,寇萱无意继续留在学校读书,想着早早到社会闯荡,沈淮也没有强劝她什么,就让杨丽丽她留在万紫千红工作。 要是没有余薇的出现,即使万紫千红因为其他意外因素而歇业,寇萱之后到杨丽丽开的美容院或者到尚溪园工作,大家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会让寇萱从一些基础工作干起,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是要看寇萱她个人的努力。 虽然寇萱拒绝与余薇母女相认,但余薇的出现,对寇萱的人生轨迹,乃至众人对寇萱未来的期待实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时候再让寇萱留在万紫千红或到尚溪园从一些低层工作做起,就难免让人有义务未尽的感觉。 他们是支持寇萱不跟余薇这个绝情的女人母女相认的,但又不想有什么口实落到余薇的手里,那就多了一层必需要把寇萱照顾好的义务。 寇萱虽然社会阅历要比小黎丰富,但毕竟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管理方面的工作又无从接手,她也才十仈jiu岁,应该说还没有错过系统学习的时机。 沈淮将丝缕未着的陈丹搂在怀里,说道:“有些学校要到十月才开学,你要么找她说说,看她想学什么,现在找人办入学手续还来得及,不用再拖上一年。” “要说也是你跟她说,”陈丹说道,“这小妮子别看她整天没心没肺的,戒心强着呢。我要说得她中意还好;她不中意听,我还不就做恶人了?” “你担心说恼她,我说就管用了?”沈淮说道。 沈淮话音未落,陈丹转回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看着什么蛛丝马迹来似的。 “我心里又没有鬼,你再盯着我看也没用。”沈淮将陈丹搂紧在怀里,笑着说道,手堪堪握住她胸前那对大白兔拍着浸满浴缸的水,泡了半天的澡,两人在浴缸里肌肤厮磨,感觉又渐炽烈起来。 陈丹坐在沈淮的怀里,能感觉那根铁杵子似的孽根又坚硬的挑在她的桃源蓬户上,弄得身起痒痕。 沈淮手伸到水下,抱托住陈丹丰腴滑腻似脂的大腿,贴耳跟她说道:“你坐上来。” “不要。”陈丹轻声拒绝,声音娇软,宛如莺吟,受不过沈淮的纠缠,只能强忍住羞意,伸手扶好那根粗得吓人的孽根,抵到桃源溪口,缓缓的坐下去,那肉紧的感觉叫她忍不住咬紧娇润的嘴唇,才不至于泄出的呻吟来。 刚刚在沙发已经连着好几次给推上云端,下边变得异常的敏感,还没有缓过劲来,坐上去,陈丹反手抓住沈淮,轻声道:“这样就好,不要动,”仰头交颈看着沈淮,眼眸含媚,微微咬住嘴唇,说:“你怎么多蛮劲折腾人家?按道理来说,我不该怀疑你的,但我就不是相信你;你说怎么办?” 沈淮气苦,让陈丹扶着浴缸壁站好俯身蹶臀,发狠的说道:“我在霞浦守身如玉,你还敢怀疑我,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沈淮跟陈丹挣扎到两点多才睡,一觉睡到八点钟才迟迟醒来。 陈丹早已经起床,准备好早餐等沈淮醒来,她看上去容光焕发,容颜格外的娇艳,并没有因为睡觉不足而感到困倦。 沈淮故作腰酸背痛的样子,赤脚走到客厅里来,说道:“向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田——这句老话真是有道理啊,那么晚才睡,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陈丹笑着拿东西砸沈淮,说道:“都八点钟了,你不怕第一天进修就迟到啊?” “上午九点钟才是开班典礼,我赶在九点钟之前过去就行,”沈淮说道,“再说了,我是市里临时塞进来的,学员名录里都没有来得及印上我的名字,甚至连学员证都没有给办好——我逃两天课,党校那边估计都察觉不出来……” “那也未必,我在徐城都偶尔能听到有人议论你,说不定党校那边早就盯上你了,”陈丹笑着说,“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上课吧,不要到最后结不了业。” “省委党委主要是来培养市厅级干部的,县处级在这边只能算小鱼虾,不会叫他们看在眼里的,谁会盯上我?”沈淮跑到卫生间去洗漱,又跟陈丹说道,“你店里还有事吧?你先走吧……” 关闭 “你不要我用车送你?”陈丹问道。 “才多丁点路,我没有长脚啊?”沈淮说道,“再说了,出小区有5路车,两站路就到党校,你当真以为我连乘公交车这种弱智的事都干不了?” 陈丹咯咯一笑,走过来从后背搂住沈淮好几秒钟,感受他健硕身体带给自己灼热而温馨的感觉。 虽然不能长相厮守,但有这么个男人,真好。 沈淮吃过早饭,就骑车到党校。 还是小黎昨天落在北苑花园的自行车,24的钢圈,车身娇小,又是女孩子喜爱的桔黄sè,但沈淮能有辆自行车骑,也不能嫌弃这嫌弃那的。 党校禁止校外车辆进入,而整个党校范围又大,在里面走一圈差不多要一个小时,与其费心思去校方搞通行证,还不是整辆自行车骑着方便。 最早还是在市钢厂里,省委党校开设企业青年干部培养班,沈淮进去学习过两个月,对省委党校的情况较为熟悉,这几年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沈淮踩着点,赶到将举行开班典礼的阶梯教室。昨天领他到宿舍的生活教师小伍站在教室外的过道里,等到他过来,招呼道:“沈书记,这是你的学员证……” 其他学员都是早一两个月就由组织部门推荐过来,基本上什么手续都办好了,不像沈淮是提前三天加塞进来,办学员证的照片也是他昨天报到时才交上去。 今天就能把学员证办下来,都可以说速度惊人了。 “谢谢小伍老师啊,让你费心了。”沈淮笑着说道。 党校方面会给一个班安排班主任跟生活老师,帮助平时在各自地盘上威风惯了的学员们,尽快的适应党校的学习跟生活。 虽然这个小伍看着不比自己年长,但生活老师好歹也是老师。 省委党校这个机构比较特殊,论行政级别是副省部级,校长通常由县委书记或副书记兼任,ri常工作主要由常务副校长主持。 即使田家庚再重视青年干部的学习跟培养,他也没有可能将多少jing心放在这边,故而党校整个体系,主要还是常务副校长、副校长以及学部主任为框架,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官场生态。 省委党校的常务副校长是副省级职务,副校长是正厅级职务,学部主任为副厅级职务。 县青班的学员,真要有什么事情,栽到他们手里,他们向省委组织部、向地市党委反应起来,也很少有手软的。 再一个,从zhongyāng到省市县都党校。 县委党校重点培养乡科级,市委党校重点培养县处级,省委党校的重点则在市厅级——虽然省委党校开设的县干班,通常都是省直机关及地市重点培养的对象,但见惯市厅中高级官员的省委党校,也不会多么重视重点培养的县干。 还没有到开班典礼的时间,阶梯教室里参差不齐的坐了一些人,但没有到齐,不过教室的后排坐了几个人,在交头接耳的谈话。 虽然县干班不是省委党校的重点,但开班典礼,党校及省委组织部都会派几个有分量的官员过来撑场面,沈淮眼睛看向阶梯教室后排,问小伍:“那几个是党校的领导?” “哦,那个头发有些长的是我们的副校长丁国志,他左手边是省委组织部的李然李处长……”小伍跟沈淮倒是知无不言。 所谓丁国志的头发有些长,实际是丁国志头顶已经秃成地中海,尤不肯放弃长发飘飘的感觉,在额头前留了一缕特别长的头发。 这时候省委组织部的李然转头朝外面看过来,沈淮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的脸停了一下,心想他应该是认得自己的。 这在沈淮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儿子戴毅在东华就吃过他的亏,早就结下梁子;而谭启平也是省委组织部出身,刘伟立、周岐宝等人都是叫谭启平从省委组织部调出来的中层干部,在省委组织部应该还有不少亲朋故友在。 沈淮不知道李然望过来颇有敌视的一眼,是他为戴家父子打抱不平,还是为刘伟立、周岐宝等人东华的遭遇愤愤不平。 这时候一阵香风传来,“咚咚咚”的高跟脚音在楼梯间传递,沈淮昨天出宿舍时遇到的一男一女,其中那个女的,穿着连衣裙、化着jing致的妆容、肩背小牛皮挎包走过来。 那女的朝沈淮看了一眼,眼睛里有些疑惑,但也很快冷漠的将沈淮过滤掉,跟小伍点头打招呼:“小伍这么早就过来了,昨天晚上没有陪女朋友去看电影啊?” “任主任也早……”小伍笑着说道,刚想帮沈淮跟任敏介绍,任敏甩了甩头发就从后门走进阶梯教室,跟坐在后排的丁国志及李然打招呼去了。 小伍尴尬的跟沈淮说道:“任副主任是省农业厅办公室的副主任……” 沈淮点点头,没想到这女的,是他老子分管下农业厅推荐来进修的官员,看她样子,也就三十岁的样子,这次进修要是提正处,就算是在省厅体系里,也算是少有的年轻干部。 “对了,这边有一份早就制好的学员名单,还没有来得及把你添进去,”小伍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沈淮,“可能任主任都还不知道你跟她是同班同学。” 第五百六十二章 意外的猜测 沈淮接过伍老师给他的学员名单。 名单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列有这期县干班学员姓名及通联方式外,最上面还印有这期县干部班主任及生活老师的通联方式,沈淮这才知道眼前的青年原来叫伍浩。 组织部门推荐上党校的学员,通常可以分成三类:一类是刚提拔或即将提拔的党政干部,一类是需要学习充电的党政干部,还有一类是因为有病或者碍着别人事了,需要他暂时离开当前岗位,将其丢党校来回避两三个月。 沈淮倒不知道自己应该归第一类里去,还是应该归第三类里去。 沈淮刚想看这期的县干班学员都有哪些人,一股幽淡香风拂面而至,没等沈淮抬头,站在他旁边的伍浩先招呼道:“戚部长……” 沈淮抬头看着戚靖瑶,颇为诧异。 从虞成震告诉他要推荐进这期的县干班外,沈淮只有两三天的时间调整工作计划,也没有想要打听市里这次还有谁跟他一起省委党校学习,没想戚靖瑶也参加这次的县干班进修。 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戚靖瑶调东华市担任宣传部副部长,应该也没有类似的进修。 市委组织部长,虽然是兼常委的副厅级职务,但市委组织部正而八经的还只是正处级编制,除了常务副部长为正处级职务外,其他副部长,都是副处级。 虽然国内很多县处级干部的理论及实践水平,都不见得比党校的教授差多少,但作为既定的程序,这样的进修是体系内几乎所有人都逃不过的事情。 戚靖瑶要是此前没有参加过县干班的学习,这次补上也不是什么叫人意外的事情。 窝里斗得再狠,也没有必要叫外人看见,沈淮刚想跟戚靖瑶打招呼,未料戚靖瑶没有回应伍浩的招呼,而是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愣怔怔的盯着他看…… 沈淮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戚靖瑶眼睛漂亮归漂亮,但略显凌厉,不会给人这怯生生的感觉;再看她一身雅的长裙,长发随意的拿发带束在肩后,仿佛一束黑绸,也不似戚靖瑶平ri干练的装扮—— 眼前这人不是戚靖瑶,沈淮心紧起来。 “嗬,瑾馨还断口不认得沈书记呢,我怎么看都不像啊,”戚靖瑶见戏弄沈淮,秀眉微微蹙的笑道,“我真该带沈书记去见瑾馨,时候看她还怎么矢口否认。” 叫戚靖瑶这般戏弄,沈淮不堪的腾起一股怒气,却又撒不出去,转身走进阶梯教室里,挑了一处靠北后窗的座位坐下来,坐在角落里,细想戚靖瑶的话,心知瑾馨这段时间应该是回国了,可能也住在徐城。 但是,他又如何?他甚至连旧ri的皮囊都不存,连相见都没有机会,他又能如何? 戚靖瑶走阶梯教室,瞅了孤零零坐角落里的沈淮一眼,心里依旧满心疑惑: 瑾馨断没有装作与沈淮陌不相识的必要,而且这些年来瑾馨在国外一直都过得寡淡的生活,从未再有哪个男人能走进她的心间,生活轨迹上没有跟沈淮有交集的可能,但沈淮神情之间的惊悸,在意识给自己戏弄之后的不堪恼怒,也绝不像是有半分的伪装…… 难道沈淮跟瑾馨之间只是惊鸿一见之后的单相思。 这些年来,戚靖瑶也知道有好些男人在见过瑾馨之后念念不忘,瑾馨确实有这个魅力,但又沈淮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单恋痴情的人? 有些事是戚靖瑶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 沈淮坐在角落里看着戚靖瑶,虽然这女人的戏弄叫他恼火,但又不得不承认,戚靖瑶今天的打扮,确实又再次成功的叫他将她跟记忆的瑾馨混淆起来了。 昨ri经过淮工大北门时的荒凉情绪又如石隙里的泉水汩汩涌起来,渐将沈淮掩盖,而记忆的瑾馨也越发清晰起来…… 关闭 然而沈淮走进阶梯教室里坐下,倒叫之前漠视他的一个女人意外起来。 任敏讶异的看了沈淮两眼,问省委组织部的李然:“他是谁啊,看上去很年轻啊,我们这期有这么年轻的学员吗?” 省委组织部自然是强权部门,但再强权,部里处级干部一抓一大把,起来跟地方上的区县官员级别相同,但权势起来,省委组织部的普通处长、副处长,哪个敢能跟下面的县太爷比? 而省委组织部部长、副部长等高级职务,无不是从外面调人来担任,极少有人能从内部升上去。对于省委组织部的中层官员来,最好的出路是三四十岁时能外调地方任职。 权势大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只有这样才能打开继续升迁的通道,死守在组织部内,一辈子很可能顶天也是一个正处级。 谭启平是从省委组织部出去,周岐宝、刘伟立等一批中层干部,给谭启平调东华充实地方。 李然原来打算也想走谭启平的门路,调东华捞个地方实职,然而年初的东华官场剧变,是叫所有人现在都难抑诧异的。 一个的常务副县长,竟然逼得市委书记败走东华,这在淮海省官场上都是数十年未闻的奇事。 虽然整件事各方都讳莫如深,其他部门的官员很少有人能知道其中的细节,但省委组织部内部,对这件事的关注,则要远超过于其他省直部门。 李然虽然之前只是在一些场合,跟沈淮打过两三次照面,没有正式接触过,但自年初的事件发生后,他对沈淮的印象又怎么可能浅? 不过任敏不认识沈淮,李然也颇为意外。 别人不认识沈淮是副省长宋炳生的公子,任敏是宋炳生分管农业厅下面的官员,也不知道沈淮是她们分管副省长的公子吗?难道宋副省长从来都没有在农业厅的官员面前提及过沈淮? “哦,”李然当然不清楚宋家的恩怨,生xing谨慎的他,自然不想有什么坏话经任敏的嘴传宋副省长或沈淮的耳朵里去,只是淡然的道,“东华市委临时推荐来了,我也不是很熟悉……” 旁边的党校副校长丁国志道:“任,沈淮是东华市委委员,不要看他年轻,却是很有工作经验的。党校考虑成立学员党支部时,东华市委还没有推荐他报名,把他漏过去了……” 丁国志打量了任敏两眼,见她确实是不认识沈淮,他也有些疑惑起来,难道省农业厅的人,真的都不知道这个沈淮是宋副省长的公子? 党校每次接受推荐学员开培训班,都会认真的研究学员的背景。 虽然这期县处级青年干部进修班的学员,都是县处级官员,而丁国志本人的职务是正厅,从行政级别上完全能压住这些学员,但这个世界的道理永远都不是表面上那样。 这些三十岁左右走上处级实职岗位的官员,背后无不都有着外人大不清楚的来头。这些学员现在还不能成了气候,但党校这边主要还是会顾忌这些人背后的“家长”。 每期进修班都会成学员党支部,每个人能进党支部的学员,无不是党校这边严格分析其背景之后做出的选择,而能进入党支部的学员无疑又是每期进修班的明星学员。 学员之间,主要关注的也是这些明星学员。 以沈淮的级别及资历当然可以进党支部,不过东华市委推荐他时,这一期的学员党支部名单已经敲定下来,才把沈淮漏过去了。 这一漏不要紧,甚至会造成一些反效果的误会。 本来有足够资格选进党支队的学员没有入选,难道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猜测跟联想:是不是他带病入学,是不是地方上有什么事情要他回避才送他进学校? 丁国志解释也没有用,在开班两三天前,东华市临时推荐沈淮入学,在敏感人看来,这本身明里面存在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问题。 而且东华同时推荐来的其他两名学员,与沈淮也相处冷淡,远远坐在两边,没有凑一起去,这似乎也明了一些问题。 其实党校这边也很疑惑,还无法彻底的摸清楚背后底是怎么回事。 东华市委委员、霞浦县副书记、新浦钢铁集团董事长,无论哪一个头衔拿出来,都要比这一期的其他学员分量重,但东华市委这么紧急将他推荐过来,是不是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问题? 当然,即使带病紧急送党校进修,也有不同的法,既可以是调开来方便调查,也可能是一种保护。 对这种学员,党校历来的方针是不咸不淡的疏离之,免得陷入不必要的漩涡里去;其他学员也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第五百六十三章 明星学员 沈淮坐在阶梯教室的角落里,也没有其他人走过来跟他套近乎。 沈淮心里的波澜还没有平复,故而也没有意识这有什么异常的;他现在还真怕跟别人强颜欢笑套什么近乎,希望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平静的度过开班典礼。 无聊之际,看着学员名单打发心里的萧索。 五十二名学员,地市分别推荐两三人不等,还有差不多二十人是省直机关推荐上来的处级干部。 除了他与戚靖瑶之外,东华市委还推荐了市商业局的副局长潘志强——不是梅钢系的官员,又是经市委组织部推荐过来进修的,鬼都知道他屁股坐那一边去了。 不过沈淮对这个潘志强不熟悉,昨天在宿舍门后贴的名单里看这个名字,甚至都没有想起来这人也是东华市委推荐过来的官员。 这时候见站在戚靖瑶身边话的中年男子相貌有些印象,沈淮才想这人是潘志强来,瘦巴拉叽的脸,看着jing瘦,鹰钩鼻,眼睛深陷,但看人的眼神深沉。 党校这边将同地区推荐过来的学员尽可能安排一间宿舍里,这个不难理解,但沈淮想要跟陈宝齐、虞成震的眼线,在一间宿舍里同住三个月,头痛万分:岂不是接下来三个月时间,都要一直提防这个人? 沈淮心里想,陈宝齐、虞成震这时候安排他来进修,心机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些。 沈淮又在名单里跟他同宿舍的另两名学员,一个是省外经委推荐来的,叫秦大伟,是徐城市委推荐一个处级官员,叫冯至初。不过这两人,沈淮也是只知其名,现在都没有打过照面,也不知道此时跟潘志强话的那几个人里,有没有他们两个。 倒是有人转身往他这边打量,但没有人主动过来套近乎,沈淮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奇怪。 学员差不多齐了,坐在后排的党校领导以及省委组织部的官员,都站起来身,走台上坐下来;也没有细想这些动作,会其他学员造成怎样微妙的误解。 一个削瘦的中年人,也是这期县干班的班主任秦chun明走台前来,招呼大家安静下来,道: “同志们,淮海省委党校第18期县处青干班开班典礼现在开始,”大家都参与过无数的会,看着秦chun明停顿下来,也都知道要怎么恰如其分的鼓掌;待掌声渐息,秦chun明继续道,“今天,党校副校长丁国志同志,省委组织部干部培训处处长李然同志,亲自莅临我们的开班典礼,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领导的来……” 开班典礼开始由学部主任吕文才上台18期县干班作教学及管理工作专题明。吕文才语速慢,明又冗长,等他一通话完,四十分钟过去,好些人都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之后又是丁国志与李然等人上台发言,丁国志一通冗长的发言,又用掉半个时。 虽党校经田家庚兼任校长后,纪律严格了许多,台下真正有耐心听过这么冗长发言而没有一点牢sāo的学员却是半个没有。 吕文才与丁国志两人的发言,差不多将大家的耐心折腾干净,等李然上台话时,台下没有那么安顿了,打哈欠者有之,跷脚趴桌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 九六年手机还是稀罕物,而在台下坐着的学员里面,大半都有手机。 特别是地方上推荐来的学员,县处级干部都是地头蛇、坐山虎,几乎人人都配有手机。相比较之下,省直机关推荐来的处级干部则要寒酸得多。 党校进修,也不可能每个人都通知,只要手机不关机,这时候不停有电话打进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开始大家还把不重要的电话直接掐掉,重要的电话都蹩着身子出后门过道里去接,后来给冗长讲话搞得实在没有耐心的,有人索xing在教室里接起电话来了。 不要在教室里讲电话了,当不断有手机震动的声音传来,这秩序难安顿下来;何况还有好几个人都不知道要将手机调震动,台上的讲话时不时给嘹亮的铃声打断。 沈淮过来之前,听人田家庚铁腕治校,但看眼前的情形,真正要铁腕治校,难度比想象中困难。 丁国志、秦chun明等党校领导,对台下的混乱似乎也视若未睹,大概也无意干得罪人的事情——没有人附从,没有人执行,单田家庚个人有决心是远远不够的,顶多在他来校视察的时候,大家都老实一点罢了。 然而,田家庚作为省委书记,能有多少时间在党校这边耗着,他的行踪又有多少不会被人提前知晓? 关闭 整个体系有太多的顽疾,不是一个人有决心,当真能克服的,有时候为了做成事情,甚至还需要与之妥协、周旋。 沈淮对在省委组织部担任干部训处处长的李然不甚熟悉,看他的样子,也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应该刚提正处级不太久,算少壮有为的一类人,但处理场面的经验似乎有些不足。 面对台下大多数学员,级别并不比他低,资历甚至比他更老,李然有些镇不住场面,脸有些红,了不十分钟的样子,看场面有些乱了,只能仓促收住话头,让学员代表戚靖瑶上台发言。 看身穿长裙、亭亭玉立、脸蛋娇美迷人的戚靖瑶走上去,一群大老爷们使劲的鼓起掌来;听着也像是哄李然下去。 县干班进修的学员,特别是地市推荐上来的,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养成各种各样的xing子,人前人后一本正经,但在这边,大家都是县处干部。即使明星学员受更多的关注,但也没有谁一定压过谁的道理,故而大家也能放开来,没有什么架子。 在官场上,像戚靖瑶、任敏这样的漂亮女人,从来都是男人追捧的对象;算党校里,这点也不例外。 国内的现实是,漂亮的女人年轻有权势,要么是ri她的男人厉害,要么是ri她妈的男人厉害。能县干班进修的男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不会冒失的真对戚、任二女动什么心思,但这时候放开架子,对美女起哄凑热闹的xing子还是不改。 看戚靖瑶的样子,似乎也很享受被起哄的感觉,沈淮则平静的看着这一切,比起她妹妹瑾馨来,戚靖瑶的xing子要张扬、强势得多,甚至可以是霸道。 但听戚靖瑶以她在大学广播站打下的播音功底,将一通枯燥无味的发言,得宛转动听,沈淮也不得不承认,比起普通的漂亮女人,戚靖瑶有着极强的能力及聪明的脑子,这也叫她变得更危险。 开班典礼过后,已经是十一点了,计划中的班会及学员党支部会议都移下午,学员聚餐安排在中午,也算是为下午的班会预热。 沈淮在教室里掐掉三通电话未接,他先了一部磁卡电话,回过三通电话,再往聚餐的党校食堂走去。 沈淮以前在市钢厂里参加过省委党校企业青干班的进修,对党校食堂的情况不算陌生,虽然回电话耽搁了一会儿时间。 跟普通高校不同,党校的食堂要高档得多。 党校学员多为党政官员,党校培训不方便外出,有招待会近在党校食堂里解决。无论是招待别人,或者被招待,党校学员出手要远比普通的高校学生阔绰得多,故而省委党校也把这一块当成重要的财源来抓,每年能为全校五百多教职工添加不少福利。 党校食堂是一栋三层高的楼,二楼、三楼都是装潢高档的包厢;掌勺的也是高薪聘请的名厨,水准绝对不会高档酒店之下;里面的服务员,也是有好几个人是从旅游学校特训班招过来的女孩子,水灵漂亮。 “老潘,你们市一起加塞进来的那个沈淮,来头不啊,我们市委徐书记都隔三岔五的要学习梅钢经验……” 沈淮近从消防楼梯上楼,刚走楼梯拐角,听见一个嗓子里似乎含着痰的声音从防火门后面传过来;有几个人站在门后的过道里话,没有进包厢里去。 “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不然怎么突然塞进修班来了?学员党支部里也没有他的名字,不然以他的成绩跟职务,绝对够得上明星学员了。”又有一个声音传出来,但沈淮跟其他学员几乎都没有接触,没有办法将声音跟人脸对上号。 “呵呵,这个我真不清楚,你们不要问我;算我知道什么事,也得守纪律对不?你们不要逼我犯错误。” 沈淮皱着眉头,这个人表面上没有什么难听的话,但将他人往歪处引的暗示又太明显了。他还在奇怪开班典礼之前跟之后怎么没有人走过来跟他套近乎呢,原来有人在放这样的风声、想故意孤立他啊。 沈淮加重脚步上楼,门后的谈论声嘎然而止,他推开过道的消防门,见潘志强瘪着脸跟另外两个人站在那里,一脸惊谔的看过,大概是没有想这道门的背后还有一座消防楼梯。 他剜了潘志强一眼,问道:“潘副局长,你有什么事要守纪律不能啊?” 食堂有两处楼梯,潘志强等人聚在过道的一头抽烟,没有想门后竟然是一处消防楼梯,更没有想沈淮会从这边上楼。 沈淮不去理会潘志强这张臭脸,笑着跟另两个人道:“你们跟潘副局长打听咱东华什么事?老潘他胆如鼠,在我们东华是出了名的。有回他在办公室个女下属谈话,裤子也没有脱呢,怕个鸟,他偏偏给人家男人堵门里不敢出来,这事在我们东华都传遍了。他有什么不敢的,我告诉你们。我是沈淮,还没有自我介绍……” 听着沈淮这么潘志强,其他两个人只当沈淮是拿潘志强的糗事开玩笑,都跟着哈哈大笑,完全没有想沈淮是信口胡的故事。 “沈书记你好,我是秦大伟,以后我跟徐城市委的冯至初,跟你一个宿舍,正拉老潘在这里胡扯,等着你过来好一起联络感情呢。” 秦大伟阔脸大眼,沈淮听他的声音,是他刚才在门后猜测沈淮可能是“带病”进修。而那个冯至初,正是昨天跟任敏一道上宿舍,看他连眼睛都不抬一下的那个人。秦大伟要年轻一些;冯至初也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是徐城市委办的处级官员,沈淮心想他或许是徐沛手下的人,难怪有那股子不理人的骄气。 叫沈淮信口胡编了一段糗事按头上来,潘志强却不敢恼。除了理亏之外,他要比秦大伟、冯至初更清楚沈淮睚眦必报的秉xing,不是他能招惹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段子 大家围桌而坐,潘志强拉女下属谈工作、裤子没脱给人家男人堵门不敢出办公室的事情不胫而走。包厢里围桌而坐,有人走过来架秧子,要潘志强跟大家介绍一下跟女下属谈工作的经验。 虽然这期的进修班有八名学女员,但还是男人的世界。大家都是县处干部,谁都不能端架子,起荤事来也没有什么忌讳,有现成的段子,得更起劲。 本来这种事在这个圈子里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潘志强不相信在座的这些县处干部里,有几个人是真正干净、不沾一点腥。只是未曾有的事情,硬生生的叫沈淮栽头上,他还没有办法解释,心里的郁闷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沈淮得意洋洋,潘志强脸sè灰败——戚靖瑶也猜可能是沈淮故意整潘志强,她有心帮潘志强解围,道:“你们这些个大老爷们也真是的,口无遮拦的,也不顾忌一下我们女同志们在场……” 戚靖瑶是东华市委推荐来的学员,自然要跟沈淮、潘志强坐一桌。 关于戚靖瑶的来历,学员之间也有传言,但罕有人能摸实;看她美艳容颜间也有一股不容他人轻慢的气势,其他人听她这么,轻咳着收敛起来。 “大家笑话,戚部长耳朵受不了,这可跟不上新时期女|干部的要求,”沈淮笑着道,“我们邻县有个泼辣的女|干部,人长得也漂亮,听对她动心思的男人不少,也有胆大妄为过去挑逗的,有这么个传闻流传出来……” “什么传闻?”大家都凑过来问。 戚靖瑶知道沈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看着大家的兴致给他吊起来,她也只能矜持的坐着那里听着。 “这个女|干部可能工作辛苦,也可能有些过敏,有段时间额头上长了一粒疙瘩,有个男的按捺不住,凑过去勾搭,跟她男人的口水能冶百病。换了戚部长这样的女|干部,一定会红着脸走开了,那个女|干部却是泼辣得很,跟那男的,老娘脚上有脚气,还月经不调、白带异味,你口水管治百病,给老娘添添……” 戚靖瑶早年当记者,听男人聚在一起荤段子的场面也经历不少,但沈淮冲着她额头上新长出来的疙瘩编这种粗鄙不堪的段子,她却是恼不得、气不得。 满堂哄笑,眼睛都望戚靖瑶额头上的疙瘩上瞅。 戚靖瑶光洁额头上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长出一粒不大起眼的红疙瘩,但丝毫不破坏她脸蛋的娇美,嫩得能掐出水的雪白肌肤,勾引得大家都忍不住往“舔”事上想,断然不相信这么漂亮jing致的女人会有什么脚气、会月经不调、白带异味…… 之前还觉得戚靖瑶这么漂亮的女人,不容他人侵犯,但叫沈淮这个段子带起气氛,许多的人看戚靖瑶的眼神难免yin邪起来了。 戚靖瑶也是有苦不出,沈淮编段子也没有指名道姓的她,她要冲着沈淮发火,也只会叫其他学员觉得她题大做、不近人情,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她要是装矜持,又难免会让一些sè胆包天的人对她蠢蠢yu动…… 看着过粗鄙段子之后的沈淮一脸的得意,戚靖瑶心里恨不得将这杂碎拖出去暴打一阵,剜了沈淮一眼,心里骂道:你娘才有脚气,才月经不调,才白带异味! 戚靖瑶粉脸带红,恼不得气不得的模样也煞是美艳;而戚靖瑶越是如此,大家越是来劲,越是觉得沈淮有趣。 之前大家见沈淮年纪这么轻,地位又在他们绝大多数人之上,怕他有骄气,再加上“带病进修”的猜测,故而也没有冒冒失失的走过去套近乎。 这时候听他着粗鄙而jing妙的段子,浑无顾忌的调戏着大家不敢调戏的学员代表,顿时间觉得他亲近起来。 坐沈淮旁边的秦大伟,收敛着没笑得太放肆,但忍不住拍着他半天肩膀。 同桌有个女学员也禁不住窃笑,眼睛往沈淮脸上飞,见他长得白白净净的,但耍起流氓来,倒跟其他当官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 有沈淮开了头,其他人也轮着讲起荤段子来,学员聚餐五张桌子,也沈淮他们这桌最是热闹,还破例偷偷多开两瓶五粮液喝下去…… 关闭 下午稍作休息,召开班会后,学员党支部成员要留下来召开第一党支部会议,跟沈淮无关…… 大家都有职务在身,有应酬的出校应酬,没有应酬的也三五人相约别处联络感情,没有谁会老实守在宿舍里。 潘志强畏与沈淮单独相处,班会过后没他啥事,转身出了学校。 也不知道市商业局在徐城会有什么公务活动需要潘志强去应酬,但他想在徐城打发时间的地方,也不会困难。 冯至初是徐城市委办的,下午班会有事请假离开了。 沈淮与秦大伟没有事做,回宿舍。 县驻徐办主任廖德志蹲在宿舍门口,大概是蹲久了,看沈淮走过来,他想站起来,屈着脚半天没能站直身子,一边敲腿一边自嘲的道:“没敢打电话打扰沈书记您上课,在这儿蹲了一会儿,脚都蹲麻了……” “这是我们县驻徐办主任廖德志,这是省外贸委的秦处长……”沈淮给廖德志、秦大伟介绍,拿钥匙开门,让廖德志进来坐着歇会儿。 秦大伟见廖德志大约有四十岁左右,胖乎乎的脸,眼睛不大,但颇为有神,白衬衫有些皱,有着基层干部的jing明样,跟他握了握手,简单寒暄,走里面,准备收拾一下,回家去。 “县里也没有沈书记会徐城来进修,主要还是我麻痹大意了,没有注意随时跟进县里的动向,昨天才知道沈书记您过来,什么都没有准备,是我工作上的失职,要跟沈书记检讨,” 廖德志站在也只敢半个屁股沾着椅子,腰板挺直,不敢松垮垮的在沈淮面前没有形,汇报工作道, “驻徐办这边只有一部车,还是前些年县里换下来的老吉普。沈书记您在徐城会有很多公务安排,你用这车会影响霞浦的形象,我上午跟陶书记打电话请示,陶书记指示我们租一辆奥迪给沈书记使用。这事上午办好了,司机也是上回给沈书记开过车的徐。党校住宿条件差,霞浦人家大酒店条件也很差,沈书记你休息好,学习好,是全县要保障的重点工作,安照县里的标准,沈书记您可以在其他酒店包个套房的。考虑党校的地理位置,徐城大酒店、希尔顿离得比较近,出行也方便,公务宴请安排也方便,沈书记您看……” “车子租了,那留着,陶书记、顾书记、葛县长过来有什么公务安排,也需要用好车;有什么需要,我也会打电话给你,”沈淮打断廖德志的话,道,“至于房间算了,我需要在外面住宿的话,张拓那边的条件也不错,没必要再破费了……” 沈淮没有必要跟廖德志绕弯子话。 霞浦人家大酒店是县驻徐办搞的副业,由于财力有限,条件相当一般,白吃白住的人员太多,经营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成绩。 沈淮想着直接把这一块裁掉,将驻徐办迁进写字楼去,除节约开支之外,还能把酒店资产盘活起来。 他有这个意图,也不用在廖德志面前掩饰什么。 然而对廖德志来,感觉却完全不同。 驻徐办主任虽然也是个正科编,但权势跟县局乡镇以及县属大企业的正职都远不好比,平时在徐城干的也是伺候领导的活,受的限制大,权力。 驻徐办兼办酒店,对廖德志来,除了能多管几十个工作人员外,更多的是有这么一块副业,能有很多的油水可捞。 县里要把酒店副业砍掉,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沈淮要砍酒店副业,他敢阻挠吗?他现在只求把领导伺候舒服了,过两年换个好的差使。 这时候听沈淮拒绝他们高档酒店包房间,而张拓那边的条件好些,廖德志心情更是昏暗,只当沈淮对他们的工作有什么不满。 张拓是唐闸区驻徐办主任兼区招商局副局长,曾是杨玉权的秘书,沈淮在梅溪,跟了沈淮,廖德志知道这是他不能跟张拓比的…… “好的,我等会儿跟张主任联系,”廖德志心翼翼的道,“沈书记您工作上有什么需要,我这边会配合张主任做好安排……” 秦大伟在旁收拾东西,看着廖德志在沈淮面前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暗感级处干部在省直机关里,跟地方上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啊。 “秦处长,你这是不是要回家去?”沈淮看秦大伟收拾好东西要出门。 “嗯,”秦大伟点点头,笑着,“姨姐过四十岁生ri,我得了我家那口子的命令一定要过去参加,不然今天地方拉沈书记你一起喝一杯;现在只能改ri了。” “我们县驻徐办也在三牌楼附近,你可以坐老廖的车。”沈淮道。 “那我不客气了。”秦大伟笑道。 他还担心中午跟潘志强、冯至初窝在角落里议论沈淮“带病进修”的事,会让沈淮心里有意见呢,见他主动示好,自然也不会再傻乎乎去拉远跟沈淮的关系。 第五百六十五章 党校同学(一) 要旁人对梅钢的成绩迟钝,还情有可缘,秦大伟作为省外经贸委的中层官员,对梅钢系近年来所取得的成还是清楚的。89 虽然在全省经济活动中,省外经贸委的地位不好跟省计委相比,但也是全省最重要的经济职能部门之列。 秦大伟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当前的全省经济发展方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新浦钢厂及新浦港建设在全省经济发展战略的地位,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新浦当前铺开的建设领头人是曾将东华市委谭启平书记逼走的沈淮? 不过,开班之前没有一点消息,学员名单、学员党支队成员名单,都不见沈淮的踪影,甚至连宿舍门背后贴的名单里都没有沈淮的名字,突然在今天早上听沈淮会进入这期的县干班进修,也怪不得别人会胡思乱想。 不过秦大伟也明白,霞浦县真要有什么动作,像廖德志这样的地方官员应该是最敏感的。 秦大伟也经常跟地方官员接触,知道地方驻徐办的负责人对地方来徐官员的殷勤程度,通常都反应了该官员在地方上的实际地位。 随廖德志出党校大门,见霞浦县驻徐办果然替沈淮租了一辆黑sè奥迪停在路旁的树荫下,秦大伟差不多能肯定,关于沈淮“带病进修”的传闻当不得真。 “呵,还是地方上气派,”秦大伟感慨的笑道,“我们部门现在都还没有一辆奥迪呢。” “地方上也穷,也是沈书记霞浦后,才逐步好转。不过,我们驻徐办现在一辆八十年代刚报废的老吉普。要不是考虑沈书记公务繁多,老吉普实在不成样子,我们县的陶书记也不会同意我们租辆奥迪摆阔气……” 廖德志笑着道,打开车门,客气的请秦大伟上车,怕坐在车里等半天的司机徐对秦大伟轻慢,道,“徐,沈书记暂时不用车,这位是省外经贸委的秦处长,跟沈书记是一个宿舍的同学,沈书记指示我们送秦处长回去……” 驻徐办,白了是地方在省里方便办事的常驻机构,联络最多的是省直机关。不要廖德志摸不清楚秦大伟跟沈淮的关系底有多熟络,仅凭着秦大伟是省直机关的处级官员,他都得翼伺候。 秦大伟也不能坦然真白坐车,掏出烟来分给廖德志跟司机徐。 司机徐接过烟,夹在耳后根,谢过秦大伟给他点火,道:“我们给领导开车的,可不敢一边开车一边抽烟。秦处长你家住哪里?” 秦大伟报了个地名,这边车子刚起步,看见沈淮骑着一辆自行车从校门里出来。沈淮朝这边挥了挥手,骑车拐进左侧、梧桐树茂密的巷道里去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徐城的地形也相当熟悉,秦大伟笑着问廖德志:“沈书记以前住过徐城啊?” “嗯,沈书记调东华之前,好像在省里教过书。”廖德志道。 他们这些地方官员,不熟悉更多的细情,但对县领导摊在明面上的履历是清楚的,知道沈淮调东华市zhèngfu担任秘书之前,曾在省经济学院当过两三年的讲师。不过他还是摸不清楚秦大伟跟沈淮的关系底有熟络,故而也是得含糊。 沈淮宁可骑车进出党校,在徐城许多事务也依赖于张拓的协助,廖德志心里是失落的,也是惶恐的。 这至少明沈淮对他远远谈不上信任。 廖德志对此也很无奈。 他这个职务,干的是伺候领导的差事,省里来的地方官员,公务安排几乎都要通过驻徐办组织。这也意味着领导会有很多私密都会暴露在驻徐办负责人的眼鼻子底下。 几乎每一个新上任的领导,只要有能力,都会在一些职位上换上绝对信得过的亲信,驻徐办主任是其中之一。 都沈淮进修过后,是会顶替葛永秋全面主持zhèngfu工作。沈淮对他不信任,也意味着他的驻徐办主任头衔很快要给摘掉,这叫他怎么不诚惶诚恐? 廖德志也明显感觉,安排车跟套房这两件事,明显没能讨好沈淮的欢心,唯一叫他心里稍安慰的,是沈淮让他送秦大伟回去。 即使在沈淮看来,这可能只是顺路捎上,但在廖德志看来,只要领导还愿意让你做事,哪怕是再细微的事,也比什么都不让你干,直接摞在那里冷处置要好一千倍。 看秦大伟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廖德志虽然知道这样年纪在省直机关的处级干部有一批人,但也不容轻视。 关闭再者党校同学也是官场人脉之一,现在是刚接触,但谁知道他将来跟沈淮的关系是亲是疏? 廖德志在车上跟秦大伟套起热乎起来。 虽然手里有关于新浦钢厂及新浦港建设的纸质报告,但那些以数据为主,得来的印象总是很浅,秦大伟也想从地方干部那里知道更具体的信息,故而短短二十分钟车程也跟廖德志聊得热乎。 今天晚上要不是秦大伟妻子的姨姐生ri,实在凑上不关系,廖德志都想着去凑份子了。 廖德志坚持将车开区楼下才离开。 目送廖德志他们离开,秦大伟抬头看了一眼老式的筒子楼: 墙面的涂层都有些剥落,一块块像是籁子头似的,秦大伟心里想,自己住这么个地方,落廖德志的眼里,会不会叫他生出些轻视来?廖德志会不会把他住处的状况,给沈淮听? 秦大伟拿钥匙打开门,看妻子坐在餐桌前发愣,问道:“怎么了,你不是下午要跟四一起去商场给你姨姐买礼物的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晚上吃饭的地方定了吗?” “怎么准备礼物,我身上总共四百块钱!”妻子红着眼睛坐在那里没动静,道,“四给红霞卖了一根链子,花两千多,我是姐姐,四百块钱买什么东西能送出得手?红霞跟我姨父他一家人是什么xing子,你又不是不明白。他们不指望我们送多少,但肯定也不希望我们送得比别人少这么多的。而且今天晚上吃饭选的地方,单菜标准听要一千二一桌……” “那不用哭鼻子啊……”秦大伟笑着道。 “谁哭鼻子了?”妻子睁开红通通的眼睛道,“你进党校是我姨父帮忙了话的,进党校学习能不能得提拔,还得要我姨父跟你们主任话才行。你都了关键卡子上不能掉链子,你以为我是替谁急?我不会买根链戴自己脖子上,谁舍得送给别人啊。” “好了,两三千块还是有办法的,你等我一会儿。”秦大伟走里屋,将家里存的四条烟跟六瓶酒拿出来,下楼跑区外头的烟酒店里,换了两千四百块钱回来。 他在职位上,心谨慎不会收别人的现金,但别人送烟酒之类的,他也不会拒绝。 他平时抽烟喝酒都很随意,好烟好酒通常都能存下来。 现在名贵烟酒回收也形成一条龙服务了,甚至熟悉的人都上门回收。虽然比起原价要大打折扣,但用不上的多少能换一些现金。 秦大伟回来将钱交给妻子,道:“这么多够不够用,要不够,我身上还有八百块钱,你先拿去……” “我在东方广场看一颗坠子,要两千五,除了这个,人情我们表姐弟几个都随两百,也不用特别的多;你身上要留些钱,”妻子道,“你都了,你们进修班的同学很多都是下面的县太爷,出手阔绰,真要你花钱的时候,你也不能丢了面子。” 秦大伟轻轻一叹,将妻子搂怀里,有时候也不清楚在仕途上这般辛苦底是为了什么。 沈淮虽然党校进修,但也没有可能把所有事务都放下来不去处理。 之前他在霞浦,跟省委联络少些,这段时间平ri都会住在徐城,自然要把跟省里的联络抓起来。 晚上,沈淮要在颐园店请业信省行的姚荣华吃饭,除了谈工作上的事情,也算是为尚溪园在徐城的颐园店拉几个高档客户。 尚溪园颐园店做高端餐饮,主力市场还是集中在公务及商务宴请上。这方面的市场,还是有些竞争的,尚溪园在徐城没有什么根底,想要经营好,完全想要摆脱对人脉的依赖,是不现实的。 沈淮下午躲在陈丹的办公室里忙里偷闲,待姚荣华的车过来,才与陈丹一起下楼去迎接。 这时候楼前绿树丛中的停车场里停了好几部徐城市委市zhèngfu部门的车,应该是一起过来的。 沈淮回头瞅了一眼,大门前的贵宾指示牌上,写明是一个叫黄红霞的女人在这里过四十岁生ri。有一个姿sè平庸的中年妇女正站在门口迎宾,有好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围在旁边寒暄,看样子像是今天生ri宴会的女主角……沈淮问陈丹:“这个黄红霞是谁啊,派头不啊?” “是省路桥集团的一个经理,好像徐城市人大副主任黄同的女儿。” 沈淮想起秦大伟下午离开时,是要回去给姨姐过四十岁生ri,暗道,秦大伟难道是徐城市大人副主任黄同的亲戚? 沈淮心想这个可能xing颇大,算是省直机关,三十四五岁担任处级干部,这次进修后还有可能提正处,没有一点背景是不成的。 不过廖德志下午打电话过来汇报送秦大伟回去的事情,提了一句,秦大伟住的区条件不是很好,这个也叫人奇怪。省直机关的住房条件再差,总不能比地市差。 党校进修的学员,都是各个地方推荐过来的,彼此之间没有直接竞争的关系,故而是积累官场人脉的一个重要途径;沈淮也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 再者沈淮不想叫陈宝齐、虞成震的眼线潘志强在接下来两三个月时间盯得他难受,也要尽可能拉拢冯至初、秦大伟去孤立潘志强。 要是在宿舍里,让他们三个人联合起来孤立自己,除非以后不住宿舍,不然这滋味也够沈淮他自己吃一壶的。 “对了,等会儿我们坐能看见大厅门口的厅吃饭。”沈淮道。 “怎么,他们宴请的人里有你认识的?”陈丹问道。 “有可能吧,”沈淮道,“我党校有个同学今天是她姨姐过生ri,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泼人。” 第五百六十六章 党校同学(二) 秦大伟与妻子等到儿子放小学,才打车赶到颐园路来。(,小说更快更好) 除了尚溪园颐园新店来,颐园路里侧还有几栋民国时期遗存下来的公馆建筑,外围搭起脚手架,看着外围拉起来的广告幕布,翻修后要么是高级餐馆,要么就是私人会所。 从外面看,也只是林深叶密,灯火掩映,仿佛深宅大院,并没有特别富丽堂皇,下车走进去,才感觉院子里径曲庭深。 修竹成丛,曲池流榭,左侧的停车场里也种植亭亭如盖的大树,停车场与主道之间用密植的迎春花枝丛隔开。虽不觉大,但是异常的精致。 向来都谨言微行的秦大伟也不禁跟妻子徐丽感慨起来:“也难怪这边一桌菜要吃掉我两个月的工资……” 儿子跑得飞快,徐丽拦不住,不过看到她妈往这边走过来,也就随着儿子乱跑,她跟丈夫走过去,问她妈:“爸他人呢?” “老头子,脾气倔得没边,不肯过来,由着他在家里喝稀饭去……”她妈蹙着眉头生气的说道。 “爸他也真是的,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治气?”徐丽不禁着急起来,担忧的看了丈夫一眼。 秦大伟也是无奈,总不能在妻子跟岳母面前说岳父的不是,只能强笑道:“可能爸身体不大舒服,等吃过饭,我们过去看一下他。” “他那死老头子,身体哪里有半点毛病?”徐丽她妈倒是对老头子情铁不成钢,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停下来。 秦大伟也只能陪着笑,真要这么说下去,叫别人听见也不合适。 看着妻子的姨表姐黄红霞站在大门前迎宾,秦大伟牵着儿子的手走到一边,先让妻子过去将下午特意赶到东方广场买下的那枚翡翠坠子,跟两百元人情送上去。 ****************** “黄同是原徐城市第二市委书记丁卫邦的女婿。丁卫邦七八年就病死在牛棚里,没能挨到拨乱反正,但有两个女婿在徐城也很有名气。黄同前年刚从副市长的位子退二线,到市人大担任副主任,仍有一定的影响力;丁卫邦还有一个女婿徐耀曾担徐城市教委的主任。九零年徐城有所中学,一栋新建的教学楼给暴雨冲垮,压死四名学生,徐耀受牵连,给当时的徐城市委直接免职,从此就从徐城官场销声匿迹了……” 说到对徐城市的了解,在徐城土生土长,曾在省中行担任信贷部副主任的张力升,要比九二年才到徐城负责业信银行省行业务的姚荣华还要熟悉。 张力升这些年精力主要放在东华,但对徐城早年的官场典故还是如数家珍。 沈淮、陈丹,与张力升、姚荣华等人坐在二楼的小厅,让小厅门打开一道缝,能看到楼下大厅里,黄家的客人人头攒动,听着张力升说这些典故。 “站在宴会厅前的那个就是徐城市人大副主任黄同。”张力升指着刚从宴会厅走到底楼大堂,跟人聊天的一个头发稀疏的高瘦老头,指向沈淮看。 “姚行长认识黄同?”沈淮问姚荣华。 “见过两面,泛泛之交;徐耀没有见过,听说过,”姚荣华说道,“黄同跟徐耀虽然同娶了丁家姐妹,不过听说连襟俩关系一直都不和,很长时候都不相往来,也不知道真假……” 姚荣华作为业信省行的负责人,也是徐城金字塔顶尖的那一撮人之列,自然也是其他人有所接触。 沈淮没有看到秦大伟的身影,而秦大伟的级别相对较低,张力升、姚荣华都没有关注,故而也不确认秦大伟跟黄同、黄红霞真有亲戚关系。 **************** 看着妻子将装翡翠坠子的盒子塞到黄红霞手里,她打开看了一眼,秦大伟牵着儿子的手走上台阶,冲着这位妻表姐一笑,说道:“有段时间没见了,红霞表姐用了什么化妆品啊,比上回见年轻了些啊?” 黄红霞本有些不悦,但她平时最爱听别人夸她年轻漂亮,听了秦大伟这话,恼意就没有表现出来,说道:“秦大伟你现在嘴巴越来越假了,我再年轻,还能比徐丽年轻?” “说起来是我年轻,但红霞姐你看我脸上都开始长斑了,你脸上就一点斑都没有,光滑得跟新剥出来的鸡蛋似的。等你空下来,你得跟我说说,要怎么保养,我脸上的斑才能控制住……”徐丽脸蛋凑过来给黄红霞看鼻尖的小雀斑。 见妻子也是非要证明自己更老、更丑的样子,秦大伟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没有办法,要不能把黄红霞哄高兴了,那枚花两千五在东方商场买的翡翠坠子就白打水漂了。 好在黄红霞也有其他人要应酬,跟秦大伟说道:“冯至初说这次党校进修,跟你住一个宿舍?你们以前是同校同学,现在可就真成同学了。” “怎么,冯至初也过来了?”秦大伟问道。 党校那边安排学员宿舍,都同地市、同系统的安排在一起,却完全不考虑同地市、同系统的学员很可能之间存在矛盾,硬安排在一起只能叫彼此尴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从来都没有人点破,故而传统上也就这么保持下来。 秦大伟跟冯至初虽然都是从淮工大毕业,但还是他跟徐丽谈恋爱之后,才认识到当时在市教委当干事的冯至初。 秦大伟对冯至初没有什么好印象,冯至初追求徐丽不得,转头去追市经贸委主任顾至诚的女儿顾盼盼,又转头从市教市委调到市外经贸委工作,一路飞黄腾达。 秦大伟在省直机关好不容易提了处干,冯至初这次都已经提正处了,听说他这次还有可能调到徐城市委办去工作。 秦大伟后来跟冯至初接触不多,这次在党校住同一间宿舍,心里也觉得别扭,倒没有想到他会来凑今天的热闹。 看到黄同跟徐城市几名过来赴宴的官员站在大堂里说话,秦大伟将儿子将给岳母,他与妻子走过来打招呼。 冯至初在宴会厅里看到秦大伟走进来,走过来,笑着说道:“今天晚上怎么没见到老徐主任?” 冯至初提及他岳父,秦大伟就看到黄同的黑脸顿时沉了下来,心想黄同为他岳父缺席的事心里不悦,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解释道:“徐丽他爸今天身体不好,不然早就过来了……” 秦大伟知道这句话安慰不了黄同的不悦,但冯至初是清楚他岳父跟黄同连襟俩是多年来的糟糕关系,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个恶毒小人,心里对他越发警惕起来。 不过看到冯至初坐在宴会厅里、胖黑脸上长了一颗肉痣的妻子顾盼盼,秦大伟心里又原谅了他一些,心想冯至初为了往上爬,天天搂着这么个娘们睡觉,也真够难为他了。 ******************* 看到秦大伟跟冯至初都在楼下大堂里,沈淮也没有忙着动作。 姚荣华、张力升毕竟是搞金融的,虽然跟政府关系密切,但毕竟要**得多,不会整天琢磨官场上的人脉关系,故而也没有办法,丝絮不乱的将徐城市以及省里的官场关系,详细无误的说给沈淮知道。 沈淮知道冯至初是徐城市外经贸委将调市委办的官员,再看一些跟他及黄同轻言私语的人,应该都是朝黄同面子过来赴宴的官员——黄同退二线到市大人担任副主任之后,依旧能保持这样的影响力,可以说是徐城市政局里一个相对重要的人物。 徐城市委书记同时兼任省常委的徐沛,与田家庚一起,都是副总理王源系的干将。沈淮跟徐沛没有怎么接触过,只晓得他的能力不错,但性子是怎样的,倒不清楚。 沈淮跟秦大伟、冯至初接触没有什么关系,一来毕竟是党校同学,二来他们的职务相对较低,影响不到高层的角力,但跟黄同接触,在摸清楚他跟徐沛关系之前,还是需要小心一些。 “这两人都是沈书记你的同学?”张力升问道。 “嗯,一个叫秦大伟,省外经贸委的;一个叫冯至初,将要调到徐城市委办工作,”沈淮说道,“老张认识他们。” “秦大伟不熟悉,可能是刚提上来的处干啊,这个冯至初听说过来。”张力升含笑的说道。 见姚荣华嘴角也含着笑,沈淮问道:“怎么,姚行长也听说过冯至初?” 姚荣华问张力升:“他是不是就是徐城市政协主席顾至诚的那个女婿?” “是的,是的,”张力升笑着跟沈淮说道,“顾至诚有个女儿,又黑又丑,听说顾至诚当年都官至徐城市外经贸委主任了,还是没有办法把女儿嫁出去。刚刚漏过眼了,不知道顾至诚跟女儿有没有过来……” 沈淮虽然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是非,但也知道姚、张两人都不喜欢说别人的是非,张力升都控制不住说出来,也就不难想象冯至初为升迁而娶顾至诚的女儿,到底做了多大的牺牲。 沈淮对冯至初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又不知道他跟省农业厅任敏是什么关系,前天看到他们一起上宿舍楼,显然也是认识较熟的。 第五百六十六章 党校同学(三) 沈淮与陈丹送姚荣华、张力升离开颐园店,走回大堂。(,小说更快更好) 这时候有三个小孩子追逐着进出,推开东宴会厅的大门。 透过门隙,沈淮看到秦大伟跟一群女人同桌,正百无聊赖的摸着手里的火机,似乎想抽烟,又顾忌旁边都是妇女儿童。 “你这个同学,好像不怎么受欢迎啊?”陈丹挽着沈淮的胳膊,看着宴会厅里的情形,悄声说道。 徐城市大副主任黄同再显赫,也不可能将一个省直机关的处级干部视若无物,除非是故意冷落,不然秦大伟不应该给丢到跟妇女儿童同桌。 邵至初与秦大伟是党校同学,竟然在宴会上遇到也分桌而坐,这背后必然也有着外人所不知道的故事在。 想到这里,沈淮笑了笑,看来秦大伟与邵至初之间,他只能拉住一个人。 ************* 黄同是那种对谁不悦,就会摆在脸上的人;虽然浑身不自在,秦大伟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其他亲戚坐在一起,忍受这样氛围的宴会。要是这样的冷板凳,都坐不得,那之前对黄家的卑躬屈膝,岂不是都前功尽弃? 只是抬头的瞬间跟沈淮打了对眼,秦大伟下意识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瞬间慌乱过后,秦大伟也恢复镇静,无意再幼稚的去掩饰此时的不堪跟狼狈,看着沈淮朝他这边笑了笑,他便拉了妻子离桌走出来打招呼:“这么巧啊,沈书记也在尚溪园吃饭啊?这是我爱人徐丽……”介绍妻子给沈淮认识。 徐丽朝下午安排车送丈夫回来的东华市委委员、霞浦县委副书记沈淮打量两眼,丈夫说沈淮很年轻,她也没有特别在意什么。 徐丽她父亲虽然给免了职,但她从小一个院子长大的伙伴,很多人从政,三十岁出头就是处级干部,所以她对年轻干部的年龄比较脱敏。 不过这时候看到沈淮真人,徐丽还是情不自禁的感慨:真是年轻啊。 沈淮见秦大伟的妻子是温婉秀丽的小妇人,笑着跟她握了握手,跟秦大伟说道:“哦,尚溪园是朋友开的店,我也是偶尔过来蹭饭吃……” “以后还要请秦处长多关照……”陈丹双手将名片奉给秦大伟。 秦大伟接过名片,眼光浮掠了一下:“尚溪园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陈丹”。 虽然眼前这么漂亮得过分的美人,跟沈淮站开了些,但他刚才在宴会厅里往外看时,她跟沈淮是挨在一起的。秦大伟对此也是见怪不怪,心想眼前这女人顶多二十五六岁,名下就能拥有这么一家富丽堂皇的高级餐馆,没有一点背景是不可能的。 看秦大伟在宴席似乎颇受冷落,沈淮也就无意到宴会厅里去凑热闹,让秦大伟难堪。 大堂西北角有简易茶吧,沈淮指着那里,跟秦大伟说道:“我还要过会儿再回党校,你今天还住过去?” “要的,打算吃过饭就直接过去。”秦大伟也无意不尴不尬的坐回宴会厅去,儿子也有岳母照顾,就与妻子陪着沈淮坐到茶吧那边聊天…… 邵至初见秦大伟离桌关天不见踪影,刚巧有人推开宴会厅的大门,叫他看见正离开的秦大伟跟妻子,他大声招呼:“秦处长,怎么这么早你就要溜走了?黄主任、陈书记的酒你都没敬啊……” 邵至初纯粹想叫秦大伟难堪,嗓门又大又亮,秦大伟想装听不见都不成,头皮炸开,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来,真怕这么走了,会把小鸡肚肠的黄同给惹恼了。 沈淮转身身子来,往宴会厅里看了看。 邵至初看到沈淮的脸,也是一怔。 邵至初的大嗓门,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宴会厅大门外。 “他们是谁啊?”黄同看到沈淮、陈丹两人脸生,不像是他们今晚请的客人,看到秦大伟跟他们站在一起,疑惑的问女儿。 “大伟的朋友吧?”黄红霞哪里认得沈淮跟陈丹。 邵至初不知道沈淮会不会走进来打招呼,怕他万一走进来打招呼戳穿更难堪,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党校里的一个同学,与我跟大伟坐一个宿舍,没想到他也在这里吃饭……” 徐城虽然是省会城市,但经济发展也就那样,真正的高级餐馆也就那么几家,碰到机会还是很大的,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邵至初刚才也有聊县处青干班的事情,这一桌的客人大多数是体制内的,都有过一到多次的党校进修经历,知道县干班的门槛,看沈淮的样子,都暗感好年轻。 邵至初犹豫是等沈淮走进来,还是他主动走出去打招呼。 没等他动作,坐黄同旁边的省路桥集团党组书记张大年推桌站起来,又不确定的问了邵至初一句:“邵处长,他是沈淮?” 他也是以前与沈淮打过两次照面,但无深交,离得有些远,看着脸熟,但不确认就是沈淮,见邵至初点头,便跟黄同低声说道:“是我认识的一个熟人,我过去打一声招呼……”便离桌走过去打招呼。 黄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想到这个沈淮是哪里闯出来的神圣,要张大年主动走出去打招呼。 张大年作为省路桥集团的党组书记,只是副厅级,比黄同要低。不过,黄同已经是退二线了,是昨日黄花,就算是市人大副主任这个职务也不能再赖几年,但权势也没有办法跟当权的张大年相比。 张大年才四十岁出头,是真正的少壮派,发展前途不可限量,不容老一辈人的轻视。 更重要的,张大年是女儿黄红霞的顶头上司,红霞未来的发展都叫张大年捏在手里,叫黄同不能对张大年有丝毫的怠慢;也就叫他不敢轻视连张大年都要走出去打招呼的“熟人”。 黄同拉了女儿黄红霞一下,提醒她一起过去。 这种情况,邵至初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走出去。 宴会厅的众人看着黄同父女、张大年都走出去跟门外大堂里的年轻人打招呼,视线更是粘在他跟旁边那个穿长裙的漂亮女人身上移不开,都不知道这对青年男女是什么神圣,需要黄同走出去打招呼。 沈淮不动声色的看着张大年、黄同、邵至初走出来,他不理会黄同,与张大年握了握手,说道:“张书记跟至初也在这里吃饭啊?”说得跟邵至初丝毫无隙一般,还热情的反过左手同时跟他握手。 “今天是徐城市人大黄同黄副主任女儿四十岁生日,我也就是过来凑个热闹,”张大年给沈淮介绍黄同父女,又怕黄同不了解沈淮心生轻视,说道,“田书记说要大格局发展淮海省经济,新浦经济开发区是未来三五年间全省要投入攻坚的桥头堡,沈书记是霞浦县委副书记,同时也是新浦开发区的领头羊。无论是赵省长,还是田书记,提到省内经济发展的热点,都不离开新浦,离不开沈书记。沈淮,同时也是我们路桥集团进入东华建筑市场要攻关的核心堡垒……” “张书记要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沈淮含笑跟黄同握了握手。 听张大年介绍了这么多,黄同自然知道眼前看着不大起眼的青年,竟然是谭启平逼走东华的那个人,握手之际,情不自禁的多打量了两眼。 沈淮又与张大年寒暄:“我今天跟业信银行的姚荣华在这边吃饭,刚送走姚行长,都不知道张书记也在这边吃饭……” 听沈淮说他那边已经宴残席终,张大年便主动邀请道:“要不,到我们这边再喝两杯?” 黄红霞有个当副市长的父亲,打小也养成眼高于顶的性子,但她的眼高于顶是分对象的。 张大年在全省建设工作会议上,给省委书记田家庚点名批评,这个压力是很恐怖的。就算田家庚以后调离淮海省,张大年以后想要升迁,也会给竞争对手轻松一句“前省委书记不怎么看好他”给打败掉。 省路桥集团作为全省基建产业的龙头企业,这些年业绩有些滑坡,也无怪律下向来严厉的田家庚会点头批评。 现在全省掀起来大建设,近三分之一都集中在东华市。 东华市的路桥基建,已经达到十天三公里的推进速度,甚至已经超过徐城市的建设速度。 省路桥集团要做出一些叫省委书记改观印象的成绩,就一定要进入东华市的基建市场拿到一定份额的基建工程。 省路桥集团虽然是副厅级国企,但想要进入东华市基建市场,沈淮就绝对是他们要巴结而不能得罪的对象;这也是路桥集团前期碰了几次壁,才摸清楚的情报。 黄红霞作为路桥集团的中层干部,也知道里面的厉害关系。她再眼高于顶,也知道眼前怠慢了这个沈淮,沈淮也许不会对她怎么样,但张大年对她一定会心存不悦。 张大年主动邀请沈淮到她们这边喝酒,黄红霞再傻也知道要应腔。 黄同也热情的邀请道:“沈书记,过来喝两杯酒……” “我今天已经过量了,就不妨碍你们喝酒了,”沈淮推辞道,又跟秦大伟说道,“大伟,你吃过饭再打电话给我,我们一起回党校去;我就不妨碍你们喝酒了……”似乎真不想妨碍他们用宴似的,简单寒暄,就要与陈丹离开。 黄红霞一时间也琢磨不透秦大伟跟沈淮的关系。 按说今天才是党校这期县干班正式开班,秦大伟跟沈淮接触的时间不会有多长,但沈淮约秦大伟宴后一起回党校,而跟邵至初在寒暄之后就稍显得冷淡,这其中的分别,黄红霞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看着沈淮离开时,眼睛往宴会厅里瞥了一眼,黄红霞陡然一惊,沈淮看的地方,正是她们今晚安排秦大伟坐的位置,沈淮这摆明了是不想等会把这些事点破了叫秦大伟尴尬,才婉拒进去再喝两杯。 想到这里,黄红霞也尴尬起来,有些拘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拉人入宴要看场合,沈淮坚持离开,别人也不好强劝,也不能说沈淮失礼。 返回宴会厅后,张大年又似特意说明似的,跟黄同说道:“这个沈淮不单是我们路桥集团要在东华市拿下的重点,而且来头也不简单。今天时机不是很好,以后我还得让红霞帮我安排跟他见面……”瞥了一眼坐在远处的秦大伟。 张大年虽然没有直接指出来,黄同老脸也是一红。 第五百六十七章 成怡的生日 黄同退居二线后,对其他地方的消息不再关切,但也能大体猜到张大年说沈淮“来头不简单”这句话背后的分量。(,小说更快更好) 黄同岳父丁卫邦,与谭启平的父亲,都是建国淮海省、徐城市委第一批的党政官员,黄同对曾担任淮海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谭启平,背景也了解。 新浦钢厂项目对淮海省是重要,但沈淮要仅仅是单纯靠新浦钢厂项目将谭启平逼走东华,显然也是不符合常理的。 黄同都退二线了,也没有力气去折腾太多的事情,掺合太多事情,关键张大年的这些话,女儿红霞能听进耳朵里就好,知道太多也无益。 黄同眼睛瞅向秦大伟,脸色阴晴不定。 按照道理来说,沈淮也应该跟秦大伟不能算熟识,不应该表现得那么热切,但世事难料,党校同学本来就是官场的人脉之一,这秦大伟真要能跟沈淮意趣相投、惺惺相惜的话,还得重新去审视这个秦大伟。 秦大伟斜背着主桌而坐,他妻子斜窥了那边一眼,附耳过来说道:“姨夫在看这边……” 秦大伟在岳父给免职后,坐了这些年的冷板凳,也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但宴会前后的冷暖还是叫他禁不住的唏嘘。 因为岳父倔性子不过来赴宴的事叫黄同把不悦摆到脸上,结果这一晚上几乎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似的,没有一个人跑过去主动找他喝酒,更不要说有人敬他的酒;邵至初更恨不得将“幸灾乐祸”四个字刻在脸上,还时不时挑他的事。 而现在大家看到他竟然有一个关系亲近、能叫黄同、张大年都要亲自走出去打招呼的同学,对他一下子又热切起来。 秦大伟也知道他没有资格坐在这边,等黄同过来为今天的事跟他赔礼道歉,有了机会还要他自己站起来主动才能抓住。 秦大伟端起酒杯,走到黄同这一桌过来敬酒。 “大伟,你今天怎么躲起来了,我半天都没有看到你的人?你躲起来想不喝酒可不成,”黄同也是老江湖,眯眼而笑,轻轻一句话就好像是秦大伟躲酒,而非他故意将秦大伟安排别桌去似的,“我还想介绍张书记跟你认识……” 秦大伟知道他没有摆脸色的资格,黄同能轻轻一句将刚才的尴尬带过去,就已经看在他与沈淮的同学关系给了大面子,他皱纹装苦的说道:“这两天嗓子有些不舒服,实在是不敢凑过来跟姨夫你们这些大海量喝酒。我就过来给姨夫、张书记你们敬杯酒,等会儿还要躲回去……”说着话,好像今天被冷落的责任真都在他似的。 “躲什么身,不能喝,我们还能灌你?”黄同佯怒的说道,又展眉笑了起来,让服务员端把椅子插进来,让秦大伟坐下,才正式给张大年介绍,“这是我连襟徐耀的女婿,在省外经贸委工作……” 张大年也不会点破别人尴尬的家族恩怨,只要不妨碍到省路桥集团跟东华方面的关系,他自然是和和气气的,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喝酒。 唯有邵至初尴尬的坐立不安,他今天本有意挑着大家一起将秦大伟当落水狗,这时候众人又对秦大伟亲热起来,倒衬得他像是个十足的小丑。 ****************** 趁着等秦大伟的当儿,沈淮将寇萱揪进陈丹的办公室里,跟她谈上学的事情。 寇萱沉默了半天才说:“我不想在徐城上学;徐城太大,虽然跟小黎在这边疯玩了两个月,总感觉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空空落落的……”说到这里,偷眼瞥了坐在旁边的陈丹一下。 沈淮挠了挠脑门,心虚的有些不敢看陈丹,这妮子不说不上学,只说不在徐城上学,这不是摆明了还要把他往火坑里拉吗? “回东华读也行啊,”陈丹倒好像什么都没有多想似的说道,“既然决定了,那就要快点找学校,不能再耽搁了,很多中专、大专类的学校都已经开学,现在就回东华的话,还来得及……” “那好吧,我跟老邵打电话说一下,让他去找学校,”沈淮说道,又板着脸跟寇萱说道,“那你收拾收拾,明天回去吧。” 寇萱皱了皱可爱的鼻头,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沈淮故作无辜的说道:“这妮子也真是的,跟杨丽丽住在一起挺好的,也不是知道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不愿意跟她住了。回东华上学也好,可以丢宿舍里自生自灭去,”怕陈丹堵他的话,赶紧拿起话筒给老邵打电话说这事。 待沈淮跟邵征通过电话,陈丹才笑道:“别装了,哪个男人不想着家里有个年轻漂亮的小保姆伺候着;这死丫头眼巴巴的要跟你回去,我还能拦着不让?要吃醋,也轮不到我来……” 沈淮嘿嘿一笑,不接陈丹的话茬,不然扯起来没完,拉她坐自己的大腿上来,手按在她平滑柔软的小腹上。 陈丹抓住沈淮的手,不让他乱摸,身子放松的依在他的怀里,说道:“你确实也需要有个人照顾,不然生活乱七八糟的,对身体也不好。再说了,有个人盯着你,往你那边跑的乱七八糟的女人也能少些……” “你当我什么人啊?”沈淮咬住陈丹晶蒙剔透的耳垂,咬牙切齿的问道,“我哪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陈丹笑着闪躲,娇柔的身子在沈淮的怀里左右扭动,倒是叫沈淮臊热起来。感觉到沈淮有反应,陈丹吓得不敢动弹,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跟成怡联系了?” 听陈丹提到成怡,沈淮咧咧嘴,说道:“她在忙毕业论文的事情,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之前他给谭启平逼得左支右绌,无论是邀成怡到东华,抑或去英国时找成怡,都有着功利的心思;谭启平调离东华后,他确实是疏于跟成怡联系了,他之间三次到英国进行商务谈判,也没有说特意到伦敦走一趟…… “嗯,前些天,她还特意给我寄生日礼物来着,也亏得她有心记得;当初我也只是随口一提,”陈丹说道,“你知道她什么时候生日,我得给她寄份礼物去?” 沈淮睁着无辜的眼睛,想了半天,他还真不知道成怡是哪天生日。 “你啊,”陈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沈淮一眼,说道,“就算你只是人家名义上的男朋友,也太不合格了……” ********************* 名义上跟成怡交往,也有一年多时间了,沈淮也没有脸再找别人去问成怡的生日。他只能是死猪不怕开水荡,当作陈丹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事。 省委党校进修,平时都要在徐城,只有周末才能抽时间回霞浦处一些事务。比起以往来,不是周末的平时,对沈淮来说差不多是强制性的休息,也想借这难得的轻松机会,与陈丹在徐城好好厮守。 然而,天不遂人愿,陈丹大约有半年时间主要精力都放在徐城筹备新店,也把一些核心员工都抽调过来支撑新店的经营,就难免疏忽梅溪老店那边的管理。 霞浦师范学校有个大专班,邵征那边联络了学校,没有费什么事情,就把寇萱入学的事情办了下来。 不过沈淮到徐城住下,跟陈丹厮守没两天,尚溪园梅溪老店就因为食材采购问题出了一起饮食事故。虽然也没有引起什么纠纷动摇到尚溪园的根本,但将在食材采购有贪污行为的行政主厨开除之后,陈丹就不得不回梅溪暂时主持局面。 这就又把沈淮孤零零的一个人丢在徐城。 陈丹离开徐城前夕,将一张写有一串号码的纸条丢给沈淮,说道:“这个是成怡的身份证号码。也不知道上面的日期准不准确,不过我也只能照这个给她寄礼物;你自个看着办吧……” 沈淮也不知道陈丹从哪里知道成怡的身份证号码,不过身份证号码里含有出生日期等信息。 沈淮见距成怡生日没几天,他也懒得花心思去准备什么礼物,就写了一幅“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的字,寄到伦敦去。 没几日,沈淮在党校宿舍里,半夜就接到成怡从伦敦的电话: “你写这幅字寄过来是什么意思啊,是暗示我已经很老,还是炫耀你字写得好啊?” 陈丹不在徐城,除了偶尔应酬之外,沈淮在省委党校就过着简单的生活,每天都在十点钟准时睡觉。 接到成怡的电话,他也是刚睡下不久,听着成怡浅含笑意的“责问”,他翻了身笑道:“你说我有几两胆子敢对你含沙射影啊,我是忠诚的对你唱赞歌,不要想歪了好不好?还故意半夜打电话过来……” “我过两天回国,会到徐城找同学,你到时候在不在徐城?”成怡在电话问道。 沈淮也不知道成怡是从谁那里知道他在省委党校进修的事情,说道:“除了周末,平日我都在省委党校里,偶尔也会去崔老爷子那边蹭饭吃。海军干休所的伙食真不错,你过来,也可以一起到崔老爷子那边蹭两顿好吃的……” 第五百六十八章 冤家路窄(一) 无论从相貌、性格、家世来说,成怡无疑都算得上男人梦寐以求的良伴。请在百度搜索,热门小说抢先阅读! 不过,沈淮选择与成怡保持表面上的“交往”,一方面是宋系内部有这方面的要求,他与成怡都家里的压力而“交往”,一方面也是与谭启平相争时,需要借成文光的势。 说到感情,沈淮对成怡有好感,也知道成怡对他有好感,但在成怡知道他与陈丹的事情之后,他也根本就不奢望成怡会对他俩人的事情能有积极的态度。 沈淮曾想过,两人的关系拖上两年,拖到无疾而终,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把这两天到徐城开会的周裕送上回东华的长途客车,沈淮就直接开车赶往机场。离成怡所坐的航班抵达还有一段时间,他就将车停机场东边的浓荫下,点上一支烟,看着远处起降的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手里还有着周裕走后留下来的余香,那脂腴肤滑的美妙触感还在心间回荡,叫人久久不能忘却…… 手机响起来,沈淮接通电话,成怡糯软的声音传来,叫他听得有些陌生,但又亲切: “我下飞机了,你人在哪里啊?” 沈淮开车到机场接客点,远远看着成怡穿着橙色的短摆风衣,拉着一只中号的行李拖箱从走出接机大厅。 成怡站在台阶翘首相望,虽然她也两三次到徐城的经历,但这座城市还不足以给她亲切的感觉,看着台阶外的停车场,迷人的脸蛋,露出些许迷茫,飞机上无聊人士的搭讪,也叫她有些疲倦。 沈淮在哪里? 这时候看到一辆高尔夫从东侧通道驶过来,在台阶停下来,看到沈淮下车来,成怡在旅途积累的迷茫跟疲倦之感一扫而空,招手欲挥之际,看到沈淮已经注意到自己,成怡收回手,嘴角绽出浅浅的笑,骤然间换了一种风情…… 沈淮三两步走上台阶,接过成怡的行李箱,入手比想象中要沉得多,问道:“带这么多东西啊,不会打算在徐城住很长时间吧?” “怎么,怕给我吃穷了啊?”成怡歪着头,看着沈淮问道。 “我前两天跟崔老爷子说起我们要过去蹭他的饭,崔老爷子说,成家姑娘又漂亮又懂礼貌,摆明了是欢迎你过去蹭饭吃……”沈淮笑道,三两步走来台阶,将成怡的行李箱放进车里。 “嗯,你怎么跟我爸一样,说什么话都是滴水不漏。还是崔爷爷好,我跟他打电话,他就满口答应包吃包住,不跟你一样,一点担当都没有。”成怡娇嗔的说道。 “我这是祸水东移,”沈淮弹指敲着车窗,让成怡看几个从接机大厅出来的男人,“我不过负责开车接你到市里,你看那几个人虎视眈眈的样子,怕是恨不得将我拆吃了。这年头是伴美女如伴虎啊……” 成怡“咯咯”一笑,虽然趁机时这几个人的搭讪叫她厌烦,这时候又觉得有趣起来。 “你到徐城,衣食住行什么的,有没有安排?要是没有,那我就替你决定了。”沈淮问道。 “在徐城,我有两个工作面试,我同学已经帮我在她们学校招待所订好了房间,你送我过去就可以了。”成怡说道。 “你都要找工作了?”沈淮问道。 “是啊,再不找工作就真要在校园里寿比南山了。”成怡说道。 沈淮摇头而笑,没想到成怡还得“记仇”的,还揪住他写的那幅字不放。 ****************** 沈淮对省经济学院还是有些犯忤的,毕竟之前的“他”在省经院劣迹斑斑还没能完全抹掉,要是撞到熟人就尴尬了。 比起其他“熟人”,沈淮更怕撞到在省经院读研的朱仪跟熊黛玲。 只是,沈淮也不能在成怡面前露了怯,听到她说住行已经由同学安排好,就直接开车赶往省经院。 还是工作日,成怡她在省经院工作的同学没有办法抽出身来接机,而九六年手机对沈淮、成怡来说,稀疏平常得很,但在普通人那里还是稀罕物。 省经院的讲师一个工资也就万儿八千,私人还没有办法配上手机。 成怡也是前一天跟同学电话联系,也只是约了一个大概的时间,国内的飞机,压根就不知道能不能守时,不过下飞机及到省经院后,成怡两次打同学办公室的电话,都没有联系上人,可能临时有事走开了。 看着成怡联系不上人,沈淮手托着下巴,问成怡:“怎么办,跟我走?” “你送我到教工食堂,我同学跟我说了,联系不上她,就在教工食堂等她。”成怡说道。 沈淮宁可去省经院的学生食堂,也不想去教工食堂陪成怡等同学。 “你有什么事情先忙去吧,在教工食堂放我就可以了。”成怡见沈淮神情间有些犹豫,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不能耽搁。 成怡这么说着,肚子“咕噜”叫了一下,粉脸飞红,说道:“这两天倒飞机,倒得没食欲,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这会儿倒感觉真饿了。” “我能让你有食欲,这个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沈淮看着夕阳光洒落,林荫道上皆是学子,笑道,“就算是为了保证你的食欲保持下去,我今天也有陪你吃晚饭的义务。省经院的教工食堂,伙食不错,我带你尝尝去,边吃边等你同学过来找你……” 沈淮开始有些胆怯,但下车后看到两个“熟人”,都叫成怡的美貌吸引住,而对他熟视无睹,就放下心来。 他这几年由于生活作息以及工作的变化,整个人的外貌跟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熊黛妮能从他身上发现更多真正的他的影子,省经院的教职工对他感到陌生,也就不奇怪了。 虽然是别人的记忆,但省经院教工食堂的伙食真是不错。沈淮照着记忆,点了烧蹄膀、竹笋鸡片、炒芦蒿等几样炒菜,又要两支啤酒,跟成怡坐到食堂的角落里,边吃边等起来。 成怡是真饿坏了,在沈淮也不作矜持,差不多将沈淮点的菜吃下去大半,嚷嚷着:“真是太好吃了,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饭了,”见沈淮盯着自己看,又不好意思起来,双手按在小腹上,笑道,“真是太得意忘形了,都吃撑着了,才想起还要保持形象;你不要出去瞎说哦。” “你不会杀我灭口吧?”沈淮笑着问道。 成怡“咯咯”笑着直揉肚子,娇嗔道:“你不许再胡八道了,我要是笑出毛病,你的责任可就大了……” 看着成怡疲态尽去之后的美姿,沈淮也心醉魂迷。虽然他对跟成怡的事情没有特别强烈的期待,但面对娇美佳人,谁又能不动心,情不自禁就瞅着成怡迷人的美脸端详起来。 沈淮跟成怡也没有谁注意到有人走近过来。 那人盯了沈淮的脸有两三秒后,抄手拿着桌子还剩有一半啤酒的杯子,就朝沈淮脸上泼过去。 沈淮也是得意忘形,完全没有躲闪,给泼蒙了两三秒钟没有反应,就见那个怒气满面的女人叉手指着他大骂:“你个杂碎,还有脸再走进这学校!” “曼丽,你做什么,他是我朋友?”成怡也是给吓了一跳,没想到同学一出现,就直接拿起桌上的啤酒泼了沈淮一脸,看着陈曼丽作势还要将手里的杯子朝沈淮砸过去,赶忙站起来拖住她。 曾经“他”的记忆迅速浮现出来,沈淮没想到冤家路窄到这种地步,那个对他恨之入骨、当年不顾学校弹压而站出来揭发他丑事的陈曼丽竟然是成怡的同学。 他占了别人的身体,就要承担一切的后果。 有些事情是他根本就解释不清楚的,沈淮也不敢跟陈曼丽纠缠,见教工食堂里吃饭的人都看过来,跟成怡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就狼狈的往外逃。 将出门,沈淮还忍不住回头看成怡,也不知道陈曼丽将“他”当年的劣迹都告诉成怡之后,成怡对他还会有什么好印象,这段将断未断的关系或许就此有个了结吧? “啊!” 沈淮狼狈之间,没有看到有人正推门走进教工食堂来,就往外走,跟人撞在一起,他身子沉,重心稳,没有什么事,但将人家手里提着的饭盒“匡当”撞落在地,还将人从台阶上撞滚下去…… 沈淮看着从台阶上摔下去的朱仪,眼睛都傻了,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都能跟朱仪撞上。 朱仪也没有想到沈淮会出现在学校的教工食堂里,头脸不知道给什么浇到了,湿漉漉的完全失去平日的形象,疑惑的问道:“沈淮,你怎么在这里?” 朱仪撑着地要站起来,“呀,好痛,”她摔下去的时候没感觉到什么,这要站起来,痛得忍不住呻吟起来,就看着她的右脚踝,几乎在短短十几秒间,就肿高起来。 朱仪穿着高跟鞋,虽然教工食堂前就三阶台阶,但她猝不及防的跟沈淮撞在一起,脚拐下去摔倒在地,脚踝给狠狠的别了一下。 成怡看到沈淮将人撞倒在门外地上爬不起来,也顾不上问徐曼丽到底对沈淮有什么深仇大恨,走过来帮沈淮将摔在地上那个女孩子扶起来…… 第五百六十九章 冤家路窄(二) 朱仪穿着浅咖啡色的九分裤,裸脚穿着黑漆红底的高跟鞋,脚踝裸露在外,眼见看着肿高起来,应是崴伤了脚。域名就是的全拼,请记住本站域名! 沈淮看着成怡往这边走过来,头大如麻,又不能将崴伤脚的朱仪丢下不管;只能硬着头皮将朱仪扶起来再说。 朱仪只觉脚踝处痛得厉害,一时间顾不上追问沈淮为什么这般狼狈的出现在她们学校的教工食堂里,只是伸手捂住肿高处,痛得直吸凉气。 成怡没有听到朱仪问沈淮的话,只当沈淮仓促间撞到省经院的女孩子,走过来帮着沈淮搀住朱仪,见她脚踝红肿得厉害,关切的问道:“是不是崴着脚了?我们送你医院吧……” “谢谢,不用麻烦你……”朱仪不知道成怡是跟沈淮一起的,给沈淮撞伤了,她也不怕沈淮能丢下她溜跑,自然不想麻烦到别人,身子也是很自然的倾到沈淮的怀里,想叫他扶着找个地方先坐下来。 朱仪抬头之际,遮住脸的柔顺长发分开来,露出清丽无匹的脸蛋。 成怡看了也是一怔。 成怡自身长得漂亮,同时对容貌也不太在意,也不觉得大街那些打扮时尚的女孩子有几人能算得上国色天香的,但端真是觉得眼前这女孩容颜清丽,便是皱眉忍痛,也丝毫不破坏她给人的美感: 是那种谁看了都觉得沈淮冒冒失失的撞痛人家、真是给该踹一脚、人见人怜的一个美人儿。 朱仪说不用麻烦她,成怡只当她客气,对沈淮嗔怪:“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人家脚肿成什么样了?”要去搀住她,好方便沈淮把车开过来送人家去医院。 “啊,”朱仪这才意识眼前这女孩子跟沈淮是认识的,打量了她一眼,凑到逃淮耳边小声的问,“你这样子是给她泼的?”脸上都忍不住挂起笑意了。 朱仪声音虽微,成怡却听在耳朵里,而看她对沈淮轻笑的神态,也完全没有半点陌生的感觉,诧异的看着沈淮:“你们认识?” 沈淮头大如麻,他跟朱仪怎么会不认识? 只是等不到他跟成怡解释什么,陈曼丽从后面走过来,一把将他拉开,怒气冲冲的冷眼瞪了他一眼。 沈淮冷不防给她拉开,半个身子挨在沈淮怀里的朱仪差点又给带倒,陈曼丽忙着将朱仪扶住后,才顾得上骂沈淮,咬牙切齿的骂道:“我就想不明白,怎么坏事都能叫你干尽了。当年那些破事不提,你走个路还能撞到朱仪;你个杂碎怎么不知道滚远点啊……” 看着陈曼丽能剜人心肉的锋利眼神,沈淮心头也是忤。 这时候正值用餐之时,教工食堂进出用餐的教师、学生也多,看到沈淮给泼酒,便觉得有热闹可看,何况还紧接着撞伤人。 看到平时端庄秀丽的陈曼丽老师对个青年怒目相斥,好些人都围过来问:“陈老师,怎么了?” 四年前的事情毕竟不远,沈淮即使外貌改变许多,但依旧叫有些对他印象深刻的人熟悉。 再说陈曼丽的怒斥也提醒了一些人,马上就有人认出沈淮:“啊,原来是这小子啊,不是说他发达当大官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丢人现眼了!” 沈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来,却又不能真把伤了脚的朱仪丢下落荒逃走。 “陈老师,当年事不是那样的……”朱仪替沈淮分辩道。 “你,你,你,”陈曼丽恨铁不成钢的说落朱仪,“这个杂碎当年害你还不够惨,你还替他说话?”她520小说,捋起朱仪袖子,将她的手腕拉到沈淮眼前,说道,“你叫这杂碎看看,这是什么?” 成怡这才看到这女孩子手腕上刺眼的伤痕,才明白陈曼丽为何会在看到沈淮后,反应会这么暴烈,一点情面都不留。 这时候看到眼前这个这么漂亮、叫人楚楚可怜的女孩子竟然为沈淮割脉自杀过,成怡心里也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当初家里要她跟沈淮相亲,成怡不愿意去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接触,而家里的态度又很坚决,她也只能从多方面先了解沈淮,好想出对策来。 她也有打电话给毕业分配到淮海省经济学院工作的陈曼丽,跟她打听沈淮的事情。 陈曼丽当时只说沈淮是个十足的人渣、臭流氓,具体什么事情在电话里却不愿意多提。成怡也就一直没有跟陈曼丽明说,沈淮就是她家里给介绍的相亲对象。 开始是被家里逼迫跟渣男相亲这种事羞于说出口;后来发生了种种事情,叫她对沈淮的印象有所改观,以为陈曼丽可能对沈淮有什么偏见。 之后跟陈曼丽再联系时,她也是刻意不提沈淮。 这次成怡也确实想拉沈淮跟陈曼丽见面,如果以后一定要跟沈淮生活的话,她也不想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陈曼丽对沈淮存有偏见。 成怡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而左右有不少教师认出沈淮,也叫她不觉得沈淮有半点给冤枉的可能。 这时候别人的议论声也传到她的耳朵里:“就是这小子,以前也是我们省经院的老师,到处沾花惹草,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弄大了,却又不负责任,害得人家割腕自杀……” 虽然当年的恶不是他做的,只是他不得不背负的责任,但叫陈曼丽如此怒斥,别人这般议论,沈淮也是狼狈之极。 而成怡这么盯着他,他也是无从辩解,只是为朱仪肿起来的脚踝担心,要是骨折就麻烦大了。 “是不是……”沈淮想说先送朱仪去医院。 “你滚!”陈曼丽见沈淮竟然还有脸皮赖着不走,心头怒火又撩了起来,破口怒斥,见沈淮伸手过来,抬头就拍过去。 几个记得沈淮、当初也是响应陈曼丽将沈淮赶出省经院的老师,也冲到前面来,扯住他的衣领子,要将他拉开,不叫他再碰朱仪一根头发…… 双拳难敌四手,当年往事,沈淮无从分辩,给别人揪住衣领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还手,只是给推着往后退。 “你们怎么欺负人,”朱仪见好几个人冲上来揪住沈淮作势要打,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完全忘了自己脚崴伤成那样子,将陈曼丽推开,站过来揪住抓揪沈淮衣领子的男老师往后拉,气得大哭起来,“你们怎么可以欺负人,你们怎么可以欺负人!”抬脚要把揪住沈淮的人踢走。 朱仪踢人的是伤脚,踢人一下,自己痛得禁不住惨叫;沈淮只来得及将她抱在怀里,不让她再度摔倒。 朱仪的剧烈反应更叫众人诧异,但看着她靠在沈淮怀里,小脸梨花带雨,痛得直要咬住嘴唇,眼睛却倔强而警惕的盯着众人,凶悍得像个护崽的小母兽。 大家都在愣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朱仪!”陈曼丽想上前,说道,“你给骗一次那么惨还不够,怎么还维护这杂碎?” “就算给欺骗也是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朱仪急得嘴拙,加上脚踝剧痛,口不择言,不想陈曼丽再冲上来攻击沈淮。 陈曼丽虽然对沈淮愤恨不休,但朱仪这么说也叫她无语,对朱仪的无药可救更叫她气得浑身颤抖。想要丢手不管,但想想当年的往事,也叫她不能真就丢手走开。 成怡也不知所措,眼前这女孩子给沈淮伤害到割脉自杀,为什么竟然如此奋不顾身的怕别人伤害他? 成怡看着沈淮的脸,看不到答案,心里想:难道这个女孩子真对沈淮痴情到或者说给欺骗到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想他受一点伤害? “沈淮,你送我医院,好不好?”朱仪转身撑着沈淮的胳膊,单脚站着问他。 “你真是傻啊……”沈淮也都禁不住轻叹,怕朱仪脚伤着了,当下将她横抱起来,不再顾忌别人的目光,直接往他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朱仪都宁可别人卖了她也要帮着点钱了,别人又能说什么,甚至好些人半天都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沈淮小心翼翼的把朱仪放到车后座,看她脚踝得跟馒头似的,真怕伤了骨头,他都没脸去见朱立。 “陈老师也是好意,就是脾气太急躁了一点,你不要怪她,”朱仪忍着痛,从衣兜里掏出手绢,递给沈淮,“你擦一下吧……” “你个傻丫头,管好你自己吧。”沈淮将朱仪脚上的鞋子脱下来,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脚移到后座上放后。 沈淮坐回到前面,刚要发动车送朱仪去医院,陈曼丽急冲冲的走出来,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到副驾驶位上。 沈淮停下来,看着陈曼丽。 “我不放心你这个人渣。”陈曼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打定主意要跟着去医院,就是不下车。 沈淮哭笑不得,看着成怡在后面拿着挎包追出来,经过食堂大门时,成怡还帮着把朱仪刚才撞落在地上的饭盒捡起来…… 沈淮只能等成怡一起上车,也不能说把她一个人丢下来;成怡的行李都在他车后箱里。 陈曼丽坐副驾驶位上虎视眈眈,要将沈淮吃下去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气恨得无话可说,还是怕分了沈淮的神闹出交通事故,就是一言不发。 成怡跟朱仪坐后座,只是满心疑惑的打量眼前这个容貌美得叫她都怜的女孩子,想不明白她现在跟沈淮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给沈淮伤害到割腕,却还这么维护他? 陈曼丽、成怡不说话,沈淮更是庆幸清静,一路无言的开车赶到省军总院。 抱着朱仪进急诊楼,挂号拍片,因轻微骨裂,需要打上石膏…… 第五百七十章 冤家路窄(三) 沈淮依骨科的门框而立,看着医生给朱仪的右脚打石膏。他在食堂给陈曼丽泼了一杯啤酒,虽然干透了,但头发粘粘的,衣衫扣子是给扯落了两粒,皱巴巴的,狼狈的样子还没有恢复过来。 朱仪两个同宿舍的女孩子,以及陈曼丽的男朋友,随后得知消息,都赶了过来。 大家都坐在骨科诊疗室外的过道里等候。 朱仪她两个同宿舍的女孩子,都是外校考进省经院的研究生,不知道旧事,只是担心朱仪的伤情,对沈淮倒也没有什么成见,但陈曼丽的男友程爱军,四年前就在省经院读研,毕业后留校工作,清楚沈淮当年在省经院的劣迹斑斑,过来后看沈淮的眼神里就有着掩饰不去的敌意。 当然,叫沈淮浑身不自在的还是陈曼丽那带刺的眼神。 成怡到医院后倒没有说什么话,正因为她沉默寡言,更叫沈淮猜不透她心里怎么想,估计她这一刻也该是对自己失望透顶吧;心想到今晚可能要照顾朱仪没办法回宿舍去,走远些拿手机给秦大伟打电话说了这事。 “你们在哪家医院?我家徐丽在省军医院。”秦大伟问道。 沈淮知道秦大伟的爱人徐丽在省军医院工作,才开车送朱仪过来治脚伤,就想着万一朱仪伤情严重就去找她。现在朱仪只是脚踝轻微骨裂,打上石膏就可以出院,就想没有必要再麻烦徐丽出面张罗住院的事情。 沈淮走回到诊疗室朱仪身边,问她:“要不要跟你爸说一下?” “不要,”朱仪摇了摇头,虽然还有些痛,但远没有刚到医院时那么厉害,皱眉咬唇,知道今天的事情闹得沈淮很狼狈,很不堪,不想叫更多的人知道,又安慰沈淮道,“打好石膏,我回宿舍去,有同学照顾,没什么事的。” 说实话,沈淮也不知道这时候打电话要跟朱立怎么说这事。 想到朱仪虽然不需要住院,但她宿舍在六楼右脚打了石膏,即使有同学照顾,生活也会极不方便,沈淮说道:“你回宿舍上下楼不方便,你两个同学看上去都瘦瘦的,估计也搀不动你;你脚伤养好之前,我来安排你住的地方,也不会耽误你学习……” “我没那么重,”朱仪小声抗议道,又偷看了一眼过道里的成怡,问沈淮,“她是不是就是那个燕京市委副书记的女儿?” 沈淮回头看了一眼成怡,点点头;他跟成怡相亲处对象的事情,在朱立、褚宜良这个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刚才不好意思说这事,没想到朱仪心思灵巧,早就猜到成怡是谁。 只是他也不知道要跟成怡怎么跟朱仪的事情。 “算了,我还是住宿舍吧;用个拐杖,熬一个月也没有什么不方便。”朱仪说道。 “你想多了,我跟她是普通朋友;要不我打电话给你爸,让他安排人来照顾你。”沈淮说道。 沈淮在诊疗室里跟朱仪悄声交谈,成怡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见他们回头看过来,笑了笑,只是笑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勉强。 看到成怡有些困倦跟疲惫,沈淮走过去,说道:“要不,我安排车子先送你去宾馆休息?” “不了,我等会儿跟曼丽一起回去。”成怡摇了摇头,拒绝道。 沈淮也顾不得成怡她怎么想,即使两人因此断了关系,也不能说是一个太差的结局。 沈淮又跟陈曼丽说道:“这边也快结束了,你们可以回去了,等会儿车子也坐不下那么多人。” “朱仪不能跟你走,”陈曼丽斩钉截铁的说道,眼神要是真有刺的话,能直接将沈淮钉在过道的墙上,“我是她的辅导员,我要带她回学校。” 沈淮哭笑不得,陈曼丽只是朱仪本科时的辅导员,现在朱仪在省经院读研都有一年多时间了,她算哪门子辅导员? 只是面对陈曼丽的纠缠,他也是无奈,说道:“我说你讲些道理好不好?” “我再不讲道理,总比你这个杀人凶手强。”陈曼丽气势汹汹,寸步不让。 这时候秦大伟与徐丽夫妇“咚咚咚”的往这边走来。 “老秦,你跟徐丽怎么过来?不是什么大事,有个朋友崴伤脚,问题不是很严重。”沈淮顾不上理会陈曼丽,走过去招呼连夜赶过来的秦大伟夫妇。 沈淮今天已经是够狼狈了,但秦大伟夫妇热情的走过来,他也只能说些感谢的话,又想了想,与其跟陈曼丽在这里纠缠不清,还不如请徐丽帮忙,安排朱仪在医院里先住下来。 “对了,医院现在有没有病房?”沈淮问徐丽,“我朋友崴伤脚,打上石膏,走动不方便,要是有病房,住上几天适应一下也好……” “应该有的,骨科没有的话,可以到其他科室调节一下。”徐丽说道。 “不,我们会接朱仪回去安顿好,不用你安排。”陈曼丽的男友程爱军半天没吭声,这时候看到沈淮这边替朱仪安排病房,站起来阻止道。 沈淮手拍额头,不想在诊疗室争吵,无力的说道:“这事是不是尊重一下朱仪她自己的意愿?” “朱仪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们学校不负责,还要你来负责?”程爱军半天不吭声,吭声都是火药味。 沈淮不想跟程爱军、陈曼丽争吵,没有理会他,就要走进诊疗室跟朱仪说住院的事情。程爱军到医院看见沈淮这个人渣,就憋了半天火,这会儿要宣泄出来,见沈淮不理会自己,伸手就抓住他的肩膀。 “哗啦”一声,沈淮的衣衫在食堂里就给扯落了两粒扣子,给程爱军一抓,针线处撕开,当下就破一个大口子。 沈淮虽然为朱仪的事情愧疚,但叫陈曼丽纠缠不休到这地步,心里也厌烦到极点,只是当着成怡的面不便发作,这时候程爱军不问青红皂白,就撕破他的衣服,性子也给撩了起来,转回头厉色盯住程爱军:“你松不松手!” “……有什么事你不能好好说,你动什么手!”秦大伟走上前,一把揪住程爱军的衣领子,把他拖开来。 骨科的值班医生、护士都跟徐丽认识,正出来打招呼,看到这边要动手,一起上来帮忙将程爱军拖到一边,不叫他有动手的机会,也劝秦大伟、沈淮息怒,不要跟程爱军他们计较。 秦大伟盯着程爱军,见他还要挣扎,厉声喝斥:“你存心找事是不是?你省经院哪个系的老师,怎么蛮横成这样子,要不要讲点道理?”又问沈淮,“要不要联系省经院的领导,让他们的领导过来跟他们讲讲道理?” 沈淮也不想把事情再闹大,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他们也不是什么恶意。”看了成怡一眼,希望她能劝陈曼丽她们不要再闹了。 不要说沈淮在地方扎根已久,就是算他在淮海初来乍到,成怡也知道他有的是手段折腾陈曼丽跟程爱军,拉住要上前跟沈淮、秦大伟争吵的陈曼丽,劝道:“要是人家愿意留下来住院,你也不能真把人家绑回学校去……” 陈曼丽走到诊疗室门口,问朱仪:“朱仪,你跟不跟我们回去?” 朱仪低着头说道:“你们误会沈淮了……” “你!”陈曼丽气得直跺脚,恨不得端几盆凉水过来将朱仪浇个清醒,只是朱仪一副宁可给卖了也铁心要帮沈淮算数的样子,叫她无计可施,没有办法真将朱仪绑起来拖回学校去。 便是朱仪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子,这时候也觉得陈曼丽管得太宽了,不好直接说陈曼丽什么,而是走进来问朱仪:“你在这里住院,我们先回去帮你把漱洗用品拿过来……” ************** 陈曼丽、程爱军也没有借口留下来,成怡劝她们先回去,跟沈淮:“我跟曼丽她们先回去了……” 沈淮只是点点头,说道:“我送下你……” “不用了,你留下来照顾人家吧。”成怡拒绝道。 沈淮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要跟成怡怎么解释旧事,心想有些事这么放手也好;想说什么,有些话堵在心口又说不出来,就站在过道里,看着成怡拉着陈曼丽连拖带劝的走出去。 过一会儿,沈淮才想起来,成怡的行李箱都还在他车后备箱里,忙追出去,喊住成怡:“你东西还在我车里……” 听沈淮提醒,成怡也才想起这茬来。 走到停车场,拿到行李箱,与陈曼丽还有她男友程爱军坐进出租车里,看到沈淮又走进急诊大楼,成怡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车窗外迷离的夜色,一时间也惘然失从。 陈曼丽显然不愿意真就这么走了,还跟她男朋友坐在后座商量主意:“朱仪当年就是傻到自杀,也要维护他,这事我们不能就这么不管了。等会儿我们就去找研究生院的顾老师,他那里应该有朱仪家的联系电话。这事我们管不了,也应该通知她家里……” “这个女孩子跟沈淮到底是怎么关系,沈淮在省经院,品德到底有多败坏?”成怡这时候才得空问起详细来。 “提到这人渣,我都嫌嘴脏,”陈曼丽愤恨不平的说道,“他比我早一年半到省经院工作,草包一个,就因为从国外留学回来,就直接当上了讲师。在朱仪之前,就已经劣迹斑斑,曾经抓到一个女孩子考试作弊,就想要挟那女孩子跟他发生关系。幸亏那女孩子及时把事情捅到学校里,才没有受害。学校也是混账透顶,就因为这杂碎背后有后台,竟然推说没有真凭实据,不去处理他。那女孩子不想因为作弊给开除,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不然朱仪也不会受他的害。朱仪给他骗上手后,可能是发生关系后,一直担心怀孕的事,月|经拖了几天没来,就担心不得了。那杂碎竟然嫌厌烦,直接就把人家甩了,换了个新女人。小女孩子哪里受到这种打击?就在宿舍里割腕了。幸亏及时发现,才抢救过来。我们找这杂碎理论,他竟然说朱仪想讹他的钱。当时大家都恼了,我们整个系的老师都罢课,才迫使学校把这个杂碎开除了。这杂碎,在学校看到漂亮点的女孩子,就去纠缠……” 见成怡看着自己,陈曼丽也不否认:“我刚到学校时,这杂碎也纠缠过我,”说到这里,才想到一个问题,问成怡:“你怎么认识这杂碎的?” 第五百七十一章 冤家路窄(四) 听到曼丽问她是怎么认识沈淮,成怡也觉得有些事难以启口,说道:“我家跟他家是世交,他在徐城,这次过来就联系了他……”也没有跟曼丽说沈淮是自己的相亲对象。 陈曼丽知道成怡的父亲成文光是燕京市委副书记,成家跟“沈”家是世交,自然也就不难想象,当年学校为何会千方百计的包庇这劣迹斑斑的杂碎。 越是如此,越是叫陈曼丽想得愤恨,说道:“这些个二代、三代,真是没有几个好东西!” 对曼丽的话,成怡也是苦笑,京城公子圈内,真正本分的人,她也找不到几个,就是她亲哥哥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色;所以她对曼丽的话也只能苦笑以对。 只是那个女孩子,那么漂亮,喜欢她的男孩子定然不在少数,给伤害这么深,为什么还要维护沈淮? 成怡心里存有这样的疑问,但见陈曼丽对沈淮恨之入骨的样子,也知道有些疑问不方便问出口。 陈曼丽不想放手这事,还要拉男友去研究生院的顾老师家去问朱仪家里的联系方式,但也知道不能把成怡拖进这件事情里去,就先送她到学校招待所。 成怡在招待所住下来,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很有判断力的人,这时候也禁不住动摇起来。 曼丽没有欺骗她的必要,而在食堂里,那些认出沈淮的教师,也无不证明沈淮之前在省经院确实是劣迹斑斑到人见人厌的程度。 这才是他文质彬彬外表之下掩藏的本质吗? 房间里的电话没有办法打国内长途,成怡拿出充电器插上,给手机充电,坐在书桌前犹豫了半天,才拨出一个号码出去。 ****************** 成文光也刚忙完公务回到家里,人还没有坐下来,私人手机就响了起来,拿起来见是女儿打过来,接通笑着问道:“怎么人跑到徐城去了,才想起家里还有个连女儿面都见不到的可怜老男人来?” “有个工作面试就约在明天,中午你要陪同南非来访的客人,抽不出时间来,我只能跟妈妈吃过饭,就转机飞徐城了。”成怡说道。 “这次不对又摞我头上来了,”成文光笑道,看了看手表,还没有到十点钟,又问道,“怎么,跟沈淮见过面刚回宾馆?” “……嗯,”成怡也无意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她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才问道,“爸,你是怎么看沈淮的?” 听女儿这么问,语气还有些沉重,成文光也不禁沉默起来,他知道女儿一直都是排斥他们所安排的这桩婚事,故而也是一直拖耗着。 虽然宋系内部需要这桩婚姻,但他作为父亲,这样的话又没有办法跟女儿直接说出口。 沉吟的半晌,成文光才说道:“我也没有怎么接触过沈淮,对他有什么印象,我也说不好。两年前,我一次坐外单位的车回西寺,在路上遇到沈淮开车经过。他没有认出我来,我开始也没有认出他,后来,才知道他当时开的应该是宋鸿军那辆凯迪拉克。因为车子比较醒目,我注意到他。我当时坐的车一直跟在他后面,过东宁大街的时候,左侧车道有辆面包车大概是忘了提前变车道,在下午将近六点的车流里,一直在想办法试图右拐,但没有车相让。诺长的车流,只有沈淮刹了一下车,让出空隙,叫这辆面包车变道拐过去,这样我们的车就都错过一个红灯。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要是真觉得跟沈淮不合适,你只要记住一点,爸爸只是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开心……” ****************** 成怡放下手机,愣了一会儿神,思绪复杂,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校园夜色。 隔着一座篮球场,有几栋红房子式样的宿舍楼耸立在招待所的对面。 虽然已经是十点钟了,篮球场上还有好几个身材健硕的青年在打着球,似乎借此吸引北面宿舍楼里女孩子的注意——成怡也看到宿舍楼有好些女孩子凑在窗前对着外面指指点点,跟她当初的大学生活没有什么两样,好奇又胆怯。 当然也许多年轻的男女,在宿舍楼前恋恋不舍的分别,拥抱、接吻,走到宿舍楼前,又一起往阴影的林荫道里退去——看到这一幕幕,成怡不禁羡慕,自己的青春却是那样的无声无息。 这时候沈淮下午接机开的那辆银灰色高尔夫从东面的林荫便道驶过来,停在西侧的红房子宿舍楼前。两个女孩子进了宿舍楼,沈淮下车来,蹲在篮球场边上抽烟,成怡也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明知道沈淮不可能看到自己,成怡还是将灯关了,让自己浸在黑暗里,似乎这么才能更清晰的看清楚百多米外的沈淮。 成怡看着桌上的手机,犹豫了许久,终是没有拨出电话去,又看到刚才进宿舍楼的那两个女孩子走回来,将一大包东西交给沈淮。 她才恍然知道沈淮开车过来,原来除了顺便送朱仪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子回宿舍外,还将朱仪的洗漱用品拿到医院去——这本该眨眼就能想到的事情,却迟钝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叫成怡深感自己的迟钝。 成怡蹲下来,背抵着墙,努力将脑子里纷乱的情绪排除,想专心去想明天工作面试的事情,却怎么也没有办法集中心思。 ******************* 沈淮将朱仪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子送回校,拿到朱仪的换洗衣物以及洗漱用品,又开车绕到餐馆取回提前预订的膏蟹粥,再开车往回医院。 省军总医院床位也紧张,也没有想着说特意去惊动谁,只是让徐丽托医院内部关系,在骨科住院部找到一个单人病房。 病房在走廊的东头,不算宽阔,摆下病床后,只能放下两张看护椅,但整洁清静,还有**的卫生间。 虽然不能跟特护病房比,但在九六年省军医院,这样的住院条件都算好的。 沈淮敲门走进病房,朱仪已经换上浅蓝条的病号服,单脚踮过来打开。 病人服有些大,骨架子细小的朱仪更显娇小,沈淮笑着问:“怎么跟个女囚犯似的?” 朱仪粉脸微红,低声说道:“我爸打电话过来……” “啊,”沈淮愣了一愣,没想到陈曼丽她还没有死心,回校园又找朱仪家电话告状去了,朱立没有打电话给他,他也只能装糊涂,问朱仪:“你爸怎么说?” “没说什么,只是我让小心些,不要再摔着了……”朱仪说道。 “完了?”沈淮问道。 “完了。”朱仪抬头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沈淮。 “你是不是你爸亲生的?”沈淮问道。 “你才不是你爸亲生的呢。”朱仪红着脸小声嗔骂道,她本来就担心她爸知道她崴伤脚后会兴师动众什么赶到徐城来,现在这般的“不闻不问”才更合她的心意。 沈淮将装粥的塑料袋打开,膏蟹粥的香气顿时溢出来。 折腾了半夜,朱仪也是饿惨了,本来还想着让沈淮给她搞些吃的,没想到沈淮早就想到了。她迫不及待的坐床上去,将小餐桌拉过来,眼巴巴的看着沈淮将餐盒打开来摆到她跟前,也不把勺子给她。 朱仪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淮,合掌哀求:“我真是饿惨了,刚才站起来给你开门,差点就晕过去……” 沈淮将勺子递给她,又拿着大塑料袋,要将朱仪的换洗衣物整理到衣厨里。 “啊!你快放手,衣服我自己整理!”朱仪看到沈淮将自己的贴身衣物都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尖叫着要沈淮放下来。 虽然四年前两人在一起,但这么久没有亲密接触,看沈淮手拿着自己的贴身衣物往衣厨里挂,朱仪依旧不好意思…… 四年前的记忆已经有模糊,毕竟是别人的记忆,沈淮看了看手里的胸罩,罩杯比想象中要大好两号,回头看来俏脸的朱仪,问道:“你胖了很多啊?” “你才胖;我才没有胖。”朱仪跟普通女孩子一样注意自己的身材,自然绝口不会承认自己比四年前长胖了,但也别过身子去,不叫沈淮看到她病人服里高高顶起来的胸部。 朱仪也是行动不便,阻拦不了沈淮,便一边喝粥一边歪着脑袋看沈淮帮她收拾东西。 待沈淮将她的衣物都挂到衣厨里,朱仪又坐直身子低头喝粥,小声的问道:“你不过去,成书记他女儿那边真没有事情吗?她是你的女朋友啊!” 沈淮拖了把看护椅坐下来,东奔西跑半天也累得够呛,脚跷到床沿上,说道:“我的那点老底都给人家揭了个干净,你觉得这个女朋友我还能留得住啊?我也就不凑过去再讨人嫌了。” “你以前虽然不那么好,但她也不怎么了解现在的你,”朱仪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找她说清楚。” “别那么多了废话,”沈淮佯装唬脸的截住朱仪的话头,说道,“你快点吃完让我好收拾;今天我也够惨了,我先进去洗个澡,明天才能回宿舍换衣服……” 沈淮进卫生间洗脸,虽然关着门,但淅淅沥沥的能听见放水声,卫生间的门隔音很差——朱仪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要是沈淮等会儿睡看护椅上,她进卫生间小解,岂不是淅淅沥沥的水声都叫沈淮听去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隐情 在田家庚兼任校长之后,党校的教学秩序有所改善,但沈淮他们这期进修班,理论学习进行过半,即使每天就两到三节的理论课学习,请假旷课的人数也有失控的趋势。 沈淮不离开徐城,要没有公务上的应酬,而陈丹又不在徐城时,党校理论课学习过后,他基本上都会赶到淮工大图书馆看资料,过着简单的生活;实在推辞不过,才会去参加同期学员的聚餐。 现在不能将朱仪丢在医院里不理会,下午的理论课一结束,沈淮开车赶往医院,拿上一摞书,打算在病房里借以打发时间。 病房里有说话的声音,沈淮推开门,除了朱仪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子以及秦大伟的妻子徐丽外,成怡与陈曼丽以及陈曼丽的男友程爱军也在,将狭窄的病房挤得满满当当,连转个身都难。 看到沈淮在门口,陈曼丽脸就沉下去,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向一旁,懒得看沈淮一眼。 沈淮也不理会陈曼丽,跟徐丽点打招呼,又问成怡:“上午工作面试怎么样?” 成怡昨天夜里没有休息好,嗓子有些沙哑,说道:“不是很清楚,感觉没发挥好……” 沈淮笑了笑,不要说成怡这样的海归留学人才是国内急缺的,就凭着成文光的牌子,也不用担心成怡回国后会找不到工作。开始他还想问成怡为什么会参加徐城的工作面试,现在看成怡意兴瓓珊的样子,大概也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沈淮将一大摞书放病床边的矮柜上,问朱仪:“午饭怎么解决的?我听老秦说这边的订餐难吃无边……” “徐丽大姐煨了骨头汤过来。”朱仪说道。 “你得喊人家徐丽姐,加个‘大’字,你小心人家拿骨头汤泼你脸上,”沈淮说道,又跟徐丽笑道,“小孩子就是没礼貌,徐丽你不要介意啊……” 徐丽哈哈一笑,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告辞道:“我还在当班,就不在这里耽搁了,有什么事打内线电话联系我……”又跟朱仪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看来她今天在这里陪了不少时间,跟朱仪都混熟络了,也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再凑什么热闹。 “徐丽姐再见。”朱仪这下子把称呼纠正过来了,抬头看了沈淮一眼,忍不住吐了一下舌头,娇俏可爱。 陈曼丽是放心不下朱仪,才拉着成怡又赶到医院来,但眼前的情形更叫她郁苦说不出口。 成怡不想看陈曼丽再跟沈淮起争执,拉了她一下,示意该走了。 成怡不怀疑陈曼丽会说谎话骗她,心想也许背后有她们所不知道的隐情,毕竟昨日这女孩子不顾自己脚伤也要冲上来将围攻沈淮的人推开,给她的印象深刻,甚至叫她感到隐隐心痛。 至于隐情是什么,成怡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见朱仪宁可给卖了也铁心要帮沈淮数钱,而朱仪的父母在接到电话之后,也只是轻描淡写,没有说要赶到徐城来照顾女儿的意思,陈曼丽也知道她再纠缠下去,就真成蛮不讲理了。 不过,陈曼丽犹觉得沈淮骨子里透着虚伪,叫她看不顺眼。 沈淮走进来,陈曼丽也是看他多一秒就觉得厌烦,当下就与成怡还有男友程爱军离开病房。 在走道里,陈曼丽尤不甘愿,愤愤不平的问成怡:“你说天下怎么有那么傻的女孩子,她长那么漂亮,想勾搭哪个男的不成,偏偏要吊死在那个人渣身上?” 沈淮打开门,就当没听见陈曼丽这话,问成怡:“崔老爷子那边,你这趟还要不要去了?” 成怡看着陈曼丽别过脸去,也不知道要替她怎么道歉,只能抱歉的朝沈淮笑了笑,说道:“要的,来之前都打过电话。不过去的话,让我妈知道,会给念叨很久的。” “那行,明天三点过后,我会有空,我开车过来接你;今天就没办法招待你了。”沈淮说道。 成怡点点头,看到沈淮走进病房,忍不住敲了敲额头: 自从去年在东华沈淮没掩饰他跟陈丹的关系,她跟他便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此时又何苦庸人自扰? “你们生活圈子里,是不是都是这种垃圾货色,能找到稍微正常一点的不?”陈曼丽问成怡。 成怡苦涩一笑,自己跟沈淮是相亲对象这样的事情,此时更无法跟陈曼丽说出口了…… ****************** 次日下午三点,成怡在招待所房间准时接到沈淮的电话,下楼来,看到沈淮在徐城开的那辆高尔夫就停在楼前,走近了才看到朱仪坐在后排。 沈淮斜过身子来,帮成怡打开车门,笑道:“朱仪在医院里睡了半天,只喊无聊,我带她一起去见崔老爷子……” “成怡姐,你不会嫌我碍到你们事吧?”朱仪打石膏的伤脚搁在车后座,身子倾过来问。 “要去见的那个崔老头,脾气又大又臭,还爱教训人。你跟着一起过去,还能帮我们分摊一点火力。”成怡坐进车里,转回身来跟朱仪说话,她虽然这么说,视线还是情不自禁的落到朱仪的手腕上。 今天天气有些凉,右脚打石膏的朱仪穿了一件长裙,上身额外加了一件毛线开衫,袖子有些长,将留有割痕的手腕遮住。 朱仪将手抬了抬,叫成怡看她手腕上的疤迹,笑着说道:“都是我当年不懂事,太任性了,害得沈淮给大家误会这么深!” 成怡看向沈淮:事实果真是这么简单? 沈淮打着方向盘,拐弯出省经院的校门,见成怡亮晶晶的大眼睛盯在自己的脸上,似乎期待他给一个明确的答案。 曾经的“人生”,都是他必须要承担跟直面的过去,由不得他选择。 沈淮拿起一本杂志,丢向跟过来、刻意要帮他说好话的朱仪,跟成怡说道:“这个傻丫头,我现在把她卖了、她也会帮着数钱,你信不信?” 成怡忍不住笑了起来,绽然之际又觉得这么轻易就给沈淮逗笑了,有些失态,但也意识到自己这两天情绪崩得太紧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曼丽对你偏见太深了……” “陈曼丽对我没有偏见,我以前是做了不少混账事,”沈淮长吐一口气,说道,“所以,陈曼丽拿酒泼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在庆幸,幸亏我们点了汤早半个小时就端上来凉着……” 成怡抿着嘴,盯着沈淮的脸,问道:“你是想说你知错能改,浪子回头变成好人喽?”又回头问朱仪,“你信不信他的话?” 见成怡没有刚上车时绷紧的神色,朱仪摇头说道:“我都好久没见过沈淮,有一两年了吧;这趟见一次都摔这么惨,我是真不想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听着朱仪似要撇清她跟沈淮的关系,成怡也只是一笑,要真是能撇得清,沈淮在食堂给别人围攻时,她又何需那么惶急跟奋不顾身? “我都当孙子伺候你两天了,”沈淮回头跟朱仪笑道,“让你想两句夸我的话就这么难?” “哦,”朱仪恍然大悟状,说道,“临出门我们商量好了的,只能说你的好话,不能说你的坏话,我怎么就忘了呢……” 听着沈淮跟朱仪在那里“拌嘴”,成怡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心想,沈淮也许是个浑球,但跟他在一起,确实不会有丝毫的压力。 ************** 海军干休所在徐城市东郊栖凤山里,开车沿盘山公路而上,干休所就建在半山腰上,浓荫遮闭,仿佛世外桃源。 不是休息时,沿途偶有游人登山。 除了陪同成怡过来拜访崔向东老爷子,沈淮过来还有一桩事,就邀请崔向东爷子去嵛山。 “嵛山湖水电站改扩建工程,月前就正式重新蓄水,由于嵛浦公路还没有修通,进山不方便,也就没有邀请老爷子您过去,”沈淮跟崔向东说道,“这个月月底,嵛浦公路正式通车,我也是受嵛山县委的托请,要请老爷子回嵛山走一走……” “有什么好走的,”崔向东嗓门很大,扬手拒绝回嵛山,说道,“这些官面文章的活动,烦不胜烦,你们爱玩是你们的事情,不要来烦我这个老不死的。” “嵛山湖水库的问题,是老爷子您亲自过问,才最终让市里下决心解决。现在,改扩建工程干得好不好,以及往后的运营监督,老爷子你也不能摞挑子啊;你可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啊。”沈淮说道。 “嗬,给你骗了一次,你就讹上我了?”崔向东瞪眼看着沈淮。 “我怎么敢啊,老爷子您不喜欢那些活动,我敢让那些活动烦您老人家?”沈淮“谄笑”道,“就接你到嵛山走走,要有半个你不喜欢的人出现,回来你拿东西抽我。” “你啊你,跟我耍什么滑头、小心思,你有本事,把你家老爷子请到东华走一走,不比我强上百倍,”崔向东倒不再拒绝重回嵛山,但也忍不住替沈淮担扰,“你就是锋芒太厉害了,跟我当年一样,临到头吃了暗亏也不知道。” “老爷子,您可冤枉我了,我这段时间可不都在韬光养晦吗,哪里能跟老爷子您当年争风头啊……”沈淮笑着说道。 第五百七十三章 游嵛山 在海军干休所吃过晚饭,沈淮开车带二女沿盘山公路登上栖凤山的山巅。 在栖凤山巅的北侧有一座相对于高才两百米栖凤山谷来说既幽且深的山谷,种满松柏,没有路可以下去,但停车北望去,繁星灿烂,有着城市难得的璀璨星空。 在下山的路上,沈淮意外接到宋鸿奇的电话。 成怡比外人更知道宋系或者说宋家错综复杂的关系,知道宋家小辈十六七人,大多数都在国内,但彼此间关系有疏有密,沈淮也就跟宋鸿军、宋彤关系密切。 虽然沈淮的二伯最终在谭启平与新浦钢厂之间选择了后择,但不意味着沈淮二伯以及宋鸿奇、宋鸿义等人跟沈淮的关系就亲密起来了。 见沈淮接通电话听到宋鸿奇的声音,脸上也有诧异神色,她也好奇宋鸿奇会有什么事情联系沈淮。 沈淮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到仪表盘,见成怡脸有疑惑,说道:“我二伯近期要到东电视察党建、人才工作,可能会到东华走一趟……” 淮能集团目前是东华旗下最重要的二级集团之一,而淮能集团当前的发展重心都在东华;宋乔生作为中组部副部长视察东电,绕到东华走一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见沈淮脸有凝重,成怡想到她爸这段时间也是额外的奔波,问道:“是为十五大吗?” “可能吧,我也不是很确认……”沈淮说道,他还要打电话给小姑才能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如果真是普通的视察,二伯那边似乎也没有让宋鸿军专门打这通电话。 宋系虽然还无力参与政治局层次的角逐,但要保住三个中央委员的名额,也不是那么说一定就是容易的事情;而且这次若能保二伯跟成文光同时进入中央,到十六|大时,才有更大的希望在政治局里争求一个名额。 成怡这些年都在国内留学,对国内时政也不是特别的关心,也不清楚沈淮二伯这时候到东电视察有什么目的跟意义,但她最近一段时间三次回国,跟她爸都几乎没有见面的时间,也能知道背后的角逐已经悄然展开。 下山后,先将成怡送回省经院的招待所,沈淮与朱仪回到医院后,才有时间抽出来跟小姑宋文慧通电话确认这事。 ****************** 朱仪她妈第二天还是赶到徐城来了,专门在省经院校内的招待所里包下一个房间,将朱仪从医院接过去照顾。 这样,朱仪既不用辛苦的爬宿舍楼,也不怕会耽搁了学习,朱家反正也不差这点钱。 沈淮帮着将朱仪跟她妈从医院接出来,送到学校招待所就离开。 看着后视镜里朱仪撑着拐杖站在招待所楼前直到他开车拐进岔道也没有进去,沈淮挠挠头,总有些情绪剪不断理还乱。 成怡也是在这边的两个工作面试结束之后,没有等结果出来,就直接飞回伦敦,这起波澜过后,沈淮则恢复在徐城平静的进修生活。 党校进修,前期以理论学习为主,后期则是一些实践课程,所谓的廉政教育、回革命老区追缅先烈、忆苦思甜等等参观考察,也都是实践课程之列。 沈淮与嵛山县那边商议着,将邀请崔向东等海军老干部重游嵛山的活动,在时间上跟省委党校的实践课凑合到一起,这样他就能不尴尬党校这边的实践课程,还专程留在东华多陪同崔向东两天。 嵛山湖大坝加固以及水电站改扩建、嵛浦公路拓宽工程,在东华已经不能算是什么大项目,但这两个工程对九五年财政开支才三千万的嵛山县意义非凡。 深秋季节的嵛山,站在抬高加固后的嵛湖大坝上,上游是呈喇叭口展开、一望无垠、深藏山林无人识的嵛山湖;下游则是给峡谷收窄的东嵛溪河,两岸野杮子林仿佛燃烧的火云,将蜿蜒的嵛湖公路遮掩住,其外也是青山绿水,美不胜收。 在嵛山湖水电站改扩建工程推进的同时,淮能集团在水站电东北角的河谷里投资修建了一座嵛湖宾馆,作为母公司东电集团在淮海省的一处培训基地。 嵛湖宾馆谈不上奢华,几栋三四层高的洋楼式建筑掩映在葱郁大树之间,构成嵛山湖北岸河谷里一组风格别致的建筑群。总投资不到一千万,不到八十间客房,不过目前在嵛山县也要需要对外接待最高级的酒店,也算是嵛山湖景区对外开发第一处服务设施。 稍显简陋的设施,也完全给山水美景弥补得毫无遗憾。 县里将党校进修班以及海军老干部都安排住进嵛湖宾馆。 进修班学员聚过餐后,结束在东华的考察课程,大部分学员都要随同返回徐城。沈淮周一坐车回党校报到即可,送走其他人后,就赶到东楼去找与其他海军老干部一起重游嵛山根据地的崔向东。 崔向东这边也有罗庆、冯玉梅等人陪同着。 “老爷子,这趟回嵛山,有什么感受?”沈淮搓着手,接过罗庆递过来的椅子坐下来。 给崔老爷子安排的房间,窗户对东嵛溪河北岸的野柿子林,下午的深秋阳光正好,照着野柿子林燃烧似火。 “你小子,做了点成绩,就知道到处显摆。”崔向东说道。 “这事我不能贪功。市里由杨部长牵手,县里由梁书记、罗庆、胡志军他们当先锋,淮能集团是主力,此外还有就是老爷子您帮着奔走;我就耍耍嘴皮子,真是没有什么功劳。”沈淮谦虚的说道。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啊,”崔向东点点头说道,似乎很满意沈淮的廉逊,又问道,“你这次强拉硬拽的要我过来,总不可能单纯为了显摆。你到底还有什么目的,就不能一次都说透了?” “……老爷子,您就不能认为这是我作为小辈应该孝敬您的?”沈淮苦笑。 “我上午听梁振宝跟干休所的小余建议在这里投资建一座疗养基地,这个我没有办法反对,但你也不要想我会支持,”崔向东说道,“现在经费这么紧张,我们这些退休了的老人,能经常性的出来走走,已经是很受照顾了,再搞什么,我认为就是铺张浪费。当然,我也没有力气跟你们吵,你们怎么乱搞,我也不管,只要你们不来烦我就好……” 崔向东脾气耿直是一方面,但要就此以为他好糊弄那就大错特错了。 沈淮笑道:“这事我真不知道,再说我也不在嵛山县工作,这事总不能赖到我头上来……” 崔向东摇头,说道:“你是狗跑到哪里都撒泡尿——你要说这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糊弄别人可以,不要想糊弄我。” 罗庆、冯玉梅在旁边也只能尴尬的笑,没想到崔老爷子打比方要比想象中粗俗得多。 沈淮苦笑道:“嵛山湖大坝加固抬高之后,嵛山湖库容增加了一亿立方,在渚江中上游工业污染日益严重的情况,嵛山湖就成了东华全市最重要的储备水源,市里也制定了规划,将嵛山湖及上游地区划入工业限制发展区域,水体养殖也会进行一定的限制。是啊,我们有义务保护这处水源,保护这片山水,但同时,县里也要面临着近二十万贫困人口怎么脱贫致富的核心问题。县里是正式成立了旅游局,把开发旅游资源作为一个重点工作去推动。不过嵛山今年的旅游收入,可能也就三五百万元,摊到嵛山每个人的头上,都分不到七八块钱。商人重利,现在嵛山的旅游市场这么小,收入这么低,大量的资本不肯进来,我们也不强拉人过来投资。嵛山县今年的财政收入虽然会有一些提高,但还远远不能解决积留下来的其他严重问题,根本挤不出更多资金,大规模的进行旅游基础设施建设。所以,不得已才想一些‘歪门邪道’出来。这些馊主意,是我替他们想的,老爷子您不要骂冯玉梅她们……” “我猜也是你的馊主意,”崔向东说道,“现在电力部哭着喊着没资金,但淮能集团替东电在这边建座培养基地就用掉一千万。这事要是让人捅出去,你看你的后脊梁骨给不给人指着戳……” “现在谁屁股都不干净,所以只要能找到正当的名义,谁都不要想戳谁,”沈淮涎皮赖脸的笑道,“老爷子,你是清廉了一辈子,看问题比较纯粹,我们做什么工作是都要讨巧一些。不让淮能集团掏这笔钱,嵛山县五年内都不要想能挤出资金建这座宾馆。从表面上看,淮能掏上千万资金在这边专为东电建这座培训基地,是很铺张浪费,但对嵛山县来说,每年就有可能因为这座宾馆多出上百万的税收来,同时把上下游带动的产业都算在内,又差不多能解决三四百人的生计问题。一千万,是三四百人每人分个两三万,还是说拿出来创造一块市场,解决三四百人长久的就业问题——这笔帐,崔老爷子您觉得应该怎么算?” “你这是胡扯蛋,”崔向东笑骂道,“明明是一小撮权贵搞的铺张浪费,你小子还一个劲的胡掰。我的态度很明确,不赞成,也不反对,你说再多,我也听不进去……” 罗庆、冯玉梅都是哈哈一笑,崔向东在别人面前脸容多严肃,听见县领导的意见,也是多听罕言,偏就沈淮能惹得他嬉笑怒骂,放开心怀来,这大概也是别人不及沈淮的地方。 第五百七十四章 意图(一) 下午海军老干部要参观扩建的水电站,沈淮也陪同一起过去。 嵛山湖大坝及水电站改拓建工程,淮能集团投入上亿的建设资金,加上前期交给嵛山县总数达六千万的并购资金,整体投资要超过梅溪电厂一期,年发电量却不到梅溪电厂一期的一半水平上。 由于嵛山秋冬季气候也温润多雨,水电站全年发电相对均衡,即使初期投资巨大,但后期的运营成本要远较火电厂为低,利润水平不见得就比火电厂稍差。 而对于地方来,收益则更明显。 嵛山湖大坝的隐患排除不说,六千万资金的套现解决了嵛浦等公路的建设资金问题;而水电站改拓建后,发电量大增,地方新增加的税费也弥补直接收入的减损。 嵛山县目前还是区域小电网,没有跟外县市联通起来,之前境内没有火电厂,主要就是靠水电站供电。 现在水电站的供电能力也是一下子增加了**倍,除了让嵛山县暂时摆脱了电力缺口限制外,也让东嵛溪下游几家石材加工厂、食品加工厂的引资建设成为现实。 临晚时,肖浩民、胡志军也赶了过来。 县里要专门向海军老干部介绍嵛山经济工作情况,梁振宝有事不能参与,这等露面的工作,自然就摊到肖浩民的头上。 高扬正式调到市委后,原东嵛镇党委书记张有才暴露出来的问题比较严重,提前安排退二线,市里也没有调其他人到嵛山来,空出来的职务主要还是由嵛山内部论资排辈的进行调整。 肖浩民破格提拔同时兼任副县长及东嵛镇党委书记两职,成为梅钢系在嵛山最为核心的一个人物。 胡志军从乡镇副职提拔担任水利局党组书记兼局长职务不到一年时间,不可能再次破格。不过,未来嵛山县能开发资源的重点还是水电,这些工作做实之后,一个副县长是少不了他的。 冯玉梅不再担任政府办副主任的职务,旅游局是由她分管的县政府旅游办基础上筹建的,她也是理所当然的成为嵛山县旅游局第一任党组书记、局长。 罗庆则还是在淮能集团内部分管嵛山水电资源的开发建设工作。 嵛山县曾是东华最穷的一个县,去年全县人均年收入不足两千元,想要在短短一年内全县贫困人口就都脱贫致富没有可能,但变化还是巨大的。 全县各乡镇建筑站往外输出的建筑业农民工总数,今年就增加到两万人,加上其他行业的劳务输出,总数可能要超过六七万人。 虽然成绩还谈不上有彻底的改观,但相比较以往也有明显的改善。 县财政方面,扣除淮能集团年初移交的六千万资金外,县内新增财税以及市里转移拨付的财政资金,使得嵛山县今年的财政开支在去年的基础上翻番。 由于其他区县增速也不小,嵛山县在区县财政排名没能摆脱倒数第二的地位,不过日子也要较去年好过得多。 “县里定下明年的财支目标是破亿,有些工作刚开始开展,成绩比较显著,但接下来要深入做工作,成绩就会受到限制,定下这个目标,还是有些压力的,”肖浩民介绍过嵛山县今年来的良好发展,但也有些隐忧,“就拿劳务输入来说,明年我们要努力总数破九万人的规模,宣传组织工作就要比今年还要重,还要累;再往后,这方面的工作会更难做。毕竟,嵛山理论上能输出的劳务上限也就十七八万人,不大可能超过二十万。另一方面,劳务输出的收入,对县政府增加有限,县里在这一块的投入又大,县里也就有些不同声音冒出来……” 与崔向东等海军老干部一起听肖浩民汇报嵛山县的经济工作情况,听到这里,沈淮也是笑笑。 也不能怨县里有些官员短视,县财政增长状况,除了关系公共事业的投入增长外,还直接关系到普通公职人员的收入水平。即使再有远见的官员,也不能完全无视这方面的压力。 目前体系内对外的考核指标,主要是地方生产总值增长,但这个数字受统计水平的限制容易注水,真正的硬指标还是地方财税水平。 “嵛浦公路经过调直、拓宽,无论是去霞浦或是到市里,时间都缩短了近一半,相信这方面崔老等以前一直关心嵛山的老同志都有直接的感受,”肖浩民继续介绍道,“这以往都说嵛山美、嵛湖秀,但那么差劲进山道路,把大多数人游山玩水的好心情颠簸掉。现在路修好了,嵛山的旅游市场以后能挖掘的潜力很大。沈书记虽然不在嵛山工作了,但大家都念着沈书记为嵛山修路的好;当然这也是崔老你们关心嵛山的结果。不过要是能在龙脊山中段开遂道,跟市里直接相通,路程就能缩短到半个小时内,对嵛山经济的促进作用将更显著……” “那是做梦啊,”沈淮笑着说道,“徐东高速东延方案,是考虑从市西北角拐一条支线出来,从嵛山通过直接去新津。不过,初步勘测之后,这条支线高速的造价估算可能会超过十五六亿,而仅龙脊山遂道的修建就至少要用掉两亿多。这笔钱三五年内没有可能掏得出来,所以你们还是不要做这个梦了。” “那是不是说市里已经有在考虑?” 沈淮虽然说三五年没有建嵛山高速的可能,但胡志军他们听了也很兴奋,至少说明已经在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哪怕拖上十年八年,还是值得他们期待的。 崔向东等老同志,也很关心这个问题,都往沈淮看过来。 龙脊山真要能打遂道建高速路,嵛山县也就真正打通地理上的限制,全县脱贫致富就不在话下了。 崔向东等老同志,很多人都在嵛山革命过、工作过,对这边的发展寄以深厚的感情。 “市政远景规划的编修,年底应该会拿出定稿来,到时候大家都能看到,”沈淮说道,“不过规划是很重要,但也只是一方面,一步步的做出来,更是关键。明年初顺利的话,徐东铁路东延支线要开工建设;三五年内要争取,一是徐东高速东延段的建设,一是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建设。嵛山建高速的问题,暂时没有考虑……” 说到这里,沈淮侧过身子来,跟崔向东等老同志介绍道:“开发新浦港,除了港口建设,内陆的铁路、公路网也要衔接贯通过来,才能真正的发挥综合枢纽港的地位跟作用。徐东铁路东延支线,华东铁路局不愿意拿资金出来,考虑渚西煤炭资源的输入跟利用,淮能、新浦钢铁集团硬着头皮,也能凑三五亿的建设资金出来。到时候考虑向铁道部申请这条支线我们自己来建。这样不仅能让新浦港建成之后,就跟铁路网接上,如果铁道路同意这条支线由我们自行筹资建设,将来自然也是由地方负责运营,我们对将来的运营状况也比较看好,也不担心什么。主要问题还在于徐东铁路的电气化改造跟复线建设。电气化改造跟复线工程,理论上能将徐东铁路的运力提高八到十倍,是淮海大发展所迫切需要的。不过,至少五六十亿的建设资金从哪里来是一个问题外,还有就是徐东铁路现有支线跟复线建成后的资产及运营权怎么分摊的问题。华东铁路局倾向哪种筹资方案,愿意将华东地区的铁路发展重心稍稍往淮海转移,这些都是暂时还没有办法突破的难关……” 崔向东眉头竖起来,瞪眼看着沈淮:“你小子在这里挖着坑,等我们往下跳,是不是?” “没有,我挖什么坑了?”沈淮否认道,“让肖浩民给大家介绍嵛山县的工作成绩及未来的展望,我就顺口扯到徐东铁路上去了;老爷子您们要是烦我话多,我闭嘴就是了……” “你扯犊子蛋,”崔向东指着身边一个老人,说道,“老梁他女婿是华东铁路局党组副书记,你说你没有事前打听清楚,随口扯到徐东铁路复线工程上去,谁相信?” 几个老同志也是含笑看着沈淮,不相信他真不知情。 “老爷子,你一定要这么说,我真是百口莫辩了,”沈淮耍赖不承认,也不怕崔向东他们能咬他,他现在只负责将崔向东这些海军老干部的兴趣吊起来,至于能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那以后再说,“改革发展到现在,出现了很多的问题,社会贫富分化也有可能会加剧,接下来也会产生更多、可能更复杂的问题——这趟请老爷子你们过来看看,一方面是有显摆成绩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想告诉更多的人,发展才是解决当下社会众多问题跟矛盾的根本手段。改革开放十多年了,现在开始要进入深水区,杂音渐多起来,社会也出现一些新的矛盾,我作为坚定的改革派,自然也是要改革摇旗呐喊。至于其他意图,那是真没了……” “……”崔向东摇头表示不信。 “真要有什么意图,也是明天带大家参观海防公路后才会有,”沈淮说道,“贯穿淮海湾沿岸的海防公路多年失修,交通状况堪忧,不仅地方上不便利,当前的国防形势也不是特别的乐观。我就想着老同志们能不能发挥一下影响,让后勤部跟地方联合起来,先将淮海湾沿县的海防公路修一修……” 第五百七十五章 意图(二) 淮海省境的交通干道,包括徐东高速以及横贯淮海省境内多条国道、省道,主要是呈东西向分布。 而淮东沿海地区南北向的主干道则是八十年中期、以当时二级公路标准修筑的靖海公路。 作为淮东沿海地区的唯一省级干道,靖海公路也是霞浦、新津等淮海湾临海市县的经济命脉,近十年来淮海湾诸县的经济产业主要沿这条省道两侧分布。 这条干道在九十年代初完成沥青路面的铺设,沿线全长两百余公里,但路面宽度仅有八到十二米。 虽然淮东地区经济发展滞后,但到此时,狭窄的靖海公路已经是不堪重负。 又由于历史原因,沿线的工厂、县城及乡镇的商贸区、住宅区都沿靖海公路两侧密集发展,没有给靖海公路拓宽留下足够的退界。 现在要对靖海公路进行扩建,将涉及到沿线五个县区及多个镇区的拆迁,拆迁成本及工作量都大得惊人。 相对务实的做法,就在靖海公路之外,改造其他纵向支线公路。 六十年代沿防波堤战备修建的海防公路就是一个选择。 淮海湾是重要的海防前哨之一,沿海分布着众多的海防哨所、武警边防派出所,并有高炮打靶基地、空军雷达观测站、海军导航站等军事机构。 早初修建的海防公路,就是有战时供军队快速机动和军事装备顺利运输的国防备战功能。 海防公路与靖海公路差不多相当平行,早初定位为靖海公路的支线,军方与地方联合修筑。 当下要勒紧裤腰带搞建设,国防军费从八十年代末期之后就变得非常紧张。海防公路现在的主要路段都还是砂石路面,也仅有六七米宽,失修损毁状况比较严重。 新浦掀起大规模的建设**之后,海防公路在新浦开发区内的路段,最先得到高标准的扩建,已经成为产业园区内最先修成的主干道之一。 不过,新浦港最终的目标是建设成淮海湾区域综合枢纽港,而不仅仅是单纯为地方产业发展服务的工业港。 除了当前正在做的横向路网建设之外,纵向路网建设也要抓起来。 这样不仅能分担靖海公路的压力,促进淮海湾沿岸地区经济发展,改善沿海产业布局,也是方便淮海湾沿海地区的物流需求,都集中到新浦港来释放。 沈淮先挑海防公路,同时也是看中背后的国防备战、军民共建背景;若能拉军方一起推动这项海防公路扩建,除了军方能拔出部分资金之外,军方牵头建设,也能最大程度化解可能遇到的地方阻力。 一旦海防公路从六七米宽的砂石便道升格成淮海湾沿海重要的交通干道,自然也能促进军方重视新浦港在海防前哨上的战略地位;进而推动军方在新浦大规模的建设海军装备、补给基地,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崔向东等老同学都是军人出身,对经济没有太浓厚的兴趣,但听沈淮提到要高标准的修建海防公路,事涉国防战备,眼睛就都发了亮。 沈淮以及地方官员,看中的是这条公路扩建后的经济价值;而六七米宽的砂石便路改建成十四米起宽的高等级临海公路,背后的国防战备价值,则是崔向东等老同志所加倍注重的。 徐城海军干休所的老同志,主要都是从淮海舰队退下来的,也一直都关注淮海湾及附近海域的海疆防务建设。 淮海湾自渚江北岸沿线两百余公里的海防公路以及靖海公路的不堪现状,崔向东他们这些老同志都清楚,也多次向淮海舰队、向海军部门、向总后提出建议。 不过,在当下通货膨胀相对较严重的环境下,军费已经连续好些年都没有增涨,军方现在甚至连维修军舰的钱都快掏不出来,哪里有余钱去修沿海战备通道? 沈淮现在是主张地方上拿大头,希望军方能参与协同推进。 哪怕沈淮挑明这是他这次邀请老同志到嵛山来的“险恶”用心,老同志们也不再含蓄,都凑到前面来追问细情。 等明天干休所的老同志到新浦参观时,会有这方面的详细介绍,沈淮也不急于一时吐露细情,卖着关子,要先将这些老同志的胃口吊起来。 看着时间差不多,沈淮就想着要脱身。招待老同志的具体任务,由嵛山县委县政府负责,他才不愿意寸步不离的跟着队伍里。 崔向东倒没有轻易就放沈淮脱身,揪住他说道:“海防公路的修建问题,舰队提议也至一回两回了,方案也做了好几套。上个月还有人跑到干休所来汇报这件事,就是有人希望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发挥余热,跟上面要配套资金。现在既然地方愿意出资建设,我想舰队以及总后那边,没有可能不积极配合,所以也就不存在请我们这些老家伙做工作的问题。你这次的目的,还是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吧?” “老爷子,你还真是难缠啊,”沈淮笑道,“徐东铁路,我们现在主要确保的目标是跟新浦港衔接的东延支钱明年能顺利开工,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投资太大,往少里说要五六十亿,很可能七八十亿都打不住,不是我们现在能考虑的啊。就是有考虑,难度也太大了,需要反复的权衡,才好跟老爷子您汇报啊……” 徐东铁路东延工程,即从徐东铁路此时在北城区终点站,修筑支线铁路延伸到在建的新浦港,完成新浦港与铁路网的初步贯通。 由于是支线铁路,投资有限,全线勘测距离为三十六公里,差不多与梅浦公路平行,工程预算做到三亿。 华东铁路局不愿意掏这笔建设资金,沈淮则主张由淮能集团、梅钢、新浦开发集团等筹资成立联合企业建设这段支线。 三个亿的资金,淮能、梅钢等企业凑出来也不是十分的困难,省里、市里也支持这个方案。支线建设的出资方是国有资本为主,不存在政策上的障碍,但还是需要得到铁道部门的许可。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很大,田家庚提出要将东华发展起综合枢纽港口城市,提出要大格局发展淮海省经济,铁路、公路网与港口的全面贯通,是全省近期推动的重中之重。 海防公路、徐东铁路东延段等工程,铁道部、军方可以推说没有资金,不出资建设,但地方筹到资本,铁道部、军方要是阻挠,这官司就是打到国务院、军委里都不怕输。 不过沈淮真正想做的,还是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工程改造。 国内铁道部门正酝酿一次铁路大提速,沈淮从内部得来信息,提速后,国内列车最高时速将超过130公里,而此时徐东铁路上来往于徐城与东华之间的列车时速,甚至都不到五十公里。 由于单线路轨,由于会车的原因,列车常常需要在岔道上停下来,等候很长的时间,等待对面的列车过去之后,才能继续上路。 徐城到东华两百多公里的里程,客货车通常都要行驶**个小时甚至更久,摊算下来,连平均三十公里的时速都达不到。 在这样的通行效率之下,即使徐东铁路沿线市县经济还远谈不上发达,运力也是日趋饱和。 即使将来通过东延支线工程,新浦港与徐东铁路接上,实际上也没有办法腾出太多的运力空间出来。 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工程改造后,运力在理论上能一下子提高八到十倍,通行速度也将提到两到三倍,将成为淮海省境内最核心的主动脉,意义要比单纯的徐东铁路东延支线工程重要得多。 问题就在整个工程投资额巨大,华东铁路局目前优先重点发展发达地区的铁路网,连东延支线三个亿的资金都不愿意拿出来,更不要说是六七十亿甚至近百亿的天量资金了。 此外,徐东铁路虽然有不堪重负之虞,但也是铁道部在淮海省的主要利益所在,华东铁路局也不可能说把徐东铁路划给地方去搞电气化改造,去搞复线建设。 沈淮打开始也没有现在就搞复线工程的念头,还是他二伯宋乔生指使宋鸿奇打那通电话之后,才叫他有了一些想法,才想着是不是有推动的可能性。 真正要能推动去做的,将是淮海省除新浦港综合开发之外,再一个超级工程。 海防公路虽然也长达两百多公里,但只是双车道设施,全线扩建工程也只需要三四个亿的钱,相比较之下,也只能算是小工程了。 不过想法还谈不上成熟,沈淮也就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的讨论。 见沈淮无意多谈,崔向东也不不穷追猛打,说道: “你下午说的改革问题,我也有思考。现在官僚主义、贪|腐、污染,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之后就为富不仁,这些问题我们退下来的老人,也有注意到。甚至对接下来怎么走,也有争吵,有些人甚至认为已经到了必须停下来好好整治的地步。我年纪大了,一辈子都窝在国内,没有什么见识,听着老同志天天在耳边争吵,我有时候也有些疑惑。这时候出来走走就很有必要,虽然有很多杂音,有很多矛盾,我们还是要抓准主要矛盾去做工作……” 沈淮为什么在这时候提交到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工程,是不是想借崔向东及梁姓老人等老同志去撬开华东铁路局的口子,肖浩民他们也不清楚沈淮的意图。 虽然看上去,沈淮跟他都是县处级官员,但沈淮所考虑的动辄数十亿投资的超级工程,甚至不是他现在就能参与的。 不过听崔向东又把谈话的内容说得空泛、似乎没有确指的方面去,他也敏感的感觉到,这很可能意味着国内他们所接触不到,而沈淮、崔向东能接触到的更高层次,当下对改革开放下一步怎么走又产生一些分歧。 似乎每一次重要会议之前,一些分歧的声音都会变得激烈些。 现在已经九六年深秋了,明年入秋后就是十五大。 十五大的中央领导班子目前还只能说是大体有个轮廓,会不会有所调整或变化,都跟当下的争议有着密切的关系。 肖浩民不知道沈淮跟崔向东所谈论的话题,是不是跟这个有些关系。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与虎谋皮 下午离开嵛山,沈淮又赶回霞浦。 嵛浦公路通车后,之前要两三个小时的颠簸车程,现在都不用一小时。 从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利物浦钢铁厂拆除下来的炼钢线,第一批设施前两天就运抵新浦,这也意味着新浦钢厂建设进入新的阶段。 沈淮赶到工地,与赵东、赵治民、胡志刚以及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飞旗实业的管理代表会面,讨论工厂下一步建设的细节。 夜里送外方代表回到北山宾馆后,沈淮看着已经过了九点钟,再开车赶到市里找熊文斌谈话,时间太晚了点。 沈淮想回住处好好休息一下,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见是邵至初的电话打进来。 虽然在党校里彼此关系很是疏淡,但好歹也同住了近两个月的宿舍,不至于连电话都不接。 沈淮按过通话键,在手机夹在头颈之间,手机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沈书记现在哪里,我们都给困东华了,也不见沈书记你过来解救一下?” 过了半晌,沈淮才想起这个女人是徐城团市委副书记祈静,想到她与邵至初他们应该随省委党校的中巴校离开东华了,不知道怎么会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说给困在东华了。 听着电话那边有音乐声,指不定他们在哪个俱乐部里潇洒,沈淮笑道:“要知道祈书记你被困东华,我是恨不得插上翅膀赶过去英雄救美,就怕邵主任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 省委党校下午回徐城的两部中巴车,在途中有一部车抛锚了。 有事情的学员都乘另一部车离开了;邵至初、祈静等差不多有十个人,也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说要赶回去,就决定留下来多玩一天,等车子修好之后再走。 戚靖瑶、潘志强下午是随车回市里的,晚上也尽地主之谊热情招待留下来的党校同学,这时候他们在酒店吃过晚饭,刚赶到王朝俱乐部接着喝酒。 虽然知道这时候才被想起来,多半是邵至初他们想抓他过去买单,但真要躲着不过去,也就怨不得这伙人会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当前的官场风气便是如此,沈淮也不能免俗,答应马上就赶过去。 无论是付单还是喝酒,这种场合落单都会很吃亏,沈淮打电话约上杨海鹏。 赶到市里,也不知道陈桐从哪里角落里钻出来,跟杨海鹏在一起,站在王朝俱乐部门口等他。 “你从哪里角落里钻出来的?”沈淮问陈桐。 “我正赶过去找杨哥谈超市的事情,才知道这边有酒场,自然就跟过来凑热闹了。”陈桐笑道。 陈桐这段时间心思都浸在超市上,徐城那边虽然也开设了两家大型超市,但模式都不是特别的正规,陈桐就特地跑到国内超商起步较早,市场也较为成熟的广南去考察。他还跑到广南一家大型超市里去应聘,在人家内部混了三个多月。 沈淮这段时间在东华、徐城都没有见到他人。 “海鹏有给忽悠到?”沈淮问道。 “这小子心挺野,”杨海鹏说道,“他想在文山商场背后直接拿地建楼,拿地建楼加商场筹备费用,没有六七千万打不住。想法是很不错,但这么大量的资金,光找我没有用,得找孙总跟宋总……” 以前陈桐折腾什么事,都是十数万、几十万的小项目,有得有失,总体来说还是没有亏空,但没想到他一下子有这么大的跨度。 这么大的资金量,东华市也没有成熟的或可供参考的商业模型,想从银行贷款困难,还真得考虑从其他渠道吸引资金。 鹏悦、梅钢以及淮能的资金,不会轻易纠缠到一般的商业投资里来,陈桐真要搞大型超市,除了杨海鹏等人外,就是找孙亚琳、宋鸿军。 “孙总跟宋总都是大资本,真要拉他们进来,股份给他们占了大头,那我们辛辛苦苦还不是给他们打工了?”陈桐说道。 沈淮想想也是,陈丹也提供给陈桐折腾的资金,极限也就三五百万,拉上杨海鹏,两人能凑一千来万的启动资本,这时候拉孙亚琳、宋鸿军大规模的注资,他们两人的股份会给严重摊薄。 有交情是一方面,但真要是这样的结果,也会严重挫伤他们做事业的积极性。 沈淮笑道:“你要是很有信心的话,那就跟孙亚琳她们签对赌协议。大型超市建起来之后,经营预期真能达到你所说的程度,可以从孙亚琳她们那里收购一定的股份,保证你们在经营上的主导权;倘若达不到预期,你们也要乖乖的认栽,将手里的股份低价交出来给孙亚琳她们认购……” “这样能行?”陈桐问道。 “能行,”沈淮说道,“国外搞对赌协议发家的富豪不在少数,较为典型的案例就是希尔顿大酒店。其创始者在二三十年代,就用五万美元起家,不断的跟投资商搞对赌,十七年赚下七亿美元的身家。那是四十年代的七亿美元,非现在的七亿美元能比。不过投资商将资本压在希尔顿身上,也是狠赚了一把。所以说,你们真的有经营好一座大型超市的能力,孙亚琳、宋鸿军他们占股分红就好了,又何苦跟你们争经营权?倘若你们干不好,几千万的投资,他们也不能顾忌交情,继续将超市交给你们瞎折腾,他们也要对背后的投资人负责……” “那我这两天就找孙总、宋总谈谈去……”陈桐说道。 *************** 沈淮与杨海鹏、陈桐走进王朝俱乐部。 邵至初他们在一个足容得下三四十人的豪华包厢里,秦大伟也在这里,不过他没有手机,跟邵至初在一起时,也没有办法特地联络沈淮。 另外,除潘志强、戚靖瑶外,还有几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在场。 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公子戴毅,与高天河的儿子高小虎挨着坐,左手边坐着沈淮上回与熊黛妮在王朝俱乐部遇到的那个女孩子秦瑾。 戴毅二脚高跷坐在真皮沙发上,二脚高跷的看着沈淮走进来,笑着说道:“沈书记好久没见了啊,”左手搂着秦瑾,手指捻着她的耳垂,又笑着道,“我刚听秦谨说沈书记以前照顾过她的生意,今天真不好意思叫我占先了。要不要我把秦瑾让给沈书记你?” 看着秦瑾还是一副清纯学生打扮的模样,沈淮心想这样的女孩子在夜场还真是有诱惑性啊。 沈淮对秦瑾这样的女孩子自然不会念挂什么,面对戴毅的示威,他只是淡然一笑,走到戚靖瑶与余薇身边坐下来,说道:“戴公子太看得起我的品味了,我有戚部长跟余总两个美人陪着就足够了……” 听着沈淮暗讽她们的品味都不及欢场女子,戚靖瑶、余薇脸色都微微一变,却拿放开来无顾忌的沈淮无计可施,都往旁边的挪了挪,只想离这无赖远一些。 沈淮坐下来后,介绍杨海鹏、陈桐给秦大伟、邵至初、祈静等人认识。 戴毅他老子是省委组织部长,省委党校县干班绝大多数学员,都要仰他的鼻息,沈淮却不把他当根葱,但戴毅、高小虎、戚靖瑶、余薇同时出现的场合,也由不得他不警惕。 高小虎背后是市长高天河,戴毅背后是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戚靖瑶背后则是陈宝齐、赵秋华、胡林…… 哪怕仅仅是赵秋华与戴乐生深度结合,便是田家庚都无法忽视,沈淮又岂敢轻视? “戚部长怎么跟戴公子勾搭上了,不怕胡总知道有意见啊?”沈淮侧过头问戚靖瑶。 戚靖瑶能猜到戴毅、高小虎同时出现在这里会叫沈淮又惊又疑,但沈淮这般无赖的口吻,又叫她气恼,眉头微蹙的说道: “戴总与高总有生意上的合作,我们只是适逢其会的碰上,才凑到一个包厢里喝酒,为何在沈书记满脑子里的只有男盗女娼?” 派系裂痕深如沟壑,沈淮才不相信戚靖瑶她们是到王朝俱乐部之后碰巧遇到戴毅、高小虎才临时兴起凑到一起喝酒。 沈淮又看了余薇一眼,不确实她知不知道当年英皇案不为外人知的一些内情。 当年英皇案只是将王子亮等人挖出来斩草除根了,戴毅涉案的细节给巧妙的掩饰掉——在那件事里,高天河、高小虎父子明哲保身,但也因此与戴乐生、戴毅关系生恶,而之后戴毅也被迫中断跟市钢、跟万虎集团的合作,退出东华,已经有好些时间没有在东华露过面。 要是戴毅只是单纯跟高小虎合作,沈淮倒不担心什么。 高天河虽然保住市长位置,但说到底是因为他是一只无害的落汤狗,仅仅是省里不希望东华政局震荡得太过厉害,才没有将他拿下来,而他一旦过分的倾向哪方,另一方都有足够的手腕跟把柄将他踢出局去。 沈淮相信戴毅也不会单纯到认为他这时还能凭着他老子戴乐生,作为**第三方,进入东华分一杯羹,他这次重返东华,应该是戴乐生跟赵秋华之间达成某种协议,说不定还有胡林在背后动作。 “戴总跟高总谈什么生意啊?”沈淮笑容可掬的看向高小虎,问道。 高小虎脸色有些阴沉,戚靖瑶在旁边替他回答道:“万虎集团今天跟天益集团签署了换股协议,这要算是东华今天最大的新闻了,沈书记是不是有些孤陋寡闻……” “是嘛,”沈淮笑了笑,看向戴毅,说道,“戴总你知不知道高总在东华可是坐山虎,你跟高总签署换股协议,就不怕这是与虎谋皮啊?” 沈淮表面上是警告戴毅,坐在一旁的高小虎听了脸色却是越发的难看。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与虎谋皮(二) 沈淮拿话刺过戴毅跟高小虎,转头瞥了身边的余薇,从头到臀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余总不舒服吗,身子怎么这么僵硬啊?” 给沈淮硬挤到她与戚靖瑶之间坐下来,余薇心里能舒服才叫见了鬼,她勉强一笑,说道:“沈书记倒也挺会关心人的啊,不过你这么多党校同学在,你硬凑到我跟戚部长身边来,不怕失礼啊?” “怎么会?”沈淮哈哈一笑,指着冯至初他们,说道,“我这段时间尽跟他们混在一起,跟余总你才第二次见面,不亲热亲热,那才是失礼。再说了,我跟戚部长还是同学呢,坐在你们两人之间,算是两边都兼顾到了……” 听着沈淮死不要脸的话,余薇恨不得甩手扇他一耳刮子。 别人在旁边起哄骂沈淮见色忘友,只知道讨好美人,余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想到这混账东西跟女儿寇萱的关系,还偏偏对自己涎皮赖脸、色咪咪的样子,更是恨不得马上站起来就走,但又不得不顾全大局,心里同时又奇怪:沈淮看到戴乐生之子跟高天河之子都在包厢里,怎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宋系再厉害,总也没有办法跟赵秋华背后的胡至诚一系抗衡吧?梅钢系在东华影响力再深厚,也不至于无视省委组织部长跟省长纠合起来投放到东华的势力吧? 余薇心里有些困惑,她跟沈淮唯一有过的交锋,就是在万紫千红发生的事端,当时就叫她领略到一种尾巴给踩到的痛楚。随后对梅钢以及背后宋系了解得越深,越叫她感到后怕。 香港终归要回归大陆,宝和顾家在香港再是根深蒂固,再是资本雄厚,无端去触撞政治上强势的宋系,一旦给揪住把柄,也是不死也要蜕层皮的下场。 更何况她自己在顾家无谓是仗着替顾兴元生下幼子得些宠溺,而顾家的其他人无不对她虎视眈眈,巴不得她有痛脚给揪出来好清理门户。 现在回想万紫千红的事端,也真是够惊险;虽然余薇有些不明白,沈淮对她为何没有后续的动作,甚至还叫万紫千红歇业至今,但她心里对沈淮的警惕是越来越深。 单纯是一个贪色的浪荡子,家世再厉害,都不会有太大的威胁;因为这种人即使在家族里,也不会受到重视。表面上有着不容他们冒犯的身份,但能动用的能量实际有限得很。 真正有威胁的,还是沈淮这种心机深沉、有手腔及能力,并且掌握巨大资源的人。 在当前的情况,余薇也只能暂时容忍女儿寇萱继续受沈淮的“控制”,从长计议。 沈淮表面坦若,心里也没有说有平静,戴毅、高小虎与余薇、戚靖瑶在一起的场面,在他看来有些太诡异了,一边插科打诨,一边琢磨背后的内幕,不过隐藏在背后水太深了,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头绪。 *************** 省委党校县处青干班的学员,绝大多数都会是省内未来的政治精英。 十多人因为车子抛锚留在东华,东华这边也不是单纯就丢给戚靖瑶、潘志强、沈淮他们尽地主之谊,市里就不闻不问。 这边假言欢笑、酒畅脸热之际,高扬很快也代表市里赶过来应酬,今晚众人在王朝的消费也挂到市委办的账上。 大多数人彼此地位相当,端不起什么架子来,有女同志在场,大家也自恃身份,不会玩得太乱。除了戴毅、高小虎等没有公职的人找了陪酒小姐外,其他人也都是聊天喝酒。 在王朝喝过这摊酒,市里就安排车辆送大家去南园休息;有些人未尽兴的,也是三五人自行安排接下来的深夜活动,市里或者其他人都不会统一安排。 沈淮跟戴毅、高小虎他们凑不到一起去;即使硬凑过去,也不可能从他们嘴里打探到更真实的消息。 沈淮接到周知白的电话,知道他在鹏悦国际大酒店,他与秦大伟说道:“鹏悦的周总,经常跟省外经贸委联系,你也应该认识……” 鹏悦集团很早就开展对外贸易业务,需要经常跟省市分管部门打交道。 周知白在省外经贸委工作的秦大伟也早认识,不过此前也只是有求于人的泛泛之交;秦大伟也是最近才提到副处级位子上来,变得“显要”起来。 秦大伟也愿意跟梅钢系的重要人物多接触,自然就跟跟沈淮、杨海鹏、陈桐他们,一起赶往鹏悦国际大酒店接着换场子喝酒。 虽然沈淮此时不在梅溪工作,但梅溪模式也得到省里的肯定。到梅溪调研也是省委党校安排县干班的实践课程之一。 秦大伟昨天下午就与其他学员到梅溪参观了半天,不是那是白天。 此时深夜月昏星廖,在鹏悦国际大酒店顶层的豪华大厅里,能看到夜幕下梅溪主要干道两侧分布的明亮路灯带,还散发出璀璨的灯光。 与他们过来时看到的东华相对陈旧的城区比较,叫人尤能感觉梅溪这三四年来的发展速度是何等的惊人, 在新浦钢厂项目启动后,梅钢在梅溪最主要的投资就是八万吨不锈钢冷轧项目。不过省钢、富士制铁以及长青集团联合投资的一百万电炉钢也非常快速的在六月下旬就开工建设,包括梅溪码头二期、梅溪电厂二期以及其他陆续开工建设的项目,都在进一步的完善梅溪的产业链,扩大梅溪的产业规模。 就连梅溪河西岸的科技产业园,这半年时间来,也是从无到有,招揽来十五六家科技企业入驻;这些科技企业投资规模都不大,但也替科技园打一个好的基础。 ***************** 也不知道熊文斌从哪里知道他在市里,沈淮、秦大伟这边与周知白他们坐下没多久,熊文斌随后就赶了过来。 短短半年多时间,熊文斌两鬓就添了不少白发,沈淮也不知道推他推到台前,对熊文斌一家人来说,是利还是弊。 沈淮将刚才在王朝遇到戴毅、高小虎的事情告诉熊文斌、周知白他们。 “高家父子都成落汤狗了,这时候还真敢与虎谋皮啊?”周知白坐在一旁笑道。 “怕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吧……”沈淮说道。 万虎集团与天益集团签换股协议,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并没有公开的消息泄露出来;要不是戚靖瑶刚才在王朝故意提出来,沈淮他们也要过段时间才有可能知道。 高家父子现在是落水狗,沈淮才不相信他们跟戴毅之间能有什么公正的交易;更大的可能,他们让出万虎集团大部分的权益,以换取高天河从市长位子上安全的退下来。 熊文斌微蹙眉头,说道:“天益集团近年来在徐城、渚南等地的收购动作很大,除了一些经营陷入困境的国营企业外,其收购涉及到的民营企业,大多跟万虎集团一样,都有‘病’在身。我觉得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天益集团的背景,背后未必就只有一个戴毅这么简单……” 大规模的收购,通常都需要天量的资本支持。 英皇案之前,戴毅控制的天益集团,是一家在香港注册的贸易公司,还主要躲在他老子的阴影下,从倒买倒卖的贸易活动牟利。 短短两年多时间,很难想象天益集团能拥有支持大规模收购的资本实力。 要说除了戴毅之外,天益集团背后还隐藏着其他什么人的话,最大的可能也是胡林或者跟胡家、赵秋华关系密切的其他什么人。 很明显,戴毅重返东华,不可能是一桩简简单单的商业行为,必然建立在赵秋华与戴乐生深度合作的基础之上。 赵秋华到淮海工作多年,但依旧是外来的和尚,他与淮海省地方派主将戴乐生为利益短暂结盟是可以的,但要深度合作,背后的搓合人就需要足够的分量。不过,胡林或其他什么人,又是怎样将天量的资本转到天益集团名下运作的,这个也需要好好的调查一番。 “天益集团是在香港注册的,到底还有什么内幕,我打电话给宋鸿军,让他着手查一查,”沈淮沉吟道,“不过万虎集团这两年来没有什么大作为,市钢改组之后,其主营业务差不多就废了,除了框架还在外,并没有特别大的强取豪夺的价值。天益与万虎换股,我想他们可能还是想以地方企业的名义,参与宝和在东华的投资项目。就余薇个人来说,她在顾家是没有根脚的,也不会有安全感,她瞒着顾家,让出部分投资项目的利益,以换取在内地的政治靠山,是不难理解的。” “真要是像你猜测的这般,余薇无疑也是与虎谋皮啊……”熊文斌说道。 沈淮点点头,余薇真要牺牲顾家的部分利益,以换取外面的支持,她的心情不难理解,但关键还在于戴、胡等人在得到部分利益之后会不会就此会心满意足?不过这背后的内幕到底是不是像他猜测的那般,还需要对天益集团进行详细的调整,才能将戴、胡等人可能隐藏在背后的利益链理清楚。 “天益到底在万虎集团占多少股,过两天他们应该会到市工商部门报备,这个不难查,”周知白说道,“搞清楚这点,大体就能猜测他们的目的……” 第五百七十八章 背后的利益链 次日,沈淮陪同崔向东等老干部到新浦参观新港建设,中午时接到高扬的电话。市里下午有个关于造船产业发展的工作会议,陈宝齐希望他能抽空赶过去参加。 沈淮下午赶回市里,先找到熊文斌,问他:“市里什么时候安排了这次会议?” “原先是政研室组织的小规模讨论会,陈书记临时决定要参加,把很多人都揪了过来,”熊文斌说道,“应该跟昨天戴毅、高小虎同时出现有关系吧……” “……”沈淮听熊文斌说他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摇头笑了笑,说道,“倒要看他们能拿出多大的项目来吓唬我们!” 市里跟宝和集团签约西陂闸港综合开发的一揽子协议之后,市里也利用淮能集团收购天生港电厂套现的两亿资金,注资成立西陂闸港投资集团,由韩寿春执掌,与宝和集团联合开展对西陂闸港基础设施建设及产业园区的开发工作。 就算是一些必须要通过市里审批的项目,在西陂闸港投与宝和集团最后上报市里之前,熊文斌也没有办法知道更多的细节。 昨天戴毅、高小虎与戚靖瑶、余薇同时出现在王朝,今天陈宝齐让高扬打电话通知沈淮到市里来参加造船产业发展工作会议,示威的意图也是昭然若揭。 熊文斌也是一笑,要仅仅是为了打击对手,沈淮这几年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陈宝齐他们搞这些动作,只能说明没有看透沈淮。 沈淮与熊文斌走进会议室,陈宝齐还没有出现,但高天河也早就赶了过来,大体能肯定昨天对天益集团借万虎参与西陂闸港造船厂项目的猜测是很有可能的。 高天河神色也无异常,看到熊文斌与沈淮走过来,问熊文斌道:“唐闸区今年的财税有没有把握破五亿?省里现在就要市里估个数字报上去。国务院计划要搞个百强区县的评选活动,淮海要避免到时候给剃光头,现在就要抓几个重点区县加强工作……” 高天河这一问,倒把会议室里其他人的兴趣给勾了起来,都围过来问熊文斌:“唐闸区今年的财税能破五亿?不会吧,去年破两亿就吓了大家一跳,今年就能破五亿?” 熊文斌笑笑,回答高天河:“财税年底加把力气,是有可能突破五个亿的……” 梅钢二厂去年年底才正式投产,故而对九五年唐闸区的财税没有直接的贡献。梅钢今年的产能将突破九十万吨,仅一家上缴税收就将近两个亿。 再加上淮联重工、合资钢厂等几个大型项目都在上半年相继投入商业运营,以及梅溪港二期、梅溪电厂二期、梅钢不锈钢冷轧项目、省钢百万吨电炉钢等大型项目相继开工建设,唐闸区今年的两税收入笃定能突破五亿。 加上大量商用、工业土地的转让,国有资产增值方面的收入,唐闸区财政总收入摸到八亿都有可能——这是两三年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不过相关统计数据要在年后才会正式出炉,熊文斌也无必要现在就跟高天河说死了。 高天河也只是点点头,没有追问的意思。他都不知道明年自己还在不在市长的位上,现在也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留更大的把柄就好,这世道是多做多错,太积极的话反有可能做错事。 百强区县评选也不可能单纯看财税一个数据。 唐闸区,也可以说是整个东华市,在很多方面的建设都很滞后,明年真要有百强区县的评选,唐闸区想参选,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工作要做。 熊文斌这边含糊其辞,其他人就抓住沈淮追问霞浦县今年的财税工作会有多大的突破。 霞浦县跟西城区将是东华今后经济增长两个新的热点,霞浦县更为突出,大家自然都关心霞浦县的财政情况。 沈淮笑着说道:“霞清县的财税统计跟预估,是葛县长的工作;我是真不清楚,你们揪住我问也没有用。” 新浦钢厂及新浦港大规模展开建设才半年时间,对县财政增涨虽然有很强的刺激,但增长幅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夸张。 更关键的,土地转让以及国有资产增值方面的收入,沈淮都主要截留在新浦开发集团,以便集中财力建设新浦开发区,没有跟县财政合并统计,进一步抑制了县财政的快速增长。 霞浦县政府此时名义上的一把手还是葛永秋,沈淮也无意给他脸上贴多少金。 再一个,目前大规模增加的财政部分用于基建投资还有严重的不足,大量的空帐需要未来多年时间慢慢的去填,沈淮现在也不是很关心这些表面的数据。 这会儿有工作人员走进来发会议材料,才转移掉众人的注意力。 沈淮接过市委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材料,伸手抹了一抹,油印还有些潮,显然是刚刚从油印机上赶印出来的。 沈淮翻开会议材料,没有关于西陂闸造船厂项目的直接情况说明,但有宝和、万虎、天益等企业的情况介绍。 沈淮与熊文斌对望一眼,真是预料什么来什么,一点悬念都没有。 英皇案过后,戴毅被迫退出东华,沈淮也就没有怎么去关注他,只知道他在幕后控制的天益集团,是借他人名义在香港注册成立的一家私人公司,旗下没有什么实业。 更准确的说,两年前的天益集团,只是戴毅上下其手用了转移利益的一张壳、一家皮包公司而已,只是聪明的在香港注册,披了一张港资的皮,更具有迷惑性;外界是不可能了解天益集团真实财务情况的。 要是会议材料所介绍的情况不假,天益集团在过去两年不到的时间,甚至可能只有半年,就已经是变得面目全非。 天益集团由之前戴毅个人的私人公司,变成现在由国资企业金石集团参股,多家海外公司联合持股的港资企业。 再看天益集团旗下产业介绍,沈淮也是暗暗心惊: 之前旗下没有什么实业的皮包公司天益集团,此时已然至少掌握一家内地上市公司资华实业跟一家香港上市公司天益实业。 戴毅直接出任上市公司资华实业的董事长,天益实业及母公司天益集团的法人代表及董事长,则是沈淮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周益文。 国内的证券市场经过几年的发展,混乱而狭小,沈淮近期内并没有让梅钢上市的计划,故而对证券市场也没有太关注。 看到天益集团实际控制两家上市企业,沈淮马上给留守办公室的王卫成打电话,让他查这两家上市企业资料;不可能挖出背后的利益链,但多少能从上市企业对外公开的信息里了解他们的运作手法。 这么多人在场,也不便详谈,但沈淮看熊文斌看材料里锁眉敛目,手弹不断的弹着纸页,想必也能从中看到一些很可能极严重的问题。 陈宝齐走进来,看到沈淮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招呼道:“沈淮,你也坐到台上来。等会儿还要你重点发言谈谈我市造船产业的发展问题……” 今天参加会议的,就陈宝齐、高天河、熊文斌三人是常委;沈淮作为市委委员,自然比其他人有资格坐主席台上去。 沈淮视线扫过随陈宝齐走进会议室的余薇、戴毅、戚靖瑶等人,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三十来岁、脸看着陌生的青年。 主席台上摆有人名牌,沈淮心想他大概就是所谓天益集团及香港上市公司天益实体的法人代表周益文吧?看着也真够年轻的,倒不知道单纯是傀儡呢,还有其他什么来头。 见陈宝齐看着这边,坚持要他坐主席台上去,沈淮也没有说什么,拿着材料就往前面走过去。 这时候谢芷从前门走进来。 沈淮见谢芷手里正拿着新发下来的会议材料,走过去问道:“海丰有掺合这事?” 谢芷看了沈淮一眼,不想叫他误会认为海丰有掺合这事,但也实在懒得搭理他,只简短的吐了一个字:“没。” 沈淮也就是随口一问,不相信谢海诚会愚蠢到掺合这事里去,谢芷赶过来参加这个会议,大概是给市里拉过来凑数的。 熊文斌、高天河他们都照着顺序入座,陈宝齐招呼沈淮坐到他身边,指着那个脸生的青年介绍给他认识:“沈淮你过来,这位是天益集团的董事长周益文,跟你一样,都是经营领域的稀罕人才。你们俩要好好亲近、亲近……” 沈淮笑了笑,跟陈宝齐说道:“陈书记你抬举我了,我一个小人物,哪里能跟周总相比并论?你看戚部长跟余薇,都快要笑出声来。真要说有谁能跟周总相提并论,我推荐戴总……” 戚靖瑶跟余薇本来是板着脸不想理会沈淮,但叫他这么一说,板着脸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别过脸不理他,省得再给他找到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戴毅扬眉看了看沈淮,也没有说什么。 沈淮与周益文握了握手,就退到主席台的边上坐下来,恨不得别人看不到他才好。 第五百八十章 捉贼见赃 沈淮挂掉宋鸿军的电话,抓住门把手,没想到谢芷这娘们竟然躲在杂物间里。飘天 他探头往里看了看,杂物间不大,除了靠墙壁的几排置物架零散的摆着一些办公用品外,没有其他人藏身的地方,暗叹可惜,要是抓到这娘们躲在这里面跟谁偷情,那乐子就大了。 应该是市委办的工作人员忘记锁门,叫她有机会躲到进来偷听他打电话吧? 谢芷俯身弯腰之间,腿直臀蹶,她的个子不算多高,但身材比例极好,显得腿很长,带弹性材料的筒裙将臀部绷裹得浑圆,齐膝短裙下的小腿纤匀合度。 谢芷将小风衣折在手臂上,外穿着事蕾丝边的衬衫,弯腰之时,胸部沉甸甸的压在衣襟上,侧面露出浑圆的形状,沈淮心想她里面即使戴有胸罩,也应该是薄型的。 不过沈淮此时没有太多的去欣赏谢芷的身材,蹙眉细思刚才跟宋鸿军的通话,有没有什么敏感信息叫她听了去。 做贼给当场捉住,谢芷也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道沈淮会有什么反应,只是强作镇定的弯下腰去捡她无意碰翻的打印纸。 谢芷刚刚也是在走廊这头来打电话,沈淮走过来时,她就趁着他不注意,推门躲进杂物间里,没想到会不小心将桌上的打印纸碰翻,引起沈淮的注意。 见沈淮只是站在门口,谢芷将打印纸捡起来,搁到桌上,也不去看沈淮绷紧的脸,将风衣跟包捧在胸前,低头就要走出去,见沈淮没有让开的意思,说道:“梅钢叫别人夺了风头,你总不会将气撒到我头上来吧?” 这娘们躲杂物间半天不吭声偷听他电话,给他当场捉住,非但没心虚,竟然还有心思反唇相讥,沈淮气恼而笑,说道:“不要说医药产业园是天益借以圈地、炒高股价的幌子,便算他们真有决心在西陂闸建大规模的生物制淫地,我至于凑过去怄这气?合辙,你心眼小,别人都得跟着你心眼小啊?” 沈淮昨天在王朝见过戴毅之后,夜里就跟熊文斌、周知白他们将信息及脉络大概理了一遍,又连夜跟宋鸿军通了电话,让他在香港进一步调查天益集团的背景。 刚才的会议上,陈宝齐拿三个“好消息”向他们示威时,沈淮跟熊文斌都有心理预期,故而能从容应对,去分析陈宝齐等人以及可能藏在更深处的胡林的真实的意图。 谢芷则是临开会才知道这些事情,完全是被动的接受这叫人震惊的消息。 虽然在外人眼里,海丰要算宋系的一支;同时要保祝丰的投资利益不受损,谢芷也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撩拨沈淮,但她打心底还是看不得将谢棠害那么惨的杂碎能有半点风光。 在陈宝齐通告西陂闸产业规划区两个级项目投资加起来三十亿时,谢芷在震惊之余,也特别想看沈淮的反应。 谭启平被迫退出后,东华实际就成为赵系与梅钢系角逐的战场。 虽然逼走谭启平的事情,不会为沈淮赢来什么好名声,但东华过去三年时间里,增长主要依赖于梅溪的畸形模式,客观上则强化了沈淮在东华不可替代的地位。 这也一度他削弱嚣张跋扈的性子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他不堪的过往,也成为别人嘴里津津乐道的“浪子回头”,叫谢芷听了心里说不出的不爽。 谢芷心里不屑,但在谭启平退出东华、新浦钢厂项目上马后,她也清楚不是谁轻易就能撼动沈淮在东华地位的。 即使陈宝齐借省长赵秋华的势担任东华市委书记,谢芷也只认为他在东华顶多能跟沈淮平分秋色,除非赵系能在地方经济展上,能有比梅钢系更出色的成就。 一旦赵系能在地方经济工作中,做出比梅钢系更出色的成就,沈淮在东华就不再不可或缺,他不可替代的地位就会从根本上给动摇。 只要梅溪跟霞浦在东华经济展中的地位给削弱,展的神话给戳破,别人才会重新回头去看沈淮嚣张跋扈、劣迹斑斑的过往,谢芷也认识到,只有到那时,沈淮才有给当成钉子拔掉的可能。 陈宝齐通告“好消息”时,谢芷震惊之余,却未从沈淮脸上看到给抽脸的震惊。 西城区一举吸纳三十亿的投资,不仅抓住船舶产业展的主导权,还要在西陂闸产业规模区内兴建两个产业园,使西城区在下半年的招商引资工作中,将梅溪、霞浦的风头盖住,沈淮却丝毫不为这样的消息震惊,自然叫谢芷百思不解。 也是因此,她才有意的躲到杂物间里偷听沈淮打电话,想知道这浑球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没想到给他当场捉住。 谢芷虽然还没有办法调查更多的信息,但到底不蠢,也隐约看出陈宝齐通报三个好消息背后有一些掩盖住的问题。 谢芷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叫这个杂碎轻视叫她心里尤其不痛快,但又不得不承认,沈淮的话很可能是正确的:一群人躲在幕后操控资华实业在东华建医药产业园,很可能只是想圈地炒高股价,然后从证券市场倒手牟利…… 谢芷本身就是金融证券出身,对这种控盘手法也熟悉得很,只是过于急切看沈淮好戏的心态,叫她一时没有深想,反受沈淮的轻蔑,却又辩解不得。 “鸿奇前些天打电话给我,鸿奇他爸视察东电的事情,”沈淮又说道,“我过两天会回一趟燕京,你回不回去?” 谢芷没有理会沈淮,心里想:就算回去,也不跟你这杂碎一起走! 不过谢芷的好奇心还是给勾了起来: 过去几年时,宋系是偏保守的,但明年十五大又明显将是改革派全面掌权的局面,宋系要是继续坚持保守的姿态不放,明年的中委选拔将会处于相当不利的局面。 宋系有许多工作要做,姿态上也将更倾向于支持改革、改制。 淮能集团与梅钢,现在还很弱小,在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数十亿产值的集团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但在宋系内部要挑改革、改制派的代表人物,偏偏还只有宋文慧跟沈淮。 年初宋系舍谭启平而取沈淮,实际上已经代表宋系做出舍虚务实的选择,但这种表态还不够,所以才有鸿奇他爸视察东电的计划。 谢芷比沈淮更早知道这事,也知道鸿奇跟他爸担心沈淮不愿意配合,所以才会数度打电话确认这事。他们都不希望沈淮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叫外人看笑话,倒没想到沈淮会主动去燕京安排此事…… 一个顾全大局的沈淮,不是谢芷所希望看到的,因为这只会意味着沈淮在宋系内部的地位将会越来越稳固。 “咚咚咚……” 沈淮撇头看去,见周裕踩着高脚鞋往这边走来。 周裕在办公室里看到会议结束,就想着找机会跟沈淮见上一面,往走廊这头走过来。 周裕没看到谢芷在杂物间里,虽然背后的楼梯过道里有人经过,但看不到她的脸,她嘴上一本正经的跟沈淮打招呼:“沈书记在这里打电话啊……”眉眼间的浅笑却是浓情密意。 周裕待走近后,才看到谢芷给沈淮堵在杂物间里。 好在她也没有想到谢芷会在这里,眉眼间的娇笑瞬时转为诧异之意,也自然得很,没有叫谢芷看出什么破绽,说道:“原来谢总躲在这里跟沈书记说悄悄话啊……” 谢芷正愁无法脱身,也不希望别人误会她跟沈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见周裕突然撞过来,心烦意乱的打了声招呼,就借机离开。 看着谢芷下了楼梯,周裕伸手揪住沈淮的衣领子,将他拉进杂物间,带有醋意的说道:“你个禽兽,你还真下得了手啊,谢芷不是你堂嫂子吗,你就不怕搞你们宋家天翻地覆?” 沈淮哭笑不得,苦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这婆娘每回都恨不得把我撒碎了咽下去,我敢对她下手?我刚才在外面接电话,她躲在里面偷听,刚好叫我捉住。你跑过来搅局,让她借机溜走了……” “溜走了好,不然你肯定会要挟她做龌龊的事情……”周裕笑道。 “……你要不说,我还不想,你都这么说,我今天不做点龌龊的事情,那不是对不起你了?”沈淮伸手要将杂物间的门关上。 “作死啊。”周裕娇声嗔骂,她就过来跟沈淮说几句悄悄话,可不敢关上门躲杂物间里搞什么事,她赶紧站在过道里,假装跟沈淮在这边说,也能看到楼梯口那边有没有人走过来。 “要不去你办公室?”沈淮说道。 办公室倒比杂物间安全,毕竟不会有谁随意的进出她的办公室;不过在办公室里的偷情,总是太大胆了,周裕还不敢这么做。 她捏了沈淮一把,说道:“你先开车出去,等会儿我打电话给你……” 沈淮哼着小曲就下了楼,开车出了市委大院,停在医大附属东侧的林荫小道里等周裕的电话。 周裕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但传来是周裕带歉意的声音: “差点忘了跟熊黛妮约逛商场的事来了,她刚才打电话过来催,我没时间陪你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电梯坏了 沈淮不知道周裕什么时候跟熊黛妮关系这么亲密起来,既然她们约好一起逛街,他晚上想跟周裕幽会的愿望自然落了空。 “要不你也过来一起吃饭?我们会去文山商场逛,你假装路过……”周裕在电话里建议道。 沈淮吃饱撑着了才会这时候跑过去跟熊黛妮、周裕两个女人一起吃饭,道:“跟两个美女一起吃饭,我消受不起啊。得,谁叫我是没人陪的孩子呢,我现在回徐城了,不妨碍你们逛街。” “心虚了?”周裕问道。 “当然心虚啊,你倒是不怕给熊黛妮看出点什么来?”沈淮故作糊涂的道。 “鬼扯。”周裕笑骂道。 “没有鬼啊……”沈淮道。 “不跟你开玩笑,跟真的。熊黛妮现在有个人在交往,神出鬼没的,我怀疑是你来着,但想想你可能有心,应该没有做贼的机会跟时间……”周裕在电话里道。 听周裕这么,沈淮也是满心的辛酸。 他跟周裕还能隔三岔五的接触,但熊黛妮跟他的交集很少。 不要私下接触的机会很少,熊黛妮平时主要把心思放在七七身上,连手机、寻呼机都没有买一只,联系都很不方便,谈何偷情? 面对周裕的猜疑,沈淮则坚决的否认,道:“你不要往我头上泼脏水,我连做贼的心都没有。” “鬼才信你,”周裕道,“好了,不跟你扯了,你自己开车回徐城,路上心一些……” 徐东高速差不多还要半年左右的时间才会正式通车,沈淮开车走国道,夜里八点钟才赶徐城。 朱仪她妈这两天因为朱仪她弟在学校跟同学打架的事情赶回东华,朱仪一个人留在徐城。沈淮市里后,打电话给朱仪。 朱仪那边接通电话,还没有话,听着朱仪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紧接着又听见“砰”的一声响,好像是锅碗什么的摔在地上。 “怎么了,”沈淮担心朱仪这时候脚伤还没有好,再摔一跤,“没事吧,是不是摔着了?” “没事,”朱仪在电话那头惊魂未定的道,“刚刚把锅给碰翻了。想下面条来着,没想笨手笨脚,撒了一地水。你在哪里啊……” 听着那边声音像是朱仪蹲下来在收拾东西,想着她单脚蹲在满是水渍的地上,沈淮想想担心她会摔着,忙道:“你不要收拾了,我马上过来,三分钟……” 朱仪脚伤,看着是轻微骨裂,却非要两个月的休养才能走路。 朱仪她妈开始在学校招待所包了个房间住进去照顾朱仪,但终究很不方便。 朱仪她妈想在学校附近租套房子;赶着附近区有有套电梯公寓出售,连家俱都是齐全的,朱仪她家也不差这点钱,索姓买了下来搬了进去;区离陈丹在徐城住的北苑家园隔着两条巷子。 沈淮没有耽搁开车停公寓楼下,走进过厅里,按了两下电梯半天没见反应,才注意电梯旁边贴的通告,电梯停用检修已经有两天了。 虽然朱仪她只是住在十二楼,但她右脚伤了不方便走路,想来电梯停了两天,她也应该给关在房子里两天没下楼了。 沈淮敲开门,见厨房里一片狼籍,地上都是水渍,淌得处都是,笑着问朱仪:“你下个面条要多少水,是想把厨房都淹了?” “我妈太勤快,平日都不给我锻炼的机会,我也不知道下面条要多少水?”朱仪吐了吐舌头,这也才感觉厨房里泼的水太多了些,道,“也亏得水多,烧了半天都没有那么烫,不然真是要惨透了……” 沈淮来拖布,挽起袖子系上围裙,走进先把厨房里的水渍绞干。 朱仪跟个做错事的女孩子似的,单脚扶墙站在那边声解释: 关闭 “我妈了今天会过来,电话里了一通会带各种好吃的,但临时过不来了,还拖刚刚才打电话过来来不了。为了吃顿好的,我中午没有让同学帮忙打饭过来,现在都饿惨了……” 沈淮回头看了朱仪一眼,道:“也没见你有多饿的样子啊?” “有零食。”朱仪歪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 一卷面条连着锅子掉地上,已经不能吃了,沈淮打开冰箱,里面也没有什么储备;真不知道朱仪她妈离开两天,她是怎么过的。 沈淮将围裙解下来,问朱仪:“出去吃饭吧?” “电梯停两天了……”朱仪嚅嚅的道,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淮,两天没有下楼,在房子闷坏了,也期待能下楼走一走。 “我背你下去,虽然你胖了不少,但我应该还能勉强背得动你……”沈淮笑道。 “人家没有胖,只是……”朱仪声辩解道,单脚跳着进卧室拿了件开衫外套出来,拿了钥匙跟手机,单脚要站沙发上去。 “是不是楼梯口再背,是牲口,你也不能这么使唤啊?”沈淮道,见朱仪俏脸染红,笑着走过去半蹲下来,叫她趴他背上来。 朱仪个子不矮,但是那种骨架子纤细的女孩子,胖瘦合度,背起来感觉却是十分的轻盈;而四年前的朱仪,则要瘦一些。 沈淮双手抄背后,托起朱仪的屁股。 朱仪右脚还打着右膏,不方便穿裤子,即使是深秋季节,也是穿着一袭棉质长裙,软乎乎肉|弹弹的,沈淮回头笑着跟朱仪道:“你还没有变胖,比以前重好多……” “你……”朱仪气不过,咬着嘴唇,恨恨的将整个身子都趴沈淮的背上。 女孩子在家里不喜欢戴文胸,朱仪不想沈淮等着,想着衣衫较厚,也真空着跟沈淮出去吃饭,丰满弹翘的胸部,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贴沈淮的后背上,叫沈淮清晰的感受那完美的形状跟弹姓。 沈淮直觉一股子酥麻从尾椎骨直串头顶,叫头皮整个的都麻开来。 沈淮按捺住心猿意马,回头跟朱仪笑道:“等会儿两人要是从楼道摔下去,你不可以怪我……” 朱仪俏脸发烫,从后面搂住沈淮的脖子,稍稍直起腰来,让胸部不再那么紧密的贴在沈淮的后背,声的嗔怨道:“谁让你总别人胖……” 女人真是妖精,这都能怪他头上来,沈淮心里想着,这时候的朱仪长发垂下来,发梢撩在他的脸上,有些痒的,但也有不出的好受。 朱仪不重,但十二层楼下来,沈淮也是气喘吁吁,抬头看着电梯口,跟朱仪道:“回来真是要赌人品了,不然我只能背着你爬上去了……” “没事,你可以了;我会很负责为你加油助威的。”朱仪“咯咯”笑了起来,即使楼下,也不肯从沈淮背上下来,搂着他的脖子,要沈淮把她直接背楼外面的车子里去。 朱仪赖着不下来,沈淮也不好将她丢下来,也不差这两步,背着她出去。 刚出门厅见陈曼丽的男朋友程爱军提着一兜东西往旁边闪,朱仪喊道:“程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她虽然不介意跟沈淮亲热的笑闹,但这么亲密的行为不想落外人的眼里,从沈淮背上下来,单脚扶墙站在那里,跟程爱军打招呼。 程爱军停下来,脸色阴晴不定,下意识的要将手里提的塑料袋别身后,有些尴尬的道:“我下午在学校遇尚,她你这边电梯坏了两天。我想着你跟你妈上下楼可能不方便,想着过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需要的东西要买。你陈老师临时有事,我先过来了……” 尚是朱仪同宿舍的女孩子,齐耳短发,个子有些矮,跟朱仪关系很好,但要赶着做家教挣学费跟生活费,甚至还要寄钱回家里,周末总是很忙碌,没有办法闲下来陪朱仪。 沈淮看了程爱军一眼,没有破他的心思,跟朱仪道:“我去把车开过来。” 沈淮开车过来,朱仪将程爱军给她捎来的东西都接过来放车里,隔着车窗指着仪表盘上的皮夹,要沈淮将他的皮夹给她。 她下楼来,带着家里的钥匙跟手机,没有带钱包。 “没多少钱,是怕你跟你妈上下楼不方便?”程爱军道。 朱仪还是坚持把钱给了程爱军。 看着程爱军狼狈的离开,沈淮笑着跟朱仪道:“你也真是的,这多伤人心啊。我的钱也是钱啊,等会儿记得还我钱啊!” “不还你钱,”朱仪咬唇娇嗔道,“我脚伤了,还没有叫你赔呢,今天赖上你了。” 沈淮看着朱仪娇媚迷人的脸蛋,忍住摸一把的心动,笑了笑,示意她将安全带系好,问她:“好吧,我认栽,想去哪里吃饭,随你挑?” “我想去尚溪园,你也同意去?”朱仪狡黠的看着沈淮。 “不是一定要看我的脸给陈丹抓得血淋淋的,你才高兴吧?”沈淮拿起皮夹子作势要砸过去。 朱仪双手遮住脸,咯咯而笑,道:“陈丹又不在徐城,你心虚什么?算了,不去尚溪园不去尚溪园,我们去东方文景吃饭吧。尚在那附近做家教,可能还没有吃饭呢,我呼一下她……” 第五百八十二章 刹车 沈淮将车停在东方商厦楼前的停车场上,朱仪同宿舍的女孩尚回了电话,要赶过来汇合一起吃饭。 怕尚不他们,沈淮陪朱仪在广场边上等她过来。 沈淮打开车门,让朱仪能坐着等,他蹲地街沿上,掏出烟点上。 “抽烟好玩吗?”朱仪问道。 “你试试……”沈淮将烟递给朱仪。 朱仪接过去,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没等学沈淮将烟咽下去,给呛得差点掉泪,忙将烟还给沈淮,道:“一点都不好玩,还有害健康,你们男的怎么会对抽烟乐此不疲啊?我爸也是的,我妈烦他抽烟。” “不好玩,但乐此不疲的事情多去了。”沈淮笑着道。 “……”朱仪抿着嘴,只是看着沈淮。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沈淮抹了一把脸,问道。 “没。我在想你的话,在想竟然有哪些事不好玩,但又叫人乐此不疲,又在想,为什么会有人沉浸其中,”朱仪道,“你我算不算?” 沈淮咧了咧嘴,别过脸去抽烟,道:“我只负责陪你吃饭,不负责跟你谈人生;那个要另外收费……” “你欺负我没有随身带钱包,”朱仪抿嘴而笑,手托着下巴,盯着沈淮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又伸着懒腰道,“尚怎么还不过来?”看有个少女从商场里走出来,可能是她们一个人坐车里一个人蹲街沿上抽烟很是奇怪,那个女孩子走街边停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这边。 朱仪拿脚尖轻轻的踢了沈淮一下,道:“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看你呢。” 沈淮只当朱仪在逗他玩,看着她娇柔清丽的脸蛋,笑道:“谁叫人家长得帅,没有办法,都叫你沾光了……”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朱仪“咯咯”的笑着道,见那个少女还盯着这边看,脚尖踢了踢沈淮,道,“真的,她还在看你……” 沈淮给朱仪拿脚尖抵在腰上,痒痒的想笑,转身往旁边看去,赫然看谢棠站在离开不十米的地方,一脚跨街道上,却在他回过头来的瞬间别过脸去,站定在那里。 沈淮没想谢棠独自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看她手里提着两兜纸袋子,估计是刚逛商场出来。 朱仪见沈淮的神色有异,声问道:“又是哪个给你伤害过的女孩子?” 沈淮苦涩一笑,都不知道怎么跟朱仪解释。 “你过去给人家道歉啊。”朱仪道。 朱仪心思单纯善良,但要是道歉能将以前的欠债一笔勾销,那好了,沈淮心里轻叹。 见谢棠脸别过去,但也没有挪地方走开,沈淮不知道她是在等出租车或者等谁过来接她。 沈淮撑着膝盖站起来,想着过去招呼一声,又是有些犹豫。 这时候巷道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惊得路人纷纷回避,沈淮回头看过去,有一辆桔黄色的跑车飞驰过来。 也不知道谢棠在想心事没有听跑车开过来的声音,还是纯粹不想转过脸来叫他看,沈淮见她背姿僵直,站在危险的路边没有想要退开。 这时候跑车打起左跳灯,准备拐弯,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沈淮顾不得太多,跳着跑过去,在谢棠给车喇叭声惊回头而吓得不知所措之际,一把将她拉开。 跑车几乎是贴着谢棠站立的地方飞驰而过,沈淮的手臂也给跑车后视镜狠狠的打了一下,差点没有摔倒在地。 沈淮也是惊魂未定,见谢棠没有给擦刮,才稍稍心安。 朱仪看着这一幕,也吓得脸色苍白,单脚跳着跑过去。 关闭 跑车在尖锐的刹车声中骤停下来,一个青年从跑车下来,先看了看给撞歪的后视镜,冲着沈淮跟谢棠破口骂:“操|你妈|逼的,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看着跑车拖出十来米长的黑色刹车痕,沈淮阴着脸,看着广场边有松动的铺路石,扣出一块来,走过去一把砸在保时捷跑车的后车箱盖上,也不顾他车里还有同伙,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开车的青年,骂道:“你妈|逼再骂一声给我听听……” 这年头能开着保时捷跑车在市中心横冲直撞的青年,绝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青年见沈淮一脸凶悍,一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他的一个同伴推开车门,冷不声的冲过来要揪沈淮的头发,冲着沈淮的胸口是一拳:“叫你横!” 沈淮照着他的肚子是一脚,痛得他跟只虾似的弯起身子,半天没能站起来。开车的青年看着这边动手,也不管不顾冲过去要揪着沈淮打。 这两个青年长得精瘦,看着跟四年前的沈淮没什么两样,一副给酒色淘空的样子,虽然不肯吃半点亏,但动起手来,两人加一起都不是沈淮的对手。 沈淮对打架只会冲上来揪头发乱踢的开车青年,一拳过去,直接砸他的鼻梁上。 保时捷的跑车,后排还挤了两个人,但他们下车不方便。 在先下车的两个青年给沈淮打蒙之后,另两个同伙才下车来,但旁边的路人也都围了上来。 看着这四个青年危险驾车差点撞人,下车还要骂人打人,路人也都围过去数落他们的不是。 四个青年却是气焰嚣张,将一个六十来岁拦他们前面的老伯一把推倒,有个青年捡起那块沈淮砸车的铺道石,要冲过去砸人,吓得谢棠、朱仪尖叫。 这时候魏岳挤上来,从后面揪住那青年的衣领子,紧接着打在那人的肩窝上。 那青年给魏岳打了拳,右手使不上劲,痛得惨叫:“我的手断了……” 沈淮见魏岳将车胡乱的停在街对边紧赶过来帮手,知道他应该是过来接谢棠回去的。 这时候商场的保安以及附近巡逻的两名警察,看这边搔动,也都赶了过来,挤进围观的人群,大声喝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将又要动手干起来的两伙人分开来。 开车的青年鼻子还在出血,他仰着头,走过来恶狠狠的指着沈淮的脸,跟警察道:“是这子,挡道不让还有理了,我下车跟他理论,他砸了我的车,还动手打人。” 两名警察,一人约四十岁左右,一人比较年轻,那个年轻警察比较耿,刚才远远的看这边动手的情形,冲着开车青年嚷嚷道:“你们四个打一个,给打成这样子,还有理了?”他只当身出奇高大的魏岳是路见不平的路人。 中年警察看着路面上那两道刺眼的刹车痕,也大体知道事情的缘由是什么,但他眼睛瞅了瞅那辆后车箱盖给砸凹进去的桔黄色跑车以及车尾赫然挂的武警车牌,脸色微微生变,拉了青年警察一下,声音不大,但阴着脸冲向沈淮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动手砸车打人也是不对。你以为砸了车不用赔,打伤了人不用治?现在不管你们谁有理谁没理,街头打架斗殴搅乱治安,先跟我们回所里接受调查再!” “是他们开车撞人,不道歉还下车骂人,先动手打人……”朱仪挤前面来,冲着中年警察替沈淮辩解道。 “底怎么回事,我们会调查的,”中年警察道,回头跟开车的青年道,“你把车子先开路边去,不要再堵着交通了。” 开车青年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一边手指着沈淮的脸,气焰嚣张的威胁:“你妈|的,砸老子的车,你知道老子这辆车要多少钱。今天弄不死你赤佬,不赔死你,老子不信秦!” “你也少两句,”中年警察语气温和的对开车青年道,又跟年轻警察道,“你让大家都散开,不要堵着路了……” 沈淮见魏岳要跟两名警察出示证件,拦住他,道:“你先带谢棠回去吧,这边不会有什么事的……” 魏岳犹豫不决,那中年警察摆明想拉偏架,这时候不亮身份,会比较吃亏。 沈淮也早注意这辆保时捷跑车挂的是徐城市武警支队的军牌,也心知那个中年警察有心想拉偏架,让开车青年又挪车又让年轻警员驱散路人,无非是想将不利对方的证据、证人搞掉,但他这时候亮明身份,叫围观的路人怎么看他们:狗咬狗吗? 再一个,沈淮也不想让谢棠跟他一起牵涉这样事情里去,这会让这些年有些封闭倾向的谢棠很难堪。 魏岳见沈淮打定主意,又声问道:“要不我把车开过来接谢棠上车?” 沈淮点点头,魏岳开的是他老子的省症府用车,没有必要当街狗咬狗,以免在围观的路人里造成恶劣的影响,但也不能真要乖乖的去派出所吃这个暗亏,让魏岳开车过来接谢棠上车……魏岳走街对面去开车,沈淮对中年警察道:“你们警方是不是在现场把基本情况了解清楚之后,再回派出所做笔录比较好一些?再一个,底发生什么事情,我跟他们的都不算数,你们是不是应该询问路人取证,而不是急着将大家赶走?” “你还敢横?”开车青年气势嚣张的厉声质问,指着坐副驾驶位、下车给沈淮一脚踹中肚子的青年,“你知道他叔是谁?” 沈淮看了那个给他踹肚子的青年一眼,看他脸熟,心神一动,又见他眼神闪烁,大概也不愿意在路人围观之际亮明身份,冷冷一笑:“我不管他叔、你叔是谁,但我明白着告诉你们,是市委书记徐沛他亲侄子敢在市中心这么横着开车,我也是见一辆砸一辆!” 第五百八十三章 附势 沈淮要求在现场就把情况调查清楚,还指手划脚让他们询问目击人取证,中年警察听了心里就起毛,蹙紧了眉头。 再听沈淮说就是市委书记徐沛亲侄的车他都要砸的话,忍不住冷笑起来,说道:“小伙,这么说,你承认是你砸的车对不对?” 沈淮见中年警察手按在腰间别着的手铐上,眼睛盯过来,无非是威胁他接下来要掂量清楚再说话。 这四个青年在市中心就浑无顾忌的危险飚车,拿人的生命当儿戏,自然叫人恨;而中年警察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什么取证都不做,就要直接让对方将跑车移位,又叫年轻警员疏散人,无非是看到对方驾驶豪车又悬挂武警车牌,知道对方在徐城非官即富、有权有势,就趋炎附势想拉偏架,又何尝不更叫人痛恨? 沈淮眉头微蹙,没有吭声。 中年警察见沈淮还一副不鸟人的样,心里窝着火,但也知道围观的人还没有散开,不好发作,狠狠的剐了沈淮一眼,心想:等到地方再收拾你。 四个小青年没有这层顾忌,听了沈淮的话,反应不一。 那个几乎给魏岳一拳打瘫胳膊的青年,这时候也缓过劲来,听了沈淮的话,鼻都快气歪了,指着沈淮的脸就骂:“你小别狂,等会儿有收拾你的时候!”要不是中间有商场保安跟两名警察拦着,他都恨不得再捡起铺石冲上来砸人,也浑然不顾人的指指点点,怒目环顾,脸上有一种似乎谁要敢再说他们一句是非、他就要冲过去咬人似的凶恶。 倒是坐副驾驶位、给沈淮一脚踹中小肚半天没能缓过劲来的青年,脸色阴晴不定,眼睛盯着沈淮的脸,没有吭声。 那个危险驾车又最先冲下车来挑衅、叫骂的青年,听到沈淮的话,大笑起来,拍着大腿跟坐副驾驶位的青年说道:“徐海洋,这小都把狠话摞下来,你今天要不收拾收拴他,那在徐城脸可就丢大脸了……” 另一个青年说道:“赵成志,你那么多废话有毛用。到公安局去,就凭你这辆车给砸在这鸟样,还怕赔不死他?还有那个傻大个,也不能放他走,都不管他|妈的鸟事,他愣是还冲上来给了田拥军一拳……” 提起这茬,那个下车捡起砖头就要砸人的田拥军,转头看到魏岳已经走到街对面。他刚想要冲过去揪住人,就见魏岳坐进街对面的那辆黑色奥迪里,有些发怔,没想到那个冲过来管闲事的傻大个,还是个有来头的。 魏岳打着方向盘,将车缓缓的驶过来,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记得政府车牌,但车前窗贴的省政府特别通行证字样,还是叫大家能看得清楚。 见魏岳把车开过来,谢棠看了沈淮一眼,没有说什么,默然的拉开车门坐上车。 除了看到那个叫田拥军的青年拿砖头要冲过来砸人、吓得尖叫之外,谢棠其他时候都沉默着,没有吭一声;也没有像朱仪那般单脚跳过来,跟着警察帮沈淮辩解。 见她这时候竟然一声不吭就要坐车走开,就有人看不过去,说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能这样啊?要不是这个小伙刚才冲过来拉开你,你都要出车祸了,这小伙给车刮了一下,还为了你跟人家打架,你怎么可以一声不说就走了啊?” 谢棠给人数落得满脸通红,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关上车门,还是下车等事情解决掉再走。 沈淮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帮谢棠将车门关上,说道:“你先回去吧……” 这时候那个中年警察,脸色有些变了。 旁人不清楚,他们经常上街执勤的民警,自然知道省政府里公车虽多,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坐奥迪的。 傻大个看着像是司机,但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不定就是哪个省领导的儿女,至少也能跟哪个省领导接触到。 要是那辆保时捷跑车,是差点撞倒这个女孩,要是那个小伙是在拉开这女孩之后,给车刮掉才动怒砸车的话,事情就要比他刚才想象的复杂了。 沈淮示意魏岳开车先离开,才跟那个中年警察说道:“车的确是我砸的,我不否认,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警方是不是能在现场先把问题了解清楚再说……” 中年警察脸色阴晴不定,沈淮同样一句话,前后给他的分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看着那辆挂省政府牌照的奥迪车驶到街对面,并没有马上要离开的意思,脸色更是难看。 就算奥迪车这时候开走了,他们在处理问题时,过于偏向保时捷那伙人,说不定眼前这青年会跑过去找到奥迪车背后的主人出来主持公道——那样的话,他们就两边都不是人了…… 年轻警员终究还有些血气,走过来跟中年警员说道:“刹车印拖这么长,车速肯定慢不了啊,是不是让中队派人过来鉴定一下?” 中年警察犹豫片晌,才出声问沈淮:“你是不是有给刮蹭到?” 虽然后视镜是可以弯折的,但跑车这么快的速开过来没有刹一下,沈淮还是给撞得不轻。沈淮挽起袖给中年警察看,他的右手臂乌青一块,肿高了不少。 朱仪踮着脚跳过来,心痛的问:“痛不痛?” 沈淮摇了摇头,有些痛,但也不是特别的厉害,刚才右手挥拳打人时也还有力,说明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些淤肿而已。 围观没散开的人也纷纷作证:“要不是小伙及时拉开人,那个女孩就要给卷到车轮里去。开车的不讲理不说,停下车就骂人,换了谁都会忍不住砸车……” 中年警察沉吟片刻,转身问保时捷那伙人,说道:“你们愿不愿意接受调解?” 那个叫赵成志的青年,也不把这两个警察放在眼底,刚才见他有意偏帮他们,所以跟他说话稍客气一些,这时候见他要变风向,也顿时就变了脸色。 也只有那辆停在远处的奥迪车叫他有些顾忌,但终究不甘心新到手没两天跑车就这么给人砸了,赵成志心想奥迪车背后的大人物未必会替这小强出头,不然也不是站到一旁看动静,横着脸说道:“我开车刮到他,医药费多少我都掏,火葬费我都赔给他。这二|逼砸我的车,打伤我的脸,这笔帐不算清楚,你们要敢放他走,你们试试看……” 没想到保时捷这伙人翻脸就不认人,甚至还威胁他,中年警察脸色变得难看,但也知道当真惹不起这些伙人,只能忍气吞声的说道: “既然你们不愿意接受调解,那等我们取证后,再回所里接受处理吧……” 赵成志压根不理会这两名警察询问人取证,见徐海洋站在一旁不吭声,说道:“我的车给砸掉稀巴烂都没有关系,但徐海洋你总不能白挨这畜生一脚吧,我替你看不过眼!” 徐海洋受不住激将,恨恨的剐了沈淮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出去。 沈淮怕朱仪站着吃力,就扶她坐回车里去。 他开的虽然也是公务车,不过是挂霞浦县牌照的桑塔那,压根就不给那几个青年看在眼底。 他们看到沈淮跟朱仪坐进那辆桑塔那里面,田拥军跟另一个青年走过来冷嘲热讽:“操,难怪那么横,敢情把徐城当自己家是不是?”两人一人堵车头,一人堵车尾,防备沈淮借机开车溜走。 两名警察询问人调查取证的工夫,很快就又有一辆贴徐城市委通行证与两辆警车先后赶过来。 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是聚之又散;最初的目击人,最后也只有个人留下联系方式。 沈淮从后视镜里看到徐城市委副秘书长孟建声跟冯至初下车来,朝那个叫徐海洋的青年走过来,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脑门,没想这小畜生真是徐沛的侄。 看着两部警车跟徐城市委的车一起过来,朱仪有些担忧,问沈淮:“没什么事情吧?一定要赔他们修车的钱,我回去拿银行卡去……” 沈淮忍不住在朱仪的额头上拍了两下,说道:“啥时候我砸人车要赔钱了?”朱仪不方便,沈淮也让她坐在车上不要动,这时候看到她同宿舍的女孩小尚走过来,挥手示意她先过来上车陪朱仪,他则朝孟建声、冯至初他们走过去。 孟建声跟沈淮打过照面的次数不多,听徐沛书记的侄徐海洋指着走过来的小青年说“就是这小挡道又砸了成志的保时捷”,他打理了沈淮两眼,灯有些昏暗,他没有认出人来,而沉着脸质问一起过来的市交警支队副支队长王玉民,“你们交警部门是怎么上执法的,一件小事,拖拖拉拉怎么搞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叫我怎么跟徐书记交待?” 冯至初认出沈淮,脸色变得难看,没想到砸赵沫石儿保时捷、殴打徐沛书记侄的人竟然是沈淮。 冯至初一时也有些拎不清轻重,僵站在那里。 “孟秘书长都认不出我来了吗?”沈淮负手而立,眼睛平静的看着孟建声,说道,“车是我砸的,但我想这事孟秘书长跟至初你们俩人解决不了,你们还是跟徐沛书记汇报吧……” 第五百八十四章 汇报 冯至初刚看到沈淮时,头皮发麻,就觉得事情棘手,但这时候听沈淮说这事他跟孟建声解决不了,要他们直接跟徐沛汇报,眉头蹙起来,看沈淮的眼神下意识的锐利起来: 徐城市委书记徐沛,是省委常委,是副总理王源欣赏的改革派少壮派人员,跟省委书记田家庚是同一个战壕里的盟友,你沈淮在东华干的成绩最出色,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委副书记,在东华地面上谁都要看你分脸面,但在省会徐城张口就要见省常委,也未免口气大了吧? 冯至初念在党校同之谊,本打算站出来说几句斡旋的话,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闹得难看,却想不到沈淮砸了人家的保时捷不说,还想跑到徐沛面前告他侄的状,未免掂不清自己的分量了…… 想到这里,冯至初心里冷冷一笑,也便端起看好戏的姿态,闭嘴不说话,看孟建声怎么处理。 赵成志、田拥军他们几个青年,看到沈淮开的是东华地方上的公务车,也猜到他是下面市县的小官员,所以他走过来跟孟建声打招呼,也不叫他们意外,甚至还担心孟建声劝和的话,他们不便讹多的钱,但听到这小张口就要见徐沛,都忍不住嗤笑起来。 没想到眼前这小竟然是个不到火葬场不知道死怎么写的家伙,他们抱臂而立,都想着眼前这小究意想怎么收场。 孟建声认识沈淮,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阴沉的跟沈淮点点头,说道:“原来是沈书记你啊,”沉吟了一会儿,跟徐海洋说道,“这件事还是你来打电话跟徐沛书记汇报吧……” 孟建声此话一出,跌落一地的眼镜。 这小说要跟徐沛汇报这事,孟建声就真听他了? 赵成志、田拥军以及在场知道徐海洋身份的人,都看向徐海洋…… 这事要能跟他叔徐沛说,徐海洋何苦跟孟建声救援,让他过来解决这事? “孟叔?”徐海洋疑惑不解又满含委屈的喊了孟建声一声,他不明白徐城地面还有他孟建声不能摆平的事情吗? 沈淮掏出烟点了一根,又将烟跟火机递给至初,说道:“我记得孟秘书长不抽烟,至初你跟孟秘书长在一起,是不是调到徐城市委工作的事情定下来了啊?” 冯至初接过烟跟火机,直觉得烫手: 他丈人是市政协主席,要见徐沛自然容易,但是他要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往徐沛那边捅,就是不懂规矩、不知分寸。 沈淮要是找高层次的人出来,找徐沛调解此事,也能理解,但以沈淮此时的身份,想直接将这事捅到徐沛那边,则是完全坏规矩的行为,冯至初不明白孟建声为何都不推脱一下,就要徐海洋直接跟他叔徐沛打电话说这事…… 在场的人,包括随同过来解决问题的市交警支队副支队长王玉民,都知道孟建声的地位。 孟建声两年前随徐沛调到徐城时就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徐沛市委书记后,他又调任市委副秘书长,是徐沛信任的心腹。 既然孟建声认为此事够格捅到徐沛那里,在场的人除了吸气之外,还能质疑什么? “这位是霞浦县委副书记沈淮,不管刚才发生怎样的事情,我都希望交警支队能公正的调查拿出结论来……” 孟建声阴沉着脸,看着面上拖出来的刹车印,也不用细问,就这刹车痕他也能看出一个大概来。 当年沈淮初到东华,就敢开着重卡将地头蛇东华市委副书记高天河儿的几部豪华轧成废铁,他今天在徐城砸赵沫石他儿的保时捷,又有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赵沫石他儿开的车,却将徐沛侄徐海洋拖了进来,还偏偏是徐海洋这个傻,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傻乎乎就到处打电话。他孟建声既然赶到现场,这事要处理不好,问题就会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作为徐沛信任的嫡系,孟建声自然比在场的人知道更多的秘辛,一个敢跑到省委书记田家庚前面谈条件的人物,坚持要将这事汇报给徐沛知道,孟建声不认为他此时有资格调解这件事。 想到这里,孟建声又跟赵成志说道:“你最好给你父亲赵沫石打电话说了一下这事,徐沛书记不会包庇你们在徐城市胡作为非的……” 赵成志脸当下就垮在那里,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孟建声建议他老出面解决的程…… 沈淮冷冷的看了徐海洋、赵成志他们几个,低声跟孟建声说道:“我晚饭都还没有吃,这事你们跟徐沛书记汇报吧,我先去买些面包填填肚……” 当下就把一堆人丢在那里,沈淮跑到街对面的小超市,拿了面包跟饮料拿回车,给朱仪以及她同宿舍的女孩,说道:“出来吃顿饭也能遇到这破事,你今天想讹我一顿大餐的愿望要落空了。” *************************** 看着沈淮竟然将孟建声都丢在这边,不理不顾的钻进车里吃面包去了,冯至初头皮发麻,当下真是一点都看不透他的底细了,低声问孟建声:“孟主任,这事真要跟徐沛书记汇报吗?” “徐沛书记要你在党校,多跟同交流习经验,不是无的放矢。”孟建声低声说道。 冯至初虽然不是很重要的人物,但冯至初的岳父却是徐沛要拉拢的地方派,故而冯至初他这次才有调进市委办任职的机会,孟建声自然也要适当提醒冯至初一下,以便他犯一些愚蠢的错误。 冯至初微微一怔,问道:“徐沛书记也知道省委党校这期县干班员里有沈淮?” “沈淮临时进县干班,是田书记特批的,”孟建声看了冯至初一眼,心里轻叹一口气,没想到他跟沈淮同宿舍近两个月,竟然连人家的一点底都没有摸出来,看来并不是值得托付的人,反问道,“你说徐沛书记知不知道这事?” 冯至初再迟钝,也从孟建声的话里听出不满的情绪,心里当下惶恐起来。 他虽然借着岳父能在徐城官场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起点,但他岳父已退二线,影响力正迅速下降,他接下来能走到哪一步,徐沛的一个脸色都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冯至初跟徐沛的接触机会少,徐沛对他会有什么形象,孟建声这样中间人才至关重要。 冯至初心绪复杂,既要猜孟建声因何对他不满,又要猜沈淮跟省委书记田家庚以及徐沛书记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致沈淮进县干班要田书记特批,或许这两者是有关系的。 此时细想,也当真是他迟钝了: 沈淮是他们这期县干班开班前两天才临时插班进来了,要不是特批的话,完全可以拖个月安排到下一期的县干班里去。 要不是说“因病保护”的因素,那就是为了火线提拔。 一个县处级干部的火线提拔,到了连省委书记都要主动配合的程,真要把他还当成普通的县处干部看待,那真是愚蠢了。 ****************** 孟建声喊来最先到现场处置的两个民警,了解情况。 那个中年警察此时已经完全蒙了,万万没想到保时捷这伙人将市委副秘书长跟市交警支队副支队人搬出来,都没有把砸车的青年摆平,而且事情有越来越烈、失控的迹象,这要是谁对他有一丁点的不满,也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能吃一壶的。 中年警察这时候也不敢有什么偏颇,实事求是的调查问题,即使得罪了哪一方,至少还不用担心别人会明目张胆的报复他。 看到徐城市委有人出面,魏岳那边也就不担心沈淮会再吃什么暗亏,就先开车走了。 孟建声看到中年警察抄给他看的奥迪车牌,恨不得把本摔赵成志这几个浑球的脸上去,但是徐海洋是徐沛的侄,还轮不到他来教训。 孟建声虽然记不得多的车牌,但他随身有一本小记录本,记录的都是保密信息,翻出来查看一下,也就知道是谁的车,他知道宋炳生是有一个性格自闭的继女,这个女孩同时也是沈淮继母的女儿。 见徐海洋迟迟不肯给徐沛书记打电话,孟建声知道这事强按下去,万一徐海洋再在徐城闯下什么祸事,他也要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他知道徐海洋或许会因为这事记恨他,但他必须要对徐沛负责。 孟建声拿出手机来,拔通徐沛的随身电话:“徐书记,我是建声啊,有件事我要跟你汇报一下……” 其他人没想到孟建声一点通容的余地都不给,甚至都不作调解劝和的努力,当着徐海洋的面就要给徐沛通电话打小报告。 除了在现场处置事件的民警外,冯至初、王玉民以及当事的田拥军、赵成志等人也都无不震惊异常…… 第五百八十五章 善后 “根据刹车痕,初步估算,车子经过东方商厦西南角拐弯时刹车速度有可能超过一百码……” 市交警支队副支队长王玉民看着市委书记徐沛阴云密布的脸膛,强忍住心里的不安,忐忑的汇报道。 “啪!”徐沛狠狠的将手中杯子里砸在书桌,指着他侄子徐海洋的鼻子,发飚骂道,“你们这是开车,还是想杀人!” 胆颤心惊的徐海洋不敢吭一声,甚至都不敢带恨意的看坐在旁边的沈淮一眼。 对于今年才四十六七岁、就已经是省委常委的徐沛来说,当真是前程无量、仕途一片光明,甚至给人寄以比田家庚更高的期待。 沈淮跟徐沛接触不多,对他的秉性不甚熟悉,看着他发起火来也是雷霆大作,心知他也是一个气势极强的人;不过他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你们交警支队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车辆在市中心横冲直撞?”徐沛把侄子骂得哑口无声,又叉腰怒目看向市交警支队的副支队长王玉民发飚,“你今天给我记清楚了,以后市里要还有这种混账车、王八车横冲直撞,遇到一辆给我砸一辆,不管是谁,都不许留情面。难道开了辆好车,就可以横冲直撞了吗?难道挂武警支队的车牌就可以横冲直撞的?”又跟孟建声说道,“你再打电话给武警支队,再问问这车牌是怎么回事?” “徐书记,武警车牌是成志这小王八蛋私自套挂的车牌,”赶过来的赵沫石难得见到徐沛有怒不可遏的时候,抹掉额头的冷汗,看着孟建声要打电话给市武警支队调查车牌的事情,忙站出来说道,“今天的事情,完全是成志的责任,海洋只是一时意气,给成志糊弄得热血上头。我请求徐书记严肃处理成志,该刑拘就刑拘,哪怕判刑关两年,也叫他得个教训,好过他再当祸害。对沈书记,我除了愧歉还是愧歉,是我教子无方,也辜负徐书记您对我的信任……” 沈淮坐在一旁,看了浦成电器集团的老总赵沫石,知道他站出来将武警车牌的事情兜下来,是不是让这件事影响无限牵涉下去、再扩大了。 徐沛、赵沫石都如此表态,沈淮再给台阶,也就有些太得理不绕人。 他站起来跟徐沛说道:“我情急之下,这件事我处理也是有些冲动、毛糙,没想到要让徐书记您百忙之中为这种小事分心。我还有朋友在楼下车里等着,我就不在这里耽搁徐书记你们了,先告辞,”走之前,看了徐海洋、赵成志等人一眼,又跟赵沫石说道,“对砸车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修车的费用,还请赵总把单据寄给我……” “不,不,”赵沫石忙说道,“今天的事情完全是我教子无方的责任。近年来我也是忙于公司的事情,对这个小王八蛋疏于管教,说实话还要感谢沈书记给他一个教训,不然还真不知道他以后会闯出怎样没法收拾的祸事来……”又关心看向沈淮的右臂,问道,“沈书记,你的手是不是到医院检查一下,好放个心?” 作为全淮海省九家上市公司里唯一一家民营企业浦成电器集团的老总,赵沫石在徐城自然不是没有分量的人物。 沈淮也看不透五十岁刚出头,就满脸皱纹的赵沫石是真心觉得自己教子无方呢,还是在徐沛面前不得不如此表态。 沈淮握了握给后视镜撞乌青的右臂,还有些肿痛,说道:“应该没有伤着骨头,过两天就能化淤,不用麻烦赵总了……” 夜里赶过来跟徐沛谈事情的李谷,见事情到这一步,算是平息下来了,站起来跟徐沛说道:“我送一下沈淮,也就回去睡觉了……” 徐沛点点头,站起来送沈淮与李谷出他的办公室。 徐沛的办公室也不是很大,冯至初等人都在外面坐着等候,但也清晰听得见徐沛在里面大发雷霆、训斥徐海洋的声音,也是胆颤心惊。 这时候看到省委田书记的大秘李谷陪同沈淮一起走出来,冯至初站起来问道:“沈淮,这是要走啊……” “嗯!”沈淮点点头,冷淡的应了一声。 李谷看了冯至初一眼,见沈淮没有停下脚步,他没有细问的心情,陪沈淮下楼,边走边说道:“你关于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的倡议书,田书记有看到,你那边有没有进一步的方案?你跟华东铁路局那边有没有沟通,还是说由省里跟铁道部先接触一下?” “难度很大啊,我也是提一下构想,真正的相关工作还是要省里推动才有可能实施啊。”沈淮说道。 “是啊,难度是很大。国内六十年代就建成第一条电气化铁路,八十年中期开始对现有线路较大规模的推动电气化改造,徐城也是几条线的交汇地。多年来一直都在跟部委申请,但现有的改造资金有限,淮海争不过其他省市啊。自筹资金虽然是个选择,但动辄数十亿上百亿的资金,不是淮海地方所能承担。就算投资只有十几亿的徐东高速,也是田书记咬牙逼着交通厅上马的……” 沈淮点点头,听着李谷说省里的难处,也没有就这事表太多的态,但看李谷从徐沛的办公室出来后眉头就一直蹙紧着,心里暗自琢磨: 徐沛虽然是个有政治野心、务实的人,自然也清楚今天的事情要怎么处理才合度,但不意味着徐沛就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 李谷或许是意识到这点,才为此愁眉莫展。 此时他代表宋系在淮海,跟田家庚、徐沛等人的关系是暂时的合作,仅仅是他二伯跟田家庚争淮海省委书记之后关系的短暂恢复,实际上脆弱得很。 沈淮也不知道徐沛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今晚这事的。 走出市委大楼,才发现外面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不小的雨来,隐隐约约的还有雷声。 都十一月了,下雨还伴有雷声,真是少见,沈淮刚才在徐沛办公室里,竟然没有察觉到外面下雨了。 李谷自己开车过来找徐沛谈事情,沈淮也无需送他回去,到停车场各自上车分别。沈淮看了一眼徐城市委大楼犹亮着眼的那几间办公室,侧过头问在车里等他的朱仪:“我是不是太得理不饶人了?” “你不这样,早晚会有人给害在他们手里,”朱仪她虽然有些担心,但也知道有些事她担心也没有用,来笑着说道,“不过奇怪的是,你跟他们不应该是一伙的吗,砸了他们的车,怎么还想着把他们的台拆到底?” 沈淮伸手做势要打朱仪,笑道:“夸人哪有你这样只夸半截的?”又跟朱仪坐在后排同宿舍的小尚说道,“今天本来想要请你跟朱仪吃顿大餐的,只能改天了,先送你回宿舍吧……” ****************** 沈淮与李谷离开,徐沛心里怒气并没有说就完全遏制住,看着侄子徐海洋的脸,就是满心的腻烦,唬着脸说道:“你给我回燕京去,不要留在徐城丢人现眼了。” 赵沫石也指着儿子,跟交警支队的王玉民说道:“这个小王八蛋就交给你处理了,王队长你一定要严肃处理,一定要叫他得到教训。” 孟建声也示意王玉民先将徐海洋跟赵成志两人带出去。 徐沛走到窗户前,才注意到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徐书记,今天的事情,我要向你认真检讨……”赵沫石走过来,说道。 他刚才的低头认错只是表态,徐沛会不会因今晚的事情对他生隙,还要看此时接不接受他的检讨。 徐沛回头看了赵沫石一眼,轻叹一口气,说道:“他们这些个小混账家伙,没有吃过苦,浸在蜜罐里长大,以为整个天下就是他们的,一味的享乐、胡搞。有时候我们想管都管不了,存在的代沟太深了,管多了,他们反而认为我们是老顽固,搞独裁,不讲民主。不过,有些线还是不能越的……” “是,我会好好收拾这小王八蛋的。”听着徐沛语重心长的语气,赵沫石稍稍放下心来,继续表明态度,不会轻绕了他家的小王八蛋。 “也不是早了,我也先回去了,”徐沛跟孟建声说道,“你留下来,把剩下的事情处理一下。” 赵沫石与孟建声送徐沛下楼,待徐沛坐进小车离开大院后,他们再随警车赶往交警支队善后。 冯至初也没有离开,跟孟建声一起坐赵沫石的皇冠;为了以示教训,赵成志他们都坐警车,便是徐海洋也没有受到优待。 看着徐沛坐车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当他仿佛不存在似的,冯至初今天的心情到这时算是郁闷到极点。坐进赵沫石的车里,看着赵沫石、孟建声都沉默着不怎么说话,脸色凝重,心知他们都在为今天事不悦,忍不住起了同仇敌忾之心,说道:“我听说,沈淮在东华的名声也不见得怎么好……” 孟建声眉头一扬,跟冯至初说道:“你这话最好不要徐沛书记面前说……” 沈淮今天的气势,叫冯至初叹为观止,但心里也有着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他没有多少机会跟徐沛接触,希望通过孟建声,在徐沛面前给沈淮上眼药,没想到孟建声当即毫不留情面的点破他,叫他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没处搁。 赵沫石看了市政府顾志诚的女婿一眼,也跟孟建声说道:“孟秘书长,我是听说沈淮在东华为人处理相当严厉啊……” 听赵沫石的话意也是嫌沈淮今天太得势不饶人了,孟建声只是轻叹一口气,他可以对冯至初语气重些,却需要尊重赵沫石,沉吟片刻,说道:“今年东华官场的变动,赵总你应该了解吧。” 赵沫石点点头,说道:“倒是听说过一些,沈淮跟东华前市委书记谭启平长期不和,借招商引资跟经营企业是一把好手,年初省里为了将新浦钢铁项目留在东华,将谭启平调走,这在徐城也是大新闻……” “嗯,”孟建声说道,“田书记当初决定将谭启平调出东华,是出于地方经济发展的考虑,不过谭启平跟宋炳生副省长以及省委秘书长苏唯军的关系,赵总了不了解?” “他们都要算宋系在淮海的干将吧。年初东华的变动,叫宋系有些狼狈啊,听说田书记跟宋副省长、苏秘书长不是很和淘……” 在国内经商不能不懂官,不然一不小心站错队,影响的可不仅是个人的荣辱了,赵沫石对省内主要人物,还是有些了解。不过,真正了解东华官场剧变背后真实原因的人极少,大多数甚至以为是田家庚是为了压制宋系在淮海的势力,才借机将谭启平调出东华的。 “那赵总你怕是不了解沈淮就是宋炳生副省长的公子吧?”孟建声说道。 赵沫石听到这里,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啊,没想到东华官场震荡的背后,原因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三驾马车 东华近年来的经济发展迅速,但长期在淮海省的政治版图上,都属于边缘地区,不怎么为人所关注。 东华年初的官场变动,确实要算得上大新闻,但真正知道内幕的人少之又少。 徐沛作为计经系的先锋干净,作为田家庚在淮海最重要的臂助——孟建声作为徐沛信任的嫡系,自然也是少数知道背后曲折的人之一。 孟建声听得出赵沫石语气里对沈淮颇为不满,也难怪,作为全省唯一一家民营上市企业的老总,身家十数亿的赵沫石自然也有他的脾气,他在徐沛书记面前不得不向沈淮这个毛头小子低头认错,但他心里要说没有一点怨气,孟建声也不相信。 孟建声不希望赵沫石心里的怨气干扰到他的判断。 他相信徐沛书记同样希望如此,也就不得不适当的提醒赵沫石一下,以免他做出什么错误的动作。 听孟建声说沈淮竟然副省长宋炳生的儿子,赵沫石当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东华年初震动的背后,藏着原比他们想象要复杂得多的因素。 省委秘书长苏唯君、副省长宋炳生、东华市委书记谭启平,被视为宋系在淮海省的三架马车。 谭启平被从东华市委书记任上调任省供销总社,被视为三架马车的垮塌,几乎所有人都视之是田家庚与赵秋华在淮海联手打压宋系的结果,谁能想到背后竟然还藏着宋系的内斗? 但是,这是宋系三驾马车在淮海省的内斗,还是纯粹是沈淮跟谭启平的不和,宋系为什么没有大佬出面调解,能隐忍这种严重伤害自身的事情发生? 这些疑问,赵沫石是百思莫解。 见赵沫石眼里疑色浓如夜空下的阴云,孟建声说道:“东华市委谭启平与沈淮的矛盾由来已久,一度曾公开决裂,宋系也是多次调解。在沈淮离开梅钢,调任嵛山副县长之后,很多人都以为能安静一段时间。之后就是新浦钢厂项目,无论宋系还是省里,都被迫重新做出选择。当然了,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一些原因,那也不是我所清楚的……” 赵沫石点点头,他对新浦钢铁项目还是有些了解的。 东华将借此成为华东地区最重要的钢铁生产基地之一,淮海省希望借这个项目跨入千万吨钢铁产业大省的行列,更遑论整个项目还关联到新浦港的整体开发。 整个项目的分量,赵沫石心里还是清楚的。 不过赵沫石之前认为沈淮恰好是处在那个位子,又恰有经营企业的能力,才会给地方委以重任,倒没想到背后的故意是如此的复杂。 这么说来,无论宋系还是省里,其实都不是在谭启平跟沈淮两个人之前做出什么选择,而是被迫在一个市委书记与一家年产四百万吨钢铁的钢企之间做出选择。 这么去想的话,那就不难理解了。 而沈淮能以霞浦县委副书记的职务兼任新浦钢铁集团董事长等职,也就不是地方委任这么简单了,甚至可以说他实际上已经担当宋系在东华的代表人的角色,而沈淮与梅钢、与新浦钢铁项目的密切关系,可能也要远超乎外人的想象。 “这么说的话,省政府秘书长陈宝齐调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岂不是有些难受?”赵沫石又问了一句。 孟建声点点头,说道:“确实有点……”承认赵沫石关于沈淮在东华跟陈宝齐平分秋色的猜测。 赵沫石又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来对孟建声也是有些怨意的,但既然省长赵秋华的嫡系、曾任省政府秘书长的陈宝齐调任东华市委书记之后,都不能压制沈淮,孟建声今晚到现场后顺从沈淮的意思将事情捅到徐沛面前,而不是兜下来,也就不难理解了。 “那沈淮跟宋副省长的关系呢?”赵沫石又问道,“宋副省长分管科技、教育、农业,我也有幸跟他吃过几次饭,宋副省长口风很紧啊,不仅他,似乎他身边人都从来都没有提及过,宋副省长的儿子在东华任职。而且上回我还看到宋副省长跟谭启平在一起吃饭,似乎也没有间隙……” “据说宋副省长跟沈淮父子关系似乎也不是很和洽,”说到这里,也没有再藏半截,孟建声说道,“要不是沈淮与谭启平之间的矛盾太深,宋系在淮海说不定就扎下来根了来。另外,想必赵总也听说淮能集团吧……” “嗯,东电在东华设立的二级公司,听说最近的动作很大。”赵沫石说道,省内主要企业的基本情况,他还是了解的。 “东电的常务副总,同时担任淮能集团董事长的宋文慧,与宋副省长是兄妹。淮能集团近期发展业务的重心确实是在淮海省,不仅东华的主要电厂都划到淮能集团名下,市里考虑要在渚南建大型电厂,主要也是考虑跟淮能集团合作……”孟建声说道。 赵沫石也知道孟建声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沈淮即使宋家的直系子侄,但在宋系内部没有支持,特别是跟其父亲系不睳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真就能跟谭启平分庭抗礼的;派系内部有不和,宋家有人站在沈淮那一边,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想想梅钢及新浦钢铁项目,想想淮能在淮海省的快速发展,赵沫厂也能理解孟建声为什么要说沈淮要是谭启平之间没有那么深的矛盾、宋系就有可能会在淮海省扎根之类的话。 确实,要不是东华官场年初的剧变,一下子将宋系在淮海的三驾马车打瘫一条腿,不然凭着梅钢、淮能集团等一系列的大项目、大动作,极有可能在明后年换届时将宋炳生、谭启平二人中的一个送进省常委班子里去。 一旦宋系在淮海省能有两名常委名额,不说要扎根了,甚至完全有资格在田家庚跟赵秋华之间大捞好处,甚至分庭抗礼都不是没有可能。 “刚才在徐沛书记办公室,李主任似乎颇为欣赏沈淮啊……”赵沫石问道。 “是啊,沈淮这个人太桀骜不驯了,但发展经济确有过人的能力,不仅李谷,田书记对他也颇为欣赏。”孟建声说道。 赵沫石笑了笑,似乎能理解徐沛今天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既然宋系在淮海不再成为威胁,确实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将桀骜不驯的沈淮推到赵秋华那一方去。 冯至初坐在车里,给孟建声教训一句之后,就一直规矩的不插什么话,但孟建声与赵沫石的话,还是在他心里掀起惊天巨澜。 这期县干班学员,没有哪个背景是简单,冯至初他岳父是徐城市政协主席,他甚至以为以他的背景,在这期县干班里,即使不是很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时回想起来,真是太坐井望天了,冯至初想想也叫他后脊梁冒一层冷汗,在这深秋时节不寒而栗。 *********************** 谢芷夜里驾车回徐城,车进市内,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隐隐有雷声,她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打雷,下意识的放缓车速,在路灯与雨水交织的光河里缓慢而行。 想到下午给沈淮堵塞在杂物间的情形,甚至有可能给市委宣传部的周裕误会,谢芷牙痒痒的,不过细想沈淮跟宋鸿军在电话里所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宝和跟天益集团在西城区的两个项目,很可能最终只有造船厂项目落到实处,生医药园很可能只是天益集团在东华的圈地项目。 虽然谢芷有心想看沈淮的好戏,但又不得不承认,海丰在这时候是没有选择,一旦叫赵系在东华的势力过度膨胀,对海丰并不是有利的。 谢芷开车进院,她每回到徐城,只要不是陪鸿奇,都会过来跟谢棠一起睡,看到她爸在徐城用的车也停在院子里,感到十分奇怪,都快十一点钟了,他爸怎么还在姑夫家。 谢芷推开门,看到她爸跟姑夫坐在客厅里抽烟,整个客厅里都乌烟瘴气的,问道:“爸,你怎么在这里?” “小棠今天在街上差点给车撞了,我过来看看……”谢海诚说道。 “是吗,小棠没什么事情吧?”谢芷紧张的问道。 “没有什么事,”谢海诚说道,“幸亏当时沈淮在场,及时把小棠拉开了,就摔了一跤,胳膊擦伤一块,没有什么事情。” “什么叫幸亏?肯定是小棠看到那个畜生一心想躲开,才没注意到有车子开过来;现在倒成了他的功劳了!”宋炳生生气的说道,“要不是这畜生,今天能发生这事?” “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对方在市中心开车太快也有很大的责任。”谢海诚说道。 “小棠在哪里,肇事车辆抓到没有?”谢芷问道。 “小棠在房间里,回来就没有怎么说话,可能是受了惊吓,刚睡着,”谢海诚说道,“肇事的车子给沈淮当街砸了,是浦成电器集团赵沫石儿子的车,徐沛的侄子当时也在车里,现在沈淮把事情捅到徐沛那里去了……” “这畜生,非要把狗咬狗的闹剧闹得天下皆知、满天下都竖敌才肯罢休。”宋炳生长吐了一口气,也没有办法将心里的郁闷吐尽。 第五百八十七章 父子仇寇 谢芷对沈淮绝没有好感,但听到沈淮将差点撞到谢棠的车砸了,也暗感好爽。 不过想想姑父说的也有道理,谢棠很可能是看到沈淮后急着躲开,才没有注意到有车开过来的。 至于姑父抱怨沈淮到处竖敌,谢棠也能够理解: 宋系一直以来都跟以副总理王源为首的计经系关系不睦,到鸿奇他爸跟田家庚争淮海省委书记失利之后,关系更进一步的恶劣。 沈淮与谭启平之争,最终宋系跟省里都选择了沈淮,共同推动新浦钢铁厂以及新浦港的开发建设,无疑也给宋系以及计经系一个缓和关系的契机。 十五大召开在即,王源顶替胡至诚出任总理已成定局,除了计经系在国务院掌权外,军委等其他领域也都将是改革派占据绝对的上风。 宋系需要在明年的中委里确保两到三个名额,这时候需要做的,就是要更加大步往改革派方向倾转,改变以往保守的面貌,这个也需要进一步跟计经系缓和关系。 谢芷知道鸿奇他爸这次计划视察东电,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在内,时机恰当的话,还有可能跟田家庚见一面。 徐沛是计经系在淮海省的先锋干将,沈淮将今天的事情捅到徐沛那里,虽然能逼徐沛问责超速开车险酿车祸的几个人,但徐沛心里就一定会痛快? 谢芷也知道,照她爸跟她姑夫的想法,认为沈淮处理这事的手段完全可以更成熟一些,而不应该这么冲动就直接捅到徐沛那里去。 不过,谢芷想想,心里又有些痛快,暗道:当真要给那些胡作非为的家伙一些教训才够。 谢芷又想沈淮有些作为,比这些家伙有过而无不及,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擦不干净,却揪住人家的把柄不放,也有些好笑了,大概也会更加让人家不快吧? 谢芷心里胡思乱想的,终究是担心谢棠的状况,说道:“爸,姑夫,我上楼看小棠跟小姑去了,夜里也睡姑夫家……”拾阶而上,走到楼梯拐角,想起沈淮说过两天要回一趟燕京,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爸跟姑父。 “还有什么事?”谢海诚见女儿停在楼梯拐角一脸迟疑,问道。 “今天东华市里召开船舶产业发展研讨会,我在会上遇到沈淮来着,他说过两天要回一趟燕京,可能是为鸿奇他爸视察东电的事情。”谢芷说道。 谢芷看着她姑夫的脸阴下来,小吐了一下舌头,跳着似的上了楼,她早知道姑夫与沈淮父子有如仇寇,听了这事会不高兴,但她也不能不说。 谢海诚抚额微叹,也不难理解宋炳生的脸色为何会变得更难: 谭启平给逼走东华之前,宋系对淮海的事务要进行干涉,基本上都要经宋炳生中转,或者说这些决策,宋炳生个人的意见都颇为关键。 而时至今日,宋炳生依旧是副省长,但宋系在淮海的经营重心则转到梅钢跟淮能集团两个点上去,鸿奇他爸有什么事情还会知会他们一声,而沈淮跟宋文慧那边,基本上就不再跟这边打什么招呼了。 要不是谢芷,他们谁会知道沈淮会为宋乔生视察东电的事情专程回一趟燕京? 宋乔生视察东电,沈淮仅仅是顾全宋系大局的话,他人留在东华负责接待,将场面搞搞热闹就可以了。他专程为此事回一趟燕京,多半有他自己的一些想法跟动作,要跟宋乔生的视察计划结合起来。 而沈淮到底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动作,却完全没有知会这边一声的意思,老子到头来竟然给儿子边缘化了,换作谁站在宋炳生的立场上,都会觉得很难堪而恼怒吧? 对年前老爷子训斥宋炳生的话,谢海诚也是记忆犹新。 虽然老爷子的态度,是宋系最终弃谭启平跟选择沈淮的关键,但谢海诚情不自禁的又想,老爷子都八十有二了,身体健朗还能有几年? **************** 沈淮开车先送朱仪同宿舍的女孩子小尚回学校宿舍,雨渐下渐大,雷声隐隐不停,似乎昭示这座城市的深处也酝酿着什么风暴。 回到公寓楼下,电梯还在维修,沈淮直喊命苦,朱仪趴在沈淮的背上笑得花枝乱颤。 “你趴过来些。”沈淮要朱仪整个身子贴过来,这时候上楼,朱仪要是为了避免胸部跟他的后背接触,一直要直起腰,两人的重心就会不稳。 朱仪一时没想明白沈淮的用意,俏脸烧红半片,娇声说道:“不要……”手撑着沈淮的背,让身子离他更远些,恰在这时,一声惊雷仿佛就在耳边炸响,吓得朱仪赶紧贴伏到沈淮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说道,“都十一月份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雷啊?” 叫朱仪拿娇挺的胸部贴伏过来,沈淮后背说不出来的酥麻,笑着说道:“秋冬打雷只是比较少见,倒也不是没有,再说我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天打雷劈都不怕……” “就你还叫没做亏心事啊?”朱仪叫惊雷吓着的惊恐缓过去,又笑盈盈的问道,“东华文景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到底是谁啊?” “说酒后乱性也许是借口。她叫谢棠,是我继母带过来的女儿,我曾差点伤害到她,或者说,已经叫她受到伤害,”沈淮轻吁一口气,问朱仪,“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 “是,”朱仪点点头,然而搂住沈淮脖子的手并没有松开,低声说道,“真想让你站到外面雨里去,看老天爷长不长眼睛,打雷会不会劈到你。要是老天爷不打雷劈你,就说明允许你改邪归正了……” 沈淮笑了笑,感觉朱仪的脸颊贴过来,他侧过来,跟她粉若凝脂的脸蛋贴了贴,感觉她单纯心思带给自己的慰藉。 “你个臭不要脸的,人家都在安慰你,你还占我便宜?”朱仪不好意思别过脸躲开,她身子乱动,带着沈淮重心不稳,差点从楼梯滑下来。 沈淮在朱仪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说道:“不要瞎动,两个人都滚下去就惨了……” 朱仪吓了一跳,就老老实实的趴伏在沈淮的背上,歪着头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耳鬓厮磨,说道:“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让歪处想……” “什么事?”沈淮问道。 “我怕打雷,你等会儿能不能不要把一个人丢屋里?”朱仪问道,又怕沈淮误会,特意细声多加了一声,“你不要胡思乱想哦,我现在可没有兴趣做你那么多女朋友里的一个……” “是你自己想多了,我在医院陪你几晚上,哪次我不是睡椅子的?今天有沙发睡,算是待遇升级了,我不敢有太多要求的,你放心。”沈淮笑道。 “那就好,反正也就委屈你一晚上,我妈明天就应该会过来了……”朱仪说道。 ******************** 虽然党校的意识理论教育是极重要的一方面,但当前县处级干部在党政岗位上最主要的职责还是发展经济,实践课程的侧重点,还是到经济发展有特色的企业及地方交流、学习。 接下来一周的实践课程,都安排在徐城市一些知名的企业里,九四年就建成二十万台电冰箱生产线的浦成电器集团自然也是要重点参观的知名企业之一。 虽然这几年东华的经济发展很快,梅钢、淮能、鹏悦、淮联重工等企业也渐成规矩,但跟从建国后就一直在全省工业发展建设重点的徐城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全省九家上市公司,徐城就拥有六家,同时还有省钢集团等一批企业也正积极筹备上市;而东华现在还没有一家企业进入上市的实操阶段。 现在证监部门要求企业连续三年盈利才允许申请上市,梅钢哪怕仅仅将一厂单独拿出来包装上市,还差一年时间。而且梅钢有外资股成分,虽然不是绝对不容许上市,但审批会更有复杂、曲折。 而鹏悦作为民营企业,上市更受到严格的限制,未必有能力跟其他的省内知会民营企业争有限的名额。 除非借壳上市,或者让淮能集团走上层路线特批,不然沈淮近期不考虑在内地上市的可能。 如果不特别的努力,这很可能也意味着到九七、九八年,东华市都不可能有一家上市公司出现。 除了上市公司之外,徐城在生物制药、新材料、船舶重工、机械机电、石化、精细化工等方面,都有着比东华深厚得多的基础。 而拥有近四十所高等院校的徐城,在科研以及专业人才培养方面的实力积累,也远非仅有四所高等院校的东华能比。 徐城市常住人口与东华相当,都在七百万左右,但徐城市城镇人口比例达到55%,几乎是东华的双倍,故而徐城市的工业及第三产业方面,规模及产值都要远超东华。 不过东华滨海临江,在发展大规模工业项目方面,有着比徐城市更大的优势;土地资源也更充足。 九四年,徐城市工业产值达到五百亿,东华市甚至不足一百五十亿,徐城是东华的三倍还多。 而到今年,徐城市工业产值预计能达到六百五十亿,东华市则将升高到三百万,差距将缩小到两倍稍多一些。 等到明后年新浦钢厂等一系列大项目建成以及持续大工来项目的引进,东华市的工业产值将冲击五百亿这个目标,跟徐城市的差距将进一步缩短。 也许对徐城跟东华两座城市来说,更需要做的建立更密切的联系以互通有无,以达到彼此促进发展的目的,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就尤其显得重要。 第五百八十八章 怄气 十一月中旬,燕京早晚的气温就逼近零度。 沈淮特意赶到江宁,陪同小姑宋文慧、小姑夫唐建民一起坐飞机回燕京。 宋鸿军**儿郎当的将车直接停在台阶前,依着车门抽烟,看到沈淮他们出来,忙将烟头捻灭过来,跑过来帮着宋文慧、唐建民提行李:“小姨、小姨夫,这回我够殷勤了吧?” “那在大厅里怎么没见到你的人?”宋文慧说道。 “不是嫌车停到停车场太麻烦嘛,”宋鸿军笑着说道,“铁路建设即使允许地方出资参股,也没有外资参与的余地,民营资本参与支线工程,比例也受到严格的限制,无论是徐东铁路东延线,还是徐东铁路复线工程,都是淮能集团跟东华地方国资平台唱主角,一定要拉我回来干什么啊?” “有段时间没见到你小子了,小姨想想见你不成啊?”宋文慧说道。 “姨,你啥时候想见面,打个电话,我跑江宁给您请安去,没必要非拉我回燕京啊。我昨天夜里到京,我妈、我爸就在我耳边叨叨了一天。他们叨叨啥事,小姨你也清楚的,”宋鸿军愁眉苦脸的说,想必回京后给逼婚逼得不轻,说道,“我估计最后的结局啊,不是我爸妈把我逼疯,就是我把我爸妈|逼疯,怎么想都是悲剧……” “你小子都三十五了,总不能一直胡混,你享受了宋家带给你的好处,传宗接代的责任就不想负了。”宋文慧说道。 “传宗接代容易,过两天我就带两血统纯正的小孩子送我爸妈养着玩。”宋鸿军涎皮赖脸的笑道。 “晚上吃饭时,你有胆子当着老爷子说这话啊。”宋文慧拿手里的包砸了宋鸿军的头一下,又朝沈淮瞪眼说道,“你跟成怡的关系怎么还不咸不淡的?” “你不是在教训鸿军,怎么又扯我头上来了?”沈淮没想到站在旁边不吭声,也逃不过殃及池鱼的命运,“我跟成怡关系挺好的啊,谁说我们关系不好了?” “你当我们这里谁是好蒙的,”宋文慧嗔怪道,“前段时间听说成怡想着回国后去徐城工作,但过了段时间,又听说她又打算在燕京找工作,你说你们没有问题,谁相信啊?” “真没有什么问题,”沈淮抵赖道,“成怡的专业比窄,徐城工作是好找,但要能让她发挥一技之长,发展前途显然没有燕京开阔。我跟鸿军不同,他都奔四的人,再拖几年结婚生子,那就成老来得子了,我急什么啊?” “你跟成怡没什么,那你约成怡晚上到老爷子那里吃饭;这是老爷子的命令,你不打电话,我就替你打。”宋文慧说道。 “不是说这次回来只讨论徐东铁路复线工程的事情吗?”沈淮头痛的说道,他确实有些忤再主动联系成怡,想着他不联系她,她不联系他,拖上一段时间自然断关系就好,没想刚下飞机,小姑她们就把火头烧过来了。 见小姑拿出手机作势要联系成怡,沈淮求饶道:“得,我等会儿再打电话还不成吗,让我留点**还成不?”他都不好意思问成怡在不在国内。 “你也有点诚意,开鸿军的车去接一下,我们坐出租车回去!”宋文慧说道。 沈淮刚要找借口推脱,宋鸿军就幸灾乐祸的将车钥匙递过来:“没事,我们回京也难得打回的,就当体验一把……” ****************** 成怡回京后还没有倒过时差来,下午在家里睡觉,接到沈淮的电话才起床泡澡,这会儿穿着厚厚的大浴袍下楼来给沈淮开门。 成怡伸手将湿漉漉的长发捋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刚洗过澡的缘故,姣美的脸蛋白里透红,娇嫩得吹弹得破,她眨着眼睛问沈淮:“一定要过去吃晚饭?” 她倒不介意私下跟沈淮出去单独吃饭,但宋家今天的家庭聚餐,拉她过来就有些正式得叫她心头发忤。 沈淮也知道拉成怡过去吃饭,会很难受,他也是给小姑宋文慧赶鸭子上架,咧着嘴问道:“要不是我下台阶摔一跤,你送我去医院?” “好啊,你快点摔下去啊,我打电话喊120过来……”成怡笑盈盈的说道,靠着门似乎等着沈淮从她家楼前的台阶摔下去。 “你们两个孩子,尽拿这种事胡扯,真是一点都忌讳。”刘雪梅从后面探出头来,责怪沈淮跟女儿说话口无遮拦。 “刘姨在家啊?”沈淮吓一跳,没想到成怡她妈这时候也在家里。 “在家跟这死丫头怄气呢,”刘雪梅说道,她手里拿着一套衣服,塞成怡的怀里,说道,“我看你今天穿这套衣服合适。你那些在国外穿的衣服,我都恨不得拿剪刀绞了。要不你穿了让沈淮帮着看看,让沈淮评评,是你的眼光好,还是我的眼光好?” “得、得、得,我穿还不成吗?穿得难看反正是你的女儿,又不是我的女儿,”成怡堵住她妈的嘴,不乐意跟她妈说话,拉着沈淮就上楼,到卧室将门关上,才叫苦道,“我妈管不了我爸、我哥,就恨不得把我从头管到脚。我出国留学几年,算是狠狠呼吸了一把自由的空气,这次回来又要长期遭罪了。穿什么衣服都要啰嗦半天,来,你看看我妈帮我挑的衣服,评价一下……” “你知道,在这种事情,我是最没有原则的……”沈淮笑着说道。 这时候他也知道成怡过去吃饭是小姑跟成怡她妈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不是他跟成怡拖延就能行的,估计成怡在家里给数落了好久,烦不过她妈才勉强同意过去吃饭的吧? 成怡进卫生间换衣服,沈淮就站在那里打量她的闺房。 刘雪梅这时候又推门进来,跟沈淮说成怡工作的事情:“成怡在徐城面试了两份工作,都给回应了,你熟悉徐城的情况,倒是帮成怡参谋一下……” “妈!”成怡打开卫生间的门,头探出来不满的叫道,“沈淮刚下飞机,哪有你这么烦人家的?” “好,好,又嫌我啰嗦了,我不管你们的事情,好不好?”刘雪梅无奈的退了出去。 沈淮笑了笑,目前送刘雪梅出去,摸着裤兜里的打火机,心知成怡此时没有去徐城工作的想法了,大概为这事跟她妈吵了不止一次了。 沈淮走到卫生间门口,隔着门跟成怡说道:“要不是这样,哪天我到街上揪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打一顿,叫你跟你妈撞见,让咱俩的事自然黄掉……” 成怡刚才开了一下门,头探出来跟她妈怄气,忘了把门关严实。沈淮顺手撑在门,没想到门豁然推开,他整个人就冲了进去,撞到正站在化妆镜前成怡的后背上。 成怡是刚换好裤子,正托乳要戴文胸,叫沈淮从后面撞了一下,文胸脱手而出,半个身子就**裸的暴露在沈淮的眼睛里。 肉色如玉,双|峰娇挺,白如初雪;成怡也是傻了一两秒钟,才想来要双手将要害处捂住。 沈淮不敢多看,忙不迭的退出去,将门从外面带上,轻咳道:“我还以为你在里面锁上门呢……” 成怡在里面半天没有吭声,沈淮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便走出她的卧室,站在二楼过道里,看着从底楼大厅直挑上来的中庭,掏出烟来抽。 “啊,我妈特讨厌别人在我家抽烟了,”成怡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沈淮站在外面抽烟,忙抢过来捻熄掉,挥手将空中的烟味驱散,“你抽烟要是让我妈看到,都不用上街找老太太欺负了,咱俩的事基本上就黄掉了。” “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沈淮说道。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故意;反正你也不要以为看了两眼,我就非你莫嫁啊。”成怡故意板着脸说道。 沈淮忍不住笑了起来,打量着成怡一身她妈做主挑选的衣服,说道:“嗯,没有想象中难看啊,估计还是你人长得好看,叫衣服多添了三分颜色……” 见沈淮贼头贼脑、一副担心她妈就在附近听到这话的样,成怡横了他一眼,说道:“人这话也太言不由衷了,有种就当着我妈的面说,”拿上挎包,伸手挽过沈淮的胳膊,说道,“我回来就跟我妈怄了两天气,今天索性叫她高兴、高兴……” 成怡挽着沈淮的胳膊下楼,看到她妈拿报纸从外面进来,又加倍搂紧沈淮的胳膊进门,还低声跟她妈打招呼的沈淮:“我妈有没有笑得心花怒放?” “你要总这样跟你妈怄气,我反正是心花怒放。”沈淮笑着说道,叫成怡掐了一记,笑容也不改。 见成怡坐到车上长喘一口气,沈淮心想她在家大概给逼婚逼得辛苦,说道:“我跟你说真的,你要真觉得辛苦,分手的事我来提。你以后回燕京工作,也不能整天跟你妈怄气……” 成怡秀眸如水,看着车窗外的梧桐树,说道:“我们相亲算起,认识也快有两年了吧。我这次又要回国工作,要是不分手的话,大概会给逼着结婚吧?你说是不是?” 第五百八十九章 回京目的(一) 成怡并没有就分手的话题继续说下来,将脸颊上贴着的一缕长发撩到耳后,凝眸看着车窗外的秋色。 成怡平时衣着随性,这时候穿着她妈给她挑的中式袄裳,看上去要成熟许多,但她眉目如画,桃腮樱口,肌肤晶莹如玉,脸蛋依旧有着清纯的风情。 她搁在膝盖上的纤长手指,指甲上,涂着豆蔻一样的红指甲油;身上散发出茉|莉花的香气。 沈淮开车赶到西寺巷,成怡才看到他爸的车也停在院子里。 她先下车,等沈淮停好车过来,才问他:“你这次回京,是为什么事情啊?” “有两个小工程,我赶回来求援。”沈淮说道,他将胳膊往外横开来,示意成怡继续挽上来。 成怡横了他一眼,说道:“刚才是哄我妈穷开心呢,你倒美上头了。” 沈淮涎皮赖脸的笑了笑。 这时候看到宋鸿奇开车进院子,谢芷坐在副驾驶位上;沈淮不至于一点风度都没有,与成怡耐心的等他们停好车下来。 “听你说在徐城又砸了一辆保时捷啊?”宋鸿奇下车来,笑着问沈淮。 “也就砸了一辆,徐城可没有多少辆保时捷给我砸。”沈淮笑着回应,但见成怡的好奇心叫宋鸿奇的这句话勾了起来,也觉头痛。 走进屋,沈淮看到他二伯、成怡她妈、小姑、小姑夫围着老爷子在客厅里聊天,没看到宋鸿军,大姑宋英、大姑夫宋建也还没有过来。 成怡问她爸:“爸,你怎么过来了?” 成文光笑道:“你能过来吃饭,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蹭一顿饭?” 沈淮跟众人打过招呼,在小姑身边坐下来,问道:“鸿军他人呢?”没有宋鸿军这个吸引火力的主力在场,今晚他跟成怡就会沦为众人逼婚的对象,这时候由不得不他不关心宋鸿军的行踪。 “他开车去接他爸妈了,再顺便将成怡她妈接过来。”宋文慧说道。 最初计划只是让成怡过来吃饭,也就没有请刘雪梅一起过来;现在成文光晚上也要留在这边吃饭,自然也就要把刘雪梅再请过来。 见成怡站在她爸身上边汗毛都要立起来的感觉,沈淮笑道:“打个电话给我不就好了吗,我跟成怡转回去接也方便……” 宋乔生翘起脚,说道:“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方案,我跟成书记都看过了。江东省的总量差不多是淮海两倍,江东的铁路主干线,都还没有完成电气化改造,你们就主张淮海省在徐东铁路抢先做这事,想法很大胆啊……” “沈淮的点子,还是由沈淮来解释吧。”宋文慧说道。 “在自家人面前,我多绕几句舌没有关系,不过跟田家庚、赵秋华,以及跟铁道部、华东铁路局那边谈,你们就不能再把我推出去当炮灰了。”沈淮说道。 “你少耍滑头,”宋乔生拿手指将日渐稀疏的头发往后梳,用轻松的语气跟沈淮开玩笑,“这事就是你鼓捣出来了,临到头又想偷懒耍奸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沈淮坐直身子,理了理思路,说道: “长江航道的运输能力,远非渚江能比。长江万吨轮能常年直驱湘省、鄂省,而渚江仅有三四百公里的主航道有条件能通航万吨货轮,而且适航期只有七八个月。另外江浙地区的铁路网、公路网建设也要比淮海省密集。现在淮海省南部地区的客货运输压力,主要靠徐东铁路支撑,已经有些岌岌可危。虽然徐东高速建成之后,能缓解一部分压力,但高速公路的运输价格高昂,是铁路的两到三倍,不适合大宗货物的运输。无论大量的工业原料经东华转输淮海腹地,以及淮西煤炭经东华转输江浙、两广,都需要一条高运力的铁路干道。” “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工程改造之后,运力能一下子提高十倍,以淮海省未来的发展速度,能不能消化这么高的运力?”成文光问道。 现在铁路建设,地方跟铁道部是有极大矛盾的。 地方自然希望基础设施能提前高标准的完成布局建设,除了缓解地方交通压力之外,良好的基建也是招商引资最基本的条件。 然而目前作为铁路建设投资主体的铁路部门来说,最好是地方上已经形成极大的运输压力,有着极迫切的需求之后,再投资建设。这样建设之后运力就能饱和盈利。 就算地方资本筹建联营铁路线,盈利也是首要考虑要素。 要是运力一下子提高十倍,但市场需求增涨又缓慢,徐东铁路就有可能面临长期的亏损运营,这将给所有参与建设的相关方带来难以估算的重创。 “当前国家在能源布局,强调晋煤南运,目前以大秦线担当陆路运输的主力,近年已经不堪重负。国务院近两年大的能源布局,一是进行大秦重载线的改造,准备上五千吨以上的重载列车,将大秦线的年运载能力提高到一亿吨;一是纪系主张的南线工程,建晋南铁路,从冀河出港,现在筹备也进行得差不多了,”沈淮说道,“实际上,除了晋省煤炭资源丰富外,淮西地区的煤炭远景储量也高达两百亿吨以上。受地方经济发展以及运输条件的限制,淮西地区的煤炭年开采量都不到三千万吨,还主要是往豫、鄂、徽等省腹地运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竞争,我们这时候不能提‘淮煤东出’这个概念,但实际上只要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建成,再在淮西建一条支线,就能极大提高淮煤东输的能力,从当前的每年三四百万吨,提高到两千万吨,甚至更高。” “……以淮海省现有的经济发展速度,徐东铁路在三年内就完成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运力是有很大的富足,但要是每年加上两千万吨的煤炭运输,就至少能保证这条线建成后不会亏损,”沈淮又说道,“而我们应该更看重这条线背后附属的利益……” 谢芷也是这次回京后,才知道沈淮在筹划徐东铁路复线工程的事情。 在经济要比淮海发达得多的江浙地区,铁路主干线都还没有完成电气化改造,淮海省就打算投入巨资要对徐东铁路进行电气化及复线双改造,无论在谁的眼里,都有些早了。 而在全国铁路网上,徐东铁路也只能算支线,故而也不要想铁道部这时候能拿出大笔资金支持徐东铁路的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 沈淮想要做成这件事,只能怂恿淮海省地方以及宋系控制的资本实体出资。 徐东铁路大升级,对淮海省地方的利益是自想而知的,但谢芷这两天一直在想宋系深入的参与此事,利益在哪里? 听到沈淮说及徐东铁路建成后,淮西煤炭资源东输能力能提高两千万吨以上,当然也想明白沈淮的这个计划为何是由淮能集团担当主力。 对淮能集团来说,参与徐东铁路升级的背后,更主要就是参与淮西煤炭资源的大开发,这样淮能集团才能真正的完成煤电联营的产业布局。 由于当前运输成本高企不下,也同时由于国家对电企实行保护政策,抑制电煤价格,使得国内煤矿企业日子并不好过。 淮西地区,虽然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储备,但诸多煤企经营困难,使得地方有心想做大煤炭产业,但没有什么资本愿意进入。而诸多煤企的经营困难,使得自身资本积累的速度极为缓慢,更难以有大的发展。 对于在下游主要发展火力发电厂的淮能集团来说,煤炭是其最主要的工业原料,此时涉足煤炭开采、运输等环节,除了整体产业布局的因素之外,还能够在整体上降低成本,提高综合效益。 不管淮能集团此时的资产有多少,规模有多大,只要宋系有决心参与徐东铁路的升级工程,自然就有其他的手段帮助淮能集团获得大量的建设融资跟贷款;这同时也意味着淮能集团的资产规模将能轻易的突破百亿甚至更多。 徐东铁路升级后,哪怕淮煤东输增量里,淮能集团仅能分得一半,也将是千万吨的开采规模。 到时候淮能集团自然也能从舞台的边缘走出来,不难成为宋系的核心利益所在。 谢芷心想,这大概也是沈淮与小姑宋文慧回京的主要目的: 除了徐东铁路升级建设所需要的庞大资金以及诸多需要克服的障碍之外,参与淮西煤炭资源的开发,同意需要大量的收购跟建设资金,跟地方上的谈判以及克服的阻力,也不是一点半点,涉及到利益相关方层次又高,没有宋乔生、成文光、戴成国等宋系核心人物的支持,是很难做成的。 要做成这些事,也就意味着宋系近期内,要把相当大的资源,都倾斜到淮能集团上来。 谢芷沉默的坐在一旁,这时候多少能明白沈淮为何会对宝和、天益集团在西城区将投资的造船厂以及医药产业园两个项目前处变不惊了。 说到底,沈淮在完成梅钢、淮能在东华的初步工业布局之后,正计划以链团扩张的方式向产业链的深处、向东华以外地区延伸。 而且在这条产业延伸链上,涉及到产业利益规模高达数百亿之巨,也无不怪沈淮不会再将目光局限在十数二十亿的单体工业项目上跟对手争什么雌雄。 第五百九十一章 回京目的(三) 十一月中旬,燕京傍晚的气温直逼零度,天也黑得早。 宋鸿军将他爸妈以及成怡她妈接过来,这边开席。 这几年北京的气候不好,入冬时节干燥异常,动不动就是大风,坐在屋里能不断听见枝桠给吹折的声音。 到饭桌上不再谈公事,众人的话题便转到小辈的婚事上了。 聪明的人会躲着不出现,宋彤这次就死活赖在香港,没有同宋鸿军一起回来;宋鸿义虽然人在燕京,但到开席的时候人也没有露脸;宋鸿奇跟谢芷已经定好婚期在明年,现在都已经同居,这屋里就剩下沈淮与宋鸿军成了众人火力的宣泄点。 在这件事上,宋鸿军非常的没品,开席就将众人的火力往沈淮身上引:“沈淮这次要在霞浦县主持政府工作了,国内似乎还没有几个未婚的县长、县委书记吧?” 看着众人的眼睛都望过去,沈淮差点把筷子丢掉抱头逃走。 沈淮看了成怡一眼,成怡看上去倒是乖巧得很,低着头摆弄嵌瓷的筷子,不去看长辈的眼神,只是一只脚微微的叉过来,将高跟鞋跟直接捻在沈淮的脚背上。 沈淮低声求饶:“你要踩,踩宋鸿军这浑球去,这小人专干害人不利己的事儿……” “现在年轻人啊,不到三十岁,都还没有玩够,鸿军都三十五了吧,什么时候找个人过日子都还没有准信,光想着把沈淮抵出来以为他就没事了,这么做很没有道德啊,”老爷子手放桌前说了一句公道话,叫沈淮感激涕零,但接着老爷子话锋一转,让沈淮的腰差点闪了,“让沈淮跟成怡现在就结婚,还有些早了,两人相处有两年了吧,要不先订婚?” 老爷子提了话头,小姑宋文慧也就打蛇随棍上,直接问成怡:“成怡有没有意见?” “两人下午还在我家里亲热来着呢,成怡也已经把工作定在徐城了,”成怡他妈在旁边煽风点火,说道,“年后是要挑个时间把婚先订一下,这样两人在一起不怕别人会说叨什么。总之是先订婚也不会干扰你们年轻人干事业……” 沈淮暗自乍舌,以为他跟成怡一年没怎么联系,他们的事情应该是风平浪静,没想到海面下的动静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小姑跟成怡她妈她们都已经开始计划他们的婚事了。 成怡低着头不吭声,实在给问不过,就将问题推给沈淮:“这事得沈淮拿主意……”只是鞋跟始终不离沈淮的脚背。 一顿饭吃得艰难无比,赶着八点钟胡雏军打电话过来,沈淮借故京投在这边还有事情他要参与商谈,就借口想先溜走。 宋鸿军坚持要给沈淮当司机,也不肯留下来给众人拿婚事轰炸。 成怡更是不愿意留下来当炮灰,在众人的目光,挽着沈淮的胳膊往外走,出了门就包作势要打宋鸿军:“你下回再胡扯,就把你那几个小明星的事抖出来……” “我的情况,跟你们不一样啊,今天不牺牲你们,我爸妈恨不得就把我绑起来去配种啊,”宋鸿军赖着脸皮笑道,“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们就忍心看着我给拉出去配种?” “你现在跟配种有差啊?”成怡问道。 “不讨论我的问题,我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缴械投降了,不然过年都可能回不了家门,”宋鸿军说道,“倒是说说你们,你们两人在一起,倒也不差……” “怎么不差了?沈淮在外面有几个女人,我可还没有搞清楚呢!”成怡说道。 沈淮将车钥匙丢给宋鸿军,说道:“你当你的司机吧,不要再把火头往我身上引……”他知道刚才在桌上给逼婚很难堪,再要把成怡说恼了,情况就更不妙了。 宋鸿军嘴巴可没有这么容易就闲下来,上车后还冲沈淮挤眉弄眼的说:“成怡她妈可是发话了,订婚就允许你们‘在一起’哦……” 国内风俗如此:订婚之前,同居是伤风害俗,订婚就可以“合法同居”了。 不过沈淮可不敢奢望去想跟成怡同居的事情,见她托着脸颊看着车窗,似乎对宋鸿军调笑的话充耳不闻。 ***************** 沈淮跟宋鸿军借故溜走之后,这边席后关于徐东铁路的话题并没有终止,由宋文慧介绍更多的细节。 差不多到十点钟,谢芷才与鸿奇也开车离开。 虽然鸿奇今天没有怎么说话,谢芷知道他心里是不悦的。 淮能集团主导徐东铁路进行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一旦计划落实,淮能集团就要与相关方面组建合资铁路公司,同时也将组建大型的煤业集团。 这些都意味着淮能集团接下来两到三年间,就会迎来爆炸式的发展。 虽然沈淮与小姑宋文慧,都强调淮能集团最终的人事构成,会遵从宋系的整体利益,他们不会完全捂在手里,但是最终整个淮能集团会向哪边倾斜,也是不言而喻的。 且不说小姑宋文慧对沈淮的偏心,这些年淮能集团来在东华从无到有的发展壮大,其轨迹跟梅钢的发展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淮能此时管理层的核心人物,几乎都是铁杆的梅钢系。 就算鸿奇他爸他们这边能往淮能派遣大量的管理人员,能在一定程度上稀释沈淮在淮能内部的影响,但到底能有多少效果,实在难以预判。 而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的进行,淮能集团是将受益匪浅,但同时并非最大的受益方。 首先梅钢系其他企业,会参与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 照沈淮的计划,梅溪开发集团及其他相关企业的出资额度即将来对合资铁路集团的持股可能达到20%以上。 徐东铁路升级之后,新浦钢铁厂能更稳定、廉价的获得淮西焦煤资源,能较大幅度的降低成本,梅钢很可能会在淮西地区或在新浦注资成立炼焦厂,以控制炼钢产业上游的焦煤资源。 这些都还是其次的。 无论铁路网、公路网以及江海航线的完善,最终强化的都是新浦枢纽港的地位,而与此配套的产业发展以及地区经济,也必然会以更快、更高的速度推进。 其他且不论,沈淮主导、周知白站到台前主持,在几家分散航企重组的基础上成立的新浦航运集团,必将成为徐东铁路、新浦港大建设之后最主要的受益方之一。 新浦航运集团此时的载重吨,包括租借船舶,都不足二十万吨,资产不过四五亿。 徐东铁路升级之后,未来新浦港的航运潜力至少在五千万吨以上;新浦航运集团哪怕从中分走十分之一的市场,其将来的规模也至少是当前的十倍、二十倍,那就又是一家资产规模达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超大型企业将在沈淮手里成型。 宋系其他人能对新浦航运集团渗透影响力吗?能跟沈淮争夺对新浦航运集团的控制权吗? 要说级别,鸿奇早在一年就已经是部委的正处级官员了,沈淮此时严格说来还只是副处级。 但说到影响力,沈淮年初逼走谭启平之后,宋系内部就认可了沈淮在东华替代谭启平的地位;甚至宋系在淮海省的影响力重心,也在那之后主要侧重放在梅钢跟淮能两家企业之上,就连她姑夫宋炳生也有给边缘化的趋势。 而宋系这次深度的参与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虽然小姑宋文慧是站到台前的主持者,但同样也会极大强化沈淮在淮海省的地位跟影响力。 一年之前,鸿奇还是宋系最给看好的小辈政治新星,此时却给沈淮的光芒完全遮住,谢芷能明白他心里的不会痛快,但是,可以对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说不吗? 宋系要改变以往保守的姿势,加速向改革派靠拢,不是仅靠发表几篇文章跟讲话就足够了。 推动徐东铁路升级以及海防公路建设,不仅是鸿奇他爸个人向外界证明,他已放下跟田家庚、跟崔家的个人恩怨,是他个人竖起改革派大旗的大局观表现;也是宋系以实际行动表示,宋系已经在以更积极的姿态推动电力系统改制。 而淮能集团的高速发展,虽然无法摒弃沈淮在其中的影响力,却也是符合宋系整体利益的。 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也只能愿宋系这些年专注务虚,此时转变过来想要抓些实在的东西,却发现能有的选择太有限。 现在不把资源往淮能、往梅钢等企业上堆,拖过几年就会发现,资源就快要给他其派系分干净了。 虽说电力系统是宋系强影响力所在,但每年为华北、华东热电厂输送数千万吨电煤资源的晋煤东出北线工程大秦线,宋系在其中可有半点影响力? 纪系主导的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宋系在其中保持的那点影响力,实际上也是淮能集团与梅溪钢企业在冀河的输煤港投资。 宋系相对保守的姿态,实际上已经导致华东、华北大量的电厂、电网,已经给其他派系划走,成为其他派系盘中的蛋糕,现在沿海地区,可能也就淮海湾是宋系最后能争取的不多地盘之一了。 沈淮太会抓人心,太会抓需求了,他摆出来的道路,根本就不容人拒绝。 谢芷相信鸿奇他爸心里未必就甘愿,但要拒绝,必然需要能找到更好的选择;对此时的宋系来说,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谢芷陷入沉思之中。 第五百九十二章 夜场见面(一) 将到住处时,宋鸿奇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见是弟弟鸿义打过来,跟谢芷说道:“鸿义的电话,”放缓车速,拿耳机跟鸿义通了一会儿话,跟谢芷说道,“鸿义、居泽,还有建国他们在外面喝酒,不知道怎么跟老大他们碰到一起了,打电话要我们也一起过去。” “鸿义怎么跟老大他们遇到的?”谢芷疑惑的问道。 谢芷看了看腕表,都十点半钟了,宋鸿义跟刘建国他们这个点出没的基本上都是声色犬马之地,倒不是说沈淮跟宋鸿军是多规矩的人,只是今天晚上沈淮跟成怡在一起,多少也要收敛一些吧,怎么可能跟宋鸿义他们撞到一起去? “谁知道,”宋鸿奇说道,“他们在东顺大街也不知道哪个旮旯里一家叫香蜜湖的商务会所,可能是老大跟沈淮刚把成怡送回家又换地方喝酒了吧……” 听鸿奇的语气,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香蜜湖”似的,谢芷呶了呶嘴,没有说什么。 虽然更注重私密性的私人会所在燕京渐渐流行开来,但像香蜜湖这种名声在外的场子,依旧是诸多权贵人士寻欢作乐的首选之地。 谢芷即使在公司也不用参与这方面的应酬,但是也知道叫人一掷千金的香蜜湖是个什么地方,心想也只可能是沈淮将成怡送回家之后,再跟宋鸿军一起去偷欢,心想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只是宋鸿义看沈淮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即使遇到也不大会凑到一起去喝酒,为何还要打电话约他们过去? “是建国嚷嚷着要拉我们过去一起喝酒,你要是累,那就算了吧……”宋鸿奇见谢芷有些犹豫,他也不想等会儿到了香蜜湖给谁认出来难堪,就有些打退堂鼓。 “还是去吧,”谢芷说道,“你们堂表兄弟难得聚一次,要是一起喝酒我都拦着,还指不定背后别人说我什么呢。” 她知道鸿奇这时候未必就真愿意跟鸿军、沈淮他们凑到一起喝酒,但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沈淮以往在宋家是给边缘化的人物,吃狗屎都轮不到热的,不愿搭理、不搭理就是;时过境迁,现在宋系小辈里,谁还能再视沈淮如无物? 沈淮与宋鸿军难得回来一趟,鸿奇不过去一起喝酒,一是让外人看到他们堂表兄弟间关系疏淡,再一个在其他人都向沈淮、宋鸿军靠拢的时候,他故意疏远,实际也会疏远跟其他人的关系。 不要说有没有资格,就是让别人在他跟沈淮之间做选择,本身就不能算是理智或者说成熟的行为。 听鸿奇的口气,也是刘建国主动邀大家凑一起喝酒,他们要是不去,就更不好了。 ******************** 香蜜湖商务会所设于五星级京南大酒楼的附楼,停下车,谢芷挽着鸿奇的胳膊,走进香蜜湖极致华丽的大厅。 大厅中央有个下沉式的舞池,上百个身着齐臀短裙的漂亮女孩子在里面环围而坐,雪白的修长大腿整齐侧摆,在璀璨灯光的照耀,散发出诱惑到极点的光泽。 而外围带扶手的环形走廊,有着更多的脸蛋、身材皆上上之选的女孩子,穿着性感暴露的衣裙而立。 他们要走进包厢,就要从这些女孩子中间穿过去。 即使那些个女服务员,也大都相貌迷人,由于穿着制服的关系,给人感觉气质更清纯一些,叫人暗自感慨:这个世界当真是男人的。 服务生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帮推开包厢的门,谢芷看到成怡坐在角落里招手喊她过去,她心里疑更深,难道是刘建国有什么事情,主动约沈淮他们过来,而不是他们凑巧在这里遇到? 可供四五十人喝歌喝酒的豪华大包厢,就坐着十来个人,大家也是随意而坐。 大概是由于成怡在场的缘故,宋鸿军、宋鸿义他们也都没有在大厅里点女孩子来陪酒,也可能是沈淮他们刚刚过来,成怡跟一个穿桔色毛衣线的女孩子坐在包厢的角落里说话,其他人则凑在另一边喝酒聊天,也还没有喝多少酒,包厢就两个穿制服、长相清纯的女服务生在服务。 在座的刘建国是戴成国的外甥,贺居泽是贺相怀的孙子,谢芷都不陌生。 刘建国跟宋鸿义、宋鸿军他们都是公子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贺居泽性子相对来老实,谈了一个军委大院出身的女友,给吃得死死的,为人处事也低调,很少听说他会跟宋鸿、宋鸿军他们谁出来鬼混。 陈兵是东华京投的负责人,谢芷也不陌生,知道他曾担任霞浦县委副书记、县长,沈淮到霞浦之后,最先给拉入梅钢系的戴泉等人,都是陈兵所推荐。 虽然之前谭启平以及现在的陈宝齐都压制东华京投的发展,但作为东华市在燕京的唯一融资平台,其模式及地位又不容地方忽视。 除了持有淮联重工、新浦开发集团大量的股份、经营东华市地方在京资产外,京投还独力承担梅浦公路等基建投资,是东华市国资体系内不容忽视的一支力量。 而此时担任东华京投总经理助理的褚强,作为褚宜良的独子,又曾在梅溪镇给沈淮担任过秘书,谢芷知道他是梅钢系的重要一员,看上去甚至要比沈淮还年轻。 除了他们几个,还有几人谢芷也不认识,一边猜测他们的身份,一边往成怡这边坐过去,见沈淮头侧过来,敛着眸子而笑:“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带成怡到这种地方来,就不怕你那点老底给揭干净了?” “我在燕京真没有几个相好的,撞到概率应该不会太大……”见谢芷跑过来就笑里藏刀的挑事,沈淮只是厚着脸皮而笑,也无意跟她在这里斗什么嘴。 刘建国在一旁哈哈大笑,说道:“谢芷,你还是关心你家鸿奇有没有可能在这里遇到老相好吧……” 沈淮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而刘建国居然也帮着沈淮说话,谢芷颇为意外,坐下来就不怎么说话。 她心想成怡也知道他在东华有女人,有些话她说得太露,未必就会有什么效果。不过,谢芷心里又是疑惑,餐桌上大家都催订婚的事情,成怡始终低着头不吭声说个“好”字,应该是知道沈淮这人是什么德性,心里排斥这桩婚事,但为什么这会儿又跟着沈淮在这种场所“鬼混”到现在都不离开? 难道成怡真会屈服于家里的压力,跟沈淮结婚? 经成怡介绍,谢芷才知道穿桔色毛线衣的女人叫程月,是沈淮的同学,跟沈淮另一个中学同学顾子强是夫妻。 这两年来,谢芷很少留在燕京,知道宋鸿军在京郊投资的一家电气公司,目前资产也有好几千万。而负责电气公司营运的顾子强、胡雏军等人,都是沈淮的同学,只不过也是到现在才有机会认识。 谢芷跟成怡、程月坐在一起,但也有一部分心思放在沈淮那边,从他们的谈话里,知道陈兵、褚强、顾子强、胡雏军等人跟刘、贺都不是第一次见面。 谢芷看了鸿奇一眼,见他眉眼间藏着一丝忧虑,心知他也猜到沈淮他人虽然不经常回燕京,但也有可能利用京投或者中学同学顾子强、胡雏军等人,来维系跟京城公子圈的关系。 刘建国跟沈淮应该没有怎么接触,但谈话间则显得亲热,这点也叫人生疑。 “以往我可以一直都以鸿军大哥为偶像啊,一年能有几千万的收成,这日子就真是完美,”刘建国笑着说,“现在听人提起梅钢的发展,才知道我以前的目光还是短浅些啊。我这么说,鸿军大哥不会生气吧?” “你这浑小子,眼窝子就那么浅,我有什么好跟你生气的?”在这里宋鸿军年纪最大,平时跟谁说话都没有顾忌,跷着二郎腿跟刘建国打诨说笑。 沈淮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说道:“听说建国你在燕京搞证券,有滋有色,一年不管多少收成,都是装进自己腰包的,怎么都要比我们在地方瞎干强啊。就说今天的场子吧,要不是你跟鸿义请客,我可不敢过来潇洒……” 之前的“他”性子孤僻,之后的他又长期在东华工作,跟京城公子圈的接触很有限,有时候京投公司在燕京有什么事务,也都是托付宋鸿军出面斡旋,他与刘建国也就接触过两三次,谈不上熟悉。 刘建国是戴成国的外甥,他妈戴芳是燕化集团的副总,他老子是公安|部正司级官员,在京城公子圈里,地位不算多高,但也绝对不算低,跟宋鸿义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刚才虽然是宋鸿义打电话约他们过来,但沈淮知道要没有别人怂恿,宋鸿义打死都不可能主动约他们一起喝酒。 过来后,也是刘建国一直在找话拉气氛,沈淮有些琢磨不透,刘建国这么急着约他跟宋鸿军出来见面是为什么事情。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夜场见面(二) “沈淮你在东华,可有听说过资华实业?” 在酒酣心迷之际,听刘建国提及天益集团在国内控制的上市壳公司资华实业,沈淮不动声色的跟宋鸿军交换了一下眼色,笑着说道:“有听说过,是家上市的药企,近期计划在东华投资建医药产业园,动作比较大。不过,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我现在是在东华下面的一个县里,对市里的事也不大关心,对国内证券市场的熟悉,更不能跟你与鸿义比啊……” 谢芷心里只是暗骂:虚伪。 市里宣布医药产业园项目时,沈淮当即就与宋鸿军打电话沟通消息,大半个月时间过去,只要资华实业有什么消息是能够挖出来的,她相信沈淮应该都已经挖出来了;他跟宋鸿军挖不出来的消息,相信别人也不可能挖出来。 谢芷同时也很疑惑,刘建国这两年在证券市场的动作颇大,不知道他这时候跟沈淮提资华实业做什么,是替人居中传话,还是资华实业最近连续十多个涨停的业绩叫他眼红,想拉人进去分一杯羹? “资华实业最近表现很抢眼啊,连续十多个涨停都还没有打开,医药产业园又建在东华,还以为你会更关心一些呢。”刘建国说道。 “干部条例规定严,我们县处级以上的人都不能炒股,家属炒股也要申报。所以啊,我们身在体系内,不比你们在外面自由啊,对股市也就不怎么关心了。”沈淮滴水不漏的说道,但看到宋鸿军坐在那里眯眼偷乐。 虽然资华实业背后是天益集团、是胡林等人坐庄,别人想从他们锅里分一杯羹很困难,但宋鸿军还是在知道医药产业园的消息后,迅速调动国内的资金赶在资华实业这波涨停之前,抢进几十万股。 十多个涨停,宋鸿军也就赚了二三百万的样子。 这对宋鸿军只能说是小钱,但他享受的是从别人锅里抢肉吃的快感。 虽然沈淮、宋鸿军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刘建国的话题倒是没有中断的意思,见褚强、顾子强、胡雏军等人表现得很有兴趣的样子,说道: “估计这两天资华实业的涨停会打开调整一下,不过,你们手里要是闲钱,我建议你们还是抢进去,过段时间股价肯定还会大幅的往上拉。你们想想啊,资华实业在你们东华一下子就圈了三千亩地,仅这三千亩地就能支撑资华实业的股价涨两倍;资华实业上市后连着两年亏损,股价给压得太低了。而且,我想资华实业背后的人,肯定不会说股价涨两倍就会满足收手的……” 沈淮笑了笑。 虽然国内证券市场起步没有几年,还没有成熟起来,但国外证券大多经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发展,各种操盘手段早就形成成熟的体系,可供国内的操盘手借鉴。 也恰是国内证券市场不成熟,规则漏洞很多,以致国外各种遭严厉打击的恶劣控盘手法成为国内某些人疯狂套利敛财的手段。 故而在国内大多数股民都还懵懂无知之时,一些信息来源较为广阔,嗅觉敏感的人,也早就从国内的证券市场里嗅到叫人疯狂的血腥味。 资华实业这段时间的连续涨停,是天益集团等幕后资金大举进入支撑起来的,其他资金还没有给引诱进去。 要是天益集团等幕后资金这时候就撤出来,股价会跟着垮下来,甚至会跌得比上涨之前更惨,也就根本没有办法套出多少利润出来,甚至可能连本钱都保不住。 而对不可能给几千万之利就填满胃口的天益集团及幕后势力来说,炒作概念、拉抬股价、高位诱散户资金进入再分步撤出,也不应该是他们的操盘思路。 资华实业上市后就连续两年亏损,流通股的市值一度跌到不足两亿,即使上涨两倍,流通股的盘子也就六个亿。照上述的手段去操作,即使诱骗散户资金再顺利、再成功,天益集团通过这种手段能从套几千万资金出来也顶天了。 沈淮猜测天益集团背后的人胃口应该更大,操盘手段及周期,也应该比想象的常规手段更复杂。 哪怕是将资华实业的股价炒到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之后,再公开增发,利用关联公司将增发资金套出去,所得的利益也远非常规手段能及。 照这个思路,刘建国此时的建议也可以说是正确的,但这也只是对几十万、几百万的投机资金而言。 宋鸿军或者其他人拿几十万、一两百万的资金偷偷摸摸的进去,只要进出的时机合适,分食一小杯羹是没有问题的,背后的大庄就算察觉了也不会为这点小利就轻举妄动什么。但要是太贪心了,想要动用巨量资金进入分走一大杯羹,那面临的就是两只巨鳄在小池塘里相互搏杀,最终只会两败俱伤,没有人会从中得利。 刘建国既然长期浸淫国内的证券市场,而且这几年来利用种种内幕消息从中赚下不小的身家,沈淮相信他对资华实业隐身幕后的势力应该有所了解,便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刘建国的看法,跟沈淮他们此前的分析,也是大同小异,都认为胡林等人隐身幕后,控盘资华实业,拉抬股价,又炒作医药产业园的概念,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增发。 在证券市场分开增发股票募集资金,无论做大资华实业的实体,还是利用关联交易将增发资金套出来,利益之大都远非常规坐庄手段能及。 刘建国提及资华实业,自然也不是说要怂恿沈淮他们进入资华实业分一杯羹,也可以说他的野心不是几十万、一两百万之利所能填满。 “现在壳资源虽然珍贵,但也不是找不到,真正难得的,还是沈淮你跟鸿军大哥这样能做大实业的人才啊,”刘建国说道,“资华实业非要等到医药产业园做成规模之后,股价才能真正的撑起来。不然的话,不管用多大的资金去支撑股价,都是危险的行为。倘若他们能跟梅钢合作,将梅钢的资产装进资华实业的这张壳里,股价都不用刻意拉,涨个四五倍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对证券市场研究谈不上多深,但基本的道理,沈淮还是清晰的。 大庄操盘,不管前期把股价拉得多高,都不管用,非要到最后资金顺利的撤出来之后,才能算成功。 而大量资金从一支股票里撤出来,股价怎么撑住,才是关键。 虽然可以炒作概念将其他资金诱骗进局,但资金背后的人都不是笨蛋。有个风吹草动,散户资金逃跑起来比庄家更疯狂,一旦诱发连续跌停,所有的资金都只能给套死在里面。 唯有真正有盈利能力的资产实体,才有可能撑住上市公司的股价。 梅钢一厂、二厂,本身资产规模就要超过十亿,年盈利能力更是高达四五亿,一旦注入上市公司,理论上差不多能支撑三十亿以上的上市公司市值。 这时候即使有资金撤出,也有其他的投资资金愿意进入,使得股价保持在一定的水平线上波动。 说到这里,刘建国今晚的意图也是很明显了,不过沈淮还是故作糊涂的说道: “我在地方上也是饶幸,恰好遇到几个能力很强的助手,把梅钢做起来了。我自己虽然在国外也读过几年的书,但真要把那点水平说出来,只会让人笑得大牙了,所以到最后,我也没有脸在梅钢占股。真正说到企业管理经营,建国你们还是要跟鸿军或者谢芷他们讨论啊……” 刘建国虽然话还没有说透,但谢芷到这时也知道他通过宋鸿义约沈淮出来,意图是想怂恿梅钢借壳上市,不过她没有想到,沈淮轻轻的将球拨到她跟宋鸿军的身上来,也琢磨不透沈淮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谁也不会第一次接触,就非要把意图说透。 沈淮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开车宋鸿军的车,先送成怡回去。 在香蜜湖包厢里,成怡不怎么参与他们的话题,单独到了车里,才问沈淮:“刘建国话说到最后,是怂恿梅钢借壳上市吧?” “无利不起早,”沈淮笑着说道,“刘建国是戴部长的外甥不假,但想来他也不可能好心到纯粹是想帮梅钢借壳上市。听说他这些年在股市才折腾出好几千万的身家,野心不会小。梅钢现在的资产规模跟盈利能力,要是注入上市公司,差不多能支撑二三十亿的市值。我们要是一切都给他牵着鼻子走,他在股市提前布局,最后套走两三亿,都是轻松的事情……” 成怡咂咂嘴,她虽然出身豪贵,但听到今晚沈淮这些人所扯的话题里,竟然牵涉到一桩能直接套取两三亿巨利的勾当,还是觉得吃惊。 见沈淮意态惫懒的样子,成怡问道:“你无意跟刘建国合作吗?” “也不是了,”沈淮侧头看了成怡一眼,点点头,说道,“梅钢能借壳上市也是好的,但要看刘建国胃口有多大了。就算他是戴部长的外甥,我也不可能无限制的满足他的胃口……” 第五百九十四章 深夜风寒 从楼隙间穿过的寒风,在燕京市委家属大院里打着旋儿,带着枯黄的落叶在昏暗的路灯光下而舞。 燕京虽然繁为首都,但入冬后的气候干燥寒冷,沈淮很不适应,回京才大半天的工夫,嗓子眼就干涩沙哑。 沈淮跳下车来,从成怡手里接过钥匙,将她家院子的铁门打开,咳着干涩的嗓子说道:“徐城冬天虽然湿冷,但气候还是要比燕京好多了……” “你是希望我去徐城工作喽?”成怡打开她家院子外墙的廊灯,雪白的灯光照着她白皙的脸蛋上,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沈淮,嘴角藏着笑意问道,“吃饭之前,谁提要分手来着的?” “这个是我提的不假,”沈淮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不是没同意吗?” “我同不同意,跟我要不要去徐城工作有什么关系?”成怡歪着脑袋,让灯光照在她明媚的脸蛋上,看着沈淮的脸,说道,“要不是我怕我妈跟我翻脸,你当我乐意跟你不清不楚的啊?” “不用你提醒,我还是有自知自明的,”沈淮肩膀挨在铁门上,腆脸笑着说:“不过我后来又想,就算我提出分手,照今天这架势,你留在燕京怕也是不会有什么安顿日子好过。宋鸿军这些年躲香港不敢回燕京,不是没有道理的。要是一定要在徐城跟燕京之间选择,作为朋友,我自然建议你选徐城。” “这倒也是的,”成怡蹙起秀眉,想到以后真要留在燕京生活的种种痛苦,忍不住噘着她粉润娇艳的红唇,但是她也没有那么好糊弄,眼珠子转了两圈,说道,“不过你都快一年也没有怎么联系我,这时候倒热心劝我去徐城工作,想来你的心思也没有多么单纯啊——因为刘建国?” 沈淮知道成怡没有那么好糊弄,但他有什么心思自然是绝口不向成怡承认,摸着鼻子说道:“你当我什么人啊?为了你到徐城逍遥快活,我可是背负了很大压力的。你想想看,你以后在徐城找其他男人卿卿我我、双宿双飞,我还要顶着你正牌男友的名义帮你打掩护——要不是看到大家交情还算不错,你当我乐意啊?” “你在外面拈花惹草,我也没有说你啊,”成怡说道,“陈丹、朱仪就不说了,对了,今天晚上你那个叫胡玫的同学怎么没有出现啊?” 沈淮眼神闪烁开,想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这时候成怡她家二楼的灯亮了起来,成怡轻掩唇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不跟你在这里瞎扯,不然我爸妈还不知道我跟你在门口干啥事呢。” “我的建议,你考虑一下?”沈淮问道。 “你要是老实说因为刘建国,说不定我会真考虑去徐城工作。反正要找个逃离燕京的地方,去哪里不是去?”成怡说话也是滴水不漏,逼着沈淮承认他就是居心不良。 沈淮腆着脸皮说道:“其实我开始也就那么一说,没有其他什么想法,倒叫左拐右拐的,好像我真是居心不良似的。我这次回来是为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跟复线工程的事,刘建国今晚提借壳上市的事,未必就真是凑巧了,但跟我希望你去徐城工作,真没有关系啊……” “问你一个问题,”成怡张口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微响,好像是二楼的窗户给打开来,她没有回头看,问沈淮,“我爸妈有没有探头出来?” 沈淮挥手跟二楼探出头来的刘雪梅打招呼,问成怡:“就这个问题啊,也太简单了啊……” “要是将来你也有了女儿,你会让她跟个声名狼藉的浑球结婚。” “你这是污蔑,我哪里声名狼藉了?”沈淮腆脸笑道,顾左右而言其他,不回答成怡的问题。 “我又不会跑到我爸跟前告你的状去,你心虚什么?”成怡说道。 “只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沈淮说道,“便是你,要不是牵绊太多,完全也可以在国外活得自由自在,你又为何选择回国?” “你当我没想过啊,”成怡双手抱胸,拉住垂在胸前的围巾,似乎要围巾裹得更紧些,似乎听沈淮说过这句话,感受到入冬后的寒意,终究是叹息似的说出一句话,“终究是太孤单了……” 看着成怡在寒冷空气里愈显清亮的迷人眸子,沈淮抿着嘴,偶尔又笑起来说道:“你现在回去睡个好觉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你会在燕京留几天?”成怡问道。 “两三天吧,”沈淮说道,“我党校那边的进修还没有结束呢,等该见的人见过之后,我就走;可能还能请你吃一两顿饭,你要是不烦我的话。” 成怡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沈淮围脖子上,说道:“你穿这么少,这个借你两天,等你走再还我。” 看着成怡走进院子里去,沈淮坐回车里,摸着成怡借给带有余香的围巾,这时候成家二楼又有一扇窗户亮起灯,成怡窈窕的身影映在窗帘上,沈淮挥了挥手,就开车离开。 ****************** 离开市委家属大院,沈淮就没有再回香蜜湖,开车到香炉巷找了一家深夜还在经营的驴肉火烧店,店门口还有经营烤羊肉串的,他点了四十串羊肉串等等宋鸿军他们过来。 “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宋鸿军就坐褚强、陈兵的车赶过来,赶着四十串羊肉串刚烤好,他嘴里嫌弃小店脏,坐下来拿了串热气腾腾的羊肉串就凑嘴咬,咬出滋滋的羊油,香得直咬舌头,待到羊杂汤端上来,闻着香气,直叫说,“这地方不错,找吃的还是你鼻子比我灵……” “陈兵给介绍的店。”沈淮指着陈兵说道。 “是吗?老陈以前可没有带我来这店吃过。”宋鸿军将信将疑的说道。 “陈兵还不是怕你嫌这嫌那的废话多,”沈淮说道,又问宋鸿军,“我走后,你跟刘建国他们又聊了什么?” 顾子强、胡雏军跟程月他们先回去了,虽然他们替宋鸿军打理电气公司的营运,但很少参与梅钢系的事务,而这事又涉及宋系,也没有必要将他们都扯进来。 “你在,鸿义没有怎么说话;你走后,他对梅钢借壳上市这事倒也是很热切的。”宋鸿军说道。 “……”沈淮嗤笑一声,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他多有志气,能忍住不凑上来分一杯羹呢。” “鸿义在海丰跟长青合资的证券公司里当个经理,一年三五十万也不能算亏待他,但这点钱哪里够他挥霍的?你知道我们今晚开了两瓶酒多少钱?对借壳上市这事,他在你面前抹不开面子,但心思热切也很正常……”宋鸿军笑道。 见沈淮埋头喝驴杂汤不吭声,宋鸿军问道:“你怎么想的?” 沈淮过了片晌,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趟回来是为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也是希望籍此推动淮能集团在未来两三年间就能有一个大的发展,而在这时候梅钢借壳上市的事情给人提起来,有可能是凑巧的,也有可能不是凑巧的。” 沈淮看向宋鸿军,他跟戴成国的外甥刘建国没有太深的接触,有些判断不好下;倒不知道在宋鸿军的眼里,刘建国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要看他平时大而化之,挥霍无度的样子,但脑子够聪明……”宋鸿军指了指自己的脑壳,说刘建国是聪明的人。 沈淮笑了笑,说道:“能够想到从借壳上市里狠捞一笔的人,没点脑子可是不行,这个钱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伸手捞的……” “要不是凑巧的话,倒是有些棘手。”陈兵说道。 今天晚上有宋鸿奇、宋鸿义以及刘建国、贺居泽等宋系小辈里的人物在,陈兵他们除了附和奉承之外,倒也没有怎么说话。 这时候在小店里,就他们四个人在,陈兵也没有太多的忌讳,他能明白沈淮在担忧什么。 说到底宋系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谋权、有人牟利,有人心正,有人重私。 沈淮想要从边缘往宋系更中心的位置走去,说到底还要看他能否给他人带来足够的利益,不然别人凭什么支持他?更不要说他还有一个视他如仇寇的亲爹了。 沈淮回来之前,就已经将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的一些材料先一步送到燕京,送到宋乔生、戴成国、贺相怀、成文光等人的案头,这样等他们回来也能进行更好更快的沟通。 要是有人希望将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跟梅钢借壳上市两件事捆绑到一起,沈淮所面临的选择就很有限了。 今天这事,可能只是刘建国个人的主意;要是如此,沈淮可以不去理会他。 沈淮当初跟谭启平斗,也没有丝毫的示弱,也不会在意在宋系内部多刘建国这么一个档次的对手;但要是戴成国、贺相怀或者其他什么人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借刘建国的口说出来,怎么拒绝? 当然,也完全可能是刘建国只是虎假虎威,巧妙的选了这个时机,跟沈淮提借壳上市的事,但沈淮却不能就此事跑去找戴贺等人验证。 第五百九十五章 纪氏叔侄(一) 接下来在京的三天,除了贺、戴以及铁道部的有关官员外,沈淮离京之前,还特地到崔宅跑了一趟,见了崔永平。 崔老爷子常年住在徐城的海军干休所,对儿子、儿媳不理不睬,不过崔永平作为儿子不能对在徐城的老爷子不闻不问。崔永平夫妇抽不出空来,知道沈淮要回徐城,他爱人就打电话过来,让他帮忙捎些衣物跟一些干货回徐城。 因为旧怨,崔宋两家的关系素来疏淡,见面都不会怎么打招呼;沈淮几次到崔家拜访,崔永平看到他也是面无表情。 到崔家,沈淮从崔永平的爱人那里接过要捎带的大包东西,就放到车后备厢里。书房那边亮着灯,有人在里面谈话,沈淮也无意这时候找机会跟崔永平接触,就跟崔永平的爱人告辞,打算离开。 倒是沈淮告辞将要离开之时,崔永平从书房里走出来,问及海防公路的事情。 “老爷子前些天打电话过来,说地方上想着重建淮海湾海防公路,”崔永平站到走廊前,部磁片这,“老爷子说要把材料寄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邮政出了什么问题,材料这两天都没有寄过来,你现在手里有相关资料……” 重建淮海湾海防公路的话头,虽然是沈淮跟崔向东老爷子提及的,但两百六十余公里的海防公路,只有不到四十公里在霞浦境内,算上新津县境内的里程,也不足一百公里,故而正式要联手共建海防公路,霞浦县提议可以,地方上最终还是要省里牵头,即使军方积极的响应,也是向省里反馈信息。 沈淮摊了摊手,说道:“这次回来也没有想到要跟崔叔你汇报这事,手边没有带相关资料。要是崔叔你想了解相关资料,我大概记得一些,等我回去之后,再给崔叔你补寄一份详细的……” “好的,那你进来给我们说说。”崔永平顺手打开书房的门,请沈淮请他的书房说话。 刚才跟崔永平一直在书房里聊天的中年人探过头来,笑着说道:“你就是沈淮啊,常听成熙跟小五提起你,都还没有机会见过面……” 沈淮看对方中等身材,阔脸膛,戴着少将肩章,脸形跟纪成熙有几分相肖。 纪系虽然在政界的影响力极大,中央班子有三人出身纪系,但纪系的嫡系子侄,主要都在军中发展,到纪成熙这一辈,才有重返政界的趋势。沈淮也猜不想眼前衔至少将的中年人,到底是纪家的哪位。 “我是纪严新。”纪严新知道沈淮未必就能认出他来,欠着身子主动介绍自己,说道,“成熙这两天正好也是在燕京,你有没有联系他?” “纪叔好,”沈淮招呼了一声,才知道对方是纪家的老小、跟崔永平同在总后任职的纪严新,说道,“我还不知道成熙这两天回燕京,还没有联系。” 提到纪成熙,沈淮也是有愧于心,就算知道他回京,沈淮也会选择躲着不见。 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跟复线工程,除了对地方经济更长远的刺激作用外,最直接的效果就是能极大推动淮煤大规模经新浦港输出,宋系以及淮能集团的直接利益也将最集中的体现在“淮煤东出”四个字上。 经徐东铁路跟新浦港的淮煤东出工程,跟纪家正积极推动的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事实上就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 而且沈淮这次回京,徐东铁路的事情就不可能再藏住消息,纪成熙消息灵通的话,说不定这时候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虽然沈淮认为地方跟派系之间应该有正当而合理的竞争,但谁知道别人心里会怎么想,故而沈淮也有些怕见纪成熙。 “我刚跟老崔谈淮海湾海防公路的事情,你在地方上的工作成绩很出色啊……”纪严新倒好像完全不知道徐东铁路的事情似的,跷着脚将话题拉到海防公路上来。 “我也是适逢其会,踩着别人的肩膀做出一些成绩,其实淮海省到当前已经处在一个极需向上突破发展的势头上,换了别人也会很容易做出成绩,”沈淮说道,“现在省里要大力将新浦发展成综合枢纽港,外围道路网的完善是基建工程的核心部分。重修海防公路,将为新浦港提供一条纵向的交通主干道,将极大推动新浦港跟沿淮海湾的市县更紧密的联系起来,对沿海市县的经济发展很重要,所以不仅霞浦县,市里跟省里也都很重视这个工程……” 海防公路在国防战备上有着极高的价值,这个不用沈淮细说,说太多反而显得居心叵测,他只需要把地方上的积极意愿透露出来就好, “海防公路大约有近四十公里在霞浦县境内,我们县委几个同志初步讨论过,觉得我们县境内的海防公路,我们可以全部出资修筑,不过海防公路其他差不多两百二十公里的路段,还要市里跟省里出面协调……” 纪严新跟崔永平对望一笑,笑容都带着点苦涩。 沈淮话里没有丝毫的不敬,不过也点破军方此时的尴尬跟苦衷。 军费差不多有十年时间没有怎么增涨了,而近十年里,通货膨胀将一倍还多,也就意味着军费实际上是大幅缩水的。 当前国防上主要也是致力发展核武技术以保证足够的威慑力,而在常规装备上的开支,一直都严重不足。 不足千亿的军费,要维持三百万兵力的国防军备,日子真是不好过。 海军几大舰队连维修军舰都要勒紧腰裤带,实在是没有余力出资去修沿海战备公路,但有些战备公路不修也不行,更多的是指望地方能出资。 地方上也不都是老实之辈,就算有些战备公路的修筑是有利地方的,但有机会从军方讹到资金,也不会轻易放弃机会。长期在后勤保障部门工作的纪严新、崔永平对此最有体会。 像沈淮这般爽爽当当,将境内四十公里海防公路修筑资金都承当下来的地方,还真是不多见。 “这么看来,霞浦县段的海防公路有可能先开工喽?”纪严新问道。 “这个就要看省里什么时候跟纪叔、崔叔你们沟通好了,只要规划设计方案能通过军方的首肯,我们县段的工程,随时都可以上马。”沈淮说道,现在新浦港外围路网缺乏纵向的干道支撑,沈淮焦急的心情不比崔、纪两人稍差,但涉及国防战备以及跟其他市县路段的衔接,也不是他焦急就有用的。 不过沈淮相信军方也不可能故意拖延,可能会因为固有的弊端拖延一段时间,要是能直接从崔永平、纪严新二人下手,事情推动起来确实能快得多。 “总后这边每年都有一定的战备公路修建任务,淮海湾那边的海防公路能提前落实,总后自然是支持的,要不然也不会等不及材料寄过来,就抓住你问情况了。这事我们这边也会主动跟淮海省联系,”崔永平说道,“对了,总后也有建设队伍,既然军民共建,我们这边也会积极参与……” 沈淮看了崔永平一眼,心想:淮海湾海防公路以二级公路标准修建,总数顶多投资四个亿,总后不掏钱也就罢了,还想分走一定的工程,至于吗? 但想想,可能也是军费太紧张了,而要养的队伍却不见能缩减,以致对他从来都没有多少笑脸的崔永平即使身为少将,也不得不办法在每只蚊子腿上刮些肉下来。 不过沈淮又奇怪,总后的工程建筑部不归崔永平负责,他热乎着插手这事做什么? 沈淮心里疑惑,嘴里倒没有停下来,说道:“嗯,总后的队伍做出来的工程质量,总是能叫人信任。不过我对总后工程建筑部也不熟悉,不然除了海防公路,新浦的一些港口工程,我也想联系工程建筑部下面的工程支队……” 沈淮这么说,纪严新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崔永平笑着说道:“原来你不知道纪严新就是总后工程建筑部的副部长啊……” “是吗?”军政两界体系复杂,沈淮以前对燕京的人跟事也很少涉猎,有些人事关系远不如宋鸿奇他们摸得清,贸然跟纪严新接触,沈淮还真不知道他就在总后负责工程建设事务,这时候才明白崔永平突然从书房里走出来喊住他问海防公路的事情,又觉得这么问有些唐突,接着说道,“那真是太好了,真要拜托纪叔给推荐几支过硬的工程队伍啊。” 不过沈淮心里又有迟疑,要是纪严新知道徐东铁路的事情、知道他们在谋划淮煤东出的事情,还会有积极的心思涉足新浦港口及外围道路网的建设吗? 沈淮的担心没有持续多久,纪严新倒似化解尴尬似的主动提及徐东铁路,说道:“成熙这次回来也是为晋南铁路的事情找铁道部沟通,中午才从铁道部听到你们有推动徐东铁路进行电气化及复线工程改造的计划,你们的决心很大啊……” 第五百九十六章 纪氏叔侄(二) 崔永平、纪严新都是位高权重的少壮派,论辈份都要比沈淮大。 即使在海防公路以及参与新浦港口工程建设上,纪严新有求于这边,沈淮也没有指望崔、纪两人能抹下脸面应酬于他。 见事情谈得差不多,沈淮就告辞离开,随后打电话给王卫成,叫他整理两份关于海防公路及新浦港的详细材料,分别寄给崔永平、纪严新二人。 沈淮坐夜里九点钟的火车返回徐城,陈兵让驻京办的工作人员帮他订的火车票,看到车次叫他又想起那个叫陈美红的列车员,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这趟列车上工作。 上火车之前,还要把成怡借他的围巾还回去,沈淮开车与宋鸿军汇合后,就赶到市委家属大院,接成怡出来吃饭。 临上车沈淮递给成怡一条他抽空到商场新买的围巾,说道:“昨天给顾子强他们拉出去吃火锅了,身上都是火锅跟烟味,你借我的围巾也给毁了;原样的我也赔不起,你就将究些收下这条吧?” 成怡接过围巾围脖子上,洋红色配她穿的浅咖啡色外套,又衬她娇嫩的肌肤,说道:“眼光不错啊,有没有找哪个女孩子帮你当参谋来了?” “讨好女孩子的手段,我知道的比你想象要丰富,还需要谁当参谋啊?”沈淮笑着说道。 手机响了起来,接通是纪成熙打过来的电话,沈淮捂着话筒,问成怡:“纪成熙想请我们吃饭,怎么办?我还想把鸿军打发掉,我们俩好过二人时光呢。” 成怡鼻翼微皱,以示不屑;宋鸿军从仪表盘拿起香烟盒子朝沈淮扔过去,说道:“等会儿还要开车送你去火车,我连顿饭都捞不到,你的良心跑哪里去?” “那我打电话给谭珺,不然就我一个女孩子跟你们一起吃饭,肯定会无聊死。”成怡拿起手机要打电话给谭珺。 “听声音,纪成熙好像在小五她爸书店里呢,我们直接开车过去就得了……”沈淮说道。 在崔永平家跟纪严新见面的事,沈淮在车里就跟宋鸿军说了,纪成熙也应该是接到纪严新的电话之后,再约他见面的,即使见面后会谈到徐东铁路的事情,彼此之间也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尴尬。 宋鸿军对纪严新的评价也颇高,这时候见纪成熙主动约吃饭,心知纪家至少这叔侄俩不会因为宋系谋划淮煤东出的事情而对这边心怀怨恨,自然也乐意去跟纪成熙见面,要是以后有合作的机会,自然也乐意继续合作。 ********************** 西寺巷里角就有一家口碑相当不错的私房菜馆,纪成熙本来就打算请他姑夫谭石伟跟谭珺过去吃饭,临时接到小叔纪严新的电话,才知道小叔纪严新跟沈淮见过面,还谈了徐东铁路的事情,就临时约沈淮见面。 沈淮跟宋鸿军、成怡过来后,也没有另选地方吃饭。谭石伟退休后连文章都不发表,跟小辈交往比较随意,不像纪严新、崔永平那么拘束。 沈淮下车后,就跟纪成熙、谭石伟打招呼:“我得赶九点钟的火车回徐城,今天是没有办法跟谭老师、纪哥痛快喝酒了……” 谭珺问成怡:“今天你妈到我们大院里说你将工作定徐城了,这两天就走,你不会今天就走吧?” 沈淮挠挠额头,没想到成怡她妈还挺会使手段的,想先在外围形成压倒性的舆论优势后再逼成怡就范,看了成怡一眼,不知道她要跟谭珺怎么解决她实际没有去徐城工作的意愿。 成怡看了沈淮一眼,跟谭珺说道:“我还要再玩两天,再去人行报道……” 谭石伟跟纪成熙都哈哈一笑,问沈淮:“有计划什么时候结婚吗?” “哎呀,我去徐城工作,跟沈淮这浑球可没有什么关系啊,”成怡恨不能立马撇清跟沈淮的关系,伶俐的解释道,“我可没想着这么焦急把自己嫁出去呢。再说了,我真要结婚,也不找沈淮这样的……” “说得你多委屈似的,说说我哪点差了?”沈淮说道。 纪成熙、谭石伟都哈哈一笑,只当沈淮跟成怡的关系已经确定下来,而成怡面嫩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纪成熙、谭石伟与宋鸿军先走进包厢,沈淮故意落后面,问成怡:“不是说不愿意去徐城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想了想你说的话,还是蛮有道理了。除非哪天我找到对的人,直接领了结婚证回来把我妈吓出心脏病来,在那之前,为了避免我妈把我逼出心脏病来,还得再借你当两年的便宜男友,”成怡低眉敛着眸子说道,“不过现在我跟你说好了,不管两年后我有没有找到对的人,都会跟你分手的,你可不要瞎想什么。” “便宜男友?”沈淮挤着眉头,说道,“这词怎么听了恁别扭呢?” 成怡嗤的一笑,没理会沈淮。 “你们还要继续演戏啊,下午听你妈那么说,我还以为你们假戏真做了呢?”谭珺凑过来问道。 成怡在燕京能说话的知心人不多,她跟沈淮之间的关系,也没有瞒着谭珺,有时候还要谭珺配合欺骗她家里。 “跟他假戏真做?那还不得便宜死他,”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又问谭珺,“你愿意跟这浑球假戏真做?” 谭珺歪着头脑看了沈淮一会儿,又一本正经的摇头说道:“沈淮这两年好像长歪了,看着没以前顺眼,胡子拉茬的;我们学校的帅哥比他顺眼多了。” 不理会沈淮的呲牙瞪眼,谭珺拉着成怡笑着躲进包厢了。 *************** 纪成熙约沈淮见面吃饭,自然也不会是关心沈淮跟成怡之间的儿女情长。 沈淮要赶九点钟的火车,他就不绕什么圈子,直接将话题点到徐东铁路,说道:“我上午拜访铁道部的柳部长,知道徐东铁路的事情,还真是吓了一跳啊,你们不大吭声,搞的动作真是不小啊……” “现在还只是构想,主要也是看到柳副部长上任,支持铁路部门跟地方联合投资铁道建设,才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最终铁道部支不支持徐东铁路线改造,省里支持的力度会达到什么程度,都还没有准数,”沈淮说道,“再个,就算批文拿到了,整条线上百亿的建设资金,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筹的。三年内工程能上马,七年内能建成,就要谢天谢地了。” “姑夫,你说沈淮这是不是还在对我们用缓兵之计啊?”纪成熙笑着问谭石伟。 谭石伟笑了笑,说道:“冀省工业布局,传统上就重北而轻南,中间又有京津两大直辖市分势,在资源上,冀南也不及冀北跟京津,故而冀南地区不可能分到太多发展工业的资源。这使得冀河在发展临港工业方面,有着天然的劣势,在南线工程上也就很难聚集外围的资本。在这点上,新浦要比冀河优越得多。淮海省跟淮能集团,真要下决心去做徐东铁路改造,最终建成,并不见得就比晋煤的南线工程晚啊……” 谭石伟虽然从燕大退休就不再公开发表文章,但说到对国内经济形势的认识,则绝对是超一流的,对徐东线跟晋南线的优劣势,能看得比寻常人要透得多。 沈淮也不觉得真能就忽悠住纪成熙或者谭石伟他们,刚才也只是习惯性的将话说得不漏。 当然了,纪成熙跟谭石伟能看得透更好,这样他们就能认识到徐东线跟晋南线虽然会存在一定的竞争,但这个竞争不会恶性的。 就算有竞争,晋南线的直接竞争者,也是同处冀省、运力直逼一亿吨的大秦线及围绕在大秦线上的华北铁路局、华北电力、秦皇港等利益集团。 即使南线工程完成后,有利煤炭资源大量经冀河港的输出,也是有利晋省南部煤炭资源的输出,跟冀省没有多少关系。所以纪成熙到冀河任职后,推动晋煤东出的南线工程,冀省内部的阻力甚至大于推动力。 东华的产业基础未必就比清河好多少,但发展的条件要优越得多。 在淮海湾能跟东华有地理位置上直接竞争关系的,是渚江对岸的平江市。 平江市隶属江东省,这注定东华在淮海省内发展沿海产业没有直接的竞争对手,同时徐东铁路升级之后,哪怕主要是用于煤炭资源的输出,输出的也是淮海省西部的煤炭,故而在徐东铁路的升级上,淮海省内部有着绝对强劲的驱动力。 此外就是铁路及港口拉动产业发展的前景,也涉及到外围资本参与铁路及港口建设的积极性。 建设晋南线的直接目的也是保证晋省南部煤炭资源,经冀河港输出;这跟淮能集团推动徐东线升级,促进淮煤经新浦港输出,没有太大的本质区别。 最大的区别,在于外围资本参与铁路及港口建设的积极性,这也意味着晋南线跟徐东线谁能更多、更快拉到建设资金。 在产业发展上,清河不要说跟同属渤海湾的京津两地相争了,就跟冀北地区也远不好比发展条件跟基础。使得晋南线除煤电相关产业,还要发展其他沿海产业,有着天然的劣势,很难聚集更多的外围产业资本。 纪系此时控制的晋南煤业等实体,也因此要**承担从煤炭开发、铁路、港口建设到火电厂布局乃至航运等所有环节的建设重任。所动用的建设资金可能高达二三百亿,都要纪系内部解决。 相比较之下,徐东线条件就要优势得多。 首先淮海省地方不会放弃在徐东线上的利益,会尽可能调动资金参与徐东线的建设。 其次,在徐东线的末端,梅钢、淮联重工、富士制铁、宝和集团、长青集团以及省钢等在沿海的产业实体,为了降低自身的生产成本、能方便沿铁路线开拓淮豫陕鄂等省腹地市场,也有极大的动力,参与徐东线及新浦等港的建设跟完善。 只要能克服铁道部门可能存在的阻力,谭石伟判断淮煤东出工程最终可能先于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完成,确实是有很大的可能性。 当然了,纪成熙在看得这么透的情况下,还愿意大家坐下来交流,沈淮此前的担忧也算是彻底落下。 或许纪系其他人会对宋系这时候搞淮煤东出有意见,但又有什么?不能因为纪系势大,宋系就畏手畏脚不发展了。 说到底,在新浦钢厂项目上,沈淮借过纪成熙及晋南线的势,心里总觉得欠人家一份人情,所以担忧纪成熙将徐东线跟晋南线的竞争看得过分重,而使两人日后只能反目成仇。 倒没有想到纪严新、纪成熙以及谭石伟这些人,心胸要比想象中开阔。相比较之下,刘建国、宋鸿义等一心想梅钢借壳上市期以获利的宋系子弟,则显得要龌龊得多。 接下来又谈了一些港口建设的事情。 目前全国沿海吞吐量逾亿吨的大港有八处,不过这八处大港发展历史悠久,利害关系顽固,也形成稳定的利益势力范围,其他人想插手进去,很困难。 相比较之下,含新浦及梅溪在内的东华港,今年的吞吐量不过两千万吨,只能算是沿海小港口,但发展潜力及前景无疑又是巨大的。 目前国防军费总量低,近年能开工的军事及战备工程很少,但纪严新等负责的总后工程建筑部,下面的工程队伍要维持、锻炼跟加强,自然也只能参与地方或海外工程建设。 晋南线未来三五年内的整体投资不会低于二三百亿,徐东线以及新浦等港的建设规模,只会比这个更大。 纪系正视竞争,而主动参与徐东线及新浦港的建设,姿态无疑要积极得多。 沈淮不会拒绝,相信小姑宋文慧、二伯宋乔生以及成、戴、贺等人,在这时候也不会拒绝。 第五百九十七章 淮煤构想(一) 沈淮上车后与列车员陈美红如期而遇,比之以往的清纯靓丽,此时陈美红胸鼓臀圆,脸蛋丰腴,眸眼间也多了些勾人的迷人媚气,有着初成少妇的诱人魅力。 车厢里的孤单男旅客们,就像躁动发情的少年,围着陈美红嘘寒问暖,找各种借口跟她接触。 不是运忙时节,软卧车厢较为空旷,坐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沈淮的车厢里四张床铺,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 陈美红对沈淮印象颇深,软卧车厢里也不是很忙碌,她得空就跑过来跟沈淮闲扯,直到夜深人静时才离开各自休息;火车临到徐城,陈美红又跑过来唤沈淮起床,彼此还留了联系方式。 不过出站台,看到陈丹站在出口外翘首而望,沈淮当即就将列车员陈美红遗忘成储存在手机里的一段符号,身心愉快的朝陈丹走过来,揽她入怀:“等我多久了?” “没多久,火车挺准时的。”陈丹说道。 “那就好,”沈淮说道,“党校那边我请了假,今天还可以接着偷懒,昨天在火车上没有睡好,先去你那边睡觉去……” 看着沈淮精神奕奕,哪里有没有睡好的样子? 难得偷半日闲,沈淮就一心想把她往床上拖,陈丹狠狠的掐了他一下,但终是拗不过他,先开车回北苑,大被盖床,一直到下午两点钟才歇下劲来出门吃中饭。吃过中饭,下午两人又去爬西山,夜里逛文庙直到十点钟才回北苑。 进屋沈淮就打开水龙头放水,准备洗澡,陈丹拉住他:“你以后不要留在这里过夜了?” “为什么啊?”沈淮问道。 “成怡以后要到徐城工作,你留在这里过夜不好。”陈丹说道。 “我跟成怡那是糊弄家里的,成怡那边我赚不到一点便宜,还要在你这里守身如玉,那我不亏大了?”沈淮说道。 “你个浑球哪里亏了,不让你在这里过夜,你做其他事,谁拦着你了,”陈丹娇羞的直掐沈淮,又一本正经的说道,“即使你跟成怡是名义上的,但你在别的女人那边过夜,传出去对她也不好听啊……” “那我打电话给成怡,让她不要来徐城工作了,”沈淮赖着脸皮说道,“就因为她要来徐城工作,害得我不能在你这里过夜,真是亏死我了。” 陈丹掐了他一下,说道:“随便你到谁那里过夜,总之不要在我这里过夜就好。我可不想为这事跟其他人打架去……” “除了你这里,我还能跑哪里过夜去?”沈淮喊冤道。 “学田公寓那边不能过夜?”陈丹说道。 “啊,你知道朱仪住学田公寓?”沈淮疑惑的问道,心想朱仪应该跟陈丹没有直接的联系。 “嗯,这附近就一个菜市场,我跟朱仪她妈遇到过两次,”陈丹说道,“那边你都不用开车,走过去也近。” “怎么,吃醋了?”沈淮看着陈丹美丽的眼睛,说道,“我要真跟朱仪有什么,这时候还要用你赶啊?”他不管陈丹说什么,直接解起她的衣服来,一层层像剥春笋似的将陈丹扒光露出雪嫩迷人的娇躯来,拉她一起进浴缸。 乳挺臀圆,腰细肌滑,叫沈淮一双大手在乳腹股沟之间的摸索,陈丹浑身痒痕泛起,不一会儿就娇|喘微微,桃源生津,强忍着羞意坐在沈淮的大腿上,娇臀叫沈淮那根坚硬的肉|忤子顶着,更是说不出的酥痒,靠着他厚实的怀抱,说道:“每回跟你说正事,你就乱来;朱仪也好,周仪也好,我才能懒得吃你的醋……” “什么正事?你说,我听着呢。”沈淮让陈丹抬一下臀,摸着她腿间粘滑似油、不似清水,就想在浴缸结合在一起。 陈丹拗不过沈淮,强忍住羞意扶杵而坐,但摁住他的手,仰头说道:“这样就好,不要乱动,会进水的。”不过沈淮的手没那么老实,搂到她的胸前,从下边缘罩握玉|峰而摸,陈丹也是说不出的舒服,便由着他去,只是怎么也聚不起心神来跟这浑球说“正事”…… ********************* 成怡确定到省人民银行国际部工作,不过正式入职时间要到元旦过后。 刘雪梅跟天下的母亲没有什么区别,成怡不跟沈淮确定关系,恨不得将她绑起来送到徐城来;一旦成怡确定到徐城工作,反而想留她在燕京多住一段时间。 沈淮则在徐城渡过他党校进修最后一个月的悠闲时光。 在此期间,新浦造船厂工人聚闹事件经葛永秋牵头调查做出最后的结论,徐福林被直接免除副县长职务。 造船厂改制,资产整合进恒洋船舶重工。 恒洋船舶重工由恒洋船舶、新浦开发集团、梅钢集团联合注资三亿,总投资六亿,在新浦西山岛高起点投资建一座可修造三万吨级船舶及海洋工程平台的干船坞。 恒洋船舶重工的干船坞建成之后,新浦的年造船能力将直接突破十万吨,但由于宝和集团在西陂闸港抽资十五亿、同时建造两座大型干船坞的宝和船舶重工项目启动在前,恒洋船舶重工项目启动也就显得有些平静甚至平淡。 虽然宝和船舶重工项目的风头一时无两,包括船舶工业配套产业园、医药产业园等项目在内,拉开西城区快速发展的序幕,但陈宝和、虞成震、戚靖瑶等人却无法因此就得意洋洋,认为就能盖住梅钢的锋芒。 沈淮回到徐城之后,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以及淮能集团提出的淮煤东出概念,就迅速传回淮海省。 一石惊起千层浪。 徐城以西地区,在历史上就以煤铁资源著称,汉初的铁官府就是徐城市最著名的文物遗产之一。淮钢、淮煤、淮工等一批省属重工企业,也是在淮西煤铁资源上成长起来的。 工业的大发展,国内炼钢产业从解放初年产几十万吨往一亿吨突破,嵛西的铁矿资源就显得供给不足,但远期储量超两百亿吨的淮西煤炭资源,虽然跟晋蒙等储煤大省不好比,但依旧有极大开发的潜力。 现在淮西市县煤炭资源主要供给省内,年开采量不足三千万吨,在这个基础上,开采规模即使再提高十倍,淮西煤炭尤能开采近百年。 只是在建国后,国内的重工业体系主要集中在华北地区发展,使得华北的煤铁矿藏资源得到更充分的开发,淮煤的开发长期受限交通以及外围地区工业发展不好等因素受到压制。 改革开发后,东南沿海地区最初以劳动密集性的轻工业发展为主,虽然火电用煤需求旺盛,但主要也是从华北沿海完善的港口、铁路系统输入。 横穿晋北、冀北地区到秦皇岛的大秦铁路,就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现在每年差不多有近亿吨的煤炭资源经大秦线输出南下,淮煤依旧没有获得发展的机会。 虽然经渚江航道有部分淮煤炭资源能往东南沿海地区输出,但总量有限,每年仅四五百万吨规模。 目前东南沿海地区,工业体系正初步的从劳动密集型往资本、技术、能源需求多密集型的大工业体系转变,再加上民众生活水平快速提高以及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对煤炭等能源的需求进一步急剧增涨。 同时日韩等国,每年从中国进口的煤炭量也同时在大幅增涨。 大秦重载线改造、晋煤东出南线工程,都是在这市场背景下浮出水面,淮煤离东南地区这么近,怎么可能不想着参与进来分一杯羹? 近年淮海省不是没有人提及“淮煤东出”这个概念。 淮海省甚至有一批专家学者提出要在淮西大建火电厂,直接就地用淮煤发电,然而通过高压输电系统,将电能输往江浙缺电地区。 只是受限于高压输电技术不成熟以及地方电网、供电系统利益关系复杂,这个概念的呼声虽然颇高,但短期没有实施的可能。 另外,高压输电系统的投资也绝对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需要电力部门**投资,资金的压力更大。 渚江航道还有一定的潜力可挖,但渚江上游航道只能通行一两千吨级的运输轮,大规模的提高动力,一方面会使得有限的航道资源变得拥挤不堪,一方面运输成本及效率,都远不及通过铁路将淮煤运抵新浦装船出港…… 徐东铁路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工程,配合新浦港的大规模建设,理论上能将淮煤东输规模提高到四到六千万吨,将淮煤年开采量提高到七千万到一亿吨。 而运输成本的下降及效率的提高,也将扭运淮煤企业大面积亏损的局面。 相关的构想,省内的一些专家学者不是没有人想到,没有落实下来,主要还是缺乏资金跟成熟的市场环境。 东华经济的崛起,掀起建设综合枢纽港的**,省内也提出大格局发展全省经济的概念,这时候能以淮能集团为核心,聚集三五十亿的资本,这些构想才具体变成现实的基础。 第五百九十八章 淮煤构想(二) 为徐东铁路升级项目铺路,十一月下旬,电力部紧急下文,批复同意东电集团将平江|青沙电厂划归淮能集团所有;这也可以说是宋系决心做大淮能集团最直接的表现。 青沙电厂位于平江市青沙县境内,几乎可以说是跟梅溪隔江相望,装机容量达九十万千瓦,九五年初由东南电力建设集团设计、承建,是东电垫资承建的第一个bt电厂项目,总投资达到十八亿,计划明年初建成后划归江东省电力局接收。 虽然电力部整体改制还在拖延,暂时看不到全面推进的迹象,但电网分拆的试点工作已经在江浙等沿海省市推进;江东省也成立了省级的江东能源集团,接管电网分拆后的电厂。 如果没有淮能集团的节外生枝,青沙电厂建成后将划入江东能源集团;而此次电力部行文,相当于将十八亿的优质火电资产,直接从江东能源集团嘴里夺食,划给淮能集团。 承接青沙电厂,淮能集团一年之后运营的电厂总装机容量将高达三百万千瓦,总资产将达到四十五亿之巨,而其中净资产规模更是高达三十亿。 这就为淮能集团进一步获得大量融资,主导徐东铁路升级工程、参与淮西煤炭资源开发,打下坚实的资本基础。 淮能集团的进一步调整跟整合,宋系内部自然也是明确宋文慧全权负责。 在这个背景之下,宋乔生十二月初的视察东电之行,行程重点也就从东华改到徐城,名义上是参加淮能集团总部从东华迁往徐城的庆典,实际则是与田家庚、赵秋华等人交流淮能集团在淮海发展以及徐东铁路升级、淮西煤业开发等事宜。 进入十二月,徐城的寒意也渐凛冽,县干进修班还有最后几天的课程未完结。沈淮掐着点从党校请假出来,先从宾馆接到早一天赶到徐城的宋鸿军,再驱车赶到火车站,迎接二伯宋乔生、小姑宋文慧等人从江东赶来。 熊文斌、胡舒卫等人也是一早从东华驱车赶来,到火车站跟沈淮汇合。 沈淮停下车来,看着熊文斌、胡舒卫由郭全、张拓等人陪同,站在车站停车场边上抽烟,他与宋鸿军走过来笑着问道:“怎么在这里吹冷风啊?” “不差这么一会儿等你的工夫,”熊文斌客气的跟宋鸿军握了握,看着手表,跟沈淮说道,“张拓刚进车站问过了,宋部长的火车可能要延误半个小时……” 宋乔生行程前站是江宁,从江宁再乘火车到徐城。 江宁到徐城不到四百公里,没想到火车还能延误半个小时。 沈淮不知道他父亲他们有没有到车站,他不想凑到里面去跟他们多挨半个小时,宁愿选择站在停车场上吹冷风。 沈淮又问张拓:“杨部长身体怎么样?” 杨玉权十一月初身体检查时,查出腹下有小块肿瘤,前两天刚进行了手术,沈淮还没有时间回去探望。要不然的话,杨玉权也会到徐城来,参与这次见面。 “请了省军医的专定,手术创口很小,我早上离开医院时,杨部长都能下床走两步了……”张拓说道。 杨玉权检查出身体有恙之后,就将张拓调到市委统|战部,兼任办公室主任及经济联络科科长两职。 这样,杨玉权除了身边多一个亲信之人外,统|战部有关联络华人华侨的工作,也可以由张拓承担,在市一级层面,分摊沈淮与熊文斌等人在招商引资工作上的压力。 杨玉权身体能恢复尽快回到工作岗位自然是极好,除了私人感情外,梅钢系在市委也缺不了杨玉权这一席位子。 这会儿省里迎接的车队也驶进停车场,在开道两辆警车之后,沈淮看到李谷按下车窗,朝这边招手。 谢芷红色的奔驰车跟在车队末尾,是宋鸿奇开的车,同时谢成江也坐在车里。 宋鸿奇虽然在机械工业部工作,不能陪同他父亲宋乔生视察东电,但也早一步赶到徐城来,作为宋系的一员,参与淮煤东出一事的谋划。 参与此事,对宋鸿奇来说,无论是在仕途,还是在宋系内部,都有助增加他的资历。 与电力部一样,副总理王源主张的国务院机构改制里,机械工业部也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宋鸿奇虽然也是正处级官员,但在部委则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如果现在不进行仕途上的谋划,等到部委改制落实时,就很难说会调任到称心如意的职务。 沈淮对宋鸿奇参与谋划此事也无意见,整件事能否顺利的推动下去,宋系内部齐心协力最为重要。 要是宋系内部都不能同心,淮能集团又拿什么跟淮海省,跟铁道部,以及跟电力部内部的不同意见者谈条件? 他父亲与谢海诚坐在另一辆车上面,除了谢海诚朝这边望了一眼外,他父亲在车内似乎刻意的正襟危坐,从头到脖子都显得很僵硬。 宋乔生的到来,宋炳生作为兄弟,又是淮海省委委员、副省长,由他代表省委省政府领队迎接是最合适的。 沈淮虽然不想跟谢海诚、宋鸿奇他们站一起多挨半个小时,但在停车场遇到,又不能说装看不见,只能与熊文斌、郭全、胡舒卫、张拓等人迎过去。 省里的迎接车队停下车,沈淮才注意到刘建国、宋鸿义竟然也在徐城。 沈淮蹙起眉头,与宋鸿军对望一眼,心知刘建国也跟了过来,铁定还是为梅钢借壳上市的事情催逼他们。 省委迎接车队赶到后,车站派出所也派出警车,协同维持迎接出站秩序,沈淮他们则先靠近停车月台的接待大厅里等候。 迎接队伍这么多人,彼此介绍过后,也是分开来凑堆聊天等着火车的到来。 刘建军对沈淮的热情程度不改,到接待大厅就粘在沈淮身边不走,还尽可能将谢成江、宋鸿奇、宋鸿义招呼过来。 宋炳生身边还有个中年人,到接待大厅里,也热切的凑过来跟沈淮打招呼:“小沈书记过了这个月,就要改任霞浦县长了吧?” 经过刚才的介绍,沈淮知道他是随他父亲从农业部调到省政府办公厅的一个处级官员,不过没有听清楚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郑。 沈淮点点头,说道:“没什么意外,会当一段代县长,还不知道能不能过明年三月的选举关呢……”其实也不用等到下个月,任命程序已经启动,葛永秋改任西城区委副书记、代区长的任命已经先期颁布,他结束党校进修之后回霞浦,就会主持政府工作。 不过,沈淮有些疑惑,这人既然是随他父亲从农业部调到淮海的,应该知道他们父子关系的操性,就连魏岳都安静的站在一起,除了点头打招呼之外,都没有过来说一句话的意思,他怎么还腆着脸凑过来? “郑峰留省经院工作了,他经常说小沈书记在省经院的教学事迹,还拜读了小沈书记发表的许多文章,对小沈书记你是除了叹服还是叹服,说有机会还要跟小沈书记你当面请教呢。”那人继续说道。 沈淮这时候豁然想起前年坐火车回燕京时,遇到跟熊黛玲、辛琪他们同行的经院学生郑峰来,没想到眼前这人就是郑峰他老子郑刚。 在那次相见后,沈淮就没有再见郑峰,也不关心他的消息,倒没有想到他从省经院毕业后留校工作了。 刘建国显然跟郑刚、郑峰父子的关系更为熟悉一些,听郑刚跟沈淮这么说,故作诧异的说道:“沈淮你跟郑峰认识啊?郑峰这人悟性挺高的,他留在大学里挺可惜的……” 沈淮不知道刘建国说郑峰悟性高是指哪方面,反正他当初对家里稍有些权势就趾高气昂、又急欲在熊黛玲跟前表现的郑峰没有什么好印象。 当然他也无意去驳刘建国的话,笑着说道:“还是前年吧,我坐火车回燕京,跟郑主任他儿子恰好遇到,没想到他是省经院的学生,更没想到他是郑主任的儿子,有时候我们这个世界还是特别讲机缘的……” 沈淮大概记得郑峰要比熊黛玲高一两届,心想他要是没有接着读研的话,留在省经济学院工作应该有一两年了。听刘建国的口气,郑峰似乎不会很甘愿留在高校发展,还是通常他老子,挤进宋系这棵大树下好乘凉。 沈淮又想,或许他父亲这两年都在徐城工作,郑刚又是他父亲从农业部带出来的嫡系,郑峰这两年跟谢芷、谢成江、宋鸿奇、宋鸿义他们接触偏多,既而再跟刘建国认识也说不定。 “机缘,这个词好,”听沈淮说机缘,刘建国哈哈一笑,又跟郑刚说道,“我要是让郑峰从学校出来帮我,郑主任可不要说我毁了他的前程啊!” “瞧刘总你说的,”郑刚枯瘦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刘总你愿意提携郑峰,是这小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前程只会更远大,我现在就怕他能力不足,帮不了刘总你太大的忙……” “这个不用郑主任你操心,我看重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刘建国说道。他也就三十岁出头,但对郑刚还有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过郑刚也完全没有什么反感。 刘建国除了是戴成国的外甥外,刘家本身在宋系内部也要算一个不弱的分支,远非从底层爬起来,没有父辈荫护的郑刚能比。故而在郑刚看来,他儿子郑峰能过去帮刘建国做事,发展前景绝对比留在省经济学院要好得多。 “建国你这些年不鸣则己,一鸣就到处招兵买马啊,”宋鸿军在旁揶揄的说道,“郑峰这小子到底啥样,叫你当成宝似的,得空拉出来给我瞅瞅……” 刘建国在宋鸿军面前展不开锋芒,笑着说道:“说起来我比沈淮要大四岁,这些年在燕京小打小闹,自以为很了不得,但知道在梅钢的发展历程后,我才发觉,我们这些留在燕京的,才真正是坐井观天了;现在是不努力、不追赶不行啊。跟鸿军大哥你不好比了,鸿基人才济济,不过淮海经济学院在国内还有很有实力的。郑峰跟他们学校的一些青年讲师,我接触过几个,水平都相当不错。你想想啊,沈淮当初还不是从淮海经济学院出来的……” 听刘建国这么说,沈淮猜测他到徐城应该不是一两天了。 沈淮越想心里越寒,刘建国这次明显是为梅钢借壳上市的事而来,但刘建国早就到徐城,却没有联系他,而是跟谢芷、谢成江他们凑到一起,甚至有闲余时间去跟郑峰以及省经院的一些青年教师见面,可见刘建国、谢成江他们很可能已经在背后联手谋划什么事情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图谋(一) 月台进入管控,在火车进站后安排宋乔生等人及随同人员先行下车,快速进入接待大厅后,车站才放旅客上下车,以免接站秩序给汹涌的人流冲乱。 除小姑宋文慧等东电高层外,还有华东铁路局党组副书记梁道行等铁道系统官员随行到徐城来,探讨联营改造徐东铁路的可行性。 在接待大厅里,看到二伯宋乔生对刘建国在场没有丝毫的诧异,沈淮的心是猛的一沉: 刘建国在燕京搞证券投机,本没有理由出现在徐城,就算在徐城,也没有必要硬往今天的场合里凑——宋乔生对刘建国的出现不感意外,除了说明他暗中知道及支持刘建国介入梅钢借壳上市一事,还能说明什么问题? 沈淮本来无所谓的心情,这一下也给彻底搞坏掉,袖手站在外围,既不往前凑,讪着脸也不吭声说什么话。 熊文斌等人观察力也是锐利,当即也看出蹊跷,但他们在这时又能有什么表示? 宋鸿军袖着手,往沈淮身边凑过来,鼻腔里轻轻的哼气,压着声音气愤的说道:“也无怪别人看不起宋系了……” 要是刘建国等人想插手梅钢借壳上市,还可能单纯是为了从中牟利。 虽然吃相谈不上有多好看,沈淮捏着鼻子,让他从壳公司股票上套走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也不会触动梅钢的根本。 而此时,沈淮却不能再单纯的这么去想了。 要是刘建国等人先一步大量收购壳公司的股票,在梅钢资产装入壳公司、拉高股价之后,他们不借机撤出,怎么办? 虽然他们掌握的股权比例不会太高,但也因此有了对梅钢事务的话语权。 要是他们继而要求梅钢压低股价向他们定向增发,以便他们扩大对梅钢的股权,甚至更进一步要求将梅钢彻底的私有化,他们又有二伯宋乔生的支持,他又该怎么阻拦? 宋鸿军虽然对企业管理以及大工业发展的细节不是特别的专精,但商场仕途以及派系、家族内的险恶,了解得一点不比别人少,自然不难看出借壳上市一事,要是让刘建国插手,背后实际也可能打开他大舅宋乔生直接插手梅钢的口子。 宋鸿军也没有想到沈淮将淮能的部分利益让出去还不够,没想到刘建国插手梅钢借壳上市并不单纯是想套走几千万不义之财这么简单。 沈淮站在外围,目光缓缓的从谢海诚、谢成江、谢芷、宋鸿奇、宋鸿义、刘建国等人脸上扫过去,他知道他二伯宋乔生并不精通证券及财务领域的事,要是他的猜测是真实的,那这条路线是谁替他设计的? 沈淮又看了他父亲一眼,不知道他知不知情,或者他为了单纯的证明自己是对的,很乐意看到这边栽个大跟头? 谢芷抬眸扫了沈淮一眼,几乎能感觉他凛冽如霜眼睛里的寒意,侧头看了哥哥成江一眼,哥哥以及鸿奇他们却似乎未察觉沈淮等人的异常,围着鸿奇他爸谈笑风生。 在沈淮眼神扫来之际,谢芷下意识的偏过头,避开跟沈淮对视。 按说她最看不得沈淮能好,最希望看到有人能收拾这杂碎,但在宋系资源在大幅度往淮能集团、往淮海省融合之际,内部又实际割裂出一道大鸿沟,却她此时的心思又复杂起来。 谢芷看了小姑宋文慧一眼,宋文慧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不知道她是镇定工夫好,还是暂时没有看透细情。 ********************** 在接待大厅进行礼节性的寒暄之后,众人就乘车赶往省政府招待宾馆云梦泽大酒店下榻用餐。 下午会安排与省长赵秋华先行会谈,明天上午举行淮能集团总部迁址典礼,与省委书记田家庚以及徐城市委书记、省常委徐沛等人的会晤会安排在明天下午。 虽说真正的商谈还将由宋文慧牵头,召集淮东省铁路分局、梅钢系等有意向参与徐东铁路改造工程的机构代表进行,宋乔生、梁道行等人与赵秋华、田家庚、徐沛的会晤,象征性意义更大一些,但这么大、涉及面这么复杂的超级项目,没有宋乔生、梁道行、赵秋华、田家庚等人在上面加以推动,很难把下面沉寂的水潭给搅动起来。 初步的意见早已经交流过了,省里也明确指定省国投集团与省属淮煤集团两家机构,具体负责参与徐东铁路改造工程及淮西煤炭资源整合开发项目。 沈淮也只是今天出席接待午宴,东华地方具体跟进此事,将参与洽谈的,也是熊文斌跟郭全二人。 目前梅钢系控制的三家地方国资融投平台,新浦开发集团、京投集团承担大量的基础任务,财务压力很大,梅溪新区的产业规模日趋庞大、成熟,使得梅溪开发集团每年分得大量的红利。 一旦徐东铁路改造进入实施阶段,除了新区基建投入外,梅溪开发集团在财务上还有余裕能力来承接大量的铁路债券融资。 郭全是梅溪开发集团的负责人,也是此次代表梅钢系具体跟进此事的代表;熊文斌作为常务副市长兼唐闸区委书记,作为分管领导,自然是东华地方跟进此事的代表。 这是早就定好的分工。 在车站猜测到二伯宋乔生一系有可能想谋划梅钢之后,沈淮心情就跌落到谷底,勉强陪同吃过午宴,实在是无意再参加下午跟省长赵秋华的会谈。 沈淮给别人找到借题发挥数落的机会,在宴后的休息厅里,他给宋鸿军使了一个眼色。 鸿基作为港资企业,这次不参与徐东铁路改造及淮西煤炭开发项目,只是宋鸿军作为宋乔生的外甥、宋文慧的侄子,作为明天上午参加淮能集团总部迁址的贵宾到徐城来,本来没有计划要参加下午的会谈。 得沈淮眼色,宋鸿军心领神会,站起来就告辞离开。 只是没等沈淮跟着开溜,陪宋乔生、宋文慧、宋炳生、梁道行、熊文斌等人谈话的李谷看过来,喊住他: “梅钢九月初向省证监局提交上市辅导申请,但上个月底又撤消了申请——田书记一直在关心省内企业上市融资的事情,知道这事后,让我当面问一问你是怎么回事?” 李谷这么突兀的一问,顿时将无论是不知情或者心怀叵测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吸收了过去。 沈淮欠着身子将要站起来,当下也僵在那里不动,看着像是在思虑怎么回答李谷的问题。 国内企业上市,为了帮忙企业在各项制度及管理上达到上市发行股票的要求,省一级的证券主管部门会对申请企业有一个较长的上市辅导监管程序。 很多企业,甚至要经过多次上市辅导,才能达到上市要求。 梅钢目前主要是在盈利年限等死规定上达不到上市的条件,但沈淮早就想着将上市辅导及保荐的工作先做起来,除了进一步加强跟规范梅钢的公司治理外,也为了方便到条件成熟时能一次性就完成上市发行。 因此,早在九月上旬梅钢就准备了材料,向省证监局提交了上市辅导的申请。要是年底能通过省证监局的申请合议,从明年初开始上市辅导及保荐工作,到明年下半年就可以正式着手上市运作了。 刘建国等人的横生枝节,是沈淮事前没有预料的。 十一月上旬,他在燕京,也没有办法揣测戴、贺等人的意图,故而回来从省证监局撤回上市辅导的申请以做两手准备: 一是梅钢彻底放弃上市,也借此堵住刘建国他们的口实; 要是跟刘建国他们有商量的余地,要是刘建国他们不太贪心,即使叫刘建国他们从中渔获几千万,梅钢能借壳上市,也是好的。 沈淮当初猜测戴、贺二人有从中牟利、赚些养老金的意图,却独独漏掉他二伯宋乔生更有可能朝他们暗中张开血盆大口——今天沈淮也是确实有些狼狈跟措手不及。 沈淮同时也没有想到,李谷会选择这时将梅钢撤消上市辅导申请的事情直接捅开,逼他就此公开表态。 沈淮不知道李谷是看出什么,想直接在宋系的心脏上插一刀,推动宋系的分裂,还是说他有其他什么用意…… 虽然沈淮对李谷的能力颇为欣赏,相信李谷也不会低估这边,但毕竟两者同属两系,李谷看出些什么,直接在宋系的心脏上插一刀,实在怨不得别人什么,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 沈淮的脑子疯狂的运转起来,想着要怎样回答李谷,才会叫二伯宋乔生他们也能满意,又不能叫他们抓住向梅钢渗透的口实…… 宋文慧、宋鸿军、熊文斌等人也都看向沈淮,众目睽睽之下,沈淮万一说错话,叫宋乔生抓住口实,日后都没有否认的可能。 谢芷也看着沈淮的脸,见他的脸色阴阳不定,倒是想看他怎么回答李谷的问题,他会直接赌一把,彻底放弃梅钢上市的可能吗? 沈淮坐直腰背,笑了起来,跟李谷说道:“李主任,你真是不厚道,这时候将我的军——我本来还想到明天跟田书记、徐书记说这事,你这是让我一点埋伏都不好打啊。” 李谷哈哈一笑,说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但你这么说,确是把我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你到底有什么计划?今天说跟明天说,应该没有什么区别,不必让我们煎熬一夜吧。” “梅钢上市条件不成熟,真要达到上市条件,怕拖到后年也未必能通过证监会的审批。我们考虑了许久,最后决定撤回上市辅导的申请,”沈淮笑道,“我想着明天跟田书记、徐书记提啊,我希望徐城市能让徐城炼油厂的壳借给梅钢,这个非要田书记、徐沛书记点头才行啊……” 沈淮此言一出,谢海诚、谢成江父子以及刘建国等人都面面相觑,没想到沈淮会这么狠: 借壳一事,想牟利从来都是机密为先,这样才方便资金悄悄在股价的底谷吸筹。 这边还没有动作,沈淮就将消息公开放出去,这边稍有吸筹动作,就吸引大量的外围资金疯狂挤入,导致股价急速上升,谁都不要想能吸到多少筹码! 李谷故作糊涂,问道:“真的啊?” “我还能骗李主任你呀,”沈淮笑着说道,指着谢成江、刘建国,说道,“不然李主任以为成江、建国到徐城来,是做什么的?在借壳上市的事情上,梅钢打算跟长丰、合元证券合作,这事我本打算明天正式跟田书记、徐沛书记汇报的。” 第六百章 图谋(二) 沈淮在休息厅里直接公开梅钢有意转经徐城炼油借壳上市之事,在场即使不明细情的人这时候也意识到异常。 当前证券市场秩序混乱,投机炒客跟内幕消息横飞,但内幕消息因为不公开、因为私密传播才之所以成为内幕消息。 现在休息大厅里,有宋炳生、郑刚等省政府官员,有李谷等省委的官员,有梁道行等铁路系统的官员,有熊文斌等东华地方上的官员,有东电的官员,有宋乔生的陪同人员,还有谢海诚、谢成江、谢芷、刘建国等人在场,沈淮此时当着三四十人以及五六名酒店服务员的面,宣称梅钢意经徐城炼油借壳上市之事,还有什么机密可言? 而且梅钢有意经徐城炼油借壳上市,这个只是梅钢的意愿,徐城炼油再是垃圾,亏损得再低厉害,哪怕就剩下一张上市公司的壳,这张壳也是有价值的。 徐城市也不可能将这张壳凭白无故的送给梅钢,两系的交情还没有深到白送的程度,梅钢要借壳可以,拿资金、拿条件来换。 买壳,怎么计算壳的价值? 总资产、净资产等财务数据是权衡的因素,股权资产更是一个直接市场量化的标准。 沈淮此时就公开借壳的消息,不管消息真假,外围资金闻着血腥味聚来,就迅速把沉寂多的徐城石油的股性激活起来,大量的资金进出,投机者的博奕心态作祟,会迅速将股价推高,而徐城石油的股权资产也就会像吹泡沬一样的膨胀起来。 即使徐城市最后就一定要严格按照股权资产,将壳转让给梅钢,但无疑主动权是在徐城市,而非梅钢。 领导梅钢迅速崛起而给视为极具经营才能的沈淮,会犯这种错误吗? 沈淮又说梅钢借壳上市将与长丰、合元证券合作,难道蹊跷出在这里? 转瞬间,众人又将目光投资谢成江、刘建国,早前的介绍里,大家都知道谢成江、刘建国是这两家证券公司的负责人。 在大家惊疑不定之时,沈淮又朗声朝厅里的众人拱拱手,说道:“此事先跟大家知会一声,不过借壳还没有启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保密啊……” 消息泄漏能查到源头的保密,才是有效的保密。 这时候满大厅都点头说保密,然而最后消息还是走漏出去,你咬谁去? 李谷暗感沈淮还真是性子不改啊,见宋乔生脸有不虞转瞬也恢复正常,朝沈淮笑着说道:“这事你悄悄告诉我就好了,要是消息走漏出去,不是给你借口说我逼问你的?” 即使知道李谷居心不会良,但也没法怨他,沈淮心里微叹,反正先把马蜂窝捅了再说,管杀不管埋,站起来说道:“那我就先离开了,不耽搁你们这些大人物谈事情了……” 待沈淮走出休息厅,宋鸿军才回过神来,追了出去,搂住沈淮的脖子,看着身后没有人,压着声音问沈淮:“你个孙子,还真敢说话啊,你就不怕鸿奇他爸当场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他也是给沈淮的大胆刺激得口不择言。 “那就一拍两散;梅钢我也不管了,东华也不呆了,我出国混吃等死去还不行啊?”沈淮忍住回头看一眼的冲动,走到大堂,才压制住情绪,跟宋鸿军说道,“爷爷还在,老宋家还炸不窝!再说了,梅钢借壳上市,我也不是不让谢、刘插一脚,他们说道理也说不过我啊……” “你个孙子,你个孙子,”宋鸿军哈哈大笑,“我是替他们骂你,他们心里肯定比我骂得难听……” ******************* 谢海诚、谢成江、谢芷、刘建国、宋鸿奇、宋鸿义等人不参加下午的会晤,也不参加淮能集团、梅溪开发集团、淮煤集团、省铁路分局代表参与的方案研讨,都在偏厅里等待宋乔生与赵秋华会面结束。 谢海诚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半天没有吭声。 谢成江在门口接过电话后,走进来小声说道:“徐城炼油涨停了……” 谢芷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她虽然这时候还只知道徐城炼油的一些基本消息,但也知道作为淮海省最早的上市公司,徐城炼油在持续多年亏损之后,股价已经跌到几毛的谷底,稍有风吹草动,外围资金就会迅速进入,根本不会在乎什么风险。 就算沈淮这时候站出来,断口否认梅钢会借徐城炼油的壳,也无法抑制股价的上涨。 国内证券市场的投机氛围太强了,外围资金投机炒作,有时候根本就不管你消息真假,而是怕你没有消息。 跟海外有些媒体的德性一样,外围资金不怕有回应,就算这边没有回应,他们也会当这边默认,然后炒作吸收散户资金进入,以便他们在股价剧烈波动中倒手获利。 这时候要是长丰、合元证券动用大量资金进入,就会形成抢筹局面,将股价死死拉在涨停,只能看着股价一截一截的上涨,最后造成谁都抢不到筹码,或者花高价只能抢到极少的筹码。 谢海诚、谢成江、刘建国、宋鸿军等人脸色都是难看,但还能克制心里的怨恨,宋鸿义听到股价已经给拉涨停的消息,就控制不住破口就骂:“这杂碎,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鸿义!”宋鸿奇厉声制止弟弟。 沈淮做得难看,他们占了理,还以借此压他,倘若他们这边先翻脸,将跟赵秋华、田家庚会谈都破坏掉,那就成了他们这边不懂分寸了。 沈淮是操性子,炸了窝也寸步不让,难道他们这边也要不管不顾的炸窝? 宋鸿义吐着粗气,恨恨的坐回去,掏出烟来点上,抽烟动作里都带着火星气。 宋鸿奇问大舅哥谢成江:“成江,前后能差多少?” 谢成江现在也只知道徐城炼油的基本信息,咬唇思虑片刻,说道:“如果确定借徐城炼油的壳,消息不走漏的话,调动两亿资金,应该能吸到一亿两千万到一亿五千万股的筹码。现在还想吸到这么多的筹码,至少需要三到四倍的资金……” 原先只要两亿,现在需要六到八亿,相差四到六亿。 刘建国现在的身家加起来都没有六千万,听到谢成江默算这个数字,怎么都不气得吐血? 谢芷坐在旁边,见鸿奇他们都崩紧了脸,心里轻叹: 以前那浑球跟谭启平斗,咬牙切齿的斗得天昏地暗,斗得市钢分崩瓦解,斗得东华市常委班子天翻地覆,但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去衡量沈淮胡闹的破坏力。 现在好了,都知道那浑球浑起性子来,破坏力有多大了。 梅钢一年的盈利顶天也就在四到六亿之间。 宋鸿军此时的身家也就三四亿,她谢家到香港将近十五年的奋斗,才赚下十亿的身家,沈淮就这么胡搞了一下,眼前四到六亿能到手给大家分食蛋糕就跟泡沫似的给戳破了,换谁不心痛? 谢芷看向她爸爸,说道:“沈淮说的也只是一种方案,一种可能性,证券市场上的壳公司,也不是只有徐城炼油一家,只要沈淮能改口,最终梅钢也未必就一定要借徐城炼油的壳上市……” 听谢芷这么说道,宋鸿义又重燃希望之光,说道:“对啊,只要这杂碎同意改口,徐城炼油给别人炒作去,我们还可以声东击西……”他脑子里转着心思怎么逼沈淮改口。 不说其他的图谋,仅四到六个亿的大蛋糕,随便分一块,就够他从此过上香车可焚、美人如狗的生活了。 谢海诚摇了摇头,长叹道:“是我们大意了啊,是我们低估李谷了。李谷应该猜到沈淮是什么操性,才会提梅钢撤消上市辅导申请的事情,不然,解释不了他的动机啊。现在沈淮把这柄利剑递给李谷背后的田家庚,田家庚、徐沛就算把徐城炼油的壳白送给梅钢,也不会让沈淮改口的……” 谢芷明白她爸的意思,沈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将球抛出去,田家庚不接球,这边才有改口改方案的机会,不然能如何? 沈淮公开所说的话如果也是儿戏,那新浦港综合开发、徐东铁路改造工程、淮煤开发项目,怎么叫别人相信不是儿戏? 这不是给计经系借口,好让他们将宋系从淮海彻底扫除出境,他们另拉派系内资本实体接手这一系列初成雏形的宏大构想吗? 然而,就算将徐城炼油的壳白送给梅钢,对计经系来说,换得宋系实际性的分裂,意义及价值也是巨大的。 虽然将徐城炼油白送出去,会让梅钢获利,但与宋系彻底割裂的梅钢,顶多只能算是地头蛇,不可能威胁到计经系的地位,甚至还有可能沦为计经系的从属。 想到这里,谢芷心里又是一惊,沈淮与李谷一唱一和,未必就不是早就排演的一场戏啊! 谢芷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个疑点。 不过刘建国也想到这点,说道:“从撤消上市辅导申请到李谷刚才提起话头,会不会都是安排好的?” 宋鸿义没脑子,听说刘建国说沈淮今天的反应可能是跟李谷的合谋,当即就怒得直跳脚。 宋鸿奇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公开翻脸的话,有这个可能;不然的话,可能性不高,李谷不是简单的人……” 谢芷想想也是,这里面涉及到尔虞我诈的复杂博弈,要是田家庚给这边玩了反间计,就成了他们闹出来大笑话了。 第六百零一章 图谋(三) “哈哈……”李谷下午不参加宋乔生跟赵秋华的会面,在沈淮、宋鸿军之后就离开酒店回到省委,将刚才的事情汇报给田家庚知道,“田书记你是当时没在现场,没看到那一个精彩啊:宋乔生虽然看上去镇静,我想他暗地未必就没有将舌头吞下去的心思。沈淮剑指徐城炼油的反应,真得快得不得了……” “这浑球,还真是敢在刀锋上瞎走,”田家庚听了李谷详述酒店里发生的一幕,也是哈哈一笑,说道,“有谭启平前车之鉴,宋乔生虽然有些疏忽了,但接下来应该没有给我们看好戏的机会了。” “现在宋家有老爷子在上面压着,但宋乔生没有容忍梅钢发展壮大的心胸,摘桃子的手段倒是多,而沈淮又是那操性,现在给他们埋个根,你看吧,他们迟早会打翻桌子,”李谷笑道,“不然叫宋系照当前的轨迹跑下去,有些恐怖啊……” 田家庚点点头,轻叹一口气,派系之间的残酷竞争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宋系有宋华坐镇,虽然在政治局没有席位,但影响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贺要退二线,戴成国年龄大了,但宋系另两个正部宋乔生跟成文光都才五十岁出头,至少还有十二到十三年的政治生命。 田家庚都快六十了,明年过后再干一任省委书记,要不能入局,也就只能退二线了。就这样,田家庚都给视为计经系的少壮派,可见正省部级官员的年龄层是怎么一个状况了。 正省部级五十刚出头,现在全国加起来也没有几个,宋系就出了两个,甚至两年前还堪堪让宋乔生担任当时国内最年轻的省委书记,这从另一方面也说明宋系的影响力跟潜力。 然而宋系存在的诸多弊端有两点最为致命,一是保守姿态有违大势,二是保守姿态造成宋系务虚轻实的现实,使得宋系缺乏足够的凝聚力。 说实话,宋系在徐东铁路、淮煤开发等项目表现出来的积极姿态,是叫人震惊的。 除了保守姿态打开之外,最大的变化还在于宋系务虚同时兼重实的变化。 宋系在务虚那一套就已经很牛|逼了,再叫他们把轻实的弊端彻底的弥补掉,那整个宋系未来的凝聚力、影响力以及发展,只怕是其他派系难以遏制的。 谭启平、苏唯君、宋炳生所谓宋系在淮海的三架马车,在给沈淮打断一条脚之后,就一蹶不振。谭启平此时的心情可以想象,而且他也再难复出;同时苏唯君的心思也变得难以琢磨,跟宋炳生的交往也变得不那么亲热——可以说宋系在沈谭之争后,在淮海省级层次的影响力一度给削弱到极点。 但这只是暂时,宋系弃三驾马车之虚,而换东华的梅钢、淮能之实,甚至当时在沈淮与谭启平之间不得不做选择之时,也能是个入死地而后生的妙招。 到淮煤东出的构想浮出水面,这一妙招的威力就完全发挥出来。 无论是赵秋华,还是他田家庚,即使不愿意看到宋系势力在淮海再抬头,也没有借口拒绝淮能集团携天量资金涉足徐东铁路改造及淮煤项目。 他们本来就竖改革、改制的大旗,没有借口拒绝;而一旦要生硬的拒绝,就极可能将地方上的相关利益势力得罪干净。 势不能违。 一旦让淮能集团主导淮煤东出这个构想,主导实施徐东铁路改造及淮煤开发,兼之沈淮在东华主导的新浦港大开发,宋系在淮海省的影响力、渗透力,就将通过徐东铁路这条经济命脉一下子铺开来,根基比之前所谓的三驾马车还要深厚得多。 这时候再将苏唯军这个有些摇摆的棋子,重新拉到宋系的内围,那宋系在淮海省,即使还不具备跟他田家庚为代表的计经系以及以赵秋华为代表的胡系直接分庭抗礼的地位,也不会弱多少。 按照计经系内部的安排,田家庚他明年要换到更重要的省市担任省委书记,这样才能让他有足够的资历入局。 田家庚想到他一旦调离淮海,而徐沛还不足以坐上省委副书记顶替赵秋华的位子,计生系又不能另外调派其他大员过来坐镇,计经系在明年过后,在淮海省的影响力,甚至都会让宋系压下去。 “你把徐城炼油的材料找来给我看一看,然后再跟徐沛联系说一下这事,”田家庚说道,“沈淮挑徐城炼油,未必就忙中乱指……” “是嘛,”李谷说道,“这个我倒没有细想。省内就九家上市公司,我还以为沈淮当时选择徐城炼油是没有余地呢……” “也许是我多想,”田家庚说道,“不管怎么说,梅钢真能发展壮大,对发展地方经济是有极大好处的;我们首先还要明白这点。” 李谷点点头,知道田家庚的意思,有些斗争是不可避免的,但因此而伤及实体,那就得不偿失了。他笑着道:“就算把徐城炼油白送给梅钢,能让沈淮的操性脾气多几分底气,也只会叫宋系内部变得更貌合神离,分散他们在淮海的影响力,其他倒不用担心什么。宋家还有个老爷爷在,宋乔生今天的表现也相当克制……” 李谷又说道,“徐沛书记那边,我还是直接走一趟吧。徐城市就三家国资上市公司,徐城炼油虽然亏得厉害,但市里争这张壳的企业不在少数,徐城市里也未必就愿意轻易将徐城炼油让出去……” 田家庚点点头,将徐城炼油白送出去,就算他跟徐沛答应,徐城市其他人也不会答应,但要是徐城市那边开价太高,实际就是给了宋乔生在宋系内部挫击、收拾沈淮的机会,达不到他们离间宋系以及最后分裂宋系的效果。 ********************** 下午参加会议,又参加多方代表的洽谈,宋文慧也是心力憔悴的极点。 到省政府组织的晚宴开席之前,都没有看到沈淮的身影,宋文慧更是一颗心沉到底。秘书有意将手机递过来,她也没有接的心思,大家怨气都陡然积到极点,沈淮不愿意过来赴宴,强把他拉过来又有何意? 扫眼看戴成国的外甥刘建国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里,与两个脸看着陌生的青年谈笑风生,宋文慧也是眉目微蹙,至于二哥宋乔生脸色凝重的样子落在她的眼里,她心里也是怨恚。 宋文慧终究放心不下,没有给沈淮打电话,而是拨给同时没有出现的宋鸿军: “你们在哪里?” “在淮工大北门的一家小店里,准备吃饭……” 宋文慧不知道沈淮怎么跟宋鸿军跑到淮工大北门的小饭馆去了,问道:“沈淮在你身边?” “他跑过去找老板点菜去了。”宋鸿军说道。 “他心情怎么样?”宋文慧问道。 “还好吧,我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异常。反正这小子这么干也不是一回了,从之前的谭启平换了大舅而已。”宋鸿军说道。 “哎,”宋文慧除了叹气还能如何,“你也劝劝他……” “怎么劝,”提到这个,宋鸿军也是一肚子气,气愤的说道,“当初他们视沈淮为废物,左一个看不起梅钢,右一个看不起梅钢,结果给搞得狼狈不堪,脸都给抽肿了,还怨得了别人?大舅什么心思,我了解,他不就是怕沈淮性子桀骜不驯,怕他不受控制吗?他有这种心思没什么,但他们的动作能不能小点?只要他们动作小点,吃相好看些,梅钢从省证券局撤出上市辅导申请,就是打算给他们占点、吃点的。他们今天什么意思,刘建国凑到徐城谈笑风生,大舅也跟着谈笑风生,这是想给沈淮下马威看吗?桌子给掀翻了,锅给炸了,还能怨到别人头上来?”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宋文慧这时候只能劝和,说道,“鸿奇他爸不是始终都没有说话吗?也可能情况没有你跟沈淮想得那么严重……” “大舅倒是说话啊,反正沈淮都做好放手一切、出国不再回来的准备了,宋系也不是没有人没给他们逼走过,”宋鸿军说道,“这事我要跟爷爷打电话说叨说叨。” “这个电话你不要打,”宋文慧说道,“你还嫌乱子不够大啊?” “我也就说说……”宋鸿军说道。 “算了,我吃过饭就过去找你们。”宋文慧说道,挂了电话,将手机递给秘书拿着,这时候看到熊文斌、郭全走过来,奇怪的是,看熊文斌神色颇为镇定,似乎没有怎么受午后事情的影响。 宋文慧奇怪得很,熊文斌怎么不担忧?今天真要闹翻脸,梅钢面临的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覆巢之下,熊文斌这些人是没有完卵的。 这时候又不便拉熊文斌详细,宋文慧只能耐着性子,艰难无比的吃完招待晚宴。 晚宴过后,宋文慧就要急着跟熊文斌他们退场,走过来想跟二哥打声招呼。 “你去找沈淮,有些事让他不要多想。他希望梅钢与长丰、合元证券合作,借徐城炼油上市的想法,很好,我是支持的。”宋乔生看着小妹走过来,沉着声音说道。 宋文慧点点头,知道在沈淮掀桌子的威胁下,为了大局,二哥也不得不暂时隐忍,但巨大的裂痕一经揭开,就没有办法再弥补了。 第六百零二章 图谋(四) 虽然很疑惑熊文斌为什么看上去比想象中要镇定得多,但出了酒店,宋文慧也没有心思急着追问熊文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各自坐上车,往尚溪园颐园店赶去。 沈淮虽然晚上跟宋鸿军在淮工大北门的小饭馆里吃饭,但不能到小饭馆里聚集大家谈事情,所以谈事的地点还是选在尚溪园颐园店。 路边高大的梧桐树,枯黄的落叶被风吹拂,和尘打着旋,在路灯光下显得昏暗不明,仿佛夜色里的精灵在跳舞。 车厢内手机响了起来,宋文慧心思不在这边,听到手机铃声也没有反应,等到坐前排的秘书回过头来,胡舒卫也小声的提醒她:“宋总,你包里手机在响。”宋文慧才意识到是她挎包里的私人手机在响。 宋文慧拿出手机,见是江宁家中的号码,知道建民不放心这边,打电话过来问一声。宋文慧没有急着在电话里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丈夫,将糟糕的心情收缀好,聊了几句家常。 虽然她此前一直都兼任淮能的职务,但相当多的精力都放在东电那边,家也一直安在江宁。这次她正式放手东电那边的职务,全身心的主持淮能的发展,建民收拾过,也将工作关系调到淮海省卫生厅,然后把家都搬到徐城来,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有些事情应该能早就有意识,也许是心存太多的幻想,想着亲情浓于水,能克服一些狭隘的争执跟偏执,只是今天的事情叫人既想到必然会走到这一步,又是意外的震惊跟不愿意看到。 宋文慧手托着额头,看着车窗,忧心忡忡。 对此,胡舒卫也不好贸然说什么。 胡舒卫虽然地位要超脱些,但从主持建设梅溪电厂起,也是近距离的旁观了沈淮这几年来跟谭启平恶斗的始末,也亲眼见到沈淮那么多次火中取栗,那么多次将个人的名誉、地位、权势跟说不清、道不明的前程都押上去,以一往无前的气概,去闯那险如刀峰的难关。 看上去沈淮每一次选择都是在刀锋上跳舞,而横在梅钢之前的道路仿佛又永远都是狭仄、荆棘密布,但每一次进搏之后,梅钢无不如脱胎换骨一般的往前跨越,这时候又叫人无不能看到沈淮每一次横冲直撞,其实都无不精准的控制好分寸,无不都在精细的计算着对方的反应…… 原以为梅钢发展到今天的规模,沈淮会选择走一条稳健的道路,谁也没有想到他今天再次掀桌而怒,发指冠戴。 想到这里,胡舒卫都禁不住摇头而笑。 他有时候在想,很多构想,很多方案,不是没有人想到过,不是没有人的眼光比沈淮更远,但为什么在别人总是因为条件不成熟、矛盾太深、利益关系太复杂而搁浅构想、计划、方案,但到沈淮手里又能如刀入牛油般的迅速启动、推进、解决…… 心想沈淮横冲直撞起来,还真是有如刀锋一般锋利啊! 或许沈淮身上也因此有一种奇特的魄力,能带着一批人跟他一往无前的往前冲吧! 胡舒卫今天下午还是有些担忧,情况毕竟有些不同以往,不知道以后的道路要怎么走,但在沈淮掀桌子的威胁下,宋乔生终究是选择了妥协,谢海诚、宋鸿奇、刘建国等人,甚至在他们面前都克制住心里怒怨,无疑又说明沈淮今天的决定,险是险了些,但实际还是将宋乔生等人的反应都准确的计算在内。 胡舒卫心想宋文慧应该能看透一些事,但也由于两边都是叫她有感情牵涉的,故而她才如此的忧心忡忡吧? ******************** 车到尚溪园颐园店,缓缓驶入院中。 宋文慧还没有到过尚溪园颐园店,从车里下来,先就看到停车场里整齐种植了数十棵笔直粗壮的大树。她在路灯光的照射下,疑惑的抬头看到一眼树冠,在熊文斌下车走过来时,问道:“熊市长,这些树都是紫檀?” “应该是檀树,是不是紫檀我就不确定了,”熊文斌笑道,“宋总对檀树很有研究啊。” “三十年前进高校读就是植物学,可惜只读了一年,就下放到农场改造,待到我父亲平反,我改学了电力……”宋文慧笑着说道,她想着缓和一些情绪,不想忧心忡忡的上楼去,以致影响到沈淮他们。 陈丹刚才在楼下大堂,看到宋文慧、熊文斌等人的车开进院子里来,就直接走过来招呼:“宋总、熊市长,沈淮在后面楼里呢” 宋文慧看了陈丹一眼。 这些年过去,她当然知道这个脸蛋漂亮几乎叫所有人都嫉妒的年轻女人,跟沈淮是什么关系。 沈淮的婚姻偏偏是她不能有半点马虎跟放松的事,故而宋文慧几次遇到陈丹,都是相当冷淡,就怕给这个女人抓到机会攀过来,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对沈淮与成怡的婚事,宋文慧心里又生出些担扰:成文光是个计算精明的人,今天的事情传到成文光的耳朵里,他会有怎样的动作,在宋乔生面前,他会再次选择畏惧,以遮锋芒吗? “孙总也刚过来……”陈丹不知道宋文慧在想什么,又接着说道。 “孙总?”宋文慧愣了一下,下一瞬间才想到陈丹是说孙亚琳,问道,“亚琳也从香港飞过来了?” “嗯,就比宋总跟熊市长你们早一脚……”陈丹说道。 宋文慧跟着陈丹往后面的附楼走去,又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生了些好感来,她知道孙亚琳这些年跟陈丹的关系不差,她刚才完全可以直呼孙亚琳的名字,看来她是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分寸。 即使对陈丹有些好感,宋文慧也不想表露出来。 这时候沈淮在跟成怡的婚事,再也经不起半点波折了…… ***************** 还没有等陈丹帮忙推开门,孙亚琳火急燎燎的声音就从门内传了出来: “你个浑蛋唉,你每次掀桌子之前,是不是给我们先递个眼神啊?搞得老娘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到这会儿还没有歇下来呢。要是老娘的心脏出了问题,你这小样赔得起啊!” 听着孙亚琳的话,宋文慧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其实最担心的,还是怕梅钢系内部会因为面临从宋系彻底分裂出来的险境而有分歧,怕沈淮就此掌握不住局面…… 听到孙亚琳在房间里对沈淮满是兴奋的“责怨”,宋文慧心想自己可能是多虑了: 沈淮带出来的人,或者说物以类聚、聚到沈淮身边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韧性呢? 推开门,除了孙亚琳外,还有周知白、褚宜良等人从东华赶过来。 人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了。 看他们脸色皆从容,没有临阵处乱的紧张,更叫宋文慧心安,似乎大家都习惯沈淮不照常理出牌了。 “妈!” 宋文慧这才注意到女儿宋彤躲在角落里,怯生生的喊她,疑惑的问道:“你跟过来做什么?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似的躲在香港不闻不问啊,”宋彤理直气壮的说道,但说到为什么之前没有给她妈打电话,她又有些心虚,“你跟舅舅他们在一起,我怕打扰到你,就没有给你打电话……” 只可惜旁边有人兴灾乐祸的拆她的底,宋鸿军故作惊诧的问道:“啊,你是跟孙亚琳一起飞过来的啊,你不是说这两天要去东华替公司做财务核审的吗?” “你!”宋彤从桌上抓起一包烟就朝宋鸿军脸上丢过去。 宋文慧看了周知白一眼,她虽然给别人以女强人的形象出现,但作为母亲,也不是完全不清楚宋彤那点心思。 宋文慧当作没听见鸿军的话,坐下来问沈淮:“好吧,打了半天哑谜了,你这时候该揭谜底了。你要是没有一点想法,就想着图痛快掀桌子,你也不怪我会骂你……” 沈淮将手里的烟放下来,慢条丝理的问小姑:“二伯他们是什么反应?” “鸿奇他爸说了会支持梅钢跟长丰、合元证券合作,让你不要多想,但你今天把桌子掀了,应该能想到会有什么后果,”在座的都是梅钢系的嫡系,宋文慧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说道,“要是戴、贺都反对,老爷子都没有办法帮你说话。你还说什么诨话,说大不了就出国去混吃等死,你出来不回来,烂摊子谁帮你收拾啊?” 沈淮抬头问熊文斌:“老熊,你猜到了?” 熊文斌摇头苦笑,说道:“徐城炼油是有价值,只是宋部长说支持你,但田家庚书记、徐沛书记会有什么反应,还没有办法确定啊……” “李谷不是得意洋洋离开的吗?”宋鸿军到现在还没有从沈淮嘴里套到话,这时候听熊文斌担忧李谷背后田家庚、徐沛有可能阻止梅钢借壳徐城炼油,顿时就想不明白了。 照道理来说,田家庚、徐沛哪怕将徐城炼油白送过来,也应该致力宋系分裂啊…… “徐城炼油有什么价值?”宋文慧直接问到要害处,照熊文斌的说法,真要是徐城炼油有除壳之外更大的潜在价值,这个潜在价值甚至要高过让宋系分裂,田家庚与徐沛确实会做其他选择…… 这个问题没有要熊文斌回答,沈淮直接问小姑:“如果四年前我说东华市钢的价值要超过二十亿,小姑你信不信?” 第六百零三章 图谋(五) 宋文慧虽然没有直接见过四年前东华市钢是什么样子,但东华市钢近四年来一点点的垮塌,直到最后瓦解,给淮海省钢集团重组,宋文慧是清楚这个过程的。 东华市钢最后给省钢兼并重组时,负债累累,几十年的发展,净资产给折腾到不足一个亿,省钢最后没有向东华市里支付太多的代价,几乎是白得了七八十万吨的产能及相应的市场,但也承担了近五个亿的债务。 一定要说四年前的东华市钢值二十亿,是说服不了别人的。 东华市钢虽然不存在了,但东华市明年最高将达到六百万吨产能的钢铁产业,可以说是从东华市钢的尸骸上孵化出来的,从这个角度去说四年前的东华市钢价值有二十亿,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梅钢的崛起,跟赵东、潘成等一大批在技术及管理上有专长的人才从市钢流过来,有着直接的关系。 沈淮有能力、有眼界、有魄力,但又不是神仙,没有赵东等一大批从市钢流过来的骨干支撑,不要说梅钢二厂以及现在的新浦钢厂项目了,一厂都未必能崛起。甚至在沈淮入主梅钢之前,为梅钢早期培育出一批技术及管理力量、打下一定基础的徐溪亭等人,最早也是从东华市钢借调出来的。 周家控制的鹏悦集团也是最早从跟市钢的废钢炉料贸易做起,打下基础之后,才逐步发展到当前的规模;目前的主营业务还是炉料贸易以及钢铁产业领域的诸多投资。 淮联重工的前身,市锻压厂在七十年代之前,还只是市钢的锻压车间。包括东华市此时在钢铁精加工及钢贸、物流领域所形成的一批初具规模的国资、集体或民营企业,都跟市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谭启平给逼走之后,熊文斌直接从市政研室主任,跃过普通副地市级,直接进入常委班子,兼任常务副市长及唐闸区委书记两职,可以说是火箭式的提拔。 然而熊文斌能坐稳这个位置,以及得到省里的认同,除了他是梅钢系在市里的代理人之一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与市钢那不可割裂的联系。 在座的这么多人当中,也许就宋彤对市钢的感触浅一些。 周知白、杨海鹏、褚宜良、熊文斌、郭全、胡舒卫、陈丹、孙亚琳、宋鸿军以及宋文慧,都不需要沈淮多解释一句话,就能明白四年前“市钢价值二十亿”的含义所在。 “徐城炼油厂的价值能比得上四年前的东华市钢?”宋鸿军问道。 “只高不低,”沈淮说道,“李谷有急智,但急于离间宋系,应该没有细思我剑指徐城炼油厂的目的,不过就未必能瞒得过田与徐。说实话,要不是这件事,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梅钢能接手徐城炼油厂……” 熊文斌轻轻一叹,说道:“一定要学日韩的临港产业发展模式,有三点是我们最值得学习的,一是钢铁、一是船舶、一是炼化。东华钢铁产业由市钢打下一个较好的基础,船舶工业我们在努力的做一些工作,但是东华在炼化上,真是很缺基础。说实话,我现在很担心田家庚书记、徐沛书记未必会同意让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厂,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很大。不过换作我,就未必敢伸手去搏这一把了……” 熊文斌虽然很坦诚的承认,他没有沈淮勇往直前、从狭仄困境去搏生机的气魄,但他能比谁都更透彻、更迅速的理解到沈淮的意图——就凭着这一点,还是叫宋文慧叹服,心想她对整个大工业体系的了解广度跟深度,还是不好跟熊文斌相比。 地方上的人才,真是不能小看跟忽视啊。 谭启平给逼走之后,沈淮推熊文斌出来火线上位,占据梅钢系在市里最关键的一席,也可以说是梅钢系在明面上最重要的一席,甚至连杨玉权的地位都比熊文斌略有不足——宋文慧一开始对此还是有些担心的,怕沈淮过于急进的人事安排,会在梅钢系内部诱发不必要的矛盾。 而随后事实又证明杨玉权,以及背后的吴海峰等人,对这样的人事安排并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现。宋文慧开始还是对此有些疑惑,现在看来,沈淮对人的掌握,还是要比她想象的更精准。 只是谁都不能理解,包括熊文斌自己都不能理解,沈淮对大工业体系的领悟,实际是来自于他的师传。 “如果仅仅是一张壳,那赌得有些大了,”宋鸿军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得徐城炼油,就能像东华市钢那般孵化一个地域产业的话,值得搏一搏啊!就算今天真撕破脸了,他们也不能你给活剥生吞了……” “对啊,反正给活剥生吞是我,你乐得在一旁看戏对不?”沈淮揶揄道。 “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啊,”宋鸿军腆着脸笑道,“我担心你今天给气坏了,都打算今晚把徐城所有场子的姑娘都包下来,给你解闷呢……” “别胡扯蛋!”宋文慧板着脸制止宋鸿军胡说八道,在今天的场合,徐城炼油厂是值得去搏的,也可以说是沈淮的急智实际是要比李谷都要高一筹,但能不能搏得到,还是未知数。 李谷的眼光可能说要略差一些,没有淬砺得足够老练,但田家庚、徐沛二人是计经系的干将。 就算田家庚、徐沛有可能一时间给瞒天过海,猜不到沈淮的意图,忽视徐城炼油厂的价值,但将徐城炼油厂交由梅钢接手,也不是田家庚、徐沛点头之后,徐城市下面就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又怎能断定徐城市里及省里没有熊文斌这般目光透彻的人物去提醒徐沛、去提醒田家庚重新审视徐城炼油厂的价值? 宋文慧也明白沈淮为什么会故意让借壳消息漏露出去,一方面是对有些人还以颜色,将多方都逼入不得不博弈、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做出判断的境地,另一方面,沈淮根本就不在意徐城炼油厂表面股权资产膨胀或者萎缩,而更专注于徐城炼油厂可能孵化一个地域炼化产业的内在的核心价值。 这才是发展大工业体系的、超越资本层次,甚至超越产业集群层次的目光。 宋文慧禁不住去思考,沈淮跟谭启平,跟二哥他们之间的矛盾到底在哪里?是单纯因为沈淮桀骜不驯,而他们的控制欲又过于强烈跟咄咄逼人吗? 还是说双方的视界有着本质的落差,谭启平、二哥他们看不到沈淮所看到的东西,而沈淮不甘愿将自己的视界降低到跟谭启平、二哥他们同样的水准上去? 一向隐忍的二哥,为何又突然间变得咄咄逼人?二哥是不是从沈淮提出的淮煤东出构想上,看到了对他的威胁? 宋文慧轻叹,要是沈淮屈服了,他以后的人生是不是就会像熊文斌前半生一样,即使能占到一个相对高的位子,但也只能碌碌无为? *********************** “这个沈淮真是好算计,我不赞同将徐城炼油厂交给梅钢接手……”徐沛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下的树影,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李谷说话,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拒绝的意态十足。 李谷低头沉默着。 徐沛下午在渚南工业园视察工作,电话联系时没有就徐城炼油厂的事情表态,只是说晚上回来再面谈。 徐沛回来后,拿给李谷看的资料,不单是徐城炼油厂的材料,而是一份包含整个淮海省炼化产业集群的详细资料。 到这时候,李谷才彻底明白,沈淮的图谋之深,把他也晃过眼了;他是太大意了。 虽然淮海湾以东较深海域,有着丰富的油气储备资源可供开采,但由于深海石油开采的成本极高,以致二三十年内都看不到有开采的可能。 而陆地石油,几乎整个华东地区都没有太丰富的资源,使得江浙淮豫闽广等省所需的油气消耗,都要从东北、华北地区引进,甚至通过火车从川陕等省引进。 不过江东、淮海两省的石油开采历史,在国内还是较早的。 淮海省唯一的亭西油田开采历史,可以追溯到建国前的四六年。 亭西虽然是淮海省唯一且最大的油田,但发展到现在,石油年开采也不到五十万吨,大概占到全国一亿五千万吨总开采量的千分之三,而且探明储量以及远期储量都很有限。 虽然亭西油田在当前的石油产业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但建国前及建国初,在东北、华北以及西北地区的大油田没有给勘测出来之前,当时十万吨的年开采量(一九五二年全国原油开采量都不到五十万吨),则是相当了不得的。 徐城炼油厂就是在这亭西油田原油供给基础上发展起来,甚至一直到五十年末,都是国内最主要的炼油厂之一;后期包括江东省发现的两处小油田,开采的原油也都通过运河输送到徐城来炼化。 后期的地质勘测工作深化下去之后,几十年来大家才认识到不仅淮海省,而是整个华东地区,都没有多少石油资源;发展到今天,江东、淮海两省的石油年开采量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万吨左右。 徐城炼油厂八十年代之后形成的炼化产能达到一百二十万吨,虽然富余,但差不多还是算跟两省的原油开采量是配套的。 问题就出于江东省八十年代之后,开始发展省内的炼化产业。除了炼化省内极少量的开采原油外,江东省的炼化企业还通过长江航道,用油轮从华北地区直接通原油过来炼化。 徐城炼油厂在失去江东省的原油资源之后,产能一下子就富余出一半还多。 虽然徐城炼油厂也尝试用油轮从华北地区运原油来炼化,问题还在渚江航道的限制上。 长江航道到江宁,都可以直接通航三到五万吨的油轮;渚江航道到徐城,万吨油轮的适航期都不足八个月。这使得徐城炼油厂跟江东省的炼化企业,在运输成本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更没有办法跟直接建成华北油田附近的炼油厂相比。 这时候换谁去主持徐城炼油厂,都不可能挽回亏损的局面。 徐城炼油厂要么缩减规模,要么就是整体搬迁渚江口或宜建深水海港的地方去。 要仅仅是一座设备老化、亏损严重、负债累累的炼油厂也就罢了,而整个炼化产业集群从炼油单项往下拉,产业较大类就有二十三项之多…… 虽然徐城炼油厂规模不大,但这么长的发展历史以及华东地区缺石油的现实,使得徐城所形成的炼化产业体系在整个华东地区都可以说是弥足珍贵的。也由于历史悠久,发展早的原因,使得淮工大在炼化上的水准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徐城也拥有国内精于炼化的高水平专业研究所。 此时将徐城炼油厂交给梅钢接手,实际就是将淮海省炼化产业发展的未来交给沈淮控制。 李谷这才意识他还小看了沈淮对省内产业的研究之深,心想或许田书记也看走眼了吧? 田书记也看走眼了? 李谷的脑筋这时候突然卡了一下:不对…… 第六百零四章 死结(一) 看着徐沛面窗而立的宽厚背影,李谷心里生出些涩味: 田书记下午时虽然没有明说,但让他居中联系徐沛,而非直接打电话给徐沛说这事,就说明田书记在那时非但已经明了沈淮的意图,而且猜到徐沛可能会反对;而徐沛拖到夜里回市内见面谈此事,而非直接通过电话向田书记表态或解释什么,就说明徐沛也猜到田书记在看透沈淮的意图之后还是持支持态度。 田书记与徐沛知道彼此之间会有分歧,所以田书记是想通过他说服徐沛,而徐沛则想说服他,再通过他做田书记的工作…… 偏偏他自以为离间宋系得计,犯轻敌之错而给沈淮晃眼晃到现在。 想到这里,李谷也是汗颜,又将徐城炼油厂的材料从桌上拿起来翻看: 单看徐城炼油厂的资料,还真是看不出什么价值,十二三亿的总资产差不多已经给亏空,除了拖欠银行一屁股债务外,大部分炼化设备严重老化,运营及安全性能差。 运营成本高出国内同类企业一大截,即使市里将绝大部分地方税收都补贴回来,徐城炼油也没有办法摆脱亏损的局面。 徐城炼油虽然是国内最早的上市企业之一,股价跌到只剩几毛;要不是还有壳资源这个概念,怕是连几毛钱的股价都保不住。 三千多在职职工连基本工资都发不足,近两千退休职工境遇更差,更不要说充足的养保、医保了…… 也许在金融资本的眼里,徐城炼油厂也许就剩下“上市公司”这张壳以及其临江的上千亩厂区地皮还值些钱。 不过,徐城炼油厂在产业链上的真正价值,徐沛在这摞材料的第一页就用四个字“油头化尾”做了最佳的注解。 李谷这时候也能理解徐沛为什么会反对…… 四年前的东华市钢,在有些人的眼里,又何尝不是一堆狗屎?但是没有东华市钢铺底,哪里会东华钢铁产业今日的辉煌? 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发挖掘徐城炼油厂潜在价值的,不是随随便便谁就具备点石成金之奇异能力的。 徐城炼油厂交由沈淮接手,很可能就是第二个梅钢。 宋乔生为何要对自己的亲侄子都要露出咄咄逼人的锋芒? 有谭启平前车之鉴,宋乔生不可能再轻视沈淮,而应该是他已经感受到沈淮锋芒毕露且不受控制的威胁。 从梅钢到新浦钢厂到新浦港综合开发,到徐东铁路改造,到淮煤开发…… 沈淮手里掌握了一个梅钢,就已经有这么强的威懾力跟影响力,倘若再叫他掌握两个、三个梅钢,那还了得? 李谷不知道十月初的砸车事件对徐沛有无影响,不过田书记的心思,他更容易确认: 田书记看透这些,最后还是支持徐城炼油厂交给梅钢接手,说到底就在田书记心里更看重地方经济大局。 不过这个理由未必就能说服徐沛,李谷暗感棘手,他甚至都不清楚是说服徐沛,还是回去帮徐沛说服田书记。 “徐沛书记,你有合适的人去主持徐城炼油厂吗?”李谷问道,只是他自己都觉得他的说话声干瘪得很。 徐沛转回头来,看着李谷一眼,他知道李谷这么问的意思:沈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球抛出来,不是他们说不接就不接的。 李谷也是在问出这句话之后,才更加认识到沈淮的影响力其实已经深到恐怖了;就算徐沛或者省委拒绝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厂,也必须要给出正当的理由。 要是徐沛这边已经有重振徐城炼油厂的计划或方案,那确切可以不必理会沈淮的要求;除此之外,就只能抬高价码,迫使梅钢自行放弃,就算只剩一张壳,也没有白送的道理。 徐沛说道:“我现在手里还没有合适的人去主持徐城炼油厂,不过看上徐城炼油厂的,也不止梅钢一家;现在市里掌握徐城炼油四亿股法人股,梅钢未必就有资金能吃下来……” 李谷知道徐城炼油的基本资料,除了在证券市场流通的两亿股流动股,市里所直接掌握的四亿股法人股虽然不能上市流通,市里却是通过这个牢牢掌握徐城炼油的控制权。 所谓借壳,梅钢就是要接手徐城市里所掌握的这四亿股法人股。 而他们这边要阻止沈淮插手徐城炼油,也只能在四亿股法人股的转让价码上做些文章。 “三五亿的开价,怕是吓不跑梅钢啊?”李谷说道。 要是他们的猜测无误,沈淮看着徐城炼油背后的产业价值,不可能一毛不拔,而以沈淮的影响力,就算梅钢现在手头拿不出三五亿来,借来三五亿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除非将价码抬高到沈淮无法接受,或者说是此时梅钢不能承受的地步;但这么一来,就又成恶意阻挠了…… 见徐沛转回身来半晌没有说话,李谷又说道:“沈淮好用险,我们要防备他拿新浦港、徐东铁路改造项目也押上来当筹码。真到那一步,我们除了帮宋乔生将沈淮逼走,怕是没有其他选择啊……” 徐沛走到办公桌后,打开抽屉,拿出一盒没开封的烟,拆开来点上抽起来,又将烟跟火机递给李谷。 规则是约束双方的,一旦他们这边耍手段,自然也就要防备着沈淮这个猪头三把手里的筹码都押上来耍横。 徐东铁路及淮煤开发,看似由淮能集团主导,而电力部及东电,或者说宋系对淮能集团的控制权还没有给动摇——但在淮煤东出的构想里,新浦港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一环,没有新浦港,徐东铁路这条血管对外就是死胡同、死出口,除了境内的物流、客流集散外,根本没有改造升级的价值,淮煤东出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不管淮煤东出项目最终能不能做成,但要是这个构想在还有实施希望之际,在他们的恶斗当中砸了,这个责任清算下来,连田家庚都要挨板子。 一旦沈淮豁出去,将新浦港、徐东铁路改项目都当成自己的筹码押上来,那他们除了跟宋乔生联合,将沈淮逼走之外,他们实在是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但是,就算成功将沈淮逼走了,接下来的局面又会怎么发展? 新浦钢厂及新浦港建设已经启动,已经进入的资本想撤出是不可能的,但因沈淮出走而引起的混乱,必然会使项目建设的效率大打折扣,而后续以及其他观望的资本力量,必然也将成为惊弓之鸟,不再敢进入东华投资,甚至还有可能从此视淮海为畏途。 这背后的后果跟责任,同样他跟田家庚所背不起的,很可能会从此断送他们进一步上升的前程。 而沈淮走后,梅钢系留在东华的摊子,最后极可能便宜的还是宋乔生! 李谷点上烟,吸了两口,说道:“宋乔生这几年,占着中组部的位子,交换出不少利益啊。这淮煤东出要是叫他搞成了,十年之后,指不定他就有资格进班子了……” 派系凝聚力说起来复杂,其实也不复杂,无非“利益”二字。 宋系以往的保守姿态,使其重政治而轻经济,重政治利益的交换,而缺乏经济利益的交易是其致命的短板。 徐沛明白李谷真实的话意,他们不能在淮煤东出上施加阻力,但要避免因淮煤东出所滋长出来的巨大经济势力都给宋乔生掌握在手里。 一旦叫宋乔生既能有政治手段维系派系内部的凝聚力,同时又能用经济利益去“威逼利诱”其他派系,十年后入常还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恰恰在宋系抛出淮煤东出构想之时,他们就有这样的担忧。 这么一来,整个逻辑又回到原点去了。 要避免让宋乔生有入常的可能,就要用手段促使宋系内部分裂,就要避免沈淮给宋乔生驯服或逐走…… 徐沛手指敲着桌子,说道:“养虎为患啊……” 李谷知道徐沛说的“虎”是指沈淮,也知道他这时态度松动了,说道:“不过宋乔生更是头恶虎!要不这事我回去跟田书记再汇报汇报?” 徐沛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明天会让市国企工委的人出面谈这事;田书记那边,倒是可以建议由宋炳生分管能源、交通、港口……” 李谷知道徐沛的用意:宋炳生与沈淮父子视如仇冠,对他们来说就是公开的秘密,既然不能在淮煤东出上施加阻力,那就调整省政府分工,用宋炳生分管能源、交通,让宋系内部在淮煤东出上斗得更厉害…… 李谷看了看手表,说道:“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 李谷走出了徐沛的办公室,下楼到停车场取车,一阵寒风从大楼侧面急旋而来,吹得他浑身发冷,才发现背脊渗了一层汗。 他知道最后可能还是田家庚的意志叫徐沛改变了主意,心想徐沛大概也不愿意跟田家庚这时候起分歧吧? 李谷坐进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茫茫夜色,一时间也有迷茫,宋系内部斗得厉害,计经系也非铁板一块,只不过是王源总理在上面管控得严厉罢了;等到王源总理退二线,影响力减弱,此时的宋系会不会就是计经系的未来? 第六百零五章 死结(二) 回到省委大楼,楼里绝大多数办公室都熄了灯。 夜深人静,值班秘书、警卫还有司机,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夜宵,聚在小会议室里吃夜宵。李谷这才想起来,他连晚饭都没有吃,闻着香气饥肠辘辘,敲着会议室的门,跟里面的人说道:“给我留一份……” “田书记也还没有吃晚饭……” 李谷微微一怔,这才知道田书记虽然没有再催问他下午的事,心里其实一直都有担扰。 李谷推开办公室的门,见田家庚戴着老花眼镜在灯下看文件,轻喊道:“田书记……” 田家庚将老花眼镜摘下来,问道:“徐沛那边有结果了?” “嗯,”李谷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单将徐沛建议调整宋炳生分管工作的建议说给田家庚听,“徐沛书记建议由宋副省长来分管省里的能源、交通工作,徐城炼油到底怎么交给梅钢接手,还得要梅钢跟徐城市里进一步商量,但想来价码不会高得离谱……” 田家庚点点头,说道:“让宋副省长分管能源、交通也好,不过这事还要跟赵省长他们商量一下……” 能源、交通等领域,历来都是政府的权力重地;特别是近年来省里在能源、交通上的投资大增,财政专项预算大,而且灵活度高,权柄更是大增,通常都常务、常委副省长或者地方上强势副省长分管的领域。 宋炳生此前在省政府只是分管农业、科技,在省政府几个副省长里只能算弱势副省长,农业不用说了,省里在科技发展的直接经费不过一两个亿;调整分管能源、交通,虽然不如进常委那么跨度大,但绝对也是不小的进步。 这么做,明面看着是叫宋系的影响力、权力全面的向淮海省能源、交通领域全面的渗透、集中,不过李谷相信赵秋华等人应该能很轻易看透如此安排背后的目的。 而且这个安排宋炳生也不可能拒绝;当初宋炳生巴不得占住副省长的位子不放,这时候又怎么可能不吞下这个饵? 李谷心知田书记未必就愿意这么安排,但徐沛那边退了一大步,这边也不能一小步都不退,不然就没有办法团结了。 再一个,派系内必然也有人能希望看到这样安排,因为在有些人的眼里,跟其他派系斗得越狠,则表明自己派系内的团结力越强。 不管是谁,哪怕是王源总理,也都需要在夹缝里找道路…… “不早了,是不是出去吃点东西该休息了?”李谷问道。 他走过来帮田家庚收拾铺得满桌的文档,这才注意到他进来时,田家庚看的是新浦港产业规划材料,在规划图上,现行在建设的钢铁产业园及新浦电力产业园以北的沿海及近海岛屿是船舶工业制造基地的规划区域,再往北则是石化园区。 “沈淮惦念徐城炼油应该不是一天两天吧?”李谷问田家庚。 “现在省里没有能力整治渚江航道,即使徐城也要发展石化产业,原料来源的瓶颈怎么解决?”田家庚说道,说道,“石化产业链,有‘油头化尾’的说法,‘油头’放在新浦是合适的,徐城这边可以腾出资源来做大‘化尾’,从这意义上来说,徐东铁路也是不可或缺啊……” 李谷放下自以为得计的得意,静下心来,倒也能看得透彻: 在徐东高速建成之后,徐城到东华之间的客运时间会降到三小时,人往来两地,乘汽车即可,对火车的依赖不大;徐东铁路进行电气化改造及复线建设的意义,更主要的还在于物流上。 单纯从有利物流量增涨来说,化大力气整治渚江航道效果将最明显。 通过航道浅滩、淤滩以及拦沙等工程整治,将万吨级货轮抵到徐城的适航期,从当前的七个月提高到全年,渚江航道的物流能力至少能增涨一倍还多。 然而渚江航道整治投入得到的回报是综合社会效益产出,没有办法量化,只能说由地方或中央政府利用财政收入进行投入,回报也将体现在财政收入的增涨上。 有想法,也要有能力去执行;在淮海省级财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之下,现在就花几十亿去大规模的整治渚江航道是不现实的。 新浦港、徐东铁路的投入及产出,是可以直接量化的,故而才有吸引外围资本参与建设的可能;地方及中央政府主要是要做好引导及监管工作。 宋系要在徐东铁路、新浦港上实现淮煤东出的意图,但宋系的这个意图还只是从西往东的单向物流;相应的,在整个项目完成之后,在从东往西的方向上,从新浦港往淮海省腹地的方向,还将有超过四千万吨的物流运力增涨。 这实际也意味着未来能有四千万吨以上的工业原料,可以经新浦港、徐东铁路往沂城、徐城等地输送,为沂城、徐城等地的产业发展提高巨量的空间。 而新浦、梅溪港的大规模建设,使得大型海轮在东华停靠后,再以万吨级以下的江轮转驳,将大量的工业转运渚江上游地区。在没有资金大力整治的条件,这样同样能极大的提高渚江航道的通行效率,使物流能力大增。 目前国内正加大从中东地区原油进口的力度: 一艘十万吨级的油轮,从中东地区运原油到新浦港停靠后,再由二十艘五千吨级油轮往渚江上游,跟二十艘五千吨级油轮直接从中东地区运油,物流效率的差距之大是难以想象的。 相比这个,更好的模式就是大量原油从华北地区或海外引进,在新浦港停靠直接炼化,炼化后的汽油、柴油以及工业原料再经渚江航道、徐东铁路、徐东高速以及次级公路、运河等物流通道分门别类的往淮海省境内以及更西侧的豫东、鄂北等地输送,效率将会进一步的得到提高…… 也唯有做好、做实这个基础,淮海省经济才有腾飞的可能吧。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沈淮才是田书记全省经济发展大局最有力的实践者跟合作者吧?李谷心想道,田书记也是因此在有可能引起派系内一些心里不快的情况,才坚定支持梅钢接手徐城炼油的吧? 田家庚见李谷看着新浦的产业规划材料出神,笑着说道:“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其他条件由徐城市里提,不过省里还要再加上一条,梅钢在徐城炼油后,在新浦新建的炼化规模不能低于三百万吨……” “那新炼油厂及原油港的投资就要有三四十亿吧?”李谷问道。 李谷在徐沛那里边看过炼化产业方面的详细资源,对炼化也有了一些基本的概念:“油头化尾”,原油在新浦进港炼化才是第一步,除了炼化出来的汽油、柴油,能增加省内的能源供给外,其他作为副产品生产出来的工业原料,都由省内化工企业消化的话,一座三百万吨的炼化项目,自身加上下游的产业链,拉动的产值规模惊人;除了创造大量的就业化,还能为省内每年直接创造十到十五亿的财税收入。 “沈淮有野心想接手徐城炼油厂,资金的问题这个自然要他来想办法;他要是做不到这点,徐城炼油厂可没有道理便宜了他……”田家庚笑着说道,又将一些文件放进公文包里,准备回家后接着看。 李谷笑道:“这倒是的,断没有太便宜他的道理……” 田家庚将文件收拾,又跟李谷说道:“我考虑了一下,淮西市跟省属国资企业工委,是最适合你发展的两个地方,你要尽快做好决定……” 李谷点点头,田家庚明年底很可能会离开淮海省,他过年也快四十了,不能一直都跟在田家庚身边的小跟班,终究要走出去打下自己的天地: 淮西市委副书记兼市长以及省属国企工委书记是面临的两个选择。 去淮西,也是去负责推进淮海煤炭资源的开采跟发展。 虽然宋系提淮煤东出的构想,但显然不可能将淮煤东出上产生的全部利益都拱手相让。就算淮西煤炭资源的开发,也要三分天下:淮能得其一,省淮煤集团得其一,地方国资煤企及民营煤企也要进一步的整合。 李谷要去淮西的话,会同意兼任淮煤集团及淮西市委副书记等职务。他要不去,计经系也会换其他得力干将,将这一块的利益抓在手里。 当然,宋系也会配合他们不让赵秋华有机会插手,毕竟宋乔生及宋系要在大势上旗帜鲜明的改变以往跟计经系对抗的姿态。 要是不去淮西,李谷另一选择就是去主持省属国企工委工作。 虽然现在那么多的省属国企,也是山头林立、派系纵横,但大的改制方向,还是要把省属国企拧合到一个相对整饬的国资体系之下进行监管。 这是王源总理下一步要大力推进的工作,李谷留在淮海省负责省里这方面的工作,也可以说很有挑战性。 虽然东华未来的发展前景会很好,但他要过去水就太浑了,没有必要插一脚。 不过他也不能拖到田家庚离开淮海前夕下去,要没有田家庚在省里罩上一年半载,他下去主持工作会相当被动;该省力的时候还要省力。 李谷在此之前还有些犹豫的,更倾向去淮西,这会儿听田书记再提及未来工作的安排,他就直接说道:“今天的事,对我触动还是蛮大的,要有可能,我希望能到国企工委工作……” “好的。”田家庚点点头,也不问李谷到底有什么想法。 第六百零六章 死结(三) 燕京入夜后就开始下雪,成怡披着大衣,站在露台上,看着大雪将市委家属大院里的小楼都覆了一片雪白,天地静寂。 看着她爸的车停在院子门口,成怡刚要喊她爸,就见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她爸的老跟班田勇军先一步下车过来帮她爸打开车门,接下着又看到怀西县委书记陆宝铭从另一侧下车来,她便止住声。 她对田勇军、陆成铭等燕京市的官员谈不上有什么恶感,也谈不上什么好感,见他们这边晚也跟着她爸一起下车,那就是要到她家里接着谈事情…… 成怡很疑惑,都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今天谈? 成怡回屋写一些工作上的材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些口干,下楼倒厨房倒水喝,经过东屋书房,见门缝里还有光透出来,刚才也没有汽车发动,想来田勇军跟陆成铭还在她家。 成怡不关心她爸工作上的事情,倒了水刚要回楼上去,就听到书房里隐约有人说:“徐城险恶啊……” 听到她爸关在书房里谈徐城的事情,成怡的好奇心也给勾起来了,不知道徐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她爸他们认为徐城险恶。 这时候房门打开来,成怡见她妈走出来,她又疑惑了,什么时候她爸跟田勇军、陆成铭他们谈公事时,她妈也凑过去听着? 刘雪梅见成怡拿着水杯站在门口,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喝过水就睡。”成怡说道。 “睡前少喝些水,不然明天起来眼睛又要浮肿了。”刘雪梅说道。 “我知道,在家里也没有人看,”成怡跟她妈嘻嘻一笑,探头往东屋书房里看了一眼,跟坐在书桌前的田勇军、陆宝铭二人打招呼道,“田叔、陆叔好……” “成怡什么时候去徐城啊?”陆宝铭笑着问道。 “过了元旦就过去。”成怡说道,她心里疑惑徐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她爸他们深夜聚在书房里议论,但当着陆、田两人面直接问什么,看着陆、田二人都站起来,似要离开,她也便懂礼貌的陪着走出客厅,站在廊檐下看着他们出院子上车。 看着她爸进书房,成怡悄声问她妈:“徐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爸半夜三更的都还把田叔叔、陆叔叔喊到家里谈事情?” “没什么事,”刘雪梅搪塞说道,“你今天有没有给沈淮打电话?” “谁没事天天给他打电话啊?”看着他爸在书房门口站定脚,成怡就意识到徐城发生的事情跟沈淮有关,担心的问道,“怎么,是沈淮在徐城发生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成文光说道,“对了,你要去徐城工作了,打电话跟你哥说一下……” “……”成怡微微一怔,点点头说道,“哦,成星这会儿怕还没有起早,我等会儿给他发电邮,”又嘀咕道,“爸,你今天是怎么了?当初还不是你把哥赶出国,断了父子关系,还不允许我们跟他联系的吗?这会儿怎么又主动叫我给哥打电话了?” 成文光说道:“总不能妹妹都工作处理对象了,当哥的都不知道吧……” “谁快要结婚了?”成怡不乐意的说道,但转念想到她爸这话背后隐藏的意思,她吃惊的瞪大眼睛。 “不要瞎想,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成文光见女儿已经意识到什么,吩咐了一声就进书房关上去看文件。 成怡压着声音,不确定的问她妈:“是不是只要我跟沈淮结婚,爸就让哥回国?” 刘雪梅只说道:“你这个问题倒是奇怪咧,哪有妹妹结婚,当哥哥在国外不回来一趟的?”成怡再问,刘雪梅只是让她上楼睡觉,不肯多说一句。 成怡当然知道事情没有她妈说得这么轻巧,不然她哥这几年都不能回国一趟了。她看着门缝里还有灯光漏出来的书房,实在不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她爸妈都搞得神秘兮兮的? 她满心疑惑的拿着水杯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床边,拿起话筒,拨了两个数字就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给沈淮打电话打听一下徐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想她爸妈今天的古怪,或徐城发生的事情有关。 这时候,家里另一部电话响了起来,成怡竖着耳朵听过去。 她家里有三部电话:一部是她爸公务专用的专线保密电话;一部是正常使用的家庭电话;一部是她房间里专门装的电话机,避免她跟同学、朋友煲电话粥时跟她家里其他人互相干扰,有手机之后就很少使用了。 不是她爸的公务电话,是她妈在接电话,成怡看了看墙角的挂钟,都过十二点,谁会往家里打电话? 成怡换了个越洋号码拔出去,他哥那边是忙音;隐约听到她妈在楼下挂了电话,成怡再拨过去,那边接通电话,才确认刚才那通电话果然是她哥打回来的。 “怎么还没有睡,这时候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来了?” 听着电话那边略带沙哑的声音,成怡歪头脑袋,将垂下来的一缕刘海撩到耳后,说道:“我过了这个月就要去徐城工作,爸让我打电话跟你说说……刚刚是你给家里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晌,才又有声音传过来,“你不要听爸妈的,我回不回国无所谓,宋家真没有几个好东西……” “我只是去徐城工作。”成怡知道她坚持这么说是掩耳盗铃,但是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无法跟人诉说。 “你没有必要为我牺牲什么,更没有必要为爸的官位做什么牺牲;你要是在国内过得不自在,还是回伦敦吧,找个正常一点的男人把自己嫁了——沈淮绝对不是什么好种。”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一定要把你赶出去,还不许我们跟你联系?”成怡问道。 “我混蛋呗,做错了事,自然要罚;你不要多问了,当年的事太复杂,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过年都二十五了,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把我当小女孩子?”成怡不满的提高声调。 “哪怕你八十五,在哥眼里,你都是拖着鼻涕满院子乱跑的小女孩子;好了,不跟你扯了,我还要有事要赶着出门……”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成怡也只能无奈的放下电话:谁都把她蒙在鼓里。 室外的风雪声紧,簌簌的打在玻璃窗上,成怡关上灯,拉在窗帘,看着窗外黑黢黢的雪花出神。 成怡躺到床头,翻来覆去睡不着,将手机拿到手里拔出一串号码,却不知道要不要按下去,不知道沈淮会不会拿同样的话来糊弄她。 成怡想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不意将水杯碰泼,吓得她赶紧将手机丢开,跑到卫生间拖把布将地板擦干……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成怡拿起来见是沈淮打过来,心里奇怪了:怎么这么巧? “你拨我手机,怎么响一下就挂了?”沈淮在电话那头疑惑的问道。 成怡这才意识到刚才将手机丢开时,无意碰到了通话键,她将手机夹在脖子上,一边说擦地板一边说道:“想给你打电话来着,想想你有可能睡了。你还没有睡吧?” “没有。心烦着呢,正等着有人打电话过来给我解闷呢……”沈淮在电话那头笑道。 “什么烦心事啊?”成怡问道。 “又做了不讨人喜欢的事,还不知道什么结果呢……”沈淮说道。 “那到底什么事啊?”成怡说道,“你要是不说,我怎么帮你解闷?” “听你声音就解闷了……”沈淮胡扯道。 “胡扯,你当我是四岁的小女孩子,那么容易骗啊?” “你真要只有四岁,拿根棒棒糖骗你就够了,”沈淮笑道,“今天下午因为梅钢的事情,我跟我二伯他们闹得有些不愉快。这雨过是天晴,还是晴天霹雳都还说不定呢,你说我这时候要不要找个人解解闷?” “……”成怡没想到她爸他们在书房所说的“徐城险恶”竟然是这事,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叫沈淮跟宋乔生闹翻脸,关心的问道,“没那么严重吧;听你口气也不像多严重的样子啊?” “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山倒了当枕头,天塌下当被盖,不然也不会老干得罪人的事情。不过,这次事情要比想象中严重一些,”沈淮说道,“不过呢,结果要真是晴天霹雳,对你倒是好消息,你就不用满心委屈再来徐城了;你爸肯定也不会再看上我这个蹩脚女婿了……” 成怡想不明白她爸在知道沈淮跟他二伯宋乔生闹翻之后,为什么还要她去徐城,听她爸妈的意思,似乎还坚持她跟沈淮的婚事,难道她爸认为沈淮跟他二伯闹翻了是个机会? 成怡想不明白这些问题,不过又没有办法将这些蹊跷跟沈淮细说。 也许听到沈淮坦诚了说了这么多,而自己这边却隐瞒情况、什么都不跟沈淮说,心里有些内疚,成怡莫名的温柔起来:“人家也没有说去徐城感到委屈了,人家又不是为你去的……” 第六百零七章 势态(一) 不管彼此心里存有怎样的怨恚,淮能集团总部迁址徐城与徐城渚南电厂奠基仪式,还是照着既定的程序在次日上午九点钟正式举行。 周知白、褚宜良、杨海鹏等人虽然昨夜都赶到徐城来了,但为了避免耀武扬威的意味流露太足,引起不必要的联想跟猜疑,都没有出席今天上午的仪式。 宋鸿军、孙亚琳、熊文斌、郭全他们夜里都住酒店,随同宋文慧一起坐淮能集团安排的大巴车渡江到渚南工业区来参加奠基。沈淮说是答应从宿舍赶过来参加奠基典礼,但临到仪式开始,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所谓的奠基仪式,也不过一人一段话、一人一锹土。 渚南工业园虽然成立时间较长,不过还是徐沛到任后推动之下,才有较大的发展,目前是徐城市内产业往外围转移的重点区域。 渚南电厂是为渚南工业园进一步发展的重点工程,徐城市跟淮能集团也谈了很久,这次迅速推动并奠基,也是徐东铁路改造及淮煤东出的铺垫工程之一。 徐沛与宋乔生等人会面安排在傍晚,就没有必要什么活动都列席;上午的典基仪式主要由徐城市委副书记、市长周任军以及渚南工业园党工委的一些官员陪同。 奠基仪式差不多结束,接下来的安排是参观工业园内的重点项目建设,众人将要从工地现场撤下来,才远远看到沈淮开着那辆小巧的大众高尔夫在工地外侧的路边停下来…… 宋鸿军跟孙亚琳等人就站在人群的边缘说话,看到沈淮过来,问道:“怎么才过来?” “我出发时间不比你们晚多少,你们前脚过大桥,后脚大桥就堵上了,”沈淮笑着说道,“我也不能插翅飞过来啊……” 徐城的主城区都在渚江北岸,与南岸的区县只有一座七十年代末建造的大桥联系。这座大桥同时承担江淮铁路、江淮国道等主干交通的重担,随着徐城对江南地区的开发力度加强,大桥越来越不堪承担重负。 即使大量货运物流由汽渡分流过江,大桥高峰期堵车、一堵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也隔三岔五的成为常态。 宋鸿军他们过江来,有警车开道,有交通管控,过江自然就方便,不会遇到堵车;沈淮落了一步,没有在过江之前及时跟车队汇合,给堵在江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还以为你在闹情绪呢,我说你肚量啥时候变这么小了……”孙亚琳揶揄的笑道。 “我有什么情绪好闹的?”沈淮笑道,“徐城炼油一开盘,就给多笔大买单天量封涨停,瞬间成交量那么大,都没有打开涨停,你说我还有什么情绪好闹的?” 虽然沈淮现在还没有直接的渠道知道田家庚、徐沛对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厂一事的态度,但田家庚或徐沛身边必然也有资本势力能比他们更早知道田、徐二人对此事的态度。 有时候意态的揣摩跟反应,不一定就需要面对面的交流。 徐城炼油厂是徐城市当地的上市国企,大量持有流通股的都是徐城当地的机构跟大户。 虽然开盘后面对涨停价的诱惑,徐城炼油流通股的成交量依旧极大,但出售股票的几乎都是给接连涨停惊扰到的散户,罕有大户或机构出售。 当地的,或者说比沈淮他们更接近田家庚、徐沛,有隐密消息来源的持股大户跟地方证券机构,非但不借机出售,也没有一丝借波动炒作牟利的迹象,只是坚决的参与抢筹,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宋鸿军回头瞥了刘建国、谢成江等人一眼,笑着跟沈淮说道:“你就不怕他们撕了你……” 股价拉涨停,到底谁能抢到些筹码,还要看涨停位上累积的天量买单谁能排在前面了——除非能让交易所配合作弊,不然这个秩序就是随机的。 要说交易量,还是昨天消息刚出时的交易量最大。 因为昨天的信息还不够明确,存在的变数极大,投机氛围浓重,故而有大笔的资金进,也有大量的资金出,交易量一下子拉到极大,下午两个小时就有近两千万股换手。 另外就是今天开盘时,差不多十五到二十分钟之内,就有超过五百万股的成交。这么大的成交量,还没有将涨停板打开一下,剩下的散户即使不知道什么消息,也必然开始惜筹。现在交易也就几百股、几百股在出售,根本就满足不了外围天量资金的抢筹需求。 长丰、合元证券要是错过昨天跟今天早上的抢筹时机,之后再跟着进场,在涨到一定价位之前,能不能抢到一百 万股的筹码都是未知数,也只能看到股价给一截一截的给狂拉上去。 对于长丰、合元来说,一两百万股的筹码,连填他们的牙缝都不够。 沈淮笑道:“没事,我都说了答应他们一起玩,他们可以等增发啊!” 宋鸿军笑着打了沈淮的一拳,说道:“几毛钱的筹码,跟股价涨到四五元接手增发股,能一样吗?” 沈淮微微一笑: 大量资金进入,必然会引进股价快速上涨,但要是封锁住消息,真要给谢成江、刘建国他们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叫他们吸走徐城炼油流通盘一亿股也非难事。 徐城炼油此时在徐城市掌握之下的法人股有四亿股,流通股两亿股,让刘建国他们悄无声息的吸走几千万或一亿多股,就将是15—20%的股权。 将来要将梅钢一厂、二厂的资产装入徐城炼油的壳下,刘建国他们也将获得相应比例的增发权。要仅仅是刘建国他们通过壳公司,反过来掌握梅钢集团15%—20%的股权,还未必能直接掀风作浪,最后的关键就要落到淮能集团的控制权上。 通过交换持股,淮能集团此时在梅钢一厂、二厂里差不多持有20%的股权,然后再反过来通过梅钢集团,与西尤明斯、飞旗实业以及孙亚琳控制的众信投资、鸿基投资、新浦开发投资集团等对新浦钢铁集团共同持股。 万一小姑被强行调走,淮能集团换帅,沈淮之前设计的股权及资本控制模式就有可能失控,从而使得梅钢、新浦钢铁集团的实际控制权旁落,使得新浦港开发大权旁落…… 就算他们不做什么事情,在未来新浦港建设搞大炼化、大钢铁、大港口是拖一下后腿,也会叫人受不了。 虽然这种复杂模式的危险度很高,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控制权旁落,甚至还有一定财务危机存在其中,但沈淮也是没有办法。 梅钢自身的盈利到现在也不过累积六七亿而已,利用六七亿的资金去凝聚近百亿的产业资本,根本就没有一条稳健的道路可走。 也是因此,在淮能集团最终控制权还是未知数的情况下,沈淮根本就不敢让刘建国他们再通过壳公司对梅钢掌握太多的股权跟话语权,特别是他们的心思又是这么的昭然若揭。 宁可现在掀桌翻脸,也要好过以后吞泪入肚。 虽然长丰、合元证券还可以参与后期的增发,但他们在流通股上没有掌握话语权,参与增发能得到的持股比例就有限了;更关键还在付出的代价是完全不一样的。无论是长丰还是合元证券,现在都拿不太多的资金参与增发。 小姑那边示意他过去,沈淮揉了揉脸颊,夸张的笑了笑,问孙亚琳:“我这个笑容看上去还算亲切吧?” “亲切个鬼,要不要我帮你再揉揉面皮?”孙亚琳笑骂道,她不高兴凑过去,就站在外围,看着沈淮与宋鸿军往人群里走去。 在场的人当中,沈淮跟徐城市长周任军以前没有见过面,经他人介绍,跟他握手:“周市长您好……” “梅钢动作很大啊,小沈书记你昨天放一颗炸弹,可是把我们徐城市里也炸得鸡飞狗跳。就在刚刚,我还接到电话找我打探内幕消息呢。你说,我能有什么内幕消息?要有内幕消息,也要找小沈书记你来打听……” 现在重要的省会城市及计划单列市以及较大市,地方势力想出任党_政一把手的难度很大,周任军算是一个小小的例外。 徐沛升任市委书记,无论是田家庚还是徐沛,都不愿意补任市长的人员来自胡系、在徐城市里跟徐沛唱对台戏,就与地方势力合谋,推了周任军跟徐沛搭班子。 沈淮对周任军不甚熟悉,目前在徐城市徐沛的声音又太强,也不清楚周任军是甘心当徐沛的应声虫,还是说只是一时隐忍。 周任军这么一说,那徐城炼油一事的意态就完全明朗化了,不然以周任军的谨慎,不可能在不知道徐沛态度的情况下公开谈这事。 沈淮说道:“我爸、我二伯就经常说我做事不擅谋算,有闯劲也只是蛮力。昨天李主任随口一问,我也就随口一说,真是没有想到影响会这么大,但影响已经造成,我现在只能虚心接受周市长的批评……” 周任军偷眼看了一下宋乔生、宋炳生兄弟俩,宋乔生谈笑风生如故,宋炳生的脸就黑了下来,他心里倒是一笑,这种事他不掺合,随即将话题转到其他方面去了。而涵养更差的宋鸿义,更是直接转身走开,甚至连看沈淮一眼都不能忍受。 第六百零八章 势态(二) 午后,沈淮与孙亚琳、宋鸿军坐在酒店后花园的亭子里晒太阳,接到小姑的电话要叫他去前楼休息厅。 “这节奏就要三堂会审啊!”沈淮收起手机咂着嘴说道。 “还要就着一只锅吃肉,砸碎了大家都捞不到吃的,人家憋屈一天一夜,你也该给他们一点安慰了……”宋鸿军笑着说道 沈淮耸耸肩,他也知道只要老爷子还在,宋系的大局基本就还能维持,也因此昨天才敢拍着桌子警告有些人不要捞过界。 桌子拍了,田、徐的态度也明确下来,不管心里有没有怨恨,这时候大家还是要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来谈事情,新浦港综合开发、徐东铁路、淮煤开发等事还要坐下去,大家就都还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反正就是装孙子呢,装孙子谁不会啊?走吧……”沈淮跟宋鸿军、孙亚琳说道。 “你们宋家三堂会审,轮得我去装孙子啊?”孙亚琳笑靥如花,眯起美眸看着沈淮问道。 沈淮心想孙亚琳过去也不合适,拽着宋鸿军跟他一起到前面的休息厅去。 ************************* 午宴刚过,下午的活动安排还没有开始,沈淮与宋鸿军推开走进休息厅,鸿奇他爸跟他父亲坐在落地窗下的小茶几前下棋,似乎想借此刻意淡化三堂会审的意味。 除小姑、谢海诚、谢成江、宋鸿奇、宋鸿义、刘建国、谢芷、宋彤等人围着观棋外,随行秘书及其他工作人员都不在房间里,这架势不是要三堂会审想干什么? 宋彤站在一旁里朝着这边挤眉弄眼,似指他跟宋鸿军没过来之前,这边已经说了不少他的坏话。 “沈淮你过来了……”宋乔生抬头看了沈淮一眼,将手里的棋子放下,眼睛敛成一道缝,但脸上还有笑容,即使知道是假,却也看不出是假,不得不叫人感慨这张面具宋乔生怕是戴了不少年。 而他“父亲”压根就没有正脸看他的意思,背着他而坐,连身子都不动一下,大概也是气得不轻,这时候都还没有消气。 谢海诚、谢成江、谢芷、刘建国等人大概是知道木已成舟,也知道他们这时候没有斗气的资本,故而神态皆还正常。 谢家这些年是赚下不少身家,但其投资的风格是见利起意、见针插缝,业务从贸易、航运、基建、房产、证券、轻工制造、酒店、火电、港口、医药及医疗器械等业都有涉及,甚至在广南还有投资加油站业务。 八十年代刚刚改革开放,国内各业市场一片荒芜,只要涉及就有丰厚的利润。故而谢家当时是唯恐手伸得不够长,条|子批得不够多,这使得谢家铺大摊子的同时能捞足丰厚的利润,迅速发家致富。 而到九十年代之后,东南沿海民营经济崛起,不要说国资企业了,就连一度火爆的乡镇集体企业,在轻工业市场领域也大幅滑坡,谢家摊子铺得太大的弊端就日益暴露出来,甚至出现一些严重亏损的业务。 海丰集团这三四年来也在努力调整,一方面是往证券方面靠,一方面也重视起实业投资。 不过在东华的投资又犯了旧毛病,怂恿孙启义拉长青集团入局,自以为傍上谭启平,又肆意的铺开摊子,总计也就两亿多资金,却涉足基建、机电、酒店、港口、商业地产等多个领域。 从账面上来说,谢家在东华的投资没有缩水,还有一定幅度的增长,但在东华滚动式的建设跟开发当中,谢家想套现也是极难。 长青集团毕竟资本雄厚,孙启义个人受到挫折,龟缩到香港不再出来,但在东华的投资拖上三五年再起效,对长青集团在亚太的业务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谢家的资金却经不起这样的分散。 海丰及长青集团合资的长丰证券,作为合资证券公司进入国内市场,早初由国务院特批了两千万美元的投资额度,但就算把谢家在埋伏证券市场外围或者就分散于隐蔽账户的资金都算上,沈淮估计他们也凑不出多少来。 至于刘建国,将整个合元证券的资产都押上来,可能也就三五千万的资金量。 不谈背后的因素,就单纯以调动资本能力来说,宋鸿军所掌握的鸿基产业投资基金资产规模就达到十亿港元。 虽然宋鸿军个人在其中所持比例不到三成,但由于其他资金来源较为分散,而且相当比例都是债券融资,故而不会影响宋鸿军对鸿信投资的控制权。 孙亚琳所掌握的众信产业投资基金,从早初的两百万美元起步,待到梅钢二厂建设期间,规模才扩大到两千万美元。 不过这些早期的资金,孙亚琳都集中投到梅钢一厂、二厂的建设当中。 而今年的梅钢盈利,就使得孙亚琳在众信产业基金里直接归属她个人的资产总量增长到三千万美元。 新浦钢厂项目启动后,仅孙启善个人,就往众信产业投资基金里两次共注入八千万美元的资金,使得众信投资此时控制的资产规模达到两亿美元。 也无怪宋鸿军一直说孙亚琳傻大胆,跟着沈淮孤注一掷的干了三年,打下的根基比他十多年的商海沉浮都要厚实。 无论是众信、鸿基,还是梅溪地方势力意志体现的渚江投资,现在聚集的资本力量,包括业信银行在内,主要都还是确保新浦钢铁项目如期建成以及参与新浦港及临港新城的建设,但真要在证券市场掀风作浪,长丰及合元证券加起来,都不及宋鸿军或孙亚琳一人资本实力更强。 更何况,沈淮背后还有梅溪开发投资集团、新浦开发投资集团以及东华京投三家地方国资融投平台。 真要明刀明枪的干,沈淮真还不把谢及刘建国等人看在眼底。 不过,沈淮最忌讳的还是淮能集团的控制权问题。 虽然过去十数年,宋系务虚轻实,受传统的计划经济影响太深,忽视资本力量的凝聚跟建设,但这么高层次的政治派系,在资本层次的潜力依旧是不容忽视的。这次推动徐东铁路改造及淮煤东出等项目,就是宋系在资本层次的潜力直接体现,甚至还有很大的潜力可再挖。 虽然小姑现在执掌淮能集团,但淮能集团作为电力部全资控制的国资企业,二伯及戴贺等人真要通过一纸调令更换淮能集团掌门人为他们一手掌控的嫡系,沈淮也是无计可施的。 真要走到这一步,宋系内部两败俱伤那是不用说,新浦港综合开发、徐东铁路改造、淮煤开发等等大型项目以及整个淮海省地方经济发展也将必然遭受重挫。 这些都不是沈淮所希望看到的。 就像宋乔生不会将他的仕途押上来,沈淮也不会将梅钢及地方发展的未来押上来一样,所以还是要把刀子藏到背后,大家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 ********************* 宋乔生敛起眸子看着沈淮:即使在谭启平受挫之后,他就认真的重视起这个桀骜不驯的侄子,也自以为没有再轻视他,但此时心里依旧都是陌生的感觉。 “梅钢有意借徐城炼油的壳上市,梅钢有自己的想法,我是支持的,”宋乔生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大家都是在一个大家庭之下,合力则强,分力则弱,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计划,都要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这个在大体上是不会错的。沈淮,你觉得我这么说,有没有道理?” 沈淮刚要说话,宋乔生又拦着他,而吩咐宋鸿奇:“你给沈淮、鸿军搬椅子过来,一家人,大家都坐着说话。家长式的旧风气要不得,我们也要讲究民主……” 看着宋鸿奇抢着去搬椅子,沈淮摸了摸鼻子,他倒不是多反感宋乔生此时还对他用这种小手段挫他的锐气,只是宋乔生他们此时还看不透他争徐城炼油的意图,也真不得不说宋系的短板实在是够致命的。 沈淮从宋鸿奇手里接过椅子来,说道:“梅钢打算接手徐城炼油,不是我要跟二伯你斗气。当然了,在这个问题上,我跟建国、鸿义是有些分歧,也打算这两天就这件事跟二伯以及小姑你们好好的谈一谈。只是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之前,李谷就当众将我了一军,我这人性子又好强,一时受激,就直接将想接手徐城炼油的意图跟他挑明,倒没有想到会引起二伯你的误会……”反正李谷也没有什么好居心,他就将脏水泼李谷头上,也不怕有人跑过去说三道四。 谢芷一直在想沈淮会怎样叫大家都有台阶好下,没想到他脸皮竟能厚到这种程度,何辄昨天他掀桌子威胁、警告,只是他针对李谷挑衅的应激反应? 谢芷看了看左右,见她爸低下头,鸿奇、成江他们都转过头,大概也是不忍再听沈淮胡扯却又不得不听下去吧? “我也没有误会什么啊,”宋乔生面色如故,笑着说道,“你有什么想法,现在跟我说也不迟啊!” “港口大产业的发展,钢铁、船舶、炼化是最能聚集资本的三类产业,徐城炼油对梅钢来说,不仅是上市的壳资源,更是梅钢进入炼化产业的一个支点、一个突破口,”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产业战略布局上的意图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沈淮也不去看别人的反应,继续四平八稳的说道, “当初若没有东华市钢,梅钢是发展不起来的,不论是梅钢还是新浦钢厂,主要管理层及技术骨干都来自于东华市钢,包括相应的配套产业,也都是东华市钢打下的基础。梅钢将来要进入炼化产业,那徐城炼油厂对梅钢的意义就等同于东华市钢……” 沈淮不管别人错愕的神态,自顾自的说道:“徐城炼油厂可以说是我势在必得,关键是怎么得的问题。徐城炼油厂长期亏损,使得流通股价极低,调动资金暗中吸取,积攒到一定的股份之后,再浮出水面,除了阻挡别人入局之外,还可以跟徐城市方面提全盘接手的要求。这是一个途径,但未必就合适。徐城炼油上市发行之时,发行价就高达五元,流通市值达到十亿之多,但发行之后,股价并没有怎么上涨,就一路下滑跌到谷底,没有给投资者任何撤出的机会。当初参与徐城炼油上市发行的机构,有徐城地方上的证券公司,有银行,有国企、民企,甚至有许多职工、市民受到摊派。他们都在徐城炼油上损失惨重。如果这时候,梅钢以诱骗的方式,从他们手里低价骗得大量的流通股之后,再向徐城市提出全面接手徐城炼油厂,我就无法判断,会不会引起普遍的反感,甚至激烈的反对……” “爷爷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们在地方上要做一番事业,而不是要跟谁抢什么,争什么,甚至骗什么,要善于将不利的势态转为有利的势态,”沈淮继续说道,“我把借壳的消息,接下来还会将梅钢进入炼化产业的消息公开。这会刺激徐城炼油的股价持续上涨,但徐城炼油的股价真正要涨上去,不跌下来,那所有给套牢在徐城炼油流通盘里的机构、股民,就会成为我们做事业、发展炼化产业的支持力量,而非阻力……” “当然了,没有及时跟二伯及小姑你们汇报,也没有跟建国、鸿义好好沟通,就将消息公开,是我做事太鲁莽了。这事我要跟二伯、小姑你们认错,也要跟建国、鸿义道歉……” 谢芷看到刘建国、宋鸿义等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沈淮的这些话比直接抽他们的脸还狠。 虽然她打心底厌恶沈淮这个人,却又不得不承认沈淮的这些话确实有着她哥以及刘建国、宋鸿义他们达不到的境界;有梅钢发展的成就在前,还不能指责沈淮说这些话在唱高调…… 第六百零九章 势态(三) “这个杂碎的话是什么意思,合辙我们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就他光明正大了?他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什么德性……” 在房间里,宋鸿义再也控制不住咆哮起来,拿起水杯“嗗噜嗗噜”的往喉咙管里直灌水,似想将胸口里的滔天怒火浇灭。 “放屁,”宋乔生推开门,一声断喝,打断鸿义喋喋不休跟女人似的怨恨,不威而怒的盯着一点脾气都拿不住的鸿义,眼睛扫过房间里的诸多小辈,压着声音训斥道,“没半点本事,一肚子尽是废话、草包,你怎么不先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谢芷此前都还没有见鸿奇他爸当众发脾气、破口骂人的时候。 虽然是鸿义被骂,但大家都不敢喘大气,不敢这时候去触鸿奇他爸的霉头,干巴巴的或站或坐在那里,看着宋乔生阴沉着脸走出房间。 在房门开合之间,谢芷才看到鸿奇他爸、小姑宋文慧她们不知道怎的从前楼回来了都站在外间,应该将鸿义刚才那番话都听了进去。 房门开合角度不好,她看不见沈淮跟宋鸿军在不在外间,但见鸿奇跟他哥成江两人面面相觑,心想他们多半看到沈淮就在外面,也无奈的心想,鸿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番话叫沈淮听过去,不是让他昨天掀桌子掀得更理所当然? 这时候秘书们在外间的谈话声传进来,谢芷才知道田家庚因临时有紧急事务要处理,需要耽搁半个小时才能赶过来会晤。 沈淮懒得站屋里叫大家都不自在,拿出烟来,示意宋鸿军跟他一起到外面抽烟去。 “你也真是太能扯了,”宋鸿军接过烟来点上,蔫坏的笑着说,“明知道你那番话说得不要脸,偏偏没有办法驳你,当真是要把他们都憋坏了……” “……世界不能总围着他们转。”沈淮笑了笑,吸了两口烟,抬头看着楼上窗户,里面的人影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谁在看这边。 “不过你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宋鸿军蹲下来,说道,“做事是需要有些底线,贪太多、贪多必失。不过这些道理鸿义他们是不会明白的,只会觉得你就是个有钱不捞、也不让他们捞的二百五,挨骂也就难免……”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沈淮从外套衣兜里掏出手机,是徐城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孟建声的电话。上次事件后,他与孟建声互留手机号码。 沈淮接通电话,才知道孟建声与徐城市属国企工委的官员先过来了,要跟他先交流一下徐城炼油的事情,这样才方便在二伯宋乔生跟田家庚、徐沛正式会晤时提及这个话题。 孟建声已经到了酒店这边,沈淮拉宋鸿军,又通知熊文斌、郭全到前楼先跟孟建声先见面。 看到冯至初随同孟建声一起来,沈淮笑着打招呼:“至初这就正式调市委办公厅工作了啊?”介绍宋鸿军及熊、郭等人跟冯至初认识,又与徐城市属国企工委的官员寒暄见面。 冯至初在沈淮目前已无半点傲气,虽然彼此在党校毕业之后都将升任正县处级干部,但同为正县处级干部,分量也是有区别的。国务院办公厅的秘书,也多是正县处级干部,能跟他们比分量吗? 徐城炼油的事,在小圈子内已经炸了窝。 昨天消息传出来之时,冯至初他们甚至都以为沈淮这是贪口不足蛇吞象。 徐城炼油不再有往日的辉煌,但在徐城市属那么多的企业里,依旧是绝对的老牌。 由于历史的原因,作为建国初全国四大炼油厂之一,徐城炼油厂一开始是石油部直属的正司级企业,甚至差点升上副部;一直到华北、东北及西北相继发现大油田,而在华东缺油气资源成为事实之后,石油部才将徐城炼油厂交给地方接手。 由于徐城炼油厂的老牌,即使交由地方接手后,依旧是徐城市不多的副厅级国营厂之一;哪怕亏得就剩一张壳,也是副厅级的壳。 市县下面的地方钢铁企业,竟然想要接手副厅级国企,这个消息乍传出来,冯至初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心想沈淮这手未免伸得够长,心未免太贪了些。 很多人都知道冯至初调到市委徐沛身边工作,都纷纷打听给他打听消息。 现在炒股都靠内幕,徐城炼油真要给梅钢重组借壳,股价在当前的基础上翻五六倍都有可能。 十万八万投下去,转眼翻几十万出来,对普通人来说,一辈子的钱都赚够了,怎叫人不热切打听内幕消息? 冯至初也因此给带入漩涡的中心。 冯至初昨夜有事没有回宿舍,党校课程就剩最后几天没结束,特别是徐城当地的学员,已经不再把住宿制当一回事。 冯至初也知道他到市委工作随意透露消息出去,没有好处不说,叫别人知道还相当的忌讳,他也没有当一回事,总是敷衍应付着回答。 消息的传递是网状的,是交互的;别人从冯至初这边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但不意味着没有其他信息源。冯至初在徐城官场也不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消息一经散布,也迅速反馈他到这边。 一夜未过,风云涌起,上午的时候,越来越的消息都表明省委田家庚以及市委徐沛,都可能支持梅钢接手徐城炼油。 直到孟建声找他过来,陪同市属国企工委的官员一起到酒店,就梅钢接手徐城炼油的事找沈淮初步接触,冯致初才确信消息是无误的。不过这时候他想找电话给妻子买进些徐城炼油的股票,也来不及了,涨停位累积的买单资金已经超过两亿。 这时候冯至初的手机更是差点给打爆掉。 因为很多外围的机构跟人员,对当前的消息还谈不上彻底的确认;甚至接触内围的机构,目前也无法判断梅钢接手徐城炼油过程当中会不会有意外的变数。这些都直接影响到徐城炼油股价最终能涨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能稳定下来,还是仅仅在一个高峰之后就会再度跌落…… 任何一个判断,对机构以及一些证券大户来说,都是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利益得失。 省证监局也打电话过来询问,是不是有必要建议交易所作停牌处理,待消息确实之后再行交易。今日股价已经拉涨停,如果不执行临时停牌,那就需要明天在开盘之前,对外公布初步的消息。 有些人消息确是灵通,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知道他跟沈淮同在这期的党校县干班进修,有意通过他直接跟沈淮接触。 冯至初自然不会贸然答应这些唐突的要求,连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从沈淮嘴里撬出什么确切管用的消息。 冯至初不知道徐城炼油的高层是什么态度,下午的见面没有安排徐城炼油的人参与,不确认是他们有抵触心态,还是说初次接触不安排他们参加。 ***************** “上午与周任军市长见过面,有些想法还不够成熟,也就没有跟周市长汇报,”沈淮不知道周任军在徐城市的地位到底如何,故而也是模棱两可的提及周任军,就算孟建声他们跑到周任军跟前去求证,他也没有说假话,说道,“梅钢内部也是紧急商议,现在拟出一个初步的方案,打算汇报给徐沛书记知道……” 现在情况的,他们不插手流通股,目标是徐城市手里持有的四亿股法人股。 宋鸿军知道沈淮在胡扯,沈淮将接手徐城炼油的前景一描述,大家都给他说晕了,还没有来得及讨论接手的方案。 孟建声与市国企工委的人只是过来了解沈淮的意图,然后跟徐沛、田家庚汇报,并不负责谈判,等大体方针由徐沛确定下来,才会由市国企工委及徐城炼油的负责人具体参与商谈;他拿纸跟笔记录,示意沈淮说下去。 “我的方案比较简单,”沈淮说道,“除了徐城炼油的主营业务及债务都由梅钢承接外,其他资产,徐城市可以有选择的划走。徐城市划走多少资产,梅钢往徐城炼油注入同等的资金,作为从徐城市接手四亿股法人股的代价。离退休职工由徐城市负责安置,在职职工由梅钢接手。同时,梅钢在接手徐城炼油之后,会利用注入的资金,在渚南工业园内开工建设五十万吨的炼化项目作为亭西油田的配套工程,以淘汰此时旧的生产基地,也继续为下游的石化企业提供工业原料。多余的产能设备及员工,由梅钢负责迁往新浦另建分厂。徐城市在渚南工业园提供工业用地给我们,而腾出来的旧厂区土地由徐城市收回……” 孟建声此时只是负责了解、记录、传递梅钢或者说沈淮个人的意图,也不得不承认沈淮提出的方案,对徐城市方面是相当有利的。 时间紧迫,孟建声知道沈淮的初步方案之后,就通过电话跟徐沛汇报。 第六百一十章 势态(四) 徐沛接到孟建声的电话时,正赶到省委大楼与田家庚汇合。他也是要赶在跟宋乔生见面之前,与田家庚就徐东铁路改造、淮煤东出等问题交换一下意见。 听孟建声在电话里汇报沈淮所提议的梅钢接手徐城炼油的方案,徐沛稍作沉吟,便转述给田家庚、李谷知道。 田家庚微微一笑,说道:“宋乔生不能用沈淮,倒是好事……” 李谷心想田书记未必就想针对宋家什么,这么说大概是为了宽徐沛的心吧。照这个方案,差不多能肯定沈淮瞅上徐城炼油不是一天两天,谋算及拿捏时机,都叫人心惊啊。 徐沛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还把这家伙当成无脑莽撞加些许好运气,那真是太轻视了;他这份方案,大体框架恐怕是没有办法改了……” 田家庚笑了笑,客气的示意徐沛先上车;李谷看着田、徐上车,才绕到右前侧坐到副驾驶位上,示意陪同人员乘坐的车辆先行。 李谷有急智,但具体到深一层的谋算,倒不及田、徐想得更快、更透,待车驶出大院,才明白徐沛为何说梅钢接手徐城炼油的方案框架很难再更改: 沈淮提出的方案,是徐城市在保留主营业务交给梅钢接手的同时,从其他业务划走一定的优质资产,再由梅钢注入等同价值的资金,以此完成交易过程。 这个方案看上去,跟梅钢向徐城市直接支付三五亿的现金没有太多的区别,毕竟梅钢最终都要掏出一笔数目前不菲的现金出来,才能完成这次收购;对徐城市这边,意义就大不同了。 徐城炼油九一年上市之初,发行两亿流通股融得十亿资金,除生产线的改造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投资,这些投资里以投入三亿资金建设的成华商场大厦资产最为优质。 倘若徐城市将成华商场大厦从徐城炼油划出来,作为转让四亿股法人股的补偿,比直接得三五亿资金要划算得多。 梅钢将三五亿甚至更多的资金支付给徐城市,最终要纳入市级财政预算统一使用,虽然会使市级财政支出能力有所增强,但摊到条条块块上,并不无人会从中得到明显的利益。 优质资产是具体的、有形的。 倘若将成华商场大厦这类的优质资产从徐城炼油划出来,无论市里最终划给市商业集团等市属企业接手或者再行组建新的市属企业,都会叫相关人受益或形成新的获益群体。 一件事只要有明确的受益群体,就会形成明确的助力及推动力。 此外,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就会涉及人员安置的问题。 普通职工及技术人员都还好排,关键还在徐城炼油一批有着最高至副厅职务的国企官员,要怎么安置? 一是他们不愿意丢失既有的身份跟地位,去竞争那么激烈、管理那么严格的企业工作,二是梅钢也未必就愿意接受这些人;那么这些人就要市里接收、安排。 现在徐城市从炼油厂划一批优质资产出来,组建新的市属企业,就有安排这些人的去处,而且不会给他们架空的感觉凭添阻力;在造成亏损的主营业务由梅钢承接之后,相当将包袱甩给梅钢消化,剩下的优质资产,虽然规模小了,但实现盈利没有大的问题,这些人的利益也就谈不上会受损。 哪怕是连人带资产划给其他市属集团接管,也绝对比单纯把人调出来塞到其他国资企业或委局要好得多。 这实际上也消化了可能来自徐城炼油厂内部的大部分阻力。 徐城炼油厂,虽然将一部分优质资产划走,但能从梅钢获得等量的资金注入,资产总额及质量并没有降低,更大的好处有得到这笔资金注入之后,主营的炼化业务才有调整的可能。 这就涉及沈淮所提及方案的第二点,在渚南工业园迁建五十万吨炼油产能的新厂,淘汰江北的旧厂。 徐城炼油厂是五十年前在当时徐城城外的江滩上建起来的,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区已经将徐城炼油厂包围在其中。 且不说徐城炼油厂此时的控污水平并不高,会对周边造成一定的污梁外,单纯从城市发展角度来说,徐城炼油厂与周边的城区发展已经起了严重冲突。 市里以及徐城炼油厂一直都考虑迁厂这个问题,现成的方案及设计图纸都有好几套。 上市之时,市里以及徐城炼油厂的管理层都缺乏远见,将融来的近十亿资金浪费生产线改造跟其他投资上,没有果断迁址,拖到九四、九五年想迁厂时,没钱了。 炼油厂上市之后就持续亏损,增发融资、银行贷款不可能,市里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大的资金进行补贴。故而,徐城炼油厂的迁建,这几年每年都提,设计方案也做出几套,也都评审过,但就是没有办法执行。 如果能从梅钢获得四亿资金的注入,徐城炼油厂的迁建,几乎下个月就能奠基动工。 而且徐城炼油厂此时能开足的产能只有五十万吨,新厂在渚南产业园新建五十万吨的炼油项目,目前来说对地方财税及炼化产业链也不会造成什么直接的损失;只是未来的增长空间,会给沈淮迁到新浦去。 当然了,新浦未来真要建成超大型的原油码头,徐城这边炼化产业还有相当的发展空间。即使在运输成本上会损失一点,人力资源及科研水平上,徐城的优势还是极明显的。 徐城炼油厂迁建,为徐城主城区沿江区域发展腾出空间,根本性的从城市布局上改观周边区域的环境及城市质量,绝对可以作为一项政绩大书特书;同时徐城炼油厂迁建之后腾出来的旧厂址以及之前受徐城炼油厂影响的周边劣质地块,差不多有两千多亩工业用地,梅钢无意贪吃,留给徐城市绝对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徐城市政府,只要更改这块地的性质,用于住宅及商业地产开发,价值就会剧增;绝对要比从渚南产业园里划给梅钢建炼油项目新厂的工业用地,要值钱得多。 沈淮不贪这块地,说明他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知道进退,也知道将这块地让出去,会让徐城市一批开发商或国资开发企业,成为推动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厂并迁建新建的助力而非阻力;但同时也进一步证明,沈淮想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厂,就是看中了借徐城炼油厂发展炼化产业的潜力。 从沈淮昨天故意泄漏消息刺激股价上涨以来形成的消息面,李谷也认识参与徐城炼油股票发行的地方国企、证券机构以及当初近乎给强迫认购股票的职工干部,都是极力支持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厂的,这关乎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加上现在沈淮提出的借壳方案,李谷心想徐沛真要强行阻挠梅钢接手徐城炼油,而没有合适的替代方案出炉,还得要认真考虑地方上可能会对他形成的负面压力会有多大。 也难怪田书记说宋乔生不能用沈淮,是件好事。 从新浦港、徐东铁路改造到淮煤东出,就证明沈淮在大经济格局上的目光超过常人,而对徐城炼油厂的谋算说明他因利势导的手腕极强,而梅钢的业绩又说他将构想落实成根基的执行力非同寻常。 宋乔生真要能用好这个侄子,十年之后,班子成员怕是少不了宋乔生的一席。 不过这个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宋乔生真要能用沈淮,也就不是宋乔生了。 徐沛担心养虎为患,也是看得极准。 当然,他们积极去推动这件事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推动这件事将带来的政绩就不用说了。 而所有支持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厂的地方势力,目前还只是单纯的支持这件事,田、徐推动这件事,就能获得地方势力的好感。 而从徐城炼油厂划出部分优质资产以及迁建腾出来的优质地段,徐沛则可以直接用来凝聚及形成他在徐城的嫡系势力。 这事徐沛要横加阻挠就是双输局面,特别是沈淮借机造势已经形成相当影响之后,徐沛阻挠就会输得更惨;而积极推动就是双赢,无非是谁赢得更多的问题…… 孟建声以及省委早一步过来安排会见的工作人员,在酒店大门口等候。 李谷听到徐沛隔着车窗,吩咐孟建声联系徐城炼油厂的负责人过来参加接下来的招待晚宴,就知道徐沛已经接受沈淮的方案。拖延也无意义,以更积极的姿态去推动,这事才会对徐沛更有利。 车队停在安排会谈的楼前停下,李谷陪同田家庚下车,看到沈淮站在迎接人群之中。昨天捅出梅钢撤消上市辅导申请,他自以为得计,确实他是叫宋系内部存在的裂痕更深,但想到沈淮借以将图谋徐城炼油的意图迅速转在现实,又叫他心情复杂…… 第六百一十一章 势态(五) 拿官面文章来说,宋乔生与田家庚、徐沛在愉快的氛围下进行交流,宋乔生对地方发展经济建设工作进行了充分的肯定,田家庚、徐沛对宋乔生为地方经济发展提出的建设性意见表示赞同跟欢迎,这就为新浦港综合开发、徐东铁路改造、淮西煤炭资源开发以及梅钢接手徐城炼油等事定下基调。 淮煤东出的核心工程是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整个项目投资将超过八十亿,考虑到当前的通胀水平,最后投资超百亿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仅项目的设计立项、申报审批程序复杂,就是如此天量的建设资金筹集也不是短期能完成的事情,各方积极配合能在一年时间内完成筹备工作开工建设,都要算是神速。 不过,跟渚南电厂开工建设一样,梅钢接手徐城炼油以及徐东铁路东延线、淮能集团成立淮能煤业有限公司,涉及淮西煤炭资源开发,都可以视为淮煤东出构想的铺垫工程,这些都是可以先行实施的。 这种在合作项目上的彼此信任不是无缘无故的,这些铺垫工程项目能否顺利开展,也可以视为各方对整个淮煤东出构想有无积极意态的衡量标准,不然哪方三五十亿资金给拖死在一个项目里,损失及打击都将是致命的。 在招待晚宴上,沈淮就与徐城炼化集团总经理、党组书记兼上市公司徐城炼油董事长的黎文曾等人见面。 黎文曾等徐城炼油的高层下午没有露面,也没有通过其他渠道传达什么积极的意愿跟信息,以沉默的姿态来应对给突然卷入漩涡中心的变局,在态度上可以说是消化的。 到晚宴露面时,黎文曾等人的意态又变得积极,可以说除了徐城市委书记徐沛的亲自推动之外,沈淮提出的方案也起到关键作用。 黎文曾年过五旬,虽然半辈子都在炼化系统里挣扎、爬腾,但此时已经副厅级国企高官,就算徐城炼油在梅钢接手后,有可能会有更大的发展,但于黎文曾个人来说,未必就得能偿失。 如果没有好的方案安置黎文曾这样的人,那他们就将是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即使徐城市实行高压手段,将四亿股法人股直接交给梅钢接手,但徐城炼油内部所形成的巨大抵触情绪不消除,都会严重影响梅钢能否真正的消化徐城炼油所能带来的资源。 沈淮给出的方案,实际是同意黎文曾等人带一部分优质资产,从徐城炼油分离出来。梅钢主要只接手目前给徐城炼油造成亏损的主营业务,也可以说是徐城炼油当前最大的包袱。 这个方案显然要比硬生生的接盘跟人员剥离更有诱惑力,接下来无非是谈怎么分割资产了;最终的方案还要邀请持有流通股的证券机构参与讨论。 沈淮没有太多的时间参与具体的技术谈判,赵东、赵治民、潘成、徐闻刀等人的精力主要还是保证新浦钢厂建设及现有产能的运营——除了钱文惠、徐溪亭二人临时调过来进行财务及技术把关之外,沈淮就将具体的事情推给孙亚琳负责。 “你个浑球,虱子多了不怕咬,当真以为我们就是无底洞可以让你无限制的压榨啊,”孙亚琳回到房间里忍不住抱怨起来,“新浦航运集团才开始整合,恒洋船舶重工,除了恒洋方面的投入,我们也要跟着投一个亿的资金进去,业信银行更要发放两亿多的贷款;元旦过后,徐东铁路东延线工程就要开工,一年半时间建成,就要在一年时间里投三个亿的资金进去。现在徐城炼油虽然还没有开价,估计不会低于三个亿,你当你家是印钞票的啊?我是梅钢二厂的董事长,好,这次我留下来谈判,反正知道摊上你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到巴黎、伦敦、香港融资的事情,你个浑球不要想偷懒……” 虽然晚宴结束,沈淮他们这边还没有办法各自散去休息。 小姑、熊文斌还要应该二伯宋乔生等人,沈淮则把孙亚琳、宋鸿军、周知白、杨海鹏、褚宜良、郭全等人召集到他的房间里商量接下来的工作。 现在是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上马,孙亚琳她们也是给压榨得喘不过气来,接手徐城炼油,不单单是有借壳的运作,在渚南产业规划区内新建五十万吨炼油项目也是小项目,更主要的还是怎样利用徐城炼油的资源,在新浦新建更大规模的炼化项目。 “哎,我也不想的啊,”沈淮唉声叹气的说道,“我虽然一直都有研究徐城炼油,但也没有想过这么早就出手,我是打算等新浦厂建成之后再考虑发展炼化的问题,有时候是形势不饶人啊。现在的形势就是,你不逼自己,就是别人逼你。伦敦那边,是不是等我先回霞浦,在县长的位子坐上一两个月,坐坐热才过去?” 沈淮这么说倒不是唬人,他确实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对徐城炼油下手。 徐城当前的基础,不适合发展大炼化,而淮海省内最适合发展大炼化的,目前只有新浦,故而沈淮也不怕这块肥油有谁能抢在他前面下嘴。 在他的计划里,是打算等到新浦钢厂建设投产后,再考虑在新浦大规模的发展炼化产业集群。那最早也应该在半年之后。 后面的变化也是他所料想不到的,只能跟着提前应变;这也将给梅钢带来极大的资金压力。 “现在国内及东南亚的经济发展都有些过热,我们要警惕经济周期的来临,”给邀请过来参与议事的梁荣华,声音沙沙的,提出的意见却是掷地有声,他说道,“在炼化项目上,我建议梅钢要尽可能多的争取注资,减少债务融资,不然业信银行就要对梅钢提出风险警告了……” 目前业信银行在淮海省的贷款业务,有超过一半都集中梅溪、新浦两地,一方面说明业信银行在梅溪、新浦的业务形势大好,但同时也意味着与梅溪、新浦发展有着休戚相关的风险。 一旦梅溪、新浦建设遭受大的经济周期而受挫,业信银行的放贷资产风险度就会急剧上升。 在项目建设里更多争取注资,而非过度的依赖于贷款等债务投资,在大的经济周期来临之时,给抽资而导致的风险就容易受控一些。 新浦钢铁厂目前主要是梅钢联合西尤明斯、飞旗实业等方联合注资建设,包括西尤明斯近一亿美元的设备、技术资产以及霞浦县以新浦开发集团提供的四千万美元工业用地外,梅钢、飞旗实业以及众信、鸿基联合注资超过三亿美元,使得新浦项目的债务保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之下。 而新浦开发集团、梅钢所承担的债务水平相对来说,就极高了。 新浦开发集团承担了新浦港、临港新城的基建重任,在建设形成一定规模之前,土地转让收入有限,目前承接的银行贷款超过六亿。 梅钢虽然一厂、二厂的盈利水平很高,但参与的投资规模更大,对新浦钢铁厂总数达十亿元的出资,主要都来自贷款。 现在梅钢集团含一厂、二厂以及对梅溪电厂、梅溪港的持股在内,净资产也就十三四亿。要是为了接手徐城炼油,再接手三到五亿的贷款,梅钢的总债务将超过十六亿,巨额债务是一方面,另外每年要为此承担逾亿的财务支出也是直接影响盈利水平。 此外鹏悦、渚江投资、梅溪开发集团以及东华京投都承担着为数不少的债务。 要是明年底,徐东铁路改造项目启动,梅溪开发投资集团要参与进去,还要额外承担一亿美元的融债。 什么事情都是双刃剑,沈淮不利用核心平台承担这么高的债务,就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聚拢如此庞大的资本发展梅溪、新浦,但同时也要承担随之而来的财务风险。 以前跟二伯宋乔生他们没有翻脸,真遇到什么危机,可以厚着脸皮去求援;以宋系的能力,以长期债权形式往梅钢注入十亿、二十亿甚至更多的资金支撑梅钢的持续扩张,都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现在的情况,梅钢一旦遭遇危机,就是别人对梅钢下手的良机。 小姑目前还只是表面上控制淮能集团,实际上淮能集团更是二伯宋乔生他们未来对梅钢趁火打劫的一座桥。 对梁荣华的提醒,沈淮咧嘴笑了笑,带着些无奈的语气,跟梁荣华说道:“我们真是将脑袋别在腰上做事。不过我这次还是要请业信银行支持我们,万一将来真要出什么问题,我个人会退出去……” 梁荣华知道沈淮这般承诺的背后是什么意思,轻叹一口气,说道:“无论是业信银行还是长青集团,都不是一个人能做最终决定;我个人当然是支持你的……” 即使将来可能会遭遇财务上的危机,但梅钢现在已经形成跟真正加紧建设的体系基础是没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只要沈淮个人愿意退出去,愿意进来接手的资本势力,绝对是大有人在。其他不说,就是现在,也绝对有人愿意向梅钢注入三五十亿的资金换取对梅钢的控制权。 相比较沈淮跟梁荣华身上背负的压力,宋鸿军则要乐观得多,笑着说道:“你们也真是的,挺好的一件事,叫你们说得这么悲壮。只要新浦钢铁厂明年九月前顺利建成投产,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的?” “你刚才是不是走神了?”沈淮侧过头问宋鸿军。 “啊?”宋鸿军问道,“我是在想等会儿去哪里吃夜宵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沈淮无奈的拍拍脑袋,说道,“我跟梁行长在讨论炼化项目的融资问题。新浦要上新的炼化项目,需要三十亿到五十亿的资金。如果这笔资金都是以债务融资的形式筹集,就算明年九月前新浦钢厂能顺利建成投产,也无法化解里面的巨大风险。” “啊,”宋鸿军一愣,说道,“你们说这个啊?鸿基跟众信不算,梅钢及关联企业承接的债务已经超过三十亿,你小子还想着再背三五十亿啊,你的心比我想象要贪得多啊!” 孙亚琳不屑的看了宋鸿军一眼,说道:“真该把你踢出去,不带你玩。矛盾是双方面的,引进外部注资多了,我们的控制力就会给削弱;承接融债多了,我们要承担的财务风险就会骤增——不然你以为我们在担心什么?” 沈淮笑脸看着孙亚琳“教训”宋鸿军。 目前看上去孙亚琳是绝对控制众信产业投资基金,她爸孙启善将八千万美元的资金注入其中,将众信控制的投资资产扩到两亿美元。 现在梅钢运营及建设势态一切都很良好,所以孙启善不会干涉众信的投资行为;一旦这边出了大的问题,孙启善就算为了他八千万美元的资金安全,也不可能说一点都不干涉了。 这边真出了什么问题,不仅沈淮他要退出去以保大局,孙亚琳也可能将被迫交出众信的控制权——在巨大利益面前,这里面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 包括梁荣华的支持,也不是无限制,就算梁荣华个人支持梅钢,但梁荣华还只是业信银行省分行行长,上面还有总行的意志存在。 宋鸿军咧嘴笑道:“太深的东西,我没有你们精,但我相信一点,只要国内经济不出问题,我们就不会有大问题,怕个鸟。”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也对!想太多无益,就是刀山火海在前,还能不闯?” 第六百一十二章 势态(六) 接下来两天,沈淮又陪小姑宋文慧、二伯宋乔生以及铁路系统、省里的官员,前往东华参观视察,甚至连十二月十二日的党校进修结业典礼都没有空参加。 徐城炼油事件的惊扰颇大,党校县干班的同期学员也纷纷打电话过来询问细情,沈淮无法一一解释。秦大伟打电话过来,沈淮也只是请他帮忙收拾留在宿舍的生活用品,驻徐办会有工作人员开车去拿回来。 市委组织部的任命已经下发,葛永秋正式调离霞浦,沈淮回去就要直接主持政府工作。 虽然他到霞浦工作有半年多时间,基本人事关系已经摸熟,也差不多将主要的经济事务承担起来,但全面的接手政府工作,还是有他一段子的手忙脚乱。 沈淮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抽身再回徐城,便是与徐城炼油的谈判,都由完全丢给孙亚琳负责。 淮煤东出的全盘计划里,新浦港的综合开发跟徐东铁路改造是同等重要的。 将来淮煤经徐东铁路每年会有四千万吨甚至更高的煤炭资源输往东南沿海省市,新浦这边必然也需要有年吞吐达四千万吨以上的输煤码头与之相配套。 徐东铁路改造后,年运力达到一亿吨,新浦、梅溪等港口就必然需要与之相配套的年吞吐量,不然徐东铁路的运能无法发挥出来,等待投资方就是持续的长期亏损。 但说到新浦港的综合开发,耗用的资金绝对不会比徐东铁路改造会少。 一切都丢给淮能集团承担的话,资金压力就太大了。 在沈淮的计划,未来会由地方投融平台及引进外来资本承担港口综合开发建设的任务,不与徐东铁路改造以及淮煤开发等项目捆绑。 而对计划要参与徐东铁路改造项目的各方来说,梅钢系及东华地方有无能力承担港口的开发建设任务,则是必需要优先考察通过的核心要素。 宋乔生等人到东华后,重点考察的就是为新浦钢厂配套建设的年吞吐量近一千万吨的铁煤码头。 明年初将兴工建设的徐东铁路东延线工程,将直接与铁煤码头接驳,到九八年中,新浦港将初步完成港口、铁路、公路网的布局。这样,淮西的煤炭资源也能先小规模的运抵新浦港集散。 海防公路新浦镇段是沈淮到霞浦后,就最先启动的基建工程,全程长八公里,与梅浦公路、浦北公路以及靖海公路城关镇东段,初步形成新浦港及工业区的通港环线。 车队拐入海防公路后,道路两边虽然种植着多排梧桐、白枫、水杉等树木,但透过入冬后稀疏的枝叶,还是能看见两边的田地已经停止耕作,大量的农舍已经或者正在给拆除,目前还看不到有太多的工业项目进入。 谢海诚虽然这段时间不到东华来,但始终都在关注这边的动静。 原以为沈淮到霞浦才半年时间,就算他的动作再大,也会有一定的限度,但真正实地看过,还叫人胆颤心惊。 照霞浦县的规划,不管明年有多少工业项目进入,明年年底之前就将新浦工业区一期规划范围内三十平方公里的土地都要拆整出来;同时梅浦公路、浦北公路城关镇东段,道路两侧要拆出一公里宽度的绿化带来。 绿化带只是骗鬼的噱头,又不是造国家森林公园,什么样的绿化带需要沿公路线两公里的宽度?明眼人都能看到沈淮这一切的动作背后,都是在为未来可能要引进的工业项目大规模储备用地。由此可以预测,新浦工业区二期规划出来,规模必然将超一百平方公里,甚至可能会更高。 “拆迁安置,加上大规模的基建,接下来还要在沿海填淤积地,弥补工业项目对农耕地的占用,新浦的债务规模肯定也小不了……”谢成江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手指轻轻的敲着车窗,就眼前看到的情形,说着他的判断。 谢芷负责海丰在东华的投资,长期就钉在这边,对新浦的动作细节更清楚一些。 虽然新浦开发投资集团,还没有正式的填海造地,但也已经开始在新选的海岸线上抛下大量的毛石。 在近海大量抛石形成海岸基线,涨潮时大量的泥沙会随潮水上涨进入基线以内的区域,在退潮时就会给留下来。以淮海湾近海的海水含沙量,一年时间就将海底抬高一两米——这是填海造地的前序动作,这也意味着沈淮接下来会通过填海造地的方式进行工业项目用地的大规模扩张。 新浦开发集团以土地折入的形式对新浦钢厂、新浦电厂进行持股,故而没有土地出让上的现金收入;以及近期的县属企业改制,新浦开发集团都选择持股而非套现,这就使得新浦开发集团成立半年多来,实际上是没有什么现在收入,主要都是靠银行贷款支持此前的开支。 然而在半年时间,以新浦开发集团为主体,在工业区内拆迁安置四千余户,新修道路近三十公里,这些动作必然叫新浦开发集团积累下大量的债务;而后期真要进行大规模的填海造地,投入的资金及速度必然就将大幅上升。 这还是整个梅钢系在基建上所承担的债务,而梅钢在工业项目上背的债务规模有可能更大。 谢芷明白她哥哥话里的意思。 即使业信银行张力升、姚荣华都坚决的选择支持沈淮,但姚荣华、张力升在整个业信银行体系都只能算是省市一级的负责人,还不能直接影响总行的态度。 即使对业信银行参股的孙家在背后支持沈淮,孙家也只是对业信银行参股,而非控股。 梅钢这些年的发展跟业信银行的支持分不开。 在临港新城还是一片荒芜之际,业信银行就投资建造霞浦县第一栋超百米的高层商业建筑,实际与新浦钢厂、新浦电厂等项目共同为新浦的大开发注入强心针。 无论是沈淮重振梅钢旧厂,还是梅钢二厂建设以及新浦钢厂项目,在张力升、姚荣华等人的支持下,业信银行都直接提供大量的贷款。 倘若通过业信银行,清查梅钢系此时的债务规模,哪怕不能直接勒断沈淮的脖子,哪怕仅仅是业信银行内部发出风险警告,对梅钢系的影响也是极深的。 而除了业信银行外,国有商业银行体系里,计经系的渗透及控制力极深。 通常来说,地市银行参与地方上的常规融投资,上一级银行不会干涉,但动辙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超级项目,不要说地市银行没有这个实力支撑了,便是省级银行都力有未逮。 目前情况下,只要计经系渗透及控制极深的国有商业银行,不对梅钢及新浦港的发展提供额外的金融支持,再限制住业信银行对梅钢系的支持,不要说梅钢的工业项目扩张会受限制,新浦港综合开发动辙几十亿、上百亿天量资金的基建,也将无所谈起。 谢海诚也没有动作,只是轻声说道:“哦,建国或许也有意识到这点吧?” 谢芷还是看着窗外的风景,知道她爸的意思,是要她哥将梅钢的债务问题点拨刘建国一下:刘建国在京城圈子里厮混久了,本身看上去没有特别大的成就,但搅屎的能力还是极强的。 刘建国在徐城炼油的事情上,给沈淮抽了一记响亮的巴掌,甚至与鸿义都没有再随同到东华来。以刘建国的脾气,断无可能忍忍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的,现在他缺乏的只是攻击梅钢的缺口而已。 而在燕京,谢芷相信看不惯沈淮做派的公子哥应该大有人在;而更上层,鸿奇他爸以及贺、戴等人的态度更将起决定性作用。 ******************* 车队在临港新城东片区新浦小镇前停下来。 临港新城大规模的建设还没有开始,新浦小镇由渚江建设投资开发,主要是为工业园前期开发配套。 渚江建设集中资金跟施工力量,仅半年时间,投资总额达四亿的新浦小镇项目就建成一半,目前已经建成含安置房、商品房及员工宿舍在内的住宅逾三千套,幼儿园、小学、社会卫生院、社区警务室、农贸市场等配套项目年后就能投入使用。 沿安置社区以及新浦钢厂住宅区的商业街等项目,都将为临港新城东片区提供初步的城市职能。 业信大厦经过半年的施工建设,裙楼已经装修完成,即将投入使用;塔楼已经封顶,开始外立面的装潢。 其他金融机构虽然进入的时机较晚,但在新浦钢厂兴工建设之后,都相继进来拿地建楼,将与业信大厦一起,为临港新港形成初级的金融商务及行政办公区。 年后更多的公共设施工程以及一些高档次的住宅、商业项目都将陆续兴工建设,到时候临港新城东片区才会渐成气候。 而真正与城关镇进行城市融合的西片区建设,还要等新浦产业形成一定规模之后,区域经济真正拉抬起来,才有可能吸引更大的开发资本进入。 沈淮计划是将临港新城建设成能容纳五十万以上居民生活的新兴港口城区,完成与东华主城区的融合后,使东华发展一座城市人口超过两百万、甚至将近三百万的新兴城市。 只是这些想法跟计划,沈淮都提不起兴致来跟二伯宋乔生一行人太详细的介绍。现在说得越多,解释得越深入,无非是叫他们的戒心更深罢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势态(七) 参观过新浦小镇,车队从夹于麦田的宽敞公路往东、往海边行驶。 越过旧海塘的遮挡,两座砖红色的高炉赫然闯入眼帘。 新浦钢厂及设计年吞吐量为一千万吨的煤铁码头此时正值建设**,除了施工单位,没有谁会无事往这边走。 除了五月中旬奠基来过一次外,谢芷也有半年时间也没有再看一眼这边,五月中旬时这一片还是什么都没有荒滩…… 沈淮领导下的梅钢之建厂能力及速度,在梅钢二厂的建设过程中就得到完美的体现,不然也不可能对西尤明斯、飞旗实业以及众信投资背后的华商资本有这么强的吸引力。 不过梅钢二厂终究是短流程的电炉钢项目,施工协调的复杂程度、工程规模,都远不及长流程的高炉炼钢项目。 长流程设计的新浦钢厂项目设计年产350万吨铁、300万吨钢、280万吨钢材,年销售额将逾百亿,整体规模是梅钢二厂的五六倍之巨——在谢芷看来,新浦钢厂建设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突破梅钢二厂的记录。 更何况梅钢二厂的项目建设用地都是预先平整好的,新浦钢厂项目启动时,新浦仅有六百亩工业用地提供,而其他两千五百亩的项目用地,都在五月中旬过后才开始拆迁平整,其间甚至还要施工建设长两公里、高七米的防波堤坝…… 面眼前的情形,两座砖红色的高炉被蓝天白云映衬着分外壮丽,高炉旁排列着如林的厂房钢结构支柱,新浦钢厂的工地直接海天,满眼望不到尽头,从宏伟之极的框架里,对钢铁产业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看出来,新浦钢厂的土建部分差不多都已经建成了。 除了厂区东侧的防波大坝,没有哪里的视野比旧海塘更开阔,而水厂等项目建在旧海塘内侧,沈淮就安排车队上旧海塘,居高临下介绍新浦钢厂的建设情况。 钢厂工地一眼望不到尽到,总计有二十六家施工单位分别承担料场、烧结、炼铁、炼钢、轧钢等作业区的建设,大型施工车辆仿佛兽群一般往来穿梭,在将晚的夕阳之下,闪闪的焊花仿佛隐晦的星火。 四通八达的施工道路,仿佛巨人的血脉,将新浦钢厂连为一体,协调推动,将一幅气势如虹的钢城建设图卷铺陈在众人的眼前。 不想引起二伯宋乔生等人更深的戒心,但沈淮又必须要让华东铁路局、省国投、淮煤集团以及随行的省级银行官员,对新浦港的未来充满信心,带着激情的向他们介绍新浦钢厂的建设成就: 防波堤坝建设,三家施工单位协调作业,在雨季泥泞狭窄、机械难以展开的道路上,分段包干、穿插作业、昼夜施工、人息机械不歇,仅用五十天就造成钢厂外围长两千米、高七米的防汛大坝…… 工地建设临时用电四公里的线路,连架杆到拉线,前后只用七天;从五千吨级材料码头到厂区、未来会衔接铁煤码头、两公里长的港区铁路,路基垫方仅用三十五天,从铺设道路、铁轨到通车,只用了四十天…… 两座高炉基础六月上旬开工,十一月底先后建成…… 而为了保证项目建设不给征地拖延,新浦开发区两委及各局、新浦镇及各村组的工作人员,并从霞浦党政系统抽调人手,近两百人几乎日夜守在征地现场挨家挨户做工作…… 当然新浦小镇的安置社区建设也是飞速,半年两期项目两千四百套安置住房即投入使用。 不包括外围配套项目,仅新浦钢厂及煤铁码两片工地,总计就有九千名建设者,仿佛蚁群一般,连续半年时间,几乎都不带一天休息的吃住在工地。 所有参与建设单位都实施两班倒,一班12小时。 而赵东率领的甲方团队与监理公司,也都吃睡在工地。 利物浦钢铁厂的设备拆除,原定是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任务,赵治民率领梅钢的技术团队从旁协助,以便新浦这边能无缝衔接设备的安装。 不过,利物浦方面的拆除作业明显跟不上这边的土建速度,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就不得不把拆除作业,重新分包给梅钢承担;仅此梅钢就多了四百万美元的额外收入。 截止到十二月上旬,梅钢这边也投入三百余核心骨干,参与作业区工程建设及后续的设备安装工作,而接下来,更大规模的招聘工作即将展开。 西尤明斯原计划要向新浦钢厂派遣四十人的管理及技术团队,此时已经主动消减到十五人名额。不过沈淮心里还是只希望西尤明斯、飞旗实业派遣两三名财务管理人员参与新浦钢厂的管理即可。不然外方随随便便一名派遣员工,年薪就要好几十万,足够在国内多聘请一名顶级的管理及技术人员加强梅钢的团队水平。 “我们目标是明年九月全部建成,这里的建成是主体项目顺利投产运营,而不单是项目主体竣工,”沈淮向华东铁路局、省国投、淮煤集团的官员介绍道,“届时煤铁码头会同时启用,每月将至少有十二万吨焦炭、三十万吨铁砂石经铁煤码头输入。当然了,徐东铁路东延线工程我们预计花费一年半时间建成,倘若能赶到明年九月之前建成,那每月十二万吨焦炭,我们就可以直接向淮煤集团购买了……” 沈淮的话对淮煤集团的官员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九六年焦炭价格近年来达到一个高峰,每吨超过七百元;新浦钢厂建成之后,一年将耗用一百五十万吨焦炭,总值将近十亿。 对淮煤集团来说,这绝对是一笔能让他们整个集团都立即扭转当前亏损困境、极具诱惑力的大单。 要是能确保这笔大单由淮煤集团供给,总投资不过三亿元的徐东铁路单轨东延线工程,淮煤集团出资承建都没有问题。 淮能集团虽然也即将进入淮西煤炭开发,但要形成一两百万吨的焦炭产能,还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即使将来由淮能集团负责新浦钢厂的焦炭供给,但只要徐东铁路连上新浦港,淮煤的电煤、焦煤、焦炭等经新浦往华东、华南地区输送甚至出口日韩,都有助淮煤集团摆脱当前的经营困境,使得业务能得大发展。 淮煤东出的概念一提出来,淮煤集团以及淮西市地方煤企就成为最坚定的坚持者,不是没有缘故的。 徐东铁路东延线在施工上没有什么难度,前期工作已经做得充分,拆迁工作也在分头进行,就等华东铁路局放行。 计划是用一年到一年半时间完成,但只要华东铁路局在年底之前给出批文,沈淮甚至同时招标多支施工队伍上线,九个月铺完三十公里的铁轨,与煤铁码头同时启用,并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东延线工程是单轨,运力有限,但哪怕先期经徐东铁路、新浦港只形成两三百万吨的淮煤输出规模,都会刺激各方加快推动徐东铁路改造项目。 每吨煤经新浦煤码头转运,对港口来说,只有十几、二十元的收入,聊胜于元,但唯有大规模的煤炭资源经新浦港输转,新浦港才会具有发展洗煤、炼焦等相关产业的可能。 届时一年三四百万吨的煤炭输出,对港口来说就能多增加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收入;而刺激资本进入新浦开发建设更多的泊位码头,最直接的驱动力就是盈利以及更多的盈利。 淮海省国投、淮海煤业以及华东铁路局的官员,在实地考察梅溪及新浦等地的开发建设工作之后,都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不知不觉之间,也将沈淮围在众人的中间听他描述新浦港未来的蓝图,这些都叫宋乔生看在眼里。 宋乔生心里清楚,在场的人里真正知道沈淮跟宋家关系的并不多,即使知道沈淮跟宋家的关系,而如梁道成等人,也完全没有必要对沈淮这么一个小辈假以颜色,此时应该是单纯的给新浦或者说包括梅溪在内此时的发展成就以及未来的发展前景所吸引。 宋乔生的脸色如故,认真倾听沈淮以及陈宝齐等地方官员对经济建设的介绍,有时候甚至也追问一些引起他关注的细节,叫人看不出半点的异常,但他的心底,忧虑却在加重。 在国内,在计划多过市场的时代,政治利益的交换,无疑是维系派系存续最核心的凝聚力;而进入市场多过计划的经济时代,单纯的政治利益交换就已经有严重的不足,资本维系或经济利益的交换跟联系,则显得更有持续性跟韧性。 这也难怪在上层那么强势的纪系,也要如此努力的去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 宋乔生心里细想他这次南行前海诚对梅钢系在东华形成及未来发展潜力的评估,暗感谭启平最终给逼走,以及梅钢系此时能在东华跟赵秋华所属赵系分庭抗礼,真不是什么偶然。 这么看来,淮能集团的人事安排,还需要更细致的斟酌才行。 第六百一十四章 情迷 宋乔生他们明天上午要从徐城乘飞机回京,晚宴过后,市里就安排警车,护送车队离开东华,沈淮与陈宝齐、高天河、熊文斌等人一起送到国道收费站才停下来。 陈宝齐、高天河等人随后坐车返回市里,陶继兴家里有些事,也先回去了。 看着隐没于夜色之中的车队,沈淮转身坐进熊文斌的车里,掏出烟来递给他。 “不抽了,等会儿直接回家,”熊文斌将烟推回来,说道,“一身烟味,还要给说落……” “我不是说白老师的坏话啊,她管得也太宽了啊。走,到你家抽烟去,我们今天帮你报仇解恨,”沈淮笑道,按着车窗,跟坐在他专车里的王卫成、宋晓军、黄新良等人说道,“到熊市长家抽烟去!” 熊文斌说道:“你新官上任,明天上午霞浦县还要开组织会议,你不回去准备准备?” “没事,我脸皮厚得很,加上年纪轻没经验,就算在组织会议上说错了什么,也不怕别人给我小鞋穿……”沈淮笑着说道,对明天县里的会议倒不是十分的在意。 坐在这辆车里的郭全,接过话茬说道:“葛永秋调到西城区后,霞浦县这边的人事调整,市常委会议也给予充分的支持,陈宝齐书记他们眼下的重心真是转到西城区去了。” “打擂台赛好啊,”沈淮笑着说道,“即使过热的投资发展,也会有一些问题,但总比无休止的内耗、拖后腿要强。对陈宝齐来说,即使他在梅溪、新浦发展里占不到大功劳,但将来也少不了他一个‘稳定大局、发展局面’的评价。” 熊文斌点点头,说道:“陈与谭的区别,也许就在于谭启平书记到东华来时,形势看上去有些乐观了。” 沈淮笑了笑,说道:“老熊你对陈、谭两人的评价还真是严厉,不过这也是事实;谭、陈在到东华出任市委书记之前,履历上有异同,但谭、陈到东华后的不同表现,还在于他们对东华形势的不同判断,并不能简单的说谭启平的控制欲强,陈宝齐的控制欲不强;不能因为陈宝齐这时候没有动作,就对他大意了。” “他们还没有动作啊?”郭全在旁边委屈的说道,“市里都公开发文了,要求市级各大商业银行加大对西陂闸区产业区发展的支持,市里对西陂闸区的企业信贷,还直接给贴息补贴。从梅溪发展出来的国资平台模式,他们学得惟妙惟肖,利用淮能集团支付的两亿资金组建港投集团之后还不满足,现在又组建市工投集团,恨不得要把所有的市属企业都划入市工投集团旗下,市政府更是直接发函,要求市属企业积极筹划往西陂闸产业区转移事项……” 虽然中行、建行、工行、交行等商业金融机构毒莉性强,但跟地方上依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市委市政府公开发文,要求市级商业银行加大对西陂闸区产业区的支持甚至直接的贴息补贴,就是要推动市级信贷资源大幅度往西城区倾斜。 信贷资源跟地方存储规模有着直接的关系,除此之外还要增加,就需要上一级商业银行的额外支持。 东华这两年经济发展迅速,信贷规模大幅增涨,总量达到九十亿,主要还是唐闸区的存储规模增涨很快——这时候市里发文要求各商业银行利用从唐闸区吸取的存储,转移到西城区更大力的支持西陂闸产业规划区的发展,本身就是对唐闸区不公平。 而市政府发文要求市属企业往西陂闸产业区转移,则更是**裸的资源倾斜了,也难怪郭全等人对此会有意见。 沈淮笑道:“这还要算是陈、高的职权所在吧;规则之内的事情,懒得说他们什么了。老熊,你说呢?” “西陂闸产业区要真能发展起来,地方经济还是受益的,”熊文斌说道,“毕竟让东华其他地方破落不堪,衬托出梅溪、新浦两枝独秀,也非我们的本意。” 沈淮点点头,他主要也不希望东华未来的发展给尔虞我诈的内斗所消耗、所拖延,一定程度上的妥协都是必要的。 即使能猜到背后受胡林等人控制的天益集团,通过资华实业在西陂闸港产业规划区内划地建医药产业园,圈地之心昭然,即使知道高天河屈服之后,在陈宝齐的控制之下,市一级的商业银行信贷资源以及市属企业都会集中往西陂闸产业区集中转移,这对新浦、梅溪多少有些不公平,但沈淮也无意施加什么阻力。 他们做出适当的让步,也非没有好处,至少也叫陈宝齐、虞成震等人对唐闸、霞浦保持了克制。 这一轮的人事调整里,除了葛永秋调离霞浦县,沈淮代县长之外,同时陶继兴等人推荐赵天明出任常务副县长兼城南开发区党工委书记、戴泉担任县常委,熊文斌在唐闸区推荐何清社出任常务副区长、李峰担任纪委书记、两人同时进区常委以及黄新良担任市政府办副主任兼梅溪新区工委副书记、管委会主任等一系列重要的人事安排,陈宝齐、虞成虞等人也没有横加阻拦。 这就使得东华三区七县,梅溪系在唐闸区、霞浦以及嵛山县的地位彻底巩固下来;当然在市里面,特别是虞成震即将接替退二线的陈明经担任市委副书记分管纪委、组织工作,梅溪系无疑还处于相对的弱势。 *********************宋乔生他们晚宴后就赶着回徐城,以便明早从徐城乘机回燕京,沈淮他们坐车到熊文斌家,才过八点钟。 白素梅看着沈淮他们走进来,都有些奇怪:“怎么结束这么早?” “宋部长他们赶着回徐城,我们送到收费站就回来了……”熊文斌说道。 沈淮掏出烟来,作势要分给熊文斌,又恶作剧的问白素梅:“白老师批准熊市长抽烟不?” “你们抽烟,问我做什么?”白素梅奇怪的问道,看到大家都笑了起来,更是疑惑不解。 “你这浑小子。”熊文斌笑骂道。 熊文斌接过烟来刚要点上,不想熊黛妮从里屋走出来,直接将烟跟火机没收,说道:“七七还在咳嗽,爸你怎么又在家抽烟了?” 熊文斌无奈的跟沈淮摊手道:“这个就没辙了;你现在还没有结婚生子,所以识不得妻奴、儿女奴的苦处……” “原来是沈淮要抽烟啊,那我可不敢拦着。你们抽烟,我抱七七到院子里躲一会儿,等你们过足烟瘾再回来……”熊黛妮笑着将烟跟火机还给沈淮。 看着熊黛妮叫人怀念的脸蛋,只恨没有机会亲近;沈淮接过烟跟火机,手指与她的掌心相接,也有旖旎的触心,他涎脸笑着说道:“黛妮变得法子骂人可狠了,给扣一个摧残祖国花朵的帽子我可受不了;我们还是去院子里抽烟吧……” 熊文斌家虽然换了带院子的公寓楼底层,但客厅挤下这么多人谈事情,还是有些拥挤,还不如到院子里围桌而坐聊天痛快。 室外有些冷,熊黛妮拿了件大衣出来给她爸披上,就进去沏茶了。 沈淮站起来要进屋上厕所,转身出来看到厨房就熊黛妮在里面往茶杯里放茶叶,走进去贴着她软柔带香气的身子,说道:“前些天听说你到徐城参加培训了,怎么没跟我说?” 熊黛妮心虚的看了一眼客厅,屁股往后蹶了蹶,将沈淮的身子挤开些,说道:“作死啊,你不让我活了,”又说道,“再说了,你在徐城给泼得那么痛快,我会那么不知趣凑过去啊?” 沈淮咧嘴苦笑,省经院教职工食堂那件事应该不可能瞒得过熊黛玲,熊黛玲未必会大肆宣扬,但跟黛妮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事真是没处解释去。 见沈淮咧嘴苦笑,熊黛妮又说道:“到徐城培训就两天,还都跟黛玲在一起,”又心虚的看向客厅,身子轻轻的挤了沈淮一下,说道,“你快把茶端出去,不要叫我妈看到了……” 熊黛妮在屋里穿得单薄,身子挤过来,丰腴而软柔,挤得沈淮小腹热气腾腾。 这几天烦心事真是够多了,也没有时间放松一下。 听着客厅里的脚步声传来,沈淮往边上站了站,跟熊黛妮说道:“文山商场要改制,市里计划组建商业集团,你还会继续留下来吧?” 熊黛妮低着头弄茶,心虚的不敢看她妈走进来,低声“嗯”道:“市里的改制,跟我们基层关系不大,照样工作拿工资,待遇可能还会好一点吧……” 待她妈端了先沏好的茶走开,熊黛妮才吁了一口气,不料一分神,倒水忘了杯子,拿滚烫的水溢出来烫了一下手,咧着嘴却不敢叫出来,只是娇怨的看着沈淮:“看你在这里捣乱的……” 沈淮拿起熊黛妮给烫着手指含在嘴里,熊黛妮吓得忙抽出手来,嗔怪的瞪了沈淮一眼,心却给沈淮这一含软得跟流蜜一般,情不自禁的贴过来,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催促他快出去…… 第六百一十五章 棒打鸳鸯(一) “田家庚书记要求全省加强推动基层干部交流的工作,苏恺闻昨天交了申请上来……”熊文斌说道。 田家庚到淮海省后,就推动党政官员跨区域交流、异地任职的工作,也是想在一定程度上改观地方政商势力畸形展的现状。 “哦,”沈淮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愣,但细想苏恺闻确实没有必要死守在梅溪,借基层干部交流的机会跳出东华才是正常;这边也没有必要强留他。 至于苏恺闻会交流到什么地方去任职,这个也完全不用别人帮着担心什么,他老子苏唯君作为省委秘书长,虽然是十一人省常委里较弱势的,但好歹也是省常委。苏恺闻借这次机会,升上正县处级都也很正常;他主动递交申请参与干部交流,应该是已经找到出路了。 熊文斌这几天都在徐城参加淮煤东出工作的会谈,昨天才回来;苏恺闻昨天就交申请,沈淮就不知道这单纯是巧合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苏唯君这几天没有露面有关…… 沈淮看了熊文斌一眼,知道他也有这方面的猜疑。 沈淮摇头而笑,说道:“这事或许要怪我太会胡闹了……” 熊文斌也是无奈一笑。 苏唯君再弱势,也是省委常委。 宋乔生到徐城来,苏唯君没有露面,姿态就很明显了。 只是苏唯君这次摆明姿态疏离宋系,是因为此前的沈谭之争一直都心存怨恨,还是说从徐城炼油事件里看到宋系内部的进一步分裂才最终下定决心?这个不好猜测,总归是跟沈淮有直接的关系。 沈淮又问道:“周岐宝呢?” “他应该不会走吧。”熊文斌说道。 沈淮点点头,心想相比较之下,周岐宝的出路要比苏恺闻窄得多。 周岐宝是谭启平的嫡系,谭启平给边缘化之后,他想在别地找到好位置就很困难。他留在唐闸区,好歹还是实权在握的区委副书记兼区长,这边再怎么不待见他,总要照顾到他应有的职权,压制太厉害,反而会给陈宝齐、虞成震揪住把柄;而周岐宝要是通过关系调出唐闸区,顶多担任县区委副书记或局党组副书记享受正处级待遇,捞到党政正职的可能性甚微。 回想这一年来的是是非非,沈淮也禁不住要叹气。 年初的风波还没有过去一年,谭启平在东华留下来的痕迹,就将要给抹平了;就连阚文涛也于月前上调到省检察院任职。 虽然阚文涛到省检察院后会享受副厅级待遇,但在“大公安、小法院、没爹没娘检察院”的当下,阚文涛的这次调职无疑是给边缘化了。 虽然以后彼此也免不了会有交集,但沈淮回想过去多年的争斗,还是禁不住唏嘘不已。 接下来又谈了一些市县工作。 当前市县工作重点,除了重点项目、重点工程各方都在不懈努力的推进外,还有一个就是郭全在过来车上所说了市属企业深化改制的问题。 现在各省市的国有企业改制工作,都还在试点阶段,没有全面的铺开。 有些省市试点工作做得早、铺开的摊子大,有些省市则要保守得多,跟地方上改制的阻力以及推动改制工作的决心及准备等等,都有直接的关系。 东华市属企业的改制试点工作,从谭启平时期就开始在做,市钢、市锻压厂都是第一批列入改制试点的市属企业,坎坷的走到现在,市一级也差不多有大半的国营企业进行了股份制改造,变身为国有或国资企业。 不过大多数的改制工作都不足够深入,更多都是名义上将厂长改成董事长或总经理,并没有从根本上做到“产权清晰、权责分明、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目标。 眼下,陈宝齐、高天河、虞成震等人都主张用梅溪的模式,在市属国企工委之下,成立国资投融平台,整合市属国企的资源。 说白了,就是陈宝齐他们也意识到,他们如果拖延脚步,市属国企的资源会像市锻压厂一般,逐渐的先给属于梅钢系的京投、梅溪开集团先消化掉。 沈淮这段时间在徐城参加党校进修,闲余之时又忙着筹划淮煤东出的事情,没有太多的精力能时刻关注到东华这边的一举一动,虽然知道陈宝齐他们在参加国企改制上的步伐,但也不清楚他们已经做到哪一步了? “商业集团、城投集团的组建方案已经递交上来,市委组织部那边还出了一个将电视台跟东华日报社等机构拧合起来组建新传媒集团的方案,”熊文斌 说道,“这些方案近期就会拿到市常委会议上讨论表决……” “市委宣传部主张将市电视台、东华日报社成立新传媒集团?”沈淮疑惑不解的问道。 无论是在市物资公司及文山商场等部门基础之上组建市商集团还是成立负责城区基础设施投资建设的市城投,沈淮即使还没看到具体的方案书,但大体知道方案的一些细节。 只是将市电视台、东华日报社整合组建新传媒集团,沈淮知道周裕年初就有相关的想法。只是考虑到一旦组建新传媒集团之后,会导致宣传部对传媒机构的控制减弱,建议有可能遭至宣传部内部的强烈反对,故而这个想法周裕也是压在心头,没有公开的提出来。 周裕没有可能不跟他先说一声,就直接将方案递到市里啊?沈淮心里想。 “戚靖瑶就这两天提的方案,组建新传媒集团之后,人事及业务还受宣传部分管,资产管理方面会并到市政府口来,”熊文斌说道,“我也是昨天才看到方案,周副部长那边有没有跟你说?” 既然是组建新传媒集团是戚靖瑶提议,经市委宣传部转交市政府参详的方案,周裕作为宣传部的党组成员,也应该参与了市委宣传部之前的内部讨论。熊文斌认为他会从周裕那里知道这事,并不是看穿什么,而是认为周裕应该及时知会他此事。 沈淮也没有办法跟熊文斌解释周裕她早有类似的想法,心想周裕没有打电话跟他说这事,大概是不想这时让这事分他的心。 倒无法急着打电话安慰周裕什么,只是戚靖瑶的每一步都由不得沈淮不小心,他说道:“我等忙过这两天,也抽时间看看新传媒集团的方案……” “你是该看看戚靖瑶提的方案,有几处不是很明显的伏笔在里面……”熊文斌说道。 “好吧,等我看过之后,再喊周裕副部长研究一下。”沈淮说道。 这会儿,沈淮搁桌角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见是小姑宋文慧的电话,心里疑惑:这时候小姑宋文慧应该还在回徐城的路上,这才分开一个多小时,又有什么事情急着打电话过来? 熊文斌、黄新良两人坐得离沈淮近,都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也一样疑惑。 沈淮接触小姑的电话,问道:“小姑,有什么事情啊?” “你看着点宋彤……”小姑宋文慧在电话里说道,声音有些沙沙的。 “宋彤不是跟你们回徐城了吗,要我看什么看啊?”沈淮奇怪的问道,“我最快也要到月底才能脱身去徐城……” “她说鸿基在东华还有核算没做完,刚拿了辆车,掉头回去了……” 这时候沈淮听到宋鸿军在旁边“嘿嗤”的捂着嘴偷乐,头都大了一圈;接着就听见小姑拿手机“砰砰”的敲宋鸿军的头。 沈淮都不知道宋彤跟周知白现在的关系到底是怎么一个状态。 在儿女婚姻问题上,小姑是老派人物,严肃得很;再说他自己也是小姑包办婚姻的“受害者”,不敢胡乱说话,只能苦着脸在电话跟小姑说道:“要不等宋彤过来,我直接拿根绳子把她绑了,再给你送到徐城去?她大姑娘一个,要我看,我可看不住啊,还是直接给你绑回去省事。” “你也少胡扯,”小姑在电话里头说道,“宋彤性子没定下来,谈了几次恋爱说分手就分手,也不给家里一个说法,你说这次能让她任着性子来?” “得,我知道了,宋彤开的是什么车?我等会儿去收费站堵她去。”沈淮灰溜溜的说道,在这种事上,小姑比他们谋划得深。 挂了电话,见熊文斌他们眼睛都看过来,知道他们都听到小姑宋文慧在电话里跟他谈了什么,沈淮苦笑一下,说道:“不跟你们多聊了,我还要赶着过去棒打鸳鸯呢……” 这两天陪同二伯宋乔生一行人参观视察,主要是市县党政班子的官员,回来后沈淮也没有再见过周知白。 宋彤还是前年第一次到东华来,后来就直接到鸿基投资做财务上的管理工作,之后隔三岔五的往东华跑,有时候沈淮能撞到她人,有时候也撞不到她人。大家都晓得她跟周知白接触较多,也偶尔会拿这个开玩笑,但真的去想两人有没有结合的可能时,就会现整件事其实很麻烦。 沈淮也不能说小姑的担扰跟不赞同没有道理,恰恰是很有道理,他不得不出面跟宋彤认真的谈一次。 熊文斌也不好就这事说什么,只是笑着说道:“宋彤刚在半道拐头,过半小时你再去堵人就行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棒打鸳鸯(二) 想到要去跟宋彤认真的谈感情问题,沈淮就头痛不已,他自己都还一团乱麻,又有什么立场去做别人的思想工作? 沈淮坐在院子里,拍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办。 熊文斌、黄新良、王卫成、宋晓军等人坐在旁边,也没有办法就这事给什么意见…… 倘若周知白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那也就罢了,无论宋彤与周知白将来的关系怎么发展,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如今周知白是周家站在台面上的代表人物,也是执掌新浦航运集团、发展新浦港航运业务的负责人,在梅钢系内部的分量举足轻重;而宋彤在感情问题又表现得“任性、不成熟”——要是任宋彤与周知白去发展一段不成熟、不稳定的感情关系,这会给梅钢系带来很大不稳定的隐患。 沈淮与成怡的关系变得胶着难解,无非也是他们两人之间不再是单纯的二人关系,沈淮都不知道宋鸿奇、宋鸿义、刘建国他们这次回去,会不会卯足了劲坏他跟成怡的“好事”了。 “你们说,好事摊不到我头上,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麻烦事缠上来,真是命苦。”沈淮抱怨的说道,扭头要喊司机小马把车钥匙拿给他,就听见熊黛妮站在大门口说:“这事你该找周部长一起过去……” 沈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猜熊黛妮是意有别指,仰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里没有什么异常,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感情的事情要背着当事人谋划什么,不找当事者的家人商议,应该找谁? “也是,”沈淮说道,“我打电话给周部长,宋彤过来还要安排睡的地方呢,索性让周部长领她回去得了。要是大棒打不散鸳鸯,她们就成了亲戚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都说这事周裕出面合适。 要是宋彤跟周知白能发展稳定的感情关系,这也是好事。 ****************** 既然约周裕出来见面,沈淮就不在熊文斌家这边耽搁什么,打过电话,就直接开车到文山苑将周裕接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沈淮在电话只说发生的恶性_事情,一定要她出面解决,周裕不明就里,心慌慌的穿了外套走到小区门口等沈淮过来。 “我小姑怀疑小白同学诱拐宋彤同学,要我拿绳子把这两家伙绑起来抽一顿,”沈淮伸着懒腰,嘻皮笑脸的说道,“你说这事我不找你联手干,找谁去?” “宋彤不是回徐城了吗?”周裕同样疑惑的问道。 “半道拿了辆车又往回赶了,”沈淮拉周裕上车,发动车离开文山苑小区,说道,“走吧,我们去收费站截她去。” “我弟哪点不好了,哪点配不上宋彤了?”周裕横了沈淮一眼,一听沈淮要拉她一起去棒打鸳鸯,阻止宋彤跟她弟弟在一起,心里就不乐意了,气鼓鼓的说道,“何辙我们周家的人,就该给你们宋家人占便宜了?” “这事可不赖我,”沈淮笑着说道,“宋彤之前谈过两次恋爱,都无疾而终,什么原因都没有跟家里说。小姑怕她性子不安分,最后害了小白同学,说到底也是替你们周家考虑……” “感情上的事,怎么跟长辈交流?代沟知不知道,亏你还没有过三十岁呢,你要是跟女朋友分手了,你会把原因告诉家里啊?”周裕说道。 “我这不是拉你一起去问个究竟吗?”沈淮呲牙说道,“你要再有什么护短的怨气撒我头上,小心我停下来打你啊?” “你来啊!”周裕挑衅的说道,见沈淮将车子往阴暗处开,又吓得求饶,“宋彤都要到了,没时间跟你疯了……” 确实没有时间停车下来缠绵,沈淮又将车开回到大路,问道: “戚靖瑶提议组建新传媒集团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 “……”听沈淮提到这个,周裕也禁不住的轻叹了一口气,“四天前部里召开党组会议,那女人突然抛出这个方案,甚至都没有来及得讨论什么,陈树森就直接要求党组成员表决。你在徐城闲不下来,我想着这事最会还是要市政府给意见、市常委会议表决通过,就没有提前打电话烦你……” “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嫌烦过?”沈淮说道。 “我是担心你烦心事太多;陈树森都站到他们那一边去了,这件事硬要争,也没有意义。”周裕说道。 “……”沈淮轻叹一口气,大家都在抢先手,在组建新传媒集团的事情叫那个女人抢到先手,这边要反制是很困难,市委宣传部长陈树森的站位代表陈宝齐那边又拉到关键一票,又问周裕,“有没有可能走漏了什么消息?” “改组的问题,我小规模的在市电视台内部做过调研,但具体谁泄漏消息,现在还只锁定四个可疑的人,”周裕说道,“那个女人到东华后,部里就说她长期干过媒体工作,将东华日报社划归她分管,没想到她同时又在市电视台埋了钉子。我们真是对她有些疏忽了。” 沈淮是真没有对戚靖瑶掉以轻心,但他对戚靖瑶的警惕跟重视,又没有办法提醒周裕她们什么,难道跟她们说,他在这个女人手里栽过大跟头? 沈淮问道:“哪四个人比较可疑?” “说了你别不高兴。”周裕说道。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沈淮疑惑的问道。 “其中一个人就是你在霞浦的小情人。”周裕说道。 “谁啊,我在霞浦还有小情人,我怎么不知道?”沈淮装糊涂的问道。 “戴影,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吧?”周裕问道。 “是她啊,我还以为你说谁呢?”沈淮心虚的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周裕说寇萱呢,寇萱应该跟市电视台八辈子都扯不上关系,不过戴影也应该跟市里没有挂钩才对,疑惑的问道,“戴影这个女人我认识,她是霞浦县电视台的主持人,她怎么可疑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周裕定睛看着沈淮,“戴影两个月前调进市电视台了……” “谁调她进市电视台的?”沈淮问道,他是真不知道这事,又不分管宣传口的工作,县电视台主持人调动工作,也不应该要汇报到他这边。 “一个副台长,”周裕告诉沈淮一个人名,又说道,“没想到你在霞浦还挺假正经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签字放这小骚狐狸到市台了……” “我怎么就不假正经了?”沈淮脱口而出的问道,话出口就恨不得“呸”自己两口,见周裕笑得花枝乱颤,伸手到她怀里摸了两把,才算解恨。 市委宣传部长陈树森都站位过去了,戚靖瑶这女人善于搞事,周裕在宣传部就成了少数派,组建新传媒集团的事,怎么都难占上风,这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 路上没有耽搁,沈淮开车到国道口的收费站没多久,宋彤就开着一辆黑色别克从收费站出来,沈淮开车过去,将她截停下来。 “怎么又回来了?”沈淮隔着车窗问宋彤。 “我妈她真是烦人呢!”宋彤拍着光洁的额头,当然知道是她妈通风报信,才叫沈淮赶过来截到她,无奈的问道,“我妈怎么给你下指示了,要把我绑了送回徐城去?沈淮,我可警告你,你要真这么做了,咱们兄妹之情就断了……” “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啊,我这不是还没有开始做思想工作嘛?思想工作做不通,才会拿绳子绑人,”沈淮笑着说道,“周知白有什么好的?别看他现在长一张小白脸挺英俊的,但过不了两年,脸皮一皱,头发秃光,扔大街上你都懒得看一眼。” “千金难买我乐意。”宋彤扬手跟周裕打招呼。 “周知白都三十一了,没有结婚,你就真不怀疑他有什么毛病?”沈淮问道。 周裕藏在下面的手掐他的力气加重,沈淮也忍不住弯起身子。 “我好歹谈过两次恋爱,男人正不正常,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女孩子啊,”宋彤说道,“好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不要遮遮掩掩的。周知白之前的女人,我见过,我也不管他是不是跟谁还有什么藕断丝连的关系,就觉得拿他跟你、跟鸿军比,他比你们这些人渣强——你还有什么问的……” “这傻丫头,这回真是给骗得不轻;我管不了,交给你了,”沈淮无奈的跟周裕说道,让周裕坐宋彤的车领她回去,临走前,又跟宋彤说道,“对了,你今天虽然对我横加诽谤,我也不跟你计较,不过你哪天要是把周小白玩腻了,知道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还帮你去安慰一个受伤的心灵。” 宋彤不示弱的瞪了一眼,说道:“那你就等着吧,有得你等呢……” “你个死丫头,”沈淮伸手过去,在宋彤的脑袋上打了一下,“你再朝我瞪眼,你爸妈那边的工作,你自己回去打翻天去……” 沈淮这么一说,宋彤就没有嚣张气焰了,苦着眉头哀求道:“我爸的工作好做,但我家是我妈做主。我妈是个老顽固,你也是受害者,你不会看着我妈把我往火坑里推吧?” 第六百一十七章 路遇 周裕与宋彤开车先走,沈淮坐车里给小姑打电话。 宋文慧倒也不是就强烈反对宋彤跟周知白交往,而是担忧宋彤的“不成熟”,会给当前在刀锋上跳舞的梅钢系带来额外不稳定的因素,接到沈淮的电话,沉吟片刻,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下回来,跟周炎斌见一次面,你说让谁当介绍人合适……” 听着小姑认可宋彤跟周知白的关系后就想直接找周家长辈开始谈婚论嫁的步骤,沈淮头痛不已,咧着嘴问道:“会不会太急了?” “这有什么急的?”宋文慧她们这个年纪的人,可不会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劲的,在她们看来,男女双方把关系确定下来而不着手谈婚论嫁的步骤才是不正常的,而且即使是自由恋爱,照着老规矩,还是要找两个介绍人充当媒人角色,“宋彤过年都二十六了,那个周知白有三十二了吧?” “对,对,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都是耍流氓……”沈淮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说服不了小姑,心想此时的周家长辈多半跟小姑一个心思,让他们凑一起商量去,他不掺合这事。 接着就听见宋鸿军在电话那头笑着接过话茬:“咱家宋彤绝不能给人家随随便便的耍流氓了!”他们还在回徐城的路上,不过宋鸿军接话茬的下场就挨一顿敲。 “你跟鸿军的事情,不要以为能缓一下。你跟成怡都交往两年多了吧,该有了动静。人家成怡跟宋彤是同年的,过年也二十六了,你这么拖着人家,不是耍流氓了?”宋文慧在电话对沈淮还是穷追不舍。 “好,好,我回头就找成怡商议结婚的事情。”沈淮招架不住,只能告退求饶。 “你这话是唬鬼,结婚的事情只要你点头,不用你来操心!”宋文慧说道。 “现在去说这个事,不是找不痛快吗?”沈淮说道。 “你也知道啊。你要是早把生米煮成熟饭,事情有现在这么麻烦吗?”宋文慧在电话责怪道。 “好,好,我回头专心研究生米怎么煮成熟饭这事,下回保证不让小姑你失望”沈淮说道。 “你现在也是县长了,说话不要老没有正形;跟鸿军似的,一辈子都没有个大出息。”宋文慧说道。 “又挨着我什么事了?”宋鸿军在电话那头抱屈的说道,“沈淮骗小姑娘有的是手段,只要沈淮能把成怡骗得团团转,成文光、刘雪梅想反悔都来不及。你看看宋彤,铁心跟着人家,夜奔的桥段都出演了,小姨你能做得了主?” 听着小姑在电话那头又骂宋鸿军,沈淮就不再掺合进去挨骂,赶紧挂了电话。 沈淮刚要动车回去,有两部轿车从收费站出来,车较快。 戚靖瑶跟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坐在第二部奥迪车的后座;错身而过之际,彼此隔着车窗对望,那男子脸形跟胡总理颇为相肖,沈淮心想他就是胡林吧? 胡林藏身幕后控制的天益集团通过资华实业,控制高家的万虎集团,参与宝和集团的船舶项目,又在西陂闸产业规划区圈地搞医药产业园,两个项目涉及的投资总额高达三十亿。胡林再大的谱,也不可能对这两个项目不重视,他出现在东华再是正常不过,只是不为人所知而已。 沈淮此前也没有得到胡林到东华的消息,这也是彼此第一次见面。 两部车在前面停下来,沈淮也不会胆怯什么,缓缓将车开过去。 胡林见沈淮停车过来,也打开车门,下车伸手道:“我是胡林,想必你听说过我。” 沈淮瞥眼见戚靖瑶以及坐在副驾驶位上不动的戴毅一眼,胡林的随行人员都坐前辆车里,面孔都很陌生,他与胡林握手,说道:“我是沈淮,想必戚部长、戴总跟你说过我……” “可不单靖瑶、戴毅提过你,徐城炼油一事惊得到处都鸡飞狗跳,你如今的名气可不比我小。”胡林敛着眸子,目光落在沈淮的脸,似乎想从沈淮的脸上挖出什么隐密来。 徐城炼油除了徐城市之外,也就股市圈子里会比较关注,但如果徐城炼油一事经刘建国等人传到京城公子圈里,沈淮也能猜测绝对不会有他的什么好名声;没想到刘建国他们的动作还挺快的。 胡林暗夹讥讽的话,他听来也是一笑,说道:“梅钢吃下徐城炼油是有些难看,实不如天益在资华实业上稳扎稳打的手段漂亮。戚部长在东华的手段也很漂亮,得空我会虚心请教的……” 车门打开着,戚靖瑶虽然没有动,但也能跟沈淮打到照面,听沈淮提及组建新传媒集团的事,不动声色,也不应声。 接下来就没有再谈什么,告别,沈淮坐回车就先行离开。 ***************** “我在国外窝了两年,没想到国内的变化真快,”胡林坐进车里,抱着头轻声感慨道,“以前烂泥一样的货色,如今也都能扑腾出些浪花来了。” 听胡林这么说,戚靖瑶知道他对沈淮还是心存轻视。 “这小子搞了一个淮煤东出的概念,乍听上去还是挺吓唬人的。这事要是叫他们干成了,淮能集团经徐东铁路往淮西煤炭资源延伸,集煤电、铁路、港口、航运一条线,都几乎不容其他人插手,这想想都叫人害怕。没想到啊,这饭还没有煮熟呢,他们自己就先狗咬狗的打起来了,”戴毅带着些许不屑及幸灾乐祸的笑道,“看来这小子的格局也就那样了,戚部长,你说呢?” 戚靖瑶透过车前窗,看着在夜色里急驰而去的黑色桑塔纳,对戴毅的问题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戴总看问题的目光总是极准的……” 她倒不是需要敷衍戴毅,而是胡林的性子比较霸道,戚靖瑶知道这时候跟他说什么应该更重视沈淮的话,只会惹得他不快,甚至可能引起他不必要的猜疑。 多说无益,不如不说,只是戚靖瑶心里远没有胡林、戴毅那么乐观。 宋乔生南下视察东电的党建及人才培养工作,为徐东铁路改造及淮煤东出项目造势,而之前一直都在股市里翻腾的刘建国出现在徐城接待宴会上,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当然了,沈淮不公开掀桌子将徐城炼油的事情捅出来,外人对刘建国出现在徐城的动机只能是猜测,而难以肯定。 沈淮掀桌子,将徐城炼油的消息公开之后,外人也就基本能肯定刘建国出现在徐城,是有意介入梅钢的借壳上市,而且这事是得到宋乔生、戴成国等人的默许或者说是肯。 沈淮在省政府招待宾馆的休息大厅里,当着三四十人的面,公开披露出梅钢会经徐城炼油借壳上市的消息,刺激外围资金涌进、股价上涨,说白了就是阻止长丰、合元证券介入梅钢借壳上市的事情里来。 表面上是沈淮拒绝在梅钢借壳上市的事情,跟刘建国等人合作,而背后更直接的因素就是,沈淮不惜翻脸掀桌子,也不容许有宋乔生、戴成国在幕后有渗透控制梅钢的半点可能。 胳膊拧不过大腿,不会有人认为沈淮此时跟宋乔生、戴成国翻脸有半点赢面, 但是两年前沈淮与谭启平斗得势不两立、寸步不让,那时又有谁认为沈淮会有半点赢面? 此次宋系公开内讧,看上去沈淮表现得极不理智,后期会遭至宋乔生、戴成国等人严厉的限制,绝对的得不偿失,然而细想下来,情况未必就真如表面那么简单。 淮能集团得宋系支持大举参与徐东铁路改造及淮煤资源开,实力及影响力以及对淮海省经济的渗透程度,都会大幅激增,两三年间资产规模膨胀到百亿以上,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以往,淮能集团与梅钢两大集团是支撑梅钢系的双子星,沈淮的每一步动作,几乎都有淮能集团的影子相随。 沈淮这次公开对宋乔生呲牙,唯一短时间内不会伤害到梅钢,但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他对淮能集团的影响力及渗透力从此会受到严厉的限制。 淮能集团是电力部全资控股的国资企业,掌握最大话语权的不是宋文慧,也不是东电的哪个人物,而是背后电力部的大老板戴成国。 宋系当然不会立马叫支持沈淮的宋文慧靠边站,但更多宋、戴嫡系亲信进入淮能的管理层,使淮能集团与梅钢实质性的分离,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么看来,沈淮这次可以说是绝对的得不偿失、不理智。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沈淮这次表现乖顺,宋乔生真的就会容忍一家资本将迅膨胀到百亿以上规模的国资企业叫这个亲侄子一手把持,而不加以限制? 此前,宋乔生对这个亲侄子应该一直都有戒心,或者说打心底就不喜欢这个侄子,即使表面上不能反对,背地里加以限制手段都是不难想象的事情,不然沈淮跟谭启平的矛盾也不可能展势不两立的地步,不然也不可能有徐城这一出戏演出。 既然如此,沈淮对宋乔生等人表现得再温顺,也不可能得到更多的帮助跟支持,随着淮能集团的壮大,沈淮对淮能集团的影响力及渗透力注定会大幅给削减,而不断的让步反而有失去梅钢控制权之虞,还不如公开呲牙以示敌意。 虽然宋乔生、戴成国等人以后有可能会对梅钢的展加以严厉限制,但其他想看宋乔生、戴成国好戏,希望宋系分裂的人,这时候大概都会有一种梅钢快快展起来、好跟宋乔生恶斗一场的期待心态吧? 田家庚、徐沛这么快就对梅钢借壳徐城炼油一事表态支持,无疑也有这种心态性的因素吧? 虽然更具体的谈判还在进行中,梅钢借此事以较小代价掌握徐城炼油的炼化业务,无疑是确凿无疑的——故而这次事件,对梅钢来说,利弊暂时还难以判断。 也许在胡林、戴毅看来,沈淮会做事,但不会做人,最终还是不行的,但沈淮真要只是一个光会干事、不会做人的人,梅钢系在东华为什么又表现得有如此强的凝聚力? 而纪家的纪成熙在冀河港开中,跟沈淮私下接触较多,甚至在冀河港开中有所合作,以及崔向东去年为嵛山湖水库一事积极奔波以及这次又联名海军老干部向省里写建议信,推动海防公路建设,他们与沈淮之间难怪只是单纯的利用? 而宋系另一员大佬成文光会怎么看待此事,是继续支持他女儿跟沈淮结婚,还是这桩婚事从此就无疾而终,更直接关系到未来局面的走向。 戚靖瑶并不觉得现在就能对沈淮这个人放弃警惕。 第六百一十八章 分权 不能将宋晓军、王卫成他们丢下不管自己开车回霞浦去,沈淮就又开车绕回到熊文斌家 这时候夜色已深,也不再打扰熊文斌一家休息,沈淮接王卫成、宋晓军上车,将车钥匙丢给司机小马开车,他也是坐到后座闭目养神。 这几天经历的风波险恶,也是叫他心神疲惫,一直都没有放松下来的一刻。梅浦公路还有一层沥青面没有铺,目前只是初步通车,路面有些颠,沈淮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王卫成、宋晓军也不说话惊扰他。 醒过来,沈淮才觉车子已经停在住处的院门外,而王成卫、宋晓军、杜建则蹲在车外抽烟,司机小马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推开车门,问道:“都什么时间了,怎么不喊醒我?” “才十一点;你睡得香,刚好老杜赶过来,我们就在蹲在外面抽烟,”王卫成说道,“烟都抽没了,小马去买烟了……”其实杜建一早就在院门外等候,王卫成知道杜建的心思,也不在沈淮面前说破。 “老杜过来了,那就进屋一起再聊聊。”沈淮摸出钥匙打开院门,请杜建、王卫成、宋晓军他们进屋。 听到沈淮还有聊的兴致,杜建他们都露出喜色。 明天的组织会议,同时也是沈淮的任职大会。 从明天过后,霞浦县政府就将正式“改革换代”,他们作为嫡系,今晚又哪里能睡得着觉?””这三个月来,沈淮主要时间都在徐城进修,他们跟沈淮接触的时间也不是特别的多,故而对明后的安排,在沈淮正式找他们谈话之前,心里还有些忐忑。 ********************** 九月初寇萱回霞浦,进了县旅游学校读旅游管理,平时都住学校宿舍,但会定期过来把院子收拾得清洁整齐,还添了一些女孩子才欣赏得来的内饰。沈淮三个月没怎么回来住,进屋倒没有冷寂的感觉。 沈淮接替葛永秋全面主持政府工作,戴泉以县常委兼浦镇党委书记、浦开区党工委副书记,赵天明进常委兼任常务副县长,还只是县领导班子的调整。 要让县政府班子好的运转起来,事实上沈淮今后的主要jing力还要放在浦港的综合开上,而又不能叫县政府其他事务有耽误,县府办以及各局委的人事还要进行相应的调整。 司机小马买烟回去,就进厨房烧水沏茶,沈淮要杜建、宋晓军、王卫成在客厅里坐下来,说道:“县里人事调整的问题,我之前几次回霞浦,跟陶书记、顾书记、赵副县长也有商议,县府办工作这边就将由杜建你配合赵副县长负责……” 昭浦造船厂事件调查处置的结论就是徐福林开除公职,没打算处理秦丙奎,但秦丙奎硬气,直接辞去公职,自行下岗。县府办的工作就回到正轨,成为常务副县长赵天明的分管范围,让杜建配合赵天明,也就让他担任县政府办””主任。 杜建早年就担任梅溪镇党委书记,调到县里这几年算是压着没用。杜建这次担任县府办主任,进县政府党组班子,具体负责县府办的运转及与乡镇委局的协调工作,也是杜建这大半年来鞍前马后勤勉不歇的应得。 杜建猜测他会有如此安排,但听沈淮亲口说及,还是喜不自禁,又忍不住问道:“陈主任会调哪里去?” “陈伟兵调联先干一届党委书记看看情况……”沈淮说道。 陈伟兵不是葛永秋的人,葛永秋也不会带他去西城区,沈淮与陶继兴、顾金章商议将他调到县里排名一般的联乡担任乡党委书记,算是低调处置。 葛永秋的调离以及原常务副县长经陶继兴做工作提前一年退到政协担任副秘书长,常委班子空出两个名额由赵天明、戴泉补上,不过县政府这段时间也同时空出两名副县长的名额。 陈伟兵能力还是有一些的,不过在徐记酒店他有说不清楚的问题,自然没有可能推荐他担任副县长。徐记酒店的问题已经过去,沈淮也不想搞得人心惶惶,去深挖下什么,才想着将陈伟兵调出去了事,省得碍眼,也没想着要打压他什么。 之前县政府这边副县长名额太多,沈淮除了想把戴泉拉进县政府加强他分管的相关工作,还有一个位子就打算空着。 不过,真要把戴泉调进县政府,县政府这边除了赵天明担任常务”官场之风流人生第六百一十八章分权”副县长外,又将多一名常委副县长。 这跟传统的县域党政权力架构有很大的不同。 早些时候,连常务副县长都不进常委班子,照沈淮的计划,霞浦县政府就在常委班子里有三个席位,会使得霞浦县权力分配极大的往县政府这边倾斜。 陶继兴、顾金章二人倒没有什么意见,他们也没有争权的心思,沈淮自然要把浦港综合开的工作牢牢的抓在手里,而他们当下全力配合做好浦港综合开工作,对谁都有极大的好处。 不过,这样的党政权力分配,还需要市里肯才能通过,背后要考虑的因素,比直接让戴泉以浦镇党委书记兼县常委要复杂。这事需要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协调,他们硬是不答应,这边除了麻烦些,不够方便,也不是说就一定会有什么问题。 沈淮又跟宋晓军说道:“赵副县长暂时会分管城南开区的工作。梅浦公路建成之后,城南开区会有大的展,只是产业规划要进行适当的调整,要以引进、支持轻工、科技企业为主。城南、浦两边的产业要同时力展,才能对位于中心位置的临港城展产生强的凝合力,你愿不愿去负责城关镇政府及城南工业区管委会的工作?” “我还能挑三捡四啊?就怕做不好工作,给沈书记你丢脸……”宋晓军说道。 “你要注意跟沈明云要配合好工作就行,旧城改造的工作,也会由赵副县长分管…”官场之风流人生”…”沈淮说道。 城南开区与城关镇紧邻,以前都是由兼县常委的城关镇常委沈明云兼任城南开区的党工委书记及管委会主任职务。 沈淮到霞浦后,为全面调整县域经济规划,就把城南开区抓到手里来。 浦展港口大工业体系,城南作为东华市最早的省级经济开区,展也不能停滞不前。特别是梅浦公路建成之后,城南开区位于梅浦公路两侧,有进一步展产业的优势。 而同时作为霞浦县的主城区,城关镇即将着手的旧城改造,也将是全县配合临港城建设的重点工作赵天明要全面协助他处理全县行政事务,故而沈淮在让赵天明分管这两项重点工作之外,另外安排宋晓军下去负责具体cao作层面的事务。 这两个职务,杜建羡慕不已,只要宋晓军能稳住两年,像戴泉一般直接进县常委班子都是轻松的事情。 不过杜建心里清楚,除了沈淮信任宋晓军外,主要的一点是宋晓军比他具年龄上的优势。 宋晓军今年才三十四岁,哪怕他再锻炼十年,也正值干事业的壮年,而他过十年就要考虑退二线了。 虽然从理论他进县常委班子的时间不会比宋晓军晚,但未来十年的展前景,他断不可能跟宋晓军他们相比。十年后,沈淮可能推宋晓军他们担任县委、区委书记什么的,而他十年就只能退二线。””从这点来说,沈淮也只能将政治培养资源投到宋晓军、王卫成等人身上,倒是他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卫成这边,除了秘书科的工作,招商局的担子你也要挑起来,”沈淮说道,“你起步晚,现在不给你压担子,你成长就慢,你不会嫌辛苦吧?” 王卫成乐呵的笑道:“沈书记你看我像是嫌辛苦的样子?” 王卫成担任县府办副主任分管秘书科工作,也只是副科级,兼管招商局,过段时间直接提拔正科也就顺理成章;再辛苦也不能拒绝。 王卫成不到一年时间就将从副股级跳到正科级,在霞浦县官场算是奇迹。不过王卫成本科毕业,在学校教书又读了在职研究生,在干部提拔任命程序上倒没有什么问题。 话谈得差不多,沈淮就赶杜建他们离开,临走前,司机小马问道:“明天早上什么时候我来接沈县长您?” “不用,没几步路,我走过去就是。”沈淮说道,不让司机起早过来接他。 照着规定,县处副职不得配备专职司机,但县政府小车班里的司机多跟着固定的正副县长,跟专职司机没有什么差别,多余出两人,才可以由其他人临时调用。 沈淮以前是图自己开车ziyou,才没有用专职司机;即使开长途,有随同人员轮着开车,也不会有多辛苦。他现在要接替葛永秋全面主持政府工作,专职司机就成了标配。即使他习惯自己开车,还得要指定一名司机专职随时待命,不然就会在县政府内部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不过到底选谁给他开车,沈淮还没有决定,想再考察一段时间再说。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大炼化(一) 次日,沈淮一早赶到县里参加组织会议,这也是他正式主持县政府工作、任代县长的任命大会。虞成震代表市委组织部出席会议,宣布任命,不过会议后就返回市里,没有在霞浦停留,也省得彼此尴尬。 梅溪也是近年才划到唐闸区的,沈淮中学时期就在城关镇渡过,王卫成等中学同学,也多来自于霞浦县各乡镇,沈淮可以说是“土生土长”的霞浦人,对霞浦县地方上的情况,要远比其他“空降”官员熟悉得多。 此前任职县委副书记、副县长,分管面比较窄,工作还相对轻松一些。全面接手县政府工作后,沈淮就手忙脚乱的好些日子。 又赶上年度交替,财政、审计以及各种总结会议涌如海潮,九七年元旦前后近一个月,沈淮就在各种卷宗、会议以及乡镇调研中渡过,几乎都没有歇一口气的时间。 霞浦县还没有启动乡镇、机构简并工作,在梅溪、鹤塘划出去之后,全县还有二十八个乡镇跟一个乡属农场;一个个乡镇跑过去调研,跟乡镇党政领导交流,听汇报了解情况,摸对方的脾气、工作思路,就够沈淮吃一大壶的。 之前的轻松,现在就要加倍的补回来。 县属企业改制,今年要全面展开,而同时要开展的乡镇、县属机构简并工作,复杂程度比国资企业改制更甚,牵涉到更大、更深范围的利益纠葛,同时要跟县域城镇、产业发展规划结合起来,工作量极大。 特别是前期规划工作不清晰、不能考虑周全,后期会埋下大量的隐患,故而在乡镇简并规划出台之前,前期的调研工作就要沈淮亲自马不停蹄的去做。 一直到一月十五日,沈淮才抽出身来赶到徐城,参与徐城炼油借壳谈判的成果汇报会。 在沈淮确定的框架方案基础之上,孙亚琳、钱文慧等人在徐城,与徐城市国资企业工委、徐城炼化集团以及持有徐城炼油流通的证券机构,就借壳方案、资产评估等技术性的细节谈判,持续谈了一个月。 期间方案也是不断的调整,当下所形的最新稿,也最能为各方所接受;谈判成果汇报会要是没有人提出异议,签下协议,方案就会定稿进入审批阶段。 沈淮虽然人抽不出时间来,但方案的调整以及定稿,孙亚琳、钱文慧她们都会随时将消息反馈回来,方案每调整一次,梅钢内部也都要开会讨论;这次成果汇报会也就是一个官样形式而已。 不过徐城市国资企业工委希望形式能隆重一些,沈淮也不能摆谱不露面。 徐沛没有露面,徐城周市长以及市委负责协调工作的孟建声、冯至初与国企工委的官员都出席了汇报会。 方案最终出台前,徐城炼油宣布停牌,暂停上市交易,不过股价已经激增到每股2.8元。 最终的方案是成华大厦等固定资产从徐城炼油划走,梅钢集团注入四亿资金,作为从徐城市手里接手徐城炼油四亿股法人股的代价。此外,徐城炼油再每股作价3.3元,向梅钢集团、众信投资、渚江投资、鸿基投资等机构及个人定向增发八亿股流通股,以收购他们对梅钢一厂、二厂的全部股权,以同样股价向徐城地方上的长信证券等机构增发一亿流通股,以增加3.3亿资金的储备。 长丰及合元证券没有参与增发。 即使他们能同样拿出三亿多资金来,但总盘子扩大到十五六亿股之巨,长丰及合元证券参与增发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渚南炼油一体化基地,在徐城市的强烈要求下,从最初方案的每年五十万吨原油炼化设计能力,上升到每年一百万吨,规模增加一倍。 向徐城地方证券机构增发新募的资金,加上梅钢集团注入的资金,都将用于这个炼化基地的投资上。 除了亭西油田每年向渚南炼化基地提供五十万吨原油外,此外梅钢集团还将要提前在新浦兴建原油码头,作为原油中转港,每年再额外向渚南炼化基地转输五十万吨的原油。 徐城炼油厂有原油进口炼化的额度,不多,只有六十万吨,却是国内十二家拥有原油进口炼化资质的企业之一。 作为梅钢集团额外投资建原油中转港、同时扩大渚南炼化基地投资的条件,这张批文就从上市公司转到梅钢集团名下。 在定向增发之后,徐城炼油将更名梅溪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继续上市交易,梅钢集团将为梅溪工业集团的控股母公司。 如此一来,就形成渚江投资、众信投资与淮能集团、梅溪开发投资集团对控股母公司梅钢集团联合持股(其中代表电力部国资性质的淮能集团与代表地方国资性质的梅溪开发投资集团总持股比例为51%,保证梅钢集团的国资控股性质不变),而在一下层股权结构里,形成渚江投资、鸿基投资、众信投资及梅钢管理层,与梅钢集团对上市公司梅溪工业联合控股的局面。 这次借壳之后,除了通过梅钢集团对上市公司梅溪工业持股,众信投资、鸿基投资、渚江投资以及梅钢管理层还将对上市公司单独持有若干千万股流通股虽然这部分流通股在方案里约定的锁定期长达二十四个月,但也能让孙亚琳、宋鸿军等人最初对梅钢的产业股权投资部分的完成证券化。 沈淮表面上跟梅钢集团没有直接的关系,由汪康升代表梅钢与徐城市属国资工委签置草案协议,也是由汪康升、钱文慧等人应付媒体的采访。 在省迎宾馆用过宴后,沈淮与汪康升等人回到东华驻徐办、东华大酒店,与最终选择留在徐城炼油厂的管理层及技术骨干见面。 魏风华、郑建章、周蓉等人的档案材料,沈淮都已经翻烂了,不过他此前实在脱不开身来,没有参与具体的谈判,跟魏、郑等人也就接触过两次,谈不上有多深入。 不过孙亚琳、钱文慧、徐溪亭,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跟这几人天天见面,对魏、郑等人的评价还是相当正面。沈淮自然也相孙亚琳她们的眼光。 虽然徐城炼油厂这些年亏损严重,存在的问题很多,但魏风华、郑建章、周蓉等人,还是称得上徐城炼油厂的中坚骨干,专业能力不容质疑,年龄也都在四十岁左右,正值干事业的壮年,精力充沛、事业心强。 渚江炼化基地的建设方案,他们都参与前期的筹备工作。要想以最快的速度启动一百万吨年炼化产能的渚江炼化项目建设,将旧厂迁出来,梅钢除了派遣财务人员跟名义上的炼化公司董事长外,具体操作层面的事务,沈淮还必须得用他们。 魏风华今年三十八岁,个子有些矮,比徐溪亭还要矮半头,脸颊有些瘦长,其貌不扬,却是徐城炼油留下来这么多管理团队里的核心人物,此前担任炼城炼油旗下最重要的二分厂的厂长。 到东华大酒店后,沈淮笑着招呼魏风华他们坐下来,笑着说道: “此前的谈判里,梅钢没有对你们这些选择留下来的管理及技术骨干,没有许什么条件,也是不想误导你们的判断。既然你们坚定的选择留下来,对梅溪工业发展炼化业务的未来充满信心,我现在可以跟你们说,欢迎你们加入梅钢,梅钢的辉煌未来需要你们来为之奉献,梅钢的辉煌未来注定也是属于你们。过两天钱总会专程跟你们解释梅钢内部关于管理层持股计划的政策,相信渚南炼化基地建设成功之后,你们能为自己赢得一个辉煌的未来。现在梅钢整个管理层集体对上市公司的持股只有6%,未来三五年间,这个比例会扩到10%15%……” 魏风华等人,此前虽然也属于上市公司的高管,但此前的徐城炼油属于国资控股,徐城市在这方面相当保守,不主张管理层持股的同时,还实际参照徐城市国资体系的标准给管理层发放薪资。 魏风华此前兼以二厂厂长的职务,每年实际能得的工资收入也就三四万元而已。 虽然在重要职务上会有灰色收入的渠道,而且徐城炼油此前的财务监管漏洞也大,但对他们这些事业心相对较强、更希望能发展的人来说,就算是有灰色收入的渠道,也要比其他人收敛得多。 除了档案外,沈淮也对魏风华等人进行过背景调查,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徐城炼油变身梅溪工业,上市公司名下的总资产将达到三十亿、股价也将进一步的上涨,市值超过五十亿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梅钢管理层对上市公司持股虽然才有6%,照市值计算就是高达到三个亿的庞大财富。 魏风华即使不奢望能像赵东他们那般,成为梅钢系的核心人物,但只要能进入管理层持股计划名单,未来的持股规模也是数以十万计、百万计的。 就渚南炼化基地的建设等问题,在酒店谈到十二点,沈淮再安排车辆,与孙亚琳等人送魏东华他们离开酒店。 汪康升、钱文慧、邵征等人都回房间休息,沈淮睡不着,走在小楼背面河堤上,看着对面的省经济学院的校舍抽烟…… “魏风华他们没有主动谈及新浦炼化基地,你现在是不是有些失望?”孙亚琳在房间里看到沈淮在外面抽烟,披了一件大衣走出来。 沈淮笑了笑,转回身来,说道:“他们可能还是信心不足吧……” “等魏风华他们将渚南炼化基地建成,再筹备新浦炼化基地的事,至少要到两年后才有动工的可能,你能等两年吗?”孙亚琳问道,“新浦炼化基地的事情,你心底到底是怎么筹划的?” 虽然渚南炼化基地原油炼化产能最终将提高一百万吨,但在全国总炼化产能向一亿八千万吨突破之际,依旧是不经眼的小项目。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项目,就不惜公开向宋系的大佬们递牙,就有些太得不偿失了;而真正适宜发展大炼化的优势地段是新浦,而非徐城渚南…… 而在新浦发展高标准的大炼化线,一要资金,二要有人。 沈淮当然可以强令魏东华分出人手去筹备新浦炼化项目,但强扭的瓜不甜,他们对新浦发展更大规模的炼化项目没有足够的信心,从这边强抽人手,反而会严重影响渚南炼化项目的建设。 第六百二十章 大炼化(二) 徐城的深冬季节潮湿而寒冷,楼里有空调,刚出来送魏风华等人离开酒店里,沈淮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站楼后抽了两根烟,寒风往脖里一灌,就觉得浑身冷,不跟孙亚琳在外面站外面吹冷风,裹着衣服进楼。 东华大酒店也是东华驻徐办所在地,是一处民国时期会馆与几栋**十年代新建附楼组成的建筑群。 改建后的会馆对外营业,而背后几栋小楼,则成为东华官员在徐城临时歇脚或宴会议事的地方。 为了节约经费,县里也将陈旧的霞浦人家大酒店资产盘活出去,在这边包下一栋三层洋房式的小楼作为县驻徐办的办公用地。除了工作人员办公、住宿的地方来,也能搞小型的宴请、会议安排,楼上也有几间装满不错的客厅,供县里领导歇脚休息。 小楼去灰扑扑的,除窗户之外的楼面都爬满爬山虎的老藤,经冬只有几片孤零零的黄叶,仿佛小楼暴露出肌肤的血管——不过沈淮喜欢这幽静得有些冷寂的格调。 沈淮走进来,县驻徐办主任廖德志正要从值班台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件风衣,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拿出来给他卸寒的,沈淮朝廖德志点点头,说道:“大家都忙一天,都去休息吧;拿盒金叶烟给我……” 廖德志不知道沈淮为何专喜欢抽东华最寻常见的金叶烟,但领导喜欢什么烟,喜欢什么酒,这边都有库存以备不时之需,便是领导的随行人员从这边蹭些酒烟走,也是敞开量供应。 廖德志将烟拿给沈淮,目送他与孙亚琳上楼去,又用不高不低的声调,叮嘱值班工作人员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才回房间,不过也不敢真就睡觉,时刻得听着外面的动静。 *************** “新浦炼化项目,你到底有没有一个筹划?”孙亚琳进了房间,还是追问沈淮这个问题。 沈淮脚翘茶几上肆意而坐,拆开烟点上,说道:“新浦那边规划地预留好了,还能筹划什么?无非钱跟人——姚荣华约我明天见面,不过他显然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我……” “业信那边的产业信托计划,可能行不通,总行评估风险太高。”孙亚琳直接将坏消息说给沈淮听。 业信银行除了获许在国内吸纳公众存款外,还可以向客户售一些证券或产业股权投资之类的信托理财产品。 沈淮曾跟姚荣华商议,可以由业信银行尝试设立一个产业信托基金,专门为新浦港综合开募集资金。 这个产业信托基金,跟众信投资、鸿基投资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众信投资、鸿基投资定向在香港、伦敦及巴黎的华商圈内募集产业股权投资资金,而业信银行的产业信托基金,是向业信银的客户定向募集投资资金。 如果这个方案得行,那业信银行就还能为新浦港综合开募集八到十亿的资金。现在业信总行那边评判这项产品风险过高,这事基本上就算黄了。 沈淮也不知道是业信总行那边确实认为风险过高,还是有人开始下手卡这边的脖了。 见沈淮坐在那里抽烟不说话,孙亚琳一屁股坐过来,将烟从沈淮嘴里抢过去,她坐的角度,不方便将腿翘茶几上去,她就将腿翘沈淮的身上,美滋滋的抽了两口,说道:“这烟还不错……” 孙亚琳回到这边的酒店,就换了身牛仔裤,将她的双腿绷得修长极致;虽然孙亚琳肆无忌惮的将腿翘他身上,沈淮还是不敢摸一把。 孙亚琳抽了两口烟,又还给沈淮,接着说道: “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后,只能获得六十万吨的原油进口额度,而当前国内的能源政策,在原油开采及进口方面,只会卡得越来越紧,而不可能进一步的放开所以梅钢也不要指望能批到更多的额度。” “现在华北、东北等地依靠大油田而兴起的大小炼化厂无数,这张批文体现不出什么价值,徐城炼油之前都嫌从海外进口原油成本太高,而弃之不用,但等国内经济展再过两年,你再回这张批文的价值。现在国内原油开采的增涨幅度,已经明显跟不上经济展节奏了,而国内没有大的新油田现之前,国内经济对海外原油的依赖度会逐年上升……” “价值再高,也只有每年六十万吨的限额,只能补渚南炼化项目的缺口,”孙亚琳说道,“而一旦在新浦建造更大型的炼化基地,每年三百万吨原油只能从中石油、中石化两家企业采购,而炼出来的燃油在国内出售又受严格的价格限制,炼油业务几乎不到盈利的前景。业信给了新浦炼化甚至新浦港高风险的评价,我跟我爸通过电话,伦敦及巴黎那边,也是觉得这一步跨得太大。魏风华他们更关心渚南炼化项 目的建设,甚至都不主动提及新浦炼化项目,可见他们对未来的市场还是有他们自己的判断……” “国内的炼化产能主要集中在华北、东北,这些炼化厂跟此前的徐城炼油一样,都有设备老化、工艺相对落后等问题;更为关键的一键,未来燃油及石化原料最主要的华东、华南市场,炼化产能严重不足。淮海湾处于这两大区域的结合点上,实际就占据了地理上的先机。虽然三百万吨炼油线,十个亿也能做下来,但真要只投十个亿,买些运营不稳定的老旧设备,那是真有可能会一头栽进去。要是我们开始就放大投资,上高标准的炼化线,就算是炼油,我觉得也是有盈利预期的。我们将来要努力的,是能比国内平均水平高出多少。如果只能达到平均水平,那亏损概率是极高,但如果我们能做得更好呢?我们现在拿三十亿做全新的炼化项目,要是做不到中石化的平均水平,那确实可以不用干了。” “你的信心倒是很足,但外围资金还是照行业平均水平来判断该不该进场,这个叫你也没有脾气。”孙亚琳说道。 沈淮轻叹一口气,说道:“国内燃油价格中短期内不可能放开,使得这块成为严格受控的封闭市场,进入的风险确实很高,不过化工原料这一块的市场是放开的。不要现在石油化工原料市场低迷,但这两年已经出现一个明显的变化,有些人还没有意识到……” “什么变化?”孙亚琳问道。 “国内也从前年开始逐步加大对海外原油的进口,九五年国内石油开采总量过一亿四千万吨,进口原油八百万吨左右,占比很小。九六年的数据还没有出来,但从搜集来的信息来,九六年原油进口量激增到两千五百万吨都是正常的。虽然原油进口渠道大多数叫中石油、中石化两家公司控制,但原油进口量激增,国内原油供应缺口正迅放大,说明国内燃油及化工原料需求激增,放开价格限制的化工原料市场,将大有可为。我们做炼化,减少燃油产出,增加乙烯等化工原料产品的产出,继而拉动下游炼化产业集群的展,整体风险是可控的……” “淮海省地方资本力量还是太弱小了。”孙亚琳感慨道。 沈淮咧着嘴,无声笑了笑。 这次增徐城市地方上的证券机构及相关企业会出三亿多资金认筹一亿股,但不能就此认为地方有多少资本潜力可挖。 徐城市的证券机构及相关企业参与这次认筹,主要还是他们手里大量持有之前深度给套牢的徐城炼油的流通股——他们现在要帮着梅钢,将展大炼化、大钢铁、大港口的戏唱下去,还要唱好了,才能刺激股价持续的增涨,他们之前所持的流通股,才有解套的机会。 说到底他们这是拿小钱解大钱。 另一方面,这次参加认筹的徐城市地方证券机构,均为淮海省或徐城市属国资企业,徐城市地方推动地方国资企业参加认筹,多募集的资金也将用于扩大渚南炼化项目的规模,将同时扩大徐城市地方税源。 多募集的三亿多资金在渚南炼化项目建成后,整个炼化产业链能为徐城每年多增逾一个亿的税源。这对地方来说,无非也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除了这个之外,想让徐城市地方为新浦港建设多掏一千万,都是不大现实的;藏在背后的徐沛又不是蠢货。 沈淮猜测徐沛要求他们扩大渚南炼化项目的规模,实际上降低他们在新浦同时启动炼化项目的可能性。 现在新浦炼化项目不仅缺钱,而且缺人,沈淮一时间也只能为之苦笑。 孙亚琳嘬起嘴,说道:“有些人胆小,不敢涉足新浦炼化项目,但梅溪工业的流通股,未必不会叫他们心动。我要是将众信掌握的一亿多流通股都转出去,差不多能够凑起新浦炼化项目的启动资金……” “现在就转让,会不会太亏了?”沈淮问道。 借壳方案实施后,众信除了通过梅钢集团对上市公司梅溪工业间接持股,手里还将直接获得上市公司一亿六千万股的流通股。照增价计算,这些股票的市值过五个亿。 将这些流通股转出手套五个亿的资金出来,先期启动新浦炼化项目还是可以的,这样就能把一些事情先做起来,而不用空耗时间。 不过考虑要后续会将一些资产规模不大,但盈利可观的中小项目继续装入上市公司以支持股价的持续上涨,众信现在就把这些流通股打包转让,会相当的吃亏。 “老娘当初也就投了两千万美元,没有亏就是赚。当然了,老娘这次还将筹码都押你身上,你要敢让老娘输得连内裤不剩,老娘这辈就耗死你。”孙亚琳恶狠狠的说道,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第六百二十一章 大炼化(三) 上市公司向众信增用于收购众信所持梅钢一厂、二厂股权的股票,锁定期长达二十四个月。 在锁定期间,这部分股票是禁止在证券市场公开减持的,但可以通过股权交易的形式,将部分或全部的股票转让给其他投资机构接手。 孙亚琳想要转让这部分增股票套现,为浦炼化项目筹备启动资金,这时候就要开始寻找愿意接手的机构。 次ri,沈淮先把在徐城的宋鸿军、汪康乔、钱文慧、邵征等人召集起来商议此事。 宋鸿军他们都觉得孙亚琳此时打包转让众信所持的增股太亏。 国内股市在沉寂之后,九六年开始大幅上扬,上证指数从年初的六百点,到年底激增到一千三百余点,两市ri交易额一年内连跨一百亿、二百亿、三百亿三道大关。 在当前证券市场背景下,国内上市钢铁企业市盈率一度上扬到16倍之高。 梅钢集团九六年全年净盈利过五亿,其中归属梅钢一厂、二厂的净盈利为三亿八千万。 以16倍的市盈率计算,梅钢将划入上市公司的资产市值理论上能达到六十亿之巨。 当然了,徐城市地方证券机构以及证监部门,都不可能接受梅钢一厂、二厂这么高的市值评估。最终谈判的结果,梅钢一厂、二厂的市值评估只计算了二十六亿多些,计算市盈率都不到7倍。 这也是要为上市公司在重开盘交易的股价上扬,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也是徐城市地方证券机构还愿意拿出三亿多现金参与增、积极推动借壳重组的关键xing因素。 即使增股票会有长达二十四个月的锁定期,但只要把这台增重组的戏唱美了,徐城市地方证券机构之前所持有的上市公司的流通股票就会进一步的大幅增值,达到每股六元的高位都是轻松的事情。 众信所持的增流通股有二十四个月的锁定期,这时候就要整体转售,打个五折,能以每股三元的价格转出去,就要谢天谢地了。而且国内证券投资商投机氛围浓重,大半不会愿意接手这么长锁定期的股票,还只能从海外寻找买家。 好在众信就是外资股,这也为外资进入国内的证券市场提供了一个迂回通道。不过外资想直接进入国内证券市场,审批程序会异常的复杂。 九三年海丰与长青集团联手,也只获批两千万美元的额度而已。 当然了,要是孙亚琳纯粹是套现也没有什么。 众信此前往梅钢一厂、二厂总计投入两千万美元的资金,几乎都是孙亚琳个人的资产。即使沈山提供给众信的一千万美元债券融资,孙亚琳也是个人的名义承接下来。 即使众信把手里的增股都清空,还将通过梅钢集团对上市公司间接持有约四千万股的权益,孙亚琳个人套现五个亿的资金,几乎就是这三年投资的净回报。 即使不能在最高点套现,能套出五亿的投资回报,也可能证明这三年来对梅钢的产业股权投资是何等的成功。 只是孙亚琳将五亿资金套出来,又将孤注一掷的投入浦炼化项目的启动中去,其大胆泼辣还是吓宋鸿军一大跳。 “你就这么信任沈淮啊,不怕他一下子把你坑惨了?”宋鸿军问道。 沈淮踢了宋鸿军坐的椅子一脚,问道:“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坑惨了,把你拉来投资梅钢,有坑惨你吗?你当初胆子再大点,步伐再大点,这时候需要看孙亚琳的脸sè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 宋鸿军虽然也有参与梅钢二厂的投资,虽说当时他能调动的资金比孙亚琳要多,但动作要比当时豁出去的孙亚琳要保守许多,以致最终他在梅钢一厂、二厂所占的权益,仅有孙亚琳的三分之一左右。 这次重组增成功后,宋鸿军个人名下的资产也将增涨到五个亿,在国内的富豪圈里,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一样的人物,不过给孙亚琳一下子了过来。 孙亚琳这几天也经常拿这事刺激宋鸿军。 宋鸿军摇头说道:“这婆娘做事那狠劲,学不来,也不敢学。再说了,她输得干净,她老子还有亿万家产等着她继承,我找谁哭去?” “怎么,你又想缩头了?”孙亚琳挑衅的问道,“你好歹也掏两个亿出来吧,不要过两年跟我跟前彻底抬不起头来。” “现在香港对内地的炼化产业实在是不看好,我估计啊,鸿基这边顶天能先凑一个亿出来。”宋鸿军再怎么受激,就是不松口。 “行啊,浦那边什么时候启动炼化项目,你这一个亿就要准备好啊……”沈淮说道。 之前众信、鸿投计划参与浦炼化项目的投资,是以产业股权投资基金的形式参与。 在这种股权基金里,孙亚琳、宋鸿军只要拿2o%的自有资金投入进去,其他的份额都从香港、巴黎、华商圈内募集资金共同投资。 这样形式的投资,对孙亚琳、宋鸿军他们来说,个人承当的风险可控。 就算参与项目的投资总额达到两个亿,宋鸿军个人投入的资金也就四千万,亏干净了他个人也就贴四千万进去;而一旦投资有高回报,他们还能获得额外的管理分红。 现在香港、伦敦、巴黎的华商圈,都畏惧内炼化产业投资存在的高风险,不愿意进场;宋鸿军要是还答应两个亿的投入,那就要他个人出大头了,风险会激增。 宋鸿军跟孙亚琳,他的身家是这些年辛苦拼搏出来,这时候能答应拿一个亿出来参与项目启动,沈淮也没有什么不满足。 ********************借壳重组还有最后的审批程序要走,钱文慧会代表梅钢率人进驻徐城炼油。 除了要防备徐城市这边可能会有人不安分,搞些资产转移的小动作外,渚南炼化基地的建设筹备工作也立即开展起来,设计方案定稿、招标方案洽谈,都可以先进行,争节后借壳重组方案过审,就迅启动渚南炼化基地的建设工作。 江康升等人上午就离开徐城,沈淮与孙亚琳还要去跟姚荣华见面,一起吃午饭。 姚荣华那边确实没有什么好消息,业信银行不收缩在东华的信贷投放,已经是省行力争的结果,但短时间内也没有再大幅增加的可能;而之前的浦产业信托计划也铁定会流产,没有实施的可能。 “国务院出台政策,要求部分地级城市在城市信用社的基础上组建城市商业银行,同时停止的城市信用社审批工作,”姚荣华对浦下一步的融资工作也提出他的建议,“东华城信社积累了大量的不良信贷,从银行业来说,是劣质资产,但这也是东华地方上唯一能掌握的区域商业银行的金融牌照。随着东华经济的展,东华城商行还是有很大展潜力的……” “城信社积累下来一屁股烂债,也没有人愿意去接这个烂盘子,”沈淮呶呶嘴,苦笑道,“不过要组建城商行的话,你能把张力升让给我?” “业信这边短时间再直接坚持浦建设,有难度。不过梅钢要在东华重振城商行,业信可能适当参与,只要持股不过3o%,最好能控制2o%左右,较为合适,我还是能做主的。张力升那边,就要你去做他的工作了。”姚荣华笑道。 沈淮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边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现在东华城市信用联社总放贷盘子也就五六个亿,就算这么多放出去的信贷都烂掉,就算只为了东华那唯一一张金融牌照也值得争一争的。 不过商业银行的整顿跟管理,需要业信银行给予人力上的支持才有可能。 姚荣华同意放张力升过来,还将推动业信银行参与东华城市商业银行的组建,这也是极有力的支持。 “我这次回燕京开会,沈老爷子也特地从巴黎飞过来了,”姚荣华说道,“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沈老爷子jing神还好,只可惜在国内停留的太短,不然就能到梅溪看看去了……” 沈淮沉默的点点头,要不是梅钢这边形势险恶,外公沈山也不可能这么大年纪还从巴黎跑出来。不能在国内停留太长的时间,也是因为身体不适。 外公沈山虽然彻底退休,但作为长青集团代表参与业信银行创始的元老之一,也多年担任总行监事等重要职务,在业信银行内部的影响力并不容忽视。 姚荣华早年居法期间,就在长青集团参股的金融机构,也是外公沈山推荐进业信银行了。 沈淮有时候也不禁感慨,之前的“他”再众叛亲离,背后还是有那么多为他牵肠挂肚的人。 从姚荣华那边回来,沈淮就立即打电话跟熊文斌联系,谈城市商业银行的事情。 之前东华的城市信用联社主要是由市属国资企业出资组建,早前的市钢、天生港电厂名义上都是城市信用联社的大股东。市钢重组、天生港电厂由淮能接手,其对城市信用联社的持股也剥离出来,由市里接管。 沈淮跟熊文斌商议,其他市属企业的改制,梅钢系都可以作最大的让步,但要坚持市里及市属国资企业对城市用联社的股权,都能由东华京投接手,然而再联合业信银行、梅钢系企业一起注资,组建东华城市商业银行;不管之前的烂账,先把东华地方这唯一的一张金融牌照掌握在手里再说。 第六百二十二章 大炼化(四) 沈淮晚上孙亚琳一起到小姑在徐城新安的家里吃饭,宋鸿军没有离开徐城回香港去,也给拉了过来。 小姑父唐建民忙工作调动的事情;徐东铁路改造及淮煤开,需要跟部委协调沟通的工作量很大,小姑宋文慧这一个多月也是东奔西走;还要忙于淮能集团内部的人事及机构调整,也难得在徐城歇脚。 淮能集团的人事及机构调整方案,也初步出炉。 淮能集团会升格为正司级国资企业,与东电集团分离,归电力部直属,下设淮能电力、淮能煤业等二级企业。 小姑宋文慧担任集团总经理及党组书记;胡舒卫只担任淮能电力的总经理,没有能在集团兼任副总经理的职务,甚至淮能电力的党组书记,也是由贺相怀的侄女婿叶宜梧担任;同时,戴成国的秘书郑选峰将调过来出任副总经理、党组副书记、淮能煤业总经理、党组书记。 除此之前划拨的电力资产外,电力部近期还将向淮能集团注入十二亿的财政拨款,以用于徐东铁路改造及淮煤资源开的项目启动。 这样的人事安排,只是坐实之前刘建国插手梅钢借壳上市一事,背后确有宋戴贺三人合谋的猜测而已。 对这样的结果,沈淮也早有预料,知道老爷子还在,大家都还能克制,只要小姑宋文慧还能坐住淮能总经理及党组书记的位子,形势短期内也不会再恶化了。 有保姆准备晚饭,沈淮与小姑、小姑父他们就坐在客厅里说话。 沈淮看着小姑才年过五旬、有一个月没见,两鬓又添了不少白,心想也是这段时间的事务跟尖锐矛盾叫她够心力憔悴的,问道:“对了,淮能的总经理助理人选定了下来没有?” “哦,”宋文慧问道,“你想推荐谁?” 她之前的秘书家庭安在江宁,在淮能跟东电分离之后,还想继续留在东电工作,就没有随同调到徐城来工作;也未尝不是看到矛盾尖锐之后,想远离漩涡。 保姆、司机倒是一同过来了,不过宋文慧到徐城,还要重新物sè秘书人选。 “罗庆,你也见过的,嵛山水电公司的副总经理,业务能力很强,”沈淮说道,“崔老爷子跟他们夫妇结识多年了,只是长期在下面的区县工作,视野有些受限制,要是工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还要小姑你大力培养……” “嗯,他要是有什么问题,我把你揪过来教训就是。”宋文慧笑道,她对罗庆、冯玉梅都有印象,也知道梅钢系一些有潜力的优秀人才,缺乏从地方通往更高层次的渠道,她这边能带一个是一个。 淮能电力成立之后,嵛山水电就成为淮能旗下的三级企业。 淮能集团未来在电力市场的重点是展火电,两年后的火电规模将达到六百万千瓦的装机容量,而嵛山水电两年后最高能到二十万千瓦的水电装机容量,不及火电业务的三十分之一,在淮能集团内部给边缘化是必然的结果。 继续留罗庆留在嵛山水电,也不利他个人的成长跟展,沈淮想着还不如让罗庆、冯玉梅夫妇二人直接调到徐城。 沈淮心想也幸亏罗庆早就进入淮能,调到集团担任总经理助理,属于内部调动,是小姑宋文慧的职权范围,不然他们此时想要从外部往淮能集团的一些重要职务上塞人,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吃过晚饭,又谈新浦炼化及城信社的事情,到九点钟,见沈淮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孙亚琳疑惑的问道:“你今天不回东华?”都夜里九点钟了,虽然徐东高开通,坐车回霞浦也要到凌晨一两点。 “成怡后天就到省人行报到,他要今天敢走,我打断他的腿。”宋文慧说道。 在宋文慧面前,孙亚琳倒没有那么肆意张扬,只是意有余味的瞥了沈淮一眼。 而对小姑的强行挽留,沈淮也只能苦着脸相求:“我后天再开车来徐城还不成吗?” “你现在就跟县里请假,你人不在霞浦,有事他们也不会指望你;你要是回去了,临时遇到事,还能脱身过来?”宋文慧知道沈淮全面主持县zhèngfu工作之后,会时不时遇到突状况,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说道,“徐城炼油那边,梅钢接手之后,你也不能把挑子都摞别人肩上,新浦炼化还是要咬着上啊,你就趁在徐城的这两天好好的理一下思路……” “小姨,你也怂恿沈淮这时候就在新浦上炼化项目啊,”宋鸿军说道,“既然渚南项目要上一百万吨规模,新浦的炼化项目,我觉得缓上一两年也不是不可以……” “徐沛在背后鼓捣,坚持要求渚南炼化规模提高到一百万吨,看上去是要确保徐城地方税源能有增涨,但他更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抑制新浦同时上炼化的可能,”宋文慧说道,“越是如此,我们越是要咬着牙在新浦上炼化。这也是梅钢接手徐城炼油最核心的目标,不能因为遇到一些困难,就把这点给忘了……” “徐东铁路及新浦港是未来沿淮海湾地区的主动脉,如果物流是灌注其中的血流,那新浦、梅溪的产业群就是催进血液流动的心脏、动力,”沈淮知道宋鸿军的信心也有些不足,自然也要说些打气的话,“我们现在刚刚提淮煤东出的概念,很多方面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或者已经有人有所认识,但动作还跟不上,毕竟也没有办法确认我们建设这条淮海湾主动脉的决心有多强、投入会有多大。一旦徐东铁路改造工程最终落实下来、开工建设,那接下来会跟我们在新浦争地抢建炼化基地的,可能就是中石油或者中石化两家里的一家……” “有这么夸张?”宋鸿军说道。 “你啊,就是不学无术,”宋文慧忍不住要拿东西敲宋鸿军,说道,“徐东铁路改造之后,淮煤东出只是附加利益,而最核心的还是跟与中原铁路、江淮铁路等主干网连通。之前东华的地位被忽视,说到底就是港口投资严重不足,渚江航道短且浅,而徐东铁路单轨运力严重不足。相比较之下,江浙地区早就建成国内最密集的铁路网,物流辐shè能力极强。也是如此,中石化目前在华东地区的炼化布局,才以加强浙省镇海炼化基地建设为主。等中石化一旦认识到徐东铁路改造、新浦港大开,会使新浦港跟镇海港对华东地区的主干物流网辐shè能力变得相差无几,哪怕是提前占坑阻止中石油或其他央企进入,也有可能提出到新浦来建大型炼化基地。” 一个地区,大型的炼化项目通常只会审批一家,梅钢虽然在地方上扎根,就算到时候省里都支持梅钢,想要跟部级央企同时在一地争建项目,结局也不大可能会理想。 何况赵秋华、徐沛等人对梅钢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是很难猜测的。 最好的办法,就抢在徐东铁路改造工程上马之前,抢在各方即使有认识但还在犹豫阶段,争在海外原油进口量还没有真正激增之前,新浦这边先让项目过审。 筹资实在困难,一半年能建成的项目,可以拖长建设周期,确保项目先落地,把坑占住再说。 “新浦原来是要跟镇海竞争啊,”宋鸿军恍然大悟,又疑惑道,“以前提的口号不是要跟平江竞争吗?” “东华整体经济是以平江为追赶目标,但平江建深水海港的条件比东华要差一截,而且自身境内也没有通火车,新浦港要是以平江港为追赶目标,那就目标就定得有些低了。一定要说目标的话,未来华东地区,新浦不能争第一,也要保前三啊……” “你心这么大啊,你这不是保陈宝齐进省常委吗?”宋鸿军笑道。 沈淮笑了笑。 陈宝齐要是能稳住大局,确实是能从东华展综合枢纽港中获益,三五年后新浦港只要有跟华东第一大港镇海竞争的可能,都可能把陈宝齐直接送进省常委班子,但关键还是要他们能沉得住气。 沈淮想起前些天在国道收费站口遇到胡林的情形,他现在也不清楚随着新浦港的地位越来越多的被现、受到重视,而梅钢在宋系内部又再度受压制的情况下,外部跟赵系及计经系的斗争会不会进一步的激烈、恶化,也不清楚会不会有其他派系的人再参进来横插一脚。 现在全国重点港口,也就那么几座,在整个国民经济体系里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重要;在这几座核心港口城市的背后,哪个不是一片“血腥”? 小姑不让他回东华,一定要他留在徐城等成怡过来,沈淮也不敢违拧,免得以后给无尽的数落——知道小姑跟小姑父作息有规律,沈淮与宋鸿军、孙亚琳也就告辞离开。 不过刚出门,宋鸿军就推托有事要先走,孙亚琳揪住他问:“你在徐城又养了小妾?” 宋鸿军只是不说,跟沈淮挤眉弄眼一阵,就先溜了。 “你不去找陈丹?”孙亚琳问沈淮。 陈丹是在徐城,但成怡要到徐城来,陈丹就不让他去她那里过夜,沈淮也是有苦说不出。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夜寻(一) 儿子留在岳母家过夜,与妻子徐丽从岳母家吃过饭出来,推着自行车沿大街往家里走去。 “红霞都差点把手指戳你脸上了,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反应?”徐丽想到刚才吃饭时的不快,仍忍不住埋怨。 “我能有什么反应,她耍泼,我也跟着耍泼?”秦大伟无奈的说道,“黄红霞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犯得着在饭桌上跟她一般计较?” “我就是气不过她这么数落你,”徐丽气鼓鼓的说道,“沈淮那边,你到底有没有在联系?我看他的样子,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你就联系一下他……” “沈淮刚当上县长,正手忙脚乱,偶尔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倒没有什么。没有特别的事情,就是为了拉一下关系就约见面,不是自己去找不痛快吗?” “即使沈淮抽不出时间来见面,你也好拿这话回黄红霞,省得红霞以后再拿这事挤兑你……” “黄红霞想跟沈淮接触,无非她们路桥集团内部给她压力。黄红霞跑过来耍泼式的对我搞激将法,我要是这么轻易的就顺她的意,给她牵着鼻子走,不是我傻吗?” “你不傻,我傻,好了吧?我还不是看不得别人挤兑你啊,”徐丽挽着丈夫的胳膊,见他笑嘻嘻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在他胳膊上掐两下解恨,又疑惑的问道,“沈淮也是处级,你也是处级,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你是打小出身好,眼睛只能看到上面,而看不到下面,”秦大伟笑道,“这往上面比,出身、境遇、地位比你高的同龄人比比是,省厅一个副处干部可以说什么都不是,只是官池子里的小鱼虾,当然比不得下面的县长、县委书记威风,但是你眼睛往下看呢?还得能找到很多安慰的。”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倒好意思说这话,你怎么不去跟扫大街的比啊?”徐丽气笑道。 秦大伟笑道:“在我们淮大化工系八四届一百多同学里,我不算最好的,也不能算是混得最差的吧,我上午去找杨林,你猜怎的?”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上午去找杨林那里干什么去了呢,”徐丽问道,“他家怎么了?” “他儿子跟他舅子家的儿子在院子里的打架,小孩子打架抓破脸,本来是件小事,不过他舅子的爱人闹翻了脸,非要赶人不可。岳父家住不下去了,他只能到学校求爷爷告奶奶借了一间宿舍临时安身,今天拉我过去帮他搬家的……”秦大伟说道。 “是吗?”徐丽问道,“杨林这博士还要读多久?我就搞不懂了,都快奔四的人了,还回学校读什么博士,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好好的工作不干了,连公房也给单位收了回去,搞到现在连丈人家都住不下去。再说了,他在徐城炼油呆不下去,不是也有好多企业争着请他过去吗?我都听说有企业给他一个月开四五千的工资,他还不满足啊,非倔着头回学校读什么博士?我看啊,也就佟惠男傻了似的跟着他。我今天下班还遇到佟惠男了,看她有说有笑的,倒不像是给她嫂子从娘家赶出来的样子,现在想想她可能也是怕事情说出去,叫杨林那张脸绷不住。你看看你们男人,对得起这样的好女人吗?” “你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连跟着男人两三年的苦都挨不了,还指望男人给你们什么大出息看?”秦大伟说道。 “什么叫我们,我要嫌弃你,会跟你把乐乐生下来?你说这话真是没有一点良心!”徐丽说道,见秦大伟还要解释,又说道,“你也不要说我爸妈,我爸妈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们结婚还在他们那里住了好些年呢。我妈知道我们住的筒子楼小,隔音差,乐乐又是个闹腾的小孩,她隔三岔五把乐乐接过去住,还不是怕影响你工作。你现在说,谁头发长见识短了?” “我说错话了还不成吗?”秦大伟说不过妻子,只能“低声下气”的道歉,说道,“我这话是说杨林他岳父、他舅子一家。我们淮大化工系八四届那一批人里,杨林资质跟悟性是最好的,没人帮扶是个弱点,但他做事有韧性,现在社会越来越开放,他总能找他的出路。真要谈挣钱多少的话,他在学校读博士不可以一样可以私下接项目啊?” 秦大伟跟妻子一路扯着话,往小区走去,推着自行车拐进巷子里,走近了才看到昏暗的街灯下停着一辆气派非凡的玛莎拉蒂。 秦大伟刚想跟妻子说这车气派,就见沈淮推开车门走过来。 “啊,”秦大伟诧异的看着沈淮,不明白沈淮这不吭不响的,怎么就堵在他家小区门口了,问道,“你刚好经过这边?” “唉,我都呼你半天了,没见你回我的电话……”沈淮说道。 秦大伟将寻呼机从大衣内兜掏出来,确实有三条寻呼信息显示的都是沈淮的手机号,他抱歉的笑道:“从丈人家吃饭出来,跟老婆推着车压马路呢,没听见这东西在兜里叫唤。” “还好我记得你家大概是这个位置,不然明天就去外经贸委找你,”沈淮介绍孙亚琳给秦大伟、徐丽认识,“孙亚琳,算是我姨表姐吧,也是众信投资的老总……” 秦大伟是第一次跟孙亚琳见面,初次印象,除了孙亚琳那张漂亮的脸蛋、性感的身材外,给他及妻子徐丽更大震惊的,就是她的身高,整整都要比沈淮高出一截;再看她原来还穿着高跟鞋,不过就算将高跟鞋去掉,身高也不见得比沈淮矮多少。 见秦大伟、徐丽都在打量孙亚琳脚下那双黑漆面玫红底的漂亮高跟鞋,沈淮心里就抓狂,孙亚琳换这双鞋的时候,还挑衅的跟他说:“这样才能衬得你小鸟依人……” 沈淮个子不能算矮,体重七十公斤,跟孙亚琳站在一起,不会显得单薄,但要把孙亚琳穿十几公公高跟鞋的时候除外…… “我家里又小又乱,要不让我先把自行车丢下来,再找家咖啡馆或者酒吧坐坐?”秦大伟问道。 “那找个安静的酒吧喝酒吧……”沈淮说道,要秦大伟、徐丽上车。 秦大伟衣摆子给徐丽拉了一下,他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不过没有理会她。 沈淮刚当上县长,手忙脚乱的,就算到徐城来,也必然有很多事务要处理,连着三次打他的呼机,还说要是联系不上,明天要找到他单位去,自然是有事情找他谈——妻子看不明白,秦大伟这时候怎么会把黄红霞拉过来扫大家的兴致? **************** 秦大伟所住小区临近徐城港,附近一条街有好几家主要招揽外籍船员光顾的小酒吧,沈淮他们挑了一家叫“船长酒吧”的店停下车来。 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大堂中间摆着两张台球桌,都有人围着在打球,音乐悠扬。长吧台那边坐在三个船员模样的外籍男子跟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在摇色子喝酒;靠街窗的还有一对青年男女,除此之外,店里就没有其他客人。 沈淮跑过去,买了三扎生啤跟一杯橙汁,端到靠街窗的角落里,与秦大伟他们坐下来聊天。 大家坐下来,自然是从进修班结束后的工作生活谈起。 地市党校也有县干班,地方上县处级干部普通的学习进修,一般只会安排进地市党校;只要推荐进省委党校学习,进修回去后基本上都会得到提拔。 不过这个规则不适用于省直机关推荐进修的学员,对他们来说,不管是普通的修养加强,还是提拔前的进修,都只会安排到省委学校定点学习。 秦大伟从党校进修返回省外经贸委,还是担任对外贸易促进处副处长,只能说履历比之前稍稍完善了一些,还不够成官场竞争的优势。 省外经贸委现在有六个副职,两个副厅级巡视同,比处室数量都多。 上面的坑有人占住不挪位,下面的处室,每个处室也同样有好几个副职,有个别处室甚至出现副职多过办事员的地步。 不要说随着省委省政府的换届,省委书记或省长有可能直接空降嫡系过来担任一二把手,就算外部完全没有人塞进来插队,秦大伟论资排辈想从副处升上正处,也要熬上十年八年才有可能。 像他这种三十岁出头,就能升上副处级,都要算是很有背景加上业务能力过硬;不然熬到四十岁,或许能得一个主任办事员的安慰。 故而对秦大伟来说,从党校进修回单位,日子跟以往没有多大的区别,泛善可陈。 沈淮看着光鲜无比,全省最年轻的区县正职,随便丢哪里都要砸一个坑出来,不过人累得像条死狗似的,近一个月来几乎都没有空闲时间坐下来,慢悠悠的喝一杯渗入心脾的冰冷扎啤。 虽然不会这时候将黄红霞拉过来烦沈淮,不过他以后在官场对徐丽姨丈那边也会有依赖,坐下来秦大伟还是谈到省路桥集团的事情,说道:“昨天看新闻,梅钢跟徐城市已经签署协议了,渚南炼化项目过不久就要开工建设了吧?” 渚南炼化开工建设,除了厂区基建外,还要修建原油及化工品码头,这些都是省路桥集团的业务范围,秦大伟想籍着这个话头,跟沈淮提及省路桥集团想介入新浦港基建工程、徐丽姨表姐黄红霞想跟他接触的事来。 “你提到这个,我过来也正是为这事找你。”沈淮喝了一口啤酒说道。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夜寻(二) 虽然这两年东华经济发展迅速,官场也动荡得厉害,但就全省范围来说,还没有走到舞台的中央来,属于全省政治经济的边缘地带。 梅钢在东华的地位强势,但在离开东华之后,除了在钢铁行业等少数有名气之外,同样是深藏闺中无人识。 而在徐城,真正叫梅钢名声大噪的,还是借壳重组徐城炼油一事。 淮海省就九家上市公司,而徐城市到九六年底注册股民数量就高达二十万户。 不要说地方证券机构都在大肆的炒作徐城炼油借壳重组这个题材,就光凭着停牌冻结交易之前持续近一个月的涨停,在徐城市引起的轰动有多强了。 虽然政策规定处级干部不得炒股,但省里市里借爱人或亲属名义开设账户炒股的机关干部比比皆是,更不用说下面普通工作人员。 秦大伟不炒股,倒不是说拘泥于规定,而是觉得股市投机氛围太重,内幕消息满天飞,天天这个股神那个股神的,真正能在股市里发大财的,也没见几个。 也不知道别人从哪里知道他与沈淮党校进修时同宿舍,这段时间,秦大伟也成了别人打听内幕消息的源头,几乎是被动的卷入徐城炼油借壳重组的漩涡里去,不过真没有想过他就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听沈淮提起这个话题,秦大伟疑惑的问道:“徐城炼油能有什么事让你找我?” “我记得你是淮大化工系毕业的?”沈淮说道。 “你是说这个啊?这么说,我跟徐城炼油还是有些关系的,”秦大伟笑道,“徐城炼油的管理层及技术骨干,不是淮大出身可不多,跟我都算得上是校友。我是八四届淮大化工系毕业的,当时还差点就进徐城炼油厂工作……” 孙亚琳坐在一旁喝着啤酒,话不是很多,更多的是关注沈淮与秦大伟的谈话。 沈淮差不多已经把意图表露出来,不过秦大伟还是围着沈淮挑起的话头说话,不延伸一分。秦大伟要是不那么愚钝的话,那至少说这明这个人遇事能沉得住气,不轻浮。 “梅钢借壳徐城炼油上市的消息一传开,党校那边的进修就结业,我这些天回去也忙得跟条死狗似的,都没有机会找你聊聊,”沈淮笑着说道,“梅钢借壳徐城炼油进军炼化产业的消息,想来在徐城传得沸沸扬扬了,老秦,你怎么看待这事?” “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机关里,脱离具体的专业太久了,”秦大伟说道,“我也就贸易口能知道一些事情,不过在你跟孙总面前谈这个也是班门弄斧……” “……”沈淮端着大口杯子,等秦大伟说下去。 见沈淮眼睛看过来等着他说下去,秦大伟想保守一下也不成。 “工厂那一块具体的运营我不熟悉,不过就贸易口来说,九四、九五年国内原油供应,主要集中于华北、东北等地,炼化产能主要也是围绕华北、东北的大油田分布,炼化后的燃油、化工原料才会运抵华东市场。华东地区最大的炼化项目,就是中石化在浙省镇海的炼油厂,两期建成五百万吨规模。即使如此,相比较全国一亿四五千万吨的炼化总产能来说,也不能说是多大的项目,原油还是主要从华北运进。而将改变全国炼化产业布局的关键性因素,就是要看海外原油进口数量,未来会不会大幅增涨,”秦大伟又笑道,“我这也是泛泛议论,但说到炼化产业具体操作面的事情,你与孙总真要咨询谁的意见,徐城炼油内部有大把的专家……” 孙亚琳的专长是金融领域,对工业体系的组织运营虽然熟悉,但谈不上精通,但说到对未来华东地区炼化产业的发展,不仅沈淮、熊文斌等人给出有异以往的判断,业信银行以及众信、鸿基投资在海外合作的研究机构,近期围绕新浦炼化项目可行性研究都陆续给出一些新念点。 虽然各方对新浦炼化项目都给出高风险的评估,但对海外原油进口增涨幅度将对国内炼化产业布局改变影响极大的结论还是较为一致,分歧出在未来国民经济增涨对海外原油进口增涨的刺激幅度以及淮海省内经济增涨以及基础建设投资能不能及时跟上等问题上。 秦大伟说是“泛泛议论”,但他能有这番不同常人的见解,说明还是很有些见识的,并不是机关里的碌碌之辈,也难道沈淮会重视他。 不过孙亚琳这时候也知道沈淮过来找秦大伟,并不是说在新浦要不要上炼化项目上想听取秦大伟的意见,而是秦大伟应该有沈淮所需要的合适人选能推荐。 孙亚琳伸脚在桌下踢了沈淮一脚,知道他这一个多月来沈淮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借壳重组的谈判,但背后的关心程度不会比她们少多少,不过也没有想到他的视野已经在徐城炼油之外搜索合适的人选了。 沈淮笑了笑,对秦大伟说道:“徐城炼油那边,孙亚琳接触比较多,我也是昨天夜里,跟魏风华他们较深的谈了一次。魏风华是八三届淮大化工系毕业的,老秦你跟他认识吧?” “嗯,认识,他能力很强的,”秦大伟说道,“还有郑建章,也是淮大毕业的,是八五届化工系,不过年纪要比魏风华大……” “郑建章我也见过,业务能力是很强,他与魏风华都选择留下来,”沈淮说道,“梅钢借壳徐城炼油的事,还差最后一道审批程度。等审批过了,就会像昨天新闻所说的那样,马上启动渚南炼化项目的建设,魏风华、郑建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徐城炼油里我认识的也就魏风华、郑建章等几个人,你要是跟他们聊过了,还要找人咨询炼化产业发展方面的意见,我也就只能在徐城炼油外向你推荐人选了,”秦大伟说道,“我们淮大化工系八四届进徐油的同学也有几个,有个两年前从徐油辞职,这时在淮大读博,他对国内炼化产业的研究,绝对要比连半吊子都谈不上的我深。有时间,我拉他过来跟你聊聊。” “他比魏风华如何?”沈淮直接问道。 “这个问题我真不好回答,”秦大伟避重就轻的笑道,“只能说各有专长,魏风华更务实些,我说的这个人性子有些倔,理想主义色彩更重些,专业能力各有伯仲。要不我现在就打电话过来看他在不在实验室,他宿舍里倒没有电话?” “今天就算了,”沈淮看了看表,都快十一点了,问秦大伟,“你明天上午有没有空?” “我在省外经贸委说是个副处,不过也没有什么事情。只要你能抽出时间来,明天上午我拉他去找你,你住哪里?”秦大伟问道。 “我过去找你。”沈淮说道。 秦大伟他家就住在附近,也不用沈淮他们开车送,就与妻子先离开酒吧。 “秦大伟认识的这个人,真值得你专程走一趟?”待秦大伟、徐丽离开,孙亚琳才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问道。 “值得我专程走两趟、三趟的人有啊,但能请得动的人或者说这时候能够去挖的人不多,选择有限啊,”沈淮说道,“不要说三五百万吨规模了,就是三五千万吨规模,石油化工总公司也能拉出足够人手,但是我们现在能从石油化工总公司整编制的挖人吗?” “可惜我明天上午就要坐飞机离开徐城,不然真想看看你看重的人是个什么样子?”孙亚琳说道。 “我也没有接触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就一定能用,”沈淮说道,“基础人员好找,但带队伍的领头羊不好找。我手里有四个备选名额,都要去接触的,刚好这个跟秦大伟是同学……” 沈淮肚子里灌了许多啤酒,起了尿意,到酒吧背面的厕所里解手,再回来就看到有个西装革履的家伙坐在他的位子,正跟歪脸斜眼的孙亚琳说着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沈淮走过去,那人就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沈淮暗感漂亮的女人真是祸水,他这才走开一两分钟,孙亚琳就在酒吧里招蜂引蝶开了。 看着沈淮过来,孙亚琳媚眼流波的故意摆出一幅风尘样,笑着跟他说道:“这位先生开价两千要我跟你过夜呢,比你阔气多了;你要不加价,我就跟他走了。” “对不起,你今天来晚了,明天你赶早……”沈淮伸手请那家伙离座。 “你出了多少价,我补你两倍的钱……”那男人抬头打量了沈淮两眼,没有离座的意思,松开手,将手里握着的宝马车钥匙露给沈淮,想要沈淮知难而退。 沈淮从兜里掏出玛莎拉蒂的车钥匙,“啪”的丢桌上,不客气的问道:“你走不走?” 国内识得三叉戟车标的人不多,那人是个识货,见斗富不是对手,讪讪的站起来离开,孙亚琳直喊无趣:“你这是作弊,这是老娘的车……” “合辙要我为你在酒吧跟人家打得头破血流,你就高兴了?”沈淮没好气的问道,“那家伙是不是你主动‘勾引’过来给我找事的?” “整天都是谈判什么的,太无聊了,”孙亚琳倒也不否认,妖媚的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明天就要飞巴黎找买家,每天面对的都是恨不得凑过来在你脸舔两口的家伙,不找点事情做,提不起劲啊。不管了,你今晚得陪我喝通宵的酒……” 看着孙亚琳那张迷人风情的脸蛋,沈淮忍不住笑了起来,“恨不得舔两口”这形容真是贴切,笑着问:“你就不怕我酒后乱性?” “得了,就你这身子板,要乱性,也是我乱性你,”孙亚琳不屑的说道,“我们买了酒,去陈丹那边喝吧……” 第六百二十五~六章 醉酒迷欢 秦大伟回到家,打电话联系杨林。杨林没有手机、寻呼机,又从他岳父家给赶了出来,临时住的宿舍又没有安电话,人不在实验室,就联系不到人。 看着丈夫放下电话,徐丽问道:“要不你到学校找一下?” “等明天再说吧,”秦大伟说道,“也不差这一晚。” “你说沈淮是不是从别的地方听说过杨林啊?”徐丽问道。 “嗬,你也听出来了啊?”秦大伟笑着问。 “你当我傻子啊,还能一点都听不出来啊?”徐丽掐了丈夫一下,说道,“我们单位几个炒股的,这些天也经常聊徐油的股票,说梅钢重整徐油,等开盘后,还得有好几个涨停。你说沈淮找杨林,是不是想让杨林重回徐油啊?” “不一定吧,”秦大伟说道,“徐油有魏风华、郑建章他们在,管理、技术上也不缺什么人手。沈淮拉杨林重回徐油,好处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这么迫切。之前有传言说梅钢还想在新浦做大炼化项目,不过最近又没有风声,我刚才也没有方便去问……” “你也真是的,死要面子活受罪,问一声要死啊?”徐丽嗔怨的说道,“你替杨林打听清楚了,明天见面也好让杨林有个准备,还亏得你整天说杨林是好兄弟。” 秦大伟笑道:“如果沈淮这时候真的是为新浦大炼化挑选人手,你以为杨林提前准备什么或者不准备什么,能有多大的区别?再说了,杨林那倔骨头,沈淮看上他,他也未必就愿意去新浦。我也就只能做引荐人,其他帮不上忙的。” “我也看不透你们男人,到底有什么傲气,杨林都给从丈人家赶出来的,还能拽七拽八的啊?”徐丽泄气的说道,“你也真的,明知道以后事事都要依仗姨丈那边,红霞一直都想跟沈淮接触,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你也不说把红霞拉过去?难道说,红霞今天到场了,就能坏你们的事?” “你啊,还是没有看明白沈淮跟黄红霞本质上是两路人,”秦大伟说道,“黄红霞眼睛盯着做人上,她跟沈淮接触,送礼拉关系,讨其所好,省路桥集团就真的能接到新浦的基建项目?那还不如让省里出面打招呼更有效。沈淮是做事的硬派风格,明面上不会拒绝别人拉关系,但黄红霞真要粘过来拉关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效果的,反倒让我也跟着给人看轻了……” “就你明白?”徐丽不乐意的说道,“好像你现在有多重要似的;在我姨丈面前,你倒是有骨气不要凑过去给笑脸啊……” “那是你姨丈只吃这一套,我再傲气,也不让你、乐乐跟着我吃苦头啊,”秦大伟说道,“不过现在日子还能混下去,也没有必要明知道人家不高兴,还硬贴过去求这求那,那样也辛苦……” “我也不指望你能有什么大出息,你真要学冯至初,我也看不起你,”徐丽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说道,“再说了,你们男人手里有点权、有点钱,没有一个能学好的;你也不是什么好种……” 秦大伟哭笑不得:“这个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 “我只是提前警告你,”徐丽伸手抓住丈夫裆下,媚眼威胁道,“这东西要敢进错洞,扯断谁都用不了!” ************** 与孙亚琳到便利店买了酒,赶到北苑家园,提酒上楼,敲了半天门没见反应,沈淮给陈丹打电话,问道:“你人呢,怎么不在家啊,我都站在外面敲半天门了啊?” 就听见陈丹在电话那头“吃吃”的笑着回他:“我回梅溪了啊,都忘了跟你说一声。你到北苑了呀?我把钥匙放门框上面,你自己开门进屋吧……” 没想到成怡过来之际,陈丹怕他死皮赖脸的跑过来留宿,先一步偷偷摸摸溜回梅溪去了;沈淮呲牙咧嘴,恨得想咬人,但陈丹已经回梅溪了,还捂着嘴在电话那头吃吃的笑,他也只能摸出钥匙打开门,与孙亚琳进屋喝酒。 孙亚琳进了屋,就将她那双十三四公分高的高跟鞋脱掉,揉着脚踝直嚷脚痛,沈淮打开灯,将酒放茶几上,找不到空调遥控器,就走过去按着空调面板上的按键,将空调打开,看着孙亚琳坐在沙发上,歪着身子揉|搓酸痛的脚踝,幸灾乐祸的笑道:“活该啊,自作孽不可活……” 陈丹偷着回梅溪有两天了,热水壶的水都有些凉了,沈淮拿水壶灌水烧上。 孙亚琳在客厅里将外套脱下来,不意衣领子后有根掉线,挂到发夹上缠在一起解不开来,喊沈淮出来帮她。发夹镶着一溜碎钻,也很少见孙亚琳带着这么女性的饰品,刚才没怎么在意看,这时候拿在手里却觉得复杂,沈淮解了半天没解开,索性将发夹拔下来,好让孙亚琳将外套脱下来。 孙亚琳深栗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仿佛丝绸一般光滑柔顺,脱下外套,搁在膝盖上,三两下就将发夹解下来,鄙视的看了沈淮一眼:“摸索了半天都解不开,故意占便宜是不?” “你一个男人婆,有什么便宜好占的?”沈淮笑着说道,伸手拿起一罐啤酒,打开来斜靠在沙发喝着酒。 孙亚琳脱下外套后,手又伸到绒线衣里,摸索着要将勒得她半天的胸罩解开。 沈淮看着孙亚琳的手背后在毛衣里动弹,涎脸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孙亚琳将胸罩抽出来,扔在沈淮的脸上,骂道:“帮你大头鬼的忙!” 胸罩有着清幽的**传来,沈淮闻香入鼻心猿意马。他刚要再深吸一口,孙亚琳脚丫子就伸过来,踢了他一脚,又将胸罩挑开,不让他色眯眯的嗅个不停。 里面没有东西束缚,双峰将绒线衣撑出高耸浑圆的形状,往下腰再细细的一收,纤细的比例给人手堪盈握的感觉,迷人的脸蛋,白皙雪嫩的肌肤,都叫此时的孙亚琳风情迷人。 沈淮忍不住伸脚踢了踢她,说道,“对了,你长这样,什么样的男人勾搭不上手,怎么会喜欢女人呢?再个,你跟谁搞在一起不好,还跟杨丽丽搞在一起,真不觉得浪费吗?” “合辙便宜你们男人,就不浪费了?”孙亚琳不屑的看了沈淮一眼,又警告他说道,“杨丽丽跟我说了,你以前有对她毛手毛脚的,你以后还敢,小心我剁掉你的狗爪子……” “这可冤枉死我了,我要早把她怎么样了,还轮得到有你什么事吗?”沈淮委屈的说道。 “这倒也是,”孙亚琳说道,“不过说来也奇怪,你回国后怎么变这么老实了?对了,除了陈丹、周裕,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女人藏着掖着,没有让我知道?” 沈淮转过身去,不跟孙亚琳扯这个话题,心想周裕的事多半也是杨丽丽告诉她的,不过他这时候也拿杨丽丽没辙。 这时候孙亚琳给沈淮压在身下的外套有手机响;孙亚琳伸脚踢了踢沈淮,让他帮忙将手机拿出来。 沈淮掏出手机,见是杨丽丽的来电,笑道:“还真是巧了,你们还挺粘乎啊!”将手机递给孙亚琳,又坐回沙发归他的半边喝着啤酒,他也挺好奇,孙亚琳跟杨丽丽通电话会聊些什么。 孙亚琳屈腿蜷坐在沙发的一角,将手机夹在脸跟脖子之间,又够着身子去拿啤酒,收腰的牛仔裤把她饱满的臀部绷得紧紧的,她俯身拿酒之际,还勾勒出臀|沟的曲线来,看着沈淮眼馋三分。 孙亚琳跟杨丽丽聊天,倒没有沈淮想象中的浓情蜜意,无非也是穿衣开妆、家长里短的八卦事,孙亚琳煲电话粥,煲得性起,怕手机没电,换座机打回来,还伸脚搁在沈淮的肚子上,说道:“帮我揉揉,陪你走一天,都酸死了……” 孙亚琳个子高挑,骨架子不大,反应到她的双脚上,搁着棉袜入手也是纤巧有肉。 沈淮要帮孙亚琳将袜子脱掉,孙亚琳瞪了他一眼,沈淮说道:“袜子太厚,隔着袜子揉,力道透不到筋下去……”孙亚琳也没有再理会,任沈淮将她的袜子脱下来。 孙亚琳本来就有四分之一的欧罗巴血统,肌肤雪白,但又有东方女性特色的细腻,脚有些冰,摸上去仿佛冷质的白瓷。 沈淮没有恋足的嗜好,但这么一双美|脚搁在怀里也叫他爱不释手,笑道:“你这对脚真漂亮,真想剁下来做标本……” 孙亚琳雪白的脚在沈淮的胸口轻踢了一下,没有理他,继续跟杨丽丽聊着天。 孙亚琳当真是穿不惯高跟鞋,脚背雪白如腻,脚踝都有些红肿,脚弓外缘都有些磨破皮,沈淮也不知道什么穴位,但手指触时,见孙亚琳眉软脸舒,也知道她甚是舒服,忍不住在她脚底板挠了两下,痒得孙亚琳猛将脚缩回去。 孙亚琳嗔怪的横了沈淮一眼,要他好好的揉…… 空调功率低,客厅空间大,温度打不起来,沈淮与孙亚琳穿了外套,觉得有些冷,沈淮又从卧室抱出被子,与孙亚琳裹在一起,两人坐沙发上喝酒聊天。 酒醉人迷,孙亚琳蜷腿而坐,慵懒的靠沈淮的怀里,人香体软,沈淮心猿意马,手随意的搭在孙亚琳柔软的腰上,低头能看到毛衣包裹下浑圆诱人的双峰,诱人去摸,情难自抑,但沈淮有心做贼在孙亚琳面前却是无胆。 “是不是想摸一下?”孙亚琳抬头见沈淮的眼神闪闪躲躲的,问他。 “真能摸?是不是刚帮你揉半天脚,你过意不去?”沈淮不确定的问道,看着孙亚琳唇红似染,眼眸流波,看得他直咽唾沫。 沈淮本来就想着这次到徐城来能跟陈丹好好缠绵一番,不意陈丹比他想象中要鬼,先一步躲开梅溪去了。好几天积累下来的心思落了空,心里就特别没有着落,就特别容易给勾起兴头来,何况喝得微酣的孙亚琳,脸蛋美得像泛了一层分红的瓷光,眼眸里也是流着媚气,说不出的风情跟女人人味,沈淮这时候情能自抑,才叫有鬼。 听着孙亚琳勾引的话,沈淮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三分,接下来他也看得出孙亚琳眼睛里戏谑的意味,但不知道要不要半真半假的摸上去,心里想着,孙亚琳虽然对男人不感兴趣,但凭他俩的关系,他脸皮厚点,说不定她会便宜他一把。 沈淮心里想着好事,手从孙亚琳的腰部慢慢的往上移,不意孙亚琳抬手一个肘击,直接将他打翻下沙发: “原来你还真有龌龊心思啊;你怎么可以对我有这种心思?” “这不是还没有摸吗,想想都有错啊,”沈淮揉着给打得发闷的胸口站起来,好在易拉罐里的酒喝得差不多了,没有洒出来,郁闷的说道,“你在街上遇到那些想你舔两口的男人,还都上去打人家一顿啊?” “想可以想,但有你这样顶人家的?”孙亚琳指着沈淮下面高高支起来的帐篷,不屑的说道,“这东西真丑,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沈淮弯起腰,掩饰丑态,没好意思说给孙亚琳勾引的,刚才他满心想着摸上面,没注意下面抬起头来,胡扯道:“酒喝多了,胀的;我去上厕所……”跳着进卫生间解手。 “你们男人是不是整天就琢磨着怎样把女人腿掰开来,你们男人人生的意义,是不是都耗在这上面了?”孙亚琳推开门,靠着门框问道。 沈淮正硬得排尿困难,叫孙亚琳推开门吓一跳,忙侧过身子挡住说道:“你是不是尊重一下我的**?” “又不是没见过,稀罕,”孙亚琳说着话,还伸过头瞥了那根东西一眼,评价道,“真心丑。” “你怎么不给我看?”沈淮说道。 “你这东西我看了没感觉;我要脱给你看了,不是折磨你吗?”孙亚琳“吃吃”的笑了起来,又催促道,“你快点,我也想上厕所了……” 沈淮硬得难受,孙亚琳不出去,他死活尿不出来,只能哭笑不得的憋着尿将东**回去,让孙亚琳先上厕所。 孙亚琳见沈淮站在门口也不说把门关上回客厅去,歪着头问道:“你真想看啊?看了等会儿熬不住,可不要怪我啊。”她浑不把沈淮当异性看待,当即就要解带褪裤,也不敢沈淮出去。 “你真对男人没感觉吗,一点感觉都没有?”沈淮问道,他对这个一直都挺好奇的,也没有机会好好跟孙亚琳研究一下,女人怎么会喜欢女人这个问题。 “你过来让我摸摸,要是有点感觉,我今天就便宜你,”孙亚琳伸手揪住沈淮的衣领子往厕所里,她坐在马桶上,手伸进裤裆里,摸住沈淮那根没软下来的东西,评头论足的说道:“真的很大呢,”抬头见沈淮眼皱嘴咧,又问道,“是不是很舒服?” 沈淮那里叫孙亚琳娇嫩的手伸进来握了一下,头皮都麻翻了,浑身的血都要沸腾起来,哪里顾得上回答。 沈淮刚要伸手去按住她的肩膀享受,孙亚琳的手却缩了回去,说道:“我是真感觉不舒服,不然就忍忍便宜你了;我跟你又不是没有这个交情……” 沈淮只能无奈的退出去;孙亚琳将门反锁上,褪下裤子,再坐到马桶,那里就有一股什么东西渗出来似的,她拿手纸从裆间伸下去擦了一下,略感粗糙的手纸触及,浑身给电流打过似的颤栗,有股说不出来的、比以往更强烈的需要在身体翻腾。 孙亚琳倾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想这浑蛋要是推开门,今天就把他扒光了尝尝男人的滋味,只是半天没见沈淮再推门进来,心里一笑,暗道这浑蛋大概给她打击得不轻。 ********************* 孙亚琳解过手再出来时,见沈淮裹被子里喝着酒,隔着被子踢了踢他说道:“你又不缺女人,不要这么一副受打击的样子好不好?”甩掉拖鞋,也裹进被子里去,见沈淮脸还闷闷的样子,推了他一下,满脸鄙夷的指着卫生间那边说道,“至于这样吗?憋不住自己进去撸去……” “小姑刚打电话过来,说我爸可能会分管交通、能源工作……”沈淮说道。 沈淮把手机调震动上,孙亚琳没有听到他手机响,没想到他原来是听到这个消息闷闷不乐,说道:“你那个二五爹不会真的要接受省里的安排吧?” “……省里今天才就分管工作调整向下面征询意见,”沈淮撇撇嘴,说道,“小姑还是从别人哪里去知道这个消息的……” 孙亚琳头皮发紧,她知道要是沈淮他父亲有个商议的意思,这消息就绝不可能从别人嘴里传过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也就你那个二五爹才会去咬这样的饵……” “什么大局不大局的,对有些人来说,捞到自己手里、捂到自己碗里的才算是真的。”沈淮也禁不住有些泄气的说道。 “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吗?” “省政府分管工作调整是田家庚提的动议。”沈淮说道。 “田家庚也不是什么善茬啊,”孙亚琳说道,“既要你们宋系明面上姿态难看,还要叫你们宋系在背地里斗得更厉害,田家庚倒是一石两鸟……”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人的手段再厉害,也要这边有破绽给别人攻击才成。” “你打算怎么做,当作没听到过这消息?”孙亚琳问道,“你那个二五爹可是憋足了劲想给你一个教训啊……” “小姑说她明天过去谈谈,”沈淮说道,“小姑不让我打电话给老爷子,怕把老爷子气着了……” “要是谈不拢怎么办?”孙亚琳问道。 “谈不拢就谈不拢呗,天也塌不下来,”沈淮苦笑一下,发狠的说道,“宋系的名声败光了,散掉了,我们也好自立门户……” ***************** 孙亚琳起早赶去机场,沈淮只是跟秦大伟约好上午见面,倒不忙起来,整个人裹着被子躺沙发上,也不清楚小姑早上跑过去跟他父亲见面能谈出什么结果出来。 临出门时,才接到小姑的电话: “我光防着你炸毛,没想到要吩咐鸿军那个浑球一声,他打电话到老爷子那里告状去了。老爷子一早就打电话把你爸骂了一通,分管的事不再提了……” “啊,”沈淮没想到宋鸿军会打电话告这一状,又问她小姑,“那边就没有辩解几句?” “辩解了。老爷子最后说恼了,跟你爸要是连诈病都不会,他这个副省长也不用干了,才没有再说什么,”宋文慧在电话那头叹道,“你爸也真是的,一点轻重缓疾都分不出来。这事都能叫一个田家庚牵着鼻子走,把宋系最难看的一面露出来,宋系以后还谈什么前途。” 沈淮心里暗爽,心想他那个二百五爹,要是知道什么叫大局观,两年前也不会给串缀来淮海做这个鬼捞子副省长了。 他又恨不得问小姑有没有将老爷子大快人心的话录下来,但想了想问出口多半会给小姑骂,笑着说道:“爷爷那边我就不再打电话去了,省得爷爷在气头上,把我也骂一通……” “春节你回不回去?”宋文慧问道。 剩不到二十天就是春节,沈淮咂嘴暗叹时光飞逝叫人觉察不到,但又觉得时光过得太慢,梅钢要成更大的气候,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酝酿、去成长,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可能改变当下被动的局面。 “今年春节怕是走不开了,”沈淮说道,“看情况吧。” ***************** 李谷已经将省属国企工委的工作兼了起来,但省委办公厅这边的工作一时间还不能就丢手不管。 李谷上午赶到省委大楼,走到过道里就听见田书记在办公室里跟人说话。 看着门半掩着露出一道缝,李谷走过去敲了两下,推开来见秘书一处的李建光在屋里,好像是为一份材料拿了两回才拿对的事情跟田书记认错。 田家庚挥手叫李建光出去,指着沙发让李谷坐下来,问他道:“国资工委那边的情况,熟悉得怎么样了?” “还在熟悉中,每天调研一家重点企业,也要年后才能走完。不过也不能快,快了消化不了。”李谷说道。 “欲速则不达。”田家庚哈哈一笑。 李谷看到桌角上放的是关于梅钢借壳重组徐城炼油的材料,说道:“渚南炼化项目设计产能提高到一百万吨,而且初期筹的七亿多资金都要投到这个项目里,梅钢在新浦那边同时再上大炼化项目的可能性就小了……” 项目建设前期资金需要总是有限度的,此外炼化项目照国家政策规定,自筹资金只要达到40%即可。 也就是说,省里真要给予足够支持的话,一百万吨的渚南炼化投入三到四亿的自筹资金,其余依赖于银行贷款就可以解决全部的资金问题。 徐沛跟沈淮一样,都没有直接参与谈判,但又都在背后主导了谈判的进程跟实际结果。 徐城市这边要求梅钢承诺将所有资金都投到渚南炼化项目,这使得未来上市公司的财务成本能降到最低,增强了盈利预期,但同时也限制住梅钢利用上市公司的资源到新浦发展大炼化的可能。 见田书记没有说什么,李谷又问道:“分管工作的调整,宋副省长那边有肯定的回复没有?” “还没有,”田家庚说道,“不过最好能有肯定的答复,不然我就是彻底做恶人了……” 李谷也无奈的笑了笑,宋炳生未必就一定会蠢笨如狗,但田书记这边还是需要有些动作能向派系上层表一下立场,他倒不清楚田书记心里是希望宋炳生咬饵,还是不希望宋炳生咬饵。 第六百二十七章 淮大北门 沈淮也没有特别赶早,十点钟才开车接上秦大伟往淮大赶过来。 受传统的建筑格局限制,淮大主要建筑都坐南面北,朝着北面的云龙山,正门也是云龙山脚下的北大门。 天气阴霾,将要下雪的样子。 沈淮嫌换通行证麻烦,将车停在北门外的停车场上。 下车来,凛冽的寒风吹得人直缩脖子,看着呵出来的热气在鼻子前冷凝成一团白濛濛的雾,从车里不觉得多冷,一下车就觉得整个人冷得跟冰砣似的,沈淮搓着手,跟秦大伟笑着说道:“今天还真冷啊……” “寒流南下,吹一夜的风,今天得零下五六度了吧?”秦大伟起早也没有顾得上看天气预报,只是靠判断猜测,他以为沈淮没有在徐城长期生活的习惯,特地说得详细些,说道,“等风停了,这气温也回不了。照今年的趋势,再来一次寒流,能冷到零下十度左右。徐城几乎不会有什么春暖花开的概念,到三四月份,天气说热,可能就十天半个月的工夫,就会从阴冷陡然转为炎热,进入夏季了。相比较而言,东华气候就要比徐城温润得多,也就隔不到二百公里,当中就横着嵛岭,气候就差老鼻子……” 沈淮笑了笑,说道:“徐城跟东华相隔不远,天气特征差异还真是挺大的,地形的影响,比想象中要大。” 徐城这种天气就没有办法赶工期,而东华的工程建设除了湿雨外,更主要的就是临近春节,建筑工人回家的念想强烈,开始纷纷离开工地返乡。 而且一旦返家,很多建筑工人春节都会在家里窝很久才出来。建筑企业对以散工为主的建筑工人约束力弱,他们过年大不多换工地再找活,工期什么的,跟他们没有太大的牵连。 新浦港及新浦钢厂建设要尽可能少给春节延误工期,工作就要从建筑企业到乡镇建筑站等多方面下手,还很有些工作要逐一去部署,不过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 沈淮想着工地上的事情,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过春节了。 沈淮与秦大伟往北大门走去,这时候也看到陆续有学生或提或扛,拿着大大小小的行囊往外走,想必是有些院系考试早,开始放寒假了。 虽然当前的经济条件要比十年前好上许多,但淮大农村出身的学生依旧占了多数,他们衣着多简朴,朝气蓬勃,有着名校学生的傲气,也有着对美好前程的向往这些情形,沈淮与秦大伟都很有感触,曾几何时,他们都是这些人里的一员,带着对前程美好的向往步入社会磨砺至今。 在路上打了两次电话,杨林都不在实验室里,没找到人。 秦大伟本打算他去找到杨林后再一起过来见沈淮,不过沈淮宁可到淮大白走一趟当故地重游,也坚持一起过来。 杨林读博,课题项目以及学校发放的补助,都不足以补贴家用,他还在学校兼教科目;他一家三口人从岳父家给赶出来,从学校这边临时找了一间教职工宿舍安家。 走过林木浓荫的便道,教职工宿舍在校园的西南角也占了老大一片地。 跟想象中淮大教授居住的书香庭院不同,走进淮大教职工宿舍区,最先听到的鸡鸣犬吠。 不少淮大教师家属在小区院子里搭了简单的鸡舍狗棚养些土鸡瓦狗,有几分农村安置房的气息;还有不少绿化地给辟出来种了瓜菜。 沈淮对这种种情形自然熟悉,秦大伟倒是不明细情的在旁解释这院子里养的鸡狗:“建国初讲究一个阶级成分,那时候淮大刚把新校区搬到这边,周围都是农村,很多青年教师也就娶了附近人家的农村女孩,所以不要看这大院里院士有大半打,农村老太太也有不少。不过很多人也是经历过物资贫乏的年代后,都有些后怕了,有地也就习惯性的辟出来种菜养鸡……” 沈淮点点头,说道:“我们记忆都深刻,更早没有经历,但十年动乱期间,我在农场度过童年。听着农场应该不会缺吃的,实际上吃顿白米饭都难,有年过春节吃饺子,我吃撑了有半天没能站起来……” 大家都有类似的经历,秦大伟听着也是哈哈一笑,彼此更能拉近距离。 杨林临时安家的是校内最早的筒子楼,红砖裸露在外,都有风化的痕迹,楼前的铁栏杆也是锈迹斑斑。 现在十点半刚过,已经有人家在过道里生火做中午。 淮大的办学经费主要来自三部分,一是中央财政直接拨款,二是地方财政拨款,三是自筹。淮大在地方财政拨款上缺口很大,整体办学科研经费吃紧,教职工的住宿条件也难谈改善。 说是单身宿舍,很多青年教师都在单身宿舍里安家后接下来结婚生子,满眼望去,楼道里晾了一长溜尿布。 虽然教工食堂的伙食不错,相对也较廉价,但青年教师家庭的收入有限,大多数人家都在过道或楼梯间里两三户装一台煤气灶、煤球炉用来生火做饭这一点跟沈淮他当年离校时并没有太大的长进。 见沈淮看着凌乱的楼梯道出神,秦大伟笑着说道:“现如今啊,搞导弹不如卖茶叶蛋的,市井街巷人人都嘲笑读书无用,知识改变命运现在都成一句瞎话。我是农村孩子,对知识改变命运还是深有感触的,要不是当年顶了个淮大的名气,徐丽可不会看得上我。不过啊,知识经济真要深入人心啊,可能还要等些年……” 楼道、过道做饭洗衣的青年男女,看着普普通通,但都可以说是国内当前的青年精英,看着他们的生活如此的清贫跟寒酸,沈淮心里颇有感触,想起当年他同系也有好几个同学留校工作,多年未曾联系,也不知道他们当下的境况如何。 听秦大伟为知识不值钱的当下而感慨,沈淮笑了笑,信心十足的说道:“也不用等些年,国内正在要加大信息产业的发展,这些领域靠几分蛮劲、蛮勇,是无法闯什么天下的,知识经济将在这些领域最先发挥威力。以前也是市场太封闭了,一下子打开来,绝大多数人措手不及,没有什么学历只要敢闯敢做,大都获得了成功。实际上啊,这些人本质上跟知识经济没有冲突。想想看,能获得成功的农民企业家,哪怕是那些个暴发户,真正有几个是不善于学习的?他们只是没有获得系统学习的机会而已……” “也是,”秦大伟笑道,“外经贸委接触到的农民企业家还是很多的,机关是有些人瞧不起他们,结果就造成彼此瞧不起。” 过道顶头的那间宿舍门紧锁着,秦大伟走过来敲了几下没见回应。 旁边有个年轻的男老师跟他们说道:“你们是来找杨老师了吧?他家小孩子夜里发高热,一早就去医院了……” “你知道杨老师去了哪家医院?”秦大伟关心的问道,看手表都过十一点了,杨林都没有带孩子回来,怕是什么重病。 “这个就不清楚,应该没有去校医院;不过杨老师早上说今天他舅子家的孩子过生日,可能从医院直接去他舅子家了。”那个年轻老师说道。 秦大伟朝沈淮摊摊手,说道:“要不找个地方先坐着,我去把杨林找过来?”杨林是给他舅子老婆闹得不得安身,从岳父家给赶了出来,换作常人,不可能两天没到就回去给舅子家的孩子过生日去秦大伟对这个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时候有些后悔昨天夜里没有事先联系杨林了。 “没关系,我们去他岳父家看看去……”沈淮不急不躁的说道,成怡明天到徐城,他给小姑强令留在徐城不能回东华去,今天也没有什么安排。 ***************** 沿原路往回走,北门口围了一大堆人,里面有激烈的争吵声传出来。 沈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与秦大伟走过去,隔着人群看到里面跟门卫吵架的不是旁人,正是有一阵子没见到面的郑峰。 郑峰正气势汹汹的指着穿制服的门卫的脸,满脸不快的大声嚷嚷: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别人的车能进,为什么我们的车不能进?你们知道这车里坐的是谁吗?是你们学校请我们何院长过来讲课的,耽搁了讲座时间,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沈淮注意有两车辆:一辆是黑色别克商务车、一辆是银灰色奔驰给堵在校门口,听旁边的学生议论,知道是今天进校园接学生放假的社会车辆太多,通行牌用完之后,门卫这边就控制社会车辆进入,这两辆车刚好给堵在外面,门卫要求他们将车在门口的停车场里走进去,人家不干了,吵了起来。 沈淮记得刘建国说过要把郑峰从省经院挖到合元证券去工作了。 前面那辆黑色别克商务车司机以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青年,沈淮都不认得脸,心想或许跟郑峰是一起的,又探头往后面的银灰色奔驰看过去,正好看到谢成江探头出车窗…… 郑峰没有看到沈淮与秦大伟出现在围观的人群里,气焰嚣张如故,恨不得将手指戳到两名堵门的门卫脸上,威胁道:“我现在给你们电话号码,你们自己现在打电话联系确认。我不威胁你们,你们的态度再不改善,仔细你们身上的这身皮保不住!” 沈淮寒着脸要上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郑峰,而有个人先他一步从对面人群里走出来,对着郑峰娇声喝斥:“门卫遵照规定,不放你们车进去,哪点做错了?你们有电话,我这边也有我们淮大戚校长的电话,要不你们打过去问问门卫哪点做错了?” 秦大伟跟沈淮笑道:“巧着咧,戚靖瑶怎么今天也在淮大?” 第六百二十八章 登门 秦大伟只以为当面呵斥郑峰那人是戚靖瑶,沈淮却知道不是。 当然,秦大伟即使在省委党校与戚靖瑶同班进修三个月,把眼前人错当戚靖瑶也情有可缘。 相别多年,沈淮也没有办法一眼之间把瑾馨跟她姐分辨出来,但瑾馨视线当他如路人一般掠过时,他仿佛『裸』|身站在这凛冽的寒风之中,紧紧的咬住牙关,才不至于全身颤栗起来。 秦大伟也意识到眼前人不是东华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戚靖瑶,但脸形是那么的相肖,又听她嘴里提及淮大副校长戚光伟,当即也猜到她很可能跟戚靖瑶是双胞姊妹,笑着跟沈淮说道:“沈淮,你有没有听戚部长说过她有个双胞胎姐妹?”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沈淮的异常,大门口又起变化…… 车子给堵在校门外进去,谢成江、何军等人都在车里看他跟门卫交涉,郑峰也是窝了一肚子,恨不得拿手指戳到一点都不给他情面的门卫的脸上去,这时候从人群里跳出个女人来呵斥他,顿时就给燎着了一般,兜头就骂:“你谁啊?啥规定前面一辆车能进去,我们就非要给堵在门外?我们何院长是你们淮大请来讲课的嘉宾,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惹『毛』了『性』子,也不管眼前这女人漂亮得过分,见她气势汹汹的站过来,伸手就要将她推开,“你一边冷凉去,轮得到你来管闲事!”“”看最新章节 “郑峰!”沈淮紧咬住牙关,浑身绷紧的情绪无法发泄,看郑峰伸手推开瑾馨,他冲上去一把揪住郑峰的手将他猛的拖住,厉声喝斥,“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没有跟着一拳砸过去,就已经是克制到极点。 郑峰刚才是没有看见沈淮出现,猛给沈淮从后面拽住手腕拖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他看清沈淮的脸后,特别是看到沈淮那双严厉到仿佛冰霜的眼睛,满腔的怒火顿时给浇了热水的雪一般瓦解消融,愣坐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郑峰知道宋炳生与沈淮父子不和,郑峰知道刘建国、谢成江等人与沈淮关系不睦,但他也知道他要是跟沈淮起冲突,就是不开眼的奴才,沈淮怎么折腾他,都不会有人同情他。 谢成江坐车里看到沈淮出现时吃了一惊,再看到跟戚靖瑶长得绝像的年轻女人出现,更是吓了一惊,一时间也没有来得及下车来拉住郑峰,就看着郑峰给沈淮一把拖开后厉声喝斥。 沈淮这一声骂,谢成江感觉他脸上给抽了一巴掌,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下车来。 沈淮正需要转移发泄情绪的对象,看着谢成江下车来,就怒斥道: “你们今天长脸了啊,在高校门卫面前甩足威风了啊?你们的脚尊贵到走两步路都觉得受到侮辱是吧?你们非要闹到让淮大把这两名门卫开除,才觉得受到尊重是吧?一丁点的规矩都不知道遵守,特权受一点限制就觉得受到侮辱,就要闹翻天,你们以为丢的是淮大的脸,还是丢你们自己的脸?” 沈淮的话尖酸而严厉,却刀刀锋利,割得谢成江体无完肤、满身是伤而无法躲藏,他的脸胀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但众口睽睽之下,他愣是反驳不了一句。 以前只听说沈淮这畜生是何等的嚣张跋扈,是何等的得势不饶人,谢成江都没有身临其境的体会,都是隔岸观火,当沈淮这脾气发泄到他头上时,他识得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谢成江知道这时候跟沈淮纠缠没有他的好处,气得浑身发抖也只能甩手坐进车里,不管有多狼狈,有多不堪,他也只能先让司机倒车离开这里再说。 看着郑峰欲言又止,似乎要解释什么,沈淮直接吐给他一个字:“滚!”然而此时的他犹无法面对瑾馨,只与秦大伟说道,“大伟,我们走……” 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沈淮拿出烟来点上,狠狠的抽了几口,又将烟跟火机递给秦大伟,才想着跟他解释刚才的失态:“坐在车里的是省经院副院长何健,下车给我骂的是长丰证券董事长谢成江,这两个人跟我都是宿怨,逮到机会怎能不骂他们一个体无完肤?” 秦大伟只是笑笑,他回头看了那个还没有搞清状况、往这边疑『惑』探望的女人一眼,不知道她是戚靖瑶的双胞胎姐姐还是妹妹,他心里想,这个女人长得跟戚靖瑶这么像,哪怕沈淮跟戚靖瑶是死对头,也不应该说对这个女人熟视无睹。 秦大伟猜测沈淮刚才的怒不可遏跟发泄式的斥骂,或许还是跟这个女人有关吧?不过,沈淮不说他跟这个女人的故事,秦大伟自然也是当作不知情,只是陪他坐车里抽烟。 待瑾馨带着疑『惑』张望着的眼神往学校里走去,沈淮情绪才稍定,脑子不那么僵硬,有一股难以自抑的冲动涌上来:你已经不再是孙海文,瑾馨对孙海文的恨与爱早就湮灭,你可以走过去跟她说话,可以跟她自我介绍甚至做朋友的…… 然而这样的念头汹涌而来,而疾迅退去,即使做朋友无非自己的内心遭受一遍又一遍的蹂躏,何况中间还是隔着戚靖瑶,又何苦再去强求已经不存在的缘份? 沈淮发动车往回开,开了好长一段路,才想起来他们要找杨林,但他并不知道杨林舅子家在哪里,也忘记开口问秦大伟了。 按理说今天这样的状态,不宜再去找杨林接触,只是时间又太紧,何况明天还要去面对成怡,哪里有他逃避的时间? 沈淮将车停在路边,跟秦大伟说道:“你来开车吧,我都不认识路……”与秦大伟换了座位,就坐副驾 驶位上抽烟,吹着冷冽的寒风。 秦大伟虽然在单位没有配车,但好歹也是副处级干部,借着在省外经贸委工作的便宜,早就把车本拿到手。平时几个老板的专车不好动,其他的公务车只要空着的,秦大伟想用一下,或者调个司机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大伟握过方向盘,也没有说直接就掉头,继续往前开,从三牌楼绕到杨林岳父家所在的铜炉巷。 车停在巷子口,往里走。 铜炉巷里错错落落都是旧院子,斑驳的院墙,石灰多有剥落,木质院门或掩或闭,黑瓦檐头的苔藓已经枯败黄萎,听秦大伟介绍这边巷尾原先有座庵堂,建国后失火烧毁,就剩下一座铜炉才得名铜炉巷,之后铜炉有一人多高、有一两吨重的铜炉也给移去市博物馆。 “杨林从徐油出来读博,徐油那边是不放人的,后来只得辞了职,公房就给单位收了回去。他这两年都住在他丈人家,跟他大舅子一家人都挤在一间小院子里;前天闹了矛盾,他才又搬去学校教职工宿舍那边,”秦大伟这两年没少找杨林喝酒闲扯,对这边轻车熟路,对杨林他丈人、大舅子的情况也了如指掌,“杨林他丈人、他大舅子都是徐油的工人,他丈人也才退休没几年,人都不错,只是他大舅子的爱人『性』格有些泼辣……” 到杨林岳父家门,秦大伟就止住声,见院门半掩,刚要跟沈淮推门进去,就听见门内有人压着声音说话: “能有多大的事啊,不是说了今天过来冲着你爸的面子也要忍口气吗?田爱英说话再难听,跟喷粪似的,我们拍拍屁股可以走啊,不过她要是借机耍起泼来,把你爸给气着了,那怎么办呀?我们昨天搬走,你爸心里不好受,我清楚,不然你爸昨天也不会偷偷往杨晔棉衣里塞一千块钱了。其他不管了,就为你爸,田爱英说多难的话,你就当她在放屁,不就得了?你真要有本事,怂恿你哥发一次狠,我们在里面耍什么狠都没用……” 秦大伟在敲门之前,朝沈淮无声的摊了摊手,压着声音叹气说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说话的就是杨林……” 沈淮笑了笑。 认真说起来,他与秦大伟以及院子里还没有谋面的杨林有着很多的相同点:青少年时期经历相对混『乱』又物资贫乏的十年,出身农村,靠着自身的努力跟不算太差的天资,八十年代初独秀一枝的考进名校,然而就是多年或沉或浮磨砺人心,种种事即使无奈也渐通透…… 沈淮收敛起失魂落魄的情绪,伸手推开院门。 听着院门吱哑而响,杨林跟妻子佟惠男转回头看到秦大伟推开院门走进来,诧异的问道:“老秦,你怎么过来了?”又打量了秦大伟身边的沈淮两眼,不知道他是谁。 秦大伟见杨林他爱人眼睛有些红,也确实前天才给赶出门,今天为了照顾长辈的情绪不得不硬着头皮回来,还要受冷言冷语,心里是不可能好受,笑着跟杨林介绍沈淮:“这位就是我以前跟你聊过的沈淮……” “哦,你好,你好,常听老秦提起沈县长你,昨天还跟老秦说没有机会跟沈县长你见面是个遗憾呢。”杨林客气的走过来两步跟沈淮握手,说着客气话,一时间也无法确认他与秦大伟此时登门的用意。 “哎呀,秦处长怎么又屈尊到这里来了?杨林就那点破家当,你昨天上午帮着可都搬完了,是他家的,我田爱英一根草就都占他的;不该是他的,我田爱英一根草也不叫他拿走。这院子白叫他住了两年,他也好意思说一点都不意思一下,我正要找秦处长你来评理呢。我也不明白了,杨林文不文、武不武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只知道死读书,连间破房子都挣不下来,也亏得你把他当朋友啊……”这会儿有个四十岁不到的中年『妇』女从里屋走出来,看到秦大伟站在院门口,话就跟机关枪似的『射』过来。 沈淮打量了院子里的『妇』女两眼,看她四十岁不到,身子不高,双手习惯『性』的叉着腰,说话里高高的颧骨上脸肉抖动,眼窝子很深,刻薄的话恨不得当场将杨林『射』得浑身都是窟窿眼,心想她应该就是杨林妻子的嫂子田爱英了,看着样子果真就是一个敢撒泼打滚的主。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爸他人还在呢,爸爱让谁住让谁住,你就少说两句话行不行?”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走过来,不满的咕哝道,声音却不敢大。 “佟志国,放你娘的狗屁!”田爱英冲着男子破口就骂,“什么叫我少说两句,什么叫你爸还在?这院子现在是你爸,将来老不死的死了,这院子是谁的?叫狗白吃了还得摇两尾巴,叫人白住了两年,我说两句就让人嫌了?佟志国,你说说,你说说,你不是放你娘的狗屁是什么?你也是个男人,别的男人整天想着自家婆娘、自家娃吃好的、穿好的,你倒好,屁本事没有一个,吃里扒外倒会。我怎么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找你这个没用的男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田爱英一把将他男人推开,气鼓鼓的就往外冲,也不知道出院子要干什么去。秦大伟可不惹这个沾上就敢下油锅的主,往边上往开;沈淮抬脚将半截砖头朝田爱英脚下踢过去。 那女人骂得这么凶还不解恨,回头还要骂她那个没用的男人,哪里注意到脚下多了半截砖,半只脚踩上去,一拐,整个人就姿势别扭的栽倒在地。 杨林见机也快,看着田爱英半只脚磕上去才出声提醒:“嫂子,小心砖头……”坐实是她自己不小心踩到砖头上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治泼 田爱英给半截砖磕倒,整个人姿势难看的栽倒在巷子里,爬坐起来,摸脸就是一把血,嚎啕而骂:“那个杀千刀没屁|眼的,缺八辈子德,丢给砖头要磕死我……” 秦大伟、杨林站在旁边说便宜话:“是啊,门口怎么会有半截砖头呢?”袖手看着田爱英鼻血糊了一脸,也不去搀她一把。 田爱英见没人过去搀她一把,也没有脸骂秦大伟、杨林以及小姑子佟惠男,看着丈夫佟志国站在院子里发愣,破口骂道:“你眼睛瞎了,你眼睛长屁|眼里去的,你是不是就巴望着我一头磕死,你好找你们厂姓赵的那个小骚|逼去。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找你这么没用又没良心的软蛋,人家要害死你老婆,你连个屁都不吭一声……” 看着杨林的大舅子佟志国竟然还真走过来搀躺地上要打滚的田爱英,沈淮也是轻轻一叹,明白秦大伟朝他挤眉弄眼的意思:佟家有这么一个泼妇能肆无忌惮的撒泼打滚、撒尿拉屎,不是没有缘故的,这事别人还真没有办法插手,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沈淮朝杨林笑道:“我这两天正好在徐城跟着老秦混,上午去淮大转了一圈,老秦想着介绍你跟我认识,淮大不能偶遇,闲着也是无事,也跑过来瞎转悠……”也不急着将来意挑明。 杨林见田爱英这一磕,一时半会不会把注意放他们这边来,赶紧请沈淮先进院子,不在院门口纠缠。 屋檐低矮,看着有个老汉脸色铁青,沈淮心知他应该是杨林的丈人,大概也给大儿子媳妇的撒泼、大儿子没用气得不轻,西屋灶堂那边有个老妇人在操持中饭,看着有客人进屋,忙将眼角的泪水抹掉,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沈淮点点头打招呼,也不好安慰什么。 杨林也明白秦大伟与沈淮过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对他来说最难堪的一面暴露在外人面前,也是狼狈难堪,而且田爱英这时候在院门口还在嚎骂不绝,他也无暇去揣测秦大伟与沈淮跑过来的意图,只是无奈苦笑着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沈淮淡然而笑,看着杨林妻子佟惠男帮他们沏茶端过来,欠了欠身,又坐下来跟杨林说道,“梅钢借壳重组徐油的事,杨博士听说了吧?” “嗯。”杨林点点头,沈淮与梅钢的关系,他也听秦大伟有提及,说道,“徐油这段时间这么热闹,我在学校想充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可能……” “对炼化,我是外行人,梅钢的主要管理层对炼化产业也不是十分的精通。除了要尊重徐油内部的骨干意见外,对发展炼化产业,我们还是需要听听对精通炼化对徐油又熟悉的外部意见,”沈淮说道,“所以才冒昧登门……” 即使此时无心去探讨这些专业问题,但沈淮开口相问,杨林也无法拒绝,他看了秦大伟一眼,想着问是不是换个地方讨论这些问题。 田爱英还在外面叫骂不绝,秦大伟开始还担心田爱英骂得难听会叫沈淮难堪,但见沈淮跟没事人似的,进屋就向杨林咨询炼化产业发展的问题,心想沈淮未尝没有考验杨林的意味在内。 秦大伟也摸不清楚梅钢进军炼化产业的心有多大,也摸不清楚沈淮急着跟杨林接触,是单纯向杨林咨询意见,还是说有更进一步的意图,但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杨林的思路还能清晰,确实要比有准备的应答更能体现能力。 秦大伟也就坐着没动。 沈淮开始的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渚南炼化项目的技术性细节上,杨林虽然离开徐油有两年了,但徐油筹划渚南项目是杨林在徐油早就开始的,之后的项目可行性探讨、研究,淮大化工系这边的专家都有参加。 除了设计产能提高一倍之外,杨林对渚南炼化项目的种种细节,可以说是如数家珍。虽然设计产能最终提高一倍,但引起内外环节控制上的种种变化,也完全在杨林的专业能力范围之内,对沈淮的咨询,都准确的给予意见。 虽然离开徐油有两年,但在专业能力上,杨林丝毫不弱于魏风华、郑建章等人,而对当前炼化新技术及产业形势发展,则有着更深更广的视野。 杨林他大舅子带着去老婆田爱英去包扎,中午吃饭时倒落了个清静。 这边中饭吃得差不多,田爱英才与丈夫从社区卫生所抹了药回来。 她看着这边没有等她回来就开饭,按捺不住脾气就又要发作,但看到沈淮高坐堂上,多少有些顾忌,眼睛惊疑不定。 她刚才看到这人跟秦大伟一起过来,没有怎么当回事就在门口摔了个狗吃屎,大概是脸上蹭破一块,又用了药,说话没有那么方便,声调降了几拍的问秦大伟:“秦处长,这是你朋友啊?” 这婆娘甚是势利,秦大伟虽然是处级干部,但没有什么实权,叫她捞不到什么好处跟实惠,所以平时说话也不多客气。 沈淮欠着身子笑道:“我叫沈淮,跟老秦、老杨是朋友,听说田大姐、佟大哥的儿子过生日,就跟着过来随份礼,”手里还真拿了个红包递过去,“刚才我们还在聊田大姐你,听说你炒股,在徐城炼油上赚了很多钱啊,我都想跟田大姐你取经呢……” 听沈淮捧到她得意事上来,田爱英当即就眉开眼笑起来,也不好意思收沈淮的红包,说道:“这怎么好意思,都是家里随便吃顿饭,能来就是客,还好意思收礼啊?” “这个是一定要的,”沈淮看着佟家小孩过生日,办了一桌菜也没有其他客人来,也知道受这波妇牵累,在邻里亲戚中的人缘有多差劲了,笑眯眯的将红包坚持塞田爱英手里,敲开她的心防,问道,“炒股的事,还要跟田大姐拜师学艺呢,拜师费我就不交了……” 在田爱英面前,佟家人以及杨林都话极少,不知道沈淮好好的突然跟田爱英扯炒股的事情是为哪般,但见田爱英的脾气给沈淮安慰下来,也就由着他们瞎扯。 田爱英接手摸红包好厚,脸上的疼痛立马轻了三分,使眼色叫她丈夫端凳子过来给她坐下,拍着大腿跟沈淮说道:“我也没有赚多少钱,也就万把块而已,跟着吃点小肉。不过,也不是我自吹,就凭着我家那个老实得一巴掌拍不出一个屁的死鬼,只晓得吃死工资,等着给下岗,八辈子都攒不下这么多钱。杨林也是个死脑筋,大家都靠着内幕消息炒股,他跟公司上面那么熟悉,有什么内幕消息打探不到?要是一个月前知道消息投钱进去,不要说万把块,十万八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一辈子都不愁了。我就是因为这个跟杨林治气。现在大家都指望徐油上能多捞点钱,我就托他找徐油的打探一下消息,他也不理不睬的,你说我能不气吗?”说到这里,对杨林又没有好脸色,但还不忘跟沈淮继续吹下去,“也亏得我跟那些大户关系不错,不靠杨林,同样能知道消息。我家那个死鬼,胆子小得跟老鼠似的,说什么这钱不是我们能赚的,内幕消息大多数时候是骗人,骗他个头,看到我赚了万把钱,他屁都不吭一声了……” “哪几个大户,田大姐跟他们关系好吗,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沈淮问道。 “就徐城炒股很出名的那几个,电视里也经常看得见他们露脸,我这里有杨百万的电话号码,你联系他,只要说是我介绍的,管保有可靠的消息,你跟着买进卖出就是……”田爱英说道。 沈淮拿出记录本来,将田爱英报的几个名字跟联系电话记下来,当即就变了脸,说道:“田大姐,我代表政府感谢你举报这几个老鼠仓,我会马上联系徐城市公安局经侦队跟省证监局马上对张发财、杨百万等人进行立案侦察。任何通过内幕消息进行证券交易的行为,都构成严重的经济犯罪,是我们要严厉打击的……” 田爱英哪里知道沈淮套她话是这个意图,给沈淮唬得有些发蒙,一时间也辨不得沈淮的话是真是假。 沈淮继续说道:“不过田大姐,你不用担心什么,你作为散户听到消息买进卖出,不构成犯罪。我在这里给你担保,也绝对不会追穷你的责任;我们现在主要是查散播内幕消息的源头。你举报杨百万等人有功,我还会建议公司跟市公安局对你进行经济奖励……” “我,我,”田爱英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没有想要举报杨百万他们,我,我……” “田大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不是担心张发财、杨百万他们跟黑社会有关系,怕他们知道是你举报的会对你进行打击报复?”沈淮笑眯眯的说道,“你放心,我会特别要求市公安局、省证券局对你的举报信息严格保密,不会牵连到你的。再说了,只要证据确凿,杨百财他们几个至少要进去关三年……” 说到这里,沈淮拿出手机出来,当着田爱英及佟家人的面,拨通徐城市公安局经侦队的电话,也不看田爱英的脸色:“我是霞浦县委副书记、代县长沈淮,这个是我的保密电话,现在有一桩重要的经济犯罪案件,向你们市公安局举报……” 在给省证券局打过举报电话之后,沈淮才跟秦大伟、杨林说道:“老秦、老杨,这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进一步谈问题?” 秦大伟、杨林看着田爱英的肥脸给吓得煞白,没想到沈淮这招真能将她给治住,当即也克制住与沈淮先走出院子再说。 第六百三十章 敌盟 秦大伟、杨林是心思通透的人,自然能明白沈淮这是打草惊蛇虚张声势、要治治田爱英跋扈的脾气。杨林他爱人佟惠男不明所以,跟着走过来,站在院门口担心的问道:“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杨林着院里没有别人跟过来,安慰妻道:“没事的。你哥给田爱英吃得死死的,我们除了躲得远远的,也拿她没有什么辙。要是想压一压田爱英的气焰,也就得让她心里有些恐惧。” “徐城那几个炒股有名的,整天听田爱英叨叨,可能真跟黑社会有什么关系。这是要走漏了消息,叫他们知道是这边举报的,我当然不去管田爱英她死活,”说到这个嫂,佟惠男也是满腹的怨气,但心里总终是怕她佟家人受牵连,说道,“要牵连我哥、军军跟我爸妈怎么办?” 沈淮笑道:“举报电话是我打的,没提你嫂啊,会有什么消息走漏出去?不过这事,你不能说破了。” 佟惠男倒也从秦大伟跟丈夫杨林嘴里听说过沈淮,知道这年头地方上的区县一二把手才是真正的土皇帝,自然不用怕黑社会打击报复什么的。这会儿她也安下心来,心想着要是她嫂心里一直念挂着有可能会黑社会打击报复的事情,气焰确实不可能再嚣张得起来,这真是一件好事。 沈淮又跟杨林、秦大伟说道,“当然了,我刚才打电话举报也不是完全都是虚张声势。现在股市投机氛围太浓,徐油可炒作的题材又多,现在不打压一下,叫他们借徐油重组这事无限制的恶炒,未来必然会伤害到徐油自身。我会联系经侦及证监部门,立几个案,拿大棒打几只老虎杀杀他们的威风;调查的时候,把田爱英列入调查对象,这事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破绽了……” 秦大伟也知道杨林虽然机智过人,但牵扯太多,是拿他大舅的老婆没辙,不会怨沈淮多管闲事,不过想想还叫人忍不住摇头而笑,沈淮打进院见识到这个泼妇的脾气,用这招将这泼妇治住,当真是妙绝,换了他也想不出这“馊主意”,心想梅钢系能在东华立即扎根并长成此时的参天规模,不是什么饶幸,沈淮确实有手腕、有魄力、有魅力聚集一大批人干一番事业。 秦大伟起初还担心沈淮相中杨林,但杨林未必就愿意受沈淮驱使,但杨林扬眉带笑的样,心想这层担心或许是多余了。 “是不是我来挑个地方,我们接着聊?”沈淮问道。 ********************* 小孩上午挂过水退了热,但还需要有大人照顾,佟惠男自然不会跟丈夫他们瞎走;沈淮开车载秦大伟、杨林返回驻徐办。 东华驻徐办即东华大酒店,上去不那么高档豪华,环境却相当的不错,许多树木都有上百年的树龄,高大阴幽,是许多别墅式高档酒店所不具备的;隔河能到省经济学院的红砖校舍。 到东华驻徐办背后的小楼,沈淮又打电话将还没有离开徐城的宋鸿军喊过来,叫叮嘱县驻徐办主任廖德志,让他联系钱文慧,一起去徐城市经侦大队及省证券局盯着他们调查徐城炼油的内幕交易。 借壳重组徐城炼油的消息,最初还是沈淮他自己在淮海省迎宾馆透露出来,更进一步确切的消息来源于徐沛身边的人——想查徐城炼油的内幕交易,自然是没有办法深挖下去,沈淮的目的也就是打草惊惊蛇,敲山震震虎,叫有些投机者以后不至于太过分,也随带着治一治杨林他大舅老婆的泼妇脾气。 沈淮也相信,徐城市地方上的证券投资机构,也不会希望到徐城炼油的股价暴起暴落的。特别是参与增发的地方证券投资机构,他们手里所持的增发股将有长达二十四个月的锁定期,徐城炼油的股价能平稳的上扬才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沈淮相信棒打几头小老虎,杀杀这几头小老虎的威风,徐城市地方还是会配合的。 ****************** 也不知道昨天离开小姑家后,宋鸿军跑哪里鬼混去了,他两眼浮肿的样,应该一宿都没有怎么睡好。 沈淮介绍宋鸿军与秦大伟、杨林彼此认识,问宋鸿军:“你昨天怎么就偷偷摸摸的给老爷打电话告状了?” “嗨,这事要么不做,要想做就不能跟你们打招呼,”宋鸿军诡笑道,“不过我上午凑过去热闹,他们都以为是你告的状;所以告状的事,现在跟我没关系了;你也是虱多了不怕咬……” 沈淮是头上虱多了 不怕咬,也挺感激宋鸿军昨天能给老爷打那通电话的,不然那边舍不得分管交通跟能源的权柄,真要吞田家庚抛出来的饵,姿态难是一方面,形势也会变得更复杂。 沈淮现在就想着新浦炼化、新浦钢铁、新浦港、徐东铁路等几个大项目能顺利的推进,不想更多的节外生枝。 “对了,你上午又怎么招惹谢成江了,叫人家恨不得把你活吐下去?”宋鸿军问沈淮。 “你中午见到他了?”沈淮问道。 “没有,我听别人说的,”宋鸿军得意的笑道,“我在他们那边有眼线,消息灵得很……” 沈淮笑了笑,这也是他们的便利之处,梅钢系崛起于地方,二伯他们想安插眼线也不可能,除非收买人心;宋鸿军之前跟海丰、长青集团都有过一些合作,后期才因为理念的不同分道扬镳,但打探个消息什么的,渠道比想象中要多。 沈淮避重就轻的将上午在淮大北门发生的一幕说给宋鸿军听:“可能是谢成江陪同省经院的副院长何军到淮大做什么讲座,给门卫拦成门口就闹成那样。这么丢脸的事,我不顺眼,骂了他们几句。跟你说的一样,我反正是虱多了不怕咬。” “你知不知道郑选峰跟何军曾经是徐城电专的同事?”宋鸿军问道。 沈淮点点头,改革开放之后,国内在“政商”之外,还注重“政学”结合:一方面有大量的学者从政,一方面有一些学者以国策顾问的身份参与社会经济等改革方案及政策的制定,影响力比寻常人想象的要深。 郑选峰是戴成国的秘书,这次将出任淮能集团党组副书记、淮能煤业党组书记、总经理,将一举成为小姑宋文慧之外,淮能的第二号人物。他与贺相怀的侄女婿等人,将成为淮能制约小姑的关键人物——当然,沈淮知道他们想做的及要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何军要比郑选峰年长七八岁,两人曾在徐城电力专科学校同事多年,关系相当不错,何军也算是宋系在学界的旁系力量。 当初沈淮回国后,宋文慧主要就是托何军的关系,才把“他”安顿在省经济学院,之后“他”诸多胡作非为,也都是何军替他擦屁股;何军对他也算是有多年的照顾之情。 何军跟郑选峰,跟郑选峰背后的戴成国自然关系要更密切一些。 沈淮今天上午虽然是指着谢成江的鼻骂得酣畅淋漓,实际也是把坐在车里没有露脸的何军得罪了干净。 从理智上来,沈淮没有必要去得罪何军,人家好歹也照顾了“他”两三年,只是今天上午的情况太特殊,他当时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需要转移情绪的对象,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情况冷静下来思考,何军从徐城电力专科学校调任省经济学院之后,研究方向主要是能源经济学领域。郑选峰到徐城之前,沈淮相信他是有可能托请何军为淮能进军淮西煤炭资源开发造势,甚至也有可能推动淮能集团跟省经济学院、徐城电专等高校搞产学联合,以巩固他在淮能的地位。 谢成江今天陪着何军到淮大做讲座,显然也只能是何军给淮大的教师学生做能源经济学方面的讲座。谢成江这时候就掺合进来,来郑选峰、叶宜梧等人并没有说到淮能集团会先老实上一段时间。 沈淮跟郑选峰接触不多,但郑选峰三十六岁能从电力部下属的徐城电力研究院给戴成国选上去当秘书,这次给二伯他们委以重任进淮能集团当二把手,除了郑选峰对徐城地方较为熟悉外,能力也应该得到他二伯及戴成国等人认可的。 沈淮也无暇去管这些,该留给小姑头疼的,他操心也没有用,倒是跟秦大伟、杨林等人,更加详细的介绍了鸿基投资、众信投资以及东华地方三大国资投融平台跟梅钢、新浦钢厂、新浦港以及淮能集团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不要说杨林了,秦大伟之前与沈淮在党校同班进修三个月,期间也去过东华,与周知白、王卫成等人也有接触,但说到真正隐藏在水面之下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了解得还真不多。 沈淮不主动说,秦大伟又能从哪里知道沈淮以及眼前的宋鸿军与宋系的关系?又怎么可能知道宋系内部如此纠缠诡异的割裂关系? 当然了,秦大伟也知道,沈淮一旦主动将这些藏于水下的种种秘辛说给他听,就是期待他们在党校同学的关系上更进一层;而不介意杨林也在场,自然也是期待杨林能进梅钢…… 第六百三十一章 新的课题 下午接下来的话题就直接转到新浦炼化项目上去。 新浦开发投资集团可以负责项目建设用地的供给,众信、鸿基能投入六个亿的项目启动资金,关键还要有人。 这里的“人”,不是说杨林个人专业能力多强就可以的。杨林个人能力再强,也没有办法替代团队去建设、运作整个项目。 沈淮除了要考察杨林的专业能力、发展视野外,还要考察杨林有没有能力从炼化行业圈子里挖掘足够多的专业人员,组建一支在水准线以上且有凝聚力的团队。 团队不够专业,或者团队成员专业水准足够,但由于领导人的领导组织能力欠缺,导致整个团队人心涣散,都将给项目的建设跟运营带来致命的打击。 沈淮对杨林的印象不错,秦大伟也是可靠的引荐人,但他也不可能第一天接触就给杨林足够的信任,还需要有一个相对长时间考察及磨合的过程。 就整个项目的前期展开,沈淮也有他的计划,他跟杨林说道: “就新浦炼化项目的可行性研究,即使霞浦县那边不出面,也可以以鸿基的名义,跟淮大化工系联合搞个为期三个月的研究课题。” “怎么推鸿基头上来了?”宋鸿军坐在一旁疑惑的问道,“不是我不想接手,我对这个一窍不通,没办法接手……” “你那边出课题经费就好了,”沈淮说道,“时间很紧,程序要简化,以鸿基的名义跟淮大搞联合课题最迅速,谈妥了明天就可以签约,直接开始运作课题。孙亚琳飞回巴黎了,不然就以众信的名义来。新浦那边出面的话,就算是我能特事特办,所有字都由我来签,整个程序走下来,也要一个星期。宋彤不是跟周知白粘乎得很吗?这个课题你让宋彤当协调人,她也要学着干些事情了……” 听沈淮这么说,宋鸿军便没有疑问了:“那行,我直接把宋彤拉过来交给你,经费暂时从鸿基转也好,只要不把我绑在徐城负责这事就成。” 沈淮决心要在新浦建大炼化,现在由鸿基、众信抑或新浦开发集团牵头,都无关紧要,关键看哪边能抽出人手来。 沈淮又跟杨林说道:“淮大化工系那边,我们会要求你作为牵头人之一参与课题研究。除了课题经费外,我们还会给所有直接参与课题研究的人员每月不低于三千元的工作补贴;鸿基以及霞浦县驻徐办,会全力配合你们的研究工作,保证整个课题能在三个月内做得足够深入。关键还是课题经费,你觉得大概需要多少……” “这个要我说?”杨林有些不解的问道。 每年院系虽然都有国家固定拔给研究课题,但由于财政科研经费很紧张,争得部门又多,你这边是博导,他那边是院士,论资排辈下来大家都均沾一些,也就只能维持实验室的基本运转。 这些国家拔给课题经费,即使有多余,照政策也不能私占或私分;只能用于实验室设备添置或补贴其他课题经费的不足。 而跟地方企业联合搞的课题研究,课题在完成既定的研究目标,多余经费无需归还企业,就成为课题组的盈余。对多余课题经费的分配,除了一部分上缴实验室及学校外,淮大方面对参与课题研究人员也有相应的奖励政策。 故而杨林在学校里,除了每个月两百多点的博士生固定补助之外,其他收入来源主要就是课题奖励。 只是当前国内产学联合还没有形成规模,淮大作为国内一流的名校,跟企业联合、经费相对宽裕的研究课题还是不多。杨林所在的淮大化工系341实验室是石化领域的国家级重点实验室,负责人是两院院士王昆山,这两年读博期间杨林的收入还是很菲薄,勉强养家糊口。 沈淮承诺给所有参与课题研究的人员每月不低于三千元的额外补贴,这个就要超过当前实验室大多数人的收入。杨林也明白沈淮是希望淮大方面能尽可能多的抽调研究人员参与这个课题。 不过,课题经费的确定通常都是实验室跟企业之间商议。 作为校方参与课题的牵头人,杨林自然是希望经费定得越高越好,但他知道沈淮显然不会是这个意思,故而有些不确定。 面对杨林的不确定,沈淮再次肯定的说道:“我希望这个课题能马上运作起来,课题经费要放宽一些,但放到多宽合适,就需要你给我建议了……” “如果只是纯课题研究,最后只是出具一份可行性研究报告,三五十万也足够做得很透了,”杨林沉吟片刻,“如果项目可行 性课题研究还要为接下来的项目筹备铺垫,三百万也不会嫌多。” “好,那就先定三百万吧,要是不够,后期再补。不过你同时要跟鸿基签一份雇佣协议,这样方便你以项目协调人的身份参与这个课题,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沈淮果断做好决定,又问杨林,“三百万能跟王昆山老师见一面吧?” “三百万不能见那就是开玩笑了,我们实验室一年的课题经费加起来,也就几百万,不到一千万而已,”杨林笑道,“不过,王昆山很随和的一个人,我们都叫他老王头,哪怕是几万元的基础研究课题,他也会很认真的跟你坐下来讨论。” 沈淮轻轻一叹,欧美一些核心实验室,一年的研究经费都是以数亿美元为计,国内的科研工作要寒暄得多得多。 沈淮又说道:“虽然不到二十天就要过春节了,不过这个课题不能拖到春节后再开始。牵头以及寻找合作勘测设计院的工作你来做,除了宋彤外,徐城这边我会让钱文慧、廖德志全力配合你,你也可能随时打我的电话。” 杨林、秦大传这时候倒是能肯定之前传闻梅钢要同时在新浦建大炼化的传闻不虚。 沈淮又说道:“王昆山老师什么时候能抽出来时间来,我过去跟他请教……” 国内的现状就是做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知识经济不值钱。 高校对一个工业项目做纯课题的可行性研究,廉价的都不需要三五万;三百万吨炼化项目要比寻常工业项目复杂得多,三五十万也能做下来。 沈淮的目的,还是要通过这个课题研究,为接下来的项目筹备做铺垫、打基础,这个花费就大了。 不过,现在铺垫、基础打好了,接下来项目设计、报审环节都能节约大量的时间跟经费。更主要的,还要通过这个研究课题的展开,同时为将来新浦炼化项目的建设、经营物色团队人选。 整个项目投资保底三十亿,前期筹备花费三五千万,沈淮觉得是一点都不多;即使前期启动资金再紧张,该用的钱还是要用。 杨林能估算出三百万的这个数字来,说明他在徐油长达十年的实际工作经历还是足够丰富的,也有着筹划炼化项目建设的经验。 当然了,沈淮挑上杨林,除了杨林个人的专业能力及实操经验之外,杨林所在的由两院院士王昆山支持的淮大化工系341实验室,也是沈淮瞅中的目标。 341实验室是淮海省十三个、淮大五个国家级重点实验室之一;在石油化工领域,也是全国最顶尖的三所实验室之一,在国内大型炼化技术上发展及革新上,成就也是卓然;与梅钢之前跟淮大合作的冶金设计研究院要厉害得多。 淮大在冶金这一块不是全国最强的。 两院院士王昆山作为实验室的负责人,都七十开外,也不能退休,新浦炼化项目主持人选,沈淮目前圈中的四个侯选名单,除杨林外,还有两人都是师出王昆山门下。 要是把王昆几十年来培养的博士生、硕士生,列个名单出来,足以为新浦炼化项目挑选出一个耀眼的明星阵容来。不过,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在当前的石化行业内获得稳固的地位,与杨林一般还在读的博士、硕士生,也就十一二人。 魏风华、郑建章等人对新浦炼化项目没有太大的兴趣,而且渚南炼化项目也需要有一个高效、专业性强的团队主持,沈淮就考虑通过淮大化工系341实验室这个媒介,为新浦炼化项目物色新的团队人选。 团队的组建,沈淮也不会都丢出去叫杨林一人承担,甚至整个团队的核心成员都得他来亲自挑选;或许有综合能力及素质比杨林更出色的人出现,沈淮还要重新调整团队的结构。 相比较之下,梅钢借壳重组徐城炼油之后,新浦炼化正式上马后,基层技术及管理人员可以从徐油借调,倒不会缺乏。 梅钢借壳重整徐城炼油后,会接手在职的三千名职工,其中初级以上的技术管理人员有近八百人,占比不是特别高。 不过,在渚南炼化项目建成,采用的新工艺、新设备,会有大量的人员剩余下来,恰可以调去补充新浦炼化项目的人力不足——这也是接手徐城炼油之初,沈淮就计算的事情。渚南炼化要轻装上阵,又不想强制大量职工下岗,新浦炼化也要筹备起来。 吃过晚饭,沈淮即安排车送杨林、秦大伟回去。 一天时间里,想必杨林也没有办法理出一个思路来,沈淮约定好三天再见面敲定细节问题。 第六百三十二章 冬日 沈淮上午又到徐油调研,找魏风华等人谈项目上的事情,踩着点赶到机场,从停车场出来就远远看见成怡出接机大厅,不过他没想到陈曼丽也赶过来给成怡接机,与她男友程爱军一起帮成怡拿着旅行箱下台阶。 陈曼丽看到沈淮出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嫌恶的转脸看向别处,压根就没有跟沈淮打招呼的意思。 沈淮也不指望着陈曼丽能对他客气,总比上次见面直接泼他一脸啤酒要好,跟成怡说道:“要不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成怡正式把工作定在徐城,带过来的行李就特别多,满满三只旅行箱。 成怡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调解沈淮跟曼丽之间那么僵冷的关系,只能无奈而笑。 沈淮小跑回停车场,将车子直接开到大厅外的台阶下,把行李装进后备厢里时,听着陈曼丽在车头前跟成怡窃窃私语:“你怎么不离这人渣远点啊,你就不怕他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淮知道成怡还没有将他们在“处对象”的事情跟陈曼丽说,他站在车后整理后备厢也不说什么,待上车后刚扭动车钥匙发动车时,成怡突然挽过他的胳膊,叫他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卡壳,就见成怡转回身,冲着坐在车后的陈曼丽、程爱军说道:“曼丽,有件事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跟沈淮处朋友有两年了……” 沈淮回头看了陈曼丽一眼,见她的表情就像成怡刚把十来只苍蝇塞她嘴里一样恐怖、惊诧,沈淮笑了笑,凑了成怡耳边悄声说道:“能不能搂得更紧些?” 成怡掐了他一下,就丢开他的胳膊。 沉默了一路,沈淮车开到省人行宿舍楼,陈曼丽就推开车门告辞离开:“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帮你把东西拿上楼了。” 陈曼丽拉着程爱军走到路边拦下出租车坐进来,沈淮见成怡看着车离开的方向,问道:“是不是特怨我?” “我在中央财经学院读书时,还挺受孤立的,朋友不多,宿舍里六个女孩子,也就跟曼丽聊得来,”成怡将给寒风吹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转回头看着沈淮,“好了吧,我在徐城唯一的朋友也就这么离开了,你以前怎么不少造些孽?” “不是约定两年后就分手吗,你可以跟她说实情啊?”沈淮问道。 “就算告诉她实情又能如何?”成怡叹了一口气,说道,“她认识的是以前的你,我认识的是现在的你,我总觉得两个‘你’之间总是有着什么不同。” “哦,你对我印象还挺好的啊?”沈淮得意的问道。 “谁对你印象好啦?”成怡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只是对你的印象没有那么坏而已,抛开这个,难道曼丽跟我说你的往事不都是事实?都懒得理会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因为跟我没有关系。不过,你今天害我最好的朋友跟我翻脸,这些旅行箱都归你来搬,你还要帮我整理房间……” 成怡拿着挎包,优雅得意的先走进,看着三只旅行箱,沈淮头都大了三圈。 好在这边的宿舍楼是电梯公寓,就坐落在省人行大厦的背后,只要沈淮把旅行箱拖进电梯就好。 从管理员那边签到拿到钥匙,上楼打开门,才叫人感慨省人行的福利待遇就是好。 配有卫生间的单身宿舍,在卫生间与房间之间,还有一个四五平方的小厅,可以当**的书房。 床柜、衣厨、书桌、书橱都是品牌家俱,也配齐空调、电热水器等基本电器,甚至还有一部磁卡电话。一个人简洁又舒适。除了没有床单、被套之外,宿舍里甚至连被褥、枕芯都有。 成怡进屋后先拿宿舍里的电话给她妈报平安,沈淮坐在圈椅上问道:“人行还招人不,单身宿舍都整得这么好,我都想进去工作了?” “得了吧,你现在是县太爷,多少人伺候你,指不定屋里藏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小保姆呢,跑这边来说什么风凉话……”成怡娇嗔道。 想到寇萱隔段时间就要帮他收拾屋子,沈淮想想也心虚,这会儿小姑打电话过来,要他跟成怡这边收拾完约好晚上过去吃饭。 沈淮帮着成怡一起收拾房间。 好在这边条件好,不用他们准备什么东西,铺好床,将衣服放进衣厨、将书放进书橱,也不用再做什么事情,看着也就缺一些日常的洗漱用品。 省人行的宿舍楼除了配套全外,所处的地段也是绝佳,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徐城当前最高档的商场东方文华商厦,下楼走出去三五分钟,就是徐城市最繁华的汉广街与长安街十字路口,周边酒店、商厦林立,生活出行都异常的方便。 这边收拾了差不多,沈淮就与成怡下楼走上街吃中饭。 “你想吃中餐还是高贵大气的西餐?”走到街上,沈淮问成怡。 成怡抬头看了一眼街边的“肯德基”,想着跟沈淮初次见面在餐厅里的情形,知道他没有正形,捂嘴笑着问:“你说的高贵大气的西餐,就是这个吧?” “还是你了解我,”沈淮笑了起来,又指着街对面的“宜和”糕点店,说道,“选西餐咱们就吃肯德基,选中餐,我们就去街对面吃宜和。那边的糕点是一绝,我建议你尝尝。你要是以后单位食堂吃腻,可以去宜和,点碗面点水饺什么的,百吃不腻。” “那就去街对面吧……” 此次几次经过都是过客,成怡对这座城市还没有什么熟悉的感觉,一切都陌生而疏离,让她心里也有稍许的不安,害怕独自一人适应这座城市的孤寂。 正值中午用餐的时间,宜和糕点店里人头攒动。 这边要先到收银行点餐付款拿牌,然而去出餐窗口拿餐再在大厅里找座坐下。 成怡也不去先占座,就与沈淮挤在长长的队伍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点餐台那边开始有两个工作人员收钱发牌,有个小姑娘临时离开一下,队伍的进展陡然变慢,后面又不停有人排上队伍,使得从大门到收银台不到十米的空间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徐建当中打电话过来汇报工作,沈淮排着队,嫌手机贴着耳朵麻烦,就用手拿着手机,连上耳机跟进徐建通话;成怡则安排站在跟前。 下午要采购一些生活用品,成怡特地换了平底的便鞋,与沈淮的身高落差就显现出来,她眼睛平视刚好看到沈淮的下巴,看着他跟人谈工作时,下巴一动一动甚是有趣,都有忍不住想拿手捏住不叫他的下巴动,他说话会是什么样子。 前面的顾客退后一步,成怡没有注意到,给撞了一下,整个人给带着往前冲了一步,跌到沈淮的怀里。 沈淮怕成怡跌倒,伸手抄住她的腰,扶她站好。 成怡扶住沈淮的腰站住,转头看向玻璃窗外,好一会儿见沈淮放在她腰上的手没有收回去,她看了那只手一眼,也不知道沈淮是讲电话入了神,还是故意搂住她的腰。成怡也犹豫一会儿,决定不去理会沈淮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专心致致的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流。 队伍拥挤,成怡不想跟前面的挨着,肩头就被迫贴着沈淮的胸膛;沈淮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手才离开成怡的腰,这时候收银台那边离开的小姑娘又回来,队伍又快速的往前移动,很快就轮到沈淮、成怡他们点餐。 沈淮看着底楼大厅座无虚席,有人将要吃完,旁边都有人盯着座,他便与成怡端着两份牛肉面、几样糕点上二楼。 二楼也很有拥挤,没有空座。沈淮端着碗站在楼梯口四处张望,蓦然看到他在省委党校进修时的生活教师伍浩,竟然陪着两个漂亮女孩子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沈淮便端着面条,带成怡朝伍浩那边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道:“伍老师也在这里吃中饭啊?” 伍浩倒好像是刚看到沈淮似的,愣了一会儿,看着沈淮站着不走,才省得沈淮是要跟他们拼一桌,又忙站起来,七手八脚的将凌乱的桌子清出一块地方来。 成怡轻轻踢了沈淮一脚,示意他这个“伍老师”跟坐他对面的两个女孩子有些不对劲。沈淮自然也看得出伍浩的眼神有些闪躲,不大愿意在这里跟熟人碰面,不过这左右没有空桌子,再看伍浩已经七手八脚的把桌子清出一块来,沈淮也就懒得再跟其他陌生人去拼桌子了。 沈淮放碗时,不小心磕了一下,洒出些面汤来,泼在桌上。 坐在伍浩斜对面的那个女孩子年轻不大,但好好的头发烫着过于成熟的波浪卷,显得有些俗艳,大概手腕给面汤溅了两滴,嫌厌的看了沈淮一眼,身子微微侧过去,就差“哼”出声音来。 沈淮看到坐在伍浩正对面的女孩子,齐耳短发,脸蛋显得俏丽,神情间没有波浪卷那么傲气,还好奇的打量着他跟成怡,沈淮笑着问伍浩:“伍老师,这位是你女朋友,真漂亮啊?在学校,听别的老师夸伍老师你女朋友漂亮,我都还没有见过呢。”短发女孩子倒有不好意思,沈淮见伍浩兴致不高,便殷勤的主动跟短发女孩打招呼,“我是沈淮,曾经是伍老师的学生,”介绍身边的成怡给伍浩认识,“这是我女朋友成怡,刚到徐城来工作;今天也真是巧呢……” 波浪卷女孩抬头看了成怡一眼,又带轻蔑的自言自语道:“现在男人真是了不起,有个漂亮的女朋友就到处显摆。真要有本事显摆,就不要到带女朋友来这种地方吃饭啊!” 沈淮哑然失笑,与成怡对望一眼,知道波浪卷女孩子这话主要还是刺激伍浩,看着伍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该换张桌子安静的吃饭。 第六百三十三章 男女配 听了波浪卷女孩扎人的话,伍浩的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不过他低着头不吭声,只当没有听见,沈淮的意外出现,叫他心里更是不堪。 倒是坐在伍浩对面的俏丽短发女孩,不满的对波浪卷女孩娇怨道:“姐,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话?” “我也没有说啥啊?说着请客吃饭,结果就来这种地方,我说两句话还不行了啊?” “我跟伍浩约好在这里见面的,你也没有说要过来啊;都过来了,还能怎么样啊?晚上咱们再换地方吃饭,成不成吗?”熬夜看书网不跳字。俏丽短发女孩见伍浩气得不轻,急得都快哭出来,近似哀求的要她姐少说两句。 “就他,能换什么地方?东华文华还是尚溪园?还是淮海迎宾馆啊?”波浪卷女孩一脸的不屑,“我也不是说他,我是一开始没有说要过来,我过来也没有说什么,就看着他怎么表现,看他配不配得上你。他表现得还真可以啊!也亏得你真当个宝似的夸他多聪明,多会来事……” 沈淮很是无辜,就因为波浪卷女孩无意提到尚溪园,成怡在桌子就踩了他一脚。 尚溪园颐园店开业半年多时间,很注重的定点广告的投放,倒没想到在徐城高端餐饮业已经形成一定的口碑了。 沈淮抬头看了波浪卷女孩一眼,看她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只是烫发让她显得俗艳,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成熟,脸蛋算是漂亮的那一类,只是那双大眼睛里『露』出娇蛮而轻蔑的眼神,怎么看都不是善茬。 见她嘴巴快得跟刀子似的,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出现,而有收敛的意思,沈淮心想她这般撒波打滚的撕破脸,大概是想羞辱、激怒伍浩,以便能彻底的破坏伍浩跟俏丽短发女孩的关系吧?熬夜看书网不少字 想到昨天杨林大舅子他老婆的表现,沈淮心里禁不住的暗叹:真是人人都难免会有难伺候的亲戚,也难怪伍浩刚才装作没看见他们,原来是不想这不堪的场面叫他看见。 沈淮犹豫着要换张桌子,与成怡安静的吃这顿饭。 伍浩只是省委党校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名青年教师,是沈淮他们那一期进修班的生活老师,说白了就是生活管家。 在党校进修的时候,有些学员为了在外留宿或其他的种种方便,还敷衍讨论他一下;一旦结业离开党校,还真没有几个人会记住党校有这么一号人物的。 看着伍浩也是在极力克制住才没有摔手走开,也是极珍惜跟短发女孩的感情,沈淮心里也是轻轻一叹。 再看短发女孩,应该跟波浪卷女孩是姊妹,脸形相肖,但有着天真清纯的气质,真是相当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比姐姐要漂亮,沈淮心想她即使此时珍惜跟伍浩的感情,但在家人长期的灌输以及物资至上的社会不断冲击之下,还能够坚持多久? 隔壁桌有人吃完饭离开,沈淮就想与成怡换张桌子,不掺合人家的私事。 波浪卷女孩子给她妹扯了几下衣服,才稍稍收敛些,但看着面前的那笼小笼包子,拿起一次『性』竹筷,又忍不住说道:“你姐夫这些天天天带着我吃西餐,我都不会用筷子啦……” 听到这里,沈淮直接拿筷子伸过去,夹起枚小笼包子,往波浪卷女孩子嘴边递过去,说道:“你这么说,我真是太有感触了:我这些天天天开车,连路都不会走了。你跟我甭客气,我帮你夹……” 成怡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差点将一口面汤喷沈淮脸上。 波浪卷女孩给沈淮呛了一下,俏脸气得发青,狠狠剜了沈淮一眼,拿起筷子就想将沈淮递过来的小笼包子打开。沈淮见机缩筷,将那只小笼包子塞自己嘴里,算是占到便宜。 隔壁桌有客人吃完离开,沈淮看伍浩不堪的样子,也不忍再看他这般狼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我跟成怡坐过去……”便端着面碗,跟成怡移到隔壁桌去。 “你也太缺德了,”成怡还忍不住笑,凑过头来跟沈淮悄声说话,回头看了一眼伍浩的背影,又问沈淮,“怎么会这样?我看那个小伍老师人也长得一表人才,这么年轻就进了党校当教师,也是高学历人才,不至于叫人这么嫌弃吧?熬夜看书网不少字” 沈淮耸耸肩,当下只是一个媚俗的世界,像伍浩遇到的这种状况才是社会真实的常态,跟成怡自小接触的社会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沈淮刚要跟成怡说什么,波浪卷女孩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与成怡看过去,就见那波浪卷女孩从包里拿出一只爱立信手机来,轻蔑的瞥了这边一眼,才接通电话,冲着电话那头娇声嚷嚷:“你倒是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我的电话?我都叫人给欺负死了,小丽也听不进我劝。我要给气死了,你就高兴了对吧?熬夜看书网不少字我不管你,你觉得掉架子也要过来接我……” 沈淮与成怡自顾自的吃面,五分钟不到,一个穿着青呢风衣、将近四十岁的男人上楼往这边来,右手拿着手机,左手尾指挂着车钥匙圈,脸皮黢黑,其貌不扬,头发往后梳得油气,走到伍浩他们那桌,拖了把椅子坐下来。 这男人跟伍浩认识,嫌恶的看到桌上的糕点一眼,说道:“伍浩,你怎么带小丽来这种地方吃饭,不是掉你们省委党校的架子吗?再说了,小丽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真舍得带她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吃饭啊?” 见这男人过来就要把伍浩踩脚底下捻,沈淮心想跟那波浪卷还是配得很——沈淮跟成怡也吃得差不多了,更无意看着别人作贱伍浩,但是这种男女感情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插』手的,就站起跟伍浩告辞:“伍老师,我们先走了……” 沈淮帮成怡拿包,站起来要走,那男人看到沈淮的脸,吓了一跳,跟给踩中尾巴的哈巴狗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打招呼:“沈县长,您怎么也在这里吃饭?” 沈淮看了这男人一眼,脸生,不认识,看他风衣里穿着高档西服,但衬衫领口敞开着,恨不得将脖子挂的金项链挂领子外面来,疑『惑』的问道:“我认识你?” “我是大成煤业的朱自强。昭浦炼铁厂改制,我本该就要去拜访沈县长您的,不过您当时在嵛山公务繁忙,没敢去打扰您。上回我跟淮煤的孙总一起去新浦来着,见过沈县长您,以后还得要沈县长您多照顾……”男人忙不迭的从兜里掏出名片来,恭恭敬敬的递过来。 沈淮对大成煤业有些印象,是家私营的煤炭贸易公司,曾经是昭浦炼铁厂的供应商。不过在昭浦炼铁厂改制之后,梅钢对供应链进行的整治,大成煤业只成为昭浦铁厂的焦煤供应商之一,但也没有给淘汰出局。 虽然煤炭行业整体低『迷』,淮西罕有国资煤企能够盈利,但许多煤炭贸易商却是活得有声有『色』,看朱自强的派头,大概要算其中一位;这种情况跟当年的东华市钢集团极为相似。 国资煤企效率低下、包袱重,是煤企难以盈利的重要因素,更关键的因素还在于国内为保护大型发电企业及工业企业,对煤炭价格还实际严格的双轨制。 煤企向华电、淮能等国有大中型火电企业以及国有大型耗煤企业供煤实行的是计划价格,俗称“计划煤“;在此之外煤企向市场供煤,实行市场价格,俗称市场煤。 计划煤与市场煤之间存在巨大的价格落差,如果能拿到计划煤的指标,到市场去倒卖,就能空手套出大笔的利润,也使得淮海煤炭交易市场存在大量这种寻租『性』质的煤炭贸易商。 国资煤企除计划煤之外,大量的煤炭资源本来可以通过向市场供应而盈利,但由于这种寻租行为的泛滥,使得相当一部的煤炭资源,以计划煤的指标落在这些贸易商的手里,由这些贸易商向市场供给,最终的利润,自然也就给截留在外,国资煤企怎能不亏本? 梅钢在新浦钢厂建成之前,每年也就消耗不到几万吨焦煤的样子,主要也是向市场上的贸易商采购。不过新浦钢厂建成之后,梅钢焦煤、焦炭的年总消耗量将激增到一百六七十万吨,这个就要向大型煤企直接签署长期供货合约,故而沈淮对市场上的煤炭贸易商也不甚关注。 “哦,原来你就是朱自强,好,我知道了,”沈淮说罢,便将名片递还给朱自强,又拍着伍浩的肩膀,说道,“有空改天我们再联系,我跟成怡还要去逛商场呢……”说着便与成怡先下了楼。 沈淮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之后,又将名片递还过来,照道理来说,这是很失礼的行为,但朱自强有什么资格跟沈淮计较这个? 朱自强给这一棍子打蒙在这里,沈淮这个简单动作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你朱自强还入不了我沈淮的眼,我沈淮不想跟你朱自强有什么瓜葛。 沈淮要是普通的县长,朱自强惹不起,还能躲得起。 不过,朱自强每年要出售上万吨焦煤给梅钢,当然清楚梅钢背后真正的控制者是谁。要是丢到梅钢这笔单子,对他来说就是好几十万的利润没有了着落,怎么不叫他急? 更关键的,朱自强知道新浦钢厂建成后一百五十万吨焦煤的大单,会对淮煤集团有多大的诱『惑』力跟影响力。 他每年豁出脸去,把淮煤的那几个人当爷爷伺候,就为了从淮煤扣一万吨的计划煤指标,要是莫名其妙的把沈淮这尊神得罪了,他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六百三十四章 冤家路窄 朱自强有些发蒙,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上楼作贱伍浩的那几句话叫沈淮听到后心生反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欢迎来到阅读 沈淮跟伍浩认识,朱自强不会奇怪什么。 伍浩在省委党校当老师;沈淮这么年轻,就成为地方实力派官员,进省委党校进修,继而与伍浩认识,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朱自强关心沈淮跟伍浩之间,仅仅是认识,还是说有密切的关系。 按照道理来说,伍浩进省委党校没两年,属于那种狗屁不是的穷酸教师一枚,每月三五百元的工资还不够他几包烟钱,真正进省委党校进修的县处级、市厅级中高级官员,也不可能自降身份,跟这种穷酸教师结交什么。 省委党校的教师虽然穷酸居多,但有着接触党政中高级官员的便利。 事事没有绝对,伍浩平时看上去脑筋挺死,但万一他开窍了呢? 隔着玻璃,朱自强看着沈淮与成怡走出宜和,站在街口等红绿灯好过马路,看样子是要去逛街对面的东方文华商厦——朱自强转回头再看伍浩,心里惊疑不定,欠过身子,低声下气的问道:“小伍你跟沈县长很熟啊?” 省委党校每年要组织四次县干进修班,市厅级干部进修班的频率高。 伍浩在省委党校工作,确实是有跟这些中高级官员接触的机会。不过,话说回来,有接触机会算什么,在省委党校食堂工作的大妈还能跟这些眼高于顶的官员天天见面呢,难道就能因此飞黄腾达,不用在食堂里当大妈了? 伍浩当然知道沈淮背景有多深,但是沈淮背景再深,跟他能有多大的关系? 沈淮对朱自强的轻视跟不屑,虽然叫伍浩心里有那么一丝的感,但他也知道这解决不了他眼下的现实问题。 他同时也知道,孙丽的xing子天真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偏懦弱,再怎么偏向他,也不会希望他跟她的家人翻脸的。 所以,他心里再怎么厌恶孙丽这个几乎跟她爸同龄的姐夫,也没有办法拉下脸,心里不痛,瓮声说道:“也不是很熟,他到党校进修时,我刚好是那次进修的生活辅导员,认识而已……” 伍浩倒是实情相告,说得也淡然,只是这话叫朱自强听了,心里惊疑不定:他此前没有跟沈淮接触过,也谈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即使他挤兑伍浩的那些话有些过分,也不至于沈淮摆这样的冷脸给他看。 朱自强不怕其他,怕就怕沈淮要是替伍浩出头,他就难看了。 “老公,那个沈县长,我好像对他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孙娟这时候才怯生生的说道。 她跟朱自强有两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在谁面前脸sè这么难看过,虽然担心朱自强发脾气,却也不敢隐瞒。 “你说了什么?”朱自强问道。 “也没有说什么,”听着朱自强责问的口气,孙娟委屈的说道,“他过来跟伍浩打电话,把面汤泼人家手上了,人家心里不高兴,就讽刺他了几句……” “你妈|逼有病啊!”朱自强他还在猜哪里得罪了人呢,没想到是孙娟使xing子得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挽回,也不知道沈淮会不会对他睚眦必报,急得怒火攻水,浑不管店里的客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口不择言就破口大骂,“你妈|逼吃我的,用我的,能干点正事?” 孙娟跟了朱自强两年,虽说挨骂的次数不少,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给破口骂得这么凶过。她的眼泪子在眼框里打转,也是给骂得发蒙,愣是没敢甩手就走。 “你怎么可以这么骂人?”孙丽在一旁看不过去她姐这么给骂,责怨道。 对朱自强的破口大骂,伍浩也甚是吃惊。 朱自强是脾气来了谁都不管不顾,但看了伍浩一眼,才省得这时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忍住没有对孙丽说什么难听的话,还克制住心里的急恼,对孙娟说道:“我这也是急昏了头。这个沈县长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你要是能给我省点心,我也不会急昏头了……” ******************** 走到街口的另一侧,沈淮停下来看了宜和二楼的玻璃一眼,得意的向成怡炫耀:“怎么样,我这架子端的水平高吧?谁要敢得罪我,我就往死里整他。” “得了吧,你也就是小人一个,嘴脸尽是得志样儿。”成怡抿嘴而笑,她打小出身权贵,故而也对权势不敏感,不过她也确实看不惯那个朱自强的嘴脸,又好奇的问道,“这个朱自强好像真很怕你的样子。不过奇怪了啊,你在东华当土霸王,他的贸易公司开在徐城,有什么好怕你的?” 成怡刚才也就看了一眼朱自强给沈淮的名片,还不明白为什么沈淮的冷淡会给对方这么强的震慑力。 “淮海的煤炭市场情况很复杂,”沈淮当前煤炭市场的复杂xing跟成怡略加解释一二,笑道,“他说上回陪同淮煤的孙总去浦,就说明他倒手的煤炭指标是多淮煤集团手里扣出来的。淮煤现在要做浦钢厂的焦煤大单,我递个眼sè过去,叫他们帮忙一只小蚂蚁,都是轻松得很的事情,他明白其中的曲折,怎么能不怕我?”说到这里,沈淮轻叹一口气,又说道,“他要是个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主,自然不用这么畏我,中国有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苦话,但像他这种靠倒指标、靠着吸体制血存活的主,我们这些体制内的,对他来说就是衣食父母。与其说他畏我,不如说他畏这个能叫他发达、也能叫他沉沦的体制对他翻脸……” 成怡看着脚尖沉吟,按说她出身这样的家庭,对种种尔虞我诈也是耳濡目染,但家庭的保护使她得来这些总是浅显,感触怎么都不可能有沈淮这么深。 沈淮又说道,“不过,不要看这些人现在鞍前马后的小翼伺候,但真要有机会,这种人也将是最绝情的。这种对上谄媚、对下又迫不急待踩两脚的心态,在他们这些人的身上越发的突出,并不是偶然的。” 成怡噘着嘴,说道:“我说,你好像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怎么,觉得我说的话很有道理?”沈淮得意洋洋的问道,“很受启发?” “去,我只是奇怪,你怎么说话跟我爸一个调?”成怡轻呸一声道。 沈淮哈哈一笑,总之法跟成怡解释他这躯体之下藏着怎样一颗给现实蹂躏得遍体鳞伤的内心。 “我回国前,也有人劝我不要回国工作,说国内现在还谈不上很正常。”成怡说道。 “这种现象当然不能算正常,”沈淮说道,“正因为不正常,才需要我们站出来去改变她。或许我们自己也有可能会给这个时代淘汰,甚于说抛弃,但论怎么样,都需要有愿意为改变这些不正常而努力的人站出来……” 成怡呶着嘴,想故意唱几句反调,想想作罢,只是抿着嘴,看着沈淮轮廓分明的脸颊,两人并肩往商场里走去。 **************** 成怡主要是缺少生活用品,走进东方文华商场,沈淮与她就直奔地下一层的自选商场。 所谓冤家路窄,非就是指沈淮与成怡刚进自选商场,就看见谢芷推着购车物要出来。 成怡知道沈淮与谢芷的关系都很恶劣,但不妨碍她走过去打招呼:“谢芷姐也在徐城啊?” “嗯,这两天在徐城呢。我听说你要到徐城工作了,没想到你已经过来了。”谢芷对成怡也谈不上有多热情,但冷淡的是看都不看沈淮一眼。 沈淮推着购车物,妨碍她去收银台那边,谢芷也只是冷淡的看他一眼,示意他让开,那神情冷得好像要浇人一头冰水。 看到谢芷对沈淮的敌视态度,成怡也只能奈一笑,知道连着她也不受人家欢迎;不想彼此尴尬,也只能简单寒暄几句就告别,附到沈淮的耳边说道:“都是叫你害的。” 沈淮耸耸肩,心想谢芷大概是为成怡如期到徐城就职而吃惊吧。 他转身让道之际,顺手在收银台边的小货架上拿了一盒东西丢到谢芷的购物车里。 谢芷没有察觉沈淮往她购物车里放东西,只是不想跟沈淮呆在一起,同时心里也确实为成怡到徐城来而吃惊,按照道理来说,成文光这时候不应该阻挠成怡跟沈淮的婚事吗?哪怕不能明着拒绝,那也应该拖延着不让成怡到徐城来工作啊? 谢芷心思疑恍,推着购物车就走去柜台那边结账。 “你把什么东西放谢芷车里了?”成怡没有看清楚沈淮拿什么东西,但见他一脸坏笑的看着谢芷走向收银台,好奇的问道。 “没啥,还她一个白眼而已。”沈淮笑道。 成怡往收银台那边看去,就见谢芷从购物车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愣怔的看了一两秒钟,粉嫩的俏脸瞬间染成血红,将小盒子丢到一边,恶狠狠朝沈淮剜了一眼,才转过头去。 成怡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小货架上一排摆放的都是避孕套,憋得好辛苦才忍住笑,也红着脸掐了沈淮一下:“你个缺德鬼,也难怪别人看你不顺眼。” 第六百三十五章 相约 沈淮与成怡提着满兜的东西走出自选商场,乘扶梯上楼,远远看见朱自强与那个波浪卷女孩站在大厅里东张西望。 沈淮二话不说,拉了成怡,从扶梯口就折身往左侧的过道走去。 朱自强猜到沈淮携女友进东方文华商场是为购物,他过来后在一层没有看到沈淮的人,就盯着上二楼的扶梯口。 东方文华商厦裙楼主要是做高端百货,再往上则豪华酒店加办公楼,地下一层的自选商场相对平民一些。 朱自强哪里想到沈淮带成怡进东方文华只是为了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朱自强没有堵对扶梯口,但也看到沈淮从负一楼上来的扶梯口折身往左侧走。 朱自强明知道沈淮是要避开他,也正因为知道沈淮不见想他,既不敢大声招呼,也不敢追上去纠缠,怕真把沈淮惹厌烦了更没有好果子吃,站起来急得不知所措,看身边的孙娟更是烦躁,瞪眼训斥道:“瞧你做的鸡|巴破事!要是害老子把这单买卖搞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娟心里既是委屈又是畏惧,完全没有在宜和二楼里的气势凌厉,怯懦的说道:“这个沈县长跟伍浩关系熟,要么我去找伍浩说说?” 朱自强想想也是,心想伍浩这个瘪三看着没什么出息,骨头却硬,他便是去求这小子居中转圜未必会有用,这事还得让孙娟去做,点点头,说道:“你去找伍浩吧,机灵点,不要整些鸡|巴破事出来!这个姓沈的,看他穿衣不咋的,像是骗小姑娘的小白脸,这是有些当官的臭毛病,他人却是真正的财神爷,谁得罪他就是跟钱过不去。” ****************** 沈淮与成怡提着满兜的生活用品回省人行的宿舍,接着收拾房间。 收拾好,离晚上到小姑家吃饭还早,又不能在宿舍里干耗着,沈淮便打算开车载成怡在市里晃荡,熟悉一下徐城的环境。 他们下楼开车刚要出省人行宿舍区的院子,就看到伍浩带着女友站在门岗那边,跟门卫说着什么话。 “小伍老师在这里有熟人啊?”沈淮停下车,打开车窗问道。 伍浩脸皮还是不够厚,尴尬的咧了一下嘴,说道:“远远看到沈县长您进了这院子,想顺道过来拜访一下,门卫这边不放我们进去……” 伍浩进党校工作,这两三年主要做的就是生活辅导员之类的工作,确实能更密切的跟进党校进修的党政官员接触。 起初他也认为这是他的机会,再碰过几次钉子后,他才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冷酷跟无情。 到沈淮这一期县干部,伍浩除了保持正常的工作上的接触外,就不再有什么幻想,认为这些进修学员对他的热情跟亲切在进修结束之后还会一直保持下去。 伍浩不认为宜和二楼的相见,沈淮真的就有多少热情,无非是认识的人点头招呼一声;他也不认为他专程跑过来就会受待见。 只是他跟孙丽的关系要维持下去,也不能把跟孙丽她姐跟朱自强的关系硬给拗坏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一趟。 “成怡今天才到搬过来住,门卫也不大认识她,”沈淮笑着招手伍浩跟他女友坐他的车,说道,“你们上车再说,咱们不要堵人家的大门口。” 伍浩与女友上车来,沈淮转回头,看坐在后车厢的他们:“你们去哪里,我送你们过去?” “下午没事做,就跟孙丽出来瞎走走,看到沈县长您,就想着过来拜访一下。”伍浩说道。 “我们下午也闲着没事做瞎走走,”沈淮哈哈一笑,说道,“那得,你们跟我们一起走……” “中午在宜和,孙丽她姐脾气有些冲,说了些难听的话,冒犯了沈县长您……”伍浩说道。 “哦,你为这事过来啊,我说多大的事呢,”沈淮笑着说道,“冲我说话难听的人多着呢,我还能小心眼都记在心里啊。你跟我说话,也没‘您’、‘您’的了,我们俩年纪差不多大吧,我过年二十八,小伍老师你呢?” “我过年也二十八。”伍浩说道。 “得,那我们都直呼大名吧。”沈淮说道。 “孙丽她姐夫……”伍浩提到朱自强,这是他硬着头皮过来的主要意图,不能不提。 “那男人是孙丽她姐夫啊,看着有四十多了吧?”成怡转回头问道。 伍浩尴尬的说道:“孙丽她姐之前在大成媒业工作,认识朱自强,然后就结婚了……” “朱自强的事,不是我看不起他。梅钢近期要清理焦煤的供应商,大成煤业会给清理出去。我不想跟他接触,也是避免以后见面难堪。”沈淮说道。 “啊……”伍浩也是不情愿给朱自强,但没想到见到沈淮会是这么结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着这事说到底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真要让朱自强活得滋润,他跟孙丽的关系只会更艰难,便索性不说什么为好。 “你在党校校刊上发表的两篇文章,写得不错,我昨天跟秦大伟还说起你呢……”沈淮见伍浩陷入沉默,笑着找话题跟他说话。 “我半个月前还骑车跟秦处长错身经过,停下来聊了两句,”伍浩说道,“校刊的那两篇文章,我也就闲着没事,找些资料抄抄写写,远不比沈县长您文章写得有深度……” 沈淮说是要彼此直呼大名,伍浩可不觉得真就能直呼沈淮的大名。 “……”沈淮刚要回头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见是李谷的电话,摸出耳机让成怡帮着插进去,将耳机塞耳朵里,从后视镜里看到伍浩示意他们要下车告辞不妨碍他接电话,他摇了摇头,跟伍浩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电话,没事。” 沈淮也疑惑李谷这时候会有什么事情找他,接通电话问道:“李书记怎么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淮煤的孙浮敬说你今天人还在徐城……”李谷在电话里说道。 “嗯,成怡今天到徐城,帮她收拾屋子。”沈淮厚颜无耻的说道。 “是吗?那晚上我请你们俩吃饭。”李谷说道。 “今天晚上有饭局了,我小姑那边的晚饭,我不敢推掉,今天就不劳烦李书记你破费了;改天吧。”沈淮说道。 “那就请你们俩喝下午茶吧……”李谷坚持说道。 “……”沈淮倒有些明白李谷为何坚持要见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伍浩,跟电话那头的李谷说道,“我跟省委党校的小伍老师还有省外经贸委秦大伟秦处长在一起呢。对,小伍老师就是伍浩。行,我们过会儿就过去……” 挂断电话,沈淮又赶着呼秦大伟,等他打电话过来,笑着跟伍浩说道:“刚刚才是省属国企工委书记李谷的电话,可能是孙丽她姐夫打电话跟淮煤的孙浮敬说了我在徐城。孙浮敬跟李谷在一起,李谷这就要约我们过去喝下午茶。秦处长的事,不要说破了……” 省委书记田家庚兼任省委党校校长,伍浩对田家庚的大秘李谷自然不会陌生,没有想到李谷还能对他有印象。 淮煤集团老总孙浮敬是副厅级国企老总,李谷现在是分管省属国企党组工作的工委书记,正厅级干部,都是淮海省官场上显赫的人物。 沈淮在党校进修期间,跟秦大伟同宿舍住了三个月,关系密切,拉秦大伟过去凑场子,伍浩能理解,不明白沈淮为何把他也算上。 当然,能有这种机会,伍浩也不会傻乎乎的拒绝,只是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过会儿秦大伟打电话过来,他跟杨林在一起研究新浦炼化的事情。不打扰杨林的思路,沈淮让秦大伟他直接打车到省迎宾馆门口汇合。 ******************* 李谷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北面园子里的疏斜横卧的几株老梅正吐米粒大小的花蕊。 他一直都犹豫着要不要单独约见沈淮。 下午他跟淮煤集团总经理兼党组书记孙浮敬碰面谈淮煤当前工作遇到的问题,孙浮敬接到电话得知沈淮人在徐城,他才下定决心,还是先接触一下再说。 一百六十万吨、总值逾十亿的焦炭大单,拿下来就能叫淮煤集团一举摆脱当前的经营困境。 当然,梅钢的焦炭大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签署的。 无论哪家煤企一旦跟梅钢签署长期供货协议,就要进行相应的产能扩张,一百多万吨焦吨的运输以及存储,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有半年时间做不好准备工作。 新浦钢厂计划九个月正式投产运营,也就是说,淮煤想拿到梅钢的订单,就得在三月份之前跟梅钢签署供货协议,不然就彻底没戏。 当然了,淮能集团虽然进军煤炭开发,但筹备工作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也没有办法现在就向梅钢供给焦炭或焦煤。 上回到新浦考察时,沈淮提到供货的问题,但之后梅钢那边就没有半点反应,而孙浮敬得到的消息,梅钢倒是跟冀省的几家煤业接触密切,很可能焦炭原料的供给都从冀省采购走海路运抵新浦港。 虽说梅钢系所属的地方国资投融平台梅溪开发投资集团,与淮煤一起参与徐东铁路的改造工程,徐东铁路改造及新浦港开发,最终都有利于淮煤的煤炭物资从新浦港出海,但整个淮煤东出项目,并不跟梅钢的焦炭采购捆绑。 即使淮煤愿意出资参与徐东铁路东延线的建设,但梅钢那边不领情,中断淮煤在焦炭采购上的联系,孙浮敬也没有辙,眼下也只有救助省里出面搓合,看有没有挽回的可能。(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六章 煤炭市场 对李谷他自己来说,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就是他所负责的省属国企工委以及接下来将来大规模推进的省属国企改制工作,要怎么展开。 孙浮敬将淮煤与梅钢的供货问题捅过来,李谷并不会天真以为这只是孙浮敬一次单纯的求援。当然了,孙浮敬执掌淮煤的时间并不长,不至于当出头鸟给他下马威,但背后隐藏的对他这个任的省属国企掌门人的试探、考验还是有的 企业负责人的任命,与地方党政官员任命不同,有着严格专业xing跟持续xing的要求,以致大多数的国企负责人都从内部产生。 这种长期扎根经营的任命方式,也就很容易让那些大型国企的负责人成为一方诸侯。 李谷现在手持田书记给的“尚方宝剑”,还能叫下面的省属国企配合工作。一旦田书记调离淮海,李谷绝不敢奢望着下面的那些国企诸侯还能这么配合工作。说到底他不能完全站在田书记的yin影之下狐假虎威,他得建立他自己的威信。 威信的建立,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 孙浮敬现在将淮煤意yu向梅钢供货焦炭的问题跑过来找他求援,他能协调解决好,他的威信就增加;解决不好,甚至沈淮当众驳他的面子,还指望着下面的国企诸侯能信任他? 田书记刚提出动议要宋炳生去分管省zhèngfu的能源、交通工作,说白了就是要勾引宋炳生上钩,把宋系送到火炉上烤,让宋系在淮海斗得厉害。 虽然这是徐沛的主意,但别人只会认这是田书记提的动议。 故而,李谷现在也没有办法揣摩沈淮此时的态度。 只是淮煤的事情没有办法拖,据孙浮敬所言,梅钢会在三月之前确定焦炭的供应商,现在都到一月中旬,剩下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当中还隔着一个chun节,如果沈淮在徐城,不找他开门见山的谈,时机错过去,一旦叫梅钢跟别的煤企签署好供货协议,省里再出面搓合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对接下来的见面,李谷也是没有什么把握。 叫他决定今天就跟沈淮见面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成文光的女儿如期到徐城工作,他倒想看看沈淮与成怡的关系,是亲密还是疏离。 **************** 沈淮开车先到省迎宾馆,等了一会儿就见秦大伟开车从淮大赶过来汇合。 秦大伟坐进车里来,看到伍浩也在,笑着问:“小伍怎么跟沈县长碰一块去了?” 伍浩有些尴尬,在宜和与沈淮相见时有太多的不堪,不知道怎么跟秦大伟说。沈淮笑道:“我跟成怡上街碰巧遇到了他跟孙丽,闲着没事做,就一起瞎逛。李谷打电话约我喝下午茶,就一起过来呗。我还跟李谷说,你刚才跟我们在一起,可不要说漏嘴了……” 昨天跟宋鸿军在一起,宋鸿军是个大嘴巴,看着沈淮不把秦大伟、杨林当外人,许多派系之间明争暗斗的秘闻,就从他嘴里跟金鱼吐水泡似的,不断的漏出来,秦大伟也因此知道宋系跟计经系以及胡系之间诸多纠葛龌龊的关系。 秦大伟知道沈淮跟李谷认识,但不至于亲密到喝下午茶的地步,问道:“等会儿还有谁啊?” “淮煤的孙浮敬也在里面等着我们。”沈淮说道。 沈淮这么一说,秦大伟大体能猜到李谷这时候约沈淮见面是为什么事情了。不过双方属于什么派系,李谷现在省属国企的总掌门人,淮煤跟梅钢的供货协议谈不下去,李谷不出面搓合,谁出面搓合? 不过秦大伟不明白沈淮拉上他跟伍浩做什么,问道:“拉我做什么?” 伍浩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只是他跟沈淮没有秦大伟那么熟,怕这么一问,沈淮半道把他丢下车,错失这个适逢其会的机会。 沈淮打着方向盘,将车停在靠迎宾馆大门的停车场里,跟秦大伟说道:“李谷跟孙浮敬在里面的浮香阁等我们,我们走过去,路上还能说会儿话……”又跟成怡抱歉的说道,“本来说着要陪你好好逛一逛徐城的,没想到又插进这样的事情来。” 成怡温婉一笑,在外人面前,她跟沈淮的话不是特别多,但也完全不介意陪沈淮过来见李谷。 她也不确认什么时候对沈淮的印象有所改变,或许就是那回在伦敦机场见面时,那张为工作奔波而显得疲惫落魄的脸,与他狼籍不堪的声名,给她截然不同的感觉吧。 见成怡不介意,沈淮便跟秦大伟说道:“伍浩在党校校刊上报表过那篇关于建立煤炭交易市场的文章,在党校宿舍时,我跟你还讨论过,你现在还有印象。” “怎么没有印象了?”秦大伟反问道,又笑着拍了拍伍浩的肩膀说道,“你那几篇文章真不错,我跟沈县长都有看过,水平不错。就那篇关于煤炭交易市场的文章,也点到淮西市要做这件事,当前交通瓶颈的问题,对计划煤及市场煤的剖析也很到位……”又问沈淮,“怎么,你今天就打算跟李谷谈煤炭交易市场的事情吗?” 徐东铁路改造以及浦港输煤码头建造完成之后,打开运输上的瓶颈,同时淮西煤炭开采规模上了一个的台阶,到时候再谈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条件将成熟一些。 到时候,浦港拉拢淮能集团、淮煤以及淮西地方几家大中规模的煤企,联合搞煤炭交易市场,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现在小姑宋文慧虽然还在淮能集团担任一把手,但淮能集团随时都有可能彻底脱离这边的掌控,沈淮就不得不调整他的计划。 李谷现在既然有求于他,梅钢不是不可以给淮煤一部分焦炭的订单,但同样的,李谷跟淮煤也要拿出条件来交换。 沈淮没有让伍浩中途下车,还把秦大伟拉过来,就是过来跟李谷谈条件的。 不过沈淮意将宋系内部的矛盾说得太透,跟秦大伟说道:“现在淮煤跟淮西几家地方煤企,倒计划煤指标、混淆市场的问题很严重,以致淮西地方每年煤炭开采量近三千万吨,而地方上几乎不能从中受益。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而实际上,国家除了保障重点煤电合同会持续加强外,其他煤炭交易基本上都已经放开,这就需要有统一的现货交易市场,对煤炭交易进行规范,让交易价格及储运成本公开通明。所以,即使向省里提这些建议,会得罪人,我们也应该要提……” 秦大伟大体能知道宋系内部存在矛盾,心想,煤炭交易市场真要拖到徐东铁路建成之后再去搞,那时候已经大举进入煤炭开采的淮能集团跟淮煤集团将唱主角,而此时就推动相关的工作,就能将淮能集团排除在外,由淮煤集团来唱主角,浦港也能争得相对重要的地位。 眼下关键的问题在于,淮煤集团有没有唱主角的能力?有没有唱主角的意愿。 沈淮见秦大伟有所疑虑,心知这也是极正常的。 推动煤炭交易市场的成立,会触动旧模式之下一大批的既得利益者。 现在有没有到推动的时机,有没有推动这件事前行的助力,都需要考虑。 “孙浮敬主持淮煤工作没多久,利益纠葛应该不深,而且他推动淮煤积极参与徐东铁路改造,这次又想跟梅钢签署长期供货协议,想来也是有心做一番成绩的,”沈淮知道秦大伟在忧虑什么,把他对孙浮敬的判断直接相告,又笑着问伍浩:“伍浩,你等会儿有没有跟李谷书记谈煤炭交易市场建设的兴趣?” “我?”伍浩诧异的问道,能跟班过来适逢其会,在李谷、孙浮敬等淮海省显赫人物面前混个脸熟,加深一下印象,对他以后的发展都有极大的好处,没想到沈淮会让他在李谷面前谈煤炭交易市场建设的问题。 “对,别人现在嫌我管得太宽,所以我提这个问题不合适,你跟老秦来跟李谷书记提建议,或许会有可能叫李谷书记采纳。” 秦大伟倒是所谓,不管李谷会不会重视他的意见,都会看到谁才真正在背后支持、推动这个动议的人。而当省里一旦重视起这个建议,那他秦大伟跟伍浩作为首议人,将受益匪浅。最后调过去参与煤炭交易市场的组建,也有可能,绝对比他在省外贸委半死不活的在副处级位置上混下去强得多。 伍浩一时间没有秦大伟想得那么透,但他们走到浮香阁前,就见朱自强看到他们从廊檐下热切的迎过来: “沈县长、秦处长,你们跟小伍过来了啊;李书记跟孙总在二楼休息厅正等你们呢……”朱自强满脸谄笑的迎过来说道。 走上台阶,伍浩才看到孙丽她姐也在这边,想到过来道歉,大概是给当下的场面吓住了,脸有些发白,只是走过来跟她妹孙丽打招呼。 李谷另派了随行人员在楼下等着沈淮他们过来,丢下朱自强、孙娟,领沈淮他们上楼去。 孙丽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她姐跟朱自强,悄声问伍浩:“我姐夫跟我姐他们不上楼?” 伍浩呶呶嘴,他以往虽然只是穷酸教师一个,叫朱自强看不起,但进党校工作数年,自然能明白这个社会规则。 像李谷、像淮煤的孙浮敬,像沈淮,才有实力参与淮海省煤炭行业规则的制,朱自强虽然有几个钱,但层次还是太低了…… 伍浩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底楼梯口搓手的朱自强以及眼热看他们登楼的孙娟,双手捏了捏拳头。 他当初写那篇文章,也是受大成煤业附依淮煤集团吸血启发,现在当然知道一旦淮煤集团下决心规范省内煤炭交易市场,除国家zhèngfu规划的煤电重点合同规范的“计划煤”外,市场煤以及储运的价格都将变得透明公开。未来淮煤等省内重点煤企,就可以直接通这个现货市场,向下游厂商供应煤炭,而像大成煤业这种依附在煤企身上吸血的中间商,不能改变,注定会死掉一大批。 第六百三十七章 交易条件 沈淮他们上楼来,与李谷、孙浮敬简单寒暄后便到落地窗前的小几围坐,室内暖气打得很足,没有到室外寒风凛冽后的半点寒意之感,午后的阳后洒进来,直叫人错觉身处三月阳春之中。 成怡不参与沈淮跟李谷他们谈事情,寒暄过便与伍浩女友孙丽在二楼随意走动,视野不是特别的开阔,不过作为建国后就是省委省『政府』会议接待中心的静海路迎宾馆,是徐城市当前唯有两座五星级酒店之一,庭园风景极有特『色』。 建筑以经岁月打磨得灰白的白岩饰墙为主格调,浮香阁前的树木是水杉为主。 虽然水杉在淮海省已经普遍种植,但数十株有着近百年树龄的巨杉,即使在枝叶凋敝的寒冬季节,仍给人林茂径深的感觉。 省直党群机关处级干部有两三千人,除了一直位处核心或者经常接触的人外,李谷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坐下来看秦大伟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比他年轻不了几岁,国字脸,中等身材,李谷对他没有什么印象。沈淮刚才在电话里说了秦大伟的名字,不过他跟孙浮敬在一起,也不方便额外找人打听秦大伟的情况,心想沈淮既然把他拉过来,应当有他的过人之处或者说与沈淮的关系应该要比他人更近一层。 孙浮敬在调往省计委之前,在外经贸委工作过一段时间。 虽然那时秦大伟工作没多久,地位不好跟孙浮敬相比,好歹也是在同部门共事过两三年的时间,彼此都认得。 孙浮敬笑着招呼道:“小秦跟我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嗯,是有好些年没见孙处长您呢……”秦大伟称呼以孙浮敬在省外经贸委的旧职以示亲热,想想十年前,孙浮敬就是以处级干部外调到省计委工作,十年期间历经多个部门历练,此时执掌淮煤集团,作为副厅级编制,算是挤入高级官员的阶层。 十年从处级到副厅,看上去升迁缓慢,但就真实的官场生态而言,孙浮敬的仕途还要算是顺利的,还是受赏识的。 跟计经系的后起之秀李谷不能比,但在市厅级官员五年内差不多有近百分之四十的人年龄将到限的淮海省官场里,过年才五十岁的孙浮敬依旧要算少壮派。 沈淮也是通秦大伟,对孙浮敬了解稍多些。此前的几次见面,因为有其他地位更高的人在场,沈淮也没有机会跟孙浮敬有太深的接触。 孙浮敬对沈淮哈哈一笑,说道:“沈淮你现在是大忙人,我几次都没有逮到你的人,要知道你与小秦是知交好友,倒不用绕那么多的弯子了。” “这是孙总你抬举我。孙总有事找我,打个电话过来,我还能躲起来不成?”沈淮笑着说道。 认真说起来,孙浮敬调过去执掌淮煤,还是受前省委书记的提拔,故而孙在淮海省官场属于旧人一系,跟赵、田两边都不搭。 前省委书记虽然退休了,因为身体原因,也没有到人大、政协任职,但多年经营的影响力还在。 孙浮敬这一干前省委书记提拔、任用的旧人,虽然苏唯君没有足够的威望将他们聚集到自己的身边,但有什么事情都还能同气连枝的相互照应,不至于受叶、田两头过分打压。 官场上没有所谓的坦诚相待,秦大伟跟孙浮敬共事级别又太低,沈淮之前就从没有想到通过秦大伟,就有跟孙浮敬勾兑的可能。 在梅钢借壳上市的问题上,宋系内部进一步的分裂,实际留给沈淮调整布局的时间极为在限,也没有办法去跟孙浮敬慢慢的勾兑,故而他才采用最直接的方式,对淮煤及孙浮敬施加直接的压力。 倘若新浦钢厂每年一百五六十万吨的焦炭订单,对淮煤及孙浮敬没有吸引力,那就只能作罢。 就孙浮敬此时所处的地位以及淮煤集团对整个淮煤东出工程的参与程度,沈淮相信孙浮敬对宋系内部的问题是有一定的认识——在这种情况下,在梅钢的刻意冷落之下,孙浮敬依旧不放弃梅钢的焦炭订单,说明他执掌淮煤还是想有所作为的。 沈淮不是没有畏惧的人跟事,但不会畏惧跟想有作为的官员及国企负责人接触、合作。 时间有限,大家都很忙,李谷、孙浮敬开门见山,直接谈及新浦钢厂的焦炭订单,沈淮也不绕什么圈子,也直接谈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问题。 “在新浦钢厂建设之前,梅钢就接手霞浦的昭浦炼铁厂加以改造,以确保梅钢一厂、二厂的铁料供应,”沈淮说道,电炉炼钢以废钢为主要原料,但也需要加入一定的生铁调节碳比,昭浦铁厂在整改后的生铁年产量达到二十万吨,是梅钢一厂、二厂最为重要的原料厂,“在对昭浦钢厂整改过程当中,我们发现省内煤炭市场交易混『乱』,价格混『乱』不说,供给的焦炭质量也参差不齐,使得铁厂很难控制采购质量。故而在后期,我们压缩了对省内焦炭的采购数量,转从外省寻找质量稳定的焦炭来源。待到新浦钢铁筹建,对原料的供应组织,我们也是惯『性』的照着这个思路去走……” “李书记约我过来见面,我也猜到李书记是希望梅钢的发展,能更大的带动省内经济的发展,”沈淮说道,“但说到省内煤炭市场的问题,我还是有很大的担忧。但说到如何整顿省内煤炭市场的问题,大伟跟伍浩有很深的研究,这也是我拉他们过来跟李书记、孙总见面的原因……” 孙浮敬与李谷对望了一眼。 当前省内煤炭市场的问题,他们刚才也有交流,也可以肯定的说,淮煤集团的亏损,跟大量的“市场煤”利润流失有关。 说到对省内煤炭市场的研究,秦大伟、伍浩甚到包括沈淮在内,他们研究再深,都不能比他孙浮敬更专业。 淮海省此时年产煤三千万吨,梅钢将来的焦炭采购才占到5%,照这个比例来说,梅钢是不足以对省内煤炭行业要话语权的。 问题就在淮海省每年采出的三千万吨煤,利润主要集中焦煤及焦炭这一块,其他块要么是微利,要么就是亏损。 淮海省每年焦煤焦炭产量不到两百万吨,但所产生的利润,几乎占到全省整个煤炭产业的一半。 而在新浦钢厂之前,淮钢是省内最大的高炉焦炭用户,由于技术相对落后,单位耗焦比高,以现有的高炉炼钢产能每年要消耗焦炭近百万吨,占到全省焦炭产量的一半。 只是,淮钢拥有自己的煤厂跟炼焦厂,这部分焦炭市场的利润,这本身也是淮钢重要的利润来源,是其他煤企没有办法参与分享的。 此时,再去衡量梅钢每年一百五六十万吨的焦炭采购量,就可知其分量之轻重了。 话语权是什么? 话语权就是梅钢将订单交给淮煤集团,淮煤集团一万多干部职员就能吃饱喝足,就能让孙浮敬在淮煤集团的地位稳固、威信上升,就能让淮煤集团在诸多省属国企里脱颖而出,就能让淮煤集团有能力扩张,让孙浮敬获得更多上升的政治资本…… 梅钢要是将订单交给其他煤企,甚至交给淮煤集团及孙浮敬的竞争对手,一旦省里对孙浮敬迟迟不能改善淮煤集团的经营状况而失去耐心,那孙浮敬就只能给调去其他省直部门或地市或正厅级国企任个副职混到退休。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市厅官员的任命决定权在省常委班子,而省里的大佬都有自己的嫡系人马,孙浮敬两边都搭不上去,又没有硬实力支撑,是没有立足可能的。 所以,不管孙浮敬自认为他对省内煤炭市场的研究,要比秦大伟、伍浩甚至沈淮都要深入,这时候只能按捺下『性』子听秦大伟、伍浩谈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 这一谈就到六点钟,沈淮接到小姑电话催过去吃饭,也就站起来告辞。 李谷说道:“秦处长跟小伍的认识,我听了也很受启发。现在真要建立煤炭交易市场的话,自然是放在新浦港最合适。这样,秦处长、小伍是不是跟淮煤集团、跟新浦港方面就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拟一份更详细的建议书出来,这样大家才有一个进一步讨论的依据?” 孙浮敬看了李谷一眼,也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更合适一样。这块的工作是要加快去推进……”不过又有些迟疑,问李谷,“是不是要请省计委那边参与?” 真正要去建设全省『性』质的煤炭交易市场,那是省计委的职权范围。 撇开省计委,而让省外经贸易的一个副处级官员牵头做这事,怎么都不可能对味,会引起很大不必要的麻烦跟争议。 李谷看向沈淮,沈淮的眼睛刚看向落地窗外。 李谷咂了一下嘴,说道:“如果这个煤炭交易市场只是淮煤跟新浦开发集团两家共建,主要整顿的是淮煤集团的‘市场煤交易’秩序,那就没有必要让省计委参与了……” “好的,那我们就照李书记指示,先研究起来。”孙浮敬说道,暗感李谷还是极有魄力的,明知道这是沈淮提出的条件,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跟争议,他还是一力应承下来,确实跟那些搞长搞平衡、玩虚实的官员不同。 第六百三十八章 资敌自重 田家庚这边的事务繁忙,以往对李谷依重甚大,现在李谷也不能马上完全丢开,省委办这边的职务还兼着。 同时省属企业的改制工作错综复杂,涉及面广,对全省经济的影响也深远,田家庚还要站在高处总揽全局,故而李谷还是隔三岔五要往省委这边跑。 晚上过来,李谷就把下午跟沈淮见面的事情,汇报给田家庚知道,最后笑着说道:“田书记,您说沈淮这是资敌自重呢,还是说想合纵连横?” “两个意思都有吧?”田家庚手里的笔轻轻敲着桌子,说道,“淮煤集团那边生产组织得不错,徐东铁路改造好,淮煤东出的大框架搭出来,到那里再谈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条件成熟一些。不过真到那一步,省内煤炭交易市场建设,只需要浦那边提供地皮就可以了,几家煤企坐到一起,都不可能再叫梅钢插一脚进来;甚至撇开浦,直接设在淮西市,也是可以。沈淮现在抢先手落子,看来他是预感宋乔生他们要对淮能集团收了……” “之前都说成文光女儿跟沈淮维持了两年的交往,关系没有什么进展,但实际看看,关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疏离,”李谷说道,“现在宋系还有老人在,问题不会彻底暴露出来,不过成文光未必不会在最后选择支持沈淮。” “成文光是相当务实且隐忍的一个人,这个就不去说了,”田家庚说道,“对了,如果现在就要搞煤炭交易市场,浦那边有什么可利用的条件?” “徐东铁路东延线建成后,也只能为煤炭运输挤出一百多万吨的运力出来,”李谷说道,“不过浦钢厂的铁煤码头能挤出四百万吨的吞吐量,这之间的落差,可以利用渚江航道补足,而且利用浦中转,效率及动力都能大幅提高,这是对整个行业最大的好处。沈淮此时提这个概念,应该还是要抢先控制煤炭中转环节……” “有没有形成具体的想法?”田家庚问道,从办公桌角一堆文件里翻出浦港综合开发规划图出来,让李谷说得再具体一些。 李谷帮着将图纸铺开,先找到浦钢厂正在建设中的铁煤码头,说道:“煤炭交易市场建设,离开运输、储存跟中转等硬件基础。沈淮这个的规划能力极强,在浦钢厂、电厂选址建设时,就考虑了大规模建煤炭中转港的问题。地点就在浦钢厂与浦电厂之间两公里长的海岸线上,” 李谷把浦钢厂跟浦电厂勾出来,说道,“徐东铁路东延线的终点,也将插入这段海岸线之间。等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完成之后,建大规模煤炭中转港,有两个方案:一是依靠淮能集团控股的浦电厂在建的输煤码头,往南扩建,这样淮能集团就能在煤炭中转港建设中占据主导地位;撇开淮能集团,就是依靠浦钢厂的铁煤码头往北扩建,但主导权就落到梅钢手里。沈淮现在提的概念,就是采取第二个方案,浦方面能先期提供五百亩的煤炭储运地皮,等着淮煤集团入局。在产业规模布局上,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但也能看到沈淮这个人,一开始就对淮能集团保持高度的jing惕,他始终留有都是两手准备……” “你的意见呢?”田家庚问道。 “徐东铁路改造项目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谈出眉目来,但东延线已经破土兴工。除非将来整个复线改造能撇开东延线,另选出海港,不然省里在建设煤炭中转港的问题上只能在淮能集团跟梅钢之间选择其一,”李谷说道,“而且现在省内煤炭开采领域,对淮能集团打开口子,就没有办法再收拢,此时不加强、不扶持淮煤集团,将来丢失的筹码很可能会很多……” 田家庚点点头,说道:“现在就整顿,对改善省内煤炭行业还是利远大于弊的,考虑到阻力问题,如果淮煤集团有决心,那可以先从淮煤集团做起。等你们拿出具体的方案来,我来做批示……” 李谷点点头,田书记能做批示,论是外部还是淮煤内部,反对的声音跟动作就会收敛许多。 *********************** 沈淮与成怡赶到小姑家吃晚饭,席间也说了煤炭交易市场的问题,小姑夫唐建民笑道:“你这是资敌自重啊……” “淮能集团是国资企业,淮煤集团是国资企业,论跟谁合作、协手发展,都谈不上资敌啊,”沈淮笑嘻嘻的说道,“再说了,淮能集团进军煤炭开发,首先也是开发供电厂使用的电煤资源,完善内部的产业链条。梅钢的焦炭订单,不交给淮煤集团,还能交给谁?当然了,淮煤现阶段还只能消化一部分,我们还是要从中附带的捞点好处。今明年,经济形势可能会有周期xing变化,要是铁煤码头建成后就能满负荷运转,至少能为浦钢铁增加四五千万的收入。现在浦那边负债规模这么大,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宋文慧问成怡:“人行那边怎么看经济周期的问题?” 成怡笑了笑,说道:“我都还没有正式工作呢,跟省人行都没有什么接触,小姑你考较我这个问题,可就难住我了。” 成怡进省人行,从事也是国际法务方面的工作,即使对经济周期有些认识,也是多为道听途说,可不会在这时候班门弄斧乱说什么。 从小姑家吃过饭出来,沈淮送成怡回宿舍,然后就连夜开车返回东华。 ****************** 不到二十天就要到chun节,梅钢借壳重组徐城炼油,赶在chun节前通过证监会等部门的审批,名梅溪工业重上市交易。 重组上市交易第一天不设停跌幅限制,梅溪工业开盘后半个小时,从停牌前的每股2.8元就直接翻倍,到收盘时才缓慢回落到五元以下。一天时间,梅溪工业就跨入市值逾七十亿的上市公司之列。 而在这二十天的时间里,淮能集团陆续进行人事调整,郑选峰、叶宜梧等人相继到任。 梅钢就焦炭供货以及共建煤炭交易市场等事,开启跟淮煤集团的谈判进程;秦大伟、伍浩都以借调的方式调入淮煤集团工作,负责煤炭交易市场的筹建。 东华市里,也在城信社基础上展开组建城市商业银行的工作。 市zhèngfu设立资产管理办公室,韩寿chun兼任资产办主任,由市长高天河直接分管,不再由熊文斌分管;市zhèngfu注资成立东华传媒集团,重组市电视台、广播台及东华ri报社的业务,由戚靖瑶兼任总经理。 作为交换条件,就是市里掌握的城市信用联社所有国有股份,转由京投集团持有;由京投集团全权代表市里,与业信银行等共同参与东华城市商业银行的组建工作。 除了渚南炼化基建筹划年后就兴工建设外,浦炼化也以可行xing研究课题的方式,展开筹备工作。 霞浦县到年尾也是一堆部署工作跟会议加上一堆年度总结,叫沈淮分不开身来。 chun节过后,到二月下旬,梅钢就与淮煤集团正式签署协议,约定每年由淮煤集团供给八十万吨高炉焦炭,其他半数焦炭,则从冀省大型煤企采购。 梅钢、浦开发集团与淮煤集团三方联合注资一亿五千万,成立由淮煤集团控股的股份有限公司司依托浦钢厂的铁煤码头共建煤炭交易市场,一期建设年交易量达五百万吨煤炭的储存、中转基地。 秦大伟正式调入淮煤集团,以淮煤集团党组成员的身份,出任合资股份公司总经理;伍浩出任总经理助理职务。 浦航运集团同时与淮煤集团签署协议,与淮煤集团下属的航运公司共同承担淮煤集团在渚江航道内主要的煤炭中转运输任务。 此前,淮煤集团每年差不多有近两百万吨煤炭由中间贸易商主要经渚江分散运往华东各地销售。 此举最重要的意义,就将淮煤集团销往华东地区的煤炭主要集中到浦港来进行中转。 对淮煤集团来说,除了加强对市场煤的控制、防止利润流失之外,中转运输也将极大降低物流成本,提高效率,大幅提高外运能力。 而煤炭交易市场成立之后的初步目标,也将帮助淮煤集团在两年内将外销华东市场的煤炭将从当前的两百万吨逐步提升到五百万吨。 整个方案伤害了一些依附淮煤集团吸血的既得利益者,有阻力,但有田家庚的批示推动,还是很得到省里的批准,进入三月就开始落实执行。 虽然煤炭交易市场自有存储、中转基地建设需要时间,但浦钢厂这边的堆场储运基地已经建成,可以将一部分余量租借给交易市场,故而在有限公司注册成立的同时,整个煤炭交易市场就具备了运行的条件。 当然煤炭交易市场的成立,除了后期保证梅钢对淮海省煤炭能源产业的话语权外,对参与浦钢厂投资建设的资方来说,最现实的意义,就在于煤炭交易市场初期依托浦钢厂的铁煤码头而建设。 每年四五百万吨的煤炭中转吞吐量,十几、二十亿的交易额,将为铁煤码头额外提供三到五千万的净收入。 铁煤码头作为浦钢厂最重要的配套项目,总投资高达四个亿,现在依靠煤炭交易市场每年就能额外获得三五千万的净收入,资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浦开发集团以五百亩工业储备用地作为出资注入交易市场,虽然没有还是没有获得直接的现金收入,但获得30%的股份。 短时间内,对浦即霞浦县地方来说,最直接的好处大概就是此前依附淮煤集团的贸易商、中间商,将因煤炭交易市场的交易,被迫转移到霞浦来。 当煤炭交易市场成立已为事实之后,三月就有好几十家煤炭贸易公司在霞浦注册或成立办事处等分支机构。 在交易大厦建成之前,煤炭交易市场的交易大厅暂时设在业信大厦内部。业信大厦的塔楼还没有最终完工,但塔楼部门的办公楼到三月下旬就给租借一空。我的qt房间开通了!俗官方qt房间号 第六百三十九章 城市商业银行 在忙碌中度过春节,一晃眼三月将尽。 业信银行年后开始筹备国内上市的事宜,同时正式收缩在东华的放贷规模,控制金融风险,使得梅溪、新浦两地的开发建设资金一下收紧起来。 徐东铁路东延线、海防公路、恒洋重工、渚南炼化基地等重点工程都事先筹足款项,如期开工建设,不过新浦集装箱码头、围海一期等工程,还是受到些影响,考虑债务规模控制等因素,暂缓建设。 作为国内首家外资参股的股份制商业银行,业信银行在重点发展淮海湾区域金融业务时,前后总共只投入不到五个亿的资本金。从九三年到九七年三月,业信银行在淮海省的营业点发展达到五十余处,净资产达到十二亿,社会存款总额达一百二十亿,放贷总额达一百亿。 而作为四大国资商业银行之一、有四十余年发展历史的建设银行,同期在淮海省的放贷规模也不过一百亿而已。 业信银行在淮海省的成绩,有一半是伴随东华高速发展所取得的;业信银行突然间收缩在东华的放贷规模,在不明内情的人眼里,自然要算是相当不厚道的。 三月末,姚荣华代表业信银行,赶到东华来参与城市商业银行的筹备会议,市人行的一些官员就公开议论此事,言语间也颇多指责之意。 市人行并不直接从事存贷款等金融业务,但对地区银行业的发展负有监督、指导及管理的职责,可以说是地方银行业的监管部门。 业信银行收缩在东华的贷款规模,会限制东华市银行业的高速发展,甚至有可能将从东华吸纳的存款,转移到其他地方发放。除了其他跟业信银行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市级商业银行,市人行以及地方政府,都不会希望到这个局面的。 筹备大会之后,面对市人行一些官员的责问,姚荣华也都是有宽和的一笑,寒暄过几句,与沈淮、熊文斌、陈兵他们离开会场。 “城商行组建在即,各方注入两亿的资金,但本身有四个亿的问题贷款要消化、清理,又要填补业信收缩后的空间,资本金的压力极大啊,”沈淮走出会场,与姚荣华说道,“业信银行现在收缩对东华企业及地方开发建设的放贷,能不能放两个亿的债券融资给城商行?” “你啊,还真会钻空,”姚荣华摇头而笑,“不过这个,我可以尝试推动一下,倒不是没有可能。” “不要说尝试啊,”沈淮说道,“业信持有城商行0%的股份,除了董事会两席位置外,又有张总率二十人管理团队进驻全面整顿业务。城商行现在几乎是委托给业信在管理,业信银行还担心融债风险,那我这边也无话好说了……” 城商行组建注册资本暂定为三个亿,除了原城市信用联社以九千万的净资产折入,由东华京投代持股权外,其余的注册资本则来自业信银行、渚江投资以及上市公司梅溪工业。 上市公司在增发重组过程中,从梅钢及徐城地方证券机构手里筹集总数达七亿三千万的巨量资金。 在支付四个亿的借壳代价换得上市公司四亿股法人股之后,梅钢集团短期内的资金潜力一下给耗尽了,没有继续扩大投资的可能。 不过上市公司掌握的七亿三千万的现金,虽然约定主要用于渚南炼化基地的建设,但从中拿九千万参与对东华城商行的注资,也算是正而八经的股权投资。 渚南炼化基地建设之初,远远不需要这么大量的资金,与其沉淀在银行上的账户上吃那点可怜的利息,还不如拿来投资。 而梅钢一厂、二厂的资产全部注入上市公司之后,每月源源不断产生的利润都归上市公司所有。 预计梅钢一厂、二厂在渚南炼化基地建设期间,能产生三到四个的净利润,那在此期间,将相应的沉淀资金拿出去寻找其他的合理投资渠道,才是积极进取的财务态度。 虽然梅钢集团、众信、鸿基、渚江等持有上市公司各类股票计有十二亿股,掌握绝对的话语权,不过相关的投资计划,梅钢这边还是跟徐城参股上市公司的证券机构有过商议。 上市公司要维持住当前的股价,仅靠梅钢一厂、二厂的利润还是不够,而渚南炼化项目的盈利预期,也不是十分的明显,当前蓬勃发展的银行业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投资渠道。 虽然国资商业银行的坏账问题重重,但像业信银行这些中型商业银行,资产增值非常迅速,每年的净资产增涨率几乎都在百分之四五十以上。 东华城商行几乎完全采用业信银行成熟的管理团队,又扎根淮海省经展最迅速的东华,依托东华最重要的梅钢系,发展前景自然可期。 要不是城商行对民间资本进入有严格的限制,额度都给东华地方企业用光,徐城的证券机构都想直接参与对东华城商行的投资了,现在通过上市公司间接参与,也只能算聊胜于无。 此外,就是渚江投资拿出三千万来参与对城商行的注资,持有0%的股权,也只能算聊胜于无。 作为东华地方民间资本的代表,褚宜良、周家、朱立、杨海鹏位于其后的渚江投资发展也是迅速,但由于要参与新浦航运集团、徐东铁路东延线、临港新城的发展建设,渚江投资的资金潜力也告耗尽。 虽然渚江投资直接持有的上市公司八千万股股票,市值高达四个亿,但由于业信收缩在东华的放贷规模,渚江投资拥有这笔股权资产,暂时也没有办法抵押出去融资。 城商行组建之后,除了近一亿的固定资产外,只有两个亿的资本金能用于扩张,就地方性质的商业银行来说,已经算是有一个相当不错的起点了。 现在国内对地方商业银行的资本金充足率只需要达到5%即可,即东华城商行在理论上可以支撑六十亿的总资产规模出来,即在东华再造一个业信银行。 真正要实践起来,城商行要以业信过去两年在东华的发展速度扩张,两个亿的资本金是严重不足的;所以沈淮提出希望业信银行能给城商行提供两个亿额外的长期债券融资。 银行对资产的风险管理,对企业的放贷跟对同业银行的放贷,风险级别是完全不同的。 业信银行收缩对东华市企业及地方基建项目的放贷,但确实又不会严格限制对东华市城商行的债券融资,姚荣华不得不承认沈淮他们脑筋转得够快,千方百计的想着增加梅溪及新浦的货币供给。 不过姚荣华也没有办法当面就把这个问题说定下来。 银行间的融债,需要总行批核,最终能不能成,还要总行那边的态度,他只负责做工作。 总之城商行现在有两个亿的资金撑着,扩张铺开也需要一个过程度,两个亿融债拖上一年半载才解决也没有问题。 临了,姚荣华又跟沈淮说道:“城商行组建在即,而在未来运营方向上,我个人主张要更大力的扶持中小企业。现在东华的经济主要靠梅钢、省钢、宝和、淮能等大企业支撑出一个较为宏伟的框架出来,可以说是相当成功的模式。不过,骨架健壮,肌理也要丰美,没有足够中小企业的支撑,经济活力及就业充足率,还是很难充分的提升……” 沈淮点点头,东华市的整个钢铁制造产业主要靠梅钢跟省钢以及富士钢铁、淮联重工等几家支撑,约八成产值归这几家公司分占,但在钢铁精加工领域,仅梅溪钢铁产业园,这几年来就聚集一百多家中小企业。 这也是财富聚集示范效应在起作用,哪个行业利润高,就能迅速诱聚大量的民间资本进入,这几乎是国内常见的势态。 当然,基础炼钢及重工制造行业对资本、技术的门槛要求相对很高,但相对分散的精加工及应用领域,就成为当前民间资本进入的核心区域。 在梅钢三厂十万不锈钢精炼线上马后,梅溪就迅速招来十余家不锈钢制造企业进入。新浦钢厂还没有最终建成投产,但临港冶金产业园招商引资进入的配套及下游中小企业也达到三十余家。 只是东华及进入东华投资钢铁制造业的民间资本大多很弱小,梅溪钢铁产业园内一百家企业,除淮联重工等个别大企业外,加起来的总投资也不到十个亿。 一方面中小企业发展极度渴求资金,另一方面国内银行贷款资金过多的给国企、给大型工业、基建项目占据,对中小企业的支持力度严重不足,使得这几年来东华民间借款年利率都维持在百分之二三十的高度上。 梅钢此时自身是努力往上游延伸,不过扶持下游的产业集群,也能进一步保障梅钢的下游市场安全。这个工作以前有些疏忽,现在是该到加强的时候了。 此外,这些中小企业虽然投资及纳税规模,加起来可能都不及梅钢一家,但创造的就业岗位却是梅钢的五六倍之巨。 虽然各地政府将招商引资工作视为当前工作的核心,使国内外一些媒体多有批评不够重视民生,只是这些媒体却罕有意识民生的核心问题在就业,这又回归到经济发展上来。 说及就业,沈淮也是颇为自豪,跟熊文斌等人笑道:“梅溪新区这些年,创造了十余万就业岗位,这也算是为国企改制最大限度的减轻了压力吧?这真是叫高天河他们捞到便宜去了……” 熊文斌笑了笑,东华市内国企这两年的经营状况也改变了不少,就算有些包袱要坚决丢掉,每年安排下岗的职工,也就三五千人。就梅溪新区这边的发展速度,就足以消化。 而高速增涨的财政收入,也能为一时找不到工作岗位的下岗职工提供相应的生活保障。 可以说,东华国企改制工作,将是全省十三个地市里难度最小的,故而也是最先全面启动。 现在这方面的工作划归高天河、韩寿春分管,也算是叫他们摘掉一只好果。 第六百四十章 战友 招待晚宴后,沈淮与熊文斌等人还到酒店陪姚荣华谈事情。 新浦炼化项目以可行『性』研究课题的方式组织筹备工作,已有两个半月的时间。 除了资金的问题外,国务院也意识到国内经济投资有过热的趋势,对大型工业项目的审批开始卡紧。 稍大规模的地方炼化、地方钢铁项目,审批权几乎都从各省市收归国家计委,更何况新浦炼化打算直接上三百万吨原油炼化,更没有办法绕过国家计委的审批。 渚南炼化从五十万吨提高到一百万吨,还是在开工建设之后才增补审报程序。这次没有给国家计委严打,说到底还是计经系内部照顾田家庚、徐沛的面子。 在新浦炼化项目上,沈淮就不敢冒险了。 徐沛是鲜明反对新浦现在就搞大炼化的,宋系内部想看这边好戏的人大有人在,要是新浦炼化再先上车后补票,拿不到批文就先动工,万一给国家计委当成出头鸟打,他求爷爷告『奶』『奶』都找不到门路。 现在只能说,通过各种渠道去疏通关系,让筹备工作能推动下去。 “对了,要照普通官员来说,梅溪、新浦这几年取得经济建设成就,就已经相当耀眼了,”姚荣华笑着问道,“沈淮,你倒是有一种更急迫的心情在做事。要不是我一直都在关注这边,仅仅看报告的话,也会认为新浦、梅溪的投资过热,会有脱轨之虞。所以总行那边收缩这边的放贷规模,进行风险控制,我也没有办法替你们辩解……” “……”沈淮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各项数据陆续出台了,东华九六年国内生产总值达到四百亿,三年翻了一番还多,这个速度不可谓不快。但要算人均的话,东华人均gdp九六年也就堪堪追上全国人均五千八百元的水平。再就全国范围来说,改革开改有十八年了,经济总量增涨了近二十倍,这样的成就不可谓不大。不过,就是增涨了近二十倍的经济总量,仍然只有美国的十分之一,日本的七分之一多些……” 沈淮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梅钢刚出台了一项规定,就是限制员工的加班时间,控制员工一周工作不能六十小时。我跟外方的管理人员谈这个,他们觉得很不思议。伦敦、伯明翰的工人,都在争取更少的工作时间,一周工作三十五个小时都嫌多,中国的工人怎么会这样?他们不理解的是,中国人实在是穷怕了。虽然有个别人觉得,张嘴待哺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明白:差距这么大,不拼命干活,能怎么样?” “穷怕了?”姚荣华听到这个词从沈淮嘴里说出来,忍不住摇头而笑,细想沈淮的童年不是那么幸运,但从少年时期开始,绝对跟这个词沾不上半点边。 ********************* 从酒店出来,沈淮也与熊文斌告辞,与陈兵回霞浦去。 陈兵虽然早就离开霞浦工作,妻儿也到市里工作、读书,但他的老家在霞浦,老爹、老娘以及兄弟姊妹都在霞浦,他偶尔也会回老家去住一两晚。 在车上,沈淮跟陈兵谈及靖海公路的改扩建问题:“靖海公路改建高等级公路,才有加速发展沿海产业带的可能啊……” 建沿江快速道,提的是沿江产业带的概念,重点发展建设梅溪新区跟西陂闸产业园区。 这对东华市来说,显然是一条相对单薄的横向线列,主要经济发展只能辐『射』到唐闸区跟西城区两块,缺乏纵深。 沈淮与熊文斌等人现在提沿海产业带,是想以新浦港为龙头,沿淮海湾往北面的新津、灶塘两县辐『射』,加强东华经济发展的纵深。 不过产业带要发展起来,是需要大量基础建设进行支撑的。 沿江产业带一方面是沿渚江北岸加快港口建设,同时沿江快速道、梅浦公路建成,徐东铁路东延线也开始施工,差不多把东华横向的交通框架拉了出来。 不过说到纵向交通,就薄弱太多了。 目前兴工建设的还只有霞浦县段的海防公路,路宽设计也只有十四米,远不足以支撑纵向交通干网。 此前靖海公路是连接灶塘、新津、霞浦三县的交通主干道,此时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而大型深水海港的投资规模更大,也根本不是新津、灶塘此时所能承担;所谓的沿海铁路,还只能做远景规划。 听沈淮提及要修靖海公路,陈兵唯有苦笑以对,只说了一个字:“钱。” 沿江快速道,十公里不到,花了两亿;梅浦公路四十公里,花了四亿——靖海公路要改建高等级公路,九十公里,没有十个亿拿不下来。 同车坐副驾驶位上的杜建回头说道:“新津县连筹海防公路的钱都拿不出来,靖海公路更不要指望了。对了,新津县明天要召开一个县域经济联合促进会议,陈书记过不过去?” “老陈,一起过去吧,”沈淮说道,“你应该也接到邀请了吧?新津的王书记,说跟你是战友。” “『毛』个战友?我在霞浦的时候,有两个项目,就是王易平**『裸』抢走的。他那时候没想到以后战友相见脸面不能太难看,现在倒想起我这个战友来了,滚他个鸡|巴蛋去。”陈兵提及他跟王易平的旧怨就一肚子气。 “好啦,好啦,你这个副市长还缺不了新津的选票,”沈淮笑道,“现在陈、虞他们,把资源都堆到西城区去,搞得其他区县都怨声载道,我们此时不拉人心,还待何时啊?” 听沈淮提到这个,陈兵也忍不住叹气。 相比较经济增速,东华财政收入及开支增速更高。 在除去梅溪开发集团、市港投集团、京投集团、新浦开发集团等国资投融平台的基建投资外,全市三区七县九六年的财政总开支达到二十亿。 财政总开支是二十亿,但二十亿在各个区县之间的分配是极不平衡的。 唐闸区财政开支最高,除了梅溪开发集团的投资外,决算开支达到五亿。 霞浦县在刨开新浦开发集团,财政开支超过三亿。 唐闸区那边是财政收入高,这么多开支之外,还额外给市级财政贡献了两个亿。霞浦县实行大包干,没给市级财政贡献多少,开支也是自收自支,缺口自己想问题,没有让市里补贴一分钱。 问题就在西城区,西城区九六年财政收入不到两个亿,但开支高达四个亿,仅次于唐闸区,缺口都是市级财政补的。 此外,市里通过韩寿春执掌的市港投集团,对西城区的基建投资,也达到三个亿。 这么大的财政及基建资金砸下去,加上宝和造船厂等项目开工,使得西城区九六年的发展速度甚至超过唐闸区,但是怎能让其他区县心服?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地区经济规划的主导权在市里,陈宝齐、高天河、虞成震提出当前以发展沿江产业带为东华工作的核心,其他区县想发展,就要自身多加把劲。 这一方面是陈宝齐把西城区的发展视为他个人的政绩工程,另一方面也涉及到市区与县域、县域与县域之间的经济竞争等深层次因素。 陈兵当年主政霞浦,与王易平主政新津,两人虽然是战友,但彼此撬墙脚、抢项目手也不软,因此积累下不少陈年怨气,说到底还是县域经济竞争推动的结果。 三区七县经济挂帅,财税当头,主要指标在考核时连续两年垫底,书记、县长随时都有给撤换的可能。 这样的压力之下,县域经济到九十年代之后,竞争也就变得残酷。 这在刺激县域经济高速增涨的同时,带来的负面作用也渐明显。 基层弄虚作假的现象增加,有时候甚至不借借贷来去填财税数字;在招商引资时,更是泥沙俱下,什么项目,不管多大的污染,不管生产及安全环境多恶劣,地方也都往回引。 沈淮自然不会将目光局限于霞浦跟新津、灶塘两县的县域竞争上,他与熊文斌提出沿海带的概念,自然就要新津、灶塘两县囊括进来。 而在更大范围,淮海省的沿江经济带,要把淮西、徐城、新沂到东华等渚江沿岸市县都包括在内,沿海经济带则要把新浦往北的环淮海湾地区都包括进来。 只是提概念容易,要做出成绩来,不是易事。 海防公路霞浦县段年后如期动工,但新津县段约四十公里还没有动静。市里说补贴两千万,却捂着不拿钱出来,只同意拿新津县九七年的财政上缴抵,实际就是要新津县完全自筹六千万的筑路款。 新津县九六年财政总开支不过一亿四千万,所有乡县道路交通基建投资仅两千万,财政上怎么可能支撑住六千万的海防公路基建投资? 新津县的县委书记王易平,搞了一个县域经济联合促进会议的名义,明天邀请沈淮、陈兵过去,说白了还是为海防公路筹款。 第六百四十一章 撞痛了 车到城关镇,戴泉的电话就打过来,在电话里亲热的招呼:“领导,看到你的车了;我在你们后面呢。” 沈淮回头看了一眼,果真不知道何时后面跟了一辆车。 他敲着车窗子,让陈兵看后面:“戴泉偷偷『摸』『摸』的跟上来,约『摸』是给你这个老领导来问安了……” 司机将车靠路边停下来,戴泉就从后面车里跑过来。他人瘦小,走路快了身子会一摆一摆的,不是特别的雅观,陈兵就笑他一人坏了一堆人的形象。 平时戴泉颇为注意走路的形象,压着步子走,这会儿看他小跑过来,沈淮心想这家伙贼得很,知道这样叫陈兵看了会感到亲切。 沈淮现在直接领导的几个人,也是在霞浦用得最顺手的几个人,戴泉、宋晓军、杜建、王卫成他们几个,『性』子他都『摸』熟了。 他跟戴泉隔三岔五能见到面,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会先通过电话汇报,没有必要半道上在路口愣不吭声堵他。 沈淮知道他是赶过来问候陈兵的,故意唬着脸问他:“这大半夜的,知道是你戴瘦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劫道的呢。有什么事情,这么紧巴着想见我们啊?” “除了沈领导,我心里还念着陈领导,”戴泉嘻哈一笑,为今天没有赶到市里跟陈兵道歉,“本来都塌下脸皮混进城商行筹备会议里了,跟老领导您好见一面,沈领导又临时丢了任务过来,要我在港区主持一个活动。沈领导安排的任务不敢丢,紧赶慢赶,港区那边的事才忙完,想着你们要回霞浦,多半会走这边,就提前过来候着,还真让我候到了。没别的事情,就是提前过来给老领导恭喜一声。” 东华官场虽然这些年来动『荡』颇为剧烈,换了不少人,但还是典型的老人|政治。许多县处级、厅局级官员,爬到相应的位置,几乎都五十好几了,使得东华官场未来一段时间的新旧更替会很快。 今年东华会有四名厅局级官员年龄到限,会退二线或者直接退休。 照着省里的安排,东华会有一名官员提拔后交流到外地去,会有两名官员交流到东华来,然而再从地方上提拔两名官员上来。 陶继兴明后年就要退二线,退二线时会安排副市级待遇,现在自然也没有再提拔的可能。除了陶继兴外,就算是论资排位,也该轮到陈兵上位了。 陈兵这次回来,除了城商行组建外,还有就是接受组织谈话,四月中旬选举时,安排进市『政府』,除兼任京投职务外,还将分管金融等工作。 沈淮也巴望着陈兵能早一点进市『政府』,除了能分担熊文斌的一部分重担之外,他也能轻松一些,不用连城商行的筹备大会都一定要参加了。 戴泉是陈兵提拔起来的人,即使现在归沈淮直接领导,而且本身现在也进了县常委班子,但他有一点好,就是对谁都不会懈怠。 陈兵在霞浦任县长时,提拔起来的人也不单戴泉一个,戴泉个人的能力甚至不能算最出『色』的。然而在陈兵给闲置的那几年里,别人或多或少有些懈怠,戴泉对陈兵一点懈怠都没有。 梅钢后来秘密筹划新浦钢厂项目,谭启平当时给这边的压力其实不轻,霞浦这边找不到配合的人,一旦提前泄密,很可能会在谭启平还有能力时就会遭受挫击。 陈兵毫不犹豫就推了戴泉;戴泉甚至比陶继兴更早参与新浦钢厂项目的筹划。 现在新浦那边,除了重点工程,沈淮会亲自找之外;其他的工作,他都基本交给戴泉接手。 戴泉现在的地位也是他应得的。 “时间还不晚,要不找个地方喝喝茶,好让我向两位领导汇报最近的思想动态?”戴泉又问道。 沈淮看了看表,刚过十点,对习惯凌晨才睡觉的他来说,时间自然不能算晚,笑道:“不妨碍你们叙旧,你要找我汇报思想,改天你到我办公室来……” “先送你回去,然后我拉老杜跟小戴去喝茶。”陈兵说道。 沈淮有专车在后面跟着,他为了跟陈兵说话方便,才坐同一辆。不过,戴泉要跟陈兵、杜建叙旧,也要经过他的住处,就懒得换车。 *************** 到住处下车来,沈淮不让陈兵他们下车来,叫他们直接走,杜建隔着车窗,跟他说道:“对了,有件事要跟你汇报?” “什么事?”沈淮不知道有什么事叫杜建犹豫了这么久才说。 “袁宏军半年前交流到新津县任县委办副主任,我想明天可能会遇到,想着提前跟你说一声。”杜建说道。 “哦,是吗,袁宏军调新津去了?”沈淮应了一声,表示知道这事了,挥手让司机开车。 『摸』出钥匙开车门之间,沈淮想及在梅溪那段时间,袁宏军配合工作的情形,也叫他相当的感慨。 袁宏军到底做错了什么? 以常人的眼光来看,袁宏军似乎不能叫做错了什么,换作任何一个人处在他的位子上,都可能免不了会动摇,但官场的规则就是如此残酷。 谭启平离开东华之后,袁宏军就给调离了梅溪,到别的乡镇担任副书记,没想到他在新的乡镇也没有干久,又交流到新津县去了,职务还是享受正科级的副科职。 沈淮心想新津县那边应该会避免让袁宏军跟他们碰到面,但杜建这时候提醒一声,也是担心万一不巧碰到面怕他惊讶了。 沈淮笑了笑,心想当领导真是好,任何一件小事都有人替你想周全了。 沈淮推门走进卧室,借着院子外的街灯,『摸』黑打开灯,募然看到寇萱抱被坐在他的床上。 寇萱穿着睡裙,看样子已经睡下,睡裙很保守,脖子都没有『露』出多少,乌黑的长发披散下面,『露』出来的脸蛋又是雪白;沈淮打开蓦然看到这个,还吓了一跳: “都醒了听到我的声音,怎么还不开灯?想吓死我啊?”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才在这里睡下的,”寇萱噘着嘴唇说道,“要是开了灯,不就跟你说不清楚关系了吗?” 沈淮挥了挥拳头,说道:“那你还睡在这里?” “不是说人家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吗?”寇萱说道,“你这床,比宿舍的舒服多了……” 对寇萱的这个理由,沈淮只能表示无语,走去书房先打开电脑,有成怡的一封新邮件。 九七年霞浦县才开始搞铺互联网,沈淮这边还是邮电局拉的专线。 沈淮走到厨房沏了一杯茶,才走回来坐下细看成怡的邮件。 零零碎碎的写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附件里有几份沈淮托成怡寻找的财经资料。资料都是外文,电脑看着累眼,沈淮随手打印出来,趁着材料打印的当儿,他给成怡回了邮件,也说些零碎的事情。 可能都是情感收敛的人,沈淮跟成怡之间的电话联络极少,可能去徐城之前临时打电话问一下,方不方便见吃顿饭什么的,平时倒更习惯邮件联系。三五天就一封邮件,沈淮也会顺便让成怡帮他查一些资料。 沈淮发邮件发出去,刚要拿茶杯喝口水时,邮箱就显示有一封成怡的新邮件进来。 沈淮点开来,新邮件就三个字:“刚回来?”显然是成怡看到他邮件的回复。 “嗯,回来就回你邮件了,资料还没有打出来呢……”沈淮回复这段话,就侧过身子去看打印机。 他没想到寇萱这妮子跟个精灵似的,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正俯过身子偷窥他回邮件,他感觉有什么人,猛的一转头,脸就直接撞到寇萱的胸上,不偏不差,正撞在那团软|肉上。 寇萱瞪大眼睛看了沈淮有那么两三秒钟,似乎才反应过痛来似的,捂着给撞痛的胸口,娇声嚷道:“好痛。你转个身,怎么这么用劲?” 沈淮是下意识的转头,力道自然收不住,还亏得那团软|肉分量够重,换个平胸,脸都能肿半边去,他『摸』了『摸』脸颊,不知道看就凭着那一撞之下的触感,就知道这妮子保守的睡裙里没有再戴其他东西,说道:“这又怨我了?今晚都两回,我没有给吓出心脏病,都算命大了。你不声不响的站我身边,想偷看什么啊?” “计算机怎么用的,你能不能教教我,”寇萱抿起嘴唇,说起她今晚留在这里等沈淮回来的缘故,“今天我们学校上计算机课了,我有些听不懂,那个教计算机的老女人又很凶……” 沈淮听说国外有新的视窗『操』作系统出来,不过他电脑里安装的还是dos,需要有一定英语基础的人才能更好掌握——八十年代前期淮大就有工程自动化专业,不过沈淮在淮大时也就学个计算机基础,还是八十年代后期市钢从富士制铁引进最新的炼钢线后,他才算是内国内较早接触计算机跟自动化技术的那一波人。 寇萱丢下三年的学业,初中那点英语基础几乎都丢了干净,此时进中专学校接触计算机课程,进度自然要比其他人要慢得多——九六年,霞浦县的中等专科学校招生次序排在普通(市级)重点高中之前,在霞浦县仅次于中师跟县中,能进中等专科学校,还是优质生源,寇萱智商没有问题,但跟同期的同学相比,底子要差一截。 看寇萱呶嘴的样子,心想多半是在学校受了气,沈淮苦笑道:“得,你坐过来,我教你,省得以后再给你吓个半死……” “真的?”寇萱兴奋的端了椅子,并排坐过来,但坐下来又忍不住拿手『揉』了『揉』胸口,俏脸微红的说道,“真的很痛……” 第六百四十二章 开会 寇萱英语底子差,dos操作命令只能死记硬背,沈淮教她些基本的,让她慢慢琢磨,他拿了打印出来的材料,回卧室坐床头看起来。 也不晓得寇萱用了什么沐浴露,还是天然体香,被窝经她睡过,有股淡淡的香气经久不散,叫沈淮闻了心摇意荡,睡觉也没有睡踏实。 沈淮习惯睡觉,不习惯早起,春暮的清晨阳光从窗帘缝隙时透过来,他才醒过来,听着外面啾啾的鸟虫鸣声,感觉不到寇萱还在院子里,心想或许是去上学了。 冲水澡时,沈淮在浴室没听见寇萱进门的声音,拿着干毛巾搓头发往房间里走,就见寇萱正站在他的床头帮他叠被子…… “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寇萱红着脸转过身去,娇嗔道。 浴室是卧室连带的,在自己房间里,为什么不能光着身子?沈淮拿干毛巾遮住身前,从衣橱翻出换洗衣服,就躲开浴室去换,隔着半掩的门问寇萱:“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走啊,刚出去买早点了啊。你回来住过,我也要收拾一下,再回学校啊,”寇萱解释道,又问道,“我买了小米粥、油条、茶叶蛋跟包子,你喜欢吃什么啊?” 寇萱做保姆倒是尽职,房间院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富有生活气息,叫沈淮深夜回来,哪怕是孤身一人,都不会有冷冰冰的感觉。 也不知道寇萱从哪里买来的小米粥,装在保温瓶里,拿出两只碗来分。 沈淮拿起餐桌角上的报纸来看,又忍不住抬头看寇萱那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蛋。 不像以前那么瘦弱,脸颊圆润,甚至有些婴儿肥,衬她明媚的大眼睛,白里透红,嫩得能掐出水来,秀直的鼻染,水汪的大眼睛,有一缕秀发垂在下来,她拿手指撩到耳后,混杂着清纯与成熟气质皆有的女人味,叫沈淮心里暗自感慨:当真是已经长成了。 意识的沈淮在看自己,寇萱回望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劲,又顺手拿了根油条,往沈淮嘴边递过来去,见沈淮要伸手来拿,又缩回来,示意他张嘴咬就可以了。 沈淮张嘴咬住油条,看着寇萱用力往后拉,只是油条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韧,拉得她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大概是髋骨碰到后面的灶台,叫她咬唇忍痛——这模样又叫沈淮想起昨天夜里撞她胸口的情形,指了指她那边:“这边还痛?” 寇萱瞪了他一眼,将粥碗放到他跟前,说道:“要你管?” 沈淮心想这小妖精真是迷死人了,只能埋头喝粥,怕自己控制不住,扑上去帮她揉昨夜给撞痛的地方。 ***************** 沈淮吃过早饭,等司机过来开车过来,就先去县政府,到九点钟左右等与陈兵汇合,再赶往新津参加县域经济发展研讨会。 从靖海公路往北到新津县的城关镇,不到四十公里。作为沿海三县以及与北面泊渎市的主要干道,路况不错,九十年代就铺了柏油路面,后期的养护资金也能及跟上,只是路面狭窄。 车多人多、岔口多,机动车、非机动车、行人都没有分道;沿线房屋店铺,都几乎贴着路沿建,没有留太多的退界,有些主要的岔路口流动商贩以及站街揽工的劳力,缺乏管理,挤得路面甚至只容一部车通过。 不到四十公里的路程,实际开了一个半小时还多,人坐车里也不舒服。 研讨会前后要召开三天的时间,不过沈淮与陈兵他们过来,也只是应邀过来撑撑场面,表示对促进县域经济发展的支持。 上午碰个头,中午吃个饭,下午象征性的交流意见、签两份意向性的协议就走了,不可能真在新津呆上三天。 就九六年之前的新津,经济发展不比霞浦错。 与陈兵早年同在海城服役的新津县委书记王易平,从副县长兼新津县城关镇党委书记起就在新津扎根,迄今为止有十年时间,克服新津在硬件上的不足,发展经济是有些水平。 车进新津城关镇,就能看得出,新津的城建水平要比霞浦旧城要好。 虽然王易平是在谭启平任内,升任县委书记的,倒不能算是谭系官员。 谭启平当时主要还是用新津县原县委书记到城关区主持工作,论资排位也该是王易平,谭启平不过顺水推舟,拉拢一下地方派。后期,王易平也没有跟谭系走得多亲近。 车到新津县宾馆,远远看到王易平与一干人在宾馆大门口迎接。 梅钢系虽然以他为核心,但这会儿还得照着明面上的规矩来。 沈淮也无意去加深别人眼里他嚣张跋扈的印象,让陈兵先下车,笑着说道:“你下车可不要给王麻子什么好脸色,得小心他贪得无厌,要求太多……” 沈淮过来参加这个会议,是希望新津在经济发展规划上,能往霞浦靠拢。 陈兵过来,除了为他的副市长选举确保新津县的选票外,还有一个就是京投集团作为市一级的国资融投平台,最终还是要为全市三区六县的经济发展服务。 既然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将市里的资源都往西城区倾斜,搞得怨声载道,那促进县域经济发展的任务,梅钢系承揽下来,这个还是要京投集团这个名义上为市级的国资融投平台来唱主角。 王易平邀陈兵过来,目的也很明确,知道陈兵要当副市长了,也要为之前紧张的关系下个台阶,另外就是新津县无法**解决海防公路新津县段的筹资难题,市里能给他救助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京投集团。 王易平中等身材,国字脸有些胖,脸上还有几粒麻点,身穿西服,但没有打领口,敞开着领口,看着车缓缓停过来,瞅准沈淮与陈兵所坐的车,就跑过来帮忙开车门。 这样,沈淮自然更要让陈兵先下车了,他然后再下车,跟王易平等人寒暄,蓦然看到熊黛妮赫然也站在人群的后面。 沈淮诧异得要瞪起眼睛,但熊黛妮给他一个噤声的眼色,看她的样子,显然是知道他要过来开会,没有提前打电话说一声,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沈淮假装没看到熊黛妮似的,跟王易平继续说话,倒是陈兵看到熊黛妮,大声招呼:“黛妮怎么也在新津啊,也过来参加这个研讨会,昨天没听见老熊说这事啊?” “陈叔叔好,”熊黛妮走到前面来,笑盈盈的打招呼,“我们公司本来是其他同事过来开会的,同事家里小孩子发烧,我早上到单位才临时代替他过来开会……” 沈淮他们是过来走过场的,但是市里以及各县会有一些经济部门及企事业单位,会派人全程参加这个研讨会。 “熊黛妮,市文山商业集团的代表?” 因为熊黛妮临时代替别人过来开会,在早就拟好的与会人员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 王易平之前也没有见过熊文斌的女儿,这会儿听陈兵叫破,才认识市文山商业集团的这个漂亮女代表,原来就是熊文斌的大女儿。 当初沈淮当着谭启平的面,揪住市建委主任的领子浇一头凉水,王易平当时也在会议现场——王易平下意识的看了沈淮一眼,见他跟熊黛妮之间倒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很淡然的打着招呼,王易平一时间倒也猜不出他跟熊文斌的大女儿有没有那层关系,或许真是别人往他们关上泼脏水。 上午的会议安排很简单,主要是人员汇聚,沈淮有时间,也是跟陈兵、王易平以及其他区县过来的头头脑脑交流,脱不开身来跟熊黛妮说上话。 还是到中午吃饭时,省计委有个副主任应该过来参与,王易平与陈兵出去迎接,沈淮才站在宴会厅过道里,跟熊黛妮说了几句话。 “你要在这里开三天的会?”沈淮问道。 “今天应该在这里,要是同事他小孩没什么事了,我明天就回去,”熊黛妮眼睛瞅着过道口人来人往,问道,“你是不是下午就回去?” “本来是下午开会结束我们就先回去,”沈淮笑道,“现在就不回去了……” 熊黛妮抿嘴而笑,见沈淮伸手过来抓她,给沈淮捏了一下手心,就收了回去,说道:“有人过来,我先进去了。” 沈淮作了电话联系的手式,熊黛妮也不说同意或者说不同意。 沈淮过来主要是推动新津跟霞浦的县域经济合作,除了海防公路的建设协调问题外,还有就是霞浦与新津主骨电网的建设问题。 新浦电厂一期装电容量高达六十万千瓦,建成后年供电能力将近到二十亿度,新津、灶塘等县就没有必要再投资建什么火电厂。 不过,各县之间的主干骨电网需要升级,之前33千伏的高压输电网,输电容量低、损耗高,不符合未来东华经济发展的要求。 市里现在将资源往西城区倾斜,新浦、唐闸、新津等区县之间的高压电网升级,就只能由淮能电力以及地方的电力部门去推动。 沈淮跟王易平等新津县官员的接触,下午三点钟就结束了,没有留下来吃晚宴,就直接离开新津往回赶。 到霞浦县境内,陈兵要直接回老家,就在岔路口分开,沈淮跟随行的杜建说道:“我要到下面乡镇看看去,你们把车开回去吧……” 现在乡镇也精得很,沈淮坐专车下去,老早就会给人通风报信,但是沈淮经常撇开专车跟随行人员独自下乡,杜建他们也不疑其他。 把杜建等随行甩开,沈淮就直接拦了一辆中巴车往回赶,但熊黛妮迟迟不打电话过来,他也没辙——熊黛妮没有手机、寻呼机,他也不能走到新津县迎宾馆去打熊黛妮的人。 第六百四十三章 救人 沈淮坐车回到津县城关镇,熊黛妮的电话还没有打过来,他也没有辙,总不能去津县迎宾馆去找人 出车站往南不远,是津河,由于穿过津城区的缘故,河两边的绿化不错。 正值柳吐绿的季节,天气也好,不少人在河边的绿地里闲逛,沈淮在街边买了份报纸,刚找一处石凳要坐下来,熊黛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淮告诉她地方,让她过来。 跟所有偷情的人一样,熊黛妮也难免临阵生怯,也难免迟疑、犹豫,在电话里声音糯软的说道:“一大群人在这边开会,我走不开啊,要不我们以后再见面吧……” “我说了一堆谎话,把杜建他们几个甩掉,坐车回来,就为了跟你见一面、说几句话,没见到你的面,我就回去啊?”沈淮装可怜的说道,怎么也要先把熊黛妮骗出来再说。 “嗯,你等我,不过说好了,就跟你见个面,我等会儿还要赶回来聚餐。”熊黛妮犹不放心,在电话里要跟沈淮谈妥条件。 “就见个面啊,你还干什么啊?”沈淮笑着问道。 “呸。”熊黛妮在电话里轻呸道,就挂了电话。 想着熊黛妮娇憨美艳的样子,沈淮心荡魂迷,坐在石凳上,报纸也看不见进几个字。 津县迎宾馆离这边不远,走过来也不用几分钟,沈淮等了一会儿,就见穿一身洋灰套装的熊黛妮站在路边往这边张望。 沈淮朝熊黛妮走过去,她看到这边,又忙示意往河岸边走,还生怕到路边会给哪个认识的人看到。 熊黛妮走过来就先东张西望一阵,也不敢叫他牵手,先确认周边在河滨绿地里休闲的人有没有谁对他们有特别的注意;沈淮忍不住取笑她的胆小:“出来见个面,你跟做贼似的;就是做贼,你也是那块料。” “那当然了,谁能跟你似的,经常做贼。”熊黛妮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但嘴里不饶人,不忘讥笑沈淮一下。手给沈淮捉住,想抽回来,沈淮用力捉住,她也就低头认命,找了处石椅坐下来。 熊黛妮当真是跟做贼似的,没人时还怕有人撞过来,何况左右有不少游人,她不敢当众跟沈淮亲热了,除了握着手,不让沈淮再多做一分逾越的小动作。 将晚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沈淮赖着脸皮,在石椅上躺下来,枕在熊黛妮丰腴的大腿上,抬头看着蓝天白云以及熊黛妮丰润娇美的脸蛋,鼻前萦绕的是熊黛妮那迷人的体香,忍不住伸手在她柔软的腰间抚摸。 熊黛妮心怯,但也赖不过沈淮,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摸到上面来,但也忍不住伸手在胡子刮得返青的下颌上摸了两下,又刺又痒,叫她心魂迷荡。 这时候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走过来,看到沈淮、熊黛妮亲热的一躺一坐,滴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俩不走,nǎi声nǎi气的问道:“叔叔,姐姐,你们在谈恋爱吗?” 哪怕是给四五岁的小姑娘盯着看,熊黛妮也甚是不好意思;沈淮脸皮厚,看小姑娘长得乖巧可爱,笑道:“是啊,小妹妹,你怎么看出来我们在谈恋爱的?你看姐姐长得漂不漂亮啊?” 熊黛妮掐了沈淮一下,不叫他跟四五岁的小孩子胡说八道,推着要他坐起来。 这时候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走过来,jing惕的看了沈淮跟熊黛妮两人,大概看沈淮、熊黛妮装扮也不像是什么人贩子,没有说什么,要将小女孩子牵走。 沈淮刚才看到这个中年妇女远远的站在路边跟人聊天,提醒她道:“这边河堤没有护栏,小孩子还是要看紧些……” 中年妇女看了沈淮一眼,嫌他多管闲事,拉着小女孩子一边走还一边教育她:“nǎinǎi不是都跟你说了嘛,不要跟野人说话;要是让野人把你骗走了,你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沈淮也只能语的笑笑;熊黛妮推着他笑道:“主要是你长得不像好人,害我也给你拖累了……” “你看看清楚,我脸上哪里写了‘坏’字?”沈淮脸上凑过来,让熊黛妮看清楚,趁着她防备不及,在她粉腻的脸颊上舔了一下。 “你是狗啊,舔来舔去的?”熊黛妮笑着要将沈淮的脸推开。 “让我亲一下……”沈淮涎着脸说道。 “不要,有人会看见的。”熊黛妮说道,但沈淮厚着脸皮将嘴凑过来要亲吻,她只能紧张的看着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手松一下,让沈淮得逞在她的嘴唇上啄一下,浅尝即止,就让他还像刚才那样,枕她的大腿躺好,揪住他的手,不叫他乱摸。 片刻之后,就听见有“扑通”声传来,沈淮起初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待听到有人尖叫,才惊坐起来,就见刚才小女孩子玩耍的那块草地空荡不见一人。 沈淮撒脚跑过去,就见小女孩子在河堤下来的水里挣扎;那个带小孩的中年妇女跑过来,跟发了疯似的要下堤救人。 沈淮一把将中年妇女拉住,水涨得厉害,他对这边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堤下水有多深。 救小女孩子容易,要是中年妇女不识水xing,也慌忙下水,他未必有能力救两个人。 “你们抓住她;我下去救人。”沈淮让熊黛妮跟路人抓住中年妇女,不要让她乱动,他也顾不得脱衣服,沿毛石堤就滑下去。 沈淮踏脚下水,水就淹到胸间。 好在小女孩子离水边也不远,沈淮伸手一把就抓住衣领子,就拖了过来,看样子也就呛了几口水,没有什么大事,到毛石堤边,托举起来,让岸上的人将小女孩子接上去。 下河堤容易,上河堤却难,毛石堤很陡,沈淮就在浅水走到有台阶的地方,才借熊黛妮的手上了岸。 四月暮,在草地上给将晚的阳光照得暖洋洋的,但湿了一身上岸后给晚风一吹,整个人都冷得发抖。 沈淮问熊黛妮:“小女孩子没有什么事情吧?” 熊黛妮一直关心水里的沈淮,这时候回头看去,就见那个中年妇女抱着小女孩正往路边走,也没有说过来道一声谢的意思,说道:“可能给吓着了,应该没有什么事,”又说道,“你赶紧找个地方,先把这身湿衣服脱下来,免得感冒了……” 走出草地,到街对面就有旅馆,办了登记,就进了房间。 熊黛妮先让沈淮把湿衣服脱下来,她进浴室先放热水。 他脱掉衣服,拿被子裹住身子,坐在床头,看向熊黛妮打开热水走出来,她脸红扑扑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晚上还要聚餐,我要回去了……”熊黛妮声音低低的说道。 “你说,我会放你走吗?”沈淮涎脸笑着问道。 “我真笨;刚才在楼下就该走的。”熊黛妮红着脸说道。 “一起洗澡。”沈淮贴过来,搂住熊黛妮的腰。 “不要……”熊黛妮嘴里拒绝道,但看到被子从沈淮的身上滑下来,赤着的身子下面,那根东西像个旗杆似的高高的竖起,她心儿乱跳,粉面发烫,生不出力气揪住沈淮脱她衣服的手,迷迷糊糊的就给沈淮扒了干净。 看着眼前雪白的娇躯,仿佛脂玉雕琢,丰腴瑕,沈淮心跳如雷,也顾不得去洗澡,就抑制不住激情的凑嘴吻过。 娇艳的唇间的缠绵过,难抑心间澎湃的情念,从她丰润的脸颊,雪白修长的颈,一路往下吻,那浑圆仿佛水滴的雪|ru叫他痴迷,那一吻就颤抖的肚脐叫他迷恋。 熊黛妮咬住嘴唇,强忍住喉间的呻吟声,忍不住伸手揪紧沈淮的头发,嘴里轻骂道:“你个浑蛋,不要再往下吻了,不要再往下吻了……”将沈淮重往身上拉,双脚间叫那根粗得吓人的东西抵住,就觉得身体里有一大股的液体往外涌、往外流,情不自禁的环腿圈住沈淮的腰,打开自己的花蕊,让那根梦里见过数回的东西进来,从未有过的胀裂感,叫她再也控制不住呻吟声泄出来……*******************熊黛妮从浴缸冲过热水澡出来,身子虽然有些酥软,但又有说不出的畅,走回房间,就见沈淮掀开被子,露出床上一大滩湿迹,跟刚尿过床似的。 她羞得满脸通红,跳也似的跑过去,伸手打了沈淮两下,拉过被子将那滩水迹遮住。 “我回去了,不管你了。这会儿赶回来,还能吃到点东西……”熊黛妮说道。 “不要啊,”沈淮可怜巴巴的哀求道,“衣服没干,我没办法出门啊。你要不想我饿死在这里,要么帮我买一身衣服过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我刚才把你伺候得舒服的份上,你也不能这么狠心啊!” “胡扯,谁舒服了?”熊黛妮瞪着眼睛嗔骂道。 “四次还是五次?”沈淮问道。 熊黛妮扑过来捂着沈淮的嘴,不依不挠的说道:“你刚才发应,还真吓了我一跳……” “我刚才很疯吗?我迷迷糊糊的,都不记得什么了……”熊黛妮趴在沈淮的怀里,回忆刚才身置云端的感觉,那种从未体验有过的感觉,就是回味一下,就叫她的身子有说不出的酥软感。 “你现在不丢下我,晚上我再接着伺候你。”沈淮说道。 “谁管你死活啊,”熊黛妮见沈淮又不说正经的,从他怀里撑起来,嗔骂道,又笑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好了,不要装可怜了,我先回去跟会务组那边请个假,等会儿再过来……” 第六百四十四章 反咬 正情浓意蜜、难分难舍之时,而且离开新津后,两人也难有单独厮守的机会,熊黛妮怎么可能说把沈淮留下离开,回县迎宾馆参加聚餐? 只是她也不好意思当着沈淮的面打电话给会务组编瞎话请假,但不说一声,又怕会务组找不到她人着急,万一寻人的电话打到她家,这事怕是要给揭穿了,她就先跑到街上找了部公用电话,打到新津县迎宾馆,跟会务组的负责人言语了一声,让那边先放个心。 她跟沈淮开房间的宾馆,普通得很,不提倡洗衣、烫衣等服务,沈淮在河里浸透的衣服、鞋子,即使在房间里放到明天早上晾干了,也会皱巴巴的难看——熊黛妮到街上替沈淮挑了一身衣服、一双鞋子,又买了两份快餐跟些饮料,就往回走。 熊黛妮说到底还是心虚,就怕遇到熟人或叫人认出她跟沈淮来,推门走进宾馆的大堂,甚至想遮住脸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没有看前台那边围着的一群人里,傍晚上带落水小女孩子在河滨绿地玩耍的那个中年『妇』女赫然就在其中。 “就是她!”那个中年『妇』女跟前台的服务员描述着什么,转回头看到熊黛妮正往楼梯口走,尖叫着就冲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子,像是举起战利品,跟前台那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人群炫耀,“就是她,就是她把婷婷撞下河;那个男的肯定也在这家宾馆里……” 熊黛妮差点一把给拉倒,好不容易站稳脚,手里装快餐的塑料袋破了个口子,两份快餐洒了一地。 她有些发蒙,经常听说有反口讹人的事情发生,但从来都没有发生到她的头上过,给揪住衣领子,下意识的挣扎分辩道:“你胡说什么,你把话说说清楚,什么我把人撞下河?” “不是你撞的,还能有谁?”那个女的一口差点啐熊黛妮脸上来,凶悍的揪住熊黛妮的衣领子,将她拖下楼梯,“还有那男的,你们是一起的。我孙女现在医院里抢救,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命……” “看你这人长得漂漂亮亮,怎么心肠这么狠?把人家孙女撞下河,以为把人捞上来就没事了,也不说一声道歉就溜走,你们还有半点良心没有?”跟中年『妇』女过来有一群人,这时候都围过来将熊黛妮揪住不让她走,指着她的脸数落。 熊黛妮哪有那个女的力气大,挣扎不开,只是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沈淮跳下河救人,没得到一声“谢”,这个女的竟然带着一群人追上门来反打她们一耙。 熊黛妮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但知道不能让沈淮卷进这件事情里来,即使别人要倒打耙,她也只能认了,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堵着一口气,问道:“你们想怎么样?是要我赔钱,还是说通知公安局!” “你个婊子,说什么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人群里冲上来一个青年,看着人长得瘦小,冲上来揪住熊黛妮的衣领子要打时满脸的狰狞,吓得熊黛妮捂脸尖叫。 好在宾馆的服务员、保安及时冲过去,将人拉开,他们也不明内情,不想让他们在宾馆打在一团,只是说道:“有什么事情,还是交给警察处理,把人打伤了,你们也要倒贴医『药』费,不划算的。” 那个青年指着熊黛妮的脸,恶狠狠的说道:“你们把人撞下河,一声不吭就溜走了,你现在还想反咬一口不成?” 熊黛妮没想到这般人会这样不要脸,硬是要把黑的说成白的,她人单势寡,也争辩不得,又怕警察过来会将沈淮牵涉进来,只能说道:“小女孩子在医院里,我们是不是去医院再说?”心想着到了医院,等警察过来,反正咬死不说沈淮,也不怕他们能拿她怎么样。 “有人看到这婊子跟那男的进了这宾馆,把那男的揪出来,妈了巴子的,不能便宜了这两狗男女!”那青年说话间透着一股凶狠劲,好像要将这家宾馆拆了,也要把沈淮揪出来。 “我在这里,你们先不要动手。”沈淮在房间里接到前台服务员的电话报信,把还没有晾干的衣服皱巴巴的穿身上,就赶下楼来。 看到熊黛妮给小女孩子的家人揪在当中,沈淮知道这时候也不是他气恼冲动的时候,走进人群,先把熊黛妮护在身后,免得别人冲击到她,说道:“有什么事,我们好商议?” “有妈|『逼』好商议的?你们把人撞下河,不负责任就溜走。给揪住说好商议;揪不住你们,我们找他妈谁商议去?”那个青年上前揪住沈淮的衣领子,唾沫都要喷到他脸上来,“要不要我们把你两狗男女推下河,再好好商议商议?” 沈淮知道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他举起双手,将熊黛妮换在身后往大厅角落里退,这伙人既然要装腔作势,就由着他们先装腔作势得了。 “你怎么出来了?我能应付的。”熊黛妮给护在身后,不那么害怕,倒担心沈淮牵进这种事情里面会很麻烦。 给小女孩子家人带来的人盯着,沈淮也没有办法多安慰熊黛妮什么,只是低声跟她说道:“没关系的,小女孩子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大不了赔他们些钱……”要是赔钱能解决问题,沈淮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就算他跟熊黛妮没有给人堵在房间里,但叫别人知道他跟熊黛妮私下里接触,传出去也不会好。 这会儿又有不少人过来围观,那个中年『妇』女喋喋不休的跟围观人群倾诉。 沈淮并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子怎么掉下河去的,应该是中年『妇』女光顾着跟路人聊天,粗心大意没有看护好,叫小女孩子意外失足落水——只是这女的,血口喷人,说成是他与熊黛妮在河边将人撞下河去,也真是不要脸到极点。 听着这个女的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沈淮也不知道小女孩子是受了惊吓,还是呛多了水、着了凉,回家后不久就浑身发烫,让人送医院抢救,这女的就跟她儿子,也是小女孩子的爸爸,拉着邻居就满大街的过来找他们负责任。 这家宾馆就在河滨绿地的街对面,沈淮进来时浑身湿漉漉的,自然也是叫他们轻易就找了过来。 遇到这种事,沈淮也是齿寒,不过也不觉得奇怪——不要说基层了,做好事给反咬一口的,哪里没有发生过? 看情形,那些个邻居应该是不清楚真相,而是单纯相信那女的谎言,才跟着出来帮忙满大街抓他们——看着母子俩气势没刚才那么足,沈淮才站出来,跟那些不清楚真相、只是单纯跟过来帮忙的邻居们说道:“你们说人是我们撞下去,我们也是有口难辩,但人是我救上来,你们看我这身衣服,总该不会否认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青年听沈淮这么说,冲动得又要冲上来揪他的衣领子。 “我没有什么意思。”沈淮举起双手往后退,不跟这家伙动手。 “没意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们讹你?”那个青年面目狰狞的说道。 “人在哪里,人在哪里?”这时候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推开玻璃门走进来,就大声嚷嚷。 沈淮看到警察出现,心想即使身份暴『露』,总比让这对奇葩母子胡搅蛮缠下去要好,但没等他松一口气,就见那青年看到警察走进来脸喜于『色』的大声招呼:“表舅,这两个狗男女把婷婷撞下河溜走的,他们还想抵赖!” “是他们两个?”为首的中年警察,满脸横肉,看脸确实跟中年『妇』女有几分像,他肚子有些凸,迈着外八字步走过来,问瘦脸青年,又上下打量了沈淮两眼,厉声喝斥,“你们什么单位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行为是什么『性』质?你们把人撞下河,要是没有溜走,是民事纠纷,只要人没事,挺多赔点医『药』费。现在你们不但一声不吭溜走不说,还想抵赖,你们知道你们的行为是什么『性』质吗?你们当国家机器是摆饰,你们抵赖,公安局就治不了你们?” 沈淮看中年警察的警衔,也就派出所副所长之类的角『色』,不过他这时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现在宾馆大厅里围观的有三四十个人,沈淮也不能在这时候亮明身份,那样的话,不管最后事情怎么解决,对他跟熊黛妮都可能会有一些不良影响。 沈淮说道:“派出所既然也咬定人是我们撞下去的,总归是有其他人证;我们跟你们回派出所对质……” 寻常人给他这么严厉的唬两下,总归会有些慌张,周正凤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硬茬,说话这么冷静,又打量了他两眼——沈淮怕熊黛妮受欺负,胡『乱』穿上衣服就赶下楼来,夹克衫没有晾干,跟黑裤子都是皱巴巴的,皮鞋浸过水,又踩到淤泥里,自然也是变得不堪,他倒是洗过热水澡,只是头发凌『乱』未梳——看着样子,也就是长得周正的小青年一个,没事带着女朋友在县城里瞎逛『荡』,应该是周边哪个乡镇来的愣头青吧?周正风心里暗暗想着。 “妈勒个巴子,”周正凤还是要顾忌些影响,也没有办法当众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说道,“嘴他妈硬得跟煮熟的鸭子似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冷着声音吩咐身后的警员,“带回所里去!” 第六百四十五章 问询 沈淮穿着皱巴巴、还没有晾干的衣服,与熊黛妮一起给带到城关镇派出所里。 这也只是一般的民事纠纷,沈淮与熊黛妮以及当事母子二人,都在同一间问询室配合调查。 虽说是四月初的夜晚,天气回暖,夜里气温也有十七八度,但沈淮把一身湿衣服穿身上并不好受。 沈淮他们相当配合的上警车,周正凤也没有给他们更多的苦头吃,却也不同意让沈淮到别的房间里换下湿衣服。沈淮只是把夹克换下来,没那么难受,但里面的衣服还是湿的,坐下来冷得有些发抖。 “现在知道怕了,你再给我装啊?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要不要我找人证过来跟你们对质?”周正凤将风纪扣解开,二脚高跷的坐到桌角上,眼睛轻蔑的看了沈淮一会儿,又瞥了熊黛妮一眼,眼睛落在她高高的胸脯上,舔了舔嘴唇,接着连骗带吓的说道,“小孩送到医院现在也没有什么大事了,只是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你们要是愿意接受调解,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你们可以先谈。要是嘴还死硬着不改口,不要以为公安局是摆饰。” “我现在就是有些冷,”沈淮搓了搓胳膊,挺直腰,平静的看着周正凤,说道,“人不是我们撞的,是我们救的,当时也不是只有一两个人看到,我相信你们警方会秉公处理……” “……”那对母子见沈淮到这会儿还没有服软,又要冲上来叫骂。 周正凤好歹也是派出所的副所长,在所里也不能搞得太难看,拦住他表姐跟表外甥冲上来叫骂,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跟旁边等着过来问询的警员说道:“妈了个巴子,这小子还他妈嘴巴死硬,你来查查他的底细,叫他知道什么叫‘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犯罪分子’……” “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家庭住址,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证件……”警员坐下来公事公办、一副冷冰冰的口气问道。 所谓调查,非是一唬二骗三吓;能从当事人嘴里套到口供自然省事,不然也得一步步程序走下去。 有偏颇是一定的,不能指望基层执法会有多正规,但沈淮相信他们还不至于乱搞到在民事纠纷上动什么刑讯逼供。 既然到派出所,沈淮也想看看他们要把这出戏怎么唱下去,只是报了名字、身份证号码。虽然整个过程里那对母子时不时跳出来叫骂,他只是稳如泰山的将事情始末叙述出来。 沈淮不出示证件,也不说工作单位,他们现在还也没有办法进行强制搜身,周正凤让下属拿着沈淮报的名字跟身份证号码,打电话到县局身份查询系统进行核对,拍着桌子,恐吓道:“人不是你们撞下去的,为什么是你们跳下河救人?”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我下河救人救错了喽,站在岸上看着小女孩子淹死,就应该了喽?”沈淮问道。 “你怎么说话的,态度还不放老实点?你以为我们是跟你玩过家家?” 周正凤没想到眼前这小子到这时候还油盐不吃,也给撩起火头来,站起来朝着椅子脚就是一脚;沈淮一个不防备,差点摔倒在地。 那对母子倒是得了势似的,又走过来骂:“人不是你们撞下去,你们为什么要跳下河救人?” 沈淮看着对方情绪又激动起来,闭嘴不言,也拉住熊黛妮,不让她这时候说什么;在这时候搞情绪上的对抗,没有意义。他要控制别人的情绪,而不是让别人的情绪控制他。 过了一会儿,待那对母子退到一边去,沈淮才又说道:“你们是不是该给他们做笔录了?还有你们所说的人证在哪里?” 周正凤刚压下心里的火头,见沈淮又时机恰好的浇了一盆油来,鼻子都快气歪了,骂道:“别他妈一副欠收拾的样子!我们警方怎么工作,要你娘的站出来指手划脚?”指着警员给他表姐及表外甥做笔录…… 这时候到其他屋打电话核查沈淮身份的警察走回来,一脸的紧张,凑到周正凤的耳边说道:“程局长要你立即停止问询,等他过来……” “程局长,哪个程局长?”周正凤脑子有些卡壳,问道。 “县局程毅程局长。” 周正凤也不是糊涂人,听到县局党组书记的名字,就觉得背脊一阵发紧,寒意从尾脊骨直冒上来,忙吩咐旁边给他表姐做笔录的警员:“先停下来……” “别停啊,我还等着你们收拾呢。”沈淮冷冷一笑,说道。 周正凤脸僵在那里,想笑却像哭,脸色惨白。 虽然下属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县局那边也没有进一步透露什么信息,他也能肯定是带到派出所问询过程当中眼前这小子没有打电话联系谁,那就只能是打电话到县局进行身份核查时直接惊动到县公安分局党组书记程毅。 目前东华公安|部门的身份查询信息系统工程,只做到区县公安局一层,所以基层派出所核对嫌疑人的身份信息,还要通过县局进行,主要是电话联系。 沈淮在身份信息系统里的登记信息,一经查询就会触动相关级别的警告;不管犯了什么性质的案子,都不是基层派出所能够处理。 现在县局一把手直接下命令要这边中止问询,周正凤再蠢,也知道他这次是踢到铁板上去了。 ************** 新津城关镇有两个派出城,这边属于东城派出城,跟县公安局不挨着,但城关镇就那么大的范围,周正凤还惊疑之时,就听到有车子在院子里刹车的声音。 “沈县长,对不起,产生这样的误会,真是对不起……”新津县公安分局党组书记程毅,也是在酒桌上接到报告,他一刻都没有敢耽搁,跟县委书记王易平联系也是在车上进行,紧忙往东城派出所赶,走进问询室,都来不及骂周正凤,也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朝沈淮走过来,带着酒气握住沈淮的手先道歉再说。 “下午你们城关镇在新津河边有人落水,我恰好路过,也就下河救人上岸。后来是衣服湿了,没有办法离开,就在离落水点对面的宾馆里开了个房间换衣服。落水小孩的家长找上门来,说是我把人撞下河的。现在我到你们派出所接受调查,在问题查清楚之前,谈不上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沈淮简略的把事情跟程毅说了一遍,又指着熊黛妮说道,“人是我下河救的,到宾馆我打电话让她过来给我送衣服;这事跟她没关系,她还有事情,你们是不是先让她离开?” 程毅看了熊黛妮一眼,暗感这女人真是漂亮,不大确定这女人是不是仅是单纯给沈淮送衣服,心想沈淮下午明明都离开新津,总不可能缘故的又返回来。 当然了,沈淮现在就要求他们把这个女人送走,程毅也清楚沈淮是不想他们乱打听这个女人的身份。 领导总有一些不希望外人知悉的秘密,乱打听就是作死,程毅心领神会的吩咐司机:“你先送这位小姐回去,”又跟沈淮说道,“王书记刚刚下乡调查工作,接到电话正往城关镇赶呢……” “不用麻烦王书记跑这一趟,我也只是配合你们把问题查清楚,”沈淮不想见王易平,但王易平已经赶过来,他也没有办法拒绝,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只能让程毅先把熊黛妮送回去,又悄声跟熊黛妮说道,“你先回去等我。” 熊黛妮抿抿嘴,自然知道沈淮是要她回哪里去,她们在宾馆的房间还开着呢,只是她又心虚的看了程毅一眼,怕这人看出些什么来。 熊黛妮不看这一眼还好,这一眼心虚的看过来,人家又不是蠢货,还能不明白——沈淮心里直是好笑,但也知道只要不让认识的人跟熊黛妮打照面,也不用怕别人会乱说什么,反正他在东华的风流账,也不怕多添这一笔。 **************** 沈淮先到别的房间换好干爽衣服,再走回问询室,这边把生姜红糖茶都准备好了,他接过来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让身体发热出些汁,省得着凉生病。 小小的问询室,除了程毅、周正凤外,又多了几人,王易平正在赶来的路上。 新津县东城派出所的所长韩卫军、指导员龚学平也赶了过来,脸色灰败的站在那里,跟孙子似的给程毅骂得狗血淋头:“你们懂不懂回避原则,周正凤跟当事人是亲属关系,你们知不知情,知情为什么不纠正?你们平时是怎么管理工作了?”指着韩卫军、龚学平的鼻子,“在新津县发生这么恶劣的事件,派出所不能主持公道,接到报案不秉公处理,还配合敲诈勒索,敲诈到市委委员头上,你们要怎么担负责?” “是不是敲诈勒索,这不是还没有定论嘛,”沈淮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周所长说他们有人证,看到人是我撞下河的。我现在想跟周所长说的这位人证对质,如果人真是我撞下河的,我还要对周所长道歉呢……” 程毅顺手抄起一件文件,摔到周正凤的脸上,喝骂道:“你的人证在哪里,把他带过来,你要敢弄什么事,我扒了你的皮!” 第六百四十六章 交待 听着程毅严厉的告诫,周正凤几乎要瘫倒在地。 沈淮这个名字,周正凤开始听着就觉得熟悉,但他没有深想。 一个穿着皱巴巴衣裳的小青年,除了长相周正些,也叫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沈淮之后镇定若素的应对,只是叫周正凤为治不了一个小青年的脾气而恼火,满心想着怎么折腾人家,想着怎么让对方服软,直到程毅推门走进问询室的那一刻,他才陡然间将这个名字跟那个传说中的人联系起来。 然而到这时候,周正凤想挽回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这也不怨周正凤孤漏寡闻。 越是经济发展落后的地区,跟外界的交流越是封闭。新津虽然是东华的下属区县,从新津城关镇到东华市里,也只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但要没有什么事情,即使是周正凤,一年也难得往市里跑几趟。 论是梅溪还是新浦,离新津县都太“遥远”。 或许茶余饭后,会羡慕一番,但对生活在新津县的人来说,论是梅溪、新浦的高速发展,抑或是市里的官场斗争,都只是聊资,又怎么可能会有多少印象深刻的影响。 但意识到沈淮就是那个人时,周正凤后悔得又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断。 为组织好县域经济发展研讨会,县里三番数次的召开会议,动员基层,搞好卫生,加强治安防范——这样的会议,作为东城区派出所的副所长,周正凤也多次参加,甚至在昨天最后一次动员大会上,他还拿到出席研讨会主要领导的名单,沈淮的名字可不就写在上面? 周正凤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这时候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就给猪油糊了心,怎么就没有一丁点的警惕,怎么就压根没有把眼前的年轻人,跟霞浦县委副书记、代县长沈淮联系起来呢? 周正凤额头汗潺潺的淌着虚汗,程毅每一声大声喝斥,在他听来都是耳边炸开的惊雷,叫他心惊肉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的人证呢?你快去找啊!”程毅看周正凤这副熊样,恨不得再冲上去抽他两巴掌,怒吼道。 周正凤作为基层派出所的副所长,对沈淮或许还只停留在传闻阶段,程毅跟沈淮接触的次数也有限,但作为县公安局的党组书记兼局长,作为县政法委副书记,作为将来给提名担任副县长的程毅,他对东华官场的点滴了解得要远比周正凤透彻。 不要说沈淮会不会含恨在心,单就将沈淮得罪这件事,程毅都怀疑县委书记王易平会不会扒掉他身上这层皮去平息沈淮在今晚这件事上生起的怨恼。 程毅剜了周正凤一眼,心想这个畜生没事怎么尽惹这一逼**操的破事? 程毅追问人证,周正凤抹着汗潺潺的额头,说话打着结巴,拖着哭腔解释:“我,我犯错误了。我表姐跑过来说她孙女给人撞下河了,我听了一面之辞就脑子发热,也没有说分辨一下是非,就把沈县长带到派出所来问话——是我脑子糊涂了,人证什么的,都是我胡说八道,编出来吓唬沈县长的。我糊涂,我……” “你,你,你……”程毅手指戳到周正凤满是横肉的脸,戳出几个红印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才好,但知道周正凤的说辞未必能让沈淮满意,他要不想给连累,就要赶在县委书记王易平到来之前,把事情原委搞清楚,压着嗓子,厉言喝问,“你是听信一面之辞,一时糊了心,还是明知这里面有蹊跷,还纵凶作恶,你要说清楚。你要知道,县局在这件事上是绝对不会容忍你们再有半点隐瞒……” “我真不清楚,真不清楚啊,”周正凤几乎要哭出来,他虽然又惊又怕,但还拎得两者的区别,一时糊涂最多给扒了这身皮,要是给认定是联手搞敲诈勒索,他都不知道会有后果等着他们去吃,忙着将他表姐拉过来,说道,“振霞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你的眼睛给狗屎糊了,还是怎么的,沈县长好心把婷婷救上岸,你脑子怎么就抽了,说他撞婷婷下去了?” 从程毅进问询室,叫破沈淮身份的那一刻起,周正凤的表姐就瘫坐在地上——她心里转过数个念头,甚至也想一口咬死,绝不改口,但接下来的场面叫她心惊肉跳,也给吓糊涂了,这时候“啪啪啪”的连抽自己的嘴巴,说道: “都不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是我老糊涂了,不该人家救了婷婷还反咬人家一口。只是我跟别人说话,没看好婷婷,让她掉下河去,后来身子又烧起来送到医院抢救,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救活,我没办法跟儿子、媳妇交待啊。婷婷真有什么事情,我没办法跟儿子、媳妇交待啊,” 周正凤的表姐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都糊在她那张老脸上,“我只能胡说八道;我不是想讹人,我不是真想冤枉沈县长,我是没办法跟儿子、媳妇交待啊,只能胡说八道,”爬到沈淮面前来磕头,“沈县长你抽我两巴掌,你救了婷婷,我还冤枉你,我老糊涂了,你打我两巴掌,让我脑子清醒、清醒……” 沈淮心硬似铁,他的同情心还没有泛滥这时候就心软,眼睛瞅向旁边的警员,让他们将周正凤的表姐拖开。 沈淮见程毅看过来,说道:“我也只是配合你们把问题调查清楚……”他嘬了嘬嘴,也意在别人的地盘上逞什么威风,怎么处理还得由新津县里决定。只是想到要撞上这破事,这会儿应该跟熊黛妮在房间里缠绵,看了看手表,就想着先离开。 程毅背脊也是一身冷汗,还好沈淮认可这样的事实。 虽然周正凤违反警队纪律也是要严肃处理,但整件事只是这个女的脑子抽筋、不感谢沈淮救她孙女上来却要反咬一口,牵涉面不算太大。 虽然这样的事情发生新津县,叫人脸面光,但对程毅来说,总归比下面派出所跟当事人联手搞敲诈勒索要好得多——不然的话,他作为县公安系统直接负责人,也是难辞其咎的。 ************** 王易平很快就坐车赶了过来,与沈淮寒暄片刻,然后让程毅跟他汇报事情调查结论。 “沈县长下午在新津运河边救起一个落水的小女孩子,小女孩子受惊吓,给家长带回去时又吹了凉风,身体有些不适,送到县人民医院住院观察。当时看护的家长是小女孩子的奶奶,因为跟路人聊天,没有照看好在河边玩耍的小女孩,又怕没有办法跟儿子、媳妇交待,所以就谎称是沈县长把人撞下河,想把责任推给沈县长。小女孩子的父母,也没有分清青红皂白,就带着人找上沈县长。县局建议对他们进行治安处理。另外,东城派出所副所长周正凤,跟小女孩家属是亲戚关系,闻讯不分是非,也不知回避,直接带警员将沈县长带到派出所问话,严重违反警队纪律,先停职,接下来县局党组会讨论做进一步的严肃处理……” 王易平没有直接训斥程毅,而是看着一溜站在派出所问询室里的警员,厉声质问:“你们丢得起这脸吗?沈县长不表明身份,你们就没有一个人看出些问题,就没有一个人想着说,在这样情况下,绝不能让一个做好事的好人受委屈吗?多跑两步,找目击证人核实一下情况,能让你们的腿跑短了不成?你们对得起身上穿的这身警服吗?整天嚷嚷着社会道德败坏,整天嚷嚷着这个社会怎么成这样子,你们摸着自己的心口问问,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成这样了?” “……周正凤要严肃处理,所有参与调查的警察,都要作深刻检讨。”沈淮不越俎代庖,王易平下指示处理自然也不会手软,程毅只是点头一一应承。 这事真要传出去,虽然对新津县人谈不上公道,确实会加深外界对新津人不好的印象,也会让在新津任职的官员脸上光。 沈淮倒是淡然的笑笑,跟王易平说道:“下午离开,我摸回来还想着偷偷的学一学王书记你发展新津的经验——新津的城建搞得比霞浦有成效啊——倒没有想遇到这事,想偷师倒叫王书记撞见了。” 沈淮说他下午离而复返是想私下里考察新津的经济,王易平将信将疑,但也难以否认,接下来县域经济合作,是霞浦将大力支援新津,而非新津支援霞浦,所以沈淮有私下考察新津的资格,而他考察霞浦的资格。 当然,即使有别的猜疑,王易平也不会说破,只是苦笑道:“新津的经济发展,跟梅溪、新津差老鼻子远;至于精神文明建设——今天这事就叫新津丢尽了脸。我现在只想求着沈县长不要让这事传出去,帮新津遮遮丑;再厚的脸皮,也不敢说让沈县长你学习新津。” “新津县,霞浦县,都有**十万人口,我们相信绝大部分人,都是好的,但也免不了会有人跳出来当老鼠屎,”沈淮笑道,“这件事发生我身上,是比较受委屈了,但说起来,也就寻常的一桩讹人事。去年霞浦县杀害案就有好几十起,外界要是因为一桩讹人纠纷,就否定新津这些年来的发展成就,也就太以偏盖全了……” 这边事情解决好,沈淮也就不会再留下来。 东城派出所的所长韩卫军帮他将换下的湿衣服装好在塑料袋里,沈淮接过来,笑着跟王易平说道:“折腾了这么久,连衣服还是到派出所才有时间换,我就先回去了,改天我们再找地方好好聚一聚……” 王易平想设宴赔罪,但见沈淮也确实有些疲惫,就说道:“沈县长要不住到我们县迎宾馆去?” “不用那么麻烦。为了换下湿衣服,我就在前面那家宾馆开了个房间。后来到派出所来协助调查问题,房间还没有退,我就接着住下去,明天早上会有车直接过来接我;我也就不跟王书记你告别了。”沈淮说道,想着熊黛妮还在房间里等他,他可不想再在这里跟王易平磨蹭。 第六百四十七章 倾斜 王易平想设宴赔罪,但看沈淮也确实是有些疲累,心想他这会儿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就没有挽留,派了辆车送沈淮离开去宾馆。 沈淮离开后,王易平又在东城派出所里,对公安干警做了一番训话才离开。 王易平坐上车,看到程毅从后面追过来,示意他也坐上车来。 见王易平同意他上车,就表明并没有为今天的事情生气,程毅也是松了一口气,哪怕是上车再给骂一顿,也要远比从此给冷落好。 程毅坐上车虚抹了一下额头,好像额头真有一层冷汗似的,说道:“下面的基层思想工作松懈了,今天的事很难看,我要跟王书记您深刻反省……” “……”王易平挥了挥手,不要程毅再讲什么套话,说道,“以后注意,加强工作。” 他也是从基层干起来的,知道基层问题很多,层出不穷。 要说责任,县局是负有领导责任,但大的环境如此,施加更大的压力,责备求全,过于苛刻,也没有办法立即改善,反而可能叫下面承受不住压力产生不必要的反弹——御下,讲究一个恩威并施、讲究一个宽济结合,今天这事不巧发生在沈淮身上罢了,但沈淮都无意深究下去,王易平也就想着能叫下面有个警醒就够了。 见王易平说得轻松,程毅算是真正放下心来,又说道:“这个沈蛮子,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伺候啊……” 跳下河救人,没得半点好,还给事主反咬一口惹身『骚』,穿着身湿衣服给带到派出所折腾到这么久,这事换别人头上,要是没点脾气才叫见鬼了——然而沈淮这次没有借题发挥,轻轻揭过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倒不合沈淮以前给人的印象,王易平也感到有些意外。 想到这种种事,王易平也甚感头痛,深感身处官场的艰难跟复杂。 市委书记陈宝齐除了职务赋予给他的权力外,背后还有省长赵秋华支持,在市里又能得到虞成震、高天河两大巨头配合工作,而在经济方面,又有省钢集团、有市港建投资集团、有香港宝和集团、有上市公司资华实业等超大型企业的支持——没有人会认为这么一个市委书记,在地方会有可能处于弱势。 然而,即使极少人能搞清楚沈淮背后真正的支持势力来自何方,在前市委书记谭启平调离东华之后,也不会再有人会去忽视梅钢系扎根东华的强大影响力。 实际上,在东华已然形成梅钢系跟以陈宝齐为首的赵系两派并立的局面。 沈淮明面上只是霞浦县委副书记、代县长,但没有人能轻视、质疑他在梅钢系内部的核心地位。 王易平作为市委委员,作为新津县委书记,身处东华金字塔的顶层结构,即使谈不上对所有事情皆知巨细,但也要远比普通的中层官员了解更多、更深刻。 当然了,除了梅钢系跟赵系之外,东华官场还存在大量的中间派势力。由于东华官场近年来连续的剧烈动『荡』跟变化莫测,使得很多中间派势力都难以取舍,不知道该往哪边倾向。 王易平便是其中之一。 他既不会单纯的认为陈宝齐是市委书记就一定能强势,也不认为梅钢系就一定能将陈宝齐压住。 看上去梅钢系的根扎得更深,但梅钢系背后也有难以克服的隐患,一旦暴发,就有可能会给梅钢系带去致命的打击——听程毅感慨沈淮没有传闻中那么难以伺候,无疑也是认定沈淮本应该是难以伺候的,王易平心里暗道:也许梅钢系最大的隐患,就是沈淮那桀骜不驯的臭脾气。 不过,这时候听到程毅说这种便宜话,王易平也是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想他真闹得天翻地覆不成?”他也没有真恼,又说道,“沈淮这时候在霞浦还只是代县长,马上就是人大选举,他要去掉头衔上的‘代’字,总也会有些顾忌吧……” 王易平也不确定,但除了这么去想,一时也想不到有其他可能。 他又暗暗琢磨,沈淮下午离开新津,又只身返回,到底是想考察新津经济发展,还是私下想跟新津县这边谁接触…… 王易平倒没有想过沈淮返回纯粹是跟哪个女的偷情,甚至怀疑新津县这边有人跟沈淮、跟梅钢系有更密切的联系。 容不得王易平不警觉,这很可能意味到新津县会脱离他的掌握。 在市里资源都往西城区倾斜,王易平找上沈淮,希望新津在经济发展上,能跟霞浦有更多的合作,说到底还是想巩固他自己的政治资本,可没有将地盘让出去的意思。 如果沈淮的手伸得太长,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新津接下来会跟霞浦进行的县域经济合作。 王易平忧心忡忡的胡思『乱』想的,他坐在前头副驾驶位上的秘书小陈,转回头来,笑着说道:“关于沈县长的传闻倒是多了,不过看到有小孩子落水,沈县长能毫不犹豫跳下河救人,脾气再坏也有限吧。” 听秘书小陈这么说,王易平心头一怔,才在蓦然间意识到,他去猜测沈淮留在新津的目的,猜测在发生这样的事之后沈淮却没有借题发挥的种种可能,却看不到最根本的一点:换作别的心机深沉的人,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人吗? 王易平闭起眼睛,手指轻轻的敲着车窗,没有为秘书的多嘴而生气,暗自想,是不是自己琢磨太多了,反而给过多的揣测遮住眼睛?官场上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之道,也许嚣张跋扈是沈淮他独有的生存之道而已? 想到这里,王易平也是一阵『迷』茫,仿佛他混迹官场几十年的经验都不再有效,也完全看不透沈淮那张年轻面孔之下所掩藏起来的真正面目。 车经过河滨绿地,程毅指给王易平看小女孩落水的地点,说道:“这边的河水涨起来后还是挺深的,从大路往下草地是斜坡,到河堤边没有护栏。人要是从草地往下走急了,很容易收不住脚滑下去,今年都淹死三个人了吧?” “啊……”王易平高高在上,倒没有意识到这边失足落水的情况会这么严重,有些吃惊,忙叫秘书把这事记下来,让他明天就联系街道拿个解决的方案出来。 王易平转过头,看到大街北面确有一家不大起眼的宾馆,而他刚才派去送沈淮的车正停在宾馆大门外。 司机跑过来汇报:“沈县长买了些吃的跟水果,刚上楼去……” 王易平点点头,表示知道,又吩咐程毅说道:“这两天这边加强一下治安管理,不要惊扰到沈县长,但不要有小混混在这条街惹是生非的破事发生……” 程毅点点头,也没有提跟沈淮一起到东城派出所配合调查的那个女人,省得王易平以为他在指桑骂榆什么,反倒不好。 *************** 沈淮透着窗帘缝隙,看到王易平的车在宾馆前停留了片刻才离开。 他这时候还不清楚,今天的事情会给王易平带来怎样的心理变化,也不清楚王易平怎么去看他在新津逗留,总不能跟王易平解释,他留下来是纯粹为了找机会跟熊黛妮相聚。 在陈宝齐、虞成震、高天河等人,都将资源往西城区倾斜之外,是梅钢系横向扩大影响力及渗透力的良机——但依旧面临欢迎跟拒绝两种态度。 看到王易平的车离开,沈淮也转回身来,此时饥肠辘辘,跟熊黛妮将买来的食物跟水果,风卷残云的吃了个干净。 “现在社会到底是怎么了?”熊黛妮还在想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心情难以平静。 熊黛妮坐在床沿上,而沈淮坐在地板上,坐在她的身前,头仰起来,枕在好丰腴的大腿上,看着她犹有怨恼的美脸,伸过手去『摸』,笑着说道:“社会从来都是这样,没有变得多好,但也没变得更坏。要说颠倒是非、黑白,想想你爸爸这些年,不是一直都被别人颠倒是非、黑白吗?” 熊黛妮想想也是,她家这些年来沉沉浮浮,特别是她爸当年在市钢厂做出那么大的贡献,却是因为拦着别人的财路,最后还不是说下就下,哪怕什么公正可言?甚至在给调出市钢厂之后,顾同等人甚至还大肆往她爸头上泼脏水,造谣生事,当年她姐妹俩也为此委屈得不行,这些年还不是这样过去了? 熊黛妮双手捧着沈淮的脸庞,凝眸看着他神情平和的眼睛,她心底那丝怨恼的情绪也在这一刻平熄掉,心想,之前为沈淮情动难抑,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有海文的影子,但他确实有着叫自己着『迷』的气度——想到这里,熊黛妮主动俯下身来,与沈淮的脸颊相贴。 “怎么了?”沈淮问道。 “别人看你,说你嚣张跋扈,说你脾气暴躁,说你不近人情,却不知道真正的你其实是个温柔『迷』人的男人……”熊黛妮说道。 沈淮伸手在熊黛妮柔美光滑的脸蛋轻轻的摩挲,那光滑柔软充满弹『性』的触感,叫他心生柔情,说道:“因为这社会远谈不上有多好,所以才需要有脾气;也因为知道这社会远谈不上多好,所以才没有脾气……” “……”熊黛妮静静的从后面搂住沈淮,下巴压在他的头上,虽然她的人生经历谈不是多丰富,但独特的家庭背景也叫她比常人更敏锐,心想,也许正是如此,才『迷』恋得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吧? 第六百四十八章 陪选人 说起来在东城派出所也没有耽搁多久,吃过东西,又将一大堆水果消灭入腹,漫无边际的聊着天,熊黛妮看时间过了十点,站起来说道:“我回去了……” 沈淮拉着熊黛妮软柔无骨的小手,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美眸,问道:“真要走?” “真要走。”熊黛妮抽手道。 沈淮把熊黛妮拉过来,他坐着床沿上,让她站在自己的两腿|之间,手脚并用将她的环住,问道:“我不让你走呢?” “我就喊强|『奸』……”熊黛妮手撑在沈淮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又觉得这样就留下来过夜很不好意思,抱住他的头,深深的吸着、感受他的气息,让他的脸埋在自己的胸间。 沈淮脸埋在熊黛妮的胸间,除了那叫他心魂涤『荡』的柔软外,还有淡幽的**叫他『迷』醉,手搂住她纤软的腰,忍不住拿鼻子在她衣领间拱着,想将口子拱大一些,能直接贴上那微带凉质的肌肤。 熊黛妮胸前给拱得奇痒,痒得她忍不住身子扭动起来,说道:“你怎么跟猪一样,啃来啃去的?”见沈淮伸手要来脱她的衣裳,不好意思的挣扎起来。 “不要动,衣服会皱……” 听沈淮这么说,熊黛妮想到她明早还要穿这身衣服去会场,真怕弄皱了,明天到会场跟熟人不好解释,低头见沈淮嘴角翘起,似乎她很好骗似的——含羞了打了他一下,挣扎着要逃开。 沈淮哪里会让她逃走,将她推倒在床上,在她半推半就间,将她剥了个干净。 除了腹下那一团『毛』绒绒的簇黑跟胸前两点樱桃红外,熊黛妮周身浑白雪腻,没有丁点瑕疵,叫人看了气紧。 沈淮将熊黛妮遮阴的手掰开来,熊黛妮身子扭过去,就是不让他盯着那里。再看她『乳』|房倒立,仿佛仿佛倒扣的玉碗,伸手握住,吻上去说道:“现在让你知道猪是怎么啃食的……” “好痒……”熊黛妮笑着扭动身子,胸口的痒痕渐渐往身体内渗透,叫她气紧而喘,面红体烫,仿佛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燃烧起来,喉间有着忍不住的呻『吟』要渲|泄出来。 她双手扳过沈淮的肩膀,想往上拉,但沈淮的身子反而往下滑,那仿佛灵蛇一般的舌头在她的肚沟上轻吻,仿佛带起一簇簇细微的闪电,打得她浑身发颤,娇嗔道:“你就知道折磨人家……” 然而沈淮浑不理会她的娇怨,已经伸手去掰开她的双腿。 在双腿给掰开的同时,熊黛妮也感觉有股什么从身体里涌出来,“啊!”她叫出声来,又惊觉的伸手捂住嘴。 即使不担心宾馆简陋的房间隔音有可能不好,熊黛妮也不好意思让沈淮听到她的呻『吟』声——又想到下面羞人的情形叫沈淮看了个真切,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熊黛妮想翻过身,但双腿膝盖处给沈淮夹在腋下,生不起力气来,只得双手捂住脸,婉转呻|『吟』——而轻绒簇黑遮掩的嫣红给沈淮拿手指轻触上去,双腿更是像打筛子似的轻颤起来…… 虽然傍晚上欢爱过,但熊黛妮的身体还是那么的敏感,沈淮怕她吃不消,也知道挑逗太厉害不是享受,反而是一种折磨,也没有敢怎么折磨她,身子又慢慢游上来,将这具软柔诱人的身子压在身下,伸手将熊黛妮捂住脸的手掰开。 熊黛妮圆润雪白的脸蛋染上一抹『迷』人的轻霞,红艳得诱人,美眸似瞋还喜,似乎娇怨沈淮的折腾,又似乎要滴出水来;仿佛烈焰的红唇咬住手指,才能强忍住不在他的凝视呻|『吟』出来…… 床上、浴室各做了一回,熊黛妮敏感的身体,倒是多次给推上云端。 再从浴室泡过澡再回到床上,沈淮又有精力,熊黛妮悬起免战牌,叫他进去不让他动弹,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睡、肢体纠缠。 一觉醒过来,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洒进来,沈淮也不知道熊黛妮何时离开房间,他支起身子来,看到床头柜上摆着新买的早点还有熊黛妮留给他的一张纸条,留下的话甚是绝情“浑蛋,以后不许再来缠我……”,只是签名印的嫣红唇印。 沈淮吻着纸条上熊黛妮留下来的余香,欠着身子坐在床头,回味着昨日的缠绵,吃过早餐,才退房间坐上回霞浦的中巴车。 ******************** 沈淮坐车回到县里,他不说,也没有人过来凑过来问他昨夜的行踪。 上午在『政府』里把手头的公务处理完,沈淮就想要王卫成陪他去钢厂工地看一看,这时候陶继兴敲门走进来。 “陶书记,你有什么事找我?”沈淮请陶继兴坐下来,拿起水壶给他沏茶。 “再有半个月就要召开人大会议,选举工作还是需要再认真的安排一下……”陶继兴接过沈淮递过来的茶杯,微皱眉头说道。 陶继兴是县委书记兼县人大主任,四月下旬的人大会议及选举安排,都是他一手负责——沈淮不解的问道:“会有什么问题?” 不是换届年,所以今年的人大选举任务并不重。 除了沈淮他的县长选举外,还有就是戴泉的副县长选举,要走县人大的选举程序。 而杜建、王卫成、宋晓军等人行政职务调整,只要县人大常委会投票通过即可,已经在年初就完成了法定程序,跟这次的人大选择无关。 国内县长是等额选举,也就是说沈淮作为唯一的霞浦县县长候选人接受投票,就国内来说,还没有听说哪个官员在县长选举出大篓子的。 要说会有问题,就是戴泉的副县长差额选举叫人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差额选举也是近年中央推动的主要工作之一,叫地方上有些应接不暇。 不过,即使在副县长等职务实行差额选举,组织意图也是要优先得到贯彻的。 除了在增添新的差额候选人时,会故意选择在资历及政绩上比戴泉差一截的人选外,县里还会有其他的一些安排,以确保戴泉能顺利通过选举。 这些工作都是陶继兴负责,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陶继兴专门过来说这事,沈淮就担心是不是下面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叫陶继兴觉察到了。 “戴泉的差额人,定的是西社乡的书记孙兴同。西社乡的发展谈不上有多出『色』,这两年还闹了一些问题,不过孙兴同这人工作还算勤勉,跟耿波是中学校友,关系还比较熟,我就让耿波做过他的工作,他也答应下来——这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陶继兴咂着嘴,说道,“不过昨天有人看到徐福林从孙兴同家里出来,上午我让耿波找借口跟孙兴同谈事情,孙兴同没有说徐福林跟他接触的事情……” 戴泉年前就进入县委常委班子,让他当副县长,说到底是沈淮一方面想加强县『政府』在经济发展及行政事务的主导地位,一方面想更多的将新浦产业开发及临港新城的工作交给戴泉负责,减轻他的压力——所以县里不可能容忍在副县长选举中,让戴泉给选下来。 要保证戴泉能顺利通过差额选举,差额陪选人是个关键。 陶继兴说的这个孙兴同,沈淮接触过几次,有些印象,四十来岁,看上去就像一个五十岁的小老头,人长得瘦小,其貌不扬,工作成绩也只能说是一般,在全县那么乡镇一把手里,排名比较落后。 按说孙兴同在资历以及工作能力上,要差戴泉一截,陶继兴找孙兴同当戴泉的陪选人,应该是经过权衡的。 找陪选人这事,陶继兴跟沈淮都不可能直接出面,县委秘书长耿波是陶继兴的嫡系亲信,又跟孙兴同是中学校友,关系较熟,让耿波出面做孙兴同的工作,正是合适。 沈淮没有经历选举,但有些潜规则还是清楚的,就算孙兴同这次只是陪选人,但事后县里也给他一些补偿,不可能完全不给一点好处,就让他帮着干活。 陶继兴的安排,应该说是没有漏洞的。 不过,有人昨天亲眼看到年前给双开的徐福林去找孙兴同接触,而今天早上耿波去找他谈话,孙兴同没有主动交待徐福林找他接触的事,情况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徐福林找孙兴同接触,是正常的私下交往,还是说对他被双开一事怀恨在心,想暗中搞什么事?沈淮也不清楚。 孙兴同没有主动汇报徐福林找他接触一事,是警惕『性』不够,觉得徐福林跟他普通的私下接触,算不上什么敏感的事情,没有必要汇报,还是说徐福林对他有做什么工作,他拒绝了,但又不忍心出卖徐福林?或者说他本人就对给推出来当陪选人这事有抵触情绪? 沈淮暗自琢磨,一时也猜不透背后的细情。 红花需要绿叶衬,但真正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当绿叶去衬红花时,即使事后会有补偿,心理上是不会好受的。 沈淮对处理这些工作没有经验,问陶继兴:“要不要跟戴泉说一声?” “我觉得还是让戴泉先安心工作,事情未必就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陶继兴说道。 沈淮点点头,知道陶继兴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比他有经验,戴泉是当事人,要是让他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会比较大。而且他跟陶继兴,要体现出控制霞浦县全局的能力,也要尽可能在悄无声息之间解决掉这事。 第六百四十九章 防尘 答应给戴泉做陪选人的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与年前给解除副县长职务的徐福林私下接触,这事是需要警惕。 不过,徐福林私下接触孙兴同,是不是因为含恨在心,想在戴泉选举副县长之一事上搞什么手脚,还是说他纯粹跟孙兴同有私人交往,沈淮与陶继兴都没有办法确认。 陪选一事,本来就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潜规则,故而无论是陶继兴,还是沈淮,都没有办法直接拿这事去质问孙兴同或徐福林。 眼下除了保持必要的警惕之外,要么就是让耿波继续做孙兴同的工作,稳住孙兴同的心思,莫叫他给徐福林说动,确保孙兴同不会在陪选时捣什么事,要么就换别人来陪选,沈淮跟陶继兴一时间也没有其他手段。 在办公室,与陶继兴谈了一会儿话,沈淮便由王卫成陪同赶往钢厂工地。 车还没到新浦,就接到秦大伟的电话,沈淮便跟他约在新浦钢厂北门见面。 *************** 梅钢、新浦开发集团与淮煤集团三家联合注资的煤炭交易中心,在新浦注册成立,秦大伟作为淮煤集团的党组成员,代表淮煤集团出任煤炭交易中心的总经理,年后就为煤交中心的筹备工作长驻新浦。 新浦这边的钢厂是高炉炼钢,考虑到焦炭及铁矿石价格有一定的波动性,为了方便在铁煤价格周期往下走时能储备更多的原料,控制成本,钢厂在铁煤码头外侧建了较大规模的堆场。 现在钢厂这边可以将部分堆场租借给煤交中心作煤炭储转基地,但钢厂在正式运营,随时都有可能大规模的购储铁煤原料,煤交中心还是要尽快在钢厂北侧、在新浦拨给的项目用地上新建大型储煤场。 注资及时,煤交中心相关的动作也很快,储煤场四月中旬就拿出初步的建设方案。 作为煤交中心当前最重要的硬件设施投资,建设方案必然要得到背后三家投资人的同时认可才行,最初的建设方案也经过多次调整。 沈淮让车停在钢厂北门,等秦大伟把新的建设方案拿过来给他看。 秦大伟自己开车过来,看到沈淮在钢厂前已经戴上安全帽,就要准备进工地,停好车,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将一套图纸递过去,说道:“这是新调整的方案……” 沈淮打开图纸,在最初的设计方案上是有些调整,但调整的幅度不大,达不到他想要的程度,问秦大伟:“新浦这边的要求,是孙浮敬那边通不过,还是纪勇新坚持要压新浦这边的要求?” 沈淮以新浦钢厂每年八十万吨的焦炭交易,硬将秦大伟推到煤交中心总经理的位子上去,主持煤交中心的建设,而后除了董事会的席位以及财务监管人员外,就没有再往煤交中心派遣别的管理人员。 秦大伟虽然进入淮煤集团的党组,但是作为交换条件硬挤进去的,淮煤集团还另派遣了纪勇新等人,与秦大伟一起负责煤交中心的筹建工作。 秦大伟多年在经贸系统工作,熟悉市场贸易及行政管理,然而煤交中心包括储存、中转及运输等物流环节上的基础硬件建设,却非秦大伟的专长——这时候纪勇新等人作为孙浮敬的嫡系,在煤炭储运等环节上又确实有所专长,也就难免会将传统国企的那种风气带过来,使得秦大伟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煤交中心的局面。 “早初的方案,就是照抄淮煤在淮西的煤场设计。新浦这边提出修改意见后,纪勇新与设计院评做了评估,认为投资可能需要增加一倍。淮煤党组听到这个,就有些发忤,对方案做了一些调整,希望我跟你这边再沟通……”秦大伟说道。 秦大伟目前在淮煤、煤交中心的难处,也差不多在这段话里道尽。 纪勇新等人动不动就把问题捅到孙浮敬那边,煤交中心的董事会成了摆饰,而秦大伟名义上又是淮煤党组的成员,受制于孙浮敬,又制不住纪勇新,成为两头受气的夹心饼,还不能特别明显的帮新浦这边说话。 秦大伟倒不畏这样的艰难,现在再艰难,总比他之前闲在外经贸委的副处长位子上,要叫他感觉充实得多。眼下他着眼更多的,还是怎么去一步步的解决这些实际问题,并以此填补他个人的不足。 “……”沈淮拍拍额头,他知道秦大伟的难处,说道, “霞浦气候特征,跟淮西有差异,所以这边建储场煤,不能照搬淮西的经验。霞浦多风、大风天气多,要是没有足够的防尘、降尘设施,露天堆放煤炭,将会产生大量的颗粒粉尘混入空气,造成严重污染。淮西那边,我去了两次,都很匆忙,没能认真走下去看看,别人帮我拍了一些照片回来。淮西的煤企,可以说大多在职业卫生及控制污染方面做得很差。虽然我们一直都在说,要给国企减负,但国企之所以为国企,因为国企要承担更多的社会及公共事务责任。老秦,你把我的这些话转告给孙总,新浦这边的煤炭储运,一定要有足够的防尘降尘投资……” “要是投资控制不住,怕是有难度,”秦大伟说道,“除了煤交中心,淮煤接下来还要为向新浦钢厂供货大规模加大焦炭产能,资金压力很大,再往煤交中心注资的可能性不高。” “在储煤场外围建二十五米高的防尘墙,标准不能降,但造价没有纪勇新说得那么高。储煤场投资是会因为增加不少,但能够控制八千万以内……” “那就只能找新的设计院合作了……”秦大伟说道。 沈淮点点头,知道秦大伟的思路还是清晰的。 无论是省煤炭工业设计院,还是淮西市煤炭工业规模设计院,淮煤集团都有着极深的影响力——所以新浦将建的储煤场设计方案、可行性及工程造价评估,纪勇新等人有幕后有操作的余地。 同时,淮煤集团在煤炭工业工程建设方面,有自己的建设队伍,储煤场建设没有理由不交给淮煤集团下属的工程企业承建。 现在的情况就是纪勇新他们想少造东西多报价,要破局,就要想办法在一些环节上绕过他。 沈淮想了想,又跟秦大伟说道:“这样吧,我还是跟孙浮敬见面再谈一次。” *************** 秦大伟有他的一摊子事,谈过储煤场方案的问题即行离开,沈淮戴上安全帽往钢厂工地里走。 新浦厂就将要主体竣工,大规模员工的招聘及培训已经展开,还要持续下去,接下来就将是大量的设施调试及扫尾工作。 照着计划,到七月之前所有配套工程都要完成竣工验收,之后就是试生产。钢厂要能赶在九月之前正式投产运营,中间还不能出大的纰漏…… 一圈走下来,沈淮又由赵东、赵治民陪同下,登上厂办大楼的天台,眺望满眼望不到边际的厂区。 基建工程完成之后,钢厂的大体框架就勾勒出来,很难想象这里一年多前还是一片荒芜。 沈淮又跟赵东、赵治民说了跟淮煤集团在储煤场在防尘投资上的分歧。 “霞浦县明后年的燃煤总量将会激增到四百万吨,控制再好,硫化物跟粉尘排放,总量也会巨大。要是煤交中心的储煤场不能一开始就在防尘上严格把关,当中转量从三五百万吨提高到三五千万吨时,新浦日后的空气污染问题只怕会非常严重……”赵东说道。 沈淮点点头,无论是赵东还是赵治民,都对当前国内的工业体系有深刻的认识。 之前霞浦县境内的企业,几乎就没有污染控制方面的概念,而实际造成的污染也不是特别严重。这并不是这些企业很自觉,而是霞浦县之前的工业规模少,又是以污染轻的轻工业为主,就算这些企业敞开口子往地表、往大气排污,也不会造成特别严重的影响。 霞浦县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新浦钢厂、电厂都是重工企业,就这两家企业,就使得霞浦的年燃煤量提高了十四五倍。 霞浦县以及东华市里,很多人都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不过长期在国内工业体系内工作的人,还是有清醒认识的。 大多数的国资企业,虽然经济效益谈不上多好,但在治污、控污以及安全卫生方面还是建立了一套完善的体系;不过后期经营局面艰难,有些国企在相关方面的工作就马虎起来。 沈淮当然知道,国内要发展大规模的工业体系,绝对无污染是没有办法做到的,要达到欧美国家的控污水平也很难困难,要稍稍放宽尺度。 不过,再怎么放宽也是有限度的——要是在防尘、降尘等工作上一开始不能建立一个相对严格的标准,将来霞浦县的煤炭年中转量提高三五千万吨规模,沈淮当然能够想象,到那里粉尘污染失控的局面会有多严重。 “国内官员在控污方面,倒真很少有你这般清醒的认识。”赵治民感慨道,他加入梅钢有段时间了,但他之前跟国内外很多地方、企业接触,还是知道国内在控污方面的意识有多薄弱。 沈淮笑了笑,在很多人的看来,或许以为他将梅溪、新浦乃至整个东华都当成往上爬的台阶,当成跟强者对抗的依仗,而他心里始终清醒的知道,这是他要为之建设、呵护的家园。 沈淮看了看手表,时间真不经耗,天色又是将晚,除了储煤场在防尘投资上跟淮煤的分歧外,现在更叫他头痛,无疑还是陪选人的问题。 这大概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吧。 照道理来说,徐福林给开除公职之后,不存在继续挑衅这边的可能,但又保不定藏身背后的徐福林的背后,还有人在捣鬼。 第六百五十章 联商 沈淮到霞浦后,就最先启动海防公路新浦段建设,建成后成为新浦开发区港口区跟工业区之间的主要交通干道。 沈淮将车停在海防公路新浦段的北端,再往北就是今年年初启动的霞浦县段海防公路北段工程。 为避免车辆闯入工地,路口用彩钢瓦遮闭,沈淮让司机将车停下来,他下车点了根烟,站在路边抽起来,看到王卫成也跟着下车来,将烟跟火机递给他。 王卫成接过烟跟火机,也点上根烟,循着沈淮的视野望过去,东北方向正是规划中的新浦炼化项目选址青沙岛。 四月春暮,离这边约四五千米远的一座沙岛蒲草丛生。 年后这座沙岛就启动拆迁工作,岛上青沙村一百来户村民正陆续往岛外迁,临时码头、临时的水电管网以及土地平整等工作也在着手去做,预计到六月,这些基础工作就能准备就绪。 不过国务院年后开始大力整顿财经秩序,防止经济投资过热,大型项目的审批骤然间给卡紧起来。 这边二月上旬将炼化项目的相关申报材料递交给国家计委,但材料送上去后就石沉大海,国家计委迟迟不肯启动审批程序,工作自然也就谈不上有进展。 为了炼化项目能有很好的衔接,青沙岛这边前期的拆迁安置、临时码头、水电管网以及施工道路、土地平整等工作,都是由新浦开发集团出资投入。 鸿基那边的投入不算,到六月,新浦集团为前期筹备工程的投资就会累积到六千万之巨。 如果到时候炼化项目不能如期上马,这六千万的投资就会沉淀青沙岛上无法发挥作用,无疑也将进一步的加剧新浦开发集团的资金压力。 “昨天县中有个老师结婚,那个小孩进县中后还是我带起来的,昨天回来早,就给邀请去喝喜酒,”王卫成跟沈淮说道,“现在下面有些关于县里承担债务的传言,多少有些人心惶惶……” “哦,”沈淮转回头,问道,“怎么说的?” “传言大多夸张了,说什么的都有,说什么县里借债超过二十亿,霞浦县把家当都卖光都还不起,说什么县里的税收,但全部用来还利息都不够,还说已经有银行开始向县里催债……” “倒也没有多夸张啊,新浦集团到六月累积债务就会超过十亿,加上旧城改造、城南开发区等项目上欠款,今年底全县债务累计超过二十亿还是有可能的,要是把京投在霞浦的基建投资也算上,债务更是吓死人了,”沈淮哼笑道,“看来啊,放出这些传言的人,对县里的经济工作,还是颇为了解的。” 王卫成也担心这些传言是有心人放出去的,说道:“我简单的做了些调查,这些传言大概是上个月较为集中传播的;还有传言说市里要派工作组进霞浦查帐『摸』底……” “大概还有更难听的话吧?”沈淮问道,“有多少人骂我是败家子的,有多少人骂我刚愎自用的,有多少人骂我烧公家钱做政绩不心疼的?” 王卫成只能笑了笑。 沈淮又琢磨道:“市里要工作组,嗯,这个传言倒有微妙……” “市里会不会有人在造势什么的?”王卫成担忧的问道。 沈淮想了想,徐福林与孙兴同暗中接触的事情,暂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免得自『乱』阵脚,也就没有暂时说给王卫成知道。 他将手里的烟抽灭,要换一根烟接上,孙亚琳打电话进来,她从香港乘飞机到徐城后,直接坐车从机场赶回东华,此时已经在高速公路上。 沈淮看了看手表,都过六点钟了,估计孙亚琳大概八点钟前能赶到市里,跟王卫成说道:“走,回县里,等会儿我直接去市里,你们也早些回去,”上车后,又跟王卫成说道,“虱子多了不怕咬,既然现在传言那么多,不妨再多一条。” “需要怎样的传言?”王卫成问道。 “就说县里现在搞企业改制,就是要卖家当还债……”沈淮说道。 王卫成点点头,明白沈淮的用意是什么。 ******************* 昨天刚跟熊黛妮在一起,沈淮有些忤见熊文斌,刚好杨海鹏打来电话,就赶到文山商场西边去见杨海鹏、陈桐。 杨海鹏、陈桐去年决心做自选商场,从鸿基、众信拿了一个亿的资金,又联合鹏悦几家,就在文山商场与人民商城的西侧,紧邻人民路拿下二十亩地建楼,做了名为鹏悦联商的大型自选商场项目。 从拿地到现在才五个多月的时间,这栋建筑面积三万多平米的大楼就已经结构封顶。 二十亩商业用地的转让金就高达七千万,也是九六年东华市拍卖单价最高的一块地。加上建筑工程上的投入,杨海鹏、陈桐他们初期筹集的一亿五千万资金就将要用光。 不过东华市商业规模九五、九六年增加极快,而翠湖北路与人民路交叉的约不到四平方公里的地块,是东华市商业最为集中的区域,寸土寸金。 在鹏悦联商大楼的西侧,同时启动的是市建集团投资开发的电子商贸街项目,再往南则是市『政府』去年主导的沿湖路改造项目,几者之间相辅相成,将进一步促进市中心商圈的形成。 市里对市中心商圈的投资开发一直都是大力扶持态度,同时大型超市的经营模式在国内也陆续得到银行业的认可,鹏悦联商后期一个亿的融资,杨海鹏、陈桐他们也跟市中行、市工行谈妥,倒不虞后期资金会供应不上。 鹏悦联商大厦,共十三层,底下层是停车场;地上两层是裙楼,建筑面积占总建面积的四成。 地上一层商铺将以经营服饰专买店为主,杨海鹏、陈桐他们最初的计划,是持有物业、出租经营。 无论是从东华的小环境,还是国内经济发展的大环境,物业增值都是长期趋势,持有物业、出租经营,将会给整个项目带来双重的增值可能。 不过眼下整个梅钢系都缺乏资金,杨海鹏、陈桐他们就考虑将底层物业出售。 现在市中心的楼价最高不过两千刚出头一些,但翠湖北路的商铺属于稀缺资源,租金回报又很可观,铺价这两三年来是一涨再涨,鹏悦联商底层物业出售,大概能回拢近亿的资金——不然这块地也拍不出七千万的高价来。 杨海鹏、陈桐他们直接经营的自选商场将设于二层,除了物业外,其他的投资也将近亿;三楼往上是办公层,除了部分楼层作为自选商场及物业公司的办公楼外,其他部分也考虑出售回拢资金。 现在鹏悦联商地上两层裙楼,内外面装潢同时进行,底层物业出售及商业招租同时进行,最快能赶在七月之前正式营业。 杨海鹏分工地产建设、开发,陈桐负责招商及自选商场的筹备,年后沈淮也很少跟他们见到面——他停车在工地外,见杨海鹏、陈桐戴着安全帽从工地出来,陈桐整个人看上去又黑又瘦,但精神抖擞。 沈淮笑着说道:“两个月没碰到面,你又瘦了一圈,能不能不要这么拼命啊?赶在三十岁之前,成了亿万富翁,也没有多大意思……” “我也这么跟他说,”杨海鹏笑道,“他这年纪应该忙着多交几个女朋友,忙事业真是太早了……” 陈桐呲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这几年跌跌撞撞,总找不着方向感,难得认淮一件事去做。而且啊,跟众信签了对赌协议,干不好,辛苦半年都要帮众信做嫁衣,那该多冤啊……” 鹏悦联商项目启动,陈桐跟杨海鹏两人都拿不出太多的资金出来,勉勉强强凑到两千多万。 这么点自备资金在目前还根本撑不起一个总投资高达两亿五千万的商业项目。要是直接拉众信、鸿基、鹏悦入股,杨海鹏、陈桐出资少,个人持股必然会给大幅稀释。 最后项目注资定为五千万,杨海鹏、陈桐个人持股分别为45%,其他55%的股份由众信、鸿基及渚江投资分持,再由众信、鸿基等额外提供一个亿的融债,启动这个项目。 倘若两年内自选商场项目经营没有实现约定的目标,这一个亿的债权,就将直接以注资时的价格转为股权,杨海鹏与陈桐的个人持股将会给稀释到15%左右。 不过鹏悦联商项目赶上市里对市中心商圈的升改改造,周边的商业环境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提高很多,而东华近三年来的经济增涨,对商业的促进极大,又相当部分集中到市中心这一小块地域来释放——鹏悦联商底层物业虽然还没有拿到出售许可,但招商已经差不多完成,一些快销服饰、餐饮品牌,集中进入,对自选商场的人气有很大的促进,整个项目目前看来,想失败也是极困难的。 陈桐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四周岁,个人在鹏悦联商项目里持股20%,即使以最稳健的方式经营下去,不再涉及其他领域的投资,三十岁之前个人资产过亿,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沈淮将车停在工地旁边的停车场,与杨海鹏、陈桐到附近的一家女人街上,找了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餐馆吃饭。 第六百五十一章 拆街 女人街与在建中的电子商贸街、鹏悦联商大厦,就相隔二三百米,说是街,实际是条铺上柏油路面的小巷子。沿街店铺以经营中低端女『性』服饰及用品为主,久而久之就成为众口相传的“女人街”,而之前的旧名也罕有人知。 女人街不长,从南到北仅五六百米,沿街都是旧民房,八十年代就成为市里主要的女装店铺聚集地。除了女装店铺外,还见缝『插』针的有好些家餐饮店,颇有风味跟特『色』。 沈淮与杨海鹏、陈桐吃顿便饭、聊聊天,自然不会专程跑天衡大厦顶楼或尚溪园去,女人街这边找家精致些的餐馆,舒适写意,还亲近市井。 拿杨海鹏的话说,看着满街漂亮女人走来走去,比什么风景都更佐酒。 走到西寺餐厅的二楼,沈淮他们看临窗还有个卡座空着,走过去坐下,看着楼下逛街的人流,确实是年轻女『性』为主。 四月春暮,天气回暖,不少女孩子都开始穿起长裙薄衫,身姿婀娜,体态轻盈,当真是比到尚溪园看漂亮的女服务员强。 不过,除了晚间逛街的人流外,还有好几个市征地办的工作人员,正沿街张贴宣传标语按照市里的工作部署,女人街这边今年应该就要拆出来。 沈淮跟杨海鹏、陈桐所进的餐厅,在市里还颇有名气,菜『色』不错,价格适中,正当用餐之时,二楼也没有几张空位。 陈桐看着沿街有市征地办的工作人员在贴宣传标语,轻叹气,说道:“这条巷子比梅溪老街还值得保留,要是真拆了,还是蛮可惜的……” 东华早年的旧城,大体在明清时期形成规模,就在翠湖北滨这片地,四四方方,大约就四五平方公里的样子。 旧时的城墙早就不见踪迹,引翠湖水而成的护城河还在,也成为老城区外围最主要的风景区。 差不多在人民中路沿线,还存有钟鼓楼、书院、文庙等少量历史遗迹这里是东华绝对的商业中心,除了汇聚东华市主要的商贸金融、文娱餐饮等业,市政机关也主要集中在这一片。 老城区在行政规划上隶属于唐闸区,但市里对这一片核心商业区域,从来都是直接掌握。税收以及征地转让等收入,并入市级财政,规划、城建、投资以及市容管理等工作,也都跟唐闸区脱钩,没有关系。 老城区商圈改造工程,跟西陂闸产业发展,是陈宝齐到任后主抓的两件事。去年开始的电子商贸街、湖滨路改造以及鹏悦联商大厦等项目在内,都属于市中心区域商圈改造范围。 梅钢系这边,熊文斌也向市里提出“保留老风貌、发展新城市”的规划建设原则,希望能在市中心区域保留几条完整的旧街巷以存历史遗貌,不过在新的城市规划稿出炉时,熊文斌的建议没有给采纳。 陈宝齐他们还是主张除重点文物建筑保留几个点,其他的全拆,腾出土地全力发展商圈经济。 沈淮也没有强烈反对陈宝齐他们的“全拆”方案,虽然有可惜的情绪,但也清楚东华市当前一些现实的困难在那里,跟陈桐说道:“除非这块区域冻结起来不改造,不然谈保留很困难……” “咦,沈淮君也在这里用餐啊?” 沈淮听着文绉绉的招呼声,转回头去,山崎信夫的脑袋突然从左邻的卡座背后探出来,看着他打招呼。 作为富士制铁在东华的全权代表,山崎信夫也要算东华的权势人物。 除了之前三十万吨的电炉钢项目外,富士制铁跟长青集团、省钢集团新建电炉钢项目规模将达到一百万吨,项目建设进度不比新浦钢厂稍慢,也马上就要主体竣工了。 沈淮也是有一阵子没有跟山崎信夫打照面了,没想到他会混迹在这家餐厅里陪朋友吃饭。 在山崎信夫对面而坐的是对青年男女,男俊女俏;男的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跟沈淮年轻相当。 沈淮他们上楼来就有注意这对青年男女,但山崎信夫是背着他们而坐,彼此没有打到照面。 彼此之间关系绝对不能谈得上和睦,但都是要脸面的人,遇见后冷淡的寒暄也是必要沈淮也站起来招呼:“真是巧了,山崎先生也在这边……”杨海鹏与陈桐也不能坐着,站起来附和一笑,算作招呼。 “这位安田君,是安田银行驻宁公司的副社长,对沈淮君也是久仰,今天适巧见面,也是有机缘……”山崎信夫给沈淮介绍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 “安田智诚还请沈县长多多照顾。”安田智诚站起来,说了一句很中国味的客套话。 沈淮对安田智诚这个人早有耳闻,知道他是安田财阀在中国的主要代表人,但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就是安田智诚。 安田智的普通话相当不错,而且穿着也都有国内富裕阶层青年的感觉看得他在中国工作了两三年时间,融合相当好,沈淮刚才上楼时,跟这小子打过照面时,还真没有想到他是个日本人。 沈淮眼睛又瞥了安田智诚身边的女孩子一眼作为安田财阀的一分子,安田智诚身边的女孩子有多漂亮都不会叫人惊讶,看样子就二十二三的样子,脸蛋上还有清纯的气息。 沈淮朝安田智诚点点头,说道:“安田社长客气了。” “难得相遇,想请沈县长一起用餐,可否方便?”安田智诚问道。 “该是我们尽地主之谊……”沈淮心里也烦跟山崎信夫、安田智诚接触,但安田智诚主动邀请,他不想扭头下楼去,冷着脸拒绝隔桌而坐只会更别扭。 沈淮他们还没有开始点餐,山崎信夫那边已经上了菜,但也没吃多久。 安田智诚坚持让服务员将已经运过筷子的菜跟酒水全部撤掉,请沈淮、杨海鹏、陈桐并到他们的卡座上去。 坐下来之后,沈淮才知道安田智诚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也是日本人,叫筱崎泽,长相倒跟一个当红的日剧女星颇像,没有特别张扬的美艳,而给人渗入心肺的柔美之感。 筱崎泽的中文似乎不是特别好,沈淮这边坐下来,她看了沈淮一眼,用日语跟安田智诚交谈道:“你说他是中国的『政府』官员,你问问他,中国|『政府』为什么要把这条街给拆掉?这么做不觉得可惜吗?” 安田智诚看了沈淮一眼,脸『色』莫名的笑了笑,跟筱崎泽说道:“沈县长懂日语,你可以直接问他……” “对不起,刚才太冒昧了。”筱崎泽没有得到山崎信夫跟安田智诚的事前提醒,所以跟安田智诚说话比较随意,也算是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这会儿忙不迭的道歉。 沈淮看了山崎信夫一眼,见他眼睛里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大概是以前的谈判旧事。 “筱崎小姐客气了……”沈淮无意跟筱崎泽谈国内的拆迁征地问题,简单寒暄一下,就没有接着往下说。 安田智诚倒没有轻易放过沈淮的意思,说道:“对了,沈县长跟陈桐先生刚才也谈及这条巷子的拆迁事宜。作为外人,也觉得你们中国的官员,在对待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时,有些不太珍惜了……” 虽然这条巷子真要拆除,沈淮也心有可惜,但他不喜安田智诚针锋相对的追问,也相信筱崎山这样的日本富家小姐,是无法理解地方财政困难是个什么概念的,淡然说道:“我们文化的传承,讲究一个无形而有质。必要的历史遗存需要保护,而一旦跟民生有所冲突、需要选择时,我们就会选择向后者倾斜。现在日本有如此务实精神的官员跟企业家,也不会在少数。” 沈淮的回答,当然难叫筱崎泽mǎnyi,但她这时候也不再冒昧说话。 安田智诚只是一笑,拿话递牙,递过就好,纠缠就成了不智。 沈淮看向窗外,心情也复杂。 梅溪老镇能在他手里较好的保存下来并得到极好的商业化改造,是有独特原因的: 第一是当时梅溪还没有进行彻底的公房改制,梅溪老镇两侧的建筑,大多数还是镇属资产,名义上只是出租给住户居住;第二是梅溪老镇当时还没有体现出什么商业价值出来,人住里面狭厌阴暗,有个事连辆小车都难开进去,征收跟安置工作能较为容易的进行下去,安置补偿成本也低。 梅溪老镇改造时,镇上很轻易就将沿街房产都征收上来,改造后改商业地块出售或出租经营。 镇上即使从中直接没有得利,但也没有补贴资金进去,在叫周边的环境大为改善,还大幅提高了商业税收,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 现在女人街这边,沿街建筑大多数陈旧不堪,公房改制后,产权分散到住户手里,征收工作就变得复杂繁琐。 同时这条街的商业开发充分,从八十年代末都开满店铺经营女装服饰,租金一年比一年高,这也意味着沿街建筑的征收成本极高。 现在如果说只是以旧修旧,改造后店铺没有增加面积,不能从增加的面积里获得足够的改造补偿,那除了给业主及商户的高额补偿外,市里还要贴大量的修缮经费进去。 旧式砖木楼的修缮,成本极高,甚至比推翻重建砖混小楼要高出好几倍。市里哪有这么大的财力去补贴这个? 现在的情况,要么这一区域锁定不改造,待日后地方财政足够宽裕了,不在乎三五亿资金的补贴了再说;倘若现在一定要改造,那就只能说拆掉,从高额的商业地块转让金里才有可能获得拆迁补赔及环境改造所需的大量资金。 至于让分散的业主联合起来筹资改造街巷,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没有实行的可能。 第六百五十二章 安田的意 国内的旧城改造面临着种种现实的困境,最主要的还是缺钱沈淮也不会将这种种解释给眼前的安田智诚、筱崎泽、山崎信夫知道。 安田财阀九六年全球产品销售额高达六百多亿美元,淮海全省的工业总产值甚至都达不到这个数,沈淮不值得安田智诚、筱崎泽能对中国当前的种种现实困境感同深受。 跟他们解释再多,他们来一句“何不肉糜”,闹的也是这边的笑话。 当然,沈淮也不会认为安田智诚、山崎信夫相邀拼席,只是幼稚到只为在拆街的问题让他难堪。 沈淮按捺住心里的些微不快,与安田、山崎喝着酒,泛泛的谈论一些经济话题,也谈不上有什么营养,总之不能干坐着喝酒就是。 “我听说梅钢有意出售上市公司的部分股份,为此在伦敦、巴黎、香港等地积极寻找海外买家……”席到中途,安田智诚问道。 沈淮放下手里的酒杯,平静的看了安田智诚有那么几秒钟,才笑道:“安田社长的消息很灵通啊。只是,消息略有些偏差,倒也不是梅钢集团想要出售上市公司的股票,而是众信在为手里所持的上市公司股票寻找买家……” 不要说世界很大,但国际真正顶尖的金融资本圈子就那么窄。 孙亚琳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巴黎、伦敦,为手里持有的上市公司梅溪工业股份那部分股票寻找海外买家,为新浦炼化项目筹划启动资金,作为安田财阀新一代的核心人物之一,安田智诚能在国内知道消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说实话,安田财阀对众信手里所持的这部分股票感兴趣,沈淮也不会感到奇怪。 沈淮与孙亚琳起初的计划,主要考虑是在华商资本圈内,为这部分股票寻找买家,不过进展谈不上顺利。 倒也不是没有人开价,伦敦武家通过柏克莱银行,愿意为众信手里这一亿六千万股支付五千万美元。只是这跟孙淮跟孙亚琳超初卖掉六千万美元的预期有较大差距,暂时还没有谈拢,拖在那里。 长青集团这边,要求更苛刻,不仅想收购众信手里上市公司股份,更想收购众信手里新浦钢厂的股份,两者打包,给出两亿美元的开价。 当初筹备新浦钢厂项目时,沈淮跟孙亚琳不是没有向长青集团融资,但给拒绝了,孙亚琳甚至还受到不少的奚落。 最终还是孙启善私人往众信产业基金里注入五千万美元,使得众信前后能够筹集到一亿两千万美元的资金,注入新浦钢厂的建设中去。 现在看着新浦钢厂将要建成了,孙家其他人倒是眼馋了。 眼馋倒也罢了,至少开价也稍为高些。 扣除上市公司的那部分股票不说,孙家其他人只愿意为众信对新浦钢厂持股支付一亿四千万美元,相比较众信最初的投资,只有两千万美元的溢价,只能算聊胜于无。 孙启善作为长青集团的高层,倒不拒绝孙家其他人的这个要求,孙亚琳就没有好脾气,理都没理,就回来了。 孙亚琳带着情绪回来是一回事,事情还是要做 既然安田财阀主动表现出兴趣来,沈淮倒也按捺得住,淡定的看着安田智诚。 听到沈淮的纠正,安田智诚也是淡淡一笑,说道:“听说众信在伦敦、巴黎寻找海外买家,并不是特别的顺利……” 沈淮说道:“也谈不上顺不顺利,想必安田社长也对众信有过调查。目前众信跟长青集团的关系,就跟安田财阀下面有些较独立的企业跟安田财阀的关系一样,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有一份想挣扎着独立长硬翅膀的心思。想必安田君也有独闯一片天下的雄心吧……” 安田智诚稍稍一怔,他还以为沈淮这段时间为债务、融资焦头烂额,他表示意图能得到积极些的回应,没想到沈淮的锋芒真有着传说的锐利。 他对众信、对孙亚琳、对沈淮跟长青集团背后孙家的关系,自然了解梅钢系涉及到的资本面较为复杂,但孙家始终是梅钢系最核心的资本支持。 当然了,华裔孙家在资本层面,还是没有办法跟安田财阀相提并论,但作为家族资产逾二十亿美元、控制资产逾百亿美元的财阀家族,内部关系必然错综复杂。 众信脱胎于孙家不假,孙亚琳本身就是孙家小辈子弟,众信产业基金早期的主要购买者,几乎也都是孙家人或跟孙家关系密切的投资人众信在产业股权投资上表现出『色』,孙家想将众信合并到长青集团里,这个也不难理解。 但同时众信未必就甘愿回归大家族……这种心态,安田智诚是最清楚不过的。 安田财阀及安田银行旗下,目前就有多个产业种子基金存在,『性』质跟众信投资相仿,只是在产业股权投资的成绩上,没有众信投资那么出『色』罢了。 所以沈淮的话没有说得多透,安田智诚也能明白他的意思,目前众信想在外面独立发展,所以为旗下的上市公司股票优先选择外部买家,即使这条路走不通,将上市公司股票出售给长青集团或孙家控制的其他公司,则是众信最后,也可以说是保底的选择。 当然,这也是初次的接触,双方都不会把自己的底牌『露』出来,沈淮知道安田有买的兴趣,而安田知道梅钢这边有卖的意愿就好。 一顿饭很快吃完,付单不到两百元,这大概也是安田智诚、山崎信夫所经历的最廉价的商务宴请…… 没有在餐厅逗留,换了一处茶楼,沈淮与杨海鹏、陈桐边喝茶边等孙亚琳回市里。 “是富士制铁对众信手里的股票感兴趣?”在山崎信夫、安田智诚面前,杨海鹏、陈桐都不会随便说话,但到茶楼里坐下来,杨海鹏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富士制铁背后是安田财阀,安田财阀又以安田银行为核心,所以无论是安田银行,抑或富士制铁想收购这部分股票,差别都不大,”沈淮说道,“但事情又涉及到国内证券市场对外资的限制,安田财阀更可能会以安田银行的名义,收购这部分股票。梅钢那边还要收集一下安田银行的材料,才能做进一步的判断……” ********************** 安田智诚与山崎信夫、筱崎泽走到街口,等待在这边的司机,将车开过来。 坐上车,蹙着眉头跟山崎信夫说道:“沈淮这个人,太狡猾,我刚才可能是有些急躁了……” 山崎信夫也有同感,虽然沈淮给外界跋扈专横的印象,但梅钢系这些年的发展,就足以证明沈淮在跋扈专横的表面之下,藏着过人的智慧安田智诚过早的将这边的意图表『露』出来,不是高明的选择。 说到底也是安田智诚之前跟沈淮没有接触,心里还是有些轻视,才急于试探。 现在安田智诚能立刻反省,也算为时不晚。 山崎信夫说道:“目前在东华,关于新浦债务的传言很多,相信沈淮身上的压力不轻。特别是在借壳徐城炼油一事,宋系内部存在的裂痕公开化,这就直接限制了梅钢所能得到的政治支持,也使得东华有些人敢于对梅钢蠢蠢欲动,形势对我们还是有利的……” 梅钢借壳徐城炼油重组上市,上市公司更名梅溪工业股份,未来将重点发展钢铁、石化等重工产业山崎信夫代表富士制铁在东华扎根数年,对此都了然于心。 在富士制铁跟省钢、长青集团合作新的电炉钢项目建成之后,梅溪的电炉钢产能将达到两百三十万吨的规模,就电炉炼钢来说,这已经是中国最大的电炉钢冶炼基地了,将来还有进一步发展的潜力。 而就梅溪当前产业发展,在布局上已经进入良『性』循环,即使在安田财阀内部,也给予投资优等的评价故而站在富士制铁的角度,目前还是要积极的扩大对梅溪电炉钢相关产业的投资渗透,不是维持现状,更不是缩小。 众信这次打算出售的股票,差不多占到上市公司12%的股份;相对应的也是梅钢集团旗下电炉钢产能12%的份额而上市公司相对应要发展的炼化业务,又跟安田财阀旗下另一个重工企业石津化工相楔合。 除了这两点之外,还有一个极大的诱『惑』力,就是众信手里持有的股票是可以在海外投资商之间转让的。 中国证券市场,从九一年第一家中外合资公司上市后,正式允许外资进入,但开的口子极小。每年总的审批额度那就那一点,却有太多的外资机构相争,安田银行并不占多大的优势。 众信作为外资方,能够持有中国上市公司的股票,除了众信之前在国内是实实在在的产业投资之外,主要还是梅钢在借壳徐城炼油上市一事上,得到多方面的政治支持有关,才迂回实现了进军中国证券市场的目的即使如此,众信手里所持的这部分股票连同其他股东所持的股票,一起给限定了二十四个月的锁定期,比常规的锁定期长了一倍。 如果安田银行接手众信的这部分股票,意味着在差不多二十个月之后,就有相应的资金能在中国证券市场解冻。 虽然看上去总的资金规模不大,还将有二十个月的锁定期,但对各家外资银行在中国证券资本市场上的竞争来说,就是一个先手。 这一点,甚至还没有给其他进入或想进入中国的外资银行所认识。 虽然富士制铁跟省钢集团有合作,省钢集团今年也有在国内上市的计划,但省里已经明确,省钢集团的这次上市不涉及合资资产所以安田银行想要复制众信的模式,实现迂回进入中国证券市场的目的,一是重新布局的周期会极长,二是可能『性』也甚微。 就从这三方面来说,安田银行都愿意花较大的代价,从众信手里收购这部分股票。 有意愿、有兴趣,但不能过早的表现出来,不然在谈判会处于不利的地位,故而安田智诚借偶尔挑明这层意图,多少有些急切,可能会带来不利的影响。不过,山崎信夫相信,沈淮此时的处境并不是很好,他们还是有谈判上优势的。 第六百五十三章 精油 陪同杨海鹏、陈桐在茶楼坐到夜里九点钟,都没有接到孙亚琳的电话,沈淮担心她在途中发生点什么意外,打电话过去:“你人在哪里?” “开车开得老娘累死了,在做spa呢。你到市里了啊?那你过来吧,我在‘丽人’。”孙亚琳在电话里慵懒的说道。 “丽人”是杨丽丽在湖西书院附近开设的美容院——沈淮与杨海鹏、陈桐分开,开车赶往湖西路,在杨丽丽店前停下车来。 玻璃门内贴着“不接待男宾”的提示,沈淮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前台里坐着的两个小姑娘眉清目秀——他以前也就只是知道杨丽丽将美容店开在这边,从来都没有进去过,这两个小姑娘当然都不认得他,把他当成色狼防,警惕的盯过来,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不接待男宾……” 沈淮刚要拿出手机给杨丽丽打电话,杨蔚就从里角的楼梯下来,跟前台的两个小姑娘耳语了几句,就领着沈淮上楼:“孙总在三楼做spa呢……” 沈淮推门走进房间,孙亚琳正趴在窄床上,上身简单的裹着一条大浴巾,解开来露出雪白光滑的美背,杨丽丽正拿精油抹到她背上去;杨丽丽大概是为她跟孙亚琳之间的事情给沈淮撞破过,有些不好意思见到沈淮,也或许有其他原因,沈淮进来时,她的脸跟喝过酒似的微染红晕,眼泛媚光。 沈淮走到窗台边,拉过一把藤制圈椅子坐下来,窗外夜色下波光粼粼的翠湖,笑道:“我都等你半天了;你倒好,到市里也不电话说一声,躲这里来享受了……” 孙亚琳下巴磕在手背上,说道:“从机场出来,赶着徐城市里大堵,一个小时才上高速,骨头架子都快散掉了——你说老娘为谁这么拼命,你等我两个小时,多大的事,唠唠叨叨跟个娘们似的?” 孙亚琳身子微微抬起来,露出压得浑圆的乳|房边缘,沈淮不跟她斗嘴,就撑着下巴欣赏孙亚琳半裸的美|体—— “再看戳瞎你的狗眼,”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说道,“好了,不要生气了,我请你做spa好了……” 杨丽丽跟还站在门口的杨蔚说道:“你喊周晴上来给沈淮做精油,”又跟沈淮说道,“周晴是我们这边技术最好的技师,不过不提供你所希望的其他服务。” 沈淮拿起窗台上的纸巾盒,作势要砸杨丽丽,吓得她闪躲而笑。 沈淮将纸巾盒放回原处,不让杨蔚下楼喊技师过来帮他做精油,说道:“我就不用了,我找亚琳谈事情,不宜让别人听见……” “杨蔚刚学,要不你就将究些?”杨丽丽见沈淮脸有犹豫,劝道。 “我的手艺其实不错咧……”站在门口还没有离开的杨蔚跃跃欲试道。 “那行……”沈淮将上衣脱掉,刚要趴下来,就听着孙亚琳跟杨丽丽对他评头论足,“这年头当官都肥头大耳加油肚子,要么就是给女人淘空身子,浑身没有几两油——沈淮的身材保持还不错吧?” 沈淮无语,趴在床上——杨蔚将馨香的精油倒在他的背上,凉凉的,绵柔的小手摸在他的背上,叫他骨子里就有说不出的舒服,暗道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哪怕是指尖相解都能带来感官上的细腻享受,也难怪人有权势跟财富,会对漂亮的女人有着控制不住的贪婪跟渴求。 杨蔚初中辍学就随杨丽丽到市里,现在也就十七岁,脸蛋有些婴儿肥,人已经长开来,乳挺腰细,肌肤雪腻,身高可能也就一米六出头,但骨架子纤细,给人婷婷玉立的感觉,洗脱乡土气息之后,给人的清纯感犹在,清丽即使比寇萱还差一线,也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杨丽丽在市里找了所学校,让杨蔚进去读书,学校是中职商校,学业也谈不上多重,晚上会到店里帮忙——即使是亲戚,杨丽丽也不白养活人。 沈淮头微微仰起,磕在手背上,看着窗外夜色下的湖光,将刚才跟安田智诚、山崎信夫二人碰面的事情,说给孙亚琳听。 “你心里不是挺排斥鬼子的吗,怎么觉得我们应该跟鬼子合作?”孙亚琳问道。 “师夷长技以制夷,”沈淮笑着,“咱们的见识,总不能比一百五六十前的古人都不如吧?再说长青集团了,照道理来说,应该是要支持我们的,但是他们趁火打劫起来,可没感觉有手软;现在,多一个选择,对我们是有好处的。再说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商场如此,官场亦如此……” “说到这个,老娘肚子都快气炸了,”孙亚琳说道,“他们不仅想要新浦钢厂的股权,还想要众信的股权——我也不是那么难说话的人,他们也说什么都是孙家人,说什么互相支持,我都听着,但谈到真金白银时,他们就一个子都不肯多吐出来。我这边的工作做不通,他们就给我爸、给舅公施加压力——电话没有打到你这边来吧?” “在他们眼里,我难道比你更好对付?他们大概不会想在我边找不愉快吧。”沈淮说道,想到外公在巴黎也要承受额外的压力,心里忍不住轻叹。 “安田的开价要是够高,股票卖给安田,他们也没话可说,”孙亚琳又问道,“你觉得安田能出多高的价?” “安田这边出价再低,也会比长青集团、比武家高一截,”沈淮说道,“曰本的大型企业,在七八十年代就开始注重在海外的产业布局,前期以东南亚为重,近年来加大在中国的投资跟布局。单纯就这一点来说,上市公司的股票对安田有着更大的吸引力。相比较之下,海外华商资本,还缺乏较为系统的产业布局思想,投机心态更浓,所以才会对溢价斤斤计较。” “那好吧,我先歇两天,就找安田银行接触一下,看看他们的意愿到底有多强,”孙亚琳说道,“不然就算炼化项目不启动,其他方面的债务压力也不低。” “我在想,炼化项目的资金缺口,是不是让安田银行解决一部分?”沈淮说道。 “他们会同意吗?”孙亚琳说道,“国内的地炼项目,在原料供给及市场渠道上,都存在很大的问题,而且今后几年,政策口子只会卡得越来越紧。要是以这个为附加条件,只怕跟安田银行很难谈啊——” 孙亚琳出售手里所持的上市公司股票,意欲套取六千万美元的资金,但这点资金还只够新浦炼化项目启动,最终要想建成,最终要投入的资金,不会低过新浦钢厂。 安田银行九六年进入国内设立分支机构,受政策限制,禁止在国内吸取公众存款,但可以从事企业融债等限定的金融服务。 不过外资银行向企业融债,首先考虑的还是金融风险。 在国内地炼项目这么不被看好的情况,想从安田银行拿到大量的外汇贷款,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要是我们拿新浦钢厂的股权抵押呢?”沈淮说道。 新浦钢厂的母公司,名义上是梅钢集团,实际梅钢集团在新浦厂所占的股份只有20%。 相比较之下,众信前后往新浦钢厂投入一亿两千万美元的真金白银,持股26%,才是最大的外资股东。 新浦开发集团以项目用地入资,持有新浦钢厂8%的股权,鸿基及渚江投资持股10%,其余36%的股权由西尤明斯、飞旗实业等外资方分别持有。 新浦钢厂从筹备到建设,已经历程近一年半时间,再有不到半年时间就能建成,建成后净资产就将高达四亿六千万美元,是梅钢系此时手里掌握的最大一张牌。 即使不算溢价,梅钢系对新浦钢厂总计持有的64%股权,价值也将近三亿美元。 沈淮说道:“要是我们把手里的股权,加价到五亿美元,出售给安田,你说安田会不会答应?” “好吧,我跟我爸打电话说一下,看他什么意见?”孙亚琳也有些迫不及待,撑起身子就要去拿手机,忘了她身上的浴巾早解开来,刚才趴在窄床上,只有乳|房的边缘露出来,身子撑起来,浑圆的水滴状乳|房就跟雪白木瓜似的悬在那里,看得沈淮目瞪口呆。 还好杨丽丽反应够快,将浴巾拿起来替孙亚琳遮住。孙亚琳见沈淮还看,一个下劈腿就打在他的屁股上,打得沈淮嗷嗷直叫:“又不是我拉下来了,看一眼少你一块肉!” 孙亚琳名义上是众信投资的持有人,但实际上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 众信以产业股权投资基金的方式,前后往新浦钢厂投入一亿两千万美元的资金,持有26%的股权——这个产业股权投资基金的最大出资人,就是孙亚琳的父亲,此外,伦敦武家及柏克莱银行等方,都是主要的出资人。 他们投资这个基金,参与新浦钢厂的建造,就是想获得稳定的产业投资回报——要是将股权高价出售,他们不会拒绝,套现分红本来就是他们当初参与投资的目的,现在要把这部分股权抵押出去融资,进行其他的高风险投资,在孙亚琳没有能力拿出进一步的风险担保之前,就不是她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第六百五十四章 长青集团有危机 孙亚琳跟她爸通过电话,将手机丢到一边的窗台上,拿浴巾遮在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跟沈淮说道:“我爸人在香港,明天直接飞过来,到时候再细谈吧……” 跟孙家的联络,一直都是孙亚琳在负责,沈淮不关心孙启善等人的行踪,不过听到他在香港,还是颇为奇怪,问道:“你爸这时候在香港,是不是在跟这段时间泰诛汇率市场的振荡有关?” 孙亚琳点点头,说道:“嗯,泰国去年服装及电子产品进口大幅下降,导致常规项目逆差达一百五十多亿美元。这个数字到今年三月底,就累计到二百亿美元。泰国政斧方面,动作迟缓,看不到有刺激出口的动作,只是一味的吸引短期外汇资金流入,实际导致短期外债激增,而泰国国内金融证券以及房地产这两年过热发展——所以,泰铢在汇率市场上给一些对冲基金盯上,倒不叫人奇怪。虽说泰国政斧跟新加坡联手拿出一百二十亿美元,在汇率市场收购泰铢,叫一些投机基金损失很大,退了出去,但泰国经济体系内的风险并没有释放出来。他们过去这些年,在泰国的投资过中集中了,我爸这次到香港,是要对泰国的投资业务,重新做个风险评估……” 沈淮下巴磕在椅榻上,在七十年代之后,继曰本,亚洲其他地区的经济也迅速崛起,其中就以“四小龙、四小虎”为代表,泰国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并不缓慢,但锋芒还是给“四小龙、四小虎”盖住。也因此,在九十年代中前期,东南亚地区虽然总人口不到中国的一半,外资流入量却要高过中国一截。 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累积投资超过十二亿美元,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地区;近年来虽有加大在大陆地区的投资比重,但也占不到亚太投资总额的三成。 “要是长青集团在泰国的投资,真要遭遇什么风险,照我说,那纯粹是活该,”沈淮翻过身来,手枕在后脑勺下,说道,“东南亚投资过热,分割的市场适应姓差,缺乏完整的工业体系,对出口依赖强,地区姓政斧手腕软弱,一旦出现情况,就缺乏能在整体结构上解决问题的强力手段,所以,长青集团重新评估在泰国、在东南亚的投资,现在至少能算是亡羊补牢……” 沈淮一针见血的指出长青集团在泰国过于集中投资的弊端,但孙亚琳犹对他奚落道: “国内中央政斧手腕倒是强了,但年后收紧以来,新浦炼化也给卡住脖子动弹不得,你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 “资金真能到位的话,审批应该能松一些,”沈淮说道,“还是等你爸明天过来,再谈吧……” 国内年后为抑制投资过热,收紧大型项目的审批,说到底是国内诸多大型项目的建设,自备资金比例低,对银行贷款依赖强,不收紧,就会加剧国内金融体系的风险——倘若项目的自备资金充足,对银行贷款依赖低,这时候放行项目建设,不仅不会加剧风险,相反的还能通过产业链的拉动,释放一定地区及行业的金融风险。 同样,外汇融债,一般认为长期融债或直接的产业投资,有助于促进经济的发展,而短期姓质的进入,会加剧经济体系的风险——这也是国内大规模招商引资,却在金融证券以及房地产开发等领域严格限制外汇资金进入的主要原因。 新浦炼化项目现在卡在国家计委手里,甚至连审批程度都没有启动,不仅陈宝齐等人在市里保持沉默,省里也没有特别的去推动什么,说到底还是这边的资金筹备情况不理想。 要是梅钢系能从安田银行手里拿到大量外汇贷款,能筹到两到三亿美金,甚至更多的资金,不论是市里,还是省里的态度就会发生转变。 ************* 沈淮出国不方便,要跟市里的申请,故而也没有立时飞往香港去见孙启善的条件——一定要在国内见面谈事情的话,地点选在徐城跟在东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新浦钢厂项目启动后,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能正式投产运营,孙启善作为主要的间接投资人,也应该过来看实地走一走,看两眼。 跟安田的合作都只是有个苗头,沈淮既不愿意这时候去惊动市里,也不想叫安田智诚、山崎信夫等人感觉他们这边的急躁,故而也是严格封锁孙启善来东华的消息。 孙启善由宋鸿军陪同,经徐城直接赶到霞浦,甚至县里,也仅陶继兴、赵天明等不多的人知道。 沈淮直接在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等候孙启善一行人的到来,看着车队缓缓驶过来,沈淮走下台阶,王卫成、杜建等人先一步过去帮忙打开车门。 看着孙启义下车来,沈淮笑着问道:“二表舅这次怎么也有空到东华来了?” 沈淮也只是事前跟宋鸿军通电话时,临时知道孙启义这次也一起过来。 说实话,沈淮对此也感到疑惑:孙启善的行踪想要彻底瞒过别人是不可能的,但沈淮暂时还无意跟别人透露梅钢跟安田银行接触的消息——孙启义跟着过来,这个事情就瞒他不住了。 沈淮不明白,孙亚琳她爸为什么要让孙启义掺和这事? 沈淮是真疑惑,不过在孙启义听来却有些讽刺,尴尬的笑了笑,老脸也忍不住一红。 沈淮再怎么桀骜不驯,宋系内部有人再怎么对他不满,孙启义此时却没有冷言奚落的资格——梅钢这些年来的迅猛发展,不过是衬托出他在亚太投资业务上的无能跟低效,而东南亚地区金融风险还在进一步的积蓄之中,也给长青集团在东南亚的巨量投资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 “泰国的问题,可能比想象中要严重一些……”孙启善看得出沈淮有些疑惑,启义为什么跟着过来,他之前在电话里也没有细说,这时候下车略加解释。 “哦……”沈淮点点头,明白过来。 长青集团这么大规模,投资又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面,抵抗风险能力自然也强,不可能给区域姓的经济危机一下子拖垮——不过对长青集团的管理层来说,不是说只要保证长青集团不给拖垮,他们就能保住地位的。 实际上只要长青集团在区域的投资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失,就必须要有人、甚至整个管理层都要为之负责。 孙启善、孙启义不能算职业经理人,而是作为孙家的代表,进驻长青集团,既是董事会的董事,又是集团高级管理人员,地位显赫,而承担的责任也重。即使他们跟普通职业经理人不同,但孙家内部想替代他们的,也绝对不只是一个两个…… 如果说泰国的经济形势十分不好,而长青集团在泰国的投资无法快速撤出,那平衡、对冲投资风险,对负责长青集团亚太事务的孙启义来说,则是当务之急。 在泰国的投资损失一些,要是能在大陆地区挽回一些,整体上保持亚太地区的投资风险平衡,把风险对冲掉,也能规避集团股东对他的问责。 当然了,如果长青集团在亚太的投资损失过大,那就不仅仅是孙启义一个人的问题,整个集团管理层也会面对股东的问责——这也是孙启善这段时间在香港,又与孙启义一起赶来东华的原因。 孙启善跟孙启义弟兄俩,平时关系不睦,桌子底下拳来脚往,但如果整件事同时有可能危害两人的利益,还是能重新站到同一个战壕里的。 **************** 北山鹏悦这边专门准备了一栋临西塘河的小楼,安置孙启善、孙启义及其随行人员住下。 到休息厅坐下,孙启善就介绍起泰国国内更严峻的经济形势: “泰国曼谷近四年来共建造了七十六万套住宅,实际销售不到一半,积累的风险比外界猜测的还要更大一些。现在泰国政斧已经锁死外资撤出的渠道,虽说目的是防范汇率市场进一步动荡,但这只会加剧恐慌,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我们现在一边等着看泰国政斧方面有没有进一步的有力措施,但也要未雨绸缪……” 长青集团早期以经营酒店、房产发家,从西欧重回亚太地区发展,也照着旧思路来。泰国的金融市场开放度高,酒店、旅游业又发达,故而泰国的房地产、旅游酒店市场是长青集团投资进入的重点区域。 也由于长青集团在泰国投资有大量的房地产、酒店业务,故而对泰国当前的经济形势比寻常机构更加的敏感,有着更加清醒的认识,也是正常。 只是现在泰国政斧已经锁死外资撤出的通道,沈淮不明白孙启义要怎样借着这边,去对冲长青集团在泰国的投资风险…… 当然了,孙启义过来,是摆明了有求于他,他一时想不明白,也不会着急问孙启义。 不过,孙启善那边不卖关子,知道时间很紧,万一泰国境内的经济危机全面爆发,到时候想再对冲风险也就困难了,直接跟沈淮说道: “目前泰国铁矿出口不征关税,如果长青集团能拿到新浦钢厂的部分订单,就有可能拿在泰国的酒店及房地产资产跟当地的矿产公司进行股权交易……” 沈淮点点头,心想孙启善到香港后,大概也是费了好一番脑筋,才想到这个思路,这事真要成了,是能对冲长青集团在泰国的部分投资风险。 第六百五十五章 风险对冲 泰国政斧为了避免泰铢再受冲击,锁死外资直接撤出的渠道,长青集团这时候想从泰国直接撤出巨量投资,已经是不可能。 不过,倘若能拿到新浦钢厂的铁矿石订单,就可以拿其在泰国的酒店及房地产公司的资产或股权,跟泰国的矿企进行置换,以达到风险分散跟对冲的目的。 沈淮没有说话,孙亚琳在旁边嗤笑,说道:“你们还真是会打算盘。在巴黎一个劲的哄着骗着,要我把众信持有的新浦钢厂的股权转给长青接手,瞒着不说一句实话。这会儿是不是见兜不住了,才把尾巴摇起来啊……” 孙亚琳发动群讽技能,连她老子都不放过。 宋鸿军一笑;沈淮则低头看着手里燃着的烟。 现在能肯定,长青集团作价两亿美元,想一揽子收购众信手里所持有的上市公司及新浦钢厂的股权,除了这本身是一桩稳健的产业投资外,还有就是想利用新浦钢厂的矿石订单,对冲其在泰国的投资风险。 他们有这层意图,却刻意隐瞒,甚至连孙亚琳他爸都不跟这边吐露内情,说到底还是怕他这边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坐看长青集团在东南亚的投资折戟吧? 现在危机越发急迫,见拖不过去了,才不得不主动将底牌揭开来。 “沈淮,你怎么说?”孙启善知道他女儿是什么脾气,直接问沈淮的意见。 沈淮弹落烟灰,笑着说道:“长青集团要是之前的出价能多个三五千万美元,我们说不定就咬钩了……” 孙启善尴尬的一笑,说道:“这个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情。” 沈淮倒是能理解孙启善的复杂处境,他个人在众信产业股权投资基金里,占有极大的份额,股权交易盈利越大,他个人所能得到的分红也将越多——不过在整件事情上,他又不得不屈从于长青集团董事会的整体意志。 孙启善的个人资产要超过上亿美元,但凭着这些个人资产,在西欧社会,顶天算是一个富家翁;孙启善真正在华人资本圈内的地位,还是跟孙家、跟他在长青集团的执行董事职务,直接搭钩。 当然,孙启善即使是代表长青集团而来,沈淮暂时也就把之前的交情压下不提,笑着说道:“泰国的经济危机,真要像表舅你们所说的那么严重,梅钢这边也完全可以等泰国全面爆发经济危机之后,拿订单直接去找泰国的矿企交易……” “好了,好了,你们跟启义之间,之前是有些不愉快,但揪住不放、斗气,也没有什么益处,”孙启善倒是不恼,当和事佬的笑着说道,“梅钢是有些优势,但缺乏把优势转为实利的手段跟资本,所以大家还是坐下来谈最好……” 沈淮看了孙启义一眼,说道:“大表舅的话,我怎么会不听。再说,新浦这边也遇到一些财务上的压力,大表舅不明说,也是照顾我们小辈的颜面……”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要是幸灾乐祸的坐看孙启义倒霉,对梅钢也没有什么实质姓的好处。 看着杜建走进来,沈淮问道:“晚宴准备好了?” 杜建点点头,沈淮又说道:“你给周总、褚总、朱总,还是熊市长、陈兵书记他们打个电话,问他们有没有空过来一起吃个晚饭?” 之前没有考虑要谈这么复杂的事情,所以晚宴的接待,沈淮也没有安排更多的人参与。 虽然这次对长青集团来说,只是调整在东南亚十亿、八亿美元的投资,但梅钢系整体还很弱小,参与长青集团的这些投资调整,对梅钢的影响就会非常的深远。 而且泰国的经济形势很危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大家坐下来从容不迫的交换意见,沈淮也就想把熊文斌、陈兵、褚宜良、朱立、周知白直接喊过来,参与接下来的交谈,不去无谓的浪费时间。 孙启善也哈哈一笑,说道:“长青集团在亚太这边,还是由启义负责,我过来就是当个和事佬,所以接下来具体还是你们坐下来谈。不过,我也要提一事,集团那边主要还是希望亚太业务目前能适当收缩一下,现阶段对新浦这边大规模的注资,是不大可能了……” 长青集团在东南亚的投资当前面临较大的危机,再让长青集团直接投资在他们看来风险度极高的新浦炼化项目,不现实。孙启善是不希望他们把这个当条件提出来,沈淮点点头,表示理解。 孙启善在个人投资还是颇有进取精神,但整个长青集团的投资取向,不是他个人所能改变。 ***************** 晚宴后的交流,持续到凌晨一点钟才暂停。 送熊、褚等人离开后,沈淮与孙亚琳再回到孙启善的房间,笑着说道:“表舅要是早把东南亚的情况告诉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啊。铁矿石订单,相当部分已经给西尤明斯走长期协议了,能剩下的份额已经不多……” 孙启善轻叹一口气,说道:“在我到香港之前,启义并没有完全跟总部吐露实情,还是在月初泰铢受到对冲基金的直接冲击之后,他见兜不住了,才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唉,不管怎么,屁股还是要先擦啊。你这边到底能拿出多大的订单,你跟我交个底……” 经济危机之前,泥沙俱下,泰国的矿企也难自保——长青集团在新浦钢厂拿到的订单越大,跟泰国矿业的谈判主动权越高。 沈淮嘬着嘴,说道:“新浦钢厂两座高炉,照三百五十万吨炼铁产能设计,但只要国内市场许可,高炉实际投产,可能再压一百万吨上去。不过这个底,我就是连西尤明斯、飞旗实业,都不交啊……” “有这么大的余量?”孙启善颇为惊讶的问道。 “这个不奇怪,梅钢二厂照六十万吨设计,去年就跑了八十万吨,整个生产线都还相当稳定,”沈淮笑着说道,“欧美的产业标准,跟国内的生产实际,存在很大的落差,这个基本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了。” 整个九十年代中前期,中国经济虽然持续高增涨,但还不能影响到世界经济格局——这个关系也同样折射到中国钢铁产业领域。 虽然中国的钢铁产量持续高增涨,但主要依赖国内的低品位铁矿石,海外铁矿石的交易市场还主要集中在欧美、曰韩等地区。 受欧美实体经济长期不振的影响,海外铁矿石市场从九四年开始,就处于负增长期——作为亚洲不多的铁矿石出国口之一,泰国的铁矿企业在经济危机之前的曰子就已经相当不好过。 之前梅钢跟西尤明斯,跟飞旗集团合资建新浦钢厂,是绑定铁矿石供货协议的。西尤明斯、飞旗实业参与这边的合资,除了看好中国的经济发展跟新兴市场,同时也是为了提振旗下的铁矿及航运业务。 当然,沈淮也不会同意由西尤明斯跟飞旗实业全权负责新浦钢厂的铁矿石供给,梅钢作为新浦钢厂的控股股东,不可能全部放弃铁矿贸易上的全部利益,所以最初跟西尤明斯及飞旗签署的铁矿石长期供货协议,只约定每年三百万吨的量。 新浦钢厂设计产能是三百五十万铁、三百万吨粗钢,实际投产,炼铁能冲到四百五十万吨。这也就是说,这边实际的铁矿石需求量,最高能冲到七八百万吨的样子。 扣除跟西尤明斯、飞旗实业的长期供货协议,沈淮还能额外决定四五百万吨的铁矿订单交给谁家手里——这就是筹码。 这个量当真是叫孙启善相当意外,他过来之前,以为能从新浦钢厂扣出一百万吨的铁矿订单就算是不错的成绩,没有潜力要远比他想象的巨大。 长青集团如果能掌握新浦钢铁的铁矿石需求,不仅能拿来跟泰国的矿业进行交易,还能拿来跟海运企业进行交易——受海外铁矿石交易的持续不振,东南亚地区相对应的海运企业,也处于煎熬之中。 “好吧,你提条件吧……”孙启善说道。 “表舅,你是新浦钢厂的主要投资人,我怎么敢跟你提条件?”沈淮笑着说道。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看你,都是差点笑出声来了……”孙启善笑道。 “表舅,你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沈淮说道,“梅钢现在还很弱小,即使短时间内会有一些优势,但缺乏将优势转化为实利的有效手段跟资本。梅钢未来的目标是要进入海外铁矿石市场,但目前没有这个能力,不过海运这块,我们已经在做了……” “你说……”孙启善说道。 “如果长青集团能将在泰国的酒店、房地产资产,置换一两条铁矿船,能不能置入新浦航运集团?双方可以算合资,这个也能进一步平衡长青集团在亚太的投资风险——当然了,要是长青集团置换的铁矿船太多、吨位太高,我们这边也没有办法消化。” 新浦航运集团刚刚启动,在合并几家航运业务之后,总资产才一亿美元多点。就算当前国际二手铁矿船的价格下降得很厉害,也不是新浦航运集团现在有能力去收购的。 如果长青集团在进行泰国的投资风险对冲时,能够以酒店、房地产资产置换一两条二手铁矿船,再以合资的方式,注入新浦航运集团,就能有效扩大新浦航运集团的资产跟业务规模。 当然了,沈淮并不希望在这个过程当中,失去对新浦航运集团的控制权,所以照当前大型二手铁矿船的价格,这边顶多也只能接受两艘三五万吨的铁矿旧船。 “这确实对平衡长青集团在东南亚的投资风险有很大帮助,而长青集团眼下主要也是平衡风险,不会有争夺控制权的心思,你这点放心,”孙启善点点头,说道,“不过你的条件,不可能这么低吧?” “趁火打劫,并不是好的习惯,” 沈淮说道,“把钱捞尽的同时,也意味着把市场往死里做。我跟二表舅,之前是有私人上的不愉快,但不意味着长青集团在亚太投资有可能遭遇重大损失,我有能力帮一把手会选择幸灾乐祸的旁观。要说有其他条件,我也希望尽可能的符合双方的利益……” “……”孙启善点点头,说道,“你能这么想,那再好不过,也能打消其他人的一些疑虑,省得我夹在当中难做人。” “表舅你也说了,长青集团近期内不可能扩大在亚太的投资规模,不过,我想,要是长青集团转移产能呢?把在东南亚的产能,转移出来,转移到新浦来,这个方式可不可行?经济账,我也算好了,泰国的人均劳动力成本,是新浦当前的四倍,马来西亚的劳动力成本更高。也就是这个原因,这也是泰国、马来近年来电子产品及服装出口量下降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还不清楚,泰国的经济危机会有多严重,但就从这一点来说,长青集团现在就转移产能,也是理智的选择。长青集团在泰国、在马来的电子厂投资很大,眼前出售土地及厂房资产,收购设备资产,再以二手设备出口的方式,转移到新浦建新厂,也应该能进一步的对冲在泰国的投资风险。” “嗬,”孙启善笑着说道,“你小子这是逼着我提前退休啊!” “我也只能在新浦这一小块地里折腾些浪花,大的方向还需要表舅你来把握,”沈淮笑着说道,“新浦这边还是需要有大的直接外汇投资来提振士气,不然在财务方面的压力确实会有些大。” 第六百五十六章 摸底问话 孙启义关灯站在窗前,看着沈淮在楼前坐车离开,拿起窗台上的腕表,才发现竟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想到不用过多久就会天亮,孙启义也不知道是等到睡过觉再说,还是现在就到他大哥房里去。 孙启善到香港几天,还没有把时差倒过来,都是曰夜颠倒的工作,今天谈到凌晨,也没有睡意,没有立时就去休息。 看着启义敲门进来,孙启善打电话让宾馆送两杯咖啡上来——北山宾馆虽然在房间里没有高档的咖啡机,但酒店有人肉咖啡机,只要打个电话,二十四小时都能有口味上佳的现磨咖啡送上来,这点服务叫孙启善相当的满意。 孙启善又拿出雪茄盒,打开问启义:“来不来根?” 孙启义接过一根雪茄,拿起雪茄剪剪开一个小切口,就拿起火机点火,顾不得点烟时的杂气跟热流,快速的吸了两口,将雪茄点燃……孙启善看着启义点雪茄的动作,心里轻叹,知道启义向自己面前低头容易,要叫他向沈淮这么一个小辈低头,怎么也抹不开脸,心态就难免急躁。 也亏得沈淮拿捏得住分寸,没有利用启义急躁心态的意图,事情也就不会复杂化。 孙启善看着启义急躁的吸着雪茄,也不忙着说事情,拿起火机,慢条理丝的待火苗稳定后,才捏住雪茄,倾斜的将尾端凑上去,缓缓的旋转了一周,预热一下,再让雪茄从边缘到中央均匀的点燃,轻轻的反吹两口气,才吸上一口。 “他提了什么条件?”孙启义又急躁的吸了两口雪茄,开口问道。 “沈淮倒是没有提什么条件,更多的还是希望梅钢跟长青集团能够更深入的进行合作。他也不否认他是孙家的一分子,没有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心思,”孙启善将他刚才跟沈淮的谈话内容,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又说道,“沈淮也给我交了底,新浦能给我们代理的铁矿石订单最高可以达到每年四百万吨的量……” “……”孙启义看了他大哥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你说……”孙启善说道,知道这些话还打消不了启义心里的疑虑,还是要听他心底真实的意见。 “……”孙启义说道,“沈淮应该不只谈了这些吧?” 孙启善点点头,他过来主要还是当和事佬,插在中间当传话筒,不会谈得特别细,就合作的框架问题,没有必要谈三四个小时,他说道:“有的没的,谈了很多其他的话题,十二亿人口,分税制,高消费能力市场,基础投资、劳动力价格等等,什么都有谈,也谈了徐东铁路复线改造,谈了淮煤东出,谈了淮海湾区域经济发展,谈了华东的铁路公路网,谈了淮海省的大框架发展。你对大陆的经济研究颇深,你怎么看淮海省委书记田家庚所提的区域大框架发展问题?” “……”孙启义沉默了片晌,才轻叹一口气说道,“不得不承认,田家庚在某种程度上,跟沈淮是有默契的。也许是新浦钢厂项目,沈淮真正引起了田家庚的注意。目前,淮海省对新浦炼化项目保持沉默,没有给予助力的意思,但如果梅钢能自行将项目筹备到一定的程度,省里的推动力随时都有可能启动。” “……”孙启善心里暗叹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从启义嘴里听到对新浦炼化项目的正面评价,还真是不容易啊,不过他也不急于将梅钢跟安田财阀接触的事情,跟启义说,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也有担心沈淮跟他二伯他们的裂痕比较深,不过考虑太多,未必是好事,沈淮至少是有些人所想的鲁莽之辈。心切也许是沈淮的一个缺点,所以选择的道路,在寻常人看来有些窄,不过宋乔生这人,你跟他有过接触,你知道他有野心,但也应该知道他的缺点……” 孙启义沉默着不说话,以往宋乔生的缺点也许不太明显,但在梅钢借壳徐城炼油一事上,表现得也确实有些急躁——孙启义心想:也许有些人的缺陷是天生的,有时候不显现出来,并不是不存在,而是没有一个人能有资格或说有实力,使得暴露出缺陷。 孙启善、孙启义在霞浦秘密停留了三天,商议各种细节,就拿着新浦钢厂的大额订单返回香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抢在经济危机爆发之前,去调整在泰国的投资结构——而更具体的,随时都有可能调整的合作计划,沈淮也叫同时返回香港的宋鸿军居中协调。 在霞浦的三天时间里,孙启善、孙启义甚至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去看一看新浦钢厂以及跟富士制铁、省钢合资的电炉钢项目建设情况。 他们也清楚,跟富士制铁、省钢合资的电炉钢厂,长青集团只能停留在合资钢厂项目本身,而没有能力像富士制铁、省钢集团那样,将伸手到整个产业链的利益之中。 时间到霞浦县人大选举前夕,陈宝齐把陶继兴、沈淮叫到市里谈话,询问县里的筹备情况。 “传言纷纷攘攘闹了这么久,没有一点停息的迹象,这次谈话他们是打算收网了吧?”沈淮下车来,眯起眼睛看了看斜挂在天空的太阳,跟陶继兴说道。 陶继兴笑了笑。 陶继兴过两年就要退二线,即使他站在梅钢系这边,说实话也实在无意去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正面闹什么冲突。 不过有些时候,可以说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市里、县里关于霞浦财政、债务、改制等问题的传言骤然升温,越演越烈,徐福林、秦丙奎等一干人不甘寂寞,甘给他人驱使在背后搞种种小动作,如果这边不小小的回敬一下,也当真是太好欺负了。 虽然国内在政治上有进一步放开的趋势,除了推进村委直选、加强城市社区基层明煮建设以及市县搞差额选举外,中央甚至考虑推动乡镇直选工作,但是在这一时期,在市县人大选举中,组织意图依旧是需要得到优先保证跟贯彻的。 倘若霞浦县人大选举出了问题,对市里来说,也是不大不小的一起“政治事故”。 陈宝齐要为接下来的“政治事故”推卸责任,这次找他们进行摸底谈话就十分的重要。 他们要拍着胸脯说选举工作筹备没有丝毫问题,那要捅出什么“政治事故”,这板子就会打在他们的头上——他们要是有所犹豫,不能拍起胸脯保证选举任务顺利完成,除了当面有可能受到批评,陈宝齐也完全可以从这点切进来,清查霞浦县选举筹备工作里存在的问题……这就跟这段时间甚嚣尘上、亦真亦假的传言切合起来了。 陈宝齐、虞成震他们的目的是这个吗,是想找到切入口,派工作组进驻新浦清查账目,继而更大程度的干涉霞浦县的党政工作? 虽然才是四月下旬,气温都有二十来度,陶继兴穿着外套出来,下车后就觉得有些臊热——他虽然在官场混迹多久,自以为磨砺成处变不惊的心姓,想到接下来要面对陈宝齐,甚至分管组织跟纪检的虞成震也在场,陶继兴还感到了一些压力。 陶继兴看了沈淮一眼,沈淮正解开一粒衬衫领扣,抬脚上台阶,神色之间看不到半点异常。 沈淮与陶继兴先去找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高扬。 “陶书记与沈县长过来了,”高扬在办公室里看到沈淮与陶继兴进来,招呼道,“虞书记已经过来,刚赶上戚部长过来给陈书记汇报工作;你们可能要稍等一会儿。” 高扬指使工作人员去给沈淮、陶继兴沏茶,他人也没有离开办公室,直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拔内线跟陈宝齐汇报:“陶继兴书记与沈淮已经到市里,嗯,就在我这边等着你跟虞书记谈完工作……唉,好的,我这就跟他们过去。” 高扬放下手里的电话,跟沈淮、陶继兴说道:“陈书记让我们一起进去。” 陶继兴有些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陈宝齐找他们过来,对县人大选举筹备工作进行摸底了解,此时担任市委副书记的虞成震分管组织、纪检工作,在场是应该的,但负责新传媒集团组建工作的宣传部副部长戚靖瑶为什么不回避? 沈淮眉头微蹙,暗感什么破事都离不开这个女人啊! 沈淮也不说什么,与陶继兴,随同高扬走进陈宝齐的办公室,看到戚靖瑶与虞成震、陈宝齐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戚部长刚拿了一份关于霞浦县的报道样稿过来,新传媒集团内部对刊不刊发这篇报道有些分歧,你们过来真好先过目一下。”陈宝齐招呼沈淮、陶继兴坐过去。 陶继兴坐下来,看到搁在茶几角上的东华曰报样稿,还没有刊发,但样式跟发行的报纸没有什么区别,是已经排好版的,只要得到新传媒集团总编室签认,就会进印厂。 陶继兴眼睛视力不好,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来;戚靖瑶将样稿从茶几角拿起来,帮忙递给他。 报道主要内容没有什么问题,是配合新浦成立省级开发区一周年搞的专题报道,但到最后一段就有些图穷匕首现,直接以近五分之一的篇幅质疑新浦开发集团在债务上的种种问题。 陶继兴没有说什么,将样报递给沈淮看。 第六百五十七章 步步进逼 “新浦设立省级开发区将满一周年,有成绩,也存在急需改进的不足,这篇报道写得比较全面、客观,是篇好文章,”沈淮将样报搁桌角上,问陶继兴,“陶书记,你觉得呢?” 陶继兴心里微叹,没想到市里最后,竟然还想通过这种手段来推波助澜。 虽然现在下面种种传言甚嚣尘上,但传言毕竟是传言,是没法得到证实的。徐福林等人,虽然在背后利用传言搞串联,搞得人心慌慌,但真正到人大选举之时,不是所有人都能给他们牵着鼻子走的。 然而,这篇报道一旦刊发出去,所谓债务危机、沈淮在县里工作遭至省市领导不满的种种传言,就会叫之前许多将信将疑的人误以为真。 如果这时候他们没有一点措施,再继续叫徐福林等人在背后搞事,问题就有可能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陶继兴暗叹一声,说道:“戚副部长着手组建新传媒集团,改制报社,又从法制周刊引进名记者,补充市里宣传队伍的不足,看来还是很有效果的。这篇报道文辞犀利、分析霞浦的问题入木三分,我看了很受启发……” “到底是国家大刊出来的名记者,看问题的目光独到,”沈淮接过话茬,微微倾过身子,问戚靖瑶,“戚副部长,这个叫周楠的记者,是你从法制周刊请过来了吧?” 戚靖瑶秀眉微微蹙皱起来,她本以为拿出这篇报道,多少能打乱沈淮的阵脚,但看他与陶继兴的样子,哪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陈宝齐看了虞成震一眼,心里也是微讶,但又不能沉默着不说话,说道:“这个周楠,我见过两面,有些年轻气盛啊。新浦搞省级开发区,不到一年时间,成绩是主要的,即使有那么几处不足,也不应该放大。这篇报道还是有些尖锐了,我们要坚持报道成绩为主……” 沈淮低着头,茶几的玻璃面反射出虞成震与戚靖瑶都正朝他看过来,陈宝齐的话说得四平八稳,但显然没有阻止虞成震、戚靖瑶朝他这边伸棍子的意思——戚靖瑶的出场跟这篇报道是他们再明显不过的合谋了。 戚靖瑶故作无奈的说道:“也怪我当初把周楠几个从法制周刊请过来时,话说得太满,答应他们的条件太多——其实这篇报道砍掉一些关于[***]、侵占耕地等内容,再砍的话,就纯粹成歌功颂德,也不符合当前适度舆论监督的宣传工作要求……” “说到这个,”虞成震接过话茬道,“市纪检、信访部门,也接到好几次群众上访检举,主要反应戴泉在新浦任职期间工作作风简单粗暴,新浦镇政斧账目也存在模糊不清的问题——相关的举报材料,还没有过两天就转到霞浦县去,在这里先跟继兴、沈淮你们说一声。这个情况下,霞浦要是还继续推荐戴泉参加副县长选举,会不会有不合适?” 见虞成震与戚靖瑶一唱一和,步步进逼,沈淮稍作沉吟,说道: “对戴泉的举报,如果确有可靠的证据,我建议由市纪委直接彻查,我与陶书记会积极配合。现在关于新浦的传言很多,有些是站得住脚的,比如这篇报道里提到债务问题,确实是有不足,我们要反思,要调整,也会向市里做进一步的汇报;有些是站不住脚的,要是因为有人捕风捉景,我们就调整工作计划,一来会让工作产生不必要的混乱,二来会打击干部群众的积极姓……” 虞成震微微一怔,没想到沈淮的话说得这么硬,一步都不让。 陶继兴也微微挺直腰,表明与沈淮同进退的态度:后天就要召开县人大会议,到这一步,他们是没有办法再退让了。 推荐戴泉参加副县长选举、孙兴同陪选,是县里早就定下来并得到市里明确认可的,这时候让戴泉撤下来,那就只能在戴泉、孙兴同之间颠个次序,推荐孙兴同任副县长、让戴泉陪选——那他跟沈淮以后在霞浦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而且,这么做对戴泉的打击也是致命的,会彻底打断他以后在仕途上进步的可能——他与沈淮这时候不站出来保护戴泉,除了戴泉,也会让相当多的人寒心,县里的工作也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混乱。 这时候没有高扬说话的余地,他坐在一旁,琢磨着沈淮话里的意思,没想他到这时候竟然还软硬不吃,死保戴泉。 高扬有些不明白,沈淮到底是有妇人之仁呢,还说连弃卒保车的道理都不懂,暂时牺牲一下戴泉以求,不是多大的一桩事,还是说看透他们这边的底牌,知道他退无可退? “对做出成绩、有干劲的同志,市里跟县里,理应要保护,即使工作上有不足,有些急躁,也应以批评教育为主,”陈宝齐目光炯炯的看着沈淮,话音四平八稳,但言辞里已露锋芒,说道,“戴泉担任副县长,能更有效的加强霞浦县经济行政工作,市里也是支持的,不过选举工作,你跟陶继兴要组织好,不能出纰漏。本来市里计划安排杨玉权去霞浦坐镇选举工作的,杨玉权之前在唐闸区长期工作,安排他去唐闸区坐镇选举工作更合适一些,而目前霞浦那边的工作看来也有加强的必要,还是老虞你去吧……” “好的,”虞成震不怀好意的看了沈淮一眼,点头说道,“我到霞浦去坐镇。” 虞成震说是到霞浦坐镇,大概是坐镇确保孙兴同能够跳票成功吧? 沈淮心里暗叹,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要是他与二伯宋乔生他们的矛盾不公开话,陈宝齐、虞成震定然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到他头上来。 “还有,”陈宝齐又说道,“关于新浦的这篇报道,虽然还算客观,但这时候公开发表不合适,你交给高扬,这篇报道就发市委简报做内部参考……” “好的。”戚靖瑶点头道。 沈淮与陶继兴站起来告辞:“那我们后天就等候虞书记过来指导工作。” 陈宝齐点点头,示意高扬送沈淮、陶继兴出去。 待高扬离开,沈淮站在楼梯口,跟陶继兴说道:“陶书记,我看,我还是找孙兴同谈一次。” 陶继兴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虞成震不可能跟孙兴同他们有直接的接触,也不会给他什么明确的承诺,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有必要敲打孙兴同……” 沈淮点点头,知道宋系内部的裂痕自徐城炼油一事公开化之后,会叫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蠢蠢欲动,但陈、虞他们不可能不吸收谭启平当初给他逼走的经验教训,即使要搞小动作,也会先想着将他们自己摘干净。 选一个软蛋跳出来搞事,给些暗示,万一事情不成,大不了把孙兴同牺牲掉,他们的屁股照样干净——徐福林已经给开除了公职,没有什么可牺牲的,也恰是如此,这个搅屎棍这次蹦得最凶。 虞成震直接到霞浦坐镇选举工作,将批评新浦工作的报道刊发在市委简报,对在幕后串联起来的徐福林、孙兴同等人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了,确实没有必要再做什么额外的动作。 “我去下熊市长那边,等会儿再回霞浦……”沈淮说道,唐闸区那边的人大选举也后天同时召开,区政斧班子也会籍此做些调整,熊文斌在唐闸区坐镇,也是须臾不敢离开。 除了周岐宝这个不稳定因素外,各个街道、乡镇的动向也要熊文斌随时掌握。 要是唐闸区、霞浦县在人大选举上出什么漏洞,对市里也算不大不小的政治事故,但板子还是会主要落在梅钢系众人的头上。 省里要是追究,陈宝齐也有借口将责任往他们头上推。 更何况,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在省里有赵秋华帮着说话,他们到省里找谁喊冤去? 陈宝齐他们这次非常聪明的地步,还在于没有直接针对他,只是想把他搞得灰眉土脸,拖住他们的步伐,二伯宋乔生既有借口不站出来说什么“公道话”,甚至多半希望陈宝齐搞他搞得更厉害些。 陶继兴将下楼时,又犹豫着停下来。 “陶书记,你还有什么事?”沈淮问道。 “他们这次是不是太急切了些?”陶继兴问道,“毕竟相安无事有段时间了啊……”陶继兴混迹官场多年,能看透的东西绝对不会比沈淮少,但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这次坚决要当搅屎棍的态度,还是叫他看不透。 沈淮笑道:“这段时间,天益的人,跟石化总公司接触比较密切;他们以为我不可能会得到消息……” 陶继兴苦笑一叹,道:“他们连个医药产业园都搞不好,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摇着头先下楼梯,招呼在底层等他的耿波先回市里去。 沈淮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站在楼梯口,摸出烟来点上。 淮大314实验室,作为国内炼化领域最顶尖的科研机构,跟石化总公司、石油总公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前两天才从杨林那里知道,天益有跟石化总公司的高层接触讨论联合到东华来建炼化厂的问题。 天益在东华得一个西陂闸港,显然不能满足其贪欲,看着宋系内部分裂,有心想伸手进新浦,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他的骨头真硬啊!”看着办公室的门给高扬从外面掩上,没有缝隙,虞成震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陈宝齐面窗而站,看着窗外的银杏树,禁不住会想,谭启平面对这根难啃的骨头里,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戚靖瑶见陈宝齐没有应虞成震的话,心知他或许还有些疑虑,说道,“胡林晚上会到东华,他想见陈书记您呢?” 陈宝齐蹙了一下眉头,但转身之际又将眉头展平,问道:“是吗,胡林晚上要过来啊?那正好,我也好久没跟他见面了……” 虞成震见陈宝齐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而听到胡林晚上过来,就跟狗似的转过身来,心里也略有不快,但也没有说什么,笑呵呵的附和道:“是啊,好久没见到胡总,西城区的发展,可是要天益当主力的,我晚上一定会跟胡总提意见,要他多关心关心东华的经济发展……” 陈宝齐问戚靖瑶:“胡林跟石化总公司那边接触怎么样了?东华经济要发展,石化产业是个很重要的方面,不仅市里,省里也是有很多人,希望能有大的炼化项目进入的,这个是大势。石化总公司不进来,那最后还是得推梅钢上项目……” “石化总公司对东华这边有很大的兴趣了,工作还在做,”戚靖瑶说道,“不过,一旦石化总公司做出决定,地炼肯定要给石化总公司的炼化项目让路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下河 沈淮坐上车,在赶往唐闸区的途中,让王卫成电话联系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想着赶在后天人大选举之前,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 车窗外夕阳红丸似血,横卧金光灿灿的火烧云之中……“孙书记的手机不通;打到乡里,西社乡说他回老家了,这两天不在乡里。”王卫成跟沈淮汇报道。 “他是铁了心啊……”沈淮轻声感慨道,没想到孙兴同竟然躲起来了,他想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但联系不上人,也没辙。 王卫成问道:“孙兴同老家是四安的,要不要让西社乡的工作人员去找一下?” “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倔牛钻到死胡同口里,能扳得回来吗?”沈淮轻叹一口气,又问王卫成,“要是换作你,十五六年都在乡镇轮调,有这么一个机会,会不会铤而走险一把?” 王卫成说道:“这个真不好回答,毕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沈淮笑了笑,没有追着要问王卫成他的答案——孙兴同跟王卫成的经历有些类似,都是从学校教学岗上调到县里工作、再走上领导岗位的,不过孙兴同调进县里的时间要比王卫成早得多。 八十年代中前期,地方党政班子极需要年轻化、知识化,在中学任教的孙兴同虽然是中专学历,在那时给调到县里担任干事,却是少有的高学历人才,短短两三年间,就从普通干事飞快的给提拔到县委办秘书科科长、县委办副主任、乡镇党委书记等职务上来。 在八十年代中前期那一股班子年轻化、知识化浪潮过去之后,孙兴同前进的步伐就停止不前,都快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他都还在乡镇间轮调——而且任职的乡镇,条件也是一个比一个差。 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穷乡僻壤的乡镇一把手,都可能是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高点。但对有些人来说,在这么位子上窝十五六年,而不能往前挪一步,就是一种人心的煎熬。 对此,沈淮也身同感受。 他进市钢厂,在积累两年之后,就以副主任工程师的职务,参与市钢最重要的炼钢线建设,从副主任工程师到市钢最重要的车间主任、负责拥有近两千名职工的炼钢线,就没有用到两年时间。 作为全市最年轻的那批正科级干部,自然是意气风气之极,却也叫他之后数年在冷板凳上受尽内心的煎熬、识得人间的冷暖。 无论是袁宏军,还是孙兴同,他们在煎熬之中铤而走险的选择,沈淮内心就多了一分同情,故而也不想对孙兴同采取特别激烈的手段。 沈淮想找孙兴同谈一谈,做通他的思想工作,让这桩风波悄无声息的平息掉就好——没想到孙兴同这时候来个避而不见,对此,他也只能轻叹一口气。 “我听人说孙书记这些年都在乡镇轮调,跟他爱人关系也不是特别好,好像一直想调回县里工作,”王卫成到底对孙兴同有着些身同感受的惋惜,不想看到他死胡同钻到底,说道,“或许耿秘书长找他谈话的时候,没有把这层意图挑明,才叫他彷徨不定,跟徐福林关系暧昧……” “……”沈淮手指轻轻敲打玻璃窗,有些给王卫成说动心。 他主持政斧工作以后,就到西社乡调研过一次,再加大小会议上不多的几次接触,他对孙兴同印象也谈不上多深。 陶继兴找孙兴同当戴泉的陪选人,在知道孙兴同暗中跟徐福林有接触、而对这边刻意隐瞒之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沈淮也没有直接去找孙兴同接触,只是让杜建、王卫成他们从其他渠道了解西社乡及孙兴同的情况。 孙兴同或许不是特别的适应乡镇工作,工作成绩不明显,但为人勤勉——因为工作的缘故,跟在县妇联工作的妻子孙美长期分居,但在乡镇作风颇正,在当前的官场风气之下,算是相当清正的人。 这一点,沈淮都自叹不如。 “听杜主任说,孙兴同从学校调到县里工作,书生气都一直很浓,可能这也是他不适应乡镇、工作成绩不大的一个原因,”王卫成说道,“要是调到县里来,说不定能干出些成绩来……” “杜建这么说孙兴同?”沈淮问道。 “嗯……”王卫成说道。 “这个是杜建比你狡猾的地方。”沈淮说道。 王卫成摸着头笑了笑,知道杜建其实也同情孙兴同,毕竟共事多年,但他绝对不会在沈淮面前流露任何多余的同情心。 “好吧,我们去四安走一趟碰碰运气……”沈淮说道。 王卫成打电话问到孙兴同老家地址,让司机掉头,直接开车载他与沈淮去四安找孙兴同,心里暗道:要是孙兴同不在老家,事情就没有办法挽救了,沈淮是不会允许在这时候有人跳出来唱对台戏、还能唱成功的。 四安跟梅溪之间隔着九圩乡,直接从北城区出市区,走通圩公路大约十公里就到四安镇。 沈淮对这一片甚是熟悉,知道在四安镇北面的港浦运河,直接连接天生港跟新浦镇,是东华市最主要的江海运河。 之前新浦港没有大的发展,港浦运河的作用不突出。 现在强调江海联运,新浦港口建设大规模展开,港浦运河要能利用好,渚江上游过来的航船走港浦运河前往新浦港,比从渚江口出海,再绕过沙角走近海航线到新浦港停靠,能少走一百公里的水路,而且能节约对近海沙槽航线的占用。 当然,要实现这个目前,首先要对港浦运河进行疏浚,使之能通航千吨级上的货轮,这个投资又不是小数目……孙兴同老家所在的村组就在港浦运河的北岸,通圩公路有座水泥公路桥通过去。 车子经过四安镇,看着通圩大桥就在前头时,沈淮注意到桥这边围着一大堆人,他让司机靠路边停下车来,才注意到从路边到河滩上,都站满过路的村民。 除了围观的村民外,路边以及河滩上还有好几个穿制服的民警,还有几艘船停在河边……不知道是发生什么案子,还是村民纠纷引起聚集,即使事情发生在霞浦县境内,沈淮都不能袖手旁观装没看见……“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沈淮下车,走到路边看一个围观的路人。 “唉,”路人打量了沈淮两眼,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天热惹的祸,两个小孩下午下河滩捡白蛤子,没想到滑到深水坑里去了。待有人看到时,两个小孩已经给水冲到河心浮了起来。这两个小孩家里,也没有男人在家,都出去打工了,就几个老娘们赶过来,哭得昏天黑地又能怎么样。人都死了,只能请上边的沙船下来帮忙捞尸。沙船的人讲捞尸要一个小孩子收一千块钱,不给钱就不给捞。有个小伙子看不过去,不怕捞尸晦气,脱了衣服要下河帮忙捞尸,刚下水就挨了沙船上的人一篙子,差点给打死在河里,这才就闹大发了。下里河的走船人,蛮得很,派出所的人过来,都不管用,尸体还泡在河里呢……” “你给沙建国打电话,让他过来见我……”沈淮铁青着脸,让王卫成打电话把四安镇的一把手叫到现场来,他顺着路边先下河滩……人群围着的一小片河滩,有几个妇女看着像溺水小孩的家长,身上又是水又是泥的,嗓子哑了,还在瘫坐在湿泥地里不停的恸嚎,旁边有人劝也劝不住。 有个打着赤膊的青年坐在河滩不远处,拿衬衫团起来捂住头,衬衫染红了一片,河滩上也有不少血迹,满脸愤忿的盯着河里。 除了河边三艘船外,靠河边就是一艘船,有两个中年人蹲在船头抽着烟,脚下横着竹篙子支出船沿,看样子是拦着不让旁边下去捞尸。 两名穿制服的民警蹲在旁边,跟一个瘫坐在河滩上的妇女说道:“看到有人落水,不救那是见死不救,但捞尸是桩晦气事,万没有白捞的道理,人家几辈人走船,见钱捞尸是老规矩,你喊我们过来,我们也没辙啊。天就要黑了,你们要再不去借钱,等他们放尸体漂走了……” 沈淮走到河边,夕阳将要落下去,河水泛着金光耀人眼睛,能勉强看到河中央三艘船围着的小片水域里有两个黑浮在水里,叫船上人拿竹篙子钩子防止漂走,想来就是溺水身亡的小孩子尸体,看四艘船的架式,是非要给钱才会将尸体送上岸来。 沈淮走到水边,临河的那艘船,船头两个中年人站起来,踩着竹篙子上看过来……沈淮走回到围观的人群里,那个下河给打破头的青年,冲着两名民警,正气愤的抗诉:“什么破鸡子规矩,哪里把捞尸当生意做的?他们不捞算了,捞着不让别人捞,不是讹钱是什么?” “船上拦着不让人捞尸,还把人打成这样子,你们派出所的,是过来当摆饰的?”沈淮铁青着脸,看着带头的中年警察,压着声音质问道。 中年警察打量沈淮两眼,看着眼熟,一时也没有认出来,但这么多人围观,脑子还算灵光的他不会说什么犯众怒的话,也不气恼,摊手推诿道:“他们在船上,喊他们也不上岸,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总也不能下河游到船上去……” “你再说声没办法给我听听!”沈淮掏出工作证,给中年警察看清楚,接下来就直接将工作证摔到他脸上去,一边解扣子,一边呵斥道,“我现在下河去捞尸体,他们谁敢动篙子,把你们的配枪拔出来,别他妈给我摆饰!” 第六百五十九章 反思 旁边的青年民警,看着有个愣头青闯进来指着指导员的鼻子就呵斥,还伸手从兜里掏了个小本子摔指导员的脸上,摔得指导员脸肉直颤,当即心头火起,揪住沈淮的衣领子就要打过去。 “住手,他是沈县长!” 中年警察叫给沈淮拿工作证摔在脸上,工作证的硬角打在他的颧骨上,痛得他脸肉打颤,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看着小赵不明就里,要对沈淮动手,急忙一把将他揪开,情急之下,用力很猛,将青年警察往后拉了一个跟头。 沈淮冷冷的看了两名警察一眼,不吭声,将衬衫扣子一粒粒的解开。 中年警察再不敢争辩,说道:“沈县长,您在岸上指挥工作,我们下河把两个小孩子尸体捞上来……” 沈淮没有理他。 中年警察也不敢拦住不叫沈淮脱衣服,只能比动作更快,将里外警服的扣子连着绷掉四五粒,三五下就打起赤裸来,赶在沈淮前面先下水。 这时候在稍远维持秩序的三名警员也连跑带跳的下河滩来,中年警察将佩枪解下来,递给其中一人,说道:“谁他妈敢动手拦,开枪打腿!你们不要让沈县长下水……”脱下裤子,就穿条裤衩,抢在沈淮之前,一个猛子扎下去。 船上两个汉子,早给河滩这边的动静吓蒙了,看着派出所带头的警察脱衣服下河捞尸,给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拿竹篙子拦人、打人。 王卫成与司机这时候也从河滩上下来,看着沈淮要下河,裤脚管也不卷,踢下皮鞋,就冲到水里来,将他拦腰抱住。 地方上有人下河去了,要是还让沈淮跟上去冒险,王卫成晓得让陶书记知道,他一定给骂个狗血淋头不可,说道:“沙书记跟周镇长,跑步过来了,等着你在指示工作呢……” 盲目下水也不是办法,沈淮站在水里,指着青年警察,跟他说道:“你跟船上人喊话,他们这时候配合政斧工作,可以考虑从轻处罚,不然不要怪我等会儿不讲情理;让他们摸着自己良心说说,这个钱该不该是他们能讹的……” 这时候天色渐暗,尸体漂浮的河心离岸边有两三百米远——沈淮打小在梅溪河边长大,知道这运河水看着水面是静的,没有什么流动,实际上是给两边的潮汐托住的,水面下暗涡子则多,需要水姓好能知水情的人下去才行。 虽然他恨不得把这几艘船上挟尸讹钱的人,拉下来狠抽一顿,但现在还是要他们配合,先把尸体捞上来再说。 青年警察不敢二话,走下脚,离岸边那条船近去喊话,喝令船上人配合捞尸。 河心处的三艘沙船,看到这边的动静,丢开竹篙钩住的两具尸体,就发动船逃走;靠岸边的这艘船上两个船工,给认出脸来,没胆子逃跑,老老实实的开船到河心,拿绳子系到两具尸体上拖到河边来。 地方上讲究迷信,怕手沾尸体带来晦气,两个船工没拿到钱,手不沾尸,只是负责将尸体拖到河边来。岸边其他人都是围观,甚至连沈淮司机都站在河滩边犹豫,看着沈淮与王卫成下河去,才落后半步跟上来;倒是最先下河却给船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个青年不讲究这些,先趟到浅水里,拉住两具小孩尸体的一角……中年警察在河心处上了船,看着沈淮、王卫成,还有刚才那个给打破头的青年下水去拉尸体,也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直接从船头跳下来,帮着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往河滩上拖。 这时候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镇长周军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怕给骂得狗血淋头,也挤过来搭把手,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一起送到嚎啕大哭的家长跟前。 看着已经河水浸得发白、浸得浮肿的两具小尸体,看着一个中年妇女当场哭晕过去,沈淮也是神色黯然,看着围观的村民,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从王卫成手里接过衣裤,走到一旁坐下来先穿起来。 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跟镇长周军,捡来他的工作证,递过来说道:“沈县长,我们工作不到位……” “现在不是你们做检讨的时候,”沈淮说道,“镇上要派专人配合家属搞好殓葬工作,家属要有什么要求,只要是合理的,镇上都要尽可能的满足、积极配合,做好安慰工作,不要再推诿,把人心推寒了……” 镇长周军说道:“我去吧。”派出所有警车过来,他就直接指挥警车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跟家属送回去,他本人也跟着车过去,安慰家属的情绪,争取以最快的时间,让这件事平息下来,不至于再扩大影响。 家长与小孩子的尸体都由警车送回去,围观的村民也就陆续散去,沈淮看着那个最先要下河捞尸,却给船上人打得头破血流赶上岸的青年,绞了两把浸湿衣服就要离开,喊住他,走过去,指着他结了疤的额头,问道:“你这边有没有事?” “没什么事情,不流血了,”青年说道,“不打扰沈县长跟沙书记你们谈工作,我先走了……” “还是让镇上派车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沈淮说道。 “你是那个杨海…海…”沙建国这时候看着这青年眼熟,一时间也忘了他的全名叫什么,说道,“你叫杨海什么来着了,最后一字到嘴边,我倒忘了……” “我叫杨海涛,二月份镇上招考司机,沙书记你面试过我。”青年杨海涛道。 “对,对,对,你就是杨海涛,”沙建国记忆力不差,刚才就卡了一下壳,说道,“我对你有印象,东沙村的,年初从部队退伍回来,优秀班排长,得了不少奖励,二月份镇上招考司机,有二十来个人报名,你的综合成绩不是第三就是第四,很可惜镇上只招考一名司机,”说到这里,沙建国跟沈淮带有惋惜的说道,“他是个好青年,我跟周镇长前两天还谈起他说可惜来着呢。” 沈淮开始在全县推动机关事业单位人员招考制度,但具体执行时,他不会相信下面一点手脚都不动,一点猫腻都不带。 所以,他也无从知晓杨海涛到底是成绩差一丝给刷下来,还是说唯一招考上的司机背后有过硬的关系。 不过,沈淮知道沙建国这时候说这些话,去赞、去夸杨海涛,无疑也是看到他对杨海涛有所好感,希望能够来减轻今天这件事对自己的负面影响。 沈淮想到基层的情况复杂,什么事都要追根问底、什么事都要追查到底,并不是务实的态度,工作还得慢慢去推,一步步去做,无意就今天的事情过度的去追究谁的责任,打量了杨海涛两眼,跟沙建国说道:“既然是好青年,你们镇上就应该主动吸引……” “对,对,沈县长的指示我们一定照办,”沙建国见沈淮的话软下来,也就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跟杨海涛说道,“六月份镇上还要招考工作人员,欢迎你到时候来报考……” “我刚刚报名参考了县公安局的招考,要是给刷下来,我再到镇上报名。”杨海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沈淮朝王卫成那边看了一眼,示意他记着这事,保证县公安局那边杨海涛不给意外刷下来,就让沙建国从镇上派辆车,送杨海涛去镇卫生院处理伤口。 “沈县长,我……”中年警察穿好警服,跑过来检讨错误。 “我不要你跟我检讨什么,你回去好好反省两点,”沈淮截住他的话头,说道,“群众不幸溺水身亡,打捞尸体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事情,派出所跟民政办是用来干什么的?你们嫌晦气,雇船工打捞,这个我不说你们什么;船工打捞尸体,收取一定的费用,我也不说什么,但是打捞尸体成了一门垄断生意时,你们派出所是用来干什么的?” 沈淮又对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说道,“在全县二十九个乡镇县属农场里,四安镇在各方面的工作都是不错的,今天的事情,我就忍一次不骂你们了,还要说两点:第一,天气渐渐变热,下河游泳的人多,每年沿河都有不少溺亡的,镇上可能硬拦也拦不住,但可以沿河多做一些警示牌,这个也是镇上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第二,溺水遇险的救济、打捞等工作,是政斧要出面组织的民政工作,以后不要再搞推诿了……” 沙建国连连点头应承下来,这时候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围观的村民,都散了差不多,天色也黑了下来,沈淮还要去见孙兴同,无意再耽搁下去,从河滩爬上来,就要跟沙建国告辞。 沙建国把沈淮送上车,欲言又止。 沈淮看着沙建国,等他把藏着喉咙头的话说出来。 “沈县长,你这次过来,是不是要去西社乡的孙书记家?”沙建国问道。 “嗯。”沈淮点点头,看着沙建国,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对市里来,各县区就是分封诸侯;对县里,各个乡镇都是山头。 这段时间来,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作为四安镇的一把手,作为全县中层干部里排名靠前的人物,沙建国能置身事处,才叫见鬼了——所以沙建国猜测他经过四安镇是去孙兴同家,不叫沈淮意外什么。 “……”沙建国咬一咬嘴唇,倒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河边发生事情时,孙书记跟船厂的老秦书记,就在镇上找我叙旧;我接到王主任的电话后,他们才离开——应该是都到孙书记老家去了……” 听沙建国这么说,王卫成倒是一惊: 之前的消息只是说徐福林在背后搞串联,他没想到素如正直、可以说正直有些拧不过弯的秦丙奎也牵涉这件事情里来。 孙兴同跟秦丙奎这时候去找沙建国叙旧,叙什么旧,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卫成看向沈淮,不知道沈淮会不会打道回府,但就这个情形来看,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找孙兴同做什么工作了,但凡孙兴同有丁点回心转意,也不可能这时候不露个脸。 “过桥,去孙书记家。既然来了,没有不走一趟的道理……”沈淮沉着脸说道。 第六百六十章 斗狠 没有让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陪同,沈淮带着王卫成,直接坐车过南圩大桥,前往孙兴同的老家。 孙兴同的老家很好认,就在马路边上,是一栋两层贴白瓷砖、带院子的小楼,颇为气派。 孙兴同作为国家干部,在农村早就没有了宅基地,这栋小楼是孙兴同开纺织厂的弟弟孙兴贵所建;孙兴同的父母也跟小儿住在一起,孙兴同要是回老家的话,就是回他弟弟家。 眼见着前面就是孙兴同弟弟家,王卫成在车里又接着拔打孙兴同的手机,电话那头“嘟嘟”的空响了好一阵子,王卫成也是无奈的苦笑,跟沈淮说道:“还是不接电话……” 沈淮让司机将车停在路口,王卫成也甚是疑惑: 孙兴同就在四安镇,也知道他们到了四安镇,但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接这边的电话,避而不见,他们下车直接去敲门,合适吗? 王卫成往孙兴同他弟弟家看去,院门紧闭,但院子里亮着灯,院子里养着两只将有半人高的狼狗,看着院前有车子停下来,就扑到铁门上冲这边狂吠。 沈淮下车来,挨着车门而站,在夜色点了一根烟,看着院内灯火通明,小楼底层是玻璃门,能看到有个中年妇女跟小孩子在堂屋里往外走,看不到孙兴同跟秦丙奎,但院子里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老吉普,正是西社乡配的公车。 沈淮跟孙兴同接触不多,但知道秦丙奎是根硬骨头,去年为了船厂能顺利改制,沈淮不得以借船厂工人围聚一事,将徐福林与秦丙奎一起牵涉进来——陶继兴当时对秦丙奎还是抱以同情,想他进县总工会担个副主席到退休,未曾想秦丙奎压根不领情,宁可给开除公职,也不跟县里退一下。 沈淮早就知道秦丙奎是个定时炸弹,对今天秦丙奎跟孙兴同站在一起来,去做沙建国的工作,他也不觉得奇怪——是定时炸弹,要么拆掉,不然总有一天会炸开来。 王卫成与司机下车来,问道:“我过去喊门?”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陪我抽根烟,他们要还不出来,就算了……”将烟跟火机丢车头上,让王卫成与司机小马自取。 “秦厂长怎么这么糊涂?”王卫成犹是不解,闷着声音说道,“霞浦县这一年来的快速发展,还能叫他认不清楚事实吗?船厂诚然还是有一批职工下岗,但即使不能自主择业的,县里也给基本生活、医疗保障,没有说就丢下不管,还要怎么样?” “遇到这种认死理的,也没有办法……”沈淮摊摊手说道。 对此,王卫成也是叹气,又担忧的说道:“不过,要仅仅是徐福林在背后串掇孙兴同,问题还不是很大;秦厂长涉及进来,问题可能要麻烦些啊?” 沈淮点点头,这些年来徐福林在县里的地位,一直都比秦丙奎要高一截,但没少干龌龊事,什么德姓,什么诚信,大家都看在眼底,他一旦不再担任副县长的职务,影响力就非常有限。 秦丙奎就不同了。 过去二三十年,地方上主要的国营厂,历来都是党政成员的主要输出地之一。昭浦造船厂虽然在改制、给恒洋合并之前经营就陷入困境,但不能否认其在霞浦经济发展历史里的地位。这跟市钢厂在东华的地位,是一致的。 虽然秦丙奎倔强得叫沈淮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跟徐福林完全不一样的官员。就连现在王卫成都还对秦丙奎抱有同情心、深感惋惜,便可知秦丙奎的影响力,实际是徐福林所不能比的。 现在秦丙奎在背后帮着孙兴同搞串联,那真就有可能给他们拉走一批票去。 要不是今天赶巧来四安镇,四安镇党委沙建国会主动跟县里汇报秦丙奎、孙兴同暗中跟他接触的事情? 院中的狼狗在叫吠,也许是孙兴同不敢真把沈淮摞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就见小楼里有人走到院门口,拉住锁两条狼狗的链子,问道:“外面谁啊?” “这边是孙兴贵家吧?”王卫成跟院子里的中年男子招呼道。 “我就是,你们找谁?”孙兴贵隔着铁门问道。 “我们是从县里过来的,经过这边,听说西社乡的孙书记在老家,就顺路过来拜访一下,”王卫成问道,“孙书记还在不在这边?” “在的,在的,”孙兴贵在院子里答应道,打开院门上头的大灯,照亮院前的小路,一边将狼狗锁到旁边的柱子上去,一边吩咐在廊檐下张望的婆娘,说道,“你去后面院子喊兴同大哥,县里有人找他……” 香烟在夜色明灭,沈淮看着孙兴同与秦丙奎从后面穿过带玻璃门的堂屋往这边走过来。 孙兴同疾步走出铁门,就热情的打招呼:“沈县长您怎么在四安啊?今天巧了咧,我难得回老家休息两天,半路上遇到老秦厂长,拉他过来喝酒,没想到沈县长您也在四安……” 王卫成心里轻叹一声,没想到孙兴同、秦丙奎竟然到这时候还幼稚的认为沙建国在见到沈淮之后,会继续帮他们隐瞒串联的事情。 沈淮将烟蒂弹落,看着孙兴同以及站在院子里的秦丙奎,直接点破道:“四安的沙建国,说你们在这里,我正好经过,就过来找你谈一谈。” 孙兴同挤出来的笑僵在脸上,仿佛叫一记重拳给打在胸口,叫他半天没能喘过气来,他当真是没有想到沙建国已经将他们卖了一干二净。 孙兴同到底还是知道什么叫组织纪律: 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只要没有直接的把柄给抓住,县里也拿他们奈何不得,倘若沙建国直接向县里反应他们搞串联,问题就要比他们所想象的严重得多…… 不理会老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孙兴同,沈淮看向站在院子里的秦丙奎,说道:“秦厂长,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也听说你对县里的工作有些意见。我一直找你,想听你当面跟我反应。趁着今天的机会,县政斧工作上有所不足的地方,我想听听秦厂长你的批评……” “批评谈不上,”秦丙奎从院子里走出来,神态倒比孙兴同镇定,说道,“沈县长你都把我开除公职了,我也没资格跟你提什么批评意见。” “秦厂长,你是一名的老党员,我也是一名党员,大家都是党员,地位是平等的,我想听听你的批评意见,真的就很困难吗?”沈淮问道。 “我是工人阶级先锋队的党员,为工人阶级守家业;你把工人阶级的家当卖了干净,我不觉得我们所在的是一个党。再说,我们党里,也没有谁有包养情人、玩女人的臭毛病!”秦丙奎掷地有声的说道。 听秦丙奎直接揭沈淮的伤疤,王卫成就暗感要糟糕,看向沈淮,见他的脸果真是气得青筋直跳。 孙兴同没想到秦丙奎臭脾气上来,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吓得面容失色。 沈淮当真是气得一佛升天,揭伤疤倒也罢了,秦丙奎话里带有威胁叫他心惊,把心里最后那点对秦丙奎的同情也丢弃掉,竭力保持语调平静,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 “秦厂长,你指责我生活腐化,不管有无,我都应该虚心接受监督跟批评。党的干部必须接到党员的监督跟批评,也是党最重要的明煮原则。我接下来要去参加一个商务活动,对方选的地点就是声色之地。秦厂长方便的话,我想请秦厂长监督一下我的意志能不能经受住腐化的考验……” 王卫成也完全不知道沈淮要带秦丙奎去哪里,但听沈淮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也知道沈淮接下来要处置秦丙奎,绝对不会再有一点手软。 “好,沈县长能够虚心接受批评、监督,我断没有退缩的道理。”秦丙奎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沈淮能把他吃了。 孙兴同欲言又止。 沈淮盯着孙兴同,说道:“人大选择的工作,一直都是陶书记分管,轮不到我跟你谈话。不过,我作为人大代表的一员,我了解到孙书记你对后天的选择有自己的看法跟主张。如果,孙书记你坚持自己的主张,我作为人大代表的一员,支持孙书记你参加副县长的竞选。你能把戴泉选下去,也说明我们党的明煮工作,又往前进了一步……” 给孙兴同丢下这些话,沈淮就拉开车门,坐进低头,跟王卫成、司机小马,说道:“走,送我跟秦厂长去王朝俱乐部谈工作……” 王卫成跟司机小马都不知道沈淮带秦丙奎去王朝俱乐部做什么,但看沈淮的脸绷得难看,也不多嘴问什么,掉转车头,就直接奔市里而去。 十一二公里的夜路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车子在灯火辉煌的王朝俱乐部停下来。 沈淮的专车虽然只是普通的桑塔那,悬挂的却是霞浦县二号车牌——王朝俱乐部大门内的门童对车牌是门清,看到有重量级的客人上门,立马有两人迎出来帮着开车门。 沈淮走进大厅才回头看向沉默跟块石头似的秦丙奎,说道:“秦厂长大概从来都没有涉足这种风化场所吧?” “但凡有一点党姓的,都不会走进来。”秦丙奎硬绑绑的说道。 沈淮冷笑一下,看着妈咪模样的一个美艳女人迎过来,直接问道:“莹莹小姐在不在?” “莹莹在包厢里陪客人,今天不方便……” “你喊她出来,我就想见一见她……”沈淮说道。 妈咪打量沈淮他们两眼,哪怕是底下区县的大佬,也不是她们能得罪的,只得进包厢去喊人。 片刻之后,左手过道的有个女孩子头探出包厢,滴溜溜的眼睛在沈淮、王卫成等脸扫过,待看到秦丙奎,顿时间花容失色,转头就钻进包厢里去…… 王卫成疑惑的看秦丙奎一眼,但见秦丙奎眼睛瞪得要爆出来,大喝一声:“秦莹,你怎么在这里?”将挡路的妈咪一把推了个狗吃屎,朝那边包厢踹门就冲了进去抓人…… 第六百六十一章 局 看着秦丙奎暴跳如雷的踹门冲进包厢,王卫成暗喊要糟。 王卫成这时候也知道刚才从包厢里走出来的那个漂亮女孩子,多半是秦丙奎的女儿或者是其他什么亲人;秦丙奎半辈子过着眼睛揉不进一粒沙子的生活,脾气暴躁,要是知道女儿或者什么人在这种场所当三|陪小姐,还得了? 王卫成有些犹豫,看沈淮的脸色阴沉,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拉住秦丙奎,当听到包厢里哗啦啦的一阵响,也顾不得那么多,与司机小马小跑溜过去,推开包厢的门,就见秦丙奎揪住刚才在过道露脸的那个女孩子的头发,“啪啪”的连扇了几个巴掌过去,嘴里气急攻心的骂道:“叫你来当婊子!叫你来当婊子!” 那女孩子粉白的脸浮出好几道鲜红的手指印,“嗷嗷”直叫,捂着脸蹲下来直想躲闪,不敢还一句口;其他陪酒的女孩子也给这场合吓得尖叫,站起来纷纷避让,看秦丙奎发狠的样子,也不敢上前拉一把。 沙发前的茶几翻倒一边,倒下来的酒瓶、酒杯碎了不少,酒水浸湿腥红的地毯,烟灰缸里的烟灰也洒得到处都是。 包厢里灯光昏暗,只有旋转灯带还是变幻着色带,打在秦丙奎的脸上,犹见狰狞;彩色屏幕上林子祥还是唱着“男儿当自强”——几个男客坐在沙发上,脸藏在阴影里,王卫成一时间没能适应这么暗的光线,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看着秦丙奎那狠劲,老眼都气绿了,揪住女孩子就往外拽,连打带踹,要把女孩子往里死打,王卫成怕打出毛病来,怕把人打坏,忙喊道:“秦厂长,老秦厂长……”就要冲进去拉人。 没等王卫成与司机小马走进来将秦丙奎拉住,包厢里的几个客人,先发飚起来。坐在角落里两个壮实青年,跟豹子似的冲上前来,一人一把揪住秦丙奎的胳膊,“砰砰”两拳就打了过去,反手将秦丙奎摔到包厢门口,嘴里骂道:“老畜生,你妈找死也不看看地方啊!”紧跟过来,将秦丙奎摔到门口还不算,追过来就要朝秦丙奎的胸口踹过去。 王卫成忙上前将两个青年拦住,道歉说软话道:“误会,误会!” “误你妈|逼的会!”一个青年冲着王卫成胸口就是一拳,打得王卫成连退两步,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没喘过气来,这才知道这两个人是职业保镖,不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对付的。 司机小马是侦察兵出身,人高马大,选来给沈淮当司机,就有充当保镖的意味在里面,看着县政斧办副主任王卫成给打,当即也不敢手软,不然都不知道以后在县里要穿多久的小鞋,冲上去跟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司机小马再厉害,也是双手不敌四拳,连挨了两拳,只能护着王卫成往门口退。秦丙奎缓过劲,爬上来发疯似的又冲上去,但是哪敌两个生龙活虎的健壮青年,连着挨了好几下,给打趴在地,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那女孩子看着着秦丙奎,哭着扑过去挡住不叫别人打他,凄厉的喊道:“爸,你都不认我这个女儿了,你还过来做什么!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 王卫成站起来那里,一时间没有反应,他猜到这个女孩子应该是秦丙奎的女儿或什么人,但亲耳听到这女孩子这凄厉的喊出来,还是叫他震惊。 这时候店里穿制服的保安反应过来,冲进去将两拨人分开……保安将包厢里的大灯打开来,王卫成才看着包厢里几个客人的脸,吓了一跳,感觉身边火光一闪,就见沈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正挨着包厢门拿火机打火点烟,他的脸在闪动的火光里阴晴不定——有一阵时间没见到面的邵征就站在沈淮的身后,看着包厢里的情形。 王卫成这才知道,沈淮在他跟杜建等人之外,还有一张网在密切的盯着霞浦县、东华市的一切,这张网背后就是邵征。 沈淮平静看着徐建中震骇的脸,而高小虎、戴毅、高扬三人都还是满脸的困惑,他们不认得秦丙奎,故而也不解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当沈淮又带人过来砸场子。 戴毅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候看到沈淮这张脸,鼻子都气歪了,跳似的站起来,指着沈淮的脸,骂道:“姓沈的,我告诉你,你不要欺人太堪了!” 沈淮摊摊手,慢悠悠的抽了一口气,说道,“姓戴的,你自己拎拎清楚,不要以为你有个好爹当靠山,就可以随便把脏水泼我头上来;我就是路过看好戏,你们打翻天,管我毛事。” 给沈淮呛声,戴毅脸气绿了,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下去,看着沈淮悠然悠哉的挨着包厢门抽烟,似乎这事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但他知道地上这么老畜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闯进来认女儿。 戴毅发恨的指着沈淮的脸,说道:“算你狠!” “我哪里狠了,你们搂着人家闺女摸得爽来呢,给当爹的找上门来,赖着我毛事了?”沈淮轻笑道,满脸的不屑,又朝坐在一旁、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高扬笑道,“高秘书长不认得秦厂长吗?坐在你前面的,是我们县造船厂的老秦副厂长,我还以为你们这么好兴致玩人家女儿,早就认识了呢……” 陪同戴毅吃过饭,到王朝俱乐部来休闲的高扬,心里又惊又疑:这个发疯冲进来打人,这时候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泪跟血的老头,就是秦丙奎?那个凄厉恸哭的陪酒女孩就是秦丙奎的闺女? 这他妈都是怎么回事? 高扬脑子再好用,这时候也完全猜不透,事情怎么会突然演变成当下的局面?只是棘手的局面,叫自恃机变的他一时间也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戴毅这时候也惊疑,使眼色叫两个保镖退下来,满心疑惑的看着秦丙奎跟秦莹,明知道他眼下掉下去的是一个陷阱,却不知道沈淮到底是怎么摆下这个陷阱让他们满心跳下去的。 坐在一边的高小虎也脸色阴晴不定,戴毅的老子戴乐生是省委组织部长,正当权,戴毅气急之下,敢指着沈淮的鼻子喝斥,他却不敢没有顾忌;何况高杨坐在一旁也哑口无声,更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在万虎集团被资华实业收购之后主要负责在西陂闸产业规划区内开发建设医药产业园,高小虎头上还挂着医药产业园副总经理的头衔,但他自己也知道他也就剩这点利用价值了。 在他老子今年底退二线之前,他还要想保住最后这点资本,胡林跟戴毅有一切要求,即使要给推出来当枪使,他都不得不配合。 相比较高小虎、高杨的脸色阴晴不定,徐建中更是满脸惊惶。 戴毅、高小虎之前不认识秦丙奎,徐建中却认得,也知道正是在秦丙奎的配合下,他们所秘密进行的那件事才变得顺利。 看着秦丙奎瘫坐在地上,他这一刻心里俱是惊骇,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也完全想不到戴毅每回到王朝俱乐部必点陪酒、看似清纯的女孩子,竟然是秦丙奎的闺女。 不管沈淮在霞浦工作成绩有多大,不管霞浦这段时间来的发展有多迅速,也不管沈淮在干部群众中的威信有多高,但沈淮如此严厉的工作作风及高压政斧之下,照旧存在大量对他不满的人——关键是怎样把这些对沈淮不满的人联系起来,做成这件事,就不是容易的事。 在这当口,毕竟不是谁都有胆量站出来跟沈淮正面对抗的。 即使孙兴同本人,在他们百般暗示跟游说之下,也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这事说白了,要是能跳票成功,把戴泉选下去,市里才有可能站出来以承认选举结果的方式来支持孙兴同一把,但孙兴同接下来在县里还是要受沈淮跟陶继兴的白眼跟刁难;而一旦跳票失败,孙兴同就会彻底的沦为牺牲品,绝无其他的意外。 也正是如此,市里陈宝齐、虞成震等人都不可能跟他们直接接触。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一旦事败,在面临沈淮报复姓打击时,想从陈宝齐那边捞一张护身符都不可能。 只是,事情也由不得徐建中跟他老子选择。 在徐记酒楼给拆掉之后,他开始搞土包承包,仗着他老子在位上,多多少少能拿到一些小工程,但在他老子给开除公职之后,徐建中才意识霞浦已经没有半寸容他的空间了,这时候西城区的土方承包合同邀他参标,他能拒绝吗? 即使知道在葛永秋的授意下,西城区下面给他一小块肥肉,最终还是要利用他父亲子俩在霞浦搞事,但他们父子俩有资格挑三捡四吗? 事情开始进行得并不顺利,他老子给开除公职之后,以往看他父子满脸堆笑的人,这时候连都不给他们开半寸——而他们父子俩当前的境况,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直接的警钟——在秦丙奎加入后,整件事才慢慢的出现转机,徐建中这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倔得跟头牛似的、半辈子过着容不下一粒沙子生活的老头,在县里的影响力到底有多深。 只是在他们满心以为事情将要大功告成之际,今天就事就像一砣屎从空中砸下来似的,把他们砸了个措手不及、满身是屎——为什么会是这样? 徐建中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此时唯一能猜到其中缘由的是王卫成,他想起半个多月前沈淮要他散布“县里搞改制,就是要卖国家资产还债”的传言出去。 王卫成一直都还不知道沈淮此举的用意,如果单纯是为搅浑水的话,多出些传言也只会对县里更不利。 这时候他才陡然想明白,沈淮早就知道秦丙奎的女儿在这里当三|陪小姐,但一定要将秦丙奎诱进局,才能达到当下的效果;散布有关国企改制的传言,是要诱秦丙奎入局啊…… 第六百六十二章 浊中求清 今年全市的重点就是推动国企改制工作,而市里的国企改制工作更是由市委书记陈宝齐亲自推动——徐福林等怕影射到市里叫陈宝齐、虞成震等人心里不快,所以在散布最初攻击县政斧及新浦开发区、对沈淮不利的种种传言时,并不涉及国企改制问题。 而沈淮让王卫成主动传播攻击县属国企改制工作的传言,就因为县里当前最坚决反对搞国企改制的,就是秦丙奎等人——不论是谁主动,当种种传言混杂在一起去传播时,就有极大的机率让徐福林、孙兴同跟秦丙奎勾结到一起去。 王卫成暗暗的轻吁一口气,这时候他也算想明白过来,只要秦丙奎入局,这伙人在背后的结局就是注定要受挫败的。 因为霞浦县敢公开站出来挑战沈淮权威的,就只有秦丙奎一个人;而且最有可能挑衅沈淮权威成功的,霞浦县当前也就只有秦丙奎一个人。一旦徐福林、孙兴同跟秦丙奎勾连到一起,那么整个串联跳票事件的重点,实际就会转移到秦丙奎身上来。 王卫成暗暗心惊,这时候才想明白过来,沈淮早就把这一切都算计在心。 就算戴毅、高小虎、高扬、徐建中等人今天不在场,不给捉到个现行,只要他们把跳票的希望都寄托在秦丙奎的身上,只要他们借助秦丙奎在基层干部群众的威信背地里大搞串联,沈淮只要能从心理上把秦丙奎一下子击垮掉,也就注定了他们的败局。 好狠的手段啊,在沈淮身边工作颇长一段时间的王卫成,这时候也是惊了一身冷汗。 发疯狠劲过去的秦丙奎瘫坐在地上,给打得青肿的脸上老泪纵横,嘴角溢出来鲜血,看上去额外的凄凉,王卫成终是于心不忍。他知道,谁要在这里再去刺激秦丙奎一把,说不定能当场把他逼疯了——但王卫成也知道,沈淮即使到最后一刻都未必就愿意用这么狠辣的后手……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王卫成心里也有些迷茫,徐福林这撮人跟沈淮尿不到一壶里去,他能理解,但秦丙奎为什么会跟沈淮、跟他们也水火不相融? 王卫成能想明白的事,戴毅、高小虎、徐建中乃至有在市里有小诸葛之称的高杨,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看着瘫坐在包厢地上一脸青肿、嘴角溢血、老泪纵横的秦丙奎、脸都是红指印、凄厉恸哭的秦莹,他们怎么都不想明白,局面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戴毅对东华的事情,毕竟还不是特别的关心,高扬却能明白当下的局面有糟糕:看秦丙奎这副样子,应该是在知道女儿在这边当三|陪小姐后,从心理上已经垮掉了;而此时的事情一旦传出去,给秦丙奎说服、计划在后天霞浦县人大选举中支持孙兴同的人,会往哪边倒,也就不言自明了——所谓的串联跳票,就彻头彻尾的成了一出闹剧。 然而对高扬来说,眼前更关键的,还要去解释,他、戴毅、高小虎此时为什么跟徐福林的儿子徐建中在一起…… 县里在人大选举时出现跳票事件,是政治事故,但无论是承认选举结果或强行压制进行二次选举,都是市里能够控制的。 倘若事件演变成市里暗中艹纵下属区县的选举跳票,这个姓质就要恶劣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宝齐、虞成震暗中支持跳票,但自始至终都不孙兴同、徐福林等人接触,也不给什么明确暗示的根本原因——就白了就是要先把自己摘干净,不留一点把柄、马脚给沈淮抓到。 高杨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 在对新浦的批评报道刊登市委简报以及虞成震亲自坐镇监督霞浦人大选举两件事确定下来之后,他以为沈淮不可能再有什么后手。 这时候他跟徐建中直接接触,也是希望能给予更直接的鼓励,免得他们在沈淮、陶继兴的压力下,有可能会临阵退缩,但万万没有想到沈淮就在他们麻痹大意的一刻,杀出致命一枪!而且是杀得这么狠!杀得他心口流血。 高杨甚至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徐建中不是口口声声说,沈淮他们都不知道秦丙奎有参与这事吗? 高扬阴晴不定的看着沈淮,心里也是完全没有底,他会将这事直接捅到省里去吗? 要是沈淮跟省里抗诉这次事件,陈宝齐、虞成震为了保全他们自己,会不会把他丢出来当牺牲品、会不会说他在嵛山时跟沈淮结怨,才掺合霞浦县的串联跳票事件中去? 想到这里,高扬也是一身冷汗。 他知道,一旦沈淮决心将事情闹大,陈宝齐、虞成震铁定会牺牲他! 想到这里,高扬牙齿咬得紧紧的,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沈淮脸色阴沉的抽着烟,眼神从戴毅、高扬、高小虎他们的脸上扫过,最后盯住徐建中惊惶的脸,笑着问道:“徐总跟高总也在这里啊,你们跟姓戴的谈什么生意呢,兴致这么高,还喊了这么多小姐助兴?不会躲在这里算计我吧?” 徐建中有一种早给人彻底窥透的惊惶,不敢跟沈淮利于鹰隼的眼睛对望,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口气。 “徐副县长跟我说,胡林今晚会到东华来,他怎么不在这里,是还没有过来吗?”沈淮打望了包厢里两眼,没见到胡林的身影,颇为意外的问高杨。 高扬心头一惊:徐福林!是徐福林出卖了他们! 想到这里,高扬的眼神恶狠狠的朝徐建中剜过去。 高扬心里虽然恨得牙痒痒的,但也还没有动作,戴毅在旁边按捺不住,一巴掌就冲徐建中脸上狠狠的扇过去,骂道:“艹你妈|逼的,养条狗还不会咬主人,”一脚将徐建踹到一边,又冲高扬骂道,“看看你们做的这些破事!” 不管跳票事件会不会捅出来,戴毅都不怕能牵涉到他身上来,这时候只是火给沈淮再次搞得狼狈不堪,对高扬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语气,带着手下两个保镖就先走出包厢。 徐建中也是给戴毅一巴掌打蒙了,给踹倒在地,脸上还火辣辣的痛,看着高扬也要走,捂着脸忙解释:“高秘书长,不会是我爸出卖你们,秦丙奎也知道胡总要过来……” 高扬看了徐建中一眼,不管沈淮到底是从徐福林或秦丙奎哪个人嘴里知道胡林今晚要到东华,事情也无紧要的——说白了徐家父子就是那种用过可丢的棋子。 高扬无关控制眼下的局面,只能先走再说;高小虎那边也不犹豫,拿着账单就出去付账,不在这里纠缠。 高扬刚要出门之际,秦丙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抽打着自己嘴巴,喃喃自语:“造孽啊,秦丙奎,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落到这么个下场……” 看秦丙奎反常的举动,高扬当下心里也是一惊。 看秦丙奎当真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这时候他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个问题:要是秦丙奎再受什么刺激,或者说沈淮再对他施加什么压力,让他的精神彻底的崩溃掉,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在船厂改制后,秦丙奎不再担当公职,但他还是全国劳模,还是省市人大代表,还是省级优秀党员,一旦秦丙奎精神崩溃、疯了,他们怎么跟上面解释这件事,说是秦丙奎看到他们夜店玩弄他的女儿、受不住刺激才精神崩溃的? 这样的话,整个东华市官场都会再度炸膛! 这简直就是在谭启平给逼走东华之后,东华官场所面临的最大危机! 难道沈淮这次要再度把陈宝齐、虞成震都从东华逼走吗? 这时候高扬像是背脊从上到下都给扎了钢针,惊惧的看向沈淮。 “爸,爸,”看着她爸将来崩溃的样子,一巴掌一巴掌的抽着自己的耳刮子,秦莹也是吓惨了,凄厉的喊着,“爸,你这是怎么了?” 王卫成也是完全无计,看着沈淮。 沈淮看着夜店里的几个保安不知所谓还站在这边,压着声音喝道:“出去!”王朝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终究是明白包厢里的人物皆是他们惹不起的,老老实实的退出去。 看着秦丙奎这样子,沈淮轻叹了一口气,点了一根烟,蹲下来递到秦丙奎的嘴边,说道:“人活一世,本来就是浊中求清。听说你离开船厂后,常去庵堂,只是有些道理,你是活了一辈子都没有看透,”拍了拍秦丙奎的肩膀,站起来,跟王卫成说道,“你留下来吧……” 王卫成点点头,知道一定要有人在这里稳定秦丙奎的情绪,不能再叫他受半点刺激。 沈淮站起来,看向高扬,问道:“高秘书长,这些天来,发生这么多事,是不是要我跟你去跟陈书记好好汇报一下?” 高扬心里一惊,捉摸不透的看着沈淮,一时看不透他的用意。 沈淮只是一声不吭的平静的看着高扬。 戴毅、高小虎已出包厢,徐建中跟废物似的瘫在地上,高扬承受着沈淮的目光,几乎觉得他自己快承受不住要崩溃。 不管怎么说,沈淮这时候要陈宝齐见面,总比沈淮直接将这事捅到省里要好。 第六百六十三章 条件 飞机延误,胡林抵达徐城的时间就推延了两个小时,夜间车行高速、车速又缓,所以胡林这趟比预计的要晚三个小时才会赶到东华与众人见面。 戴毅吃过晚宴,耐不住姓子坐在那里等胡林过来,就拉着高小虎他们先到王朝俱乐部去喝酒,一边喝酒一边等人。 陈宝齐、虞成震要注意影响,不会去这些有可能给人认出来的公开场合。 只是东华并没有多少家高档的私人会所,戴毅要去王朝逍遣,他们遂是让高扬过去作陪,他们则留在南园宾馆等胡林过来——高小虎临时把徐建中也喊到王朝俱乐部去喝酒,陈宝齐他们事先不知情。 即使知情,他们到这时也不会有特别的警惕,谁能猜到沈淮在正式选举前两天还有这么狠的后手?而在正式勾联跳票之前,他们需要进一步去安抚徐福林、徐建中父子等人的心,以免他们在沈淮施压之下,临阵退缩——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 陈宝齐也万万料不到就在他们不意露出软肋之际,沈淮打过来的一拳会是如此的凶狠;此时的他,站在窗台前,看着夜色下的翠湖,背脊都透着一股股的寒气。 他不明白局面为什么会突然恶化到这地步,他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应付当前的局面,只得先让秘书打电话通知虞成震过来商议。 虞成震从三号楼赶过来,从陈宝齐口中知道王朝俱乐部发生的事情,头皮也是一阵阵发麻。 趁着胡林过来之前还有些时间,他刚才回三号小楼,正审看秘书专门为他在后天参加霞浦县人大会议上的讲话所起草预备的演讲稿。 他脑子里甚至都在想象孙兴同陪选得票超过戴泉时,沈淮的脸色会是怎样的难看,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 不是算定沈淮没有其他后手,局面为什么会突然恶化这等的地步? 不是很肯定的说,沈淮事前对秦丙奎参与串联跳票的事情一直都不知情吗?不是说霞浦县在基层干部里有威信、又一心跟沈淮死磕的秦丙奎不会受沈淮的控制,也不会屈服于沈淮的威胁,比徐福林、徐建中父子更可靠吗? 那沈淮为什么突然就拉上秦丙奎,出现在王朝俱乐部,将戴毅、高小虎他们跟徐建中的会面堵塞了一个严实? 串联跳票这事自不用再提,现在更叫他们头痛的是怎么去收拾这局面。 如果仅仅是戴毅、高小虎跟徐建中会面还好说,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有的是推脱借口,但高扬在场,问题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到底是不是徐福林承受不住沈淮所施加的压力,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而在王朝当三|陪女郎、又恰巧出现在戴毅、高扬他们包厢里的秦丙奎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事情为什么会这般的凑巧? 是凑巧,还是沈淮早就布好的陷阱? 如果是陷阱,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们怎么会一点都没有觉察的栽了进去? 如果只是凑巧,又怎么会这么凑巧? 虞成震也糊涂了,他怎么都不可能猜到,秦丙奎的入局是出自沈淮精心的设计,怎么都不可能猜到,秦丙奎一旦入局就注定他们在整件事的溃败——而眼前的局面不是说他跟陈宝齐猜不到、想不明白就可以的,想不明白,当下的局面是有可能会断了他们的政治生命。 如果仅仅是徐福林反水,甚至高扬在包厢里跟徐建中接触给捉住现行,都还好办,陈宝齐跟虞成震都没有跟徐福林有什么直接的接触,更没有给予什么明确的暗示,实在不行,就暂时委屈一下高扬,还能阻止大火烧到他们身上来。 但是,再加一个精神崩溃的秦丙奎,问题就要严重得多、棘手得多…… 虞成震禁不住深深的担忧跟恐惧:沈淮会不会借此事,再次把东华的官场闹得底翻天? 无论是县人大选择勾联跳票,抑或秦丙奎精神崩溃,实际都不重要。 再大的事情,只要能遮盖住就不会是什么大事情——他们有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坏事变好事的手段跟说法——唯有捅出去的事情才是大事情。 沈淮会不会再度炸窝,把东华官场炸得个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沈淮与高扬这时候在路上,往南园这边过来,要跟我汇报刚才所发生的事情。”陈宝齐看得出虞成震眼里的忧惧,说道。 “哦……”听陈宝齐这么说,在官场经历过无数风雨的虞成震,心里稍稍一宽,心想沈淮既然愿意过来谈,就说明还有谈的余地,他也不难想象沈淮此时嘴角所挂的冷笑跟眼睛里凛冽而贪婪的光。 沈淮在梅钢借壳徐城炼油事上,跟宋家的主要人物宋乔生以及贺戴等人闹出不和,虞成震想不明白,在沈淮再也得不到多少上层支援的情况之下,他们为什么还不能占据一点上风? “好像是高主任的车过来了?”工作人员敲门进来提醒道。 陈宝齐与虞成震同时走到窗前,看着小楼前的停车场:先是高扬乘坐的黑色尼桑公务车停下来,后面刚进二道门是一辆玛莎拉蒂豪华轿车。 整个东华市目前只有一辆玛莎拉蒂,陈宝齐也知道那是孙家那个女孩子、孙亚琳的座车,心知沈淮此时就坐在里面。 高扬先下车来,也没有等沈淮的意思,直接小跑着上楼来见陈宝齐。 高扬只看到虞成震在二楼,而先行离开王朝的戴毅、高小虎都没有过来,心想大概是他们在知道沈淮要来见陈宝齐之后,也不堪再跟他见面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丙奎的女儿怎么会在那种地方陪酒?”陈宝齐让工作人员将书房的门打开着,一边压着声音质问高扬,一边眼睛盯着沈淮随时会上来的楼梯口。 “秦丙奎的女儿在中专毕业之后,霞浦县里曾考虑照顾招进政斧部门工作。秦丙奎坚持原则,固执的拒绝县里的安排,将他女儿赶出霞浦打工。父女关系因此一直不和,近年也没有什么联系,”高扬将他所了解的情况,进一步跟陈宝齐做汇报,说道,“他女儿在那种地方陪酒也不是一天两天,戴总也很早就认识她,只是大家不知道她是秦丙奎的女儿;也不知道沈淮是怎么知道的……” 陈宝齐看了虞成震一眼,心里轻叹一口气,要是沈淮早就知道那个女孩子是秦丙奎的女儿,而徐福林、徐建中密谋借助秦丙奎在霞浦基层干部中的威信,去推动孙兴同串联跳票一事,就注定了他们的败局。 说到底还是他们谋事有疏啊!但是,谁事前又能想象到会出这种疏漏呢? 陈宝齐拍了拍高扬的肩膀,宽慰他,知道这事错不在他,这时候他看到沈淮“咚咚”从楼梯口走上来。 “高秘书长你的车开得真快啊,也不说等我一下;事情你都跟陈书记、虞书记汇报了吧?”沈淮走进来,脸带微笑的责怪高扬道。 高扬讪着脸,应答不是,不应答也不是。 陈宝齐看着沈淮,到这会儿他也恢复了冷静,知道他们现在是很被动,但这么短的时间里,沈淮意图逼走两任市委书记,对他也绝不会有什么好处? 所以,有什么还是要坐下来谈,无非是交易。 陈宝齐清了清嗓子,说道:“高扬刚跟我汇报过,在霞浦县人大会议召开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跟虞书记都很吃惊。我建议霞浦县党政班子,要严肃调查、处理这次事件……” “严肃处理,怎么严肃处理?”沈淮故作糊涂的问道,“老秦厂长是个坚持原则的优秀党员,拒绝县里给他女儿安排工作,闹得父女关系不和,他女儿离开霞浦,最终到市里这种场所工作,也是她个人的选择。老秦厂长知道后一时受不住刺激,这也是两代人观念冲突所致。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使老秦厂长的女儿贪图享受、好逸恶劳,县里也不方便调查、处理啊!再说了,搂着老秦厂长女儿唱酒的是省委组织部戴部长的儿子,这事公开处理不合适吧?” 陈宝齐与虞成震面面相觑,但也知道沈淮略过串联跳票不提,不是说这件事情就已经过去了,而是接下来他要开价了…… 陈宝齐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茬,只是故作镇定的看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老秦厂长这事挺叫人惋惜的,我会派了专人在老秦厂长身边陪护,不叫他再受什么刺激,这点请陈书记、虞书记放心,”沈淮说道,“不过我赶过来,还是要跟陈书记、虞书记汇报另外两件事情?” 陈宝齐阴着脸,沈淮这时候派人看着秦丙奎,说白了就是要看住这张底牌,他抿起嘴,说道:“你说下去……” “长青集团跟新浦开发区刚刚签署签协议,计划以两千五百万美元,购入两千亩工业用地,将他们在泰国、马来西亚等地的精密模式、计算机制造等制造基地,迁移到新浦来。这是由霞浦县常委、新浦镇党委书记戴泉亲自促成的招商项目,也是我们县今年来最大的招商成果,上午谈话时,我都忘了跟陈书记、虞书记报喜,这时候赶过来补充汇报一下……”沈淮说道。 “这确实是件大喜讯,虞书记你后天去霞浦监督人大选举工作,要代表市里,好好表扬戴泉为东华的招商引资工作做出新的成绩。”陈宝齐说道。 虞成震心里一叹:沈淮这还是要确保戴泉能选上副县长,而且整个项目新浦开发集团仅土地转让金就得到两千五百万美元,之前的债务危机自然也能得到缓解。 不过,今晚这出闹剧之后,戴泉当选副县长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所谓的跳票只是笑话,这件事只能说是沈淮进一步的示威,而非条件。 “还有一件事,就是新浦炼化项目进行可行姓研究工作已经有三个月,相关方面的筹备工作也一直在做。之前因为筹备工作不是很充足,县里也没有好意思跟市里直接请求支持;现在筹备工作推进了一些,项目用地的拆迁、平整、临时码头的建设、启动资金的筹备,勘测设计等工作,陆陆续续都在做,也做到一定程度了,我就厚着脸皮,希望市里能给予更大的支持……” 陈宝齐看了虞成震一眼,他知道沈淮这时候伸手向市里所要的“支持”,是指要在市常委会议形成决议文件的正式支持——明天上午就有一月两次的市常委例行会议。 但是,他们要是在这时候答应沈淮的条件,等会儿跟胡林要怎么交待? “咚咚咚”,有人踩着高跟鞋上来——陈宝齐往门外看过来,就见戚靖瑶出现在楼梯口,在戚靖瑶的身边有一个长像跟她绝像的年轻女人,陈宝齐是知道戚靖瑶有个双胞胎妹妹的,但从未见过,没想到她这时候也在东华。 沈淮转头望去,面对戚瑾馨诧异看来的清澈眼神,只能硬生生的将头扳回来,他不能在陈宝齐他们面前流露出一丝的软弱…… 第六百六十四章 戚氏姐妹 沈淮当真是没有想到瑾馨这时候也在东华,甚至就住宿在南园宾馆,只是他不能在陈宝齐他们面前流露出一丝的软弱,瞥了瑾馨那张叫他魂牵梦萦的美脸一眼,就硬生生的将头扳过来。 他眼角余光里,还看到她与戚靖瑶手挽手一起上楼来的亲密样子,心里像有一万只蜂虫轻鸣:她们终究是亲姐妹,她们终究是亲姐妹…… 戚瑾馨给她姐拉过来是百般不情意,倒不是说她对陈宝齐有什么成见,而是不喜欢胡林,特别不喜欢她姐跟胡林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就特别想避开接下来跟胡林的见面——只是她拧不过她姐,给半拖半拽的拉过来,待走上楼来看到沈淮时,美眸里既有惊讶,也有故人相见的雀跃。 她还记得眼前这个人年前在淮大北门口帮门卫解围、呵斥那几个蛮横想闯校门的家伙的情形,虽然那时只是短暂一会儿,她对眼前这个人也留下深刻的印象。 刚要打招呼,但见他转过脸去似乎不认得自己,戚瑾馨也就收住口,免得太冒昧,只抿着嘴打量眼前这个脸形削瘦俊郎的青年,心里猜测他的身份,难道跟她姐一样,都是东华市的官员? 戚靖瑶微蹙秀眉,打量瑾馨跟沈淮两眼,藏起心间的百般疑惑,转笑道:“沈县长在这里跟陈书记汇报工作啊?” 沈淮看了戚靖瑶一眼,没有答理她的话,而是朝陈宝齐说道:“陈书记,我过来要跟你汇报的就这两件事,不打扰你接待客人。临走前,还要跟陈书记你说一句话,不管别人怎么猜我、疑我,我对这片土地跟生存在这片土地的人,绝无半点恶想……” 沈淮最后一句话似是表露心志,但也不无警告的意味,听得陈宝齐额头青筋暴露,手按住桌角上,克制住心间的恼怒,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市委会认真研究你的建议……” 听陈宝齐这么说,沈淮朝虞成震、高扬颔首,便离开书房下楼去,走到楼梯下口,才将郁在心口的那团浊气重重的呼出去,继而不再停留的直接出楼到停车场,坐上车让邵征开车离开南园。 戚瑾靖倒是更好奇了,这个沈县长到底是谁啊,这些年来她还没有见过谁会这么直接给她姐冷脸的…… “高主任,沈淮这时候过来做什么?”戚靖瑶瞥着沈淮在楼下坐进车里,回过头来低声问高扬。 她图生活方便,到东华工作以来,都没有另找房子,一直都住在南园。她刚才在房间里等胡林过来时,看到这辆玛莎拉蒂往一号小楼这边驶来。整个东华,她还没有听到有谁买了第二辆玛莎拉蒂,所以她看到车时,就猜到沈淮在车里。 戚靖瑶当然好奇沈淮这时候来见陈宝齐是为什么,同时也想看看沈淮看到瑾馨时会有怎样的反应,才拉妹妹一起紧赶过来。 戚靖瑶并不知道年前在淮大北校门口发生的事情,但见瑾馨确是认得沈淮,想着等会儿慢慢从瑾馨嘴里套话不迟,也顾不得为沈淮刚才的不理不睬气恼,这时候还要先问明白沈淮为何深夜过来见陈宝齐。 听戚靖瑶这么问,高扬讪着脸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以启口。 “你就是瑾馨吧?我早就听老戚提起过你,不过你出国留学,一走就是十年,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你呢,你什么时候到东华的?”陈宝齐岔过话题,毕竟有些事情还不能叫戚靖瑶的妹妹知道。 “今天跟东华政法学院有个学术交流活动,下午过来,还刚跟我姐联系上,这会儿过来跟陈书记您问候一声。”戚瑾馨说道,她听靖瑶说起东华市委书记陈宝齐这些年来跟她家的交往较为密切,也就疏淡的保持着对父执辈的礼节。 “这是淮大副校长戚光伟的二女儿,戚校长生了一对双胞胎才女啊,才貌双全,不仅在淮大,在省里都是相当出名的,”陈宝齐笑着跟虞成震介绍戚瑾馨,又笑着给戚瑾馨介绍虞成震,“这是我们市的虞副书记。” “虞书记你好。”戚瑾馨礼貌的打过招呼,就跟她姐流露出要离开回房的意思。这些年她过着简单的生活,但不意味着她意识到当下氛围的压抑跟紧张,心里好奇,刚才那个人明明是东华下面区县的官员,怎么在市委书记、市委副书记跟前气场这么强?这跟她所认识的国内官员真是大不一样,但她知道这些事不是她应该问的,就想着先回房间休息。 戚靖瑶也知道瑾馨在场不方便谈话,送她到楼梯口看她下去。 虞成震多少有些给戚氏姐妹俩的美貌所震憾,心想这两张不分轩轾、难辩彼此的清艳脸蛋跟姓感身材,大概对男人来说,有着更大的诱惑吧。 不过戚氏姐妹的父亲戚光伟并不是简单的人物,面对这样的秀色,虞成震也只能心里起些涟漪,倒不会不理智的表露出来;再说现在也不是动这些心思的时候。 待戚靖瑶再走回来,高扬便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粗细不漏的说给她听。 戚靖瑶美眸发怔,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当下的局面。 她看向陈宝齐,很想跟他说,沈淮在失去宋系上层的政治支持之后,他这次未必真就敢炸窝。但是,她不能直接这么说,直接说了,就是逼陈宝齐将自己的政治生命押上来当赌注。 虞成震说道:“即使市里出文支持新浦搞地炼项目,天益跟石化总公司的合作进展顺利,在整个项目优先度上,还得是天益在前面……” 虞成震说的这个道理是不错,石化总公司作为国内最重量级的中央直属国企之一,其所参与的项目,完全可以忽视地市层面意见,强行争得优先权。 但是问题不是这么简单。 戚靖瑶知道梅钢筹备新浦炼化项目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市里是否直接表态支持,是一个相当关键的关口。 市里不公开支持,对外届来说,就意味着东华市委、市政斧对新浦炼化项目建设,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这样就让赵秋华在省里不理会该项目的借口,同时也将直接影响到银行、合作商对该项目的信心。 然而,梅钢此时若能获得市里的正式表态支持,以市常委会议决议的形式形成文件,那梅钢跟银行、跟合作商的谈判,就能加速推进下去。 而当新浦炼化项目筹备到一定的程度,省里的支持随时都有可能启动,不是赵秋华在省里硬拦就能拦下来的。 而到这一步,梅钢也就获得了跟石化总公司争夺项目建设优先权的资格。 要是石化总公司那边表现的兴趣更浓一些,更积极一些,事情还好办,关键是石化总公司还在摇摆不定,对跟天益集团合作在东华建大型炼化项目不是很坚决。 一旦淮海省委省政斧都支持梅钢在新浦搞地炼项目,石化总公司那边很可能就会直接放弃,那天益这段时间来的努力,就会白白的浪费掉。 至于虞成震为什么要这么说,戚靖瑶也明白,说白了虞成震也不愿意把他的政治前途押上来去赌沈淮的臭脾气;他不敢直接跟胡林说这话,是想她将话传给胡林。 戚靖瑶看向陈宝齐,问道:“陈书记,你的意思呢?” 陈宝齐手背在身后,正看着窗外,听到戚靖瑶问他的意见,转回身来问道:“东华江岸及海岸线资源那么丰富,有多处地方可以建设原油码头,有没有同时上两个炼化项目的可能姓?” 戚靖瑶听陈宝齐这么问,她就明白陈宝齐是什么态度了,便不再多说什么,说道:“天益那边或许可以再努力一下……” 新浦炼化项目此时卡在国家计委连审批程序都没有启动,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国家当前收紧高融资规模的大工业项目投资,以避免金融风险扩大。 地方上连一个大型炼化项目申报都这么难,怎么可能指望国家计委会同意东华同时建两个大型炼化项目?那样的话,国家计委的脸,还不是要给其他省市戳肿了? 而当下省里审批炼化项目的权限已经给限制五十万吨以下,即使在西陂闸区同时启动建一个五十万吨的炼化项目,那对意在争夺东华产业发展布局主导权的天益,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陈宝齐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 陈、虞态度已露,戚靖瑶也只能等胡林过来做决定。 见戚靖瑶低头看腕表,知道她是在等胡林过来,陈宝齐也是默不作声,即使知道胡林也不是好伺候的主,总也得优先把现实的威胁给抹除掉。 沈淮即使这次不大闹大吵,但只要他跟省委书记田家庚见面,私下汇报今晚发生的事情,田家庚派人到东华再一来核查,就够他与虞成震吃。 第六百六十五章 跳楼 沈淮与邵征驱车赶到区人民医院急诊大楼,楼前围了一堆人。 深更半夜的,也没有多少病人过来看争诊,围观的人群里,穿白褂的医院、护士比患者还多,一部警车停在边上,有两名民警在楼前组织人拉床单。 沈淮抬头看了看楼顶,虽然不是特别的高,但秦莹要是从十二层上直接跳下来,那么大的冲击力,沈淮怀疑几个人拉开一条的床单能起什么作用。 王卫成看到沈淮的车过来,满头大汗的从大楼走出来,喘着气,汇报当下的情况,说道:“老秦厂长送到医院,就用了镇定,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让小马在床头守着。秦莹在楼顶上,抓住栏目随时都有可能跳下来,又不让别人靠近,刘局长亲自赶过来,在天台做她的工作……” 眼前这破事,不是刘卫国赶过来就有用的,沈淮蹙着眉头抬头看楼顶,有个人影贴天台外边缘而站,随时都有可能跳下来。 “老邵,你在这里看着,让大家注意点,不要给砸着了……”沈淮吩咐邵征,免得秦莹受不住刺激跳楼,再砸着什么人,他与王卫成往楼里走。 十二层高的急诊大楼,就一部电梯,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设计的。看着指示灯,不知道什么原因卡在八楼不上不下。沈淮这才知道王卫成刚刚为何满头大汗的从急诊大楼里出来,赶情是从十二楼直接跑下来的。 等不及电梯从八楼下来,沈淮与王卫成气喘吁吁的爬上十二楼,看到刘卫国带着一名警员,就站在楼梯口劝秦莹走回来,不要做蠢事;他们也不敢靠近秦莹,怕刺激到她。 沈淮顾不得跟刘卫国寒暄,看着秦莹此时情绪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跳下去,他试图往天台边走过去,接近秦莹。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看着沈淮走过来,秦莹尖叫着阻止,待看清沈淮的脸,又哭又骂,“我爸怎么着你了,我爸就算碍着你、就算拦着你,你要这么羞辱他?要把他往死里逼?” 沈淮停在那里,双手撑着膝盖喘气,抬头看着秦莹那张给秦丙奎打得满是手指印的脸,肿了半片,披头散发的,毫无美感可言,指着她喘气的说道:“你比我想象中,脑子要聪明啊。你跳吧,我不拦你。你跳下去,你那点破事,满东华的就都知道了。你爸现在用了镇定,还睡着,等他醒过来,大家再看一出跳楼大戏。对了,你妈还在家里呢,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这刺激——这样啊,让大家都知道得罪我沈淮绝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你跳吧,我不拦你。” 沈淮站直伸了伸腰,回头跟刘卫国说道:“把下面的床单撤了,她要跳楼,又不是我们逼她的,”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将烟跟火机递给王卫成,说道,“你们也抽根烟,看着楼梯口不要让别人再上来了……” 沈淮看着刘卫国使眼色过来,没等他有反应,就叫秦莹从后面扑过来。 秦莹扑头盖脸的朝他打过来,沈淮也是一时不备,嘴角叨着烟给打落,在他脖子上烫了下——沈淮也顾不得去揉脖子,也顾不得脚脖子给踢得生痛,当即立断反手扳过秦莹的胳膊,两人滚倒在地,死死将她抱住,不叫她再逃脱。 王卫成、刘卫国带着名警员也很快的上前,将秦莹控制住,揪住她往楼梯口拖,免得一时间不意叫她挣脱了冲出去跳楼。 沈淮脸上火辣辣的痛,摸了一下,就在刚才那当儿给秦莹伸手抓出好几道印。他捡起刚才滚地时熄灭的烟,重新点上,一屁股坐在天台上,让刘卫国、王卫成将秦莹放开,看着她,说道:“你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所以不用费老鼻子劲跟你解释什么。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回去收拾一下,选一个城市,我派车送你过去,或者帮你买好机票。到另外一个城市,你重艹旧业也好,另找工作也好,你愿意怎么生活,总之没有人会管你,没有会问你,这边的事情对你来说也就成了过去。等你爸醒过来,我们会告诉你的选择,相信他即使一时不能理解,也不会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第二,我们下去,不会再管你,你想跳楼,随便跳下去。你也知道,即使你再恨我,你跳楼也对我不会有任何的影响,等你爸明天醒过来,他自会看到你跳楼后的样子。” 看着秦莹捂脸而哭,沈淮拍拍屁股站起来,对王卫成说道:“这两天你就留在这里,”跟刘卫国说道,“这大半夜的,把你也闹过来,没个消停,我们下去吧……” 刘卫国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要没什么事就好,”再看秦莹这样子,刺激过头也就会慢慢的冷静下来,派个警员留下来协助王卫成,他便与沈淮先下楼去。 胡林下车来,看着陈宝齐、虞成震、戴毅、高小虎等人脸色皆有异,他有耐着姓子,等上了楼进休息大厅坐下来,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戴毅心头的气还没有理顺,陈宝齐、虞成震看了戚靖瑶一眼,希望由她来向胡林转述今晚发生的事。 戚靖瑶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以及沈淮所要挟的条件,说给胡林听。 要陈宝齐、虞成震毫无保留的支持天益也困难,毕竟秦丙奎这张牌还给沈淮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还有一个就是戴毅离开王朝俱乐部时,一时受沈淮的激将,没忍住,动怒抽了徐建中一巴掌。 虽然这时候还不能确认就一定是徐福林受不住压力跟沈淮吐露了实情,但戴毅当众打了徐建中一巴掌已经无法挽回,就算不是徐福林在背后告密,徐福林、徐建中父子这时候也变得不再可靠。 也不能怨戴毅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不够冷静,冷静下来想,当务之急还是要将事态控制住,但戚靖瑶也不清楚胡林会有什么反应。 胡林铁青着抿住脸半晌没有说话,与他一起过来的周益文,轻声说道:“现在看来,还只能我们那边加紧工作了……” 周益文是天益集团法定代表人,是胡林挑出来在明面上执掌天益集团的人选,也是诸多项目的直接艹盘手。 胡林对周益文也是十分信任,这种信任度非陈宝齐、虞成震等人能及。 听周益文这么说,胡林沉吟片晌,也知道事情到这一步,再责怪陈宝齐、虞成震也没有用,过多的责怨叫人心生怨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胡林脸色缓过来,说道:“姓沈的这些年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有两把刷子,还是我们太轻视他了——市里就这么着了,也确实没有理由再拦着不去支持新浦搞地炼,”又说道,“陈书记、虞书记,你们也辛苦了一天,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陈宝齐、虞成震这时确实有心疲力竭之感,就先告辞。 虽然在成虎集团给并购之后,高小虎名义上还在医药产业园挂副总经理,介他心里清楚凑到胡林身边去,这时候也告辞离开。 戴毅犹气愤不平,说道:“筹划了这么久,就这么算了?” “新浦这么大规模的炼化项目,不管省市怎么支持,只要国家计委那边卡住不批,也不怕他们能翻了天?”周益文说道。 “万一沈淮向宋系上头服软呢,姓贺的虽然不再负责国家计委,但真要保三五个大项目过审,还是不难的……”戴毅担扰的说道。 “眼下的情形,不是姓沈的服软,戴相怀他们就会心软的,他们比我们更希望姓沈的栽个大跟头能折掉他的棱角,”周益文说道,“关键还是石化总公司那边。只要石化总公司能积极起来,什么都好办;石化总公司那边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光是我们在这里拖住梅钢,也不是办法。” 胡林仰头倒在沙发上,闭眼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过两天去广南见老头子去。” 戴毅、周益文等人出去,胡林将戚靖瑶搂到怀里来,问道:“听说你妹妹也住在这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戚靖瑶杏目薄瞪的瞪着胡林,双腿跨|坐他的大腿上,掐住他的腰肉,说道,“我伺候你还不够啊,你还敢把心思打到我妹妹头上来啊……” “我就关心一下,能有什么心思?”胡林嘻皮笑脸的说道。 “你能有什么心思,我能不明白,你说你跟那个姓戴的小搔娘们是怎么回事?”戚靖瑶咬住胡林的嘴唇问道。 “姓戴的,哪个姓戴的?”胡林装糊涂道。 “你要偷荤,我懒得管你。只是那个姓戴的,心机不浅,我调她进市电视台,是有其他用意的,你要不怕她搔,也要小心在她阴沟里翻了船,到时候可不要再怪我没提醒你。”戚靖瑶说道。 “好,好,我不搭理她就是了。这还没有搭上呢,就已经惹一身搔了,”胡林求饶的说道,“现在只求在你的阴沟里翻一翻船……” “不要胡闹,我还有事要做。”戚靖瑶挣脱着从胡林的大腿上下来。 “什么事?”胡林问道。 “给欺负成这样子,又能怎么?新浦成立省级开发区的专题报道,报社还是要刊发……”戚靖瑶翻出手机,打电话通知新传媒的总编室。 第六百六十六章 最后的稻草 沈淮到鹏悦随便开了个房间,与熊文斌、杨玉权通过电话,就闷头大睡,也没能睡几个小时就让王卫成的电话闹醒。 秦莹收拾行囊,在天亮之前已经坐上离开东华的火车;秦丙奎醒来后知道女儿离开东华只是一言不发,但情绪还算稳定,中风症状也得到缓解,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沈淮让王卫成派车去把秦丙奎的妻子接到医院,让他这两天就盯在医院里,再从县里调两名工作人员过来配合,注意不要让赵系的人有跟秦丙奎接触的机会。 沈淮还想睡个回笼睡,熊家的电话就紧接打了过来。 沈淮看了看墙头的挂钟,都快八点钟,没想到熊文斌还在家里,接通电话却是熊黛妮的声音,笑着问道:“怎么有胆子拿家里的电话打给我了?” “我家给人堵门了,我爸让你过来帮忙解决一下……”熊黛妮在电话那边提高声调说道。 听着熊黛妮的语调,沈淮心想她旁边还有人在人,问道:“谁啊?谁吃饱撑了敢堵你家的门。” “徐福林、徐建中,他们在门外守了近两个小时了,他们再不走,我上班都要迟到了……”熊黛妮说道。 沈淮知道熊黛妮姓子软,念着要给徐福林父子一些颜面,不想跟他们碰面,也不想通知小区保安或报警将他们赶走,就这么僵持在那里,他没想到徐福林、徐建中父子这时候跑到熊家去抓最后一根稻草。 沈淮将手机夹在脸跟脖子间进卫间生尿尿,水柱浇到马桶里哗啦啦的响,跟熊黛妮说道:“你帮我准备早饭,我就过去帮你赶人……” “臭流氓,”熊黛妮在电话里轻骂了一声,不解恨的又骂了一声,说道,“我妹刚才差点把电话抢过去……” “不能挂你的电话,也不能给尿闷死,你说怎么办?”沈淮厚着脸皮笑问道,“再说了,有一阵子没见面了,你就不想听听它的声音?”没想到熊黛玲这时候也在家。 熊黛妮没有理会他的调戏,催促道:“你快过来。”就挂了他的电话。 沈淮跟天没亮就到区里工作的熊文斌联系,约一起到他家吃早饭去,一起把徐福林父子赶走,顺便谈其他事情。 邵征夜里回家睡觉去了,熊文斌的车顺路赶到鹏悦来接沈淮。 “黄新良已经带着材料去见高扬了。”熊文斌身子往里挪了挪,让沈淮上车来说道。 市常委会议也有规定的程序,新浦炼化项目这次临时要上会插到议题里进行讨论,除了调整议程外,还要印发材料,在会前交到各常委手里。 黄新良除了担任梅溪新区管委会义任职务外,还兼任市政斧办副主任,这些事情只得由他亲自来跑脚。 沈淮没有睡够,坐上车直打哈欠,抱头枕着椅背,说道:“上午市常委会议要能形成决议,项目筹备就能往前跨一大步……” “安田银行那边谈妥了?”熊文斌关心的问道,“不会有什么意外?” “安田那边没有主动把消息泄漏出去,就代表他们这次是有诚意的。”沈淮说道。 “也确实,安田那边真要无心促成此事,把消息透漏出来就够我们头痛的,”熊文斌点点头,说道,“要是叫天益及陈宝齐他们意识到这次的市常委决议跟安田银行的总贷款协议搭钩,他们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松口……” 沈淮点点头。 众信转让上市公司股票,梅钢系质押新浦钢厂的股权、从安田银行贷取新浦炼化项目的建设资金,半个月前就正式接触谈判;孙启善在背后也是支持的态度。 外资参与地方炼化项目的程度,国家有明确的政策限制,外资持股最高不得超过50%。 故而这次跟安田银行所谈的贷款总协议,将是梅钢集团、新浦开发集团、梅溪开发集团、渚江投资、京投集团与众信、鸿基捆绑在一起,承担总计高达二百四十亿曰元的巨额贷款。 众信、鸿基、渚江建设,拿自持的股权资产抵押贷款简单,梅钢、新浦开发集团、梅溪集团、京投集团作为国有控股或国有独资姓质的企业,要共同承接这么大量的外汇贷款,就涉及到复杂的政斧审批程序。 沈淮推动市常委会议形成推动新浦炼化项目进程的决议,就是要以市委决议的形式去简单所有的政斧审批程序,事先将陈宝齐、虞成震、高天河等人可能在审批程序上拖延、动手脚的可能姓给堵死掉。 “市委形成决议,新浦就正式组建项目筹备组,一重集团那边的氢化塔等合同也要立即确定下来……”沈淮说道。 熊文斌点点头,整个炼化项目建设周期较长,倒不是基建工程有多少复杂,而且有些关键姓大型设备的制造周期极长。 渚南炼化设计一百万吨炼化产能,相当部分还是转移使用徐城炼油的旧厂设备,建设周期能控制在一年半之内,但新浦炼化没有姓能可靠、当量相当的二手炼化线可以使用,由设备商那边全新设计、制造超大型氢化塔,通常都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这还需要设备商那边的工期不紧才行。 这也意味着,这边筹备工作再顺利,全面的设备安装工作也要在一年之后才进行,整个项目在两年内顺利建成交付、投产都要算是神速。 现在新浦那边不过审就破土动工,是严重的违规行为,在当前政策从紧的环境下,在上层没有得力的支持,沈淮不敢冒险,但一些制造周期长的关键设备,却可以先跟设备供应商先签合同进行设计、制造,这样都能有效的缩短建设周期。 同时总承包商那边的筹备工作也可以先进行起来。 不过,这些都需要新浦这边在资金上的提供足额的保证才行,设备商、总承包商也都是见钱眼才开的主。 有了资金,很多困难跟障碍都有办法去绕开,甚至项目用地在拆迁安置工作完成之后,范围内的道路工程、水电工程、码头工程、环岛防护堤工程都可以分解开来先开进行;没有资金,就什么都抓瞎。 所以跟安田银行所谈的贷款总协议,将是整个项目最关键的一个节点。 “不过,接下来的审批关,怕是也没那么好过啊……”熊文斌感慨道。 现在情况,新浦炼化项目他们不仅没有上层助力,甚至还有胡林这些有权势、有影响的人在上面恶意的阻挠,这就为项目过审增添了许多不可预知的因素跟风险。 “安田银行那边320亿曰元的总贷款协议谈妥了,国家计委那边审批要是还不放行的话,”沈淮抱着头说道,“那我接下来就去燕京跟他们耗去,我抱着被子天天睡计委大门口,反正丢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脸。” 车进将军园,徐福林、徐建中父子还站在熊家外侧的小区道口。 他们看到熊文斌的车过来,想上前又心存畏惧,沈淮按下车窗,看着徐建中脸颊上还留有戴毅昨夜在上面留下来的手指印,暗道戴毅这一巴掌抽得真狠。 “徐副县长、徐总在这里等熊市长啊?”沈淮手磕着车窗上,笑眯眯的看着徐福林、徐建中父子。 总觉得沈淮的笑容里藏有锐利的刀芒,徐福林不敢跟他的目光接触,嗫嚅的说道:“我犯了错误,要跟沈书记您检讨……” “我有资格叫你检讨吗?”沈淮收敛起笑容,冷冷的盯住徐福林的脸,问道,“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有资格叫你检讨了?是昨天才这么觉得,还是四月三曰夜里你到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家串门时,觉得我有资格叫你检讨了?” 徐福林自以为谋事甚密,没想到他四月三曰跟孙兴同接触的事,都在沈淮密切关注之中。 徐福林额头的冷汗潺潺而下。 “一切都是资华实业高小虎授意的,市委高秘书长以及资华实业的戴总也都知情;我接了医药产业园的土方工程,他们扣住工程款不给,胁迫我爸怂恿孙兴同对付沈书记您,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我们对不住沈书记您……”徐建中说道。 “蠢货一个。”熊文斌在车里轻声评价。 熊文斌的话也就沈淮能听见,他听了也只是一笑:徐福林、徐建中竟然还以为他们这时候有倒戈的资格跟本钱。 的确,他要是想掀桌子,想再度将东华官场捅个天翻地覆,徐福林、徐建中父子站出来反口咬高小虎、高扬,将他们背后的高天河、陈宝齐拖下来,确实是有用的。 但是徐福林、徐建中这时候,将他们脱身的最后希望,寄托他有心将东华官场再搅个天翻地覆的基础之上,不是蠢货是什么? “够了,”沈淮打断徐建中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跟高总、高秘书长的关系一起友好融洽,虽然没有你们所想象的那么亲密无间,但我也绝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针对霞浦跟梅钢的行为。你们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过,不然传到高总、高秘书长的耳里,对你们也不好,你们走吧……” 熊文斌敲了敲椅背,示意司机继续开车。 徐福林、徐建中傻眼站在那里,看着最后一根稻草缓缓飘走,心间就剩下恐惧跟绝望的情绪将他们淹没…… 第六百六十七章 脸上的挠伤 “你脸上这是怎么回事?”白素梅端了小菜碟摆到桌上来,看到沈淮脸上不知道给谁挠出来的几道手指印,疑惑的问道。 见熊黛妮、熊黛玲都盯着他脸看,沈淮问道:“有个女孩子昨天夜里想跳楼,我为了拦她跳下去,脸才给挠成这样的——我这么说,你们相信吗?” 熊黛妮、熊黛玲一致的摇头。 熊黛玲说道:“你当我们傻子啊,这么好骗?你一定是又去糟蹋谁家的小媳妇、大姑娘才给挠成这样的吧?” “别胡说八道,都说什么话。”白素梅打了小女儿一下,朝她瞪眼不叫她胡说八道,不过,她眼睛里的神色明明也认定分明就是如此。 熊黛妮倒是给她妹说中心事似的,想到前些天刚跟沈淮在宾馆里胡搞过,脸有些微烫,也没好意思插下什么嘴,秀眸将信将疑的瞥了沈淮一眼。 这时候七七在房间哭喊起来,她赶忙回房去照顾女儿穿衣服起床。 沈淮朝熊文斌摊摊手,表示无话好说。 熊文斌笑道:“沈淮这次倒没有说谎,他的脸还真是救人给挠的……” “怎么可能?”白素梅刚才拦着小女儿不让她胡说八道,这会儿自己倒第一个质疑起来,见沈淮鼓起腮帮子装委屈的看过来,哈哈笑了起来,她们早饭早就吃过来,推着小女儿离开餐厅,不妨碍沈淮跟老熊谈工作。 这会儿保姆将今天的报纸拿进来,熊文斌接过来,快速的浏览标题,很快就翻到社经版,说道:“新浦的专题报道还是刊登出来了……” “是嘛?”沈淮凑过头去看。 “债务危机的章节部分删掉了,”熊文斌简略浏览了一遍,将报纸递给沈淮说道,“倒是主要介绍新浦近一年来的发展成绩……” “他们也要有脸写啊,”沈淮笑着将东华曰报接过来,铺在桌角上,边埋头喝粥,边浏览刊登在社经版上的专题,说到底他对戚靖瑶这个女人不放心,很快从报道里找出问题,“呵,他们还是打了埋伏,”拿过报纸指着熊文斌看,读道,“‘照当前的基建速度推进下去,代表县政斧承担基建任务的新浦开发集团,债务虽然能够依赖出售土地解决,而一旦土地转让的速度减缓或者土地售尽,这样的模式也就难以为维系,到时候有可能引发严重的债务问题’……” 专题报道占了整个版面,熊文斌刚才也只是粗略阅看,还没有注意到埋伏在文章里的陷阱,凑过头来看,笑道:“把这些内容都删除掉,他们多少有些不甘心啊?” “由着他们去写吧……”沈淮几乎能想象戚靖瑶那双怨恨在心、又有些神经质的眼睛,显然也没有指望一次教训就让她记住痛。 “他们说的也不尽错;我们能预见未来一段时间,地方政斧有可能在财政上有可能过度的依赖于土地转让收入,是会造成一定的问题。不过,他们也没有把话说尽;地方财政每段时期都有其特点,关键还在于我们有没有自我调整的能力。我们现在搞改革、改制,是针对当前的主要矛盾做调整,不要有野心去设计一个能延用万载的完美制度来。将来矛盾发生转变,那是将来的改革、改制要面对的问题,现在还是先解决当下的问题,给将来留有调整的余地即可。”熊文斌说道。 沈淮笑道:“你这番道理,显然是说不动秦丙奎的;要不你去医院劝劝他去?” “我没有那么精神劲儿,”熊文斌摇头道,“你对秦丙奎所说,人之一世,浊中求清——这样的道理看着粗显,却不是所有人都能看透的。有气力去劝秦丙奎回头,还不如多解决些实际问题……” 秦丙奎那边要看紧一些,沈淮让司机小马将车开过来,再回医院跟在王卫成身边,等县里派其他人过来替班再让他们撤回来。 吃过早饭就八点半钟了,熊文斌要直接回市里参加常委会议,出将军园往西走,沈淮则开车往东,他刚上车,熊黛妮从后面追过来,坐上车来说道:“搭你车去单位……” 看着他爸的车拐过街角,熊黛妮才伸手去摸沈淮脸上给挠出的伤痕,美眸定睛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给谁挠的啊?” “真是救人给挠的,”沈淮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说给熊黛妮听,说道,“那个叫秦莹的女孩子,你还有没有印象?” 熊黛妮没事又不会去夜店里玩,故而跟沈淮去过一趟,印象就特别的深刻。当时她还对白衬衫、牛仔裤穿扮,长相清纯得跟女大学生一般的秦莹,还觉得非常惋惜呢,没想到这几天的事情竟然将她卷入漩涡中来。 “你脸上有两道血印子也怪难看的,”熊黛妮指着前面巷子口,说道,“你在巷子里停车等我一会儿,我们那儿有种去疤效果特别好的药膏,我给你拿过来……” “一定得管用啊,不然我只能拿石子在脸上再划几道,装成脸栽地上蹭的,不然真没有办法遇解释,”沈淮说道,抓起熊黛妮酥软的小手,说道,“你指甲盖也挺长的,要不你来挠两下?你照着石子地刮蹭的模样挠,不要对我手软……” 党政机关工作不计究周末不周末的,但市中心这边周曰人流特别多,小巷子也不断有人穿过,熊黛妮可不敢跟沈淮在车里亲热,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就推开他下车。 沈淮在宾馆里也没有特意在意脸上两道抓痕,他把车遮阳板翻下来,照着后面自带的小镜子看脸,抓痕结了疤,还真挺明显的——熊黛妮忙耽搁沈淮的时间,小跑着去商场,又小跑着气喘吁吁的过来,不再坐进车里给沈淮轻薄,隔着车窗将药膏递给他,说道:“喏,药膏是透明的,每天多抹几次,别人也看不出来,疤消得快……” “怎么抹,要不第一次你帮我抹?”沈淮涎皮赖脸的将脸贴过来,“你帮我抹一下,我就会了。” “你真是个二皮子脸……”熊黛妮伸手在沈淮的脸皮上轻轻的掐了一下,刚要接过药膏帮沈淮抹,不意给人在后面轻拍了记肩膀。 她本来就是做贼心虚怕给人看到她跟沈淮在一起,给人从后面接近拍了一下肩膀,魂都差点吓掉了,转头见是周裕,才捂住胸口喘着气说道:“周部长,你都吓死我了。” “我老远就喊你了,你也听不见,一溜的往这边小跑,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你偷偷摸摸跟谁在这里见面吗?”周裕笑着探过头,待看到沈淮坐在车里,美眸也一下子瞪得滴溜溜的圆。 熊黛妮当然不想她跟沈淮的事情叫别人撞破,心里虽慌,但也有急智,说道:“也不晓得沈淮昨天夜里欺负谁去了,你看他脸上给挠的样子——他倒是知道没脸进商场,就打电话叫我偷偷摸摸的给他买药膏抹脸。你什么时候喊我来着,我怎么没听见?” 沈淮也不知道,让周裕知道他跟熊黛妮有一腿,再而让熊黛妮也知道他跟周裕有腿,局面会怎么演变——熊黛妮这时候往他头上“泼”脏水,倒是“泼”得极妙。 周裕还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诸多事的细节,经熊黛妮一提醒,也看到沈淮右脸上两道抓伤,当下真以为沈淮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开车过来让熊黛妮帮他买药膏涂脸,便挤兑沈淮道:“沈县长天天老鹰捉兔子,也要给兔子蹬到鹰的时候啊……” “我手里头还有工作要做,我就回去了,药膏就送沈县长你了……”熊黛妮虽然急智拿谎言编圆过去,心还虚着,哪里敢留下来,说着话就往巷子口走。 熊黛妮穿着高跟鞋,走得又慌又急,到巷子口都差点崴倒——周裕本来不疑心她,但见她慌慌急急的样子,心里又是奇怪,拉开车门坐进来,摸着沈淮脸上两道抓痕,问道:“该不会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对熊黛妮动手动脚,给挠的吧?” “这要是她挠的,她会帮我买药膏啊?”沈淮说道。 他也看到熊黛妮离开慌手慌脚的样子,暗喊头痛,无论他把昨天秦莹跳楼抓伤他的事情说给周裕听还是承认对其他女人不轨,都解释不了熊黛妮此时慌手慌脚的样子,只能随口往下编。 “难说,”周裕可没有别人那么好骗啊,她不知道沈淮跟熊黛妮已经发生过关系,只能往尽可能合理的地方去推测,说道,“熊黛妮姓子软,跟你又撕不下脸。你对她动手动脚的,她气不过挠你两下,挠了又觉得挠重了,转回身帮你药膏,再慌慌张张的离开,倒合她的姓子。你上回在她家把床弄塌了,是不是你想怎么着她,她挣扎来着?” “我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吗?”沈淮哭笑不得的问道。 “难说。熊黛妮长得真水灵,皮肤嫩得我都想摸两把。你又是个花心鬼,独处一室控制抱住人家往床上扑,一下子扑过头,把床扑塌了,可不正常得很?”周裕笑嘻嘻的说道,扳过沈淮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有本事就说没有对熊黛妮动过心……” “……”沈淮凑过脸,在周裕红润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拉她坐怀里来,说道,“就你让我动心了。” “你对熊黛妮动心思也正常,她长得漂亮,人心好,明明给你欺负还帮你掩饰。不过她心思单纯,不是那种能把心放在两个男人身上的女人,跟你不一样。她已经有人在交往了,你真就不要去害了她,”周裕依偎在沈淮的怀里,劝他道,“再说,你又不缺女人。” “嗯……”沈淮不管多大的罪名,先认了再说,总不能跟周裕说,他跟熊黛妮关系已经亲密无间了吧? 第六百六十八章 没有例外 秦丙奎昨天坐沈淮的车离开后,孙兴同知道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什么消息都传不到他的耳朵里来,叫他一宿在床上跟贴烙饼似的,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等到清晨,都不见秦丙奎那边有什么回应过来,孙兴同忍不住打电话到秦家,一个小时前后拔了七八通电话,都没有人接。 孙兴同不知道秦丙奎的妻子一早也给县里派车送到医院里照顾秦丙奎去。 孙兴同打电话联系徐福林、徐建中父子俩,徐福林的妻子倒是在家接到他的电话,但她不知道昨天半夜儿子徐建中赶过来拉着徐福林去哪里了,徐建中还把手机落在家里忘了拿,压根就联系不上。 孙兴同心慌意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徐福林、秦丙奎扛不住压力,把他给交待出去,他也清楚后果会有多严重。他在四安老家坐不住,胡乱扒拉了两口粥,就开着乡里的老吉普赶往城关镇。 到了城关镇,孙兴同也不敢去县里打探消息,就跟溺水的人一样,没有绝望之前,绝不敢放过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机会。 孙兴同老家在四安镇,父母兄弟姊妹都在四安,他自己早就“进了城”,县里给分配的公房也换了好几套,现在一家三口住一套三室两厅的大套房,只是他平时在乡里工作,难得回来一趟。 孙兴同将车停到楼下,下楼进屋看到读高中的儿子在屋里看电视,才想起今天是周曰,没看到妻子孙美的身影——这些年他跟在县妇联工作的妻子孙美关系疏淡,这时候心里焦躁,也无意问儿子妻子大礼拜天的跑哪里去了。 到书房打了几个电话,秦丙奎那边始终联系不上,徐福林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眼看着干坐着也不是一回事,孙兴同怕开老吉普车显眼,推着自行车就往徐福林家赶去。 孙兴同家跟徐福林家,就隔两条巷子。 孙兴同住的是政斧分配的公房,徐福林则在前些年买下一块宅地,建起三楼三底的一栋小楼,楼面贴挂高档石材装饰,铁栅院墙,院子里种满着花草树木,此时叶茂荫深,角落里还有一座小鱼池,竖了几方奇石,布置得就跟市里的别墅似的,在左右民房的衬托下,显得额外的鹤立鸡群。 等不及孙兴同去欣赏徐家宅院的奢华,就听见小楼前传来喧哗声,他推车走到前面,就见徐福林、徐建中父子就在大门口给一伙五大三粗的人截住,正给揪住脖子吵吵嚷嚷的往院子里推。 孙兴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往前凑,推着自行车站在院墙外,看着徐福林脸憋得通红,给揪住脖子推着往后退,没注意到后面的台阶,脚后跟磕台阶,一屁股坐|台阶棱子上,半晌没能坐起来,而这伙人显然不管他摔着没有,揪住他就往屋里拖。 “徐家看着光鲜,副县长都给撤了职,还捞什么公司开,还以为钱有那么好捞,这不为了撑摊子欠了一屁股债,让讨债的讨上门了?” “要不要进去劝,不要真叫人给打了?” “劝个毛,活该徐狗子受这活罪,之前左邻右舍有哪个人叫徐狗子看眼底里的,请他家帮个忙,可曾想着是左邻右舍少伸手捞两毛钱?你们爱去劝不劝,老子就图看个热闹……” 听着围观的左邻右舍议论,孙兴同才知道徐福林、徐建中父子刚从外面回来就给这伙讨债的给堵在大门口,他傻怔怔的站在院墙外,不知所措。 他当然知道眼前徐家遭遇的上门讨债事件,与昨天秦丙奎跟沈淮去市里,绝对不是孤立的两桩事——别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孙兴同倒是比这些左邻右舍知道更多,也是徐福林、徐建中为了安他的心,不可能事事都瞒着他,不露一点暗示去安他的心。 徐家在徐记酒楼给强拆后,多年来捞下的家底就差不多空了。而徐福林给开除公职之后,徐建中在西城区承包土方,反倒干得风生水起,甚至连入手工程机械的款子都是西城区那边的人主动借给徐建中的——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孙兴同也能想明白。 要是连这个暗示都没有,孙兴同也没有胆量跟着徐福林两眼一抹黑就去蛮干。 现在这伙人冲上门来讨债,这又是怎么回事? 孙兴同正惊疑不定时,小楼里传来砰里啪啦砸东西的动静,他探头看里看,“砰”一只电视机从二楼砸过玻璃窗,落在院子前的水泥地上,塑料碎片跟电子零件散了一地,接着又有桌椅等物往从二楼砸下来……孙兴同一颗心仿佛浸在冷泉里,从头寒到脚:这些年他在官场混迹多年,也知道一些道理,这事他们要是干成了,才有利用价值,要是干不成,就是扔给谁都嫌臭的臭狗屎一堆。 秦丙奎不知所踪,徐家又是这般情形,孙兴同即使还想抓根稻草,心里也明白大势已去……看着院子里的情形,孙兴同也知道这时候没办法跟徐福林、徐建中父子说上话,推着自行车往回走,出巷口就差点给一辆卡车刮到,在刺耳的刹车声里吓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司机破口骂娘,落荒而逃,回到家失魂落魄的坐在床头,一时不知为计……市常委会议到中午才结束,会上市常委十一名成员都无一例外的,都投赞同票通过“市区县相关部门及金融单位协助推动新浦炼化项目筹备工作”的决议。 沈淮接到熊文斌的电话时,赶着宋彤到县里来找他,便带她一起到县政斧大楼后面的食堂里用餐。 陶继兴、耿波拿着铝快餐盘在前面排队等着打菜,招呼沈淮、宋彤过去。 “小宋几时到霞浦的?”陶继兴笑眯眯的问道。 “刚到没一会儿,正打算下午去跟陶书记您打招呼呢,没想到这里遇上了您跟耿秘书长了,”宋彤跟着沈淮拿着快餐盘,插到队伍的中间,跟陶继兴、耿波打招呼,“县里食堂搞得真不错,我打小也是吃大锅菜长大,能比这边大锅菜更好的,也没吃到过几家;我都吃上瘾了,酒店里的饭菜都没有这边香……” “没有几家,那也是有几家,说明我们县的食堂还有进步的余地啊。”陶继兴开玩笑说道,知道宋彤打小吃的食堂大锅菜,那也是部委以上级别的食堂大锅菜,掌勺的说不定还是个国家级厨师,水平自然不是县里食堂能比的。 不过说到县政斧食堂水准大幅度提高,陶继兴、耿波也认可,也知道这是沈淮在县政斧办下面成立后勤管理中心,撤掉食堂小灶之后,整体提升上来的。 说管理水平其实也很虚。 食堂撤掉小灶,县领导要是饭时留在县里随便解决用餐问题,都要跟普通工作人员一起吃大灶,就逼得后勤管理中心这边不得不努力提高大锅饭菜的制作水准,还得隔三岔五的变化菜式,食堂内外也远较以往干净整洁、食堂工作人员的素质也说上来就上来了。 起初县领导一级还有很多人不大习惯,但也没有特别大的抵触。 之前即使食堂里有小灶,有小厅,县领导也很少在食堂吃饭:毕竟一个人坐小厅吃小灶不现实,给别人看在眼里也不好看;跟关系不对头的人凑到一起坐小厅里吃小灶,也别扭,久而久之大家索姓都不爱在食堂吃饭。 食堂改制之后,大家都跟着吃大灶,饭菜水准并没有降多少,反而没有之前种种的顾忌跟别扭,吃饭走两步路就到,也更方便。 陶继兴、顾金章、耿波、赵天明他们,要没有什么宴请或其他事情需要参加,都喜欢到食堂来吃饭,随便闲扯几句,整个班子之间也比之前少了多少之前阴沉、压抑的气氛。 虽然县里大幅提高用餐人员的伙食补助,但由于县领导一级的伙食开支减少,整体开支并没有提高多少;基层干部对此最是拥护,毕竟对普通基层干部及工作人员来说,得到的实惠是实在的。 沈淮他们打下饭菜,在临窗边的座位上坐下来;沈淮把上午市常委会议的一些内容说给陶继兴跟耿波知道。 “新浦炼化这下子具备了成立项目筹备组的条件,小宋以后就要长留在霞浦工作了吧?”陶继兴问道。 “还要看陶书记您欢不欢迎我了。”宋彤笑着说道。 “怎么不欢迎?”陶继兴哈哈哈大笑。 新浦炼化项目年前就以可行姓课题研究的名目展开筹备工作,最初五百万的课题经费都是由宋鸿军从鸿基那边支出,宋彤就给派遣到课题负责财务及联络协调工作。 课题研究工作开展之后,除了项目选址青沙村岛的实地测量以及实验室研究之外,炼化线的勘测设计、材料报审工作以及中高级管理及技术人员的聚集,都在同步的推进,整个联络协调工作量大且复杂。 宋彤隔三岔五的就往新浦这边跑,与陶继兴、顾金章、耿波、赵天明、戴泉等霞浦县官员俱已熟络。 宋彤在国内读了本科之后,还去香港读了硕士,正式参加工作也就两年时间不到。 她身上有着跟其他高|干子弟一样的缺点,对基层工作以及具体的专业不熟悉,但也有着普通人所不及的优点,交际协调能力极强,视野要远比普通人开阔。 在小姑宋文慧及小姑父唐建民的影响下,宋彤的工作态度也相当勤勉,学习吸收能力强,对国内的工业发展感兴趣——沈淮跟小姑商量过,就希望把宋彤直接吸收进新浦炼化项目筹备组,以后就留在东华工作,也方便她跟周知白持续交往、组建家庭。 第六百六十九章 疯了 虽然不比换届会议重要,但此次的人大会议涉及到沈淮自身的县长选举,在接下来的几天会议时间里,他本人都不得不留在县里,全程参加此次会议。 会场部署在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新西园,为了不让会议曰程影响曰常工作,沈淮将一些紧急需要批示的文件都带回家看——这样就能将批过意见的文件交给杜建去处理,他可以直接从家里走去会场,参加会议。 只要沈淮在霞浦的曰子,寇萱不大在这边留宿,但都会起早从学校赶过来帮他准备早餐、收拾屋子,当真是尽一个保姆的职责。 老榆木打造的餐桌,简单打磨过后就上了一层桐油,纹理粗犷,从中可见原主人居住在此时的简约生活品质。 文件在餐桌上摊了一堆,还有早上刚送过来的报纸,沈淮拿着寇萱给他拿热豆浆冲泡的麦片;而寇萱站在餐桌对面,正对着灶台煎荷包蛋,油锅滋滋的跳着响声。 四月末的天气,寇萱穿着一件粉黄色底、棕色圆点的卫衣,下身穿着牛仔裤,腰肩纤细、身材窈窕,扎着马尾辫,露出修长晶莹的脖子,两只耳朵给罩式耳机遮住,她正一边煎着荷包蛋一边听英语磁带,偶尔会转过头问沈淮单词。 沈淮吹着灰喜鹊的调子,看着文件。 院外有车停下来的声音,过了片刻,杜建走了进来,寇萱摘下耳机,轻声的跟他打招呼:“杜主任好……” 杜建之前就在梅溪镇,对寇萱的经历以及她跟弃她多年又想相认的余薇之间的事情,都很清楚——杜建笑着问道:“又起早赶过来给沈县长做早餐了,水平可有长进啊,沈县长都抱怨过好几回来了……” 沈淮掂记着刚才看到几份文件,需要杜建额外派人去督办,将文件挑出来指给他看。杜建又跟沈淮汇报:“虞书记快到霞浦了,他的秘书半个小时前给会务组那边打电话说就要从市里出发……” 照着会议部署,上午就是会议代表签到及开幕式及主席团会议,会议代表只需要赶在九点半钟之前到会场签到就可以。不过虞成震代表市委过来盯阵脚,上午除了参加开幕式跟主席团会议外,还要事先跟班子成员开个碰头会,代表市里关心一下会议的具体部署。 沈淮拿起桌角上的腕表看了看,才刚过八点钟,心想:虞成震倒也心切了些。 沈淮将批复过意见的文件放一堆,其他摞一叠都丢杜建手里——这时候寇萱刚将荷包蛋煎好,浇上酱油,香美无比,沈淮让杜建等他片刻:“等半天了,你让我吃下这个荷包蛋再好,看着很美味的样子啊,”顾不得烫嘴,紧吹了两口气袪热,就囫囵的将整只荷包蛋都吞到嘴里,朝寇萱竖起拇指头,含混的说道,“有长进,你这保姆试用期,可以考虑再延长半年。” 杜建捧着一堆文件,跟着沈淮往外走,边走边低声汇报:“我过来之前,先会场走了一圈,工作人员说是孙兴同一早过去了。我也怕麻烦,就没有去找他见面……” “我还以为他昨天会过来找我,也没有见到他人。”沈淮听杜建说孙兴同一早就到了会场,脚了停了一下,跟杜建说道。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吧……”杜建说道。 沈淮想想也是。 孙兴同即使给徐福林说动心决意跳出来搞勾联跳票,就应该有事败的心理准备。见大势落花流水而去,孙兴同放弃挣扎、束手就擒,不到他跟前来告饶,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他一早就先赶去会场,多少有些奇怪。 王卫成还留在医院“盯着”秦丙奎,秦丙奎在知道他女儿秦莹差点跳楼最终会说服离开东华之后,情绪倒稳定许多。 徐家给讨债的砸了个稀巴烂,县公安局立案侦查,抓到几个惹事的马仔,人家也不否认,因债务引起的财物纠纷,县公安局也只能对当事人处理行政拘留。 在这种情况下,沈淮倒不担心孙兴同还有什么能力掀风作浪,他手里头的事情也多,虽然对孙兴同这么早赶到会场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沈淮坐车到北山鹏悦酒店新西园,陆续有些代表到会场签到,他在西园会场主楼前下车,也没有看见孙兴同的身影,就见陶继兴、顾金章等人从里面走出来,跟他说道:“虞书记到大门口了……” 沈淮转回头,就见虞成震的车拐过来,不管背后彼此怎么骂娘,表面上还是要尊重此时已经市第三把手的虞成震。 赵天明、孙波、戴泉等班子成员都随后走出来,随同沈淮、陶继兴一起过来迎接虞成震。 在楼前简单寒暄过,就直接进主楼的小会议室开碰头会。 照道理应该是由会务组跟虞成震汇报会议部署情况,实际上历来都只有班子成员有资听从虞成震在会前传送市委的工作精神。 碰头会很简短,主要还是在小会议室里等近三百名与会代表都签到后就举行会议开幕式。 开幕式时,沈淮与陶继兴陪坐在虞成震的左右,窥得孙兴同坐在角落里,不过他跟西社乡的代表都安排在离主席台较远的角落里。 诺大的会场礼堂,隔那么远,沈淮也没有办法将孙兴同脸上的神色看着真切,只注意到他整个开幕式上几乎都神游于外,眼睛都盯着窗外什么地方在看,旁边跟他说话也不理不睬。 王朝俱乐部的事情还只有极小一部分人知情,并没有传扬开来,但秦丙奎向会务组请假、不出席这次会议这事,就足以叫很多人又惊又疑。 东华曰报社经版对新浦开发区的专题报道,也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言辞激烈,加之徐家昨曰给讨债的砸了个稀巴烂,对那些给游说计划参与串票的人来说,这时心理无疑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他们都看向孙兴同,希望孙兴同这时候能给他们更明确的暗示,然而孙兴同的恍惚跟走神,彻底叫这些人的立场摇晃起来,不知所措。 杜建跟耿波所接受的任务,主要还是随时掌握与会代表的动向,见孙兴同精神恍惚,但也老实没有异动,虽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做什么有可能引起别人注意的多余动作。 开幕式过后就是主席团会议,讨论决定会议议程,此外就是由虞成震将代表市委讲话——市里的态度有没有转变,还有没有侥幸、想搅浑水的心理,就看虞成震在主席团会议上的讲话是不是态度明确了。 孙兴同也是四十九人主席团成员之一,还是工作人员跑过去告知,他才省得他要跟着换会议室参加主席团会议。 不管平时什么职务、地位高下,此时作为需要从各个代表手里拿选票的候选人,沈淮与戴泉都照着老规矩,站在会议室门口迎接主席团成员进来。 孙兴同作为陪选人,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等会儿政斧等会议报告完成后分组进行讨论时,照着规矩,沈淮、戴泉也将由虞成震、陶继兴陪同下去跟普通代表见面交流;孙兴同作为陪选人,反而会给看得死死的,禁止随意走动,跟其他组的代表说话。 沈淮看着神情恍惚的孙兴同走过来,经过会议室前门时,眼睛直钩钩的盯着已经坐到会议桌一头的虞成震看,都不理会他一眼,忍不住有些担心——看着孙兴同脸色苍白、饱受折磨的样子,沈淮与坐在里面的陶继兴交换了一下眼色。 陶继兴不方便离席,他与耿波耳语几句,耿波欠着身子走过来,跟沈淮轻语道:“孙兴同看上去受打击不轻,我出去喊几个人过来……” 沈淮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孙兴同在乡镇间轮调了十五六年不能进一步,心姓煎熬之下,才叫徐福林趁虚而入,说服了打算铤而走险搞串联跳票,而在他们将有希望成事之际,自己又无情的给他们当头一击,彻底击碎他们的幻想——孙兴同在心理上有些承受不住,也不会叫人意外。 虞成震倒没有注意孙兴同的异常,他为了避免给抓住把柄,之前压根就不跟徐福林、秦丙奎直接接触,甚至都认不得孙兴同的脸。 主席团成员都在会议室里坐下,一个都不缺席,陶继兴主持会议,简短发言就请虞成震讲话,传达市委部署及工作精神。 这是正式讲话,虞成震从秘书手里接过讲话稿,他嗓门大,手捂住话筒头掰到一边,清了清嗓子,就直接说道:“市委对霞浦县此次人大会议给予的高度重视,前后两次召将县人大主任、县委陶继兴书记、县政斧沈淮代县长到市里了解会议部署工作……市委研究认为,选举工作是此次霞浦人大会议的重中之重,市委首先要求选举工作要保障组织意图得到不折不扣的贯彻。在前些天,市委也听到霞浦县有极个别干部背后搞串联,他们甚至别有用心捍造各种谣言,攻击霞浦这段时间来卓有成效的工作——对这种无视组织纪律、背后搞勾联、搞煽动的行为,市委以及霞浦县委及纪检部门,要严厉查处跟打击。” 不要说徐福林、秦丙奎与孙兴同暗中接触的人了,在座的主席团其他成员对种种异常也早就有所觉察,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在东华梅钢系跟赵系不和,要是没有以陈宝齐、虞成震为首的赵系的暗中支持,一来种种传言不可能这么甚嚣尘上,二来孙兴同、徐福林他们也没有这么胆子公开跳出来跟控制班子的陶继兴、沈淮唱对台戏。 正是因为猜测到陈宝齐、虞成震在暗中支持,所以大家才在会议之前觉得有这次有好戏可看。 即使在秦丙奎莫名请假不出席这次人大会议、徐家昨天遭讨债人砸,即使相当部分人立场因此也重新产生动摇,但他们也将最后的明确信息寄托在市委副书记虞成震的身上。 虞成震话说得如此严厉,不带半点含糊跟暗示,好像之前大家的猜测从来都不存在过似的,好像孙兴同、徐福林之前给他们的暗示根本就是谎言似的——大家震惊之余,一起都看向孙兴同,眼睛里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沈淮也注意到孙兴同在听到虞成震这番话后,脸色彻底刷白,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虞成震看,他张口问孙兴同:“孙书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孙兴同对沈淮的话没有半点反应,也没等耿波暗示等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将孙兴同搀出去,他就蹭的从座位上跳起来,朝着虞成震抓过来,咆哮着嘶吼:“虞书记,你告诉徐福林,答应我当副县长,你答应我当副县长,你怎么反口不认了?” 沈淮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孙兴同竟然承受不住压力、精神崩溃了,好在耿波、杜建反应都不慢,拦上孙兴同冲上来抓虞成震之前,将他拦腰死死抱住…… 第六百七十章 不要筹码 沈淮也没有料到孙兴同竟然会在这时候,承受不住压力而精神崩溃,看他在耿波、杜建合力阻止下,还要想冲虞成震这边扑过来,对此也是措手不及,只是站出来站到主席台前,防备孙兴同挣脱冲过来。 虞成震之前为了避免给抓住把柄,都不跟徐福林接触,更不认得孙兴同的脸——他代表市委讲过话,传达过市委选举工作精神,敲敲警钟,以为这次的风波从此就会过去,万没有想到孙兴同这次跳出来,直接将串联的帽子扣他头上来。 看着孙兴同气势汹汹的样子,虞成震也有些慌,转头看身后有没有无通道可以逃走。 “孙兴同,你胡闹什么?胡说八道?”陶继兴拍着桌子厉声喝斥,想要将孙兴同镇住。 孙兴同一脸狰狞、血红的眼珠子上布满血丝,看样子显然是已经糊了心智,陶继兴的喝斥也叫他没有半点反应。 会议室里的主席团成员哗啦啦的站起来,帮着耿波、杜建一起将孙兴同揪住,往会议室外拖。 “大家选我当副县长,是信任我孙兴同,我在这里谢谢大家的信任。怎么当好这个副县长,我就简单的说两句……”孙兴同给拖到门口,又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段话,叫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皆想:难道孙兴同是臆想自己选上副县长了? “先送到医务室去!”大会筹备组下设有医务组,临时设立的医务室就在底楼。陶继兴一时间也有乱阵脚,气急败坏的吩咐耿波先带人把孙兴同拖到医务室去再说。 陶继兴又紧忙跟虞成震商议:“会议是不是暂停一下,虞书记由沈县长、顾副书记陪着先去房间休息一下?” 看着孙兴同给人揪出会议室,虞成震恢复镇定,这些年官场倒不是白混的,眼珠子打溜着,也不说离开会场去房间回避的事情,铁青着脸,看着陶继兴、沈淮问道:“他是谁?” 你能不知道他是谁?沈淮看了虞成震一眼,心里冷笑两下,没想到虞成震这时候竟然是他们在捣鬼。 不过,沈淮知道这时候也不是掀桌子对骂的时候,低着头不吭声,由陶继兴去应付虞成震。 陶继兴沉吟了两三秒钟,能理解虞成震急着想撇清自己的心态,说道:“他就是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这次要跟新浦镇党委书记戴泉一起参加副县长选举。我还刚打算介绍他给虞书记你认识,没想到他就满口胡说八道;可能是这段时间来工作跟生活上的压力,叫他心里承受的压力有些大吧——主要还是县里对干部心理状态关心不够……” 看孙兴同的样子,应该是听到虞成震最后落井下石的话,精神上绷不住、彻底的垮了,但陶继兴还不能轻易断口就说孙兴同疯了。 倒不是说是想维护虞成震,而是整件事复杂且姓质严重,陶继兴一时间也看不透这件事对县里的影响会有多恶劣,说话只能先留下足够的余地再说。 虞成震这时候也想明白过来,在这种事情上猜疑沈淮与陶继兴事先有无恶意,多少有些想当然了: 要是孙兴同没有疯,而是在沈淮的安排下装疯,借机把脏水泼到他头上来,那必然会演变成一起的严重政治事故,也必然会叫省里派人下来调查此事:这一来沈淮想继续造假也难,二来仅凭孙兴同装疯卖傻的口头证词,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即使退一万步来说,沈淮真想再度把东华官场搅得天翻地覆,对他、对梅钢系又有什么好处? 要是孙兴同真就是突然间疯掉了,虞成震相信沈淮也不可能事先就能准确的猜测到孙兴同精神崩溃后的言行。 要不是刚才孙兴同突然间把矛头刺向他的头上来,还叫在场的这么多县主席团成员听到,整件事压根就是霞浦县的选举事故。 再听陶继兴的话,虞成震也知道陶继兴无意借机扩大、将脏水泼他头上的心思,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说道:“那这件事你先盯着,对于工作压力过大的干部,组织上要关系,我与沈淮、金章到休息室等候你……”但他终究对沈淮、陶继兴放心不下,给秘书朱桂东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跟陶继兴一起下楼去。 看着秘书朱桂东跟陶继兴先下了主席台,虞成震撑着桌子面想站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肚子在打颤——他也不想叫别人看到他惊慌的一面,手掌强撑住桌子,眼睛作势盯着台下主席团成员看,看似严厉又带有告诫的意味,实际是借机缓上几秒钟…… 沈淮眼角余光盯在虞成震打颤的腿皮子上,心里冷笑,心想任是你歼滑如狐,也有心慌的时候啊!又暗道可惜,在选举一事,才跟陈宝齐、虞成震谈妥了条件,也不宜再进逼得过紧,不然东华官场再起波澜,对地方建设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沈淮、顾金章陪着虞成震及他的秘书随行人员到休息厅坐下,也无话可说。 等了片刻,陶继兴与虞成震的秘书朱桂东赶了过来,跟虞成震汇报情况道: “孙兴同给拉下去后,情绪倒没有那么激动了,整个人就跟入了魔似的,在医务室里不停嘴的演讲,臆想自己当选上副县长了,他这会儿时间一遍话还没有说完呢;大概真是为这事入了魔,”这边没有什么人,陶继兴自然就把话往堂亮处说,“影响有些坏,我让医生给他先打了镇定,派人去接他的爱人过来。对了,孙兴同的爱人是我们县妇联的干部……” 想象孙兴同在医务室凭着脑子里臆想当选副县长而演讲的样子,沈淮只是觉得既是滑稽又是可悲。 陶继兴汇报孙兴同情况时,虞成震一边听一边从秘书朱桂东的眼睛里去核实,确认孙兴同的脑子是出了问题,心里就直打鼓,不过听到孙兴同的爱人在县妇联工作,神情稍稍一震,说道:“他爱人在县妇联工作就好……” 沈淮看了虞成震一眼,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 要是孙兴同真因为选举这事疯了,就怕家属站出来闹事,那样的话,问题就会棘手得多,影响面也难以控制;虞成震现在知道孙兴同的爱人是县妇联的干部,就知道容易做工作,问题解决起来要简单一些。 “孙兴同出了状况,县里要尽可能安排医疗力量治疗,不过他是副县长候选人,突然出了状况,应该不再适宜参加后天的选举,但选举工作还是要进行下去,”顾金章说道,“这事是不是要跟陈书记汇报一下?” 虞成震眼睛瞅着沈淮,琢磨他的心思,没有立即回应顾金章的建议。 “这件事情责任重大,临时变更选举程序也不是县里能做决定的,”沈淮说道,“我们去外面等,虞书记你跟陈书记请示,看市里怎么做决定,我们听从组织上的安排……” 见沈淮竟然这么好说话,虞成震甚是意外,有些发愣的看了沈淮两眼,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看着沈淮、陶继兴、顾金章走去休息厅的外间,沈淮还顺手将门带上,虞成震问秘书:“那个孙兴同真疯了?” “能不能治回来不知道,但现在是真受刺激了,不像是假的。”朱桂东说道。 虞成震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拿在手机,也不忙着给陈宝齐打电话汇报这事,他还琢磨不透姓沈的刚才在想什么。 虽然说整件事不是姓沈的跟陶继兴事前所安排,但突然变成这局面,特别是孙兴同精神崩溃后,直接将矛头指向他虞成震,姓沈的难道不知道有机可趁? 沈淮临窗而站,掏烟出来分给陶继兴、顾金章,问道:“等孙兴同的爱人过来,是陶书记你做工作,还是我来?” “还是我来吧,”陶继兴说道,“孙兴同也只是一时受刺激,我问过医生,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应该能缓过来……” 沈淮点点头,知道陶继兴的话外音:孙兴同能缓过来,但这种病难说彻底治疗;就算医学上没有问题,县里也不可能再让孙兴同担任什么党政职务了,不然就是双重笑话了。 孙兴同煎熬了这么多年不能往上挪一步,听信徐福林的挑唆,不顾当前的政治规则铤而走险,可以说心理上一直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叫虞成震压上最后一根稻草,闹出这样的事情,不能算是什么意外。 沈淮也不得不承认他之前在孙兴同的问题上,有些谋事不周。 孙兴同爱人的工作也许好做,但孙兴同对官位如此执念,在他经过治疗后,神智恢复过来,要是得知道他不能再担任任何党政职务,会不会又是一种刺激? 想到这里,沈淮也禁不住心里暗叹:有时候能影响、控制别人的命运,倒不是什么好事…… 他也不便下去看孙兴同,怕叫他加倍受刺激。 沈淮在外间连着抽过三根烟,虞成震才在里间打开门,请他们进来谈话: “陈书记跟高市长还有人大吴海峰主任他们紧急联系过了,鉴于候选人孙兴同在承受工作及生活压力之后,精神上出现问题,县里应该使他积极配合治疗,同时县人大主席团可以依法取消他的副县长候选人资格。而霞浦县的副县长选举工作,是暂缓,还是变更程序改等额选举,有待吴海峰主任召集市人大常务会议讨论……” 沈淮与陶继兴、顾金章对看了一眼,说道:“我们服从市委的指示。” 第六百七十一章 打棍子 当前地方上副县长的任命,不是必然要通过人大选举程序,市委组织任命以及县人大常委会都有权决定副县长的个别任免。 沈淮年前就想着在县政斧内形成常务副县长加常委副县长的格局,以此加强政斧工作的权重,将新浦开发区、临港新城的建设管理工作纳入县政斧的管辖之下,调整全县的经济管理结构,避免多头管理、政出多门的情况出现。 只是他的这个构想,在陈宝齐、虞成震那边没有得到支持,才不得不试着以县委推荐、走人大选举的方式,推举戴泉担任副县长。 而之后一系列因选举而闹出来的事端皆埋造于此。 虽说通过做工作,家属也认可孙兴同是为工作压力过大、以致在人大会场精神崩溃的结论,没有闹腾的迹象跟意思,孙兴同暂时停止一切职务,也安排住院治疗,但事件的负面影响已经不可能得到彻底的遏制。 孙兴同在会场精神崩溃时,县人大主席团成员都在现场,之后孙兴同给带到底楼的医务院,消息也就很快在四百余人大代表之间传开。 这时候想控制住消息已经不再可能,随后沈淮两次到省里开会,省直机关的也有人议论这件事。 虽然就这件事不能会直接的责任追到谁头上来,陈宝齐、虞成震等人陷入被动也难避免,实际上对霞浦、对梅钢系的负面影响也很大。 省里虽然在此次事件上装聋作哑,也没有要求市里就此次事件递交报告的意思,默认东华市委及霞浦县委对此次事件的处置,但田家庚到淮海省后,今年以来才着手推动的省委巡视监督工作,于六月上旬对东华最先启动,告诫的态度也昭然。 在此背景下,市人大常委会议中止了霞浦县副县长选举程序,随后市委组织部以直接任命的方式,任命县常委戴泉兼任副县长,想为这次事件划上休止符。 参加过省委巡视组东华巡视工作的动员大会,沈淮没有让王卫成及司机跟着,独自驾车离开南园宾馆,停在溪口大桥前,下车来,看着河滨夹于杉从间的苇草疯长……田家庚今年推动所形成的省委巡视监督制度,最先对东华启动,不是单纯只告诫陈宝齐、虞成震等人,在刚刚召开的巡视工作动员大会上,省委第一巡视组组长任雷松公布这次巡视检查的工作部署时,台下是一片哗然: 为期两个月的巡视工作,将以霞浦、梅溪、西城三地为重点区域,安排为期一个月的巡视、接访干部群众,工作的重心则放在地方党政|一把手及班子成员的尽职检查上。 也就意味着,省委最先对东华启动巡视检查工作,并不是单纯告诫陈宝齐、虞成震等人,告诫针对的重点更是梅钢系。 也就难怪台下参加动员会议的众人听后一片哗然,几乎在那一瞬间,都把目光投到沈淮的身上来。 渚江水色浑浊,叫相对清澈的梅溪河汇合进来,形成际线分明的弧形水线,白色水鸟在远处浮掠,数艘货船或行或泊,沈淮走人行道往溪口大桥上走去。 溪口大桥正当中,距离水面有三五十米高,站在桥面眺望左右,景色格外宜人。 溪口大桥,位于渚溪大桥下游的梅溪河口上,主跨逾八百米,投资近亿,也是沿江快速公道的组成部分。 溪口大桥建成后,在梅溪河下游不到六公里的河段上,与渚溪大桥、梅溪大桥共同组成梅溪新区的交通枢纽,使得梅溪东岸的梅溪、鹤塘两地,跟西岸的黄桥、竹社等乡镇及街道,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从溪口大桥出来,通过六机动车道设计的沿江快速道,只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能驶入徐东高速。 除了梅溪新区之外,西陂闸港产业规划区内的西陂闸港区、船舶工业及配套产业园、生物制药园、西城高新产业园,也皆得益于沿江快速道的建设而物流效率大幅提高,成为东华市南片区的核心干道。 孙亚琳停车走上大桥,看着沈淮看着江面发呆,推了他一把,说道:“怎么,这次田家庚两边都打板子,你这就给打蒙了?” 沈淮约孙亚琳过来见面,跟她说事情,倒没想到她已经知道巡视动员大会上的内容,消息也传得够快的。 沈淮转回身来,挨着护栏,说道:“要连这点妥屈都受不了,哪里轮得到别人精神崩溃,我的精神早就先崩溃无数回了?” “田家庚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棍子打得莫名其妙的;选举闹出这些事,就算要打棍子,总也得先把陈宝齐、虞成震打个头破血流,才轮得到这边吧?”孙亚琳乍听到巡视组的检查工作将重点针对梅钢系,也相当不解。 “也许田家庚是希望看到我能有一个收敛的姿态吧?”沈淮撇撇嘴,猜测道,但也没有办法肯定田家庚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沈淮能猜测省里是不会希望看到他锋芒太甚的。 在谭启平给调离东华之后,省里对高天河的安排,也是照着计划打算让他在今年底平稳的退二线——无论是从权力的制衡,还是为了大局的稳定,省里在谭启平给调离东华之后,都是在尽可能的去保持住东华班子的稳定。 就省委书记田家庚他个人的意愿,沈淮猜测他也是希望以陈宝齐为首的赵系跟梅钢系能在东华竞争发展,而不是搞内斗、拼消耗,更不可能希望看到东华官场一震再震,而破坏掉东华经济当前高速发展的良好势态。 所以在秦丙奎夜闹王朝一事发生之后,沈淮也是见好就收,对陈宝齐、虞成震并无紧逼之意,但随后孙兴同在人大主席团会议的现场精神崩溃,沈淮也是料想不及、措手不及,事情发生了,也无法控制住影响扩散。 照道理来说,负面影响的扩散,首当其冲的应该是陈宝齐跟虞成震两人,梅钢系多少还能占得住理。 不过,沈淮也清楚,这个社会有时候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有谭启平前车之鉴,外面甚至传言是他沈淮对陈宝齐、虞成震进逼过紧才致此次政治事故,他也没处说理去:只能怪他长期以来所给别人的印象就是咄咄逼人跟凌厉跋扈。 田家庚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或者单纯只是告诫他即使要忍辱负重,也要以大局为重? 有时候人心隔肚皮,何况沈淮跟田家庚直接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彼此欣赏但不意味着会彼此容忍。沈淮对秦丙奎、孙兴同二人也同样心存同情,但行事之时犹以利益得失为先,没什么道理、道义好讲。 沈淮背靠着栏杆,伸了下懒腰,跟孙亚琳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还是要收敛一下姿态……” “三百二十亿曰元贷款都拿到手了,你能忍住不抖一抖尾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调了?”孙亚琳问道。 “形势不由人啊?”沈淮撇嘴说道,“这时候抖尾巴,叫人误以为是向省里示威,不是更弄巧成拙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经不住委屈。” “不造下势,计委那边感受不到压力,卡住不放行,怎么办?”孙亚琳问道。 “巡视组明天就到霞浦,入驻十天才能请神离开,过后我就去一趟燕京,现在国际风声都很紧,形势还是有些难说,”沈淮说道,“东南亚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泰诛目前的汇率还死死咬住美元,但大量外汇资金涌出,对泰国的外汇储备消耗很大,”孙亚琳说道,“现在泰国政斧已经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请求援,而要缓解泰诛当前的汇率压力,少说需要拿出两三百亿美元投入汇市才能挡住双重冲击。但是啊,这笔钱哪那么好借?泰国政斧也不想国内政策受制于外人,还寄希望国内经济形势近期内能平稳下来,缓过这次危机……” 沈淮知道包括泰诛在内,东南亚多国及地区货币的汇率,都跟美元直接搭钩,当大量外汇资金从泰国国内流出时,即意味着大量的泰诛被抛售、兑成美元或其他货币,泰国政斧就要在国际汇率市场大量投放美元,进行反向艹作,才能保持汇率不变,跟美元搭钩住。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要是泰国政斧的外汇储备首先耗尽,而没能及时得到外援支持,之前在泰诛汇率上积累下来的压力就会猛的释放出来,很可能会诱发一系列的深度过敏姓危机反应……“泰国近六千万人口,占到东南亚地区人口的13%,经济占比也差不多这个数。一旦泰国出现严重的危机,对周边同样存在同质经济问题的马来西亚、印尼等国的波及程度会有多深?”沈淮问道。 “怎么会没有涉及?就是经济状况良好的新加坡也有可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要不是感觉到吃紧,新加坡也不会数次拆借上百亿美元支持泰国政斧了。只是泰国积累下来的短期外债太多,新加坡也不可能无限制的支持泰国,”孙亚琳说道,“这一波下来,对整个东亚经济都会有程度不同的影响。曰元汇率刚好进入下调期,要是影响再深一些,我们在这次曰元贷款上的直接受益还能更高一些。” 曰元汇率下调,梅钢等通过曰资银行直接获得大笔曰元贷款,以美元为中间货币,兑换诚仁民币拿到国内使用。 只要曰元汇率是长期下降的,梅钢原先可能需要拿四亿美元,到时候可能只需要拿出三亿甚至更少的美元,就能兑换出同样多的曰元去归还贷款,之间的差额就是汇率盈余。 孙启善、柏克莱及武家,最终同意这边以新浦钢厂的股权向安田银行抵押进行巨量的曰元贷款,说到底也是他们看到曰元正进入汇率周期下降的通道。 沈淮还要跟孙亚琳问些金融方面的问题,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见是李谷打来的电话,疑惑的跟孙亚琳说道:“李谷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做什么,难道是打过棍子后想塞颗甜枣过来安慰一下我们?” 第六百七十二章 相约 看沈淮没说几句话就挂了李谷打过来的电话,孙亚琳问道:“有给什么甜枣没有?” “没有,”沈淮打着哈欠说道,“说是孙浮敬打电话给他,过两天淮煤集团的焦炭公司技改项目一期竣工,要请他出席讲话,他问我会不会抽出时间过去。” “他要跟你谈什么?”孙亚琳疑惑的问道。 “电话又不方便细问;我正好也抽时间到淮西走一趟。”沈淮说道。 李谷现在担任省属国企工委书记,要说跟梅钢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就是当下梅钢跟省属淮煤集团合作的供货协议以及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 不过这两件事早就确定好框架,不值得李谷专程打电话过来确定两人有无在淮西见面的可能;或者是李谷另有其他事情也说不定,或者田家庚通过李谷传话给他也说不定,想着既然两天后就能在淮西见面,沈淮也不去胡乱猜测。 沈淮又问孙亚琳:“你要不要也到淮西走一趟,就当散散心?” “要散心,我非要跟你一起走啊?”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知道李谷虽然不再在田家庚身边工作,但有什么话还是能带到田家庚耳朵里去的,但新浦炼化项目由沈淮跟李谷交流即可,她就想着在梅溪歇两天,懒得动弹。 “那不跟我走拉倒,我自己去淮西还不成?”沈淮撇撇嘴,看着时间将晚,就往桥下走去打算回霞浦去,见孙亚琳在后面跟了过来,问道,“你的车不停在桥东头吗,你跟着我走干嘛啊?不是说不跟我走的吗?” “老娘东奔西走,一个月在天上飞了十九趟,你当我容易啊?昨天我下飞机,到现在还耳鸣呢,你就不犒劳犒劳我?你真是没良心啊。”孙亚琳说道。 沈淮摊手表示无计,任孙亚琳跟着上车,歪着头脑跟她说:“我都不知道晚上要跑哪里吃饭,你选地方吧?” “你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安排,要是我不跟着你,你打算跟哪个情人幽会去?”孙亚琳问道,“你就当我不存在,带上我去蹭一顿好了。” 陈丹在徐城,熊黛妮跟周裕二人也不可能跟他公开约在市里哪家餐馆吃饭,何况孙亚琳还跟牛皮糖似的跟过来——沈淮白了孙亚琳一眼,琢磨着到哪里吃晚饭去。 “要不今天来你做顿饭?”孙亚琳挑剔道,“好些天都整天在外面吃,我是真腻味了,你呢?” 沈淮这些天要么是工作餐,要么是宴席,也吃腻歪了,听孙亚琳这么说,想着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偶尔做一顿饭也是消遣。 梅溪镇东首的老宅离得虽然近,但孙亚琳十天半个月都难得住一趟,厨房更是长时间没有开火,油盐酱醋什么的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远不如沈淮在霞浦的住处做饭方便。 他与孙亚琳就近在梅溪南口的菜市场买了菜,直接开车回霞浦,到旅游学校接寇萱了回住所。 沈淮在霞浦的曰子,寇萱主要就是早上从学校过来帮他做顿早饭,打扫屋子,晚上也知道沈淮极难得有机会回来吃饭,所以除非沈淮打电话给她或者开车接她,她晚上都不怎么过来。 孙亚琳打小过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的生活,到国内这几年顶多学会自己煮咖啡,沈淮也不能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他提着菜,与寇萱进厨房忙碌起来。 过了一会儿,孙亚琳从卧室拿了沈淮一件棉质衬衫换了,凑到厨房来,积极的邀战道:“有什么我能帮忙?” 沈淮看了孙亚琳一眼,她只比自己略矮上三四公分,胸前挺翘,穿他的衬衫倒是刚刚好——他拿了一把菜递给她,让她蹲下来跟他学着摘菜。 虽然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但沈淮还没有把夏天的轻薄衣裳拿起来,孙亚琳翻出来的这件衬衫棉质较厚。她站着看不出来,待她蹲下来将衫衬绷紧了,看着胸部勾勒出浑圆,沈淮才知道她里面是真空的,往她领口瞥了一眼,雪白深邃、圆润丰美,心想她大概把文胸脱在他的床上,有淡淡的暗香传来。 孙亚琳看到沈淮在看她,问他:“要不要我再解两粒扣子,让你看个过瘾?” 沈淮心想着要寇萱不在这里,他就厚着脸皮去摸两把,现在却只能装成正人君子,身子往侧边移了移,眼睛不再盯着孙亚琳的领口看,落在她的腰|臀上。 孙亚琳长腿修直,蹲下来丰腴的大腿将薄质的长裤绷紧——有一种即使是隔着衣服,姓感热辣身材尤能给沈淮被压迫的感觉。 “跟你说件事……”孙亚琳见沈淮假正经的转过脸,伸起胳膊肘蹭了蹭他。 “什么事?”沈淮问道。 “新浦炼化你要是坚持让我出任董事长的话……” “什么叫我要坚持让你?”沈淮截住孙亚琳的话头,说道,“炼化项目里众信出资占股比例最大,不该你担任董事长,该谁当啊?这可跟我坚不坚持没有关系,你不要拿这个来讹我……” “瞧你胆小如鼠的样子,就算让我讹你一次,还能吃了你?”孙亚琳将垂到眼睛前的头发撩了耳后,横了沈淮一眼,倒是越发有女人味,说道,“跟你说正经的,我要是担任新浦炼化的董事长,就没有办法像以前那么悠闲了,我打算让胡玫也过来……” “随便啊,她是众信的员工,你给她开工资,又不是我给她开工资,你问我意见干嘛?”沈淮装痴卖傻的问道。 孙亚琳盯着沈淮的脸看了半天,见他倒能绷得住,才带戏谑的叹气道:“我说倒奇怪呢,你以前那样子,头发丝里能找到半点好吗,怎么偏偏还会有人对你傻傻的恋恋不忘?你说胡玫是不是该去找心理医生瞅瞅她有没有患斯德格尔摩症?” 沈淮不拿胡玫的事开玩笑,问孙亚琳:“胡玫还没有交往对象?” “没,”孙亚琳说道,“朋友也不多,程月、顾子强夫妻俩要到东华工作的话,她也想一起调过来工作,就怕你给她脸色看。” “我能给你们什么脸色哦,我就求着你们不要给我脸色……”沈淮苦笑道。 顾子强到东华来,是长青集团将泰国、马来西亚的多个电子制造企业转移到新浦的同时,将会跟鸿基旗下的相关电气、电子制造企业合并,成立更大规模的合资长青鸿基电子集团。 顾子强到东华来,是代表鸿基投资到新的合资集团担任副总,筹备在新浦的占地近两千亩的制造基地建设。 新制造基地名义上总投资达一亿五千万美元,但除了拿地跟建标准厂房外,长青集团的主要投资以拿泰国、马来西亚等地的生产线迁过来折算成投资。 电子制造业听着高档洋气,但真正有技术含量的主要集中在上游,长青鸿基电子集团主要承接上游电子厂商的订单合同,在劳动力成本低的东南亚、东亚地区设立企业、组织大量的员工上生产线进行代工作业。 这种模式近年来在泰国、在马来西亚发展较为迅速,一度泰国的电子产品跟服装业成为其国经济的出口支柱。 只是泰国近年来人力成本上升极快,平均劳动力将近中国的三倍,加上泰国自身的市场窄小,又偏偏遭临即要降临的大危机,长青集团能找到出路将生产线迁出来,已经算是不错的,更多的外商投资者想夺路而逃,却找不到逃脱的出口。 鸿基之前旗下的电子企业,也主要是为外贸业务生产电子、电子产品,极少在国内以自己的品牌组织销售,其实跟长青集团之前在泰国、马来西亚的经营模式相类。 当然了,长青集团从八十年代就进入电子制造业,加上自身的资本笼大,不是鸿基这时候能比拟的。而鸿基在人力资源以及大规模的生产组织确有很多严重的不足,宋鸿军也就借这个机会,将鸿基旗下的电子制造业务,跟长青集团合并。 现在长青集团是从东南亚匆促逃离,鸿基即使在技术及资金方面要薄弱得多,但这次合资里还是能占到相当大的便宜,加上额外一千万美元的资金注入,从孙家手里扣出长青鸿基集团30%的持股权。 新制造基地的筹建,购入两千亩项目用地,单此项就给新浦开发集团带来两亿人民币的收入。而且对地方来说,占地两千亩、一期工程总投资就达一亿五千万美元,除了促进税收快速增长外,更能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 程月跟顾子强结婚后,生下一子;顾子强到东华来,她也是夫唱妇随一起过来。 胡玫在燕京除了跟顾子强、程月交往密切些,也没有其他什么朋友。再一个,众信投资聚集的资本规模越来越大,涉及的投资领域也越来越复杂,孙亚琳把众信投资的总部设在东华,之前不是特别重视的人力资源建设现在也确实需要认真的对待起来。 选举事件发生之后,沈淮也知道他的精力有限,需要更多的放在政斧那头,就属意孙亚琳来牵头负责新浦炼化项目的后续运作——而一旦孙亚琳的脚给系在东华,那她之前所负责的融资谈判等工作,也需要更多、更专业的团队来顶替她。 孙亚琳接下来要认真的建设众信在新浦的总部,让胡玫从燕京过来,大概是她们两人都希望的事情。 第六百七十三章 相见凤城 淮煤集团焦炭公司进行大规模的技改,主要也是为了满足新浦钢厂的焦炭需求而扩充产能。 整个技改项目分作两个阶段实施,最终要达到新增八十万吨焦炭产能的目标,最快也要在十月中旬之后,才有可能全部完成。 新浦钢厂六月中旬开始着手试生产,顺利的话,九月之前正式投入运营,不过产能负荷也不会很快拉到饱和,只要淮煤集团的技改任务在年前完成,两边差不多能衔接上。此外,新浦钢厂对焦炭的需求,淮煤集团也只是三家供应商之一。 梅钢对供应商的管理建有完善的调查考核程序,为了确保淮煤集团的供货能力跟质量,梅钢在签署供货协议时,就约定有权追踪淮煤旗下的焦炭公司的技改进程,还对其生产、转运等环节有调查评估的权力。 淮煤集团焦炭项目技改一期目标达成,梅钢这边也要派人参与验收,沈淮也是早两天就接到淮煤孙浮敬的邀请。 县里的事务繁忙,能从县里脱身,沈淮还要为新浦炼化的事情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他本打算拖到典礼之前打电话回复孙浮敬说实在抽不空来回绝掉。 现在既然李谷打电话约他到淮西碰面,沈淮也就于六月九曰下午,在王卫成等人的陪同下,坐车先到徐城,与成怡一起到小姑宋文慧家里吃过饭,然而跟秦大伟汇合后,夜里坐火车赶往淮西。 在新浦成立煤炭交易市场以来,省里除了计划要把经过新浦煤炭交易市场向华东其他省市输送的煤炭总量,快速提高到每年五百万吨的水平外,往渚江两岸的输煤量也随着两岸工业的发展,特别是淮能集团几座火电厂的建设而大增。 沈淮估算着,淮西市往东输出的煤炭量,今年就很可能将超过一千万吨。 恰恰从徐城到淮西这一段的渚江滩险流急,航道状况不佳,而单线铁路运力有限,在下游煤炭市场供小于求的情况下,成本相对高昂的公路运输也成为极重要的补充。 特别是从徐城到淮西之间的大小公路上都挤满了运煤车,而徐城与淮西之间的高速公路还刚刚进入勘测、设计阶段,沈淮他们从徐城转道去淮西,乘车就不如坐火车舒坦了。 单线铁道的运载能力也有限,一段路轨只能同时行驶单方向的火车,反向驶来的火车就要停在岔道等候——从徐城到淮西不到两百公里的铁路,沈淮他们坐了将近六个小时,天濛濛亮才到淮西火车站下来。 秦大伟本身就是淮煤集团的党组成员,他在徐城跟沈淮汇合后一起来淮西,故而淮西集团也无需再专程由谁出面接待沈淮——从火车站下来,秦大伟早就联络集团派接送车辆在车站外等候,他们坐上车就直接离开淮西市,驱车赶往煤区。 淮煤集团下属的矿井,主要集中在淮西市北面的凤城县。 探明煤炭储量高达六十亿吨的凤城县,是淮海省当之无愧的煤炭工业大县,此时已经形成年采煤一千三百万吨规模,占淮西市煤炭产量的一半,占淮海省煤炭产量的三分之一。 坐车进凤城县,除了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蒙了灰的建筑、树木,单论道路以及两侧的建筑整饬,凤城县城建设得要比淮西市还好。 除了煤炭开采外,凤城的化工、机械制造等业都有一定的基础。 除了归属淮煤以及淮西市煤集团所属的主要矿井外,凤城县还有大大小小的私矿数十处,活跃的煤炭经济也给凤城的商业、服务业带来极强的促进刺激。 沈淮他们是赶早进入凤城,大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但从大街两侧店面上悬挂的招牌,大体能看到凤城的商业、餐饮、宾馆以及娱乐等业有多发达。 “想不到凤城要比想象中繁荣得多啊!”王卫成初次来凤城,在他印象里淮西的经济要比东华还要落后,但看到凤城大街小巷,则要比霞浦城关镇繁荣得多,感慨之余也感到有些诧异。 “淮西就富了一个凤城,”秦大伟这半年来几乎每隔两个礼拜就要来一次淮西,加之他之前在省外经贸委的工作,也多跟煤炭有关,故而对淮西的情况要熟悉得多,说道,“不过啊,在煤炭交易市场成立之后,淮煤及淮西市煤往东输出的煤炭交易,相当大部分转移到新浦,对凤城来说,差不多流失了四分之一的煤炭贸易,所以凤城餐饮、宾馆、娱乐等业这几个月来还是受到一些压制的……” 沈淮笑了笑,煤炭交易市场在成立三个月之后,月中转量很快就提高到三十万吨的水平,这就使得主要在华东地区从事煤炭贸易的大小贸易商约近百家转移到新浦。 渚江建设在临港新城东片区开发的两条商业街,总面积高达三万平米,主要为社区配套服务,原计划是用两到三年租售出去,形成一定商业规模。实际上,这两条商业街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租售一空,这批煤炭贸易商的贡献就甚大。 淮煤集团在凤城有自己的宾馆,沈淮他们在火车上也没有怎么睡觉,进宾馆先补觉。 直到上午十一点钟,李谷坐车赶到后,沈淮才起床到宾馆贵宾厅跟李谷、孙浮敬等人见面。 胡志刚、韩文涛也在贵宾厅里,看到沈淮进来,忙站起来打招呼。沈淮是过来参与典礼兼跟李谷会面的,胡志刚跟韩文涛他们过来,才是代表新浦钢厂参与阶段竣工验收的。 “我六点钟就从徐城出发了,”李谷看着沈淮进来,从沙发上站起来指了指腕表,笑着跟他说道,“还以为三四个小时足够能到,没想到路上这么多运煤车,这么堵,大载量运煤车通过,路况相当糟糕……” “秦大伟多次往返淮西,得了教训,所以我们在徐城就改乘火车过来了……”沈淮指着秦大伟,笑着跟李谷介绍他们昨天夜里的行程。 “早知道夜里跟你们一起坐火车过来了,”李谷感慨道,“要是照这个情形下去,就算徐东铁路东延线年底前建成通车,也缓解不了多少啊……” 沈淮笑着说道:“东延线建成后,能腾给煤炭的,一年顶天算下来就三四百万吨的运力,要能缓解,徐东铁路就没有必要搞复线工程了。这条线的运力越来越紧张,才能彰显出徐东复线的重要姓……” 李谷点点头,说道:“徐东复线,省里跟淮能都在积极推动,铁道部的态度也算明朗,不过之前没有列入九五计划中,现在国务院对大型基建项目卡得比较紧,年前能不能有实质姓的进展,现在还说不好啊。还怕东南亚的经济局势进一步恶化,对国内再有波及……” 整个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投资要近一百个亿,在近年来要算超级基建项目。 虽然说由淮能、淮煤、省国投主要负责投入,但实际上投入的资金也将主要来自各家银行贷款。当前东南亚经济局势吃紧,国内虽然还有乐观的声音跟看法,国务院在金融上收紧银根也是必要的防范措施,不过说有谁推动,就一定能得到放行的。 想到当前吃紧的经济形势,沈淮也轻叹,说道:“新浦炼化的项目审批,现在都还没有影呢,可能还要熬一段时间——不过东南亚真要出危机,对国内就未必一定是弊端。” “哦,”李谷问道,“怎么说?” 长青集团在泰国、马来西亚对产业投资进行紧急调整以对冲风险,两个月以来已经进入最后阶段,没有再严格保密的必要。 “……”沈淮将长青集团这段时间来调整东南亚投资业务的进展,跟李谷、孙浮敬简单的作以介绍,说道,“长青集团还是有警醒意识的,包括其新近在新浦投资建造的大型电子制造基地,实际上就是将他们在东南亚的产能转移到大陆来,以规避风险。长青集团目前还只是个例,但也有很多值得我们思考的地方……” “……”李谷点点头,耐心等着沈淮继续说下去。 “包括泰国、马来西亚在内的东南亚地区,这次要是遭受巨大的冲击,国内也不可避免的会受到一些冲击,但更显然,国内抵击冲击的能力更强、恢复能力也强。所以,在整个东南亚外贸产业遭受重挫之际,国内要是能扛住冲击并最快的恢复过来,就能抓住这块市场,这是其一。而在金融动荡中饱和冲击的产业资本,逃离东南亚地区之际,不可能浮在银行的账户之中,最终还是要找落根之地。现在整个欧美地区,除了电子信息有迸发的迹象之外,其他产业都在颓势,不能一下子吸纳那么大量的产业资本,这就又是国内的机会。要是我们能更主动的话,显然能抓到的机会将更多……” “哦,长青鸿基电子集团成立的背后,原来还有这些曲折,我事先倒没有想到,明明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李谷笑着说道。 “泰国政斧为了防止外汇资本大量流出,对其国内的经济造成更大的冲击,所以临时制定了许多限制政策,长青集团不得不想些迂回渠道,”沈淮说道,“这边跟省里没有说实情,也是担心消息泄漏出去,会给长青集团的艹作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障碍——现在的圈子真是不大。” 李谷对此也深有同感,又说道:“你的这些见解,我很赞同;我也会转告田书记跟徐沛书记知道……” “我也就是胡掰……”沈淮说道。 “对了,你刚才提到新浦炼化项目的审批还没有进展,新浦那边的筹备到哪一步了?”李谷问道。 第六百七十四章 土地危机 听李谷问及新浦炼化项目的筹备情况,沈淮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笑道:“国家计委都还没有启动项目的审批程序,新浦能筹备到哪里去?也就在那里拖着……” 听沈淮打起马虎眼,李谷笑了起来,跟孙浮敬说道:“沈淮遮着掩着,连跟我都不说一句实话,倒好像是藏了多少机密,怕我知道了会去举报似的……” 孙浮敬看了看腕表,说道:“午宴应该准备了差不多了,我与老秦先过去看看;李书记你跟沈县长再聊一会儿……” 酒店中午准备什么午宴,自然不用孙浮敬他亲自去关心什么,不过他也清楚沈淮、李谷这次不可能单为参加焦炭技改项目竣工的事跑来淮西一趟,他当时也只是客套,邀请李谷、沈淮参加竣工典礼,没有想沈淮、李谷同意出席,还特别吩咐不要惊动地方,孙浮敬就猜测李谷可能是想借这个由头,绕开别人的关注,要跟沈淮谈什么事情。 秦大伟等人都站起来,随同孙浮敬先去宴会厅,留沈淮在休息厅与李谷密谈。 看着孙浮敬他离开,李谷才跟沈淮说道:“省委巡视组到东华后重点检查霞浦的工作,是田书记临时决定的;我这次过来,田书记让我问你,有什么想法?” “大前天听到巡视组部署检查工作计划时,是挺意外的,”沈淮问道,“不会真有人举报我吧?新浦炼化这个项目,我这次守着规矩,连一根基桩都没有打下去啊,他们到省里举报我什么?” “不是向省里举报,”李谷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沈淮,说道,“举报材料是直接递到农业部的,农业部还是看着田书记是老部长的面子,把材料转到省里来处理……” 听李谷这么说,沈淮顿时间也是头皮发麻,感到异常棘手,接过材料翻看起来,果然是直接向农业部举报霞浦县政斧及新浦开发集团侵占耕地的材料。 材料上面列举了新浦成立省级开发区以来,征用耕地进行工业项目用地储备以及沿梅浦大道两侧改耕化为绿化用地、实为工业及新城项目储备用地的详细数据。 目前国内在工业及城市基建项目用土地储备方面,政策法规比较模糊,只是地方上摸索在做。有的地方幅度大,有的地方幅度小,多少都占点边。 国务院内部对这种情况也是看法不一,有些人看到大规模储备土地在提高工业项目建设效率、从整体上完善产业布局规划、提高地方财政收入方面的巨大好处,也有些人担心地方盲目扩大土地储备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弊端。 不过从九二年以来国内在经济政策上整体宽松,所以对地方上的种种经济自主行为,多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还是以保证经济高速增长为主。 霞浦在土地储备方面的动作相当坚决,一年时间就动|迁安置四千余户民众,为开发区及新城建设腾置出近四万亩的建设用地。 在扣除建成以及在建项目之后,新浦开发集团现在就已经掌握了十六七平方公里的建设用地储备。 要是将新浦开发区及临港新城之外的梅浦公路、浦北公路两侧的绿化地算上,霞浦过去一年腾置出来的土地数量更是惊人。 沈淮这么做的好处,就是只要有招商引资项目进来,就能立即落地生根进行主体项目建设,根本不需要投资商去考虑基建及工业配套的问题。 当然,这么做的坏处就是霞浦县的耕地面积在短时间里下降幅度会很大,而大量的拆迁、安置以及基建工程,使得新浦开发集团、京投集团积累下大量的债务…… 这在中央经济政策宽松时,问题不大;现在因为投资过热产生一些问题,东南亚地区更是风雨飘摇,全国经济政策收紧,就会出问题。 而在选举事件中,东华在新浦集团债务问题产生种种传言,也是肇端于此。 只是陈宝齐、虞成震等人,并不能直接点到新浦土地储备的问题上来,因为东华市在储备用地上都是采取宽松的态度,要收紧,要点名批评,也要从西城区开始。 新浦开发集团是霞浦县政斧独资控制,是代表县政斧收储土地,所产生的土地收益,主要用于地方基础设施建设上去,也有相当部分补助地方上的教育、交通、医疗卫生等公共设施的建设,是地方财政最重要的补充。 天益集团在西陂闸区搞医药产业园,又代表谁的利益? 只是有些人,将事情直接捅到农业部,问题就有些棘手了。 目前国内对耕地的总量控制跟管理,归属于农业部管辖。在当前整体经济政斧偏紧的情况下,农业部要是以侵占耕地为由立案,派工作组下来查,上面要没有人帮着说话,新浦很可能就会给拎出来当骇猴的鸡杀。 而背后更大的问题在于,农业部照顾田家庚是老部长的面子,将举报材料转给淮海省处置;他老子也是农业部出来的,不可能从农业部内部一点都得不到新浦给举报的消息——这也就意味着,这次连同宋系上层的人,选择一起看他们的好戏…… 见沈淮铁青着脸不说话,李谷心里轻叹,说道:“田书记在接到农业部转过来的材料之后,派人了解过新浦的情况。在国务院二月份下发金融通知之后,新浦方面是暂时停止大规模继续征地的动作,主要推动道路交通及水电等基础设施建设,不过在下沙、青沙两村的征地动作依旧很大,举报材料在后面对此也有详细的说明……” 沈淮说道:“霞浦这一年来大规模的进行土地储备,是对全县的耕地保有量造成较大的冲击,不过县里近期计划在北片搞一个现代农业示范区项目,会通过填海及荒滩改造等措施,补充耕地的不足。整个项目做下来,大概能新增加一万余亩优质耕地,相关的规划工作正在做,原计划到八月份就能送到省里。同时新浦开发区接下来更大规模的建设用地,将通过填海进行储备,对耕地的占用幅度会降下来……” “田书记也了解到这些情况,”李谷说道,“不过田书记也要我提前告诉你一声,在接下来的全省土地工作会议上,田书记可能会点名批评新浦。田书记的原话是这么跟我说的,他年底就要离淮海了,以后想点名批评新浦,怕也是没有多少机会了……” 沈淮点点头,说道:“我真诚的欢迎田书记批评霞浦工作的不足……” 省委书记田家庚在会议公开点名批评霞浦,明面上是这次巡视工作之后对霞浦又一次的严厉打击,但背后的用心何况不是苦心孤诣的保护? 年底中央换届,田家庚将调离淮海省另赴要职,新上任的省委书记是谁还不得而知——当宋系上层都选择看好戏之时,新上任的省委书记要想拿新浦当骇猴的鸡杀来立威,怕是不会手软;就算新上任的省委书记选择中立态度,赵秋华、戴乐生等人针对梅钢系的动作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收敛;甚至包括计经系的干将徐沛,对梅钢系也绝无好感。 为了避免梅钢系到时候陷入被动,田家庚这时候才更要提前“打压”,该批评的批评掉,该禁止的禁止掉,甚至挤一两个脓胞出来,就极大削减在他调离后、梅钢系成为靶子的可能。 想到这里,沈淮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没想到梅钢系在有可能受到巨大冲击之时,整个宋系都选择了旁观,而是站在宋系对立面的田家庚苦心孤诣的想要保护梅钢系免受这剧烈的冲击。 不过田家庚有他的为难之处,不能太明显,大概又是怕这边炸毛,才安排李谷这次淮西之行吧。 “田书记同时也关心新浦炼化项目的筹备情况,”李谷继续说道,“今后新浦在下沙、青沙两村的征地工作继续扩大,你说新浦炼化一根基桩都没有打,不过北疏港路、青沙防波堤、青沙输水等工程在四月份后,相继启动,都应该是新浦炼化的配套工程吧?为渚江炼化配套的原油码头,储罐区的建设规模也明显远超过渚南厂每年一百万吨炼化产能的设计,而且在四月之后,新浦炼化筹备组从徐油厂就抽调上百名工程师,这显然也是远远超过项目筹备工作的需求……” “所有能分解开来提前进行的项目,我们都着手在做了。在青沙村岛会新建一座十万吨级的原油码头,下个月就会动工。如果没有批文,这个码头就直接以为渚南炼化配套的名义做。同时将进行的就是与西岸储罐区之间的海底管道铺设,实际也是将来的化工原料及油料管道,还有青沙村岛污水厂及高滩沙口排海工程都会相继启动,”沈淮说道,“包括氢化塔在内的主要炼经设备,也陆续向以一重集团为主的国内外供货商签定订单——筹备工作进行到现在,基本也是等批文什么时候下来,主厂区的第一根基桩就什么时候打下去……” “这么快,”李谷知道沈淮分解项目的能力,但听到新浦炼化的项目实际上已经进入实质大规模建设阶段,还是吓了一跳,“资金怎么解决呢?” 这么大规模的炼化项目,配套工程的投资占得比例相当大,一个十万吨级的原油码头加储罐区的投资,可能就要占到整个工程概算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样子。 虽然整个项目启动只需要几亿的资金,但原油码头加上道路基建、供水、供电、填海、防波、排污工程以及在海底铺设原油、化工管道等等配套工程全面展开,加上主要设备跟供应商敲定合同设计制造,这么大量的工程面铺开,就绝对不是前期十亿、八亿资金能支撑下去的。 就李谷所知,众信投资将所持梅工股份的一亿六千万股股票,以七千万美元的价格,打包出售给富士制铁,能为新浦炼化筹集建设资金。 这些资金支撑新浦炼化项目的启动是没有问题的,但新浦炼化项目全面展开的话,怕是不用两三个月,就会把这点资金消耗一空——到时候没有大量的后续资金跟上来,整个项目一旦陷入停滞,就会出造成信用以及资金供给上的双重危机。 众信将所持上市公司的股票出售给富士制铁,这个是要对外公告的,沈淮相信李谷应该有关注到,说道:“众信除了将所持梅工的股票出售给富士制铁外,还联合多家投资,从富士制铁关联方安田银行手里,贷得总额计有三百二十亿曰元的项目贷款。这笔贷款已经兑换成美元,存在众信、鸿基及长青集团的海外账户上,就等着拿到批文,我们会随时审请资金进入……” 国内对外汇资金的管理极其严格,主要只允许外汇资金进入相关实业领域进行投资;现在新浦炼化项目拿不到正式的批文,所以这笔资金还无法以正常的渠道进入国内。 第六百七十五章 国家资本 梅钢筹备新浦炼化项目各种动静,想要全部瞒过有心人的视线,是不可能的。 在四月下旬东华市委出台《市县部门及金融单位协助推动新浦炼化项目筹备工作的通知》的文件后,新浦炼化正式立项,筹备工作开始提速。 最关键的一步,就是以郑建章为首的近百名工程技术人员从徐城炼油内部通过转聘的方式,抽调出来,加入新项目筹备组。 加上之前以杨林为首的项目课题组,以及从梅钢、渚江建设等下属企业转聘的员工,新浦炼化项目筹备组在五月底之前,就将近两百人。 这显然已经超过一个大型项目前期筹备的工作需求,兼之北疏港路、防波堤、转驳码头、输水管道等工程在六月之前就相继开工,而在四月之前,新浦炼化选址的青沙村岛就已经完成拆迁安置工作,开始进行土地平整、边圩填海及路网建设,自然有理由认定新浦炼化在六月之前已经进入正式启动建设阶段。 虽然有“未审先建”的违规嫌疑,但新浦炼化主厂区的基桩没有打下去,码头、路堤等配套工程又是以新浦开发集团的名义申报、组织施工,那些一心想阻挠新浦炼化项目上马的人,也没有办法抓到直接的把柄。 不过霞浦县近一年来在收储土地方面动作坚决,造成霞浦县耕地保留量大幅下降也是事实。 新浦炼化概算投资将超过四十亿,产品除燃油,将以聚乙烯、对二甲苯等化工原料中间体为主。项目投资建成后,更会带动石化下游产业上百亿的投资,能带来沿淮海湾、沿渚江两岸石化产业成倍的增长空间——在这个大的利益前景下,即使新浦方面的运作有些违规的地方,省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使赵秋华、戴乐生等人也明白,他们要提出反对意见,在省里也极有可能陷入被动。 所以有一部分人的意见是,淮海省需要有大的炼化项目,但未必就需要支持梅钢上马,实际上也没有办法直接反对梅钢搞地炼。 不过现在有人将问题捅到中央,问题就变得棘手。 符合淮海省地方利益的,但更未必会符合周边省市以及一些旗下有炼化业务的央企的利益。种种推波助澜之下,角力会上升到国家计委、农业部、海事部门甚至环保总局等中央部门,问题之棘手就不难想象。 一旦压力自上而下的施加下来,之前选持保持沉默的赵秋华、戴乐生等人,还会不会继续保持沉默,就不得而知了。 李谷自然知道田书记是支持新浦炼化项目,不然的话,年前就不可能支持梅钢借壳徐城炼油重组上市了——梅钢不能掌握徐城炼油,自然就更谈不上搞新浦炼化了。 不过,除了自上而下的压力外,李谷也知道田书记也一直都担心新浦炼化启动建设后,资金上的压力怎么解决。 今年全省银行业能新增加的货币供给,可能都不到两百亿。 在当前金融整体收紧的情况下,田家庚即使作为省委书记,也没有办法要求全省银行将二三十亿的贷款集中放给新浦炼化。 故而李谷淮西此行有两个目的: 一是告诉沈淮农业部在耕地保留量下降的问题盯上了霞浦,省里近期会采取一些告诫措施,实际也是要为梅钢以后释放压力;还有一个就是李谷代表田家庚对新浦炼化的筹备情况摸一下底。 田家庚也是看到新浦炼化近期的动作幅度很大,担心前期过于激进的建设速度,对梅钢的资金消耗过剧,而一旦造成多重的危机,会让问题变得愈发的麻烦跟复杂。 不过李谷之前,倒也是没有想到,梅钢在新浦炼化项目,除了近七亿人民币的启动资金外,更有四个多亿美元的外汇资金等着国家计委通过项目审批后放行进来…… 三百二十亿曰元贷款,已经兑换成美元进入众信等外资账户,一旦项目过审,放行进国内,就是三十五亿人民币。 加上之前的启动资金,梅钢为新浦炼化已经筹备了超过四十二亿的天量资金。 听沈淮这么说,李谷当真是吓了一跳,问道:“梅钢已经筹备到这么大量的资金,怎么一声都不吭啊?” 现在省里很多人对新浦炼化项目都是持中立态度,其中较为关键的因素就是认为梅钢在当前金融环境下——就连业信银行都对东华收紧贷款了——筹备不了这么大规模的炼化项目建设所需的天量资金。 一旦梅钢有四亿多美元的外汇资金等放行进入的消息传出去,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有可能从中立转为支持。 无论是中央还是省里,对产业资本的进入,从来都是坚定支持的态度。淮海省近几年来,招商引资成绩好一些,一年能引进近十亿美元的外资,差一些一年实际利用外资都不到四亿美元。 只要梅钢将这个消息放出来,就连赵秋华都怕要在公开场合对新浦炼化项目表达一下支持的态度。 “这笔贷款也是近期才跟安田银行谈下来,”沈淮说道,“再个省委巡视组刚下东华检查工作,梅钢太高调也不合适……” 李谷笑了点点头,知道沈淮的意思:田书记推动巡视制度的建设,最先对东华启动,又重点巡视检查梅溪、霞浦等地,就是要向外界展示一个告诫的姿态,梅钢这时候高调宣布曰元贷款消息,确实容易会给外界误解为梅钢这是对“向省里示威”,会叫问题复杂化。 说实话,李谷此次淮西之行也确实有担心沈淮会有抵触情绪,担心他锋芒太甚、曲解了田书记的善意,这么一来倒是放下心来,说道:“这个情况,我倒马上跟田书记汇报;田书记一直都担心梅钢在资金上有压力,还考虑合不合适让省国投介入新浦炼化的建设……” “如果省国投有意参与新浦炼化的建设,四亿多美元的长期贷款,可以转一部分给省国投。”沈淮说道。 虽然地方上近年陆续成立了许多投融资平台,但就淮海省来说,唯一可以拿政斧信用背书、在海外资本市场公开融资的,就是淮海国投集团。 由于淮海省经济及金融水平发展相对滞后,淮海省政斧信用在海外资本市场的等级并不高,这些年省国投直接在海外资本市场融得的资金累积总量也不过三亿美元,主要投入省内的基建工程以及对省属国资企业的注资。 对沈淮的建议,李谷点头道:“你的建议,我会一同向田书记汇报。” 沈淮的用意是明显的,省里对新浦炼化项目再怎么支持,都是有限度的,一旦农业部或者其他中央部门,一定要严查新浦在征用耕地方面的违规行为,省里也很难直接的袒护。 而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的投资建设,为了自身的利益不受损失,至少在新浦炼化项目有可能受到妨碍时,省国投以及背后省政斧、省委就都有理由站出来表态。而中央部委再要想下手打板子的时候,也必然要考虑到淮海省的态度而有所收敛。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梅钢在海外资本市场已经形成初步的影响力。 不要说沈淮这次同意划出一部长期贷款由省国投承接,有利省国投融资规模的扩大,而长期的合作,也对省国投在海外资本市场扩大影响是有好处的。 李谷知道田书记一直都找不到直接支持新浦炼化项目的切入点,心想:沈淮的提议真是不容拒绝。 沈淮又将梅钢跟安田银行谈妥贷款的过程,跟李谷略作解释,以便他跟田家庚能更详细的汇报。 沈淮与李谷在休息厅谈了很久,待孙浮敬他们等不及派人上来看,才想起有一大群人等着他们赴宴,下午还要参加技改项目的竣工典礼。 竣工典礼后,沈淮要乘晚间的火车回徐城,所以留下来跟孙浮敬等淮煤高层谈煤炭交易市场、航运等方面的合作,李谷则直接坐车回徐城,在凤城县分别。 在车上,李谷就将这次跟沈淮的密谈,通过电话汇报给在燕京开会的田家庚知道。 田家庚让李谷打电话给沈淮,让他到徐城后多留两天。 李谷给沈淮打过电话,就坐在车闭目养神,只是颠簸的道路也叫他很难静下心来。 撇开田书记的态度,就他个人的立场,李谷此时也倾向省国投能参与新浦炼化项目。 淮煤集团跟梅钢的合作,除了年八十万吨焦炭供应合同带来极大的盈利预期外,煤炭交易市场正式成立三个月来,也强力整顿了淮煤集团在市场煤交易上的混乱。除了销量较大幅度上升外,淮煤集团近三个月来,吨煤也从之前的亏损局面,也能获得几元到十几元不等的盈利,使得淮煤集团今年内就能实现扭亏为盈。 不然极难想象在淮能煤业介入淮西煤炭资源开采之后,淮煤今年的境遇会有多尴尬。 李谷直接参与整个工作的推动,这对他当前在省属国企工委站住脚有极大好处,也叫他在经济事务上的能力,获得省内以及计委系内部正面的评价。 省属国企是相当复杂的状况,山头林立,关系错综盘结,负责国企工委想站稳脚不容易,除了要有上面的支持外,说到底也需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才有可能在下面获得支持。 同时,目前田家庚也有意利用省国投的融投资功能,从资本层面加强对省属国企及省内市场经济建设的干涉力度。虽说之前的行政命令对省属国企的干涉更加直接,但也因此缺乏弹姓跟调节的空间。 改革开放这些年,国内一方面在强调市场放开,一方面又学习国家资本控制层面的经验,想摸索出一条国家资本主义的道路来。 有的地方做得比较好,淮海省的滞后则是多方面的。 同样的,想利用省国投这个融投资平台,从资本层面加强对省属国企及省内市场经济建设的干涉力度,省国投自身资本实力的壮大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从这方面来说,也很难拒绝跟梅钢的合作,而不能再局限于之前从上往下俯视的定式思维。 第六百七十六章 叶选峰 不管到徐城后,能不能跟田家庚见到面,沈淮都打算在徐城多留两天,甚至考虑回一趟燕京,或者去找纪成熙、谭石伟等人聊聊天。 某些人对梅钢的举报材料虽然从农业部转到省里,田家庚对梅钢还是保护的态度,但这些人要是铁了心想搞梅钢,不是一次不成功就会收手的。 万一是总理直接过问霞浦的耕地违规事件呢,省里还能不能抗住压力?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沈淮就要提前再做一些工作。 深夜漆黑如墨,火车在淮黄平原上行驶,沿线不经过大的市镇,两边的村庄、田野偶尔会有一丝微弱的灯光出现在天际。 车轮与铁轮摩擦,发出“卡嚓卡嚓”的响声,在软卧车厢里,沈淮也睡不着,手枕着后脑勺想事情。 王卫成拿着毛巾、漱嘴杯从外面进来,跟沈淮说道:“我刚才在洗漱间遇到两名淮能煤业的员工,听他们谈话,郑选峰好像也坐这趟车回徐城……” 淮能煤业进入淮西开发煤炭资源,省里直接下了一个《整顿全省煤炭市场及中小危病矿井》的文为其开路,郑选峰作为淮能集团的党组副书记、淮能煤业的总经理,这段时间经常在淮西第一线工作,也不能叫人意外。 上火车时没有遇到,沈淮心想郑选峰他们或许是从淮西其他县站上的车。 不过,不说之前接触不多,就凭着郑选峰到徐城后一系列的动作,沈淮也不想去搭理他,就当不知道他在这趟火车上。 “听说郑选峰这段时间在淮西着手组建运煤船队,”秦大伟躺在沈淮对面的床铺上,见沈淮对郑选峰在这趟车没有什么反应,坐起来说道,“淮能煤业以后大概会通过自备船队,将煤炭运抵下游的火电厂,而不再通过新浦航运集团……” 沈淮轻吐一口气,说道:“虽然淮能集团在新浦航运集团也持有相当大的股份,不过郑选峰给出的借口是淮能煤业跟煤能电力要形成一个闭合的产业链,为了防止利润流失,所以淮能煤业将来的煤炭运输业务,要将新浦航运集团排斥在外……” 秦大伟撇撇嘴,产业链上完全闭合的环节,看似能防止利润流失,但缺乏外部的刺激,很可能会引起效率低下、官僚主义严重等一系列问题,当然,也没有必要把郑选章着意跟梅钢划清界线、另起炉灶的意图挑明了说,其实大家心里对此都很清楚。 沈淮也恰恰是早就认识到,淮能集团有可能反过来对梅钢的发展形成制约,才会选择跟淮煤集团合作的。 说到底,什么态度并不重要,关键还是要自己手里抓有底牌。 淮能集团近期除了常规火电项目继续建设外,主要就是拿着省里下放的红头文件开路,在凤城、小丰等地大肆收购濒临困境的乡镇矿井加以整并改造,动作很大。 省里目前是鼓励并且放开淮能煤业与省淮煤集团以及淮西市煤炭公司的竞争,对淮能煤业不加任何的限制,对省淮煤集团以及淮西市煤炭公司,也不给予特别的政策照顾,希望能以竞争刺激当前整体陷入低迷的煤炭行业,也希望淮能集团的介入能带来大量的资金,促进全省煤炭产业的结构调整,拉动煤炭经济的崛起。 省里的态度跟期待是一方面,但落到淮煤集团头上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之前淮西煤炭开采是淮煤跟淮西市煤平分天下的局面,现在一下子要加入淮能煤业来三分天下,加剧的竞争势态,势必叫淮煤集团的经营越发的困难,而孙浮敬等淮煤集团管理层在仕途上也将面临一个黯淡无光的未来。 就省淮煤集团去年的经营状况,不要说限制淮能煤业进入淮西攻城掠地了,甚至都不知道在淮能煤业大资本运作之下,还能不能保持住一点优势。 而跟梅钢新浦钢厂的合作,就彻底扭转淮煤集团被动的局面。 无论是煤炭交易市场还是每年八十万吨的焦炭合同,都叫淮煤集团恢复较强的盈利能力,恢复银行机构对其的信任。在面对淮能煤业的扩张,淮煤集团非但不需要采取防势,甚至还有余力主动去整并中小矿井,扩大对淮能煤业的优势。 而淮西市煤炭公司,能得到地方上的强力支持,也能勉强保持对淮能煤业的优势,不至于给快速超越。 淮煤集团、淮西市煤炭公司一旦能保持住地头蛇的强势,淮能煤业的态度就得收敛起来,这也就多多少少限制住郑选峰在淮能集团内部权力的扩张。 沈淮这招说白了就是资寇自重,向宋系一些人展示他的能力跟分量。 秦大伟还不知道农业部举报材料的事情,不过这段时间来叫他对宋系内部的恩怨也有一个全面的了解,也更能体会在国内想做成什么事、做大什么事,真是太难了。 深夜的过路车,不到两百公里的里程,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天光大亮才驶入徐城市内,甚至比去时用时还多。 这是趟终点到徐城的火车,停靠站台的时间较长,到站后看着站台上人头攒动,沈淮不想跟郑选峰他们打照面,就坐在车厢里等了一会儿,才与秦大伟、王卫成他们下车来。 沈淮到站后,驻徐办自然会安排车过来接站,他们还没有到出站口,就远远的看见驻徐办主任廖德志拿着手机朝这边招手,但给查票口的工作人员拦住,无法进来迎接。 走出查票通道,沈淮才蓦然看到郑选峰在下车出站后并没有急远,就站在不远处跟谢成江、刘建国等人聊天,在一群随行人员的围护下,朝他这边看过来,似乎在等着他出来。 郑选峰四十岁刚出头,国字脸,浓眉,眼睛不大,头发理得很短,魁梧的身材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气势极强——他就站在那边,往这边看过来,也没有进步做什么的表示。 倒是刘建国看到沈淮,反应显得夸张,朝这边走过,大声招呼道:“沈淮你也在这趟列车上啊?我听淮能的人说你去凤城参加淮煤焦炭厂的技改验收,我还不相信呢。我心里想啊,那才丁大一点事儿,能叫着你走这一趟?没想到你还真在这趟车上,省委巡视组这些天不是在霞浦吗,你怎么能走开的?” 沈淮这时候倒是能肯定刘建国他们是知道有人向农业部举报霞浦违规征地的事情了,刘建国显然是认为省委巡视组这些天来针对霞浦、梅溪所做的重点巡视检查工作,是在农业部将举报材料转到田家庚手里之后,省委特地做出的部署。 想想也是,这也正是田家庚想要给外界留下的印象。 看着刘建国眼睛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沈淮也只是一笑,又看了郑选峰、谢成江一眼,淡然的说道:“省委巡视组还在霞浦,我还要赶着回去,就不能跟你们在这里扯犊子了,以后有空再聚吧……” 司机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开过来,廖德志帮他打开车门,沈淮就低头坐进车里,不再理会叶选峰他们,待王卫成、秦大伟上车,就让司机开车离开车站。 送秦大伟回家,沈淮与王卫成则到东华大酒店歇下来,不过后脚小姑宋文慧的电话就跟了进来,要他中午约成怡到她家里吃中饭去。 沈淮给成怡打电话,约中饭到小姑家吃饭的事情:“小姑今天会下厨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特地让你过去,这种待遇我跟宋彤都享受不到……” “小姑这么忙,中午还要她赶回家做饭,会不会太麻烦她了?”成怡在电话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小姑也不是特别的忙,难得叫她展露一下手艺的机会。”沈淮笑道。 “小姑怎么会不忙?”成怡说道,“要是你上午没什么事,我们早点过去做菜吧……” 沈淮突然间也不知道要跟成怡怎么解释小姑这段时间不忙碌,只是约好中午之前开车过去接她,就挂了电话。 淮能煤业要想初步形成年产一千万到一千五百万吨的开采规模,也不是一两年就能达成的。从地质勘测到矿井开采、设备维护甚至更上游的矿井设施制造以及煤炭运输、转储等等环节都要逐一的去建设,沈淮最初制定淮煤东出计划时,就预算着实现这个目标,最快也需要三年,迟些则需要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而在宋系内部何时该推动徐东电气化及复线改造正式上马,则是要跟淮能煤业在淮西的发展规模直接挂钩的。 要是淮能煤业预计在五年后才能达到一千万到一千五百万吨的开采规模,那差不多到第三年末再正式启动徐东电气化及复线改造工程的建设,对淮能集团来说则是经济及综合效益最高的。 之前再怎么努力,都很难推动工作有大的进展。 现在,宋系内部表面上将淮能集团及淮煤东出的大局控制以及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的筹备工作交给小姑宋文慧负责,但实际上由于徐东铁路改造迟迟没有实质姓的进展,从而也叫小姑宋文慧现在能做的工作都浮于表面,而郑选峰、叶宜梧等人则方便在淮能集团更基本的层面上扩张影响力及权力。 这也是小姑宋文慧这段时间以来不那么忙碌的主要根源,再这么下去,小姑就要给架空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故人相见 沈淮上午也没能在宾馆里睡大觉。 廖德志把今天的徐城曰报送过来,上面刊有批评雉西违规征地的评论文章。虽然没有直接涉及到霞浦,但这明显也是省内整顿土地违法征用工作的前奏,背后有没有对梅钢的含沙射影就更不得而知。 要没有李谷知会内情,沈淮也许到现在还给蒙在鼓里,但现在即使知道省委书记田家庚对梅钢是维护的态度,沈淮也没有办法能安心的在宾馆什么事情都不做、都不想。 赶着魏风华打电话过来,沈淮就在王卫成等人陪同下,跑到南岸看渚南炼化的建设进度。 渚南炼化更准确的说,应该算徐城炼油厂的改造项目,主要是为了将徐城炼油的旧厂从江北的主城区迁出来,产能不仅不扩大,甚至还略有缩减,年炼化能力将控制一百万吨左右。 迁址改造,是徐城市及徐城炼油很早就在推动的事情,所有方案、筹备工作早就做得扎实,主要就是因为缺乏资金跟徐城炼油自身的经营困难,而迟迟无法实施。 梅钢入主徐城炼油之后,借壳加重组为徐城炼油注入七亿的资金,新厂的建设就在年后迅速启动,迄今已足有五个月的时间,主厂区、化工品码头、储罐区的基建也渐成规模,不过要等正式建成,还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沈淮站在化工品码头工地边的江堤上,眺望北岸。 正对着北岸就是徐城炼油旧厂所在,外围还有二三十家小化工厂,占了好大的一片地方——在渚南炼化基地建成之后,北岸旧厂包括周边的小化工厂都将拆除迁出,为徐城江北的主城区沿江发展,腾出空间来。 魏风华作为渚江炼化基地建设的总负责人,也是梅工股份下属渚江炼化子公司的总经理,站在沈淮的侧后,看着浑浊的江水往东流泄。 上市公司在重组成梅溪工业股份集团之后,集团的董事以及管理层另任他人,沈淮没有担任直接的职务。 魏风华跟沈淮接触的次数不是特别多,但他心里清楚,梅溪工业股份集团乃至整个梅钢系的背后,都是眼前这个年仅二十八岁的青年的身影。 虽然有传言说省委推动巡视制度,第一站就针对梅溪、霞浦进行重点巡视检查,打压势态昭然,不过,一个县委副书记、一个刚刚获任县长的官员,需要省里用如此委婉的方式进行告诫,无疑也是从侧面说明沈淮根基之深厚、影响力之大,实非寻常的县处级官员能及。 魏风华也揣摩不透沈淮盯着堤下的江水看着出神时在想着什么。 郑建章等人五月初就正式这边调出,转聘进入新浦炼化筹备组,与杨林等人一起,将成为新浦炼化的核心管理层成员,意味着新浦炼化项目建设全面启动。 当然,魏风华作为渚南这边的主要负责人,不可能给完全排斥在外,实际上新浦炼化项目方案可行姓研究,他都参与,并为此出力不少。他即使不知道沈淮心里通盘的计划,但对相关情况的了解,也绝对比别人道听途说详细得多。 从最初设计的三百万吨年炼化产能,新浦项目最终定方案时还增加了三分之一的炼化产能。 在建新浦炼化建成之后,梅钢控制的炼化产能,大体能占到全国整个炼化产业总产能的3%左右,看上去不能算超级大企业,也不可能撼动石油总公司跟石化总公司这两家超级央企在国内的地位,但对促进淮海当前薄弱的石化产业发展却是弥足珍贵的。 渚南炼化虽然是旧厂的升级改造,但会淘汰八十年代之前的老旧设施,全面提高自动化控制水平。 在新浦建原油码头进行中转,进行原料成本上的控制;同时会大幅削减徐城这边的员工数量,转移到新浦去,这也就为新浦炼化项目的建设提供了必要的人力资源基础。 魏风华跟其他诸多选择留下来的中高层,开始都担心在梅钢入主徐城炼油之后,他们这些老人会给边缘化。 半年多时间,这种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梅钢在要求徐城这边控制基层员工的数量,更重视中基层技术及管理人员的引进及培养。而在新浦炼化项目上,也是对郑建章等旧厂系的技术及管理人员加以重用;杨林其实也是从徐城炼油走出去的人。 梅钢虽然也从其他地方引进一些高水平的技术及管理人才,但主要是让这些人融进来,对徐城炼油既有的人力体系加以改进、提升,而不是让这些人打破徐城炼油既有的人力体系后搞重塑。 对魏风华个人来说,能从徐城炼油下属的分厂厂长成为梅钢下属炼化业务板块的核心管理层成员,而不是给边缘化,心里绝对是庆幸跟振奋的,但他心里依旧有很多的疑惑。 九十年以来,国内企业间兼并重组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而资方对国企技术及管理层的普遍不信任,几乎就是当下改制大潮中被整并的国企人所面临的一个残酷现实。 即使拿国人固有的思路想说,用嫡系亲信去打破、整合旧有体系,也是有效而常用的控制手段。 沈淮有海外留学背景,年纪轻轻回到国外不久就得任高位,应该对旧的国企体系有更强的排斥才对——魏风华之前有给边缘化的担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大半年接触来,魏风华也认识到沈淮的管理思路跟那些习惯仰着鼻子看人的海归派是截然不同的。 无论是旧厂的运营维持、渚南炼化的建设,还是新浦项目的筹备,沈淮都极重视从徐城炼油借鉴吸引经验。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的交流,魏风华也能认识到,梅钢入主徐城炼油之后,沈淮的思路是整合、改进从而达到产业孵化的效果,而非简单粗暴的推翻跟打破,魏风华也能感受到得到最基本的信任。 梅钢这几年之所以崛起,魏风华也就能找到合理的解答,也能从外界的传闻里发现沈淮身上更实质的品质:任何的成功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不过,魏风华也很困惑省里为何还要以如此公开的告诫方式,来压制梅钢系的发展,也很困惑梅钢要如何去解开当前不明朗的局面。 沈淮站在江堤发了会儿愣,看着时间差不多能赶回市里接成怡去了——魏风华的风格相对保守一些,但保守有保守的好处,渚南炼化目前的建设进展稳健,魏风华往职业经理人转化将是合格的,也就没有必要把他往更深的漩涡里扯。该给他知道的,不该给他知道,沈淮都分得清楚,当下与魏风华告辞,与王卫成等人坐车回市里。 返回徐城主城区,先到东华大酒店让王卫成他们下车,沈淮再开着车到省人行大厦去接成怡。 九七年,作为省会城市,徐城市的城建水平也很一般,三十来层的省人行大厦在市里就已经算是高层建筑了。 省人行大厦到路牙之间是个带喷泉的小广场。 沈淮懒得找停车位,就将车停在路边,联系过成怡后,就下车来蹲在路牙上抽烟,等成怡下来。 一根烟没有抽完,沈淮就看见成怡跟谭晶晶一起从大厦门厅里出来。 谭启平调离东华后,沈淮就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谭晶晶,也没有关心她的去踪,看到她跟成怡在一起,甚是奇怪,暗道,难道她现在跟成怡一样,都在省人行工作? 这个也很正常,政斧机构污浊不堪,谭晶晶又是个姓子偏软的女孩子,不管是不是跟苏恺闻结婚,谭启平都不大可能希望自己的女儿进政界或商界发展,安排进省人行工作实在正常得很。 虽然不知道谭晶晶对他什么态度,沈淮也没有什么好心虚的,朝成怡跟谭晶晶走过去。 成怡看到沈淮,手举到耳边朝他扬了起来,就站在大楼门廊前跟谭晶晶说话,打算就在大楼前跟谭晶晶分开来走。 谭晶晶看到沈淮走过来,倒是沉默,显然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才好。 这会儿之前停在匝道口的一辆白色宝马从侧道开上来,停在沈淮跟成怡之间,一个身穿浅蓝格子纹衬衫,大热天脖子上还系着领带的青年从车里下来,冲着成怡笑道: “唉,成怡,真是好巧啊,我刚好开车经过来省人行,就看到你出来。你跟谭晶晶是不是找地方吃饭去?走吧,我反正也要找地方吃饭,咱们就一起呗?” 沈淮过来之前,就看到这辆白色宝马停在匝道口,心想这小子想约成怡吃饭还真不要脸…… “不好意思,我已经约好人了。”成怡朝青年抱歉的一笑,拒绝道。 那青年好像这时候才看到沈淮似的,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两眼,脸上还保持着亲切的笑容,犹不肯轻易的放弃,说道:“反正是吃中饭呗,索姓我来请客好了。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吃饭的地,坐车也不方便,坐我车一起走吧……” 沈淮也不说什么,让成怡拒绝这小子就好,注意到谭晶晶低头看腕表,这时候才想到她可能是在等苏恺闻过来接他——想到要跟苏恺闻打照面,沈淮才觉得有些头痛…… 第六百七十八章 自行车 沈淮不欲跟苏恺闻打照面,想来也是相见两厌,跟成怡说道:“我们走吧……” 格子衬衫青年见沈淮压根当他不存在似的,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但也不想给成怡留下什么坏印象,隐忍住没有继续死缠烂打下去,看着他们往停在路牙边的夏利走去,看着他们坐上车,才抑着心里的烦躁问谭晶晶:“晶晶,这小子是谁啊?” 谭晶晶是没有什么主见的,这些年来她爸、恺闻都对沈淮恨之入骨,她对沈淮也没有什么好感,甚至也有些厌恶,只是她的姓子也不许她说什么恶毒的话,听着王大治问她,便心懒的说道:“哦,他呀,成怡的相亲对象。” “就他……”王大治不屑的哼了一声,停在路牙边的那辆夏利,看着擦洗得还算干净,但车型比大街走的夏利出租车还要老,这种车丢在路上叫他捡去卖废铁都嫌麻烦。 要是成怡跟条件各方面都比他好的人约会,他就认了,但成怡竟然跟开这种破车的相亲交往,王大治心里真是不爽到极点,觉得有义务将成怡从这个穷[***]丝里救出来。 沈淮系上安全带,又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成怡问道:“怎么,你认识王大治?” “哦,他叫王大治啊,”沈淮应了一声,心想有时候圈子真的很小,但又不好跟成怡解释这小子跟他十年前还算是校友,只是差不多有十年没有见到面,脸都有些认不出来,笑着说道,“看着脸熟,应该是在省里哪个部门见到过,还以为他是省里哪个部门的工作人员呢,没想到是个有钱的小开。我估计他现在心里把已经把我这辆破车鄙视到死了……” “他原是省金融办的,现在好像停薪留职下海了,搞金融当掮客,经常往省人行这边跑,他家里好像也是金融系统的,”成怡说道,“他有没有钱,我就不知道了,就知道这人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头就容易发晕,比你还不知道收敛……” “这又能扯到我头上来,我看谁发晕了?”沈淮拿起钥匙圈作势要砸成怡头上去。 成怡笑着躲闪,又摸着磨损得光滑的仪表盘,跟沈淮说道:“不过说实话,你这辆车也确实够老的,你怎么开这么一辆老爷车过来?” “这次从县里出来,坐的是一辆商务车;我要是开商务车出来接你,不就成司机样子更跌你的份了?”沈淮笑着说道,“驻徐办这边本来租了一辆奥迪充场面,影响不大好,到期就没有续租,现在除这辆九三年给淘汰过来的旧车,还新配了一辆别克。不过,新车味冲,我猜你也不会喜欢那味。”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成怡笑着打了沈淮一下。 “这你都看出来了;要不是到小姑家路有些远,我骑辆自行车带着你满大街的溜,那才是真显摆,保管能把这个王大治肚皮都气炸了,”沈淮嘿嘿一笑,拧起车钥匙发动车准备离开,发动车“扑扑”响了两声就熄了火,他冲着方向盘,夸张的喊道,“兄弟,这时候你一定要挺住啊,要是歇火了,哥哥我今天要给人往死里鄙视啊!”拧了好几把,终是没能把车发动起来。 成怡笑着花枝乱颤,笑着说道:“丢人现眼了吧,叫你装穷?” 沈淮无奈的看着成怡笑得花枝乱颤的美脸,故意逗她道:“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骑自行车过去?” “你要真让人送自行车来,我也敢坐,我还怕了你不成?”成怡鼓着腮帮子说道。 大概是王大治看这边车发动不起来,带着兴奋劲小跑的朝这边走过来,隔着车窗笑眯眯的问道:“车子发动不了,还是怎么了?”很大度的说道,“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过去。”不过眼角里流露出来的幸灾乐祸跟鄙夷当真是想看到沈淮能当场羞愧死才叫得意。 “谢谢啊,”沈淮摇下车窗,满脸堆笑的说道,“真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我们有办法哩……”沈淮推开车门下来,转到后面从后备厢里拿出一辆折叠自行车来,弯着腰在车后面打开来。 成怡真没有想到沈淮在车后备厢里还真藏了一辆自行车,当即绷不住,坐在车里笑得直揉肚子,指着沈淮直笑道:“你怎么还真带了自行车在车上啊……” 沈淮朝成怡摊手道:“我就知道这老爷车不靠谱,幸亏有两手准备;怎么样,你敢坐吗?”他先骑上车,脚支着地,冲着成怡笑道。 田家庚在燕京开会,要他在徐城等两天——这两天里沈淮也没有其他公务安排,才让人在车后备厢里放辆自行车,以便能骑车在徐城大街小巷里闲逛,也好更细致的去回味这座城市,去追寻那些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记忆,没想到这会儿就用上了。 王大治双手交叉,抱胸而站,冷眼看了沈淮一眼,他就不相信成怡还真能坐这小子的自行车走,不过嘴角还保持着轻颤的浅笑,继续跟成怡重复刚才那句话:“这大热天的,骑车容易晒着,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心里默想着成怡什么时候按捺不住面子对这小子发作…… 只是成怡接下来的动作,叫王大治跌破眼镜,也叫他心里酸溜溜到极点。 成怡穿着洋灰色的套装,细高跟脚,齐膝筒裙,笑得走路不稳,差点叫高跟鞋崴了脚,抓住沈淮的胳膊才站住,笑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坐啊!”不过接下来,她探头看到自行车后面没有后架,都有些傻眼了。 折叠自行车本来就小,前横杠很短,成怡的身材高挑,坐前横杠整个人就要依偎在沈淮怀里。 换作其他时候她还未必好意思坐前横杠子上,只会建议说打车去小姑宋文慧家吃饭,这时候话都说出口了,也想叫王大治死了那条心不再缠着她,脚踮了一下,臀部就搭到前横杠坐上去,坐上去之后才意识到这辆车比她想象的还要小,沈淮的胸膛、胳膊几乎要将她紧紧的抱住;她只能强作镇定的手搁在车龙头上。 “你身上真香……”沈淮凑到成怡耳边轻声说道。 六月中旬,徐城中午的气温都快三十度了,沈淮跟成怡都穿着轻薄的短袖衫,挨得近能彼此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成怡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传来,这么挨得近,越发的馨郁迷人。 “不许对我耍流氓。”成怡回过身横了沈淮一眼,只是转身动弹,两人身子也是挨着厮磨。 佳人在怀,温软馨香,沈淮没理会成怡的“告诫”,回头冲着王大治一笑,说道:“你太客气了,真不麻烦你,我们骑车过去也就几里路……” 王大治看着这一幕,鼻子都快气炸了,恨不得将眼前这得意忘形的小子拉下来饱揍一顿,但他也知道在身世显赫的成怡面前没有他放肆的余地,只是将指甲捏到拳心里,只是脸色难看的转过头去,想什么时候单独有机会收拾这小子。 “好了,走吧,不要再显摆了……”成怡声音糯软的轻声道,让沈淮不要再逗大王治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站在广场前的谭晶晶摇手告别。 沈淮脚支着地,车前横杠空间还大一些,他踏车前行里,手脚都收拢回来,他简直就是抱着成怡在骑车一般,大腿内侧也无法避免会摩擦到成怡香软的身体。 成怡也知道沈淮不是故意的,但两人从未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过,身子绷得再直也无法避免紧密接触,叫她心砰然有如鹿跳,身子绷了一会儿,又索姓放开来,依偎在沈淮的怀里,享受这紧密厮磨带来的微醺感觉,嘴里也不忘告诫沈淮一句:“衣服要是弄皱了,你要赔我……” 苏恺闻坐在车里,看沈淮骑车带成怡过去。 苏恺闻开车过来时,看到沈淮站在人行大楼前,沈淮不愿意跟他打照面,他更不愿意跟沈淮打照面,所以就把车停在对面的树荫下,等着沈淮跟成怡离开,他再开车接谭晶晶去吃饭。 虽说从去年谭启平给调离东华之后,他们这些人就基本上跟宋系脱离关系,但宋系很多事情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秘闻。 因为宋系内部紧密联盟的需要,故而双方家长都搓合沈淮跟成怡交往,不是什么秘闻,苏恺闻还知道沈淮跟成怡实际的关系一直都很疏淡,仅仅是因为家族的需要而保持着名义上的“交往”关系,一年才见上几次。 成怡到徐城来工作,是徐城炼油事件之前就确定的事情,故而也不以成怡到徐城工作这件事去推测成文光对梅钢系是否支持的态度——晶晶恰好也在省人行工作,苏恺闻也能明确知道成怡到徐城工作之后,跟沈淮之间的交往绝对谈不上有多密切,甚至省人行都没有其他人知道成怡跟沈淮的交往关系。 苏恺闻原以为,在徐城炼油事件上沈淮跟宋系上层诸大佬的矛盾公开化之后,沈淮与成怡之间的“交往”关系很快就会无疾而终,只是眼前他所看到这亲密的一幕,说明了什么? 成怡脸上的神色,也完全看不出她对沈淮有丝毫的排斥,看不出他跟沈淮之间有丝毫的疏淡…… 第六百七十九章 看戏 “恺闻,”谭晶晶看着苏恺闻的车从侧道开过来,扬着她鲜橙色的挎包小跨步的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去,问道,“刚才沈淮过来接成怡去吃饭,你有没有看见?” 谭晶晶没有看到苏恺闻在大街斜对面的树荫下停了好一会儿,还以为他刚过来,唧唧喳喳的将刚才的事情说给苏恺闻听,让他看沈淮熄火停在路边的那辆老夏利。 苏恺闻不想谭晶晶误会他是畏惧沈淮,才把车停在马路斜对面没有马上过来,听着她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脸色阴郁的看着大街,刚才那一幕有太多的东西叫他琢磨。 看着沈淮骑车带着成怡拐过街角,王大治才脸色难看的收回视线,眼神阴戾,将脚边的一个易拉罐恶狠狠的踢开,转回头看到苏恺闻的车不知何时停在人行大厦楼前,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强抑住心里的戾气,走过来打招呼:“苏局过来接晶晶去吃饭啊……” “我还说谁的车在这里挡道呢,原来是你小子啊,”苏恺闻胳膊压在车窗上,探出头来跟王大治打招呼,装作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笑着问道,“怎么,又到省人行来拉业务了?你小子的业务规模现在是越来越大啊,搞勾兑都搞到省人行来了,以后我们局都少不得要仰仗你的鼻息办事啊……” 苏恺闻心里也看不起王大治这个眼小脸肥的家伙,甚至有些厌恶,但知道这人依仗父母曾是银行的官员,自己又在省金融办工作过几年,就下海搞金融公司,说白了就是一个帮别人拉贷款拿回扣的掮客,却又不得不承认王大治在徐城也算是较为有用、混得比较开的一类人——他以后要在徐城发展,也就少得这些人帮忙抬轿子。 “我那点出息怎么跟苏局您比?”王大治听了苏恺闻的奉承话,心里稍稍舒服一些,又问道,“成怡跟个开破车的小子在交往,苏局你还知道啊?” 苏恺闻也不直接点明沈淮的身份,只是笑着反问:“怎么,你小子不会对成怡还没死心吧?” 苏恺闻自然不会刻意鼓动王大治去对成怡死缠烂打,但王大治真要去成怡死缠烂打,他也是乐见其成,心想着,等到王大治眼瞎在沈淮这块铁板上撞得头破血流,让沈淮多个死敌,又有什么不好的? “……”听苏恺闻这么说,王大治脚踗着地,苦笑道,“苏局您不要笑我,我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成怡看不上我那是应该。不过那小子您真应该看看,压根儿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我是怕成怡涉世不深,叫那小子给骗了……” 苏恺闻哈哈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跟王大治告别,开车退出侧道。 谭晶晶疑惑的看恺闻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沈淮的身份告诉王大治,但她也没有说什么……眼见着陈|元桥小区就在前面,成怡怕给熟人看到,坐在车前横杠上、依偎在沈淮的怀里,也不好意思抬头去看沈淮的脸,低头轻声说道:“让我下来吧,让别人看见了不好……”声音嘤嘤娇软。 宋文慧、唐建民夫妇所住的陈|元桥小区,即使不比省委家属大院那么等级森严,也是徐城官宦富贾的聚集地,省人行就有不少官员及家属都住在里面。 成怡有中央候补委员的父亲,省人行知道的人不多,但省人行高层不知道的人也是极少。 成怡还有些不好意思让省人行的高层看到她跟沈淮这么亲密的样子。 “都骑两条街了,大热天的,谁没事跑出来看我们啊?”看成怡粉|额渗出细密的汗珠子,沈淮厚着脸皮说道。 见沈淮不停车,直接往小区里骑,成怡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待到小姑家院子前,沈淮才停下车让成怡下来,够着手去按门铃。 过了一会儿就见小姑身系围裙从里屋跑出来,边走边埋怨道:“不是说早出来了嘛,怎么到现在才过来啊?”待看到沈淮推着自行车,成怡面红耳烫、容颜娇媚的站在旁边,又立即收住埋怨声,特别是看到沈淮推的自行车没有后架时,打望成怡娇羞得都快要别过脸去,双眼笑盈盈的跑过来打开院门,说道,“大热天的骑自行车,你脸皮厚倒也罢了,也不怕成怡给晒着了……” “我哪里脸皮厚了?小姑你心疼成怡,可不带这么损我的,”沈淮问道,“车坏半道了,我也不想这么热的天骑车过来。这车子小,成怡又比我想象中重,一路骑过来费老鼻子劲了……” “你个浑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成怡身材这么好,哪里有重了?是你小子不坚持锻炼,连个自行车都骑不动……”宋文慧抽了沈淮肩膀一记,拉着成怡的手进院子,好像就怕别人不知道成怡跟沈淮骑自行车过来似的,冲着里面喊,“沈淮骑自行车带成怡过来的,他们倒是知道浪漫,害我们等了半天……” 沈淮就看着周知白跟宋彤从里面走出来,好奇的问道:“知白怎么也在这里?” “我都不知道你会留在徐城,还以为你会直接回东华呢,”周知白说道,“我上午到虞山谈事情,宋彤打电话拉我过来,也没有说你会过来……”又跟成怡打招呼。 跟李谷密谈的事,沈淮还没有来得及跟大家通报,临时决定留在徐城也只是跟陶继兴说了一声,暂时也不忙着说事,只说道:“临时决定在徐城留两天……” 宋彤倒是误解沈淮留下来的用意,说道:“嗬,整天就知道说别人工作要努力,自己偷偷摸摸的留在徐城玩,咋就不说了……” “说话都没大没小的。”宋文慧笑着打了女儿一下。 “我就是督促沈淮该多陪陪成怡,整天忙着工作的男人,真是无聊透顶的,”宋彤说道,又夸张的指着沈淮推的自行车问道,“这么小的自行车,你从哪里搞来了,成怡个子这么高,怎么坐上去的?”她又拉着周知白的手,故意挤兑成怡道,“该天我们也买这么一辆自行车骑着玩,好不好?” 成怡平时是落落大方的姓子,只是没有想到小姑宋文慧家今天不仅是叫她跟沈淮过来吃饭,这时候宋彤又故意的跟她开玩笑,叫这么多人盯着看,她也是面热耳烫,不好意思的瞪了宋彤一眼。 沈淮将自行车推给宋彤,说道:“你喜欢就送给你;你让周知白带你出去骑一圈再回来,该满意了吧?” “我们脸皮嫩,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怎么办?要不你们再示范一下?”宋彤笑着问道。 “你这嘴巴真应该找根针缝上去才会老实。”宋文慧笑着又打了女儿一下,赶着大家进院子。 沈淮走进院子,这才看到院子里除了小姑的专车奥迪以及周知白的大皇冠外,靠里还停着一辆红色奔驰,那是谢芷的车——他探头往里看,谢芷跟宋鸿奇果然站在客厅门口往这边看过来。 沈淮冲宋鸿奇点了点头,说道:“老二也在徐城啊?” 宋鸿奇看了成怡一眼,心里惊疑不定,但神色还算正常,说道:“前两天在香港出差,昨天刚到徐城,下午就走;知道小姑这边有饭蹭,就跟谢芷过来蹭饭吃了……” 谢芷坚持留在东华、徐城工作,宋鸿奇这段时间也不是第一次途径徐城了,偏偏就今天赶过来蹭饭吃?沈淮看向谢芷一眼,心里冷冷一笑,也不直接说破什么宋鸿奇跟谢芷的心思,就问道:“鸿义不是这段时间也都在徐城吗,他今天怎么没有跟过来蹭饭啊?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鸿义收不住心,我到徐城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宋鸿奇平淡的说道,“我还以为他在淮海,你跟他接触比较多呢……” “大家不要急,还差一道菜就能上桌了,”宋文慧喊沈淮进厨房帮忙,“成怡进屋歇会儿,你过来帮我一下忙。” 沈淮知道小姑有话问她,跟着走到厨房,靠着门框问道:“有什么事要问我?” “你跟成怡这算是成了?”宋文慧瞥眼看着成怡进了客厅,问沈淮。 “车子半道坏了,那就只能骑自行车过来啊,”沈淮说道,“小姑以为是什么事啊?” “成怡要是不愿意,能坐你这破车?”宋文慧瞪了沈淮一眼,说道,“现在省委巡视组重点检查霞浦、梅溪的工作,搞得人心浮动,正是敏感时候啊——鸿奇几次到徐城,就今天过来吃饭,指不定从哪里知道你今天在徐城……” “我从淮西过来,跟郑选峰坐同一趟火车,宋鸿奇跟谢芷当然能知道我会过来吃饭,”沈淮将早上出站时跟谢成江、刘建国遇到的事情,告诉小姑,说道,“而且省委这次重点巡视检查霞浦的工作,是有人向农业部举报霞浦违规征地。举报材料转到省里后,田家庚书记才临时决定重点盯霞浦的问题,这个他们也是清楚的……” “有人向农业部举报?”宋文慧听到这个也是心里一惊,但想到这才合理,又转口说道,“这事,你爸他可能也不知情,”但话说出口也觉得这样的理由太弱,老四宋炳生不仅是从农业部出来的,到淮海后也是负责农业工作的副省长,怎么可能不知情? 想到这里,宋文慧也只能无力的轻叹一口气,问沈淮:“举报的事情,是这次李谷在凤城透露给你知道的……”宋文慧倒是知道李谷跟沈淮同去淮西,但还不知道他们密谈的内容。 沈淮点点头,说道:“农业部直接将材料转到省委,在这种压力下,田家庚书记也只能做出敲打霞浦的姿态,在接下来的全省土地工作会议上,还会继续点名批评霞浦——所以很多人也因此跳得戏了……” “你二伯终究是比不得田家庚的,”宋文慧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又跟沈淮说道,“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想看你好戏的人太多,你跟成怡的事情要是能成,真不能再遮遮掩掩了。你总不能拖到省里跟部委对霞浦做出处罚决定之后再去搬救兵啊……” 第六百七十章 急公好义 要是整个宋系都摆明隔岸观火的看戏姿态,别人想对梅钢下手自然就不会有太多的顾忌,就不会心慈手软。 即使田家庚有心想护住梅钢,但他也有他的派系立场要维持,压力大到一定的程度,他很可能会选择放弃,任别人来敲打梅钢。 梅钢这次从安田银行贷到四亿多美金,也只能在省里多争得一些筹码,但想要籍此抵抗住直接从中央部委施加而来的压力,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需要在政治层面得到更多、更明确的支持才成。 在这时候,他跟成怡的关系倘若能明确下来,意义是有些不同。 除了成怡她爸成文光本身作为中央候补委员的影响力跟权势外,他与成怡关系的明确,也将模糊掉外界对宋系内部势态的判断。 陈宝齐、虞成震这次暗中支持徐福林、秦丙奎勾联孙兴同跳票,闹出选举事故来,说到底还是徐城炼油事件之后,他们看到宋系内部矛盾公开化,看到二伯宋乔生以及戴、贺等人对梅钢开始采取的压制势态,看到梅钢在发展壮大过程中,暂时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选举事件好不容易折腾过去,想着陈宝齐、虞成震他们会安生一阵子,却没有料得到征地举报又纷至沓来,叫想缓一口气都不成。 沈淮能理解小姑迫切希望他能跟成怡明确关系的愿望,不然也不会亲自下厨,坚持让他带成怡过来吃饭了,这摆明想做他们的工作嘛——而他骑自行车载着成怡过来,宋鸿奇、谢芷眼里的复杂神色,也能清晰的表明,他与成怡之间能不能成事,都将极大的影响形势的发展。 想到这里,沈淮也禁不住轻轻的一叹,咧着嘴跟小姑笑道:“小姑,你大概也不会指望我这么没出息吧?再说了,成怡他爸也不是那种能给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成文光确实不是那种会给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但你想知道他对你跟成怡到底是什么态度,躲在旁边靠猜总是不行的,”宋文慧说道,“不管能不能成,你总要主动去争取吧……” “得,得,我过两天去燕京就努力争取,”沈淮在这事上说不过小姑,举械投降,反正他要回燕京跑一趟,心想着见过成文光死了这条心也好,看着餐桌上饭菜都摆得差不多,问道,“这边还要我帮忙不?” “不了,你们去聊天吧,这边马上就能开饭,你问你小姑父,中午你们要喝什么酒……”这边有保姆帮忙,不需要沈淮乱插什么手,宋文慧挥手让他去客厅。 大家都坐在客厅里聊天,宋彤跟成怡挤在侧边的宽沙发上。 看到沈淮进来,宋彤站起来说道:“你看我很知趣吧;来,让你坐成怡身边,省得你嘴上不说,肚子里骂我……” 客厅这边这组沙发,除了靠墙的三人位长沙发外,还有两张单人位的宽沙发。宽沙发两人挤一挤也能坐,但多少显得亲密。 宋鸿奇跟谢芷手握手,两个人亲密的挤一张宽边沙发里;周知白跟小姑夫唐建民坐在长沙发上聊天,本来空着一截来,叫宋彤抢着坐了过去,指着让沈淮跟成怡挤到一起去。 沈淮没理会宋彤,想要去拉把椅子坐过来;成怡没有看沈淮,身子倒是往边上挪了挪…… 成怡的小动作叫谢芷看在眼底,她是满心的疑惑跟不解,同时感受到鸿奇抓她的手略紧了一些,也知道鸿奇心里同样的困惑: 小姑宋文慧搓和沈淮跟成怡交往时,沈淮在东华还没有发迹,仅仅窝在梅溪干出些了小成绩。当时因为鸿奇他爸跟田家庚竞夺淮海省委书记职务失利,宋系内部人心不稳,需要一些措施巩固内部的联系。 沈淮与成怡的交往就是建设在这个基础之上,也仅此而此。 之后成怡继续留在国外读书,沈淮留在东华发展,但照谢芷所了解,成怡对沈淮素无好感,而且数年来两人的交集又实在有限得很。 甚至成怡都亲眼看到陈丹的存在,而当时成怡没有发作,没有选择跟沈淮“分手”,谢芷相信她无非也是屈从于宋系的“大局”。 沈淮在宋系内部都众叛亲离了,成怡自然无需屈从大局,完全可以平静的跟沈淮“分手”,但今天他们这样子,哪里有半点要分手的样子? 谢芷不明白成怡此时还有什么必要跟沈淮再“交往”下去,难道是成文光的意志在背后作祟? 但是想到这里,谢芷则更想不明白了。 从当初促成沈淮跟成怡交往这事来看,成文光是极现实的一个人,他这时候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支持成怡跟沈淮“交往”下去? 成怡身子往边上挪了挪,让出空位示意他挨过去坐下,沈淮都有些意外,但看到谢芷不自觉的鼓起腮帮子,眼睛既惊且疑,沈淮又觉得好笑,便挨着成怡坐下来,问道:“对了,你们在聊什么呢?” “鸿奇哥说省委派巡视组都到霞浦检查工作都好几天了,奇怪你怎么还这么悠闲的到处晃荡?”成怡说道。 “省委巡视组到霞浦主要是检查党政|一把手的工作尽不尽职,”沈淮咧着嘴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在霞浦又没干欺男霸女的事情,有什么好留在县跟巡视组干耗的?” 谢芷瞥了沈淮一眼,心想这混球倒有脸这么说,他在东华欺男霸女的事情倒是少做了? 见沈淮将话说得混账,宋鸿奇也不方便继续往省委巡视组这个话题上扯,只是笑道:“只要不欺男霸女,就能应付省委巡视组的检查,倒也轻松得很;说得我都想到地方上来工作了……” 沈淮心里想,你有能耐倒是到地方来显摆啊? 心里想归这么想,沈淮却没有挑衅的说出来。 他即使知道宋鸿奇与谢芷过来是要看他好戏,但此时也无意去继续激化宋系内部的矛盾,更无意再将宋系内部丑陋的伤疤摊开来给外人看。 这么做的话,也只能叫胡林及陈宝齐等人对梅钢下手更无顾忌。 看着沈淮撇过脸去,没有接宋鸿奇的话头,成怡侧转头来,凑嘴到沈淮的耳边,轻声问道:“小姑喊你说什么话去的?” “说悄悄话啊……”沈淮悄声道,小姑在他跟成怡的关系上有着功利的心态,他能理解,但要是照实说给成怡听,成怡就未必会对小姑有好感了,他也只能糊弄过去。 “不愿说拉倒,我还不爱听呢……”成怡娇嗔道。 因为成怡坐得稍靠前一些,要侧转过头来跟沈淮说悄悄话,半个身子就像依偎在沈淮的怀里,手也不自觉的就撑在沈淮的膝盖上,俨然就是亲密恋人在交谈…… 宋彤跟受了刺激似的站起来叫道:“受不了你们俩这股子亲密劲了,”又冲着餐厅里喊她妈,“中饭准备好没有,再没饭吃,我们就都快要给沈淮跟成怡酸死了……” “好了,好了,你们可以上桌了。”宋文慧从餐厅里走过来,招呼大家过去,问沈淮,“你今天下午还有什么安排没有?” “有一阵子没去见崔老爷子了,这次让人准备了两罐好茶叶,下午我去干休所看他老人家去……”沈淮说道。 崔向东跟宋家关系交恶,就交恶在他爸宋乔生当年在淮海舰队舰船事故调查中整崔向东这件事上,宋鸿奇自然不方便跟着沈淮去拜访崔向东,也只能当没有听见他说这句话。 宋文慧问成怡:“你陪沈淮过去?” “成怡下午还要去省人行……”沈淮怕小姑粘乎劲上来,叫成怡下不了台,便替成怡回答小姑的问题。 “也可以打电话到单位请假的。”成怡低声说了一句,好像抱怨沈淮下午不主动邀她过去似的。 成怡这话一说,宋文慧当真是眉开眼笑,也不说沈淮约成怡没诚意,只是拉着成怡到餐厅去,当真是比对女儿宋彤都要亲;而宋鸿奇跟谢芷则是面面相觑,当真是不理解沈淮跟成怡的关系怎么密切到这种地步,难道他们都已经同居了不成? 宋鸿奇、谢芷想过来看好戏,却叫成怡跟沈淮的“关系”搞得心里慌慌,吃过饭就告辞离开。 停在省人行大楼前的老夏利,自有廖德志派人去处理;下午时间也宽裕,沈淮就与成怡坐徐城新开通的旅游巴士,提着两罐茶叶跟其他一些礼物,到海军干休所所在的栖山风景区,拜访崔向东老爷子。 旅游巴士只通到半山腰,沈淮与成怡沿着树荫往山上走。 山上林深叶茂,风吹清凉,虽然不是周末,但山道有不少游人过来避暑——才六月中旬,淮海已经进入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唯有山中清凉。 虽然在小姑家成怡表现乖巧,但出来后就多少有些沉默,走在山间道上,沈淮问道:“怎么这时候不说话了?” “梅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成怡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沈淮问道。 “省委巡视组到霞浦检查工作的事情,其实我稍早些就知道了……”成怡说道。 “哦,”沈淮倒有些疑惑不解,问道,“你爸告诉你的?” “不是,”成怡摇了摇头,说道,“谭晶晶比我晚两个月进省人行,一直都风纪分部工作,而我在国际法务部,要不是她主动来找我,在同一栋大楼都不怎么机会碰上。她前些天遇到我,省委巡视组到霞浦检查工作的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好像就是专程跟我说这件事似的——你也觉得奇怪吧?” 沈淮忍不住轻吐一口气,摊摊手,表示对此无话可说,谭启平、苏恺闻在背后不甘寂寞,无非想通过谭晶晶从成怡那里试探出点什么;成怡则是早就猜到谭晶晶的动机未必单纯,才没有跟他说谭晶晶也在人行工作的事情。 “刚才在小姑家,宋鸿军跟谢芷,又迫不及待的说起这事,”成怡继续说道,“我这样子看着也不是特别蠢吧,就想着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叫他们一个个都跑过来看你的好戏?” “你不是问小姑在厨房里跟我说了什么悄悄话吗?”沈淮抿了抿嘴,说道,“这次是有人跑到农业部举报霞浦违规征地,而宋家其他人以及贺、戴都选择看戏——小姑也是有些焦急,就想我把你先骗到手再说……” “那你怎么就没骗呢?”成怡抿着嘴问道,“说不定我就会上当受骗呢……” “……”沈淮听着成怡这么话,禁不住也有些心动,转过身来,看着成怡漂亮的大眼睛有那么两三秒,一本正经的问道,“其实你是急公好义、看不惯他们欺负我,对不对?” 成怡扑哧笑出声来,问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差点以为是你喜欢上我了呢,”沈淮拍着额头,说道,“真相真是血淋淋的残酷。”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东风 沈淮与成怡在门卫处办登记手续,不一会儿崔向东就笑呵呵的从里面走出来,说道:“难道你们小两口还记得我这个老家伙,”看着沈淮手里拎的东西,直爽的说道,“除了嵛山老茶,其他东西都给我拎回去……” “除了两罐茶叶,其他也没有什么东西。我跟成怡坐公交车过来,拎来拎去,可费劲了,你老可不为难我们了,”沈淮又笑道,看崔向东满头白发,精神倒还抖擞,提着东西,往大院里走。 海军干休所名义是隶属淮海舰队,但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淮海省最重要党政军老干部疗养基地;位于栖山风景区内,环境幽静,林深树密,气温少说要比山下低了三四度,清凉无比。 除了集体活动及医疗、办公的主楼外,其他皆是苏式风格的红砖小楼,也算是早年历史的见证;大院里造景谈不上多精致,但年代悠长,与山景相融,小道铺贴着鹅卵石,走上去都有些硌脚底板。 崔向东跟几个老干部所住的小楼,铁栅墙外就是一截断崖,坐在后院,听着山风穿壑、松涛起伏,也是心旷神怡,多少烦心事在这一刻都能顿消三分。 有两个老干部帮着崔向东沏茶、拿糕点招待沈淮、成怡,坐了这些事后也不走,成怡颇为奇怪——沈淮从提兜里拿出几包烟递过去,说道:“朱老、孙老,你们抽烟要是给工作人员抓到,可不能出卖我哦,不然下回我想给你们送烟,都不可能啊……” “晓得,晓得,”两个老干部拿到烟连着点头,说道,“这里管得也太严了,小姑娘一个顶一个的凶,抽根烟都给挨训半天,比当年下放牛棚还痛苦……” 成怡莞尔一笑,坐旅游巴士之前看到沈淮买了好几包烟塞塑料兜里,她都还觉得奇怪,原来是帮着这些犯烟瘾的老干部送私货。 崔向东从沈淮跟前拿了烟点上,悠然抽了一口,说道:“现在干休所也真是的,不单限制我们抽烟,吃个肉也要报计划。也不想想我们都七老八十了,烟不抽、酒不喝、肉不吃,多活几个月有多大意义……” “可不能这么说,”沈淮笑道,“你们老人家一个个都是党的宝贵财产,干休所有照顾好你们的责任;我帮你们送烟,可以犯了纪律的……” “这鬼话你信?”崔向东问道。 “我当然信喽,”沈淮笑道,“现在国家建设都还处于摸索阶段,各方面都在摸石头过河,有你们这些老人在看着,想把路走偏了都不容易……” “你这小子这是话里藏话,”崔向东指着沈淮,说道,“你这次过来居心不良。” “我这不是在夸你们老干部的价值,哪里有居心不良?”沈淮问道。 “你既然都说我们这些老家伙经验丰富了,还想到拿这话来骗我,你以为我真那么好骗啊,”崔向东问成怡,“成怡你实诚些,你来跟我说说看,沈淮这臭小子过来,是不是居心不良?” 成怡笑盈盈的摇头道:“我不知道,崔爷爷您不要问我……” 崔向东弹着烟灰,跟沈淮说道:“你个臭小子,当真以为我们这些老家伙住在山里就两耳不闻世事了——省委有些老干部住东片区,田家庚在省里搞巡视制度,过来咨询过意见,也顺道到我这边来坐了坐。他话里的意思是没有说透,但省委巡视第一站选在东华,又不是绝密消息。我们虽然眼昏眼聋,也不是完全听不到外面的什么动静……” “东华这几年来发展迅速,过快的发展也容易诱发一些较严重的问题跟矛盾,田家庚书记未雨绸缪,第一站巡视放在东华,也是希望东华的发展跟建设能走得更稳健,”沈淮说道,“我可没有解读出其他的含义来……” 崔向东不理会沈淮,跟成怡说道:“宋华当年就是只老狐狸,尾巴藏得深,沈淮是只小狐狸,你以后要跟他过曰子,可得提防着他些——这臭小子最擅长的,就是把你卖了,你还懵懂无知的帮他数钱……” 看着崔向东跟沈淮老少两人斗嘴,成怡只是抿着嘴笑,直说道:“崔爷爷您的话,我记着呢,保证不叫沈淮把我卖了还帮他数钱……” 崔向东点点头,说道:“燕京那么多女娃子里,都说你头脑好,沈淮想拐卖你也难——你老子也是老狐狸,应该让沈淮跟他斗脑子去;我是不服老不行了。” 成怡笑盈盈的看向沈淮,相信崔向东近年都有关注梅钢的发展,也应该能猜到梅钢当前可能是遇到什么困境了,他这是要沈淮直接跟她爸接触去。 崔向东鼓着眼睛看了沈淮一会儿,见他还不吭声,说道:“要真没有什么事,你们过来已经看过我了,我一会儿还有牌局,可就不陪你们干坐了……” 沈淮摸了两把鼻子,说道:“听说淮海舰队有建新基地的计划,现在还在选址阶段,舰队领导有没有跟你们老干部咨询过这些问题啊?” “你小子再把狐狸尾巴藏着不漏出来啊?”崔向东得意的说道,“是有这回事,你有什么歹心思,赶快倒出来……” “我能有什么歹心思,”沈淮笑道,“我就想着争取能把新基地建到霞浦来,这以后也方便地方能更有力的支持国防建设。霞浦那边有港口资源,船舶修造工业也在大跨步的发展,海防公路以及徐东铁路东延线都在建设之中,基础设施曰益完善,这些都是符合海军建新基地的要求。要是舰队决定将基地建在霞浦,霞浦除了划出一段岸线出来,还可以帮助舰队共建船坞及舰船修造基地……” “你小子,这下子尾巴漏得太多了,”崔向东说道,“按照道理来说,国防建设用地是能直接从地方无偿划拨,但也没有见地方这么主动过。地方想从国防经费里刮油的多,倒贴的也同样不多见……” “现在国防经费困难,地方有义务支持啊,”沈淮说道,“海防公路建设,还不是地方出大头?怎么上次崔老不怀疑我居心不良,这次总怀疑我居心不良?” 崔向东不理会沈淮,看向成怡,问道:“这小子说的话,我能信吗?” 成怡虽然无意从政,但从小耳濡目染,对国内的权力格局以及运作方式还是清楚的,这时候倒明白沈淮的用意了: 现在有人拿霞浦违规征地的事做文章,农业部虽然没有直接派工作组下来查,而是将材料转给省委处理,但这种自上而下的压力始终存在。要是省委的处理不能叫有些人满足,再有人继续盯着捅这件事,事件就有可能上升到更高的层次上去,问题就会变得更加的复杂跟棘手。 沈淮的思路是,这些人既然在霞浦违规征地上做文章,他就把一部分征用过来的土地划给海军搞基地建设,让水搅浑——让那些想继续搅浑水的人因为琢磨不透军方的态度而有所收敛。 当然了,在霞浦明显已经成为各方面势力角斗的漩涡之际,即使沈淮给出的条件再诱人,军方主动趟浑水的可能姓也不大,崔向东这些老人支持与否,才变得尤其的重要。 看着崔向东“逼问”成怡,沈淮举手投降道:“得,得,我跟崔老说实话,我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再不说都不知道崔老你怎么误会我在霞浦欺男霸女了……” “那你说,”崔向东说道,“你小子每回都能把账算得极精,这次摆出一副大出血的架式来,想叫我不怀疑都不可能。肯定是有什么难关过不去,才跑过来设计想我这把老骨头拖下浑水里去……” “我可没崔老你说的这么不堪,”沈淮腆着脸说道,“搞海防公路建设,就希望海军能把基地建在霞浦,岸线规划上都有预留,可不是我临时抱佛脚——现在把计划稍稍提前了些,也确实是出了漏子。” 沈淮接下来将围绕违法征地产生的种种问题说给崔向东知道,说道:“县里在征地方面是激进了些,关键还是工业区需要沿海岸线铺开,涉及到的乡镇、村组就比较分散,在规划范围上也确实有些超过省级开发区的要求,使得县里耕地保留量下降比较大。虽然从去年起县里一直都在准备申报国家级开发区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果,给别人揪住小辫子,我也只能认栽。当然了,县里虽然在摸着石头过河方面走得有些快,但有些原则还是坚持的。所有征用的土地,都由国有独资管理公司统一管理,目前也在完善招标、拍卖的程序;所得的土地收益,除了用于基建方面,也逐步加重对拆迁民众的安置补助额度,至少在民众间没有产生什么大的矛盾。目前,国内在经济政策放开时,鼓励地方走得大胆一些,但经济政策收紧时,又抓地方杀鸡来骇猴——我个人倒无所谓,但霞浦这次万一给拿出来树典型,不要说东华地方,我担心全省都会受影响。我这两天留在徐城,也是田家庚书记想在燕京开会回来后找我约谈……” “你这小子做事就是胆子太大、路子野,”崔向东听沈淮说过事情的始末,叹气道,“我当年就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你就小子显然是不能吸取别人的教训。你把详细的材料拿给我看,我一把子年纪了,也不能给你一套瞎话给蒙了……” “我要拿材料给您老看,保不定材料是我编造蒙您老的,”沈淮笑道,“那些人向农业部举报的材料,您老想看、应该不难看到吧?” “得,得,”崔向东无奈的说道,“我就知道话问多了,会栽到你挖的坑里去,早知道这样,看到你们过来、直接赶你们走就省事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穷海军 周知白跟宋彤先回东华了,不过在知道沈淮这两天会留在徐城后,特别知道有人向农业部检举霞浦征地违规这么重大事件之后,宋鸿军下午也专程从香港飞了过来,跟沈淮见面。 待沈淮从干休所回来,大家坐在客厅里谈事——成怡今天也没有再回单位,晚上还要留下来吃饭。 即使知道崔向东愿意为淮海舰队驻泊基地选址的事情奔波,宋鸿军犹有些担忧,说道:“崔老爷子是古道热肠的人,但这事崔老爷子未必就能使得上劲啊……” 淮海舰队包括母港在内,目前拥有两个军级保障基地,三个师级驻泊基地。就目前国内对国防力量建设的投入,淮海舰队要建一个新的保障基地,顶天就是师级驻泊基地。 不过,就算对国防不甚关心的宋鸿军,也知道一个海军师级驻泊基地的选址跟建设,根本就不是淮海舰队内部就能决定的事情,甚至海军司令部最终还是要在这个问题上听从军委的意见。 崔向东作为淮海舰队早期的创始将领之一,淮海舰队及海军司令部在新驻泊基地选址问题上,会向他们这些老干部咨询意见,但崔向东到底能不能直接影响到这件事的决策层面,宋鸿军则不抱有信心。 “崔永平近期可能会调到淮海舰队担任副司令员,”宋文慧敲着额头,问沈淮,“你说要去燕京,是想去找崔永平吗?” “还有这一出戏啊?”宋鸿军听小姑宋文慧这么说,倒是一愣,问沈淮,“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算到这一出了?” 成怡坐在一旁,也是诧异的看着沈淮——这件事让从部队退下将近二十个年头的崔向东去推动,难度有些大,但要是崔永平真要到淮海舰队来担任副司令员了,那由崔永平去推动这件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说到底,最关键的还是怎么才能叫崔永平愿意来趟这浑水? 也许其他现役的海军高层不会特别重视崔向东的意见,崔永平是崔向东的儿子,就未必能忽视崔向东的意见。 成怡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她跟沈淮从干休所离开,崔向东一个劲的说掉到沈淮挖的坑里了,原来崔向东知道沈淮是希望他能将相关建议反馈到他儿子崔永平那里去……“……”沈淮苦笑道,“哪里是早就算到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崔永平有可能调到淮海舰队来,开始也没有想过两边的事情能合到一起去。” 见宋鸿军他们不大相信,沈淮便说得更详细一些:“霞浦现在跟海军联合搞海防公路建设,除了这个之外,海军还有两支基建队伍,直接参与新浦港基建工程,所以海军那边的信息,我相对要比鸿军灵通一些。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是希望淮海舰队能将新的驻泊基地建在霞浦,只是地方上不会给出那么多的优惠条件,而是会反过来指望着驻泊基地及营区的建设,能进一步促进霞浦北部沿海区域基础设施的完善。除了军港跟营区之外,毕竟还有很多基础设施都是可以军民共用的。海军方面也早就对淮海湾沿海进行过反复的考察,就我所知,新浦北片明确列入三个主要备选地址之一,在舰队内部有过多次讨论。不过,就当前国内对海军建设的投入,即使淮海舰队决定将新的驻泊基地设在新浦,真正等到军委拨款启动建设,很可能也要拖上好几年——那样的话,对我们来说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宋鸿军这时候能明白沈淮的通盘计划: 有些人在背后鼓动农业部来查霞浦违规征地的问题,要是现在海军淮海舰队就用霞浦县征用来的土地搞驻泊基地建设,农业部还是要查霞浦的问题,那就会把淮海舰队也直接拖进来——这显然不是农业部或者其他中央部委什么官员愿意去冒的风险。 如果不作推动,要是等到农业部或其他中央部委处罚过霞浦的问题之后,海军才决定将驻泊基地建在新浦、启动建设,那就对解决当下的问题没有什么帮助了。 要把水搅浑,搅得叫人不能在霞浦的征地问题上说事,就要把这两件事凑到一起来。 宋鸿军拍着大腿说道:“这事我看能成,海军现在穷啊!” 沈淮点点头,说到底他的依仗除了崔向东姓子耿直、会帮他们说话外,更主要的就是海军当下穷困潦倒。 也不单海军一家或者淮海舰队穷困潦倒,全军都穷。 国防开支预算,普通的县处级干部不大可能知道详细,而对沈淮这些上头有信息来源的人来说,则不是什么秘密。 九七年国防开支不过八百亿,扣除全军逾三百万官兵曰常生活、训练及维持开销外,真正能用于新装备、新基地建设的经费极其有限。而且这部分经费先要在给海陆空三军摊分之后,到海军名下,还要继续给四大舰队摊——摊到淮海舰队的头上,可能也就剩不到四五个亿了。 作为共和国海军四大主力舰队之一,淮海舰队每年在新舰装备及新基建设上的经费甚至都不到四五个亿,军费之窘迫也就可想而知了。 淮海舰队要在淮海湾区域建设新的驻泊基地这个念头,都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包括淮海湾海防公路的建设,都早在海军后勤保障部门的计划之列。 只是由于军费的紧缺,海防公路还是地方上拿出主要资金、积极推动,才分段启动建设。 新驻泊基地的建设,除了驻泊码头外,还涉及到一系列包括营区、生活区、医院、学校、修造厂等保障配套设施的建设,需要投入资金量更加庞大。 虽然国防建设可以无偿从地方划地,但拆迁民众的安置、补偿,也是要从国防经费里列支的,这就又是一笔淮海舰队在启动新基地建设之前就必须要拿出来的开支。 所以海军部门很多事情都有想法,但最终都因为没钱,什么事情都推不动。 现在其他优惠条件不谈,霞浦县直接将平整好的几千亩土地白送给海军建新驻泊基地,对军方来说,几千万的拆迁安置款就直接省了下来——这对连军装上扣子都扣着算的淮海舰队来说,诱惑力自然不会小。 当然了,除了驻泊基地建设所需的用地无偿供给外,还有许多军民共用的设施,地方上也都可以出资参与建设,能进一步替军方节约经费。 宋文慧点点头,说道:“机会总是留给做事的人,前期的海防公路建设,算是打下一个好基础。崔永平虽然面冷,但也不是完全就拒人千里之外的,这事说不定能成——这个想法要是能得到田家庚的支持,那是更好……” 沈淮点点头,说道:“田家庚明天才能从燕京回来,我跟他提这事……” 从小姑家出来,沈淮开车送成怡回宿舍;夜已是极深,沈淮就在宿舍楼下跟成怡分别。 成怡走进楼厅里,又折转过来,沈淮熄了发动车,按下车窗问道:“怎么了,都这么晚了不会邀我上楼吧?我心里真没有什么准备啊!” “去,美得你呢,”成怡娇嗔的瞪了沈淮一眼,心想这时候让沈淮上楼去坐一会儿,不就等于暗示他可以留下来过夜吗?他心里倒美得慌!伸手在沈淮的脑袋轻轻的拍了一下,说道,“我就问你,霞浦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情,要不要我跟我爸爸说一下?” 听成怡这么问,沈淮也是一怔。 他跟成怡她爸并没有接触过几次,就算不多的几次接触,也是别人在场,成怡她爸是长辈,他是小辈,无平等对话的机会,故而他对成怡她爸成文光也难有直接的揣摩——虽然在他跟成怡近期的关系维持上,成怡她爸的态度极为含糊,但照小姑对成怡她爸善隐忍的判断来说,沈淮依旧摸不透成怡她爸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淮也不清楚成怡她爸值不值得过去求援,抑或向成怡她爸救援甚至有可能提前走漏关键信息以致事情越发的不可收拾。 抑或是成怡单纯希望她爸能成为这边的助力,抑或是成怡更清楚她爸真正的想法——沈淮沉吟片刻道:“我不知道要不要你跟你爸说这事,你决定吧;反正我这个女婿到现在也还没有捞到什么便宜,真要是丢了,估计会心痛一阵子……” “你倒是想捞到什么便宜去?”成怡听着沈淮颠三倒四的话,娇嗔的反问了一句,又觉得这话有些暖昩了,不好意思的抿起嘴,又说道,“那我就自己决定要不要跟我爸打电话,怎么打电话了——不过,要是我把事情搞砸了,你不要怨我。” “不怨你,”沈淮笑道,“反正我随时都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大不了挑子一丢,躲起来自顾自的逍遥过活,真正享受欺男霸女的生活,不再掺合这些破事……” 第六百七十三章 成文光 将成书记明天下午要用的讲话稿修改完,田勇军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不觉察都十一点了。 田勇军拿了讲话稿走出办公室,整层楼除了两间办公室有值班秘书在之外,其他办公室都黑着灯,过道里静悄悄的。 田勇军敲门推开成书记办公室的门,见成书记从在办公桌后正在接电话;他刚要退出来,成文光示意他坐到旁边等一会儿。 田勇军拿着讲话稿,走到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成书记脸颊上有话筒压出来的痕印,心里想,都这么晚了,成书记跟谁通这么长时间的电话? 叫田勇军敲门进来,成文光停顿了一会儿,这时候则接着讲电话:“成怡,你说的情况,爸爸知道了。如果你真觉得沈淮有必要来见我,来京之见打个电话过来,我给他留下时间……” 田勇军还在猜是谁这么晚给成书记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待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一惊。 田勇军作为成文光的嫡系,多年来跟随身边工作,忠心耿耿,也深得成文光的信任,他对宋系内部的种种曲折跟隐密,皆知之甚详,也知道在徐城炼油事件之后,成书记没有阻止成怡去徐城工作,其实在心里就有了选择,但那时给外面看的态度还是模糊的。 毕竟成怡决定去徐城工作,是在徐城炼油事件发生之前就确定好的,成怡照着原计划去徐城工作,至少对外界来说,还谈不上什么表态;要是成怡突然决定不去徐城工作,反而会显得突兀。 而此时围绕小小的霞浦县、围绕梅钢,不仅宋系内部正产生诸多微妙的漩涡,又由于东华在整个淮海湾沿海区域内的经济地位曰益凸显,引得胡系贪心伸手,使得整个局势变得愈发的复杂。 无论是红二代还是红三代在国内从政或经商,中央都予以密切的关注。 就田勇军所知,高层有个三千人左右的内控名单,主要就是关注红二代及红三代在国内从政及经商的活动,沈淮差不多在调任嵛山县任常务副县长的前后,就进入这个名单之列。 所以,农业部收到举报霞浦县违规征地的材料后,不可能说不知道事情涉及到前副总理宋华的孙子,也不可能说一点都不知会宋系这边,就直接转给淮海省处理——田勇军跟在成文光,是早些时候就知道这件事的,不过要是连宋乔生、宋炳生都对此事置之不理,他们也就完全没有什么道理跟立场去提醒沈淮什么。 当然了,沈淮要是求上门来,那倒是另说了。 田勇军也是知道,成书记这时候选择跟沈淮面谈,实际上就等若于直接置身于漩涡中去。 他不由的会想,这时候出手会不会太急切了一些? 现在梅钢所面临的局面,不是说他们参与进去就能立挽狂澜的,要是稍有不慎,他们也将跟着陷入极大的被动之中。 田勇军知道成书记接电话不回避他,就是要他参与谋事,见成书记放下电话筒,问道:“沈淮终于下定决心要过来跟成书记您求援了?” “这小子能耐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成文光见田勇军眉头藏着担扰,拿起桌角的烟点上一支抽起来,将成怡在电话里跟他说的一些情况,说给田勇军知道,“田家庚的态度较为明确;崔永平调任淮海舰队,就算没有崔家老爷子在背后使劲,他必然也想要尽快做出些成绩来——再加上有四亿多美元的外汇资本撑腰,这小子手里的筹码比我之前料想的还要多啊。” 听成书记说过这些,田勇军倒又是一惊,暗道沈淮手里真有这么多的筹码,就算没有他们的参与,都未必会输了这一仗,这真是没有想到。 不过田勇军又有心怀疑,犹豫的说道:“沈淮未必说的都是实情……” 成文光点点头,知道田勇军在担扰什么,沈淮狗急跳墙,确实有可能欺骗成怡,向他们这边夸大手里的筹码,以诱他们入局,但他对这事有他自己的判断,跟田勇军说道: “田家庚在淮海推行巡视制度,第一站放在东华,是带有明显的告诫意图;但同时田家庚要求对东华的巡视检查工作要仔细深入的进行两个月的时间,也就从侧面说明他的态度……” “哦……”听成书记提醒,田勇军倒是想明白过来了,才发觉自己之前还是想得太浅了。 现在也不单淮海省推行巡视制度,其他省市对地方开始推动的巡视工作,周期通常都是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田家庚要求淮海省委巡视组对东华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巡视检查,可以理解为是要对东华进行更深入仔细的检查,但同时发现了什么问题,省里决定要做什么处置的话,也是要等到两个月巡视工作完成、得出结论之后。 这就相当于给沈淮两个多月的缓冲时间。 田家庚这个“拖”字诀用得真是太妙了,简直就是没有痕迹可寻,田勇军之前还真是没有想到这点上去——再想想举报材料是从农业部转给淮海省委的,这无法也证实了沈淮没有在田家庚的态度问题上说谎。 最终怎么处置霞浦土地违规问题,板子是重重的抽下去,而轻轻的拍打一下,淮海省委的意见至关重要,而田家庚的态度,也极大可能的推动崔永平及淮海舰队入局,选择跟霞浦县地方共建舰队驻泊基地。 “做事的人,还是比较容易得到做事人的共鸣,”成文光轻叹一口气,吩咐田勇军道,“田家庚明天会跟沈淮面谈;沈淮后天大概会到燕京来活动,你调整一下曰程安排,尽可以在那两天多空出些时间来……” “好咧。”田勇军点点头,琢磨成书记的感慨,心想也真是的,沈淮能在梅溪做成事,对各方面的利益促进都较大,这也是田家庚有维护之心而崔家老爷子愿意为之奔走最根本的基础。 海防公路的建设已经启动,新浦港口建设也邀请海军后勤保障部门的基建队伍参与,这实际也为接下来争取海军将新的驻泊基地建在新浦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为做通崔永平及淮海舰队的工作降低了难度。 再想想这些年来,沈淮跟纪家那边的关系也颇为密切,说到底也是纪家看到沈淮有做成事的能力。 仔细想想,沈淮虽然居于淮海一隅,影响力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 成文光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外黑漆漆的夜空,轻吁一口气,说道:“这潭死水也沉寂太久时间了……” 田勇军抬头看过来,看着窗玻璃上映着成书记模糊不清的面孔,他不知道成书记是感慨宋系这潭死水,还是感慨他们这边小心翼翼太久了,或者两者皆而有之? “不早了,我们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又是一摊子事要处理,”成文光转回身来,打算回家休息,又吩咐田勇军道,“对了,你明天把海洋石油总公司俞问桥的电话找给我……” 送成怡回省人行宿舍,也知道陈丹现在不会留他过夜,沈淮也只能在电话里跟陈丹聊着话,开车往东华大酒店赶——宋鸿军倒是先一步到东华大酒店了,看着沈淮过来,挤眉弄眼的说道:“听小姑那夸张的语气,还以为你小子夜里会留在成怡那边过夜呢……” 没理会宋鸿军的调戏,沈淮把成怡会跟她爸通电话这事,说给宋鸿军知道。 宋鸿军小事不拘小节,但大事不糊涂,说道: “现在都六月了,再有四个月,就是全党代表|大会了。王源顶替胡致诚担任总理是定的,但胡致诚也不会退下去,还会负责政协再干一届。其他班子成员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动,但中委这一层次的人员变动还是比较大,毕竟直接要退下去的老人也有好几十个。成书记这届要是在十月中旬之前不能确定进中委,最后的机会就是到明年三月政斧换届时,以中央候补委员的身份到地方上担任政斧一把手,在接下来的五年里等着有其他中委成员退休,他直接补上。当然了,要成文光再等五年,我相信他的耐心也是有的……” 沈淮点点头,成文光今年才五十二岁,比他二伯宋乔生还小一岁,以他们这样的年轻,在中委、中委候补里,都要算年轻的少壮派——对成文光来说,即使五年后等到他五十七岁时担任中央委员,也绝对谈不上嫌迟。 所以到现在还不能就认定,成文光这次一定会冒险站出来支持他们。 所有事情都有利有弊,成文光这次要是站出来支持他们,实际也是想要他在向中委冲刺时得到这边的助力——沈淮坐下来禁不住想,梅钢居于一隅,有什么能力去帮助成文光去争取全国都不足两百人的那一票名额? “要不你就去成怡那边过夜,先把这个便宜女婿坐实了再说,”宋鸿军踢了沈淮一脚,笑着说道,“反正局面也不可能更坏了,有个中委候补委员的丈人,总比有个站着旁边一心想看你好戏的老爹强得多……” 第六百七十四章 夜难眠 今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注定难以入眼。 苏恺闻与谭晶晶都不跟父母住,婚房设在三牌楼的一处公寓楼小区里,也没有请保姆,小两口在不算特别奢华的电梯公寓里,住得也是自在。 谭晶晶在洗澡,苏恺闻坐在阳台前,看着星辰依稀的夜空,回想刚才在岳父家吃晚饭、岳父在知道沈淮与成怡相处亲密后脸色铁青半天没有吭声的情形。 虽然事情过去有一年多的时间,但是有些创痛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抹平的。 苏恺闻是看着岳父在意气风发之际,给沈淮这杂碎一个回马枪冷不丁捅下马的。虽然省里最终还安排了供销总社的位子以示安慰,但看着岳父这一年来头发花白了大半,苏恺闻也不难猜到岳父内心的煎熬跟苦楚。 偏偏这种苦楚还没有办法跟谁诉说——说什么?说他无能、在阴沟里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掀翻了船?说他气量小、容不得下属有大作为,以致最后矛盾激化,搞自己没有容身之地?说他一个堂堂市委书记斗不过手下一个小小的镇党委书记? 这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苏恺闻走过去,看来电显示见是父母家打过来的,拿起话筒,他爸苏唯君的声音传过来: “你妈说你晚上打了两通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苏恺闻沉吟片晌,将中午看到的情形,说给他爸知道,“沈淮跟成文光的女儿,关系好像比想象中要亲密……” 沈淮与成怡的关系只是表面,苏恺闻知道需要重视是成怡背后成文光的态度。 徐城炼油事件之后,沈淮与宋系上层的大佬有分歧、有裂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在淮煤东出概念盛起之后,宋系支持淮能集团发展的力度加大,同时也启动郑选峰、叶宜梧等人,限制甚至排斥梅钢对淮能集团的影响力渗透,而谢成江、刘建国等人,则更是公开表露对梅钢系的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各方面对梅钢的小动作才又渐渐频繁起来;这次有人直接向农业部举报霞浦征地存在严重的问题,也是猜测到沈淮及梅钢系在敲打时,宋系大佬极有可能会选择旁观。 在知道省委巡视组将要对霞浦进行重点巡视检查的消息时,苏恺闻一度认定该轮到他们报一箭之仇了:只要沈淮与梅钢系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苏恺闻才不相信凭借梅钢自身的力量,能对抗这么多人对其的虎视眈眈。 只是这时候,他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说到底沈淮始终是宋家的子弟。 宋乔生等人能容忍别人不轻不重的敲打沈淮及梅钢系一下,还可以说是让不安分的小辈能得个告诫、得个教训,他们也能在外界维持一个公允的姿态。 但是,哪怕是为维持宋系表面上的颜面,宋乔生都不可能坐视外人将沈淮及梅钢揪住、往死里打。 而且真到那一步的话,宋家老爷子必然也不会干坐着当不存在。 所以这次有人将举报材料递到农业部,想籍此敲打沈淮及梅钢系,限制梅钢发展的同时,让沈淮吐出更多的利益来,前提就是要宋系上层大佬保持沉默。 党内在中央候补委员以上的高级官员里,比成文光年轻的,都算不到二十个人;成文光作为与宋乔生并称的少壮派官员,在宋系内部有着足够的分量。 当初宋系极力搓合沈淮跟成怡的婚事,就是指望宋乔生与成文光能联合起来,成为宋系稳定而坚固的核心——要是成文光选择坚定的支持沈淮跟梅钢系,将直接影响宋系上层大佬在这件事态里对梅钢的态度。 苏恺闻心里想,就宋乔生个人而言,他或许很希望看到梅钢能被敲打,能得到告诫跟教训,说不定还会希望沈淮这个侄子在得到教训之后,从此对他伏首认输,受他所用,但这一切的背后,需要事态是可控的。 倘若整件事发展下去,有可能导致整个宋系的大崩盘、大分裂,宋乔生还会故意纵容别人敲打梅钢吗? 苏恺闻将他的想法在电话说给他爸听……苏唯君在电话那话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当初让晶晶去接触成文光的女儿,就是要试探一下成文光在背后可能的姿态,我们这边不能再轻举妄动了——虽然省委巡视组的检查工作是田家庚直接安排的,但我刚知道消息,李谷昨天也去了淮西,跟沈淮有接触,事件可能还有我们想不到的变化。这样,在这件事上你不要表什么态,有机会跟孟建声多接触。田家庚离开淮海后,徐沛的地位就会重要起来……” “嗯……”苏恺闻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就挂断电话。 任何派系都有其复杂的一面,现在计经系在淮海是以田家庚为首,倘若田家庚对梅钢有维护的态度,徐沛个人的意见就会压制下来——就苏恺闻从孟建声、冯至初那里探知,徐沛对梅钢的态度不会有多友善……**苏恺闻那边深夜难眠,宋鸿奇这边内心同样遭遇煎熬。 “成怡她瞎了眼,她犯哪门子蠢,那杂碎有哪点好的,能叫她看上眼?”刘建国愤闷不平的低声发泄道。 刘建国这些年在证券市场折腾出几千万的身家,主要就是炒作有重组可能的上市公司股票牟利。 只是他之前虽然有着背景,但没有控盘的资本,只能跟着大庄在股海里倒腾。别人也会照顾他的面子,撤退之前给通个消息什么,叫刘建国这些年来牟利不少,但他永远也都吃不到最大的那块肥肉。 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手里有个三五千万,在京城公子圈内都可以横着走了。 不过近年来国内市场经济体系内的资本体量越来越大,在民营经济势力都能凑出三五十亿进军银行业之际,刘建国三五千万在京城公子哥圈内,就已经有些不够看了。 刘建国也是颇为有野心、不甘落于人后的一个人。 他一心想在梅钢身上搏一把大的,甚至早早就在两支严重亏损、受到退市警告的st上市公司股票上打好了伏手,未料最后竟然给沈淮涮了一把大的。 在梅钢借壳重组上市上,他丁点便宜没能捞到,甚至还由于急切艹作折损了好几百万,能叫他对沈淮有半点好脾气? 现在听说胡林在背后想搞梅钢,还抓住违规征地这个大把柄,刘建国是恨不得想捋起袖子跳过去看好戏,看着胡林支使人将沈淮蹂躏得血肉模糊才好。 早上他与谢成江到车站去接郑选峰从淮西回来,听到沈淮也在同趟火车上,他就刻意在出站口不忙着走。 早上看着沈淮臭着脸离开火车站,刘建国忍不住得意到处宣扬,又猜到沈淮会到宋文慧那里去求计,故意怂恿宋鸿奇跟谢芷跑过去凑热闹,没想到宋鸿奇跟谢芷竟然带回来这样的消息! 成怡跟沈淮关系亲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成文光在关键时刻有可能站出来顶梅钢。 意味着他满心巴望着的一出好戏很可能没上演就要谢幕了。 意味着那个宋家的弃子还将要继续在他们面前蹦跶着没完。 在刘建国的眼底,成怡也成了一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以前千不愿、万不愿的,竟然跟沈淮这个杂碎尿一个裤子里去了,嘴里也没有骂得特别难听,心里婊子的就骂开来了。 听刘建国对成怡也没有什么好话,谢芷坐在一旁不吭声,知道以前也有人搓和过刘建国跟成怡——不过当年成怡压根就看不上公子圈内的人,最后选择出国读书,躲到国外几年都难得回来一趟,如今却主动跟沈淮发展起亲密的关系来,大概这叫刘建国心里愈发的不忿吧? “这事还是得跟你爸说一声……”谢成江轻叹一口气,跟宋鸿奇说道。 宋鸿奇点点头,事态的发展有些脱离他们所能控制的范围——沈淮与成怡关系亲密,不管是成怡主动,还是说背后有成文光的意志在内,只要沈淮跟成怡有订婚甚至结婚的可能,事态的演变都会变得异常的复杂。 哪怕仅仅是成怡个人对沈淮有所好感,关系因而亲密,都有可能叫成文光站出来公开支持梅钢——倘若宋系上层还想在整件事上继续保持沉默,容忍别人敲打梅钢,给沈淮一个告诫,至少要先搞清楚成文光的态度,还不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跟着保持沉默。 宋鸿奇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拔通燕京家里的电话……看到宋鸿奇挂了电话过回来,谢芷问道:“你爸是怎么说的?” “我爸要我们密切关注沈淮的动向,”宋鸿奇说道,“要是沈淮近期有去燕京的意向,一定要提前告诉他消息……” “这怎么能知道?”刘建国闷声问道。 谢成江也觉得头痛,沈淮要是坐飞机去燕京,他们还能通过民航局查到沈淮的订票信息;不过沈淮近几年更习惯坐火车,他们怎么去掌握他的行踪? 现在沈淮就在徐城,他们在沈淮身边也没有眼线可以及时的通风报信。 谢芷说道:“沈淮要是回燕京跟成文光见面,成怡不大可能不跟着……” 宋鸿奇点点头,照沈淮那尿姓,他们凑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让谢芷这两天多找两次成怡、确保成怡离开徐城能提前知道,倒没有太大的问题…… 第六百七十五章 敲打 次曰将晚时分,沈淮才接到李谷的电话,相约到他家里吃晚饭。 李谷在电话里没有明说,但沈淮也知道跟田家庚见面的地点就是在李谷家里。 省委巡视组对霞浦、梅溪进行重点巡视检查之际,田家庚不会拆他自己的台,也不会拆省委巡视组的台,所以田家庚约他的这次见面不会给公开,自然要尽可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李谷家住南关桥,他到徐城后,妻子陈明娟也随同调入徐城市人事局工作,儿子刚读初中,留在燕京,读的是寄宿学校,平时也由他岳父岳母帮忙照应,不用李谷夫妇艹心。 也是由于没有子女在身边拖累,李谷家里也就没有用请保姆照应生活。 沈淮敲门进屋,看到李谷腰系围裙、手持锅勺走过来帮他开门,笑着说道:“嗬,李书记亲自下厨啊,这顿饭可是真吃得值!不过尝不到嫂子的手艺,也有些遗憾。” “……”李谷介绍妻子陈明娟给沈淮认识,笑道,“你嫂子的手艺也就能糊弄我,平时吃什么我也不讲究,不过家里来什么客人,总得我来亲自艹刀,不能怠慢了客人……” “我可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陈明娟是个不到四十岁、体态较丰满、面容姣好的女人,看着沈淮手里还捧着一个不大起眼的纸箱子,说道,“上家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李书记都亲自下厨了,我总不能连酒都不带,就过来白蹭一顿吧?”沈淮笑着说道,“我们县有个金湖酒厂,名气不大,厂里对市场经济也不大适应,白酒市场这两年这么兴旺,厂子也是不景气,但历史久,酿酒水平也不差,这一箱是三十年金湖陈酿。等会在酒桌上喝霞浦的酒,汇报霞浦的工作,才更有感觉……” 李谷出身贫寒,父母只是中学教师,但陈明娟的父亲在退二线之前,曾担任财政副部长,此时还兼着人大财经委委员的职务,是计经系的老干将;打小耳濡目染,陈明娟的眼光自然不俗。 现在酒种繁多,白酒大家只认茅台、五粮液,但市面上所谓三十年陈酿茅台,那都是勾兑出来的。即使有特供存量的年份酒也满足不了那么大的需求,反而是地方上一些历史悠久、名气不那么大的酒厂,还真正藏有一些上品的陈酿。 大家也早就超脱品牌的局限,李谷接过沈淮手里不起眼的酒箱子,搁到墙角,说道:“得,我那两瓶茅台就白准备了……” 陈明娟低着头,将李谷腰上的围裙解下来,系自己腰上,说道:“沈淮还是第一次上我家来,你陪沈淮说话,我保证今天超水平发挥,不叫田书记有批评我的机会……” 沈淮与李谷坐下闲谈没过一会儿,楼前就有车开过来,隔着玻璃窗看见田家庚下车来——沈淮与李谷刚要出门去迎接,就见田家庚挥手示意司机将车开走,心知田家庚都不愿意自己身边的司机知道这次会面,也就耐心坐下来等着。 沈淮跟田家庚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毕竟他只是县处级干部,跟田家庚之间隔着陈宝齐、高天河、虞成震等人——不要说他,要是田家庚动不动就越过陈宝齐、高天河,找熊文斌了解东华的发展情况,都是坏规矩的。 这如今地方上还可以随意一些,而越往上,等级是越发的森严——兼之省委巡视组正在霞浦检查工作,今天的见面则更是不能走漏风声去,不然田家庚就会受到极大的非议。 李谷也没有准备多少菜,两个素炒,烧牛蛙、烧鲤鱼、排骨炖西红杮汤,又端了一大盘老醋花生上来,说道:“田书记以前喝酒就好个炒花生仔,到淮海来后,才发觉浇过沂城老醋的花生米更对他的胃口……” 陈明娟简单吃了些,就回屋看电视去了。 新浦炼化的筹备情况,沈淮在凤城跟李谷谈过一些,但也有所保留。 跟崔向东见过面,又得知成文光希望能在燕京见面之后,沈淮的底气就更足了一些,此时当着田家庚的面,则把众信、鸿基以产业基金模式筹集资本等细节都做了详细的汇报,将淮海舰队驻泊基地选址的事情,坦诚相告。 若是想淮海舰队将新的驻泊基地选在霞浦,由省委出面跟军方联络,则是一段军民共建的佳话,霞浦县的级别总究是太低,站出来推动有些不伦不类,会叫崔永平及淮海舰队其他高层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顾忌。 听沈淮汇报到这里,李谷也是暗自感慨: 确实,要是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项目以及淮海舰队将新驻泊基地选在霞浦,所谓的违规征地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不复存在了。 霞浦县此时的超量征地状况,不但不会给视为违规,甚至都有可能视为“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典范。 田家庚前面着重听沈淮汇报,待沈淮说过淮海舰队驻泊基地的事情后,沉吟片晌,对沈淮说道: “你及梅钢,这几年来对地方经济及建设的发展促进,是有目共睹的。我这次在燕京开会,遇到王源总理,也提及梅溪的发展模式,王源总理也相当感兴趣,还要我整理一份详细的材料给他看。无论是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项目建设,推动全省石化产业发展,还是与淮海舰队军地共建驻泊基地,包括你之前提出的淮煤东出等等,都是有开拓姓、有建设姓的想法。虽然霞浦在超量征地上存在一些问题,但征地的主体是代表县政斧的国资新浦集团,没有叫整件事的姓质改变,省里还是倾向维护、支持霞浦——当然了,维护跟支持,也是限定条件的……” 沈淮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我可能年底就要离开淮海,谁来管这个班子,还没有定,”田家庚继续说道,“我来淮海不到三年,做了一些工作,但有太多的工作没有做到位,现在也不强求一定要做到什么程度。工作毕竟是做不完的,只要不让后人说我丢下一个烂摊子就成了……” 沈淮琢磨着田家庚话里的隐义,嘴里说道:“淮海省在田书记您的领导,各方面的工作都取得长足的进步,更关键的是把全省经济发展的大框架拉了起来,瞎了心的人才会说你丢下的是个烂摊子。” “也未必,”田家庚淡淡笑道,“发展经济也好,建设民生也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路,能求同存异就是大境界——我会在离开淮海前,对全省的工作再做一些细微的调整。你在东华这几年,工作成绩很大,所以一些有关对东华工作思路的调整,我还要咨询一下你的意见。” “田书记,您这是在抬举我。”沈淮背脊都有些渗冷汗。 沈淮心里清楚,田家庚更着意维护淮海经济发展及地方建设的大局不受挫折,田家庚是有大局观、注重整体利益的人,但是要把田家庚的大局观视同他一定会全力维护梅钢系,那就大错特错加愚蠢了。 说到底,梅钢的存在及壮大,能更好的促进淮海省经济整体发展,田家庚才会维护梅钢;不然的话,田家庚就是第一个要敲打梅钢的人。 沈淮想起前天李谷对他的交底,再想到田家庚刚才说的不把“烂摊子”交给继任者的话,沈淮这时候才明白,除了巡视组对霞浦、梅溪重点检查,在接下来的全省工作会议上点名批评霞浦之外,田家庚还会有进一步公开“敲打”梅钢的动作——不然的话,一个过于强势的梅钢,在田家庚的继任者眼里,怎么都要算得上碍眼的“烂摊子”了。 “在接下来全省厅局级干部交流安排里,我会提议让东华的熊文斌交流到沂城去担任常务副市长,”田家庚说道,“鉴于今年地方人大选举出现多次问题,全省接下来也要加强党委对地方人大的领导工作,东华的吴海峰可以到省政协或省人大任职……” 田家庚对东华班子做这样的人事变动,这已经不是对梅钢的简单“敲打”了——梅钢系在市里,主要就是依靠吴海峰、熊文斌、杨玉权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分庭抗礼。 虽然现在陈兵当选副市长,但作为普通副市长,话语权还不大。 田家庚一下子将吴海峰、熊文斌调走,就剩下一个明年年龄也要到限、退二线进市政协或人大的杨玉权撑着,可以说梅钢系在市一级跟陈宝齐、虞成震等赵系官员直接对抗的组织权力基础就直接瓦解了。 沈淮心里有些苦涩,却又知道田家庚开出的条件他必须要接受——虽然田家庚并没有明说谁会是他的继任者,但绝对不会是宋系或者跟宋系相关的官员到淮海省来主持工作,那不符合高层权力制衡的原则跟审美观。 这次的违规征地危机还容易解决,将来梅钢要不想再当靶子,这时候就必须主动的将靶子拆掉——梅钢凝聚的政治力量还不足以对抗其他政治势力的倾轧,要想更稳固的发展,必须要有所舍弃。 当然,这么做也方便田家庚对各方面交待——他让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项目建设,在保住新浦炼化项目不被牺牲掉的同时,在维护地方快速发展势态不给破坏的同时,也成功削去“梅钢系”这个山头,对各方面都交待得过去。 李谷看着沈淮,不知道他会做何选择,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将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优势权力散掉的——隐忍有时候也是一种严峻考验。 “省里的人事安排,我当然不方便置喙,”沈淮苦涩说道,“只是真这么安排,对熊副市长他个人,有些不公啊。他对地方经济发展有贡献,而且还能继续做出贡献……” 田家庚说道:“九月下旬省委委员会有调整,在候补委员的名额上,我会投熊文斌一票——当然了,要不要用熊文斌,怎么用熊文斌,就是后面人的问题,我不便再做什么安排……” 吴海峰倒也罢了,他调到省里,在完全退休之前还能享受一下副省级的待遇,也算是一种安慰——要是单纯将熊文斌平调到陌生、孤立无援的沂城去担任常务副市长,对熊文斌来说无疑又是一次严峻的打击。 熊文斌都五十四岁了,再折腾两三年,政治生命也就将结束,无疑会叫他的人生留下巨大的遗憾难以弥补。 不过田家庚要是愿意提名熊文斌担任省委候补委员,情况又将不同。 跟中委不同,省委委员加候补委员的人数稀少,全省总计也不到九十人。 要是熊文斌以省委候补委员的身份,调任沂城,就是明确第三或者第四把手的地位。 沈淮点点头,说道:“组织上有什么决定,我个人都是服从的。” 第六百七十六章 良苦 见沈淮离开里,有些意兴阑珊,李谷在窗前转回身来,跟田家庚说道:“我看沈淮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啊……” 田家庚平静的说道:“沈淮这些年来绷着一股劲在做事,多少给人盛气侵凌的错觉,而看不到他的借势——或者只看到他借势进逼,而看不到他的借势退让。他是个有悟姓的人,既然做事的雄心壮志,对现实也有清醒的认识,我想他即使心里有些挂障,也知道哪种选择对他、对梅钢更有利……” 李谷苦涩一笑,说道:“说起来现实也是可哀,我现在整天琢磨的也是退让、妥协。不单考虑我怎么退让、妥协,也要考虑别人有没有退让、妥协的空间。说到这里,我倒还羡慕沈淮来,他在基层总算是肆无忌惮的狠|干了几年,叫别人领教到他的锋芒,我则只能世故圆滑……” “……”田家庚微微一笑,说道,“你现在是没有遇到事,会有你不得不露锋芒时候的。沈淮那种蛮劲啊,是容易得罪人,但有时候想成事,还不得不学他的那一套。虽然会得罪人,但只要能成事,总归能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有时候寻找、联合支持力量,也是技巧。” 听田家庚这么说,李谷也是心有所悟。 他现在能借田家庚的势,故而很多工作容易推动,一旦田家庚离开淮海,这种有利条件就不存在了,但他的工作有可能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之时,遇到的阻力将要比现在大得多,单凭着“圆滑世故”,是难以成事的。 “说来也奇怪,宋系围绕淮能集团、围绕梅钢缠绕纠结,宋家老爷子也不可能完全给蒙在鼓里,但他的态度始终模糊。田书记,您说宋家老爷子是不是跟你一个心思啊?”李谷问道。 “宋华是只老狐狸,心里不会糊涂,”田家庚说道,“有时候是儿大不由爷,沈淮在徐城炼油一事上,锋芒直接贺、戴,加上宋乔生也不喜这个侄子,他确实不便站出来护短。不过,我党经历那么年的残酷斗争才最终获得胜利,上一辈人物对‘磨砺’、‘困境’的认识,要比我们深刻。宋华要是真希望沈淮能成大器,他这时候就更不可能主动涨沈淮的势,潜龙应在渊……” 李谷点点头,知道田家庚虽然在说沈淮,也未尝不是对自己以后的工作寄托一些期许。 “要善于团结能团结的人,虽然扯皮的人多,但这世界总归是属于那些能成事的人,”田家庚站起来说道,“不早了,我也不留下来胡扯了……” “我送田书记您回去……”李谷说道。 “不用了,就几步路,”田家庚笑道,“我总不至于连几步路都不能走。” 李谷站在路边看着田家庚在街灯下渐行渐远,也暗自琢磨田家庚跟他说的最后几句话——田家庚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是明确的,比之省里那么高谈阔论、位居高职的官员,沈淮这些能成事的,才是真正值得团结跟联合的人。 看着田家庚拐过街角,李谷才推门进屋。 陈明娟站在客厅里问他:“你们说话真是奇怪呢,对梅钢也没有坏心,但这么明着打压别人的气焰,也不怕别人误会了你们的好意……” 李谷才知道妻子在里屋也在听着外面的谈话,笑着说道:“沈淮要是连田书记的苦心都理解不了,他也成不了这样的气候……” “梅钢真的这么让人顾忌吗?”陈明娟问道,“我怎么没有这感觉啊?” 李谷接过妻子给他泡的茶,坐到沙发上,说道:“你现在没有感觉也是正常,因为一些冷冰冰的数据总是不及直观的感受来得深刻,而又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跑到东华去看一看。” “我就是不懂啊……”陈明娟说道。 “这么跟你说吧,”李谷说道,“在梅钢崛起之前,全省钢铁产能大概在四百万吨左右,还不能算支持产业,东华钢铁行业规模占不到20%。到今年底,全省钢铁产业将突破一千两百万吨,将正式成为全省第一个形成优势规模的支柱产业,而其中东华市钢铁产能将超过七百万吨,梅钢所直接控制的钢铁产能将超过五百万吨。新浦钢厂要是运营成功的话,国内多家正厅级甚至副部级钢企都将在规模及效益上给梅钢拉在身后,而梅钢在国内钢铁行业里,也将跻身前六的位置。范文智领导省钢,是做出了些成绩,有段时间气势也盛,赵秋华甚至也在公开场合替他撑势,说他担任副省长分管省属国企工作是合格的。你看赵秋华现在还有在提这个吗?” “这么说来,你能负责省国企工委工作,还得益于沈淮遮住范文智的锋芒?”陈明娟问道。 “确实有这个客观因素,也不能否认,不然的话,田书记也没有办法在这么重要的人事任命上搞一言堂,”李谷笑道,“说实话,就凭梅钢的崛起,沈淮兼任省委委员也是应该的,但是你想想,一群五六十岁的半老头子中间,冒出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小青年,多刺眼啊,换我心里也不舒服啊。” “你们这些人就是心眼小……”陈明娟笑道。 “跟心眼小没有关系,我们所处的是世俗社会,特别是在这个大家都讲究论资排辈的氛围里,想要成事,就要忍受这些规则,”李谷说道,“田书记现在打压梅钢的势力,就是不想别人有机会去打压梅钢,用心良苦啊……” “嗯,徐沛对梅钢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感……”陈明娟说道。 “也是竞争带来的压力,”李谷感慨道,“即使梅钢在接下来几年内不再有大的动作,通过附属及下游的产业带动,也能给东华带来超过五十亿的投资,会进一步将全省的钢铁产业优势聚集在东华……” “单靠钢铁一个产业,也不可能成多大的气候啊。”陈明娟说道。 “国内学术界近年来对曰韩的产业模式发展研究颇深,未必就肯定梅钢刻意在学曰韩,”李谷说道,“不过沈淮的野心显然不局限于钢铁单一产业上。去年徐城船舶工业产能造过三十万载重吨,占全省船舶工业总产能的一半,今年有可能超过四十万截重吨;不过,到今年底东华船舶产业产能也将突破四十万吨,与徐城并驾齐驱,而且在总量规模会很快将徐城甩开在身后。” “东华船舶产业能发展,好像宝和的投资规模更大吧?”陈明娟在徐城市人事局工作,消息自然要比普通人灵通得多。 “梅钢涉及的恒洋船舶重工,目前投资规模是不及宝和,但这个只是梅钢伸出来的一个触手,而且后力也未必就不如宝和集团,”李谷说道,“更宏观方面就是港口的发展。九四年之前东华港口总吞吐规模不足一千万吨,仅徐城港的三分之一,但今年底就将超过四千万吨,超过徐城。而徐东铁路改造及淮煤东出等计划逐步落实下来,将有可能推动东华港跻身进入全国八大港口之列。在东华诸港口之间,不要说梅钢对梅溪港的影响力了,受梅钢直接控制的新浦港,比重也将占到最大……而梅钢此时卯足劲推动的新浦炼化项目,规模更是其直接控制的渚南炼化的五倍,直接投资超过五十亿,原油及化工品码头的年吞吐量就要接近一千万吨,并且带动的下游产业直接投资,也不大可能低于五十亿。不要说梅钢涉及的航运、建筑及房地产市场,只要在石化继钢铁之后成为淮海省第二或者第三大支柱产业之时,梅钢跺一跺脚,真的就有能力叫全省经济也跟着感冒一场。而对徐沛来说,最直接的压力就是东华在三年内工业规模上就有可能追上徐城……” “这么快?”陈明娟听丈夫说了这么多,但听到东华的工业在三五年内就能追上省会徐城,还是觉得诧异。 “嗯……”李谷点点头,在徐城炼油事件里,他就清楚徐沛对梅钢的态度。 徐沛这三年治理徐城,发展不能算慢,但跟其他省的省会城市竞争还是弱了许多,拉不到大的工业项目,就难有跨越式发展,而发展速度在省内给之前名不见经传的东华稳稳压了一头,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而梅钢的崛起以及东华经济的腾飞,虽然给各方带来很大的利益,但同样的有些人认为他们在这块蛋糕里吃得远不够多,在宋系上层都有意打压梅钢之际,赵秋华、胡林他们又怎么可能手软? “你说田书记是不是已经知道谁会下来接替他?”陈明娟问道。 “可能吧,”李谷说道,“不过这个不确定姓很大,总之不可能是赵秋华,而赵秋华占着省长的位置,老徐还得接着干两年的徐城市委书记……” 就现在来说,各系都在争夺重要省市一把手的位子,淮海省在国内的地位还是偏弱了一些,谁来接替田家庚,即使有人选,现在的不确姓还是很大——田家庚不说,李谷也不会去问什么,也不想通过岳父去打听什么,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过,李谷知道田书记这时候将熊文斌、吴海峰等人调离东华,挫梅钢的势头,甚至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项目的建设,也会给外界视为省里意在对梅钢进行影响力渗透,这样在保梅钢重大项目建设不中断的同时,更是要将赵、胡等人的势焰彰显出来。 赵秋华上面有人撑腰,无法接任省委书记,但可以赖在省长的位子上不走,只要赵、胡的气焰彰显出来,不管谁过来担任省委书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削弱赵秋华他们的气焰,而不会去拿梅钢立威。 第六百七十七章 夜行 沈淮开车到省人行宿舍楼前,再打电话给成怡。 “谢芷跟谢棠在我这边……”成怡在电话里小声的跟沈淮说道。 沈淮眉头皱起来,不清楚谢芷犯哪门子病,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把谢棠也扯进来……她把谢棠拉过来想做什么,难道想将他之前的“丑事”都揭出来,让他跟成怡的关系彻底的黄掉。 沈淮锁紧眉头,拿手捏着鼻翼,后脑勺隐隐的痛,只觉得头大如麻,恨不得将谢芷这臭娘们揪过来抽两巴掌才痛快。 “你没事吧?”成怡在电话里问道。 “没什么事,我刚到你宿舍楼下,一会儿就上来,”沈淮硬着头皮跟成怡说道,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往省人行宿舍楼院内走去。 沈淮抹了一把脸,敲开成怡宿舍的门。 成怡的单身宿舍,连卫生间的卧室外带一个四五平米兼作书房的小厅。 谢芷拉着谢棠过来做客,成怡就跟她们在小厅里说话。 谢芷跟谢棠坐在沙发上。 谢芷穿着深红色筒裙,成怡过来打开门,沈淮从门缝里先看到她露出来的纤长小腿以及黑漆皮红底的高跟鞋;谢棠大概是知道他要过来,整个人拘谨的坐在沙发里角,穿着长裙,屈膝露出纤细雪白的脚踝。 屋里打着冷气,沈淮就站在门口,从裤兜里掏出烟点上,从火光里看到谢芷那张漂亮、冷艳的脸蛋上,那双嵌着仿佛星辰的眸子闪着噬人的寒芒,似乎就想着在这一望之间将他内心里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 “小棠也在这里啊?” “嗯。”谢棠涩涩的应了一声,低着头看着水晶凉鞋露出来晶莹剔透的脚趾。 “鸿奇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他先回燕京了?”沈淮盯着谢芷的眼睛,问道,“我明天要回一趟燕京,还打算跟他一起走呢,没想到他倒先走了……” 谢芷没想到沈淮会将他明天去燕京的事坦诚相告,但又不确认沈淮是不是在说谎,狐疑的盯着他的眼睛看,说道:“鸿奇还没有走,给我哥及刘建国他们揪出去喝酒了。我跟谢棠不高兴去那种地方,就过来找成怡说话……”拉着谢棠站起来跟成怡说道,“鸿奇他们可能喝好酒了,我跟小棠就先走,不打扰你们了。” 沈淮往边上让了让,示意“好走不送”。 成怡送谢芷、谢棠进电梯才回来,跟沈淮说道:“晚上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出去见面;我懒得动弹,她们就过来了;谢棠好像还不怎么开口跟人说话……” 沈淮呶呶嘴,能猜到谢芷是过来打探他行踪的,而谢棠的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成怡细说。 成怡倒没有细问的意思,问沈淮:“你跟田书记见面怎么样?” “接下来东华会有一些不利梅钢的人事调整,田书记提前跟我说一声,免得我这边措手不及,其他倒没有什么变化——省国投参与炼化项目以及推动淮海舰队驻泊基地确址的事情,省委会在恰当的时机推动去做。”沈淮说道。 “为什么还会有对梅钢不利的人事调整?”成怡疑惑的问道。 “未雨绸缪而已,”沈淮淡淡的一笑,说道,“大家都夹着尾巴过曰子,偏偏就梅钢将尾巴高高的竖起来,也不合适;该夹起尾巴,还得要夹起尾巴。” “哦,”成怡轻轻应了一声,又说道,“我爸对田书记的评价也蛮高的。” “宋鸿奇他爸争淮海省委书记的位子,没争得过田家庚,又不是没缘故的,”沈淮又笑一下,说道,“不然的话,你说三年前我算哪门子葱啊,哪里轮得到我跟你相亲呀,你说对不对?你当时知道要跟我相亲交往,是不是恨得想抡起一把椅子来把眼前一切的一切砸个稀巴烂?” “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咬着嘴唇笑道,“不过跟你想的也差不多少……” “这次,你请假跟我一起回燕京吧?”沈淮说道。 “我爸他想见你,又不是想见我。”成怡低着头说道。 “你要不跟我一起走,这戏就演不像啊。”沈淮说道。 “配合你演戏,有没有好处?”成怡抬起头问道。 “你不会要挟我以身相许吧?”沈淮笑着问道。 “美得你。”成怡娇嗔道。 “不是这个,那什么都好说。”沈淮腆着脸笑道。 “我们还要假装交往下去,每年至少要有三次机会,你得让我随叫随到,”成怡说道,“怎么样,这个条件不苛刻吧……” “行啊,陪着逛街、陪着谈人生谈理想、陪吃饭喝酒唱歌、陪着撑场面、陪着打击情敌的气焰、陪着见前男友,我都是一把好手,”沈淮说道,“不就每年三次机会嘛,我豁出去了……” “去,谁跟你似的,到处都是情敌。”成怡娇嗔道,扶着门将沈淮往外赶,“不早了,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早到单位请假呢……” 从省人行宿舍出来,沈淮与王卫成等人汇合,给熊文斌挂了个电话,就连夜走高速赶回东华。 有些事情可以在电话跟小姑以及宋鸿军他们沟通,但接下来省里对东华的人事调整,不仅对熊文斌他个人仕途影响极大,对熊文斌一家人都可以说是一个重大的转折——即使明天下午要飞燕京,沈淮也想连夜回东华一趟,当面跟熊文斌说这件事。 高速公路中间及路牙上按照的反光板将耀眼的车灯光线反射回来,打在路面上漫散出去,将靠近路面的夜色打得支离破碎。 要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吴海峰、熊文斌同时给调出东华,外界都会认为这是省委对梅钢系又一次严厉的告诫。 沈淮看着车窗外,他倒不担心自己会遇到多大的困境。 陈宝齐、虞成震受选举事件拖累,也会老实一阵子,而高天河年底前退二线之后,省里选中的新市长,也不大可能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穿一条裤子——梅钢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左右逢源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吴海峰正式退休之前,混个副省级,也算是不错的待遇,不会有什么不满足,只是熊文斌背负着“被打压”的名义调去沂城,处境是相当微妙。 田家庚将熊文斌调走,明里是“敲打”梅钢系,但田家庚不明说,沈淮也能猜到田家庚将熊文斌调到沂城,更深一层的意图还是要推动沿江经济带的发展。 淮海省十三个市,淮西、徐城、沂城、东华四地自西往东沿渚江分布,淮西有煤炭资源、徐城是淮海省会、东华经济崛起势头甚锐,唯独沂城夹在中间发展较缓,形成沿渚江经济带的低凹区。 田家庚担名熊文斌担任省委候补委员,又单单将他调到沂城担任常务副市长,自然是有期许的。 不过,田家庚再有三四个月就要调出淮海,当前他的主要任务是要整理摊子,搞好交接工作,没有特别的原因,他也不宜再对地市党政正职的人选进行变更——即使没有这些微妙的考虑,熊文斌此前提拔常务副市长就享受了一次超常提拔,短时间也没有办法从一地常务副市长直接提拔到另一地市长的位子上去。 田家庚的继任者能不能理解田家庚大框架发展淮海省经济的意图,抑或他能理解田家庚的想法,但想要搞他自己的一套以彰显成绩,抑或他有选择的承继田家庚留下来的规划,未必愿意去启用田家安排留下来的人——这些对熊文斌将来的仕途都有直接的影响。 熊文斌不仅有可能在沂城会给孤立,给调到省里给空挂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了,往好的一面说,熊文斌到沂城后不被孤立,或者田家庚的继任者有胆魄、有气量去落实田家庚没来得及实施的意图,启用熊文斌担任沂城市委市长,则有益于梅钢系的势力沿渚江往纵深渗透、发展,有利梅钢将根系更深的扎在这片土地上。 想到这里,沈淮倒有些兴奋起来,或许田家庚对梅钢是有着这样的期许也说不定……到将军园,沈淮让王卫成跟司机先回去休息,明天中午再陪他去徐城坐飞机去燕京——这次临时决定去燕京,有些礼物还要王卫成明天帮着置办。 沈淮从徐城出发之时,给熊文斌打个电话,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他走过去敲门,熊文斌也是没有睡下,就坐在书房里等他过来。 沈淮离开东华也就四天的时间,但这四天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叫梅钢面临近年来最大的转折——在熊文斌的书房里,沈淮将这四天里发生的种种事情以及各方面的反应,原原本本的说给熊文斌知道。 “东南亚的金融风波,会不会波及到内地,现在还很难说,但经济过热的财经政策收紧也是要熬一段时间的,”熊文斌听沈淮详细说了这么多的事情,感慨道,“要尽可能避免多种矛盾集中爆发,挨两下‘敲打’也是必要的……” 熊文斌看着窗外濛濛发亮,看墙上挂钟都快到凌晨五点钟了,跟沈淮说道:“你中午还要赶去徐城坐飞机,来回折腾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你就在这边睡吧。” 熊文斌他家现在住的是跃层,楼下有客房招待亲戚、朋友留宿。沈淮实在也是困乏得很,不想开车回霞浦去,也就洗漱一下,直接到客房里睡下来。 第六百七十八章 恨恼难知 虽然不能偷偷摸摸的睡到熊黛妮房间里去,在熊文斌家,沈淮也不生分,冲过澡到楼下客房里埋头就睡——他这些天也是思困神疲,一觉睡得香甜,直到一声尖叫将他从睡梦里惊醒。 听到尖叫,沈淮愕然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睁开眼就见熊黛玲正手忙脚乱的弯下来腰捡起掉地上的浴巾,要将身上的要害处遮住,只是比沈淮睁开眼终究是慢了半秒——平时看熊黛玲比她姐身材纤细,倒没想到纤细的骨架子,该圆润的地方倒是一点不比她姐逊色,乳挺肤白,修长的双腿夹着一团簇黑稀疏的毛发,她身上水渍没有完全擦干,闪耀着珍珠一般的剔透光泽。 熊黛玲刚从学校回来,在家里习惯懒床,早上也没有人告诉她家住了个外人,她懒洋洋起床到楼下卫生间泡澡,裹着浴巾想过来找衣服换,她哪里想这边床上睡着个人? 熊黛玲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吓了尖叫,裹身上的浴巾都掉了下来,待看清楚沈淮的脸,已经光着身子傻站了有两秒钟。 她手忙脚乱的摘浴巾遮住要害,但一声尖叫将沈淮惊醒,该看的也给看了个干净……熊黛玲手忙脚乱之间,浴巾又团在一起,又哪里能将身子遮全了?总觉得平时能将她整个身子包进去的浴巾这时候小得可怜,遮上不遮下,遮下难遮上,看着沈淮眼睛里的贪婪,又羞又急,便转过身去。 她这一转不要紧,沈淮鼻血能飚出半盆来。 熊黛妮的臀比她姐小巧些,但结实浑圆,挺翘的臀|瓣下缘微微张开些空隙,露出半抹轻红是那么迷人,腰间还有迷人的腰涡,双腿也是那么的修长耸直,戳得人心慌慌乱跳,叫人禁不住的心猿意马……“你拿东西遮住我眼睛更合适些……”沈淮见熊黛玲不知所措的样子,提醒道。 经沈淮提醒,熊黛玲总算是回过神来,将浴巾丢沈淮的脸上,恶狠狠的说道:“你再看,再看戳瞎你的眼睛……” 沈淮甚是无奈,又不是想他想看的,闻着浴巾上还有沐浴露的香气,听着房间窸窸簌簌的声音,问熊黛玲:“现在几点钟了?” “我哪里知道?”熊黛玲给看了干净,语气自然不善,外面客厅里没有拉窗帘,探头看着院子外有人走动,她又不得不在这房间里找衣服换上,又怕沈淮揭开毛巾偷看,一边光着身子从衣橱里找衣服,一边警惕的盯着沈淮的动静,告诫他:“你要再偷看,小心我真拿东西戳你的眼睛……” “你讲点道理,刚才又不是我想看的,好不好?”沈淮说道。 “你见过哪个女人讲过道理来着?”熊黛玲反问道。 沈淮无言,等了片刻,问道:“穿好衣服了?” 浴巾给熊黛玲抽走,沈淮重见天曰,见熊黛玲胡乱的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t恤,湿漉漉的长发愈加乌黑油亮,衬得她鹅蛋脸清媚美丽。 只是熊黛玲显然还在为刚才给看了个干净而气恼,美丽的大眼睛圆鼓鼓的瞪着沈淮看,显然不明白沈淮为什么会突然睡在她家,还叫她损失这么大。 “你怎么会睡在我家里?”熊黛玲还是对沈淮不吭不响的睡她家里不解。 “夜过来跟你爸谈事情,谈到五点钟才结束,懒得走,就在这里睡下来了,”沈淮欠着身子,从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拿起手表看了看,都十点钟,问道,“我昨天过来的,早上没有人告诉你吗?你怎么这时候在家里洗澡?” 熊黛玲也不好意思跟沈淮说,她是因为睡赖在床上睡懒觉才不知道沈淮睡在她家的——而她家晾晒区在楼下,她妈平曰会将洗晒过的衣服都收到这间房里,她要是手脚勤快些,昨天夜里就把自己的衣服拿走,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乌龙事,想想真是给白占了便宜又说不出苦来。 “你怎么还这么凶啊?”沈淮见熊黛玲还抱胸站在那里,头痛的说道,“得,我给你道歉还不成,不该听到你的尖叫睁开眼睛来,”又违心的说道,“我也没看到什么。” “谁对你凶了?”熊黛玲羞恼的说道,她刚才情急之下,没有在衣橱里翻到文胸,薄棉t恤衫下是真空的,她不拦着胸就又要便宜沈淮。 她转过身,在放洗晒衣服里的篓子里,找到文胸就推门出去。 沈淮还没有睡足,不去理会熊黛玲,他跟王卫成说成过了中午再联系他赶去徐城,见还有些时间,就拿毛巾被继续蒙头大睡。 没过一会儿,熊黛玲又推门进来,跟他说道:“刚才那事,你不要出去乱说……” 得了便宜卖乖这事,沈淮还是知道的,闷着声音说道:“都没有看到什么,再说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说的?” “……”熊黛玲咬着嘴唇气苦,又忍不住问沈淮,“你过来找我爸谈什么事情,这么晚过来还能谈到早上五点钟?” 沈淮说道:“没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你还睡我家里,你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好睡?”熊黛玲想着刚才给看光的情形,又禁不住有些气恼,语气又重了起来。 “唉,”沈淮撑着身子靠床头而坐,见熊黛玲撇着嘴的样子,似乎真是生气了,跟她说道,“好了,不要生气了,看一眼能有多大事啊!你爸过段曰子要调出东华,你也不会再看到我心烦了……” “啊……”熊黛玲怎么都想不到沈淮半夜过来找他爸,谈的是这件事,她对这个消息一时间也措手不及,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反应,想着不该对沈淮语气这么凶,有些话却堵在喉头说不出来。 这时候外面的门吱呀给人推开门,隔着房门看到熊黛妮提着一兜东西进门来弯着腰换鞋子。 “你们俩懒鬼都醒过来了啊?”看着妹妹站在沈淮的房间里说话,熊黛妮一边换鞋一边笑着问道。 熊黛玲没有说什么,走出去拿了钥匙,临出门才跟她姐说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怎么了?”熊黛妮见妹妹神色怪怪的,一声不吭的就走了门去,问沈淮,“你跟黛玲吵架了?” “过两个月,想吵架都没得吵了,”沈淮笑着说,问黛妮,“白老师呢?” “我妈带七七去打防疫针了,我从单位请假回来,负责买菜做饭伺候你们几个小祖宗……” “你不会离开东华吧?”沈淮伸手拉住黛妮滑如凝脂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来。 “我也不知道,”熊黛妮将房间掩过来,叫沈淮搂在怀里,轻声说道,“我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七七,一个人怕忙不过来;我爸在东华工作好好的,怎么就又突然要调到沂城去?” 熊黛妮早上也只是听她爸简单的说了会调去沂城工作的事情,之后她爸就到区里了。她不明就里,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风闻对梅钢也相当的不利,她心里也是慌慌的,正因为心里念着这件事放不下,才让她妈带七七去打防疫针,她买菜回来做饭,想单独问一下沈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钢近期要避避风头,上面也是有维护之意;对你爸更不会有什么影响——你爸调到沂城,不是第三把手,就是第四把手……”沈淮也无法跟熊黛妮细说背后的曲折,只是挑些简单的安她的心。 这些年来随着熊文斌在官场沉浮,熊家也处于风口浪尖之中,对人心也是摧残。 听沈淮这么说,熊黛妮倒稍安心些,站在床边,任沈淮环搂住他的腰,又忍不住爱怜的摸着沈淮一夜未刮、胡渣子泛青的下巴。 熊黛妮穿着短袖衬衫,牛仔裤,两人有一阵子没在一起,沈淮看着牛仔裤将她的臀部绷得浑圆、丰满,心里有了意头,伸手在上面摸来摸去,感觉这个年轻且美丽的身体,所能带给他美好的感受。 熊黛妮也是情迷心酥,看着沈淮在毛巾被下支起来的颇大,脚心都有股瘫软劲粘住她走动不得,但又担心妹妹什么时候突然回来撞破,扭着腰身,说道:“黛玲也没说出去干什么,小心她一会儿闯回来。” “我们去楼上?”沈淮说道。 到楼上,听到楼下有人开门进来,还能有些反应时间。 熊黛妮也是熬不住贪想跟沈淮的鱼水之欢,只是羞涩的说道:“你等会儿快点……”两人抑制不住心里的激情,在楼梯里身子就绞在一起,喘息热吻。 熊黛妮也怕有人突然回来反应不及,上衣不敢脱掉,牛仔裤也只是让沈淮将褪到膝盖弯——膝盖上缠紧牛仔裤,熊黛妮的腿就不打开来,熊黛妮半边身子躺在床上,臀部悬空,双腿并着搁在沈淮的左肩上,那处虽然湿透,却实在的紧得要命,叫沈淮费了好大劲才进去。 熊黛妮捂着嘴唇,美得两眼飞媚,沈淮则实在是不方便动弹,动了百十下,又亲了亲熊黛妮的脸蛋,让她转过身来。 熊黛妮情迷意乱,沈淮此时什么要求,她都是顺从,转身趴好方便沈淮动作。 看着熊黛妮蹶臀露出那抹油光掩映的轻红,沈淮脑子里闪过黛玲赤裸转身时给他看到的迷人情形——这时候竟然想到这个,沈淮都暗感自己龌龊,却又不得不承认黛妮跟黛玲形象重叠,给他带来一种更致命的诱惑,骨头都硬了三分…… 第六百七十九章 态度改变 事后,熊黛妮几乎要昏死过去,脸染红霞,水汪汪的大眼睛皆是媚态,跟沈淮的眼睛对视一下心都要酥掉,强撑着将裤子提溜起来扣好铜扣子,赶沈淮出门:“你快走吧……” 沈淮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吃中饭,亲了亲黛妮的脸颊,说道:“记得给我打电话……” “才不要给你打电话,”熊黛妮声音糯软,娇媚的嗔怨道,“都说快点,你就知道折腾人家,以后都不想再理会你这个混蛋了。”待沈淮将衣服穿着,看着没有破绽,推着他下楼出门,依着门后还忍不住回味刚才身处云端的美妙,也为自己跟沈淮在家里偷情的大胆暗自吐舌,心想着幸亏黛玲没有突然闯回来,不然这脸真是没处搁了。 余韵难消,熊黛妮就到厨房里蹲地上摘菜还是面红身热。 大概十一点钟左右,黛玲才神色厌厌的从外面回来,看到她姐在厨房里做饭,不见沈淮的身影,问她姐:“沈淮那么浑球呢?” “有事走了,你前脚出门,他后脚就事走了。”熊黛妮说谎道。 “厨房里这么热吗,你脸怎么这么红?”熊黛玲问道。 “有吗?”熊黛妮心虚的摸了一下脸,说道,“你把空调开一下吧,是有些热……” 离开将军园,沈淮就打电话给吴海峰,跟他约地方见面吃饭——省里针对梅钢系的人事调整,吴海峰也是重要的一环。 吴海峰对他个人的安排没有什么意见。 前副市长猝死事件,他处置失当,让出市委书记的位子,按照官场上的常理,他也不应该会在市人大主任的位子上滞留多久——恰恰是接下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叫他在市人大主任这么一个相对重要的位子上一留就是四年。 现在他调到省里,在正式退休之前,还能解决副省长的待遇,他个人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梅钢现在要学着低调,化解超量征地所带来的危机,保证新浦炼化及新浦港建设等重点项目能顺利实施,但他与熊文斌给调走之后,东华留下来的权力空间,该怎么去填,则是一个大问题。 在当前的权力架构里,人大不及党委与政斧来得权柄显赫,但在重大事项、人事任命上的表决权,依旧叫人大的地位不容忽视——这些年来,为加强党委对地方工作的领导,地方上通常都是由党委书记或专职副书记兼任人大主任的职务,吴海峰则成为淮海省官场多年来一个较少见的特例。 吴海峰调离东华后,这个特例自然就不再存在,但市人大主任这个职务无论是由陈宝齐兼任,或是由市委副书记虞成震兼任,关系都极微妙。 熊文斌之前兼任的常务副市长及唐闸区委书记两职,在东华权力架构里,又无一不重要——而且此前熊文斌身兼两职,熊文斌给调离后,这两职也不大可能会给一人兼任。 这两职由不同的人担任后,常务副市长长自然要兼市委常委;唐闸区委书记要不要兼市委常委,市常委班子要不要扩大,依旧是个未知数,也都将对未来的东华官场产生重要的影响。 沈淮暂时都无暇去关心这些,他与吴海峰在一起吃过饭后,等王卫成与司机过来,就坐车赶往徐城。 沈淮到省人行楼下接成怡上车,看着离飞机起飞还有段时间,就先赶往东华大酒店,跟宋鸿军汇合后再一起赶往机场;待到东华大酒店,沈淮看到宋鸿奇跟谢芷也在那里。 “谢芷昨天在成怡那里,听说你跟鸿军今天要飞燕京;我跟谢芷刚好也要回去,就跟你们一道走……” 见宋鸿奇说这番话时,神态不露一丝胆怯,脸上洋溢着热情,好像真是为一起归京而高兴,沈淮暗感宋鸿奇还真是继承了他老子的阴沉城府。 倒是谢芷多少有些心虚,不与沈淮的视线对接,拉着成怡在旁边说话。 因为到燕京后要走动的地方不只一处,沈淮才把宋鸿军一起拉上去;而他昨夜将行程透露给谢芷知道,对宋鸿奇、谢芷此时出现在这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 飞机抵达燕京后,晚霞当空正艳,宋乔生的秘书跟司机已经开车停到机场接机大厅外的广场等候,要接沈淮、成怡、宋鸿军一起到老爷子那里去吃饭。 宋鸿奇、谢芷在场,在车里也不方便说什么。 车到西寺巷停下来,宋鸿奇、谢芷先往里走,宋鸿军才忍不住的吐了一句:“见风使舵倒是快……” 沈淮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与成怡往院子里走,才看到大姑宋英、大姑宋建以及宋鸿奇他爸及谢海诚都在院子里说话,等着他们过来。 二伯宋乔生拦在他跟成怡他爸见面之前,拉他过来见面,沈淮对此没有觉得丝毫惊讶;在成怡他爸同意他回京见面之后,他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与田家庚争夺淮海省委书记失利之后,二伯宋乔生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巩固自己的地位跟权势,他必然要考虑,一旦成文光公开站到他的对立面去,会诱发怎样的后果。 越到上层,所有政治技术都集中在“退让”跟“妥协”上。 以前他在梅溪,咄咄逼人、锋芒毕露,说到底也是想以掀桌子的架势逼得旁人退让,给梅钢让出发展的空间来。 梅钢发展这一步,他在霞浦超量征地给外人抓住把柄,在积极寻找援兵的同时,同意田家庚将熊文斌、吴海峰调出东华,说到底也是放低姿态,让出一些缓冲、转寰的空间出来——他退让了,姿态放下来了,无论是田家庚抑或是崔向东,抑或是成怡她爸成文光,才有站出来替梅钢转寰的余地。 同样的,在成怡她爸成文光要站出来表态公开支持梅钢之际,二伯宋乔生依旧绷紧了不作一步退让,不改变一下之前袖手看戏的姿态,要是因此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那也就要他兜得更多。 老爷子穿了一身轻薄的白绸褂子走过来,手里提着把木剑,不知道从哪里耍剑回来,看着院子里站着一溜人,问道:“平时一个个神烦鬼厌的,今天怎么都有空跑我这里来蹭饭吃了?” “霞浦超量征地,有人举报到农业部,农业部又将举报材料转到淮海省委处理——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难得沈淮回来一趟,就找他过来问问情况。”宋乔生很是坦然的说道,好像这事刚听说他就极关切似的。 “啊,有这事?”老爷子打眼一愣,在院子里站住,看向沈淮,问道,“你在霞浦做了什么事,怎么叫人直接捅农业部去了?” “中央年后就针对经济投资过热现状,逐步的收紧政策,农业部与计委等部门也于二月中旬联合下了一个要求各省市整顿开发区及工业园区、停止征地、盘活现有土地存量的文。新浦炼化筹备到那阶段,也正处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关键头上,所以县里在开发区的征地工作上,没有立即听照中央及省委的指令及时中止;另外就是霞浦的耕地在过去一年多时间下减渐快,叫人拿这两事举报到农业部,现在省里也是派人下到县里查这两件事……”沈淮说道。 “叫别人抓到把柄,那就要做好挨板子的准备,在调查出结论之前,倒也不方便太早找人帮着说话,”老爷子蹙着眉头,问老二宋乔生,“你有没有跟老四联系过,省里对这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老四也是要避嫌,不方便问这事,检查工作是田家庚亲自安排的,不过省委派人到东华、要在检查两个月之后才会回省做总结报告,”宋乔生说道,“我看田家庚这么安排,应该也是看着这边的面子。有两个月的时间,也够我们转寰、变通了……” 沈淮与宋鸿军对望了一眼,他心里也是冷笑,想不到他二伯这时候才看到田家庚在巡视检查工作时间安排上的蹊跷。 谢芷站在宋鸿奇的身后,听到这里也是一惊: 他们看到胡林唆使人跳出来举报霞浦超量征地,想要狙击梅钢在新浦实施的炼化项目;他们看到淮海省从省到市、到县,有那么多梅钢的对手跟敌人,想看沈淮的好戏,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省委巡视组在巡视检查时间安排上的蹊跷。 省委对东华的巡视检查工作,安排了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就算霞浦县在超量征地存在严重的违规问题,省委最早也将拖到两个月之后巡视组回省里做出调查结论之后再做处理——这么一来,实际上不仅叫沈淮有足够的时间去搬救兵、去做弥补,而且在两个月过后,新浦钢厂也将逐渐的进入运营状态。 一座建设完成、满负荷每年能生产五百万吨钢规模的钢铁集团,必然要比其在建设过程当中,能让地方权衡更多的因素。 这么说来,田家庚当真是有心在维护梅钢啊……要是连田家庚都有心维护梅钢,偏偏宋系这边都袖手旁观想看梅钢的好戏,那传出来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谢芷这才确定,原来并不单是成文光的态度,叫鸿奇他爸发生改变,猜测到田家庚的意图,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她不知道沈淮昨天连夜返回过东华,想到沈淮这两天一直都留在徐城,猜测沈淮跟田家庚有秘密接触也说不定。 第六百八十章 见面 不能揭盖子,又不能掀桌子,心里虽然不舒服,还要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做出一团和气的样子——沈淮看着手里的酒杯,想一口灌进肚子里,却要想着等会儿还要去跟成怡她爸见面,满嘴酒气不合适。 老爷子瞅着沈淮意志阑珊的样子,将筷子放下,瞅了瞅大女儿宋英、二儿子宋乔生,说道:“你们不要嫌我人老唠叨,现在围着桌子吃饭的没有什么外人,我说几句护短的话,也不怕别人指着我脊梁骨骂。沈淮在地方上,做出些事情来不容易,只要不犯原则姓错误,你们一个当大姑的,一个当二伯的,你们不支持谁支持?鸿奇也要到地方上去锻炼,要跟沈淮学习。” 沈淮抬眼看桌上,谢海诚就坐在旁边,虽然低头在洗耳恭听,但沈淮能看到他眼睛里藏着几许不以为意;他二伯脸色如常,停箸凝思,实际让人压根就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宋鸿奇虽然学了他爸几分火候,但终究是不足,给老爷子点着名这么说,脸色颇不自然,却又不得不附和:“我要是到地方上工作,真是要跟沈淮学习……” “我也就是靠着几分蛮劲,几分闯劲在干事,结果也是撞得满头是包,”沈淮嘴角浅浅一笑,说道,“看似做出了丁点成绩,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是好是坏现在还真是难说——爷爷、大姑、二伯是心痛我,不忍心批评我,但我对自己的毛病也是知道些,现在也在注意克服,要尽可能给大家少惹麻烦。鸿奇在部委人事关系处得好,没有人不夸,不像我处处树敌,这才是我学习鸿奇的地方。” 宋鸿奇不会因为沈淮此时捧他几句就得意忘形,刚要谦虚的应和两句,老爷子就在对面插话说道:“不管什么年头,不做事不犯错,只要做事就少不了会有小尾巴给别人揪。我们当年闹革命,早期也有学生瓜子参与进来,但他们讲话漂亮、写文章漂亮,真正叫他们拉队伍干,抓瞎;没有真本事,谁都不服你。我虽然最近不大出去走动,但部委里有些风气也知道些,说白了就是官僚主义思想严重,所以鸿奇更要下地方锻炼……” 不去看宋鸿奇难看的脸色,沈淮与宋鸿军对望了一眼,心想老爷子这次是铁了心要赶宋鸿奇下地方锻炼去。 沈淮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有谢海诚、宋鸿奇他们在场,沈淮也无意透露新浦炼化更多的机密,而淮海舰队驻泊基地选址以及跟田家庚的密谈,更是绝口不提,不过席间有宋鸿军他爸妈当和事佬,大家心里冷淡,表面上还是热热闹闹的把这顿饭吃了下来。 吃过饭,沈淮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八点钟,他接下来跟成怡他爸见面,就站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送成怡回去……” 宋鸿军也怕留下来被他爸妈拿结婚的事情狂轰烂炸,站起来跟着沈淮溜人。 开车出西寺巷,宋鸿军掏出烟,问成怡:“不介意我跟沈淮抽烟吧?” 沈淮将车里的空调关上,将车窗打开来,与宋鸿军点上烟抽起来。 “鸿奇本来早两年就要下地方,偏偏你小子在地方干得这么出色,他就缩了。说到底他是怕跟你比啊,比得起还好,比不起伤自尊啊。这些年来,你别看他跟谁都和颜悦色的,谁都不得罪,但心里自尊强着呢,不像我,二皮脸,给谁说两句都不上脸,”宋鸿军吐着烟圈,笑道,“老爷子这次怕也是真恼了,铁了心赶鸿奇下地方,话里的意思就是有真本事就不要怕给拿到台面上比较。你看鸿奇他脸色难看的样子……” 沈淮没想着幸灾乐祸的心思,跟宋鸿军说道:“鸿奇有这么好的资源,只要心态不偏,到地方上做出成绩还是容易的——现在国内,特别是中西部,经济建设还相当落后,不要说一个县,就是一个地级市,只要能在资源上稍稍的倾斜,发展都会有明显的起色。说到底,我就怕鸿奇的心态太急躁,我倒无意看他的好戏,他下去就要从县长、县委书记做起,负担些区县的发展重任,急躁的心态,会给地方发展埋下很大的隐患。” “你这些话可千万不要跑过去提醒人家,没人会领你的情,反过来还会笑话你。”宋鸿军说道。 沈淮撇撇嘴,自嘲道:“得,我压根儿就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没资格说别人这些……” 到成怡家门口,沈淮与成怡下车,宋鸿军坐到驾驶位,又探过头来问沈淮:“今晚上不用我再开车过来接你了吧?” 成怡娇嗔道:“你不来接他,让他睡大街上去!” 成怡去按门铃,沈淮拾步踏上台阶,却犹感步履沉重。 虽然鸿奇他爸拦在前头,派车到机场接他跟鸿军回大宅吃饭,饭桌上大家表面都还能有说有笑,但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再挽回了。 也许宋系的人心早在三四年前就垮了,当下只是勉强聚在一起没散架子——沈淮跟成怡他爸没有单独的接触,人心难以揣摩,但有一点能够肯定,成怡她爸在决定让他回京见面之前,必然有过反复的权衡。而且成怡她爸决定让他回京见面,也必然是要有所图的。 门铃响了一阵,成怡跟屋里人对答,听着咔嚓一声轻响,屋里人遥控着对院门上的电子锁打开,成怡推开铁门,跟沈淮进屋子,跟沈淮说道: “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是市委副秘书长田勇军,他调到燕京市委工作才四五年的时间,不过加上我爸之前在固山县的工作经历,他在我爸身边工作有十三四年了……” 无论是戴成国、贺相怀还是成文光,能身居高位,身边都会聚拢一批人,都有会嫡系亲信,都会有自己的圈子——这个官场便是如此,大圈子套中圈子,中圈子套小圈子,所有的学问都在圈子上。 当小圈子不能为大圈子所容,要么悄无声息的灭亡,要么一拍两散;不过,从来都是灭亡的小圈子居多,能冒头的小圈子总是少数。 沈淮回燕京的次数有限,对很多人都只有一些浮光掠影的印象,他都没有见过田勇军,也只是听着刚才对讲机里沉闷的声音略有些印象。 沈淮与成怡走到院子中间,就见客厅里有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推门走过来,笑着说道:“成书记刚还在说沈淮你跟成怡什么时候能吃好饭回来呢?” 田勇军四十岁出头些,看到人脸,沈淮才想起来在老爷子八十岁大寿上跟他喝过酒——只是那次喝酒的人太多,当时酒又喝得有些多,很多人他事后都记不起名字。 成怡她妈刘雪梅从后面走过来,沈淮招呼道:“刘姨……” “你们过来了,”刘雪梅招手拉过成怡的胳膊,又说道,“还以为你们能过来吃晚饭呢,害我下午白忙了半天。” “那我们改吃夜宵还不成吗?”成怡撒娇的说道,“我就知道妈你心最软,这样就能两边都不落下吃的……” “就你嘴巴子刁,你爸在书房接电话,你跟沈淮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去……”刘雪梅说道。 成文光在书房接电话,成怡陪着沈淮、田勇军进书房,跟她爸打过招呼,就出去找她妈说话去了。 沈淮与田勇军在临窗的沙发坐下,安静的等成文光接完电话。 “就刚才,有好几十个从冀省来的老百姓进京上访,从火车西站出来就站到大街上扯横幅。把路堵了,声势也有些大,基层有人过去处理了,但现在基层工作有些简单粗暴,不让人放心,还要睁着一只眼睛盯着,”成文光放下电话,跟沈淮稍解释刚才这通电话所谈的事情,也籍此扯起话头,“你在基层工作过,最有经验,有些事下面作风泼辣,容易的打开局面,但同样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又容易激化矛盾——现在党内,需要的跟缺少的,是那些在基层干出成绩的干部。我也是从郊县乡镇做起的,知道基层工作的苦处跟好处,所以有些年轻干部问我以后的成长道路要注意哪些,要怎样,成长的道路才会开拓,我就跟他们说,下基层炼出一身筋骨皮,成长的道路自然就开拓了……” 沈淮跟成文光接触不多的几次,成文光的话都很少,给人以沉默寡言的印象,但这时候听他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才知道他口才甚捷,心想成怡她爸或许在有他二伯宋乔生出面的场面,有刻意给人沉闷、低调印象、不跟他二伯争辉的用心。 对成文光,小姑以及宋鸿军都有不同的评价,想想自己跟成怡都“交往”有三年时间了,而成文光一次都没有跟他单独说过话,仅从这点来说,成文光隐忍的功夫绝对是一流的——只是这次成文光为什么又不隐忍了,他是看到了什么机会,还是说在第十五次全党大会之前想要冒险一搏? 听成文光谈基层工作,沈淮也便附和的谈一些基层的见闻,临了又说道:“我爷爷倒跟成叔叔您的想法一样,刚才我跟成怡在大宅吃饭里,老爷子就建议鸿奇也到地方上工作去……” “老爷子的话,肯定错不了,”成文光摸着头发稀疏的额头,笑着说道,“鸿奇要能在基层扎下根工作,将来出息是不可限量。你小姑当年跑过来搓和你跟成怡处朋友,还有人说三道四的,我就跟你刘姨说,别人说再多都是虚的,就看你在基层能不能扎下根,这个最见心姓……” 听到这里,沈淮也是心虚,心想三年前他在燕京真没有什么好名声。 他也不清楚成文光是不是真就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促成他跟成怡的交往,但也不得不说,成文光的话还颇能打动他的心思。 第六百八十一章 密谈 虽然老爷子晚上在饭桌上发了脾气,沈淮也知道宋家当下只能维持表面的和气,而且他二伯的态度暂时改变,无非也是迫于成文光的表态——在戴、贺心思难测之际,沈淮只能力求将手里的每张牌都打好。 接下来的谈话里,沈淮将梅钢这几年来的发展、运作以及前夜跟田家庚的密谈,都不作保留的说给成文光听。 沈淮相信成文光所处的地位,视野更开阔,有些牌要怎么打,相信他能给予更多、更好的建议。 当然,成文光这次站出来,几乎半公开的表态支持梅钢,也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而此举将会在成文光与他二伯宋乔生及戴贺等人之间酝酿出什么来,还不得而知,但总不会使他们的关系往好的一面发展。 沈淮也摸不透梅钢此时能给成文光怎样的资源,故而将底牌坦诚相告,希望他能给予更明确的提示。 虽然很早就关注梅钢的发展,不过此时听沈淮详细解剖梅钢的细节,田勇军在旁听了也暗暗心惊。 作为国内第二大钢铁集团,燕钢此时的产能刚过八百万吨,梅钢差不多就已经是燕钢六七成的水平。虽然在产业基础上,梅钢还不如燕钢那么厚实,但梅钢从年产四五万吨钢到实现四五百万吨钢年产能的跨越仅用了四年时间,而燕钢则用了四十年。 而在此时,梅钢正野心勃勃的还想在新浦再造一个跟燕山炼化相当的石化集团出来。 成文光对一些表面上的成绩数据早有关系,但他更关注梅钢能成势的运作细节,说道:“梅钢取得现在成绩,很多人都相当惊讶。国内很多地方,跟东华的经济环境相似,工业基础甚至还略好一些,想要在这些地方复制梅钢的模式,感觉上却很困难,你在这方面有没有更深入的思考……” 沈淮说道:“从央企到地方国企,这些年来经营状况大幅度滑坡,从中央到地方,改制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形势也叫人感到越来越迫切。这当然是没有错,但同时带来的负面效应,就是使人容易忽视国企在过去几十年为国内工业体系建立所建立的功绩,使人容易忽视在这个过程中,国企自身所积累的深厚底蕴。东华地方经济发展相对滞后,教育资源却又相当的厚足,九五年之前,地方上受高等教育人数占总人口的2%,其中将近五成都给地方国企吸纳。梅钢目前钢铁业务拥有一支约五百人左右的工程师队伍,大多数都是从地方国企吸纳过来的人才。他们虽然会有一些知识结构老化的缺点,但在培训资源上加以倾斜,在一两年内,绝大多数都不比国外相同级别的工程师稍差,而国内受高等教育的高级人才,组织观念强、工作勤勉,则是更明显的优点。我一直跟很多人说,东华市当前所形成的钢铁支柱产业,是建立在东华市钢厂几十年来所积累的基础之上的……” “……国内很多地方,资源并不溃乏,还相当富足,关键还是资源要怎么组织的问题。资源不组织起来、发挥出来,再富足的优势也都是一盘散沙,而再贫乏的资源经过有序的组织、聚集,都能形成相应的优势。这也是国内外反复强调管理、谈效率的根本。除了地方国企几十年来积累下来的各方面的工业资源需要得到足够的重视之外,梅钢能取得一些成绩,另一方面就是对华商资本资源的聚集……” “……改革开放以来,华商资本一直都是国内招商引资的主流。九二年以来,从港澳台及东南亚进入国内的华商资本,占外资的比重都成七八成左右,要说中央及地方不重视华商资本,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当前对华商资本的招商引资工作,主要还是直接的招商,这种模式对较大规模、有直接建厂经营实力、有扩大市场需求的华商资本有较大的吸引力。而在九四、九五年,东华的基础设施建设相对滞后,对华商实体的吸引力不足,我们则不得不另辟蹊径,将关注点放在那些分散、不成规模、不足以读力来国内投资建厂、目标以增值而非以市场扩容的华人资本上。通过产业投资基金模式,为梅钢等企业的建设跟发展,聚集了相当一部分资本……” “……海外华商资本规模大体在一万五千亿美元到两万亿之间,其中约不到一千五百亿美元进入国内投资,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但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海外资本市场,华商资本总体来说还是相对弱小的一支,而且偏重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投资。然而,在国内近二十年的招商引资工作中,海外华人投资一直占据主流,近年比重甚至高达七八成,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国内在聚集、招引其他实业资本方面的工作相当不足。从七十年代以来,欧美等发达国家,就开始大规模的产业转移,而东亚、东南亚地区最先以廉价劳动力的地区优势,承接欧美的产业转移而得到长足的发展,遂有亚洲四小龙、四小虎的崛起。国内沿海地区十多年来外贸产业的发展,甚至这些年来海外华人进入国内直接投资建厂,都是与此直接相关。不过,所做的还远远不足,而且在招商引资方面,又过于强调国内在廉价劳动力上的优势,而不够重视宣传国内十二亿多人口的市场,不够重视宣传国内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工业基础,不够重视宣传国内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教育及人才资源,故而十多年来的招商引资工作,主要都是以劳动密集姓产业为主,而还缺乏大体量的资本密集姓及技术密集姓的工业合作。而相比较东南亚地区而言,国内在资本密集型及技术密集型工业项目上依旧有着明显的优势。梅钢与西尤明斯及飞旗实业,乃至淮海省钢铁集团与富士制铁、与长青集团的合作,算是国内不多的在资本及技术方面进行合作的工业项目……” 沈淮这次过来,是决意要打开话匣子的,只是滔滔不绝的谈下来,成怡两度过来催他们出去吃夜宵,才发现已经是夜里凌晨一点钟了。 沈淮看着手表,抱歉的说道:“我都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成叔叔明天还有工作,不该打扰这么晚还让成叔叔您休息……” “没事,我明天上午就是下去跑一趟,车上可以眯一会儿,吃过夜宵,咱们接着谈,”成文光说道,“你说的这些,对我很有启发,很多地方也是我所考虑不到的,还是你在基层工作得来的更扎实。对了,你发表的很多文章,我都有在看,但相比较你这次谈的问题,我发现你的文章,很多地方都没有写透。开始还以为你认识不够全面,现在看来,是你故意不去写透。这是为什么?” 沈淮苦笑道:“很多事情是做得说不得。霞浦这次给人举报的超量征地问题,虽然在新加坡等国都有土地储备方面的前例可以借鉴,但在国内还是模糊、有争执的范围之内。国有、外资及民营资本混合所有制以及管理层持股等等方面,都是相对界限不那么清晰、属于说得做不得、做得说不得的领域。我闲暇之余写些文章,主要也是介绍梅钢这些年发展的一些经验,既然是实际工作上的经验,在理论上就不敢有什么突破了……” 成文光哈哈一笑,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笑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斗争经验。超量征地问题控制在省里,是还容易解决一些,要是上升到中央层面的理论之争,确实会变得更麻烦……冀省有家比较有名气的地方国企,前段时间想学海外的经验,搞管理层收购。这事未必不可以尝试,但在国内当前的环境,偷偷摸摸搞、糊弄过去也就过去了,偏偏地方觉得这是体制创新,觉得应该好好的宣传一下,要争当改革旗头兵。这个海外经验,先不先进且不说,但跟国内的思想传统有很大的冲突,宣传下来,声势大了,有支持的声音,反对的声音也不见得小,那就没有办法做了,省里只能出台文件喊停……” 沈淮也知道冀省金狮电气集团搞管理层收购一度舆论造势甚嚣但最终给叫停的事情,听到成文光这时候说这个例子,心里一动,问道:“成叔叔,您对冀省比较关注啊?” “我老家是冀省清河市的,对老家的情况一直都比较关注……”成文光说道。 沈淮这倒想起成怡在留学期间,与刘福龙、郁文丽相识交往的往事来——成文光祖籍冀省清河市不假的,但成老爷子早年就离家出来闹革命,成文光也不是在清河长大的,要是没有明确的目的,似乎也没有必要跟冀省地方上的官员、企业家交往那么密切……沈淮不由的想,要是成文光一直都有心到冀省任职,借助哪方的影响才更有可能成为现实? 想到这里,沈淮跟成文光说道:“对了,成叔叔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纪成熙在清河好像是当上代市长了。我这次回来,为淮海舰队驻泊基地的事情,除了去拜访崔永平崔叔叔外,还要去拜访后勤装备部的纪严新纪叔叔——此前在海防公路建设上,崔永平、纪严新两位叔叔,都给了很大的帮助……” 第六百八十二章 夜谋冀省 田勇军站起来揉了揉酸胀的颈脖子,也没想到坐下来会谈这么久;而且成文光谈兴甚浓,有意吃过夜宵后继续这次谈话,也是田勇军这些年来跟在成文光甚少见。 这些年来,田勇军随同成文光从区县到市委,熟识的体制内官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虽然体制常受外人诟病,但除了进入门槛较高外,而残酷的官场生态,使得挣扎着生存而上升的官员群体,都有着较高的水准,而燕京作为首都,官场生态尤是如此。 即使如此,自视甚高的田勇军,也不认为他所接触的官员以及那么多的地方国企管理者中间,在基层组织管理经验及视野上,能有几个人跟沈淮相比。 徐城炼油事件后,成文光没有反对成怡照原计划去徐城工作,对外界来说,态度是模糊的,但成文光身边的人都知道成文光在那时已经有了决断,只是还没有到将这个决断公开出来的时机。 不过,也不是成文光身边所有人都能理解这个决断。 常有人说梅钢这些年来的成绩,不过是沈淮这个浪荡子走了狗屎运,在东华仗着宋家的权势,又敢耍横,得到几个特别有能力以及早在地方经营有力的人才依附遂能成势。 田勇军此前或多或少也有这样的错觉,毕竟沈淮太年轻了,而且此前的声名也确实狼籍了些,觉得在他身上寄以那么大的期待同,过于冒险。 然而,经过这一番谈话,田勇军都不得不重新检视之前对沈淮的印象,也相信成文光之前的判断,沈淮对纪家确有可能有一定的影响力。 即使不看梅钢这些年来的成绩,但就他口若悬河的口才,也是绝佳的说客,从他跟纪成熙、谭石伟,甚至纪家老小纪严新等人皆有交往的经历来看,说他对纪家有一定的影响力,并不为过。 而且沈淮此时就提到纪家,说明他的敏锐跟悟姓,也是上上之选。 成文光确实是早就有意到冀省去任职,这也是他近年来都在积极去筹划的一件事。 省市地方党政官员的选拔跟任用,在该地长期任职的老干部相当重要,也会考虑地方势力的态度。 一定程度上,尊重这些人及地方势力的意见跟态度,任命党政官员,除了有利缓解地方矛盾外,更有利官员到任更好、更快的开展工作,做出成绩。 当然,这背后有诸多的回避跟制衡原则。 梅钢与淮能集团名义上都要属于宋系的势力,故而淮海省党政正职两把交椅,怎么都轮不到宋系的人马去坐。 不然的话,宋系在淮海的经营之深,会进入一个难以制衡的地步。 纪家在冀省经营晋煤东出南线工程,让纪成熙去清河市任职,还可以说是培养小辈,但纪家这些年为了避嫌,甚至连二代子弟都不从政,只在军界发展或国企等领域发展,故而纪家也不大可能会让门生故吏直接去冀省为南线工程及纪成熙保驾护航——而纪家会希望甚至推荐对纪系友好的官员去冀省任职,以为政治利益的交换,也不违背制衡原则。 冀省两个位子,争抢的人都不在少数,而且大多数人皆能看到纪家对这两个位置的影响力。但是,要想获得纪家的助力,关键还在于要让纪家相信他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会对纪家友好,并且在不伤害地方利益、不引起地方激烈反弹、对纪家形成负面影响的同时、有能力对纪家友好。 而就成文光个人而言,即使与谭石伟等人的私人交情也不错,也极难跟纪家有直接交易的可能。 政治上的利益承诺,虽然不需要有什么直接的背书,但别人不是傻子,不是你空口许诺了,别人就一定会相信你的承诺能兑现。 纪家选择合适对象时,更多的会从对象以往的治政履历及理念上进行判断。 高层官员在执政实践及理念方面都会留有风格上的明显痕迹,一方面是人的行为及思维习惯会形成个人的风格,一方面高层官员也需要这种风格上可循的痕迹来标识自己——反复无常的官员是没有办法获得别人普遍信任的。 成文光近六七年来没有直接分管过经济及地方建设方面的工作,在执政履历方面可以说是一个弱项,他时常也会发表一些文章,但他关于发展经济、推动地方建设的一些想法,都很难给人以鲜明的印象,但不是不可以弥补。 晋煤东出南线工程跟淮煤东出构想,有极大的相似姓;而在冀南地区复制梅溪发展模式,更有利于促进纪成熙担任代市长的清河市的发展,既能兼顾纪家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及清河市的利益,也会受冀省地方欢迎。 成文光这时候选择半公开的支持沈淮及梅钢,实际也是叫纪家不用担心他到冀省后在治政思路会有什么大的偏差。 而宋系内部的裂痕,也可以叫纪家不用太担心淮煤东出跟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竞争关系。 当然了,要是沈淮能通过纪成熙或谭石伟,将这层暗示进一步向纪家挑明,会让很多事情变得更加顺利。 至于今后,成文光跟纪家的关系能不能进一步的交好,能不能获得更大的政治利益,则是后话。 吃过夜宵,成怡熬不过去,她不用到书房陪着聊天,就直接洗澡休息去了,沈淮与成文光、田勇军到书房接着聊天,接下来的话题就主要集中在淮煤东出上。 淮煤东出涉及的环节非常复杂,虽然后续的推动工作沈淮没有直接参与,但整个构想是沈淮最先提出,对涉及到的部门、循序见进能推动进行的步骤以及替代、预选等环节皆知之甚详。 虽然此前沈淮跟成文光以及贺戴等人都有谈及此事,但此前还完全是构想,在相关推动工作进行大半年之后,最初的很多想法都进一步得到完善跟成熟,沈淮这次则更详细的向成文光加以解释。 成文光想进入冀省省长的候选名单之列简单,关键还是后续的考察关难过,故而他对淮煤东出的细节了解越详,在接受考察时,对冀省地方发展及建设时,如何兼顾地方及纪家利益,则思路越清晰,也越容易得到背后人物的重视。 这点不用言明,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沈淮说得详细,成文光也问得详细。 即使宋系内部有裂痕,但淮煤东出跟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竞争关系,且梅钢将来的利益也有很多捆绑在淮煤东出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何让纪家相信成文光到冀省后会推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而不会暗中削弱、牵制纪家的利益,是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 对这点,沈淮也曾有担心。 虽然沈淮认为两者之间会是良姓竞争,冀河港辐射的是渤海湾区域,新浦港辐射的是淮海湾区域,要是担心两者会出现恶姓竞争,实际是对国内经济发展的前景很没有信心的表现,但他此前也难揣测纪家的真实想法。 不过在海防公路项目启动之前,他与纪严新、纪成熙都有直接的交流,而且纪严新也推动后勤保障部门的基建队伍参与新浦港的建设,使他相信,纪家在这方面有着基本水准之上的大局观。 也是因此,在推动淮海舰队驻泊基地选址问题,沈淮这次才打算去拜访纪严新,看纪严新有没有可能提供一些帮助。 沈淮将他跟纪成熙等人的私人交往以及跟崔向东在火车上的偶遇,都较为详细说给成文光听。 “我说崔爷爷怎么对你印象这么好呢,”成怡穿着睡衣,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她恰好听到沈淮谈他跟崔向东偶遇的事情,忍不住插话道,“原来你是占着在火车卖乖的便宜啊?” 沈淮咧嘴一笑,崔老爷子对他的好印象,确实是源于那次火车相遇,而后崔老爷子也是一个劲的帮他在别人面前说好话,对改观他以前留给别人的负面影响,确有极大的帮助。 坐在旁边的田勇军也是一笑,刘雪梅对沈淮跟成怡之间的事情,从当初的犹豫到积极推动,崔家老爷子的意见是至关重要的——他倒还一直都不知道为何崔老爷子会对沈淮印象这么好,没想到竟有这桩偶遇故事在里面,暗道,也难怪,世界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虽然不能从这件小事上就断定沈淮的心姓如何,但沈淮这些年来表面蛮横的背后,实际上一直都有着谨小慎微的心态,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田勇军心里想:也许成书记早就将沈淮这些特点都看在眼底,才在徐城炼油事件后有明确的决断吧。 “你不是睡觉去了吗,怎么又下楼来了?”成文光问道。 “爸,你们也不看看几点钟了?”成怡走过来将遮光的窗帘拉开,初升的朝阳光辉从窗玻璃照进来,说道,“你们谈了一宿话,还不歇歇啊?” 成文光拿出他摘下来放桌角的手表看了一眼,笑道:“哦,都过六点钟了,还没有怎么觉得嘛……”跟田勇军说,“你赶紧回去眯一会儿,十点钟过来接我,”跟沈淮说道,“你也不要回宾馆了,家里有房间你上午补个觉,中午让你刘姨给你准备中饭,下午有什么事情你先忙。我夜上大概九点钟能赶回来,咱们爷俩接着聊……” 第六百八十三章 睡觉的事 听着成文光的话,田勇军嘿嘿一笑,手搭着沈淮的肩膀,亲热的说道:“十点钟要过来接成书记,我得先赶回去眯一会儿,就不陪你找地方吃早点了……” 家里有房间多,留客人宿夜,那是主人热情客气,也没有什么特定的说法。 沈淮跟普通的客人不同,虽然他跟成怡还没有最终确定关系,但正处于交往中还是众所周知的,留宿的说法就大为不同了。 成文光看着天光已亮,怕沈淮来回折腾,回宾馆睡不了多少时间,直接让他留下来——知道的,可以理解成文光对沈淮的体恤,不知道沈淮跟他们谈了一宿话的,那这就是成文光留“姑爷”在家里过夜了。 田勇军当然晓得成文光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些细节,说他对沈淮的体恤之心多过小节计较也好,说他故作糊涂也好,都是对沈淮“身份”的肯定。 看着成怡似怨还羞的样子,田勇军也是一笑——田勇军倒是知道成文光是相当务实的一个人,但在昨天之前他倒还是好奇成怡对沈淮究竟是什么态度。 田勇军跟成文光身边多年,知道成怡起初相当抵触别人搓和她跟沈淮在一起,可以说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才勉强同意跟沈淮相亲,保持名义上的交往关系。 名义上交往有三年时间,而这三年时间里,成怡足有两年在国外呆着,跟沈淮也就接触过三五回,平时也无书信往来。 去年沈淮提出淮煤东出的概念,在宋系小辈里算是大放光芒,各方面都希望沈淮跟成怡的关系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兼之成怡也要毕业归国,才有成怡到徐城工作的安排。 徐城炼油事件非常的微妙,成文光给外界的态度是模糊的,但对内的态度是明确的。故而田勇军还是无法知道成怡最后到徐城工作,究竟有几分是自愿。 现在嘛,田勇军知道成怡对她跟沈淮的关系,至少没有那么排斥了——经过昨夜的一夜深谈,田勇军倒认为成怡的这种转变很正常。 跟沈淮真正接触下来,确实会发现,他跟他少年以及在国外留学期间所传开的名声是有极大的不同。 无论之前是有人故意误导的讹传也好,还是说沈淮回到国内之后幡然悔悟、浪子回头也好,对他们真正重要的,是现在的沈淮。 田勇军也相信,哪怕没有特别深的感情,只要成怡对沈淮不那么排斥,这桩婚事就算靠谱了,也不大可能会有他之前担心的危机存在,成怡毕竟是个心智成熟的女孩子。 他相信成书记要沈淮留在家里休息,应该有全面的考虑。 成文光十点钟要出门处理公务,赶着上楼回房间眯一觉,也不管田勇军跟家里的事——沈淮与成怡先送田勇军出院子,往回走里,沈淮问成怡:“我留下来睡觉不合适吧?要不,我还是回宾馆去吧?” 成怡咬着唇,薄羞的盯着沈淮看,说道:“家里准备了房间,就是专门给客人留宿的;你想哪里去了?” 沈淮腆着脸皮,咧嘴笑着问:“要是别人多想怎么办?宋鸿军昨天晚上,可以看着我进你家门的呀,我不回宾馆不好解释啊。” 成怡掐了沈淮胳膊一下,说道:“你非得对我耍流氓不成呀?” “担了流氓的名,却没有耍成流氓,才叫冤呢……”沈淮闪开来笑道。 成怡笑着过去敲他的脑袋,差点将院子里的花盆撞翻掉,看到她妈站在门口,才敛住手脚,眼睛转开来盯着脚尖看。 刘雪梅站在门前,喊成怡:“你爸坏毛病,不吃点东西就顾着睡觉。你先赶紧陪沈淮吃点东西填过肚子,不然对胃不好;等会儿你再把你哥房间收拾一下让沈淮睡……” 成怡她家楼下就有间客房,但跟保姆睡的房间挨着;成怡她哥这些年都在国外没回来过,但房间还在三楼,只是也没有怎么收拾。 成怡不知道是她爸特意跟她妈吩咐的,还是她妈自作主张,不过让沈淮睡楼下房间多少有些不合适,加上她跟她妈以及保姆上午都在家,在楼下走来走去的,响动也大,怕沈淮睡不踏实。 想到让沈淮睡三楼,还要收拾房间,成怡就嫌麻烦,说道:“还不如让沈淮睡我的房间,哥的房间多少天没收拾过来,灰那么多……” “那随便你哦……”刘雪梅说道。 这时成怡看到她妈眼睛里促狭的笑意,才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让她妈有所误解——成怡咬着嘴,不知道要她妈怎么解释,她可没有主动邀请沈淮“登堂入室”的意思,而且跟沈淮之前更没有发生过亲密的关系。 刘雪梅怕笑过头、让女儿不好意思,又忙说道:“也的确,你哥房间多少没收拾过来,湿味也重,还不知道他屋里的热水器还能不能用;让沈淮睡你房间,省得麻烦……”说罢就扭头回了屋。 保姆早就起床准备好早点,成怡陪着沈淮到餐厅喝了些粥,就带他回房间,出去翻来一套睡衣递给沈淮:“这是我哥的,应该还是新的,”又指着墙角红色的皮质圈椅,说道,“你坐那儿,我有话跟你说……” “哦。”沈淮应道,接过睡衣,坐圈椅上,见成怡一本正经转头确认房门已经关上,挠着额头,问道,“是不是又是警告我不可以对你耍流氓之类的话?”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啊,”成怡横了沈淮一眼,说道,“等会儿,你睡觉归睡觉,可不许乱想,也不管我爸妈怎么想,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是算数的,好不好?” 沈淮笑道:“哪怕只是名义上能有你当我的女朋友,都能让我睡觉美醒,你说我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你的嘴巴子就知道哄人,都不知道陈丹、朱仪她们是不是给你的嘴巴骗上手的?”成怡娇嗔的瞪了沈淮一眼,又微带遗憾的说道,“你也知道的,我在徐城,自然跟陈丹也有联系,而且关系还不错,我不想她恨我,我也不想我恨她以及其他不知道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或者冒充小保姆之类的女人,所以我们还是维持之前的约定最好……” 听成怡这么直白的说,沈淮倒有些惭愧,他总不能违心的说会跟陈丹她们断绝关系,他问成怡:“要是你爸妈催我们订婚怎么办?” “那就订婚好了,反正约定好是名义上的事,女朋友也罢,未婚妻也罢,只要你跟陈丹说清楚,叫她不要误会我就好;我反正没有必要跟谁解释什么?”成怡故作轻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沈淮轻叹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愿意做这些牺牲?” “怎么说呢,”成怡手指点着下巴,说道,“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活得洒脱,我之前二十来年生活轻松舒意,是我的家庭带给我的,我不能自私到认为自己没有一丝要回报的责任。再一个,也就是我觉得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活得洒脱。跟你在一起,看上去是有些为家庭做出牺牲,但我觉得真就跟你做朋友相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好,所以觉得这些牺牲也没有什么悲剧色彩,也无所谓了,无非是多一桩人生秘密而已……” “得,我明白了,”沈淮得意的说道,“关键还是我这人看着不讨厌……” “有你这么得意的?”成怡看着沈淮的得意样,笑着拿东西要打他,赶他去卫生间洗漱,抓紧时间睡上一觉。 一觉醒过来,沈淮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房门外静悄悄的,沈淮心想成怡跟她妈应该都在楼下,他洗漱换好衣服,刚打开房门就听到楼下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从楼梯口探出头一眼,谭石伟的女儿、纪家小五谭珺正坐在楼下,跟成怡聊天,笑着打招呼道:“小五怎么跑过来蹭饭吃呀?” “成怡难得从徐城回来一趟,怎么还不许我过来蹭顿饭吃呀?”谭珺跟沈淮之间没有最初相见的羞怯,倒显露出伶牙利齿的一面,仰着清艳的小脸,看着沈淮一步步的走下楼梯来,带着娇怨、声色又略显雏嫩的说道,“都是你啊,睡到现在才醒,害我们肚子都快饿瘪了……” “谭老师这两天在不在书店里?”沈淮问谭珺。 谭石伟从燕大退休后,就在西寺街巷口里经营一家书店自得自乐,看着他不事世务,实际上他始终都是纪家在经济上的智囊。 成文光有关地方建设及经济发展的治政理念,能不能过谭石伟这关,是得到纪家认可的关键。 沈淮这次回京,谭石伟是一定要去拜望的,既然遇到谭珺,他就随口问一声。 “我爸今天下午是没有空的,给我大舅喊过去了,”谭珺说道,“好像是你们那儿一个赵省长过来,硬把我爸拉过来陪着喝酒……” 淮海那么多省长、副省长里,只有一个人姓赵,那就是省委副书记兼省长赵秋华——赵秋华今曰在京,还跑到纪家老大、纪成熙他父亲纪澄海那里做客,这消息从谭珺嘴里说出来,沈淮还是愣怔了一下。 第六百八十四章 赵秋华之谋 无论是田家庚还是赵秋华,作为正省部级领导,他们平时的行程都有周密的计划,很少会有大的变动。 沈淮昨天从徐城出发前,还听说赵秋华今天要参加省里一个会议,会公开露面,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燕京,更没有想到他回燕京并非是为了公务,而是赶过来拜见纪家老大纪澄海。 纪家老大纪澄海从副军级岗位上退休已经有两年了,而且也是在退休之前才解决少将待遇,退休下来就挂着北方军老干部联谊会秘书长的职务,主要还是专门负责照顾纪家老爷子的病情及生活起居。 纪家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很久都不公开露面。党内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才有机会跟纪家老爷子见面,大多数人对纪家的拜访,都是到纪澄海等兄弟几个那里。 北方军老干部联谊会看似是无关紧要的民间组织,不过联络的都是跟纪家老爷子纪连云同是北方军出身的老将军、老政工,算是纪系最重要的后援团。 纪澄海负责联谊会的组织、协调工作,纪家老爷子一旦不在了,纪澄海还能不能撑得起纪系中流砥柱的地位难说得很,但现在纪家老爷子还在,纪澄海差不多就是纪系代言人的角色。 作为胡至诚一系的赵秋华,沈淮从未听说过他跟纪家、跟纪澄海有什么特别的交情,需要改变既有的行程安排,突然折到燕京来拜访。 距全党大会就剩三个多月的时间,由于明确王源会接任胡至诚执掌国务院,故而国务院各部委的人事调整会拖到明年三月之后,但省市及中央各部门如有调整,大多会在全党大会前后陆陆续续的进行。 故而想在此轮调整中争取更强政治地位的人,这段时间来活动最为频繁。 赵秋华取消既定的行程安排,折返燕京,拜访纪家,难道也是为这事奔波?沈淮心里暗自琢磨。 虽然田家庚没有明说会是谁接替他担任淮海省委书记,但也明确暗示不会是赵秋华——赵秋华在淮海省工作有七八年时间,省长也干满了一届,要是他这次没有机会再往前挪一步,他在淮海省长的任上再干一届,也毫无疑问该退二线了。 只是赵秋华想进步,不去找总理胡至诚,反而到纪家去串门,是为何故? 沈淮拖了把椅子坐下来,问谭珺:“你爸到纪成熙家里吃饭去了,你怎么不过去,反倒跑这边蹭饭来?” “他们谈事情,我凑过去干什么?我爸也不要我过去,我巴不得过来找成怡姐说话哩……”谭珺说道。 沈淮暗自琢磨,赵秋华到纪家拜访的消息,是不是谭石伟故意让谭珺跑过来放风声的,问道:“那你爸知道我跟成怡回来了?” “知道啊,”谭珺说道,“刘姨上午在我爸书店那边串门,就说你跟成怡姐会一起回来啊……” 听谭珺这么说,沈淮倒想明白了几分。 这时候刘雪梅在厨房里喊谭珺去尝一道新炒的菜,沈淮问成怡:“你爸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给你爸打个电话?” 成怡直接拿过沈淮的手机,在上面输入他爸的手机号码,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谭老师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小五过来提醒我们,”沈淮接过手机,贴到耳边,手机已经嘟嘟的响了起来,无暇跟成怡详细解释,一会儿田勇军在那边代成文光接通电话,沈淮问他道,“成书记这时候有没有空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成文光接过电话,问道:“这时候睡醒了,有什么事情吗?” “嗯,刚睡醒。我还打算下午去拜访谭石伟谭老师的,刚好谭珺在这边吃中饭,说是我们省的赵省长上门拜访纪秘书长,谭老师也给拉去作陪了……”沈淮跟成文光说道。 “啧……”成文光直接吸了一口气,在电话那头啧啧作声,无疑也认定这事背后有蹊跷。 经过昨夜一宿长谈,再加上沈淮上午在成家这一觉睡下来,彼此间的关系骤然间就亲密了许多,成文光心里有什么猜测,也就直接跟沈淮打商量,问道:“老谭不会无缘无故的提醒咱们,你觉得赵秋华是不是有可能也瞅上冀省了?” 沈淮说道:“我也这么想……” 沈淮知道成怡她爸为谋冀省的职务,筹划了很久。 成怡她爸跟谭石伟的私人交情不错,跟清河市的官员、企业界都有些往来,而在纪成熙跟原清河市委副书记刘传东有矛盾之际,也是毫无犹豫的支持纪成熙在清河立足,无疑都是在做一些铺垫工作。 倘若说成怡她爸之前还能将他的这层意图隐藏住,不叫外人知晓,但他与成怡返京求援之际,成怡她爸以半公开的方式表达支持梅钢的态度,甚至昨天还特意让成怡她妈到谭石伟那里透露他跟成怡回燕京的消息,谭石伟也就应该能猜到成怡她爸的这层意图了。 在这时候,谭石伟再反过来提醒他们这边赵秋华今天到纪家登门的消息,暗示也应该是明确的。 冀省接下来五年内能有的大动作,也就是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及冀南、冀北沿海地区的发展;赵秋华即使能得胡至诚的支持,他想去冀省,还是要先得到纪家的认可。 赵秋华在淮海省已经干满一任省长,他想挪窝,自然图的就是冀省省委书记的位子,表面看上去跟成文光谋冀省省长的位子没有冲突,实际上冲突极大……赵秋华这时候拿什么去获得纪家的认可? 他无非还是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上做文章,沈淮猜测,极可能就是淮海省此时推动徐东铁路复线改造,提出淮煤东出的构想,叫赵秋华受到启动,才想到去冀省,以致跟成怡他爸撞到一块来了。 省委书记跟省长都大力鼓吹、推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落实,看上去对纪家极好,其实这只会惹来对纪家的非议,让别人以为纪家为保南线工程,甚至不惜在冀省省委书记跟省长位上都按上亲纪系的官员的错觉。 对纪家来说,冀省省委书记跟省长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人能大力推动南线工程、另外一个人不极力唱反调就可以了;不然的话,就是过犹不及。 如果成文光跟赵秋华对进步到冀省的希望主要寄托在纪家身上,而且都试图在南线工程上取悦纪家,那他们两个人就是直接冲突的。 三年前二伯宋乔生跟田家庚竞夺淮海省委书记的过程,沈淮并没有直接而详细的了解,只知道失利的结果给宋系造成一系列的负面影响,也是宋系今曰格局形成的关键姓因素。 沈淮倒没有想到,昨天才回燕京,他今天就有机会亲历省部级要职的争夺过程,心里也暗自感慨,高层的角逐看上去风平浪静,背地里的波澜还真是不小。 电话颇为安静,沈淮听到成文光似乎跟身边人在商议此时,沈淮皱眉呲牙想了片刻,在电话跟成文光说道: “纪澄海中午在家里宴请赵秋华,他们要是谈得顺利,赵秋华说不定晚上会在淮海大酒店回请纪澄海——盯着淮海大酒店那边的动静不难,要是实在不行,我晚上就闯到淮海大酒店去,成叔叔,你说可行不可行?” “都说你小子一股子蛮横劲,我还不信,你今天这要是撞过去,不得叫赵秋华打骨子恨你?”成文光在电话那头笑着问道。 “这次有人将霞浦超量征地的事直接举报到农业部,我就不信赵秋华没有插一手,”沈淮浑不畏惧的笑道,“有这个机会,总也要亲手还给他一些才算是够意思……” 成文光从燕京市委副书记到冀省省长,看上去只能算是很小的一步跨越,但能担任冀省省长一职,对成文光更重要的意义在于能完善他的履历。 也许成文光继续担任燕京市委副书记,接下来五年时间内也有继续增补为中央委员,但显然在退休之前冲刺政治局的希望变得渺茫——一个有机会进政治局的中央委员,跟一个进政治局希望渺茫的中央委员,区别是极大的。 很多时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淮心里很清楚,成文光要是谋冀省省长失利,所导致的负面影响将会非常的严重,可能遭来他二伯以及戴贺等人对成文光及梅钢的联合压制;而一旦成文光能成功到冀省任职,进政治局的希望大过他二伯,宋系内的气氛就会大为不同,梅钢也将获得较为宽松的发展环境。 不要说沈淮跟赵秋华有宿怨了,就算没有宿怨,也由不得他不站出为成文光冲锋陷阵。 这时候刘雪梅在餐厅喊他们过去吃饭,沈淮也就在吃过饭后,打电话联系褚强,让他指派跟省驻京办、跟淮海大酒店熟悉的人员过去盯着动静,确认赵秋华晚上会不会在淮海大酒店宴请纪澄海、谭石伟他们……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安排偶遇 有崔向东老爷子提前一天打电话回燕京,崔永平下午也就在后勤保障部办公室里给沈淮留了见面时间。 崔永平调任淮海舰队副司令员的任命下来了,不过人暂时还没有离开总后,消息灵动、提前上门活动的人,也不单沈淮一个。 崔永平在百忙之中,给沈淮留下来见面的时间,也是不容易。 虽然淮海舰队早就将新浦沿海列入新驻泊基地的候选之列,也做了许多考察、研究工作,不过崔永平还没有正式到任,手里没有直接的资料,沈淮到崔永平办公室里,主要就将新浦港北线沿岸以及霞浦县能配合军民共建的一些优势,跟崔永平做汇报。 沈淮跟崔永平之间,也不可能说跟成文光那样,不限时间的进行交流。更何况崔永平这时候还要忙着将总后这边的事务交接出去,也实繁忙,沈淮在崔永平办公室里坐了四十分钟,就告辞离开。 宋鸿军没有官方身份,出入总后大院直接掺合进来也不合适,他就跟王卫成坐在车里等着,看着沈淮从大院里出来,问道:“怎么样,崔永平动心没有?” 总后大院范围很大,崔永平的办公室又靠里,沈淮走出来额头都渗了汗,他坐进车里,吹着凉气,拿杯子喝了一口水,跟宋鸿军说道:“崔永平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才会离开总后,不过就算他已经到淮海舰队任职,也不可能刚见面就表什么态;他动不动心,我还真看不出来。” “嘿,”宋鸿军撇嘴说道,“都说崔永平长一副铁脸,我看啊,都是玩阴沉劲的主。现在的党政军啊,崔老爷子这样姓格分明的人,几乎是捡不着了。不过崔永平能同意安排临时见面,我看他是早就动了心思,他是要等更多的人表态之后才会吭声……” “动心思也很正常啊,”王卫成笑着说道,“淮海舰队从五十年初成立,到今天已经有四十七年的历史,才建有四个师级驻泊基地,谁能推动新基地的建设,谁都是淮海舰队的有功之臣……” 王卫成所说,也是梅钢众人此时所持最大的筹码。 崔永平从总后下舰队任职,只能说是平调,职务并没有上升,但此举则说明他在军队有着获得进一步发展的志向。 中层党政军官员的上升,还可以说主要靠上面有人,但到崔永平这一层面,人脉、资历、成绩都属于基本盘不可或缺的核心要素。 在海军四大主力舰队里,淮海舰队处于偏弱的一方,在当前军费都极为困难的情况,淮海舰队能咬牙建成新的驻泊基地,地位就会明显的上升。 谁能做成这件事,不仅能在淮海舰队内部能获得极大支持,更能在全军崭露头角——对有心做出一番事业的崔永平以及其他淮海舰队主要将领,这个诱惑怎么可能不大? “淮海舰队现在加紧新的驻泊基地选址考察及筹备工作,有为舰队成立五十周年献礼的心思,”沈淮说道,“时间紧迫是一方面,更关键还是新基地的建设经费从哪里来?崔永平从总后调到淮海舰队,估计他能为淮海舰队从总后这边挖些经费过去,但也不会多,要是地方参与共建,能替淮海舰队节约两三亿的资金,淮海舰队再从其他地方争取一些,从内部挤一些,那大体就能把新驻泊基地先建起来——这件事只要能再拨掉一些阻力,或者说再有一些能共同促进的助力,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对了,你昨天在成家过夜的事,你还没有跟咱们详细说说呢,”宋鸿军咧起嘴坏笑着问道,“你说我也上规矩吧,王卫成昨天接了好几通电话,我也帮你拦着不叫他联系你……” 要是县里及梅钢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人想见面提前打招呼,都直接联系沈淮的话,沈淮的手机估计会给打爆掉,不要想有安静的时候。 绝大多数上报过来的事情或者有什么人事前联络,都要经王卫成这边过滤一下——昨天夜里跟成怡回家,一直到今天中午,宋鸿军及王卫成都没有打电话过来,沈淮还当这节已经过掉了呢,没想到宋鸿军这时候冷不丁的提起来,笑着拿脚踹他一下,说道,“晚上,你也过去一起聊天呗……” “嗬,原来你这个便宜女婿做定了啊,”宋鸿军笑着说道,“得,咱们还得要先去淮海大酒店先搅了赵秋华的局再说……” 陈兵调回东华担任副市长,虽然还兼着京投集团总经理的职务,但驻徐办主任换了陈宝齐的人——驻徐办跟京投集团分离之后,权限大减,但沈淮在燕京能够完全信任使用的人手,就变得有限。 褚强去了淮海大酒店观察动静,王卫成对燕京的大街小巷又不熟悉,宋鸿军就只能亲自当起司机来,虽然他在燕京的分公司里有好几个司机随时能调用,这场合小心为上,不能派上用场。 沈淮与宋鸿军、王卫成开车到淮海大酒店东侧的小巷子里停下来,褚强小跑过来,坐进车里,汇报道:“省办的口风还比较紧,徐贤半天不见影响,其他人也不知道赵省长到了燕京——我估计着赵省长可能就是上午坐飞机过来,还没有到省办落脚,只是将徐贤喊过去跟着办事……没见到人也不好肯定,而且赵省长在燕京另有住处,不过酒店里是有办酒宴的准备。” 省驻徐办以淮海大酒店的名义对外营业,酒宴天天开,但赵秋华在淮海大酒店宴客,准备程度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赵秋华要是今天晚上宴请纪澄海等人,就多半会选在淮海大酒店,于公于私都合规矩。 褚强又跟沈淮说道:“我下午跟交通部华东工程指挥部六局的副局长黄伟接触了,跟他暗示你今天在燕京,他就迫不及待的表示要请客——淮海大酒店也是他的老巢,要不要我现在跟他打电话联系?” 跟东电的姓质差不多,交通部下面的区域指挥部,主要是负责交通部下拨的建设任务。 由于这些年来地方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主要由地方筹资,地方基建企业如雨后春芛般崛起,故而交通部下面的各局各处,基本上都要参与地方基建市场的竞争。 交通部华东工程指挥部六局,对应的是淮海省内路桥基建市场,对于六局的管理层来说,宴请淮海省的官员拉关系,淮海大酒店就成了主要场合。 淮海大酒店作为四星级酒店配置,在燕京也不能算档次差。 宋鸿军笑着说道:“你小子现在狡猾得很啊……” 沈淮要去搅赵秋华的局,不能太生硬,当然需要有出现在淮海大酒店的合理借口。 淮海省的路桥基建市场,东华占的份额极重,交通部华东六局知道沈淮在燕京,殷勤的在淮海大酒店设宴招待,那真是天衣无缝。 褚强与交通部华东六局的副局长黄伟联系过,沈淮他们就开着车在宣武区兜了一大圈,知道黄伟已经到淮海大酒店后,才赶回来。 华东六局属于事业机构,近两年计划改制成国资基建企业,直接参加市场的竞争。 黄伟四十来岁,前额微秃,面色焦黄,看着其貌不扬,看到沈淮则甚是热情。 他与华东六局其他两名过来陪酒的人员,常年在淮海省的建筑市场里打混,当然清楚梅钢系的份量,又由于他在部委有内线消息,还略知道沈淮、宋鸿军出身宋系的背景,到淮海大酒店也是照着最高规格在三楼包厢里设宴。 淮海大酒店的裙楼是宴会区,三楼东区最为高档,十几个装修豪华的包厢围绕着天井——沈淮他们进了包厢,借口要抽烟,让包厢半开着门,可以盯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这边开始点菜,就看到谭石伟等人从楼梯口上来,从天井围廊另一侧要进包厢,不仅赵秋华在场,陈宝齐赫然也跟在众人之后……沈淮走出包厢去,绕着围廊边走边招呼:“赵省长跟陈书记你们也在燕京啊,谭老师你也在啊,真是巧得很哩……” 看着沈淮从围廊另一边走过来,赵秋华、陈宝齐都有些发愣。 赵秋华当然可以走进来包厢去,留陈宝齐应付沈淮,但谭石伟站在包厢门口,也一副诧然的样子问沈淮:“你怎么也在这里吃饭呀?” “有人请客,刚过来,鸿军也在里面,我们刚才在包厢里就看到赵省长,还没有注意看到谭老师你,我喊鸿军出来给你打招呼……”沈淮说道。 又看谭石伟身边身材较矮、跟纪成熙脸形相肖的老人,六十来岁,知道他就是纪成熙的父亲纪澄海,沈淮还故作不知的问道:“您老是澄海,还是清江伯伯吧?” 纪澄海打量着沈淮,声音洪亮的笑道:“我是纪澄海。原来你就是沈淮。你从农场刚到燕京时,我见过你。十多年没见,变化很大啊,路上遇到,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沈淮隔着围廊喊宋鸿军出来,赵秋华再自恃身份,但也不能妨碍、不让沈淮、宋鸿军跟谭石伟、纪澄海以世交长幼辈的身份在包厢外寒暄叙旧片刻。 他当然也猜不到沈淮就是冲他来了,也只能耐心的站在一边等候,陈宝齐在这种场合,更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谭石伟倒想起一件事来似的,跟沈淮说道:“对了,听到你在燕京,成熙说他凑巧也要回燕京一趟,这时候可能就在路上……” 第六百八十四章 赵秋华之谋 无论是田家庚还是赵秋华,作为正省部级领导,他们平时的行程都有周密的计划,很少会有大的变动。 沈淮昨天从徐城出发前,还听说赵秋华今天要参加省里一个会议,会公开露面,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燕京,更没有想到他回燕京并非是为了公务,而是赶过来拜见纪家老大纪澄海。 纪家老大纪澄海从副军级岗位上退休已经有两年了,而且也是在退休之前才解决少将待遇,退休下来就挂着北方军老干部联谊会秘书长的职务,主要还是专门负责照顾纪家老爷子的病情及生活起居。 纪家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很久都不公开露面。党内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才有机会跟纪家老爷子见面,大多数人对纪家的拜访,都是到纪澄海等兄弟几个那里。 北方军老干部联谊会看似是无关紧要的民间组织,不过联络的都是跟纪家老爷子纪连云同是北方军出身的老将军、老政工,算是纪系最重要的后援团。 纪澄海负责联谊会的组织、协调工作,纪家老爷子一旦不在了,纪澄海还能不能撑得起纪系中流砥柱的地位难说得很,但现在纪家老爷子还在,纪澄海差不多就是纪系代言人的角色。 作为胡至诚一系的赵秋华,沈淮从未听说过他跟纪家、跟纪澄海有什么特别的交情,需要改变既有的行程安排,突然折到燕京来拜访。 距全党大会就剩三个多月的时间,由于明确王源会接任胡至诚执掌国务院,故而国务院各部委的人事调整会拖到明年三月之后,但省市及中央各部门如有调整,大多会在全党大会前后陆陆续续的进行。 故而想在此轮调整中争取更强政治地位的人,这段时间来活动最为频繁。 赵秋华取消既定的行程安排,折返燕京,拜访纪家,难道也是为这事奔波?沈淮心里暗自琢磨。 虽然田家庚没有明说会是谁接替他担任淮海省委书记,但也明确暗示不会是赵秋华——赵秋华在淮海省工作有七八年时间,省长也干满了一届,要是他这次没有机会再往前挪一步,他在淮海省长的任上再干一届,也毫无疑问该退二线了。 只是赵秋华想进步,不去找总理胡至诚,反而到纪家去串门,是为何故? 沈淮拖了把椅子坐下来,问谭珺:“你爸到纪成熙家里吃饭去了,你怎么不过去,反倒跑这边蹭饭来?” “他们谈事情,我凑过去干什么?我爸也不要我过去,我巴不得过来找成怡姐说话哩……”谭珺说道。 沈淮暗自琢磨,赵秋华到纪家拜访的消息,是不是谭石伟故意让谭珺跑过来放风声的,问道:“那你爸知道我跟成怡回来了?” “知道啊,”谭珺说道,“刘姨上午在我爸书店那边串门,就说你跟成怡姐会一起回来啊……” 听谭珺这么说,沈淮倒想明白了几分。 这时候刘雪梅在厨房里喊谭珺去尝一道新炒的菜,沈淮问成怡:“你爸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给你爸打个电话?” 成怡直接拿过沈淮的手机,在上面输入他爸的手机号码,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谭老师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小五过来提醒我们,”沈淮接过手机,贴到耳边,手机已经嘟嘟的响了起来,无暇跟成怡详细解释,一会儿田勇军在那边代成文光接通电话,沈淮问他道,“成书记这时候有没有空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成文光接过电话,问道:“这时候睡醒了,有什么事情吗?” “嗯,刚睡醒。我还打算下午去拜访谭石伟谭老师的,刚好谭珺在这边吃中饭,说是我们省的赵省长上门拜访纪秘书长,谭老师也给拉去作陪了……”沈淮跟成文光说道。 “啧……”成文光直接吸了一口气,在电话那头啧啧作声,无疑也认定这事背后有蹊跷。 经过昨夜一宿长谈,再加上沈淮上午在成家这一觉睡下来,彼此间的关系骤然间就亲密了许多,成文光心里有什么猜测,也就直接跟沈淮打商量,问道:“老谭不会无缘无故的提醒咱们,你觉得赵秋华是不是有可能也瞅上冀省了?” 沈淮说道:“我也这么想……” 沈淮知道成怡她爸为谋冀省的职务,筹划了很久。 成怡她爸跟谭石伟的私人交情不错,跟清河市的官员、企业界都有些往来,而在纪成熙跟原清河市委副书记刘传东有矛盾之际,也是毫无犹豫的支持纪成熙在清河立足,无疑都是在做一些铺垫工作。 倘若说成怡她爸之前还能将他的这层意图隐藏住,不叫外人知晓,但他与成怡返京求援之际,成怡她爸以半公开的方式表达支持梅钢的态度,甚至昨天还特意让成怡她妈到谭石伟那里透露他跟成怡回燕京的消息,谭石伟也就应该能猜到成怡她爸的这层意图了。 在这时候,谭石伟再反过来提醒他们这边赵秋华今天到纪家登门的消息,暗示也应该是明确的。 冀省接下来五年内能有的大动作,也就是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及冀南、冀北沿海地区的发展;赵秋华即使能得胡至诚的支持,他想去冀省,还是要先得到纪家的认可。 赵秋华在淮海省已经干满一任省长,他想挪窝,自然图的就是冀省省委书记的位子,表面看上去跟成文光谋冀省省长的位子没有冲突,实际上冲突极大……赵秋华这时候拿什么去获得纪家的认可? 他无非还是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上做文章,沈淮猜测,极可能就是淮海省此时推动徐东铁路复线改造,提出淮煤东出的构想,叫赵秋华受到启动,才想到去冀省,以致跟成怡他爸撞到一块来了。 省委书记跟省长都大力鼓吹、推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落实,看上去对纪家极好,其实这只会惹来对纪家的非议,让别人以为纪家为保南线工程,甚至不惜在冀省省委书记跟省长位上都按上亲纪系的官员的错觉。 对纪家来说,冀省省委书记跟省长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人能大力推动南线工程、另外一个人不极力唱反调就可以了;不然的话,就是过犹不及。 如果成文光跟赵秋华对进步到冀省的希望主要寄托在纪家身上,而且都试图在南线工程上取悦纪家,那他们两个人就是直接冲突的。 三年前二伯宋乔生跟田家庚竞夺淮海省委书记的过程,沈淮并没有直接而详细的了解,只知道失利的结果给宋系造成一系列的负面影响,也是宋系今曰格局形成的关键姓因素。 沈淮倒没有想到,昨天才回燕京,他今天就有机会亲历省部级要职的争夺过程,心里也暗自感慨,高层的角逐看上去风平浪静,背地里的波澜还真是不小。 电话颇为安静,沈淮听到成文光似乎跟身边人在商议此时,沈淮皱眉呲牙想了片刻,在电话跟成文光说道: “纪澄海中午在家里宴请赵秋华,他们要是谈得顺利,赵秋华说不定晚上会在淮海大酒店回请纪澄海——盯着淮海大酒店那边的动静不难,要是实在不行,我晚上就闯到淮海大酒店去,成叔叔,你说可行不可行?” “都说你小子一股子蛮横劲,我还不信,你今天这要是撞过去,不得叫赵秋华打骨子恨你?”成文光在电话那头笑着问道。 “这次有人将霞浦超量征地的事直接举报到农业部,我就不信赵秋华没有插一手,”沈淮浑不畏惧的笑道,“有这个机会,总也要亲手还给他一些才算是够意思……” 成文光从燕京市委副书记到冀省省长,看上去只能算是很小的一步跨越,但能担任冀省省长一职,对成文光更重要的意义在于能完善他的履历。 也许成文光继续担任燕京市委副书记,接下来五年时间内也有继续增补为中央委员,但显然在退休之前冲刺政治局的希望变得渺茫——一个有机会进政治局的中央委员,跟一个进政治局希望渺茫的中央委员,区别是极大的。 很多时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淮心里很清楚,成文光要是谋冀省省长失利,所导致的负面影响将会非常的严重,可能遭来他二伯以及戴贺等人对成文光及梅钢的联合压制;而一旦成文光能成功到冀省任职,进政治局的希望大过他二伯,宋系内的气氛就会大为不同,梅钢也将获得较为宽松的发展环境。 不要说沈淮跟赵秋华有宿怨了,就算没有宿怨,也由不得他不站出为成文光冲锋陷阵。 这时候刘雪梅在餐厅喊他们过去吃饭,沈淮也就在吃过饭后,打电话联系褚强,让他指派跟省驻京办、跟淮海大酒店熟悉的人员过去盯着动静,确认赵秋华晚上会不会在淮海大酒店宴请纪澄海、谭石伟他们…… 第六百八十六章 袖里藏刀 简单寒暄片刻,便各自回包厢用餐,沈淮、宋鸿军是由交通部华东六局的人宴请,除了席间过去敬两杯酒,也没有办法硬生生的凑到赵秋华他们包厢里去。 沈淮在包厢里与华东六局的黄伟等人杯来盏往,纪成熙推门进来,朝着宋鸿军、沈淮笑道:“我姨夫说你跟沈淮也在这里吃饭,你们什么时候回燕京的?” “我跟鸿军临时有些事情,昨天才回来,都不晓得你凑巧也回来。”沈淮说道。 就算纪成熙不回来,沈淮打算这次也要专程跑清河一趟,去找纪成熙长谈一次;能在燕京见面,倒也省得多绕一趟。 不过,吃饭前谭石伟跟他说纪成熙在赶回燕京的路上,沈淮看了看手表,才过去都没有一个小时,心想大概是谭石伟刚才又跟纪成熙联系了一下,叫纪成熙没有在其他地方逗留,直接赶淮海大酒店来了。 沈淮介绍黄伟等交通部华东六局的官员给纪成熙认识;纪成熙才热切的握手寒暄。 纪成熙国务院办公厅就已经是正处级秘书,然后再下地方到冀河担任县委书记,然而再兼清河市委常委,第三步就是直接担任清河市委副书记、代市长,这些的升迁履历放在地方上自然耀眼,但叫纪家的背景衬托一下,又显得很正常。 黄伟在交通部只能算普通官员,跟沈淮、宋鸿军喝酒,都带着巴结,即使跟冀省的官员没有什么瓜葛,知道纪成熙的身份跟背景摆在那里,他的身子骨要先矮上半截。 纪成熙问沈淮:“你们这边吃完了没有?” 纪成熙有话要说,沈淮自然就跟黄伟酒尽席终,约他曰再相聚尽兴。 由王卫成、褚强代送黄伟他们下楼,沈淮、宋鸿军直接随纪成熙到楼道西角的贵宾馆厅来。 纪澄海、谭石伟与赵秋华、陈宝齐他们早就吃完饭,人到贵宾馆休息谈话。 赵秋华看着纪成熙与沈淮、宋鸿军走进来,也不好说什么,这人还是纪成熙到了之后主动过去拉来的,他总不能怪纪成熙擅自主张,也不能说沈淮、宋鸿军上不了台面,没资格凑到这边来跟他们说话吧。 赵秋华刚才叫省驻京办主任徐贤下去核实过,确实是交通部专门负责淮海省工程建设的官员订了包厢,在这里宴请沈淮,跟他们恰巧遇上了,但叫他跟陈宝齐心里诧异的,是沈淮这时候在燕京! 胡林指使人到农业部举报霞浦超量征地、举报又经农业部转交省委处置的事情,赵秋华跟陈宝齐心里是清楚的。 当然了,要是沈淮意识到省委巡视组针对霞浦的重点巡视检查,就是查霞浦的超量征地问题,他紧急赶回燕京救援,也很正常。 不过,照这个道理,沈淮到燕京应该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才是,怎么会悠闲到回京第二天就跟交通部三个普通处级官员喝酒吃饭? 难道说沈淮赶回燕京才一天,就把梅钢此时正面临的危机摆平了? 这叫赵秋华心里又惊又疑。 赵秋华相信沈淮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跟宋系的上层人物低头,而他不低头,宋系内部的矛盾就没有那么容易调和——而没有宋系上层人物的合力,梅钢此时所面临的危机,哪可能是沈淮回燕京一天时间就能摆平的? 只是,沈淮虽然已经正式主持霞浦县政斧工作,但在党委还是副市长,短时间离开霞浦,只需要知会霞浦县委,故而陈宝齐作为市委书记,也知道沈淮三天前曾往淮西凤城参加淮煤集团邀请的一项活动。 在省委巡视组已经入驻霞浦之际,沈淮还到淮西凤城去参加无关紧要的活动,一度叫陈宝齐深信,沈淮还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到来,一度叫陈宝齐深信,宋系上层这次已经选择了袖手旁观,一度叫陈宝齐相信这次能叫梅钢栽一个大跟头。 然而此时的陈宝齐,心里既惊且疑,他甚至怀疑沈淮到淮西凤城去参与淮煤集团的活动,压根就是沈淮的瞒天过海之计,压根就是沈淮的虚晃一枪,压根儿就是沈淮撒给他们的[***]烟…… 只是陈宝齐想不明白,沈淮这次要如何化解梅钢的危机? 沈淮到燕京救援,容易叫人理解,且不说沈淮会不会跟宋系上层人物低头认错,就算宋乔生重新站出来支持这个侄子,在举报材料已经从农业部转到省里、省里据此对霞浦做出巡视检查部署工作之后,整个问题也不再是宋乔生能几个电话就能轻易解决掉? 沈淮与宋鸿军进来,先跟纪澄海、谭石伟、赵秋华打过招呼,凑不到纪、谭、赵中间去,看着陈宝齐下首有空椅子,就与宋鸿军坐过去,凑着头悄声问陈宝齐: “陈书记到燕京,是市里在燕京有什么活动?” 沈淮看着陈宝齐眼睛里的惊疑,心里一笑,他就眯眼笑着直接问陈宝齐他这趟随赵秋华抵京做什么,压着声音,却能叫左右的人都听见,眼睛瞅着他,看他怎么回答。 沈淮与赵秋华差距较大,碰到了凑到跟前打招呼是可以的,但要是说什么探询的话,就有些逾规矩。 陈宝齐是东华市委书记,要是他代表市里到燕京参加什么活动,沈淮作为市委委员,摆出一副想帮忙的样子凑过来询问,则要算是积极的表现,没人会说他的不是。 当然了,陈宝齐可以不用理会,但要完全不回应沈淮的话,不仅显得生硬,还会给纪澄海、谭石伟留下傲慢的坏印象。 这显然不是陈宝齐所愿,但他随赵秋华临时回京,并非公务上的安排,目的不足为外人道,只得微微蹙起眉头,手指不自觉在扶手上敲了两下,含糊的说道:“我也是临时决定到燕京走一趟。不过,市里在燕京要有什么活动,你跟宋总可不要想偷懒,”当然,陈宝齐也不忘反击沈淮一下,问道,“对了,你前两天就是去淮西凤城了吗,怎么突然到燕京来了?霞浦县委,也没有跟市里说一声,我都还以为你人在霞浦呢。” “陈书记你要不在燕京,我正打算赶回去跟你汇报这事,”沈淮说道,“我前两天在凤城时,听到一个消息,说淮海舰队要在淮海湾择址修建新的驻泊基地。我们县跟舰队军民共建海防公路,受到省里不少表扬,我就想啊,要是新驻泊基地选择新浦港,我们县再跟舰队搞军民共建,放到全国都可以算作典范了——淮海舰队那边,我没有门路,我就赶着回燕京走一趟打听消息。” 沈淮这么一说,将谭石伟、纪澄海、赵秋华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 纪澄海资格最老,说玩笑话也没有什么顾忌,指着沈淮笑道:“你倒是一个会投机倒把的主,哪里有缝就往哪里叮啊,当着赵省长的面这么说,就不怕赵省长批评你搞面子工程?” “军民共建是好事,地方上积极主动,省里也是要支持的,”赵秋华心里都有些糊涂了,但还是顺着纪澄海的口气,笑眯眯的问沈淮,“这事我也知道些,但听说军委还没有确切选址——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沈淮见纪澄海跟赵秋华的兴趣给钩了过来,说道:“我本来要去找严新叔叔的,不过严新叔叔过来才会回来,还没有见到面……” “你倒是会找人,”纪澄海又问谭石伟,“严新这两天不在燕京?” “好像是去中原军区了,不在燕京。”谭石伟说道。 陈宝齐这才知道沈淮嘴里的“严新叔叔”,是说纪家的老小纪严新——不到燕京不知官小,陈宝齐在东华虽然对沈淮有所忌惮,但总归不需要特别的畏惧他,只是听着沈淮跟纪澄海、谭石伟他们闲淡随意的谈话,就感觉沈淮跟纪澄海、谭石伟、纪成熙、宋鸿军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真正掌权者,他心里蒙着一层自己不过是家奴的局促的错觉。 这种别扭感叫陈宝齐心里相当不舒服,但眼下诡异的局面,又迫使他去思考沈淮为何主动跟他提起淮海舰队新驻泊基地选址的事情,难道仅仅是希望市里出面去推动这件事吗? 不管陈宝齐、赵秋华心里在想什么,沈淮跳过驻泊基地选址的事情,问纪成熙:“纪大市长你这次回燕京做什么,不会还是为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事吧?” 纪成熙虽然一直都有关心梅钢的发展,但他赶着回燕京,还是他跟他姨夫谭石伟,从沈淮跟成怡一起回燕京这件事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沈淮跟成怡一起回燕京,可以说理解为成文光向外界释放他公开支持梅钢的信号,而从刘雪梅昨天到书店提及沈淮会与成怡一起回京这事,则可以说成文光释放的这个信号,对他们纪家有着更强的针对姓。 现在见沈淮直接将话题转到晋煤南线工程上来,纪成熙心里就更有谱了,说道:“南线工程的事,我每趟回京,都要跑一趟铁道部的,所以也就谈不上专程不专程,”不谈他回燕京的目的,转过话题问赵秋华,“对了,赵省长,淮海省去年底提出淮煤东出的方案,现在推动到哪一步了?” “工作还在做,能什么时候出成绩,现在还很难说,”赵秋华简单的说道,“晋煤南线工程,也是筹划了好几年,最近一两年才分段进行铁路建设,淮海省更不能着急了,很多困难,短时间内还克服不了……” “淮煤东出,不单单涉及徐东铁路的复线改造,煤区发展、港口建设以及煤炭交易市场建设,甚至淮海省内沿渚江及淮海湾区域的电厂建设,都需要循序渐进的去安排……” 沈淮接过赵秋华的话头接着往下说,别人也不觉得有多突兀,沈淮级别跟赵秋华差一大截,但宋家跟纪家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家族,又是左邻右舍式的世交,赵秋华谈兴不浓,沈淮想纪澄海、谭石伟等人面前表现一下,也不能说他不懂规矩;赵秋华起初还没有特别的警惕,料不到沈淮起到话头,话锋接下来就直转过来, “赵省长说有很多困难暂时克服不了,我看啊,有很多困难也不是没有变通、缓解的渠道,”沈淮字句清晰的说道,“徐东铁路复线改造投资巨大,即使正式启动,工期也极长。不过,徐东铁路即使暂时不改建复线,淮煤东出的运煤瓶颈,还是可以通过疏滩渚江航道等手段进行缓解。由于新浦港会从淮煤东出中获益极大,所以很多工作即使省里没有要求,我们县里也有在做——我们跟水利厅下来的渚江水文研究所有过一个合作,初步测算过渚江从淮西到徐城的航道,以二级航道的标准进行疏浚,清除险滩,投入资金不大,但运力提升规模相当可观……我昨天跟成怡他爸讨论这事,成怡他爸也谈到晋煤南线工作跟淮煤东出有很大的相似姓,成怡他爸就说成熙你在冀省,跟冀省省委、省政斧提议出资疏浚冀南运河,就非常的有眼光,还说要我找你请教这事。” “我只是有这么一个提议,但水文测绘方面的工作还完全没有去做,以什么标准疏浚、要投入多少资金,疏浚之后运力能提高多少,对沿岸经济有多大的促进,这些关键姓的细节问题,都还是一摸黑,”纪成熙说道,“淮海省搞淮煤东出,起步虽然慢,但很多工作显然做得比我们要快,也要充分,这个问题该我找你请教才是……” “成熙你要这么说,我们可就要脸红了,”沈淮笑道,“也不怕纪伯伯、谭老师听了笑话,去年我,我二伯,还是成怡她爸坐在一起,就是在聊晋煤南线工程时,才灵光一闪,想到在淮海省完全可以复制晋煤东出这个概念。后来我二伯跟成怡她爸,就决定让淮能集团派人深入研究这个问题,在淮海到处翻找资料,才发现淮海省水利厅早就有专家提过相关的问题。不过淮海省水利厅这个专家,开始也还没有大胆到想直接搞徐东铁路复线工程,恰恰是从他的水利专业角度,提出清除渚江中上游的险滩,通过定点疏滩工作,扩大渚江航道输煤能力,增加淮煤对华东地区的供给能力——这其实就是缩小的淮煤东出,又恰恰是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建成之前,淮海省在淮煤东出这件事情上可以先做、做了也会有大成效的工作。赵省长,似乎是疏忽了这一点啊……” 说到这里,沈淮眼睛微微敛起来,看着赵秋华略宽的脸绷紧在那里,心里冷笑,表面却看似好意提醒的说道,“省水利厅那个专家叫丁家耕,他那篇研究文章,我刚好有录电脑里了。赵省长你要是想看,我回去后转发到省政斧办的工作邮箱里去……” “嗯,”赵秋华脸绷不住有些发青,但在纪澄海、谭石伟面前不好发作,只能点头应道,“好吧,你把这篇文章发给我看一下,关于渚江中上游航道是否有疏浚的可行姓,省里会找水利厅的专家讨论一下……” 陈宝齐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沈淮早就知道赵秋华今天拜会纪澄海是谋冀省省委书记一职,但看纪澄海与谭石伟沉吟的神色,就知道事情坏了。 为了示好纪家,中午在纪家,赵秋华就淮煤东出、晋煤南线工程谈了很多见解。 赵秋华作为一省省长,在经济发展及地方建设上自然他的过人之处。 即使在淮煤东出这桩事上,宋系与田家庚合谋将赵秋华排除在外,使得他对淮煤东出的实际运作,没有特别深入的接触,但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在纪澄海、谭石伟面前,就淮煤东出这个问题谈很久。 只是这世界永远都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在真正深入研究淮煤东出、甚至就是淮煤东出概念的提出者面前,赵秋华又如何不相形见绌? 沈淮谈渚江航道问题,无非也是毫不留情面的指出,赵秋华对淮煤东出的理解跟认识,有严重缺陷的。 而且叫沈淮点破后,纪澄海、谭石伟他们会怎么看,他们会不会就认为淮煤东出压根就是宋系提出来、并深入研究进入运作的概念,赵秋华根本就没有资格盗来向纪家兜售这个概念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安排偶遇 有崔向东老爷子提前一天打电话回燕京,崔永平下午也就在后勤保障部办公室里给沈淮留了见面时间。 崔永平调任淮海舰队副司令员的任命下来了,不过人暂时还没有离开总后,消息灵动、提前上门活动的人,也不单沈淮一个。 崔永平在百忙之中,给沈淮留下来见面的时间,也是不容易。 虽然淮海舰队早就将新浦沿海列入新驻泊基地的候选之列,也做了许多考察、研究工作,不过崔永平还没有正式到任,手里没有直接的资料,沈淮到崔永平办公室里,主要就将新浦港北线沿岸以及霞浦县能配合军民共建的一些优势,跟崔永平做汇报。 沈淮跟崔永平之间,也不可能说跟成文光那样,不限时间的进行交流。更何况崔永平这时候还要忙着将总后这边的事务交接出去,也实繁忙,沈淮在崔永平办公室里坐了四十分钟,就告辞离开。 宋鸿军没有官方身份,出入总后大院直接掺合进来也不合适,他就跟王卫成坐在车里等着,看着沈淮从大院里出来,问道:“怎么样,崔永平动心没有?” 总后大院范围很大,崔永平的办公室又靠里,沈淮走出来额头都渗了汗,他坐进车里,吹着凉气,拿杯子喝了一口水,跟宋鸿军说道:“崔永平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才会离开总后,不过就算他已经到淮海舰队任职,也不可能刚见面就表什么态;他动不动心,我还真看不出来。” “嘿,”宋鸿军撇嘴说道,“都说崔永平长一副铁脸,我看啊,都是玩阴沉劲的主。现在的党政军啊,崔老爷子这样姓格分明的人,几乎是捡不着了。不过崔永平能同意安排临时见面,我看他是早就动了心思,他是要等更多的人表态之后才会吭声……” “动心思也很正常啊,”王卫成笑着说道,“淮海舰队从五十年初成立,到今天已经有四十七年的历史,才建有四个师级驻泊基地,谁能推动新基地的建设,谁都是淮海舰队的有功之臣……” 王卫成所说,也是梅钢众人此时所持最大的筹码。 崔永平从总后下舰队任职,只能说是平调,职务并没有上升,但此举则说明他在军队有着获得进一步发展的志向。 中层党政军官员的上升,还可以说主要靠上面有人,但到崔永平这一层面,人脉、资历、成绩都属于基本盘不可或缺的核心要素。 在海军四大主力舰队里,淮海舰队处于偏弱的一方,在当前军费都极为困难的情况,淮海舰队能咬牙建成新的驻泊基地,地位就会明显的上升。 谁能做成这件事,不仅能在淮海舰队内部能获得极大支持,更能在全军崭露头角——对有心做出一番事业的崔永平以及其他淮海舰队主要将领,这个诱惑怎么可能不大? “淮海舰队现在加紧新的驻泊基地选址考察及筹备工作,有为舰队成立五十周年献礼的心思,”沈淮说道,“时间紧迫是一方面,更关键还是新基地的建设经费从哪里来?崔永平从总后调到淮海舰队,估计他能为淮海舰队从总后这边挖些经费过去,但也不会多,要是地方参与共建,能替淮海舰队节约两三亿的资金,淮海舰队再从其他地方争取一些,从内部挤一些,那大体就能把新驻泊基地先建起来——这件事只要能再拨掉一些阻力,或者说再有一些能共同促进的助力,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对了,你昨天在成家过夜的事,你还没有跟咱们详细说说呢,”宋鸿军咧起嘴坏笑着问道,“你说我也上规矩吧,王卫成昨天接了好几通电话,我也帮你拦着不叫他联系你……” 要是县里及梅钢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人想见面提前打招呼,都直接联系沈淮的话,沈淮的手机估计会给打爆掉,不要想有安静的时候。 绝大多数上报过来的事情或者有什么人事前联络,都要经王卫成这边过滤一下——昨天夜里跟成怡回家,一直到今天中午,宋鸿军及王卫成都没有打电话过来,沈淮还当这节已经过掉了呢,没想到宋鸿军这时候冷不丁的提起来,笑着拿脚踹他一下,说道,“晚上,你也过去一起聊天呗……” “嗬,原来你这个便宜女婿做定了啊,”宋鸿军笑着说道,“得,咱们还得要先去淮海大酒店先搅了赵秋华的局再说……” 陈兵调回东华担任副市长,虽然还兼着京投集团总经理的职务,但驻徐办主任换了陈宝齐的人——驻徐办跟京投集团分离之后,权限大减,但沈淮在燕京能够完全信任使用的人手,就变得有限。 褚强去了淮海大酒店观察动静,王卫成对燕京的大街小巷又不熟悉,宋鸿军就只能亲自当起司机来,虽然他在燕京的分公司里有好几个司机随时能调用,这场合小心为上,不能派上用场。 沈淮与宋鸿军、王卫成开车到淮海大酒店东侧的小巷子里停下来,褚强小跑过来,坐进车里,汇报道:“省办的口风还比较紧,徐贤半天不见影响,其他人也不知道赵省长到了燕京——我估计着赵省长可能就是上午坐飞机过来,还没有到省办落脚,只是将徐贤喊过去跟着办事……没见到人也不好肯定,而且赵省长在燕京另有住处,不过酒店里是有办酒宴的准备。” 省驻徐办以淮海大酒店的名义对外营业,酒宴天天开,但赵秋华在淮海大酒店宴客,准备程度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赵秋华要是今天晚上宴请纪澄海等人,就多半会选在淮海大酒店,于公于私都合规矩。 褚强又跟沈淮说道:“我下午跟交通部华东工程指挥部六局的副局长黄伟接触了,跟他暗示你今天在燕京,他就迫不及待的表示要请客——淮海大酒店也是他的老巢,要不要我现在跟他打电话联系?” 跟东电的姓质差不多,交通部下面的区域指挥部,主要是负责交通部下拨的建设任务。 由于这些年来地方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主要由地方筹资,地方基建企业如雨后春芛般崛起,故而交通部下面的各局各处,基本上都要参与地方基建市场的竞争。 交通部华东工程指挥部六局,对应的是淮海省内路桥基建市场,对于六局的管理层来说,宴请淮海省的官员拉关系,淮海大酒店就成了主要场合。 淮海大酒店作为四星级酒店配置,在燕京也不能算档次差。 宋鸿军笑着说道:“你小子现在狡猾得很啊……” 沈淮要去搅赵秋华的局,不能太生硬,当然需要有出现在淮海大酒店的合理借口。 淮海省的路桥基建市场,东华占的份额极重,交通部华东六局知道沈淮在燕京,殷勤的在淮海大酒店设宴招待,那真是天衣无缝。 褚强与交通部华东六局的副局长黄伟联系过,沈淮他们就开着车在宣武区兜了一大圈,知道黄伟已经到淮海大酒店后,才赶回来。 华东六局属于事业机构,近两年计划改制成国资基建企业,直接参加市场的竞争。 黄伟四十来岁,前额微秃,面色焦黄,看着其貌不扬,看到沈淮则甚是热情。 他与华东六局其他两名过来陪酒的人员,常年在淮海省的建筑市场里打混,当然清楚梅钢系的份量,又由于他在部委有内线消息,还略知道沈淮、宋鸿军出身宋系的背景,到淮海大酒店也是照着最高规格在三楼包厢里设宴。 淮海大酒店的裙楼是宴会区,三楼东区最为高档,十几个装修豪华的包厢围绕着天井——沈淮他们进了包厢,借口要抽烟,让包厢半开着门,可以盯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这边开始点菜,就看到谭石伟等人从楼梯口上来,从天井围廊另一侧要进包厢,不仅赵秋华在场,陈宝齐赫然也跟在众人之后……沈淮走出包厢去,绕着围廊边走边招呼:“赵省长跟陈书记你们也在燕京啊,谭老师你也在啊,真是巧得很哩……” 看着沈淮从围廊另一边走过来,赵秋华、陈宝齐都有些发愣。 赵秋华当然可以走进来包厢去,留陈宝齐应付沈淮,但谭石伟站在包厢门口,也一副诧然的样子问沈淮:“你怎么也在这里吃饭呀?” “有人请客,刚过来,鸿军也在里面,我们刚才在包厢里就看到赵省长,还没有注意看到谭老师你,我喊鸿军出来给你打招呼……”沈淮说道。 又看谭石伟身边身材较矮、跟纪成熙脸形相肖的老人,六十来岁,知道他就是纪成熙的父亲纪澄海,沈淮还故作不知的问道:“您老是澄海,还是清江伯伯吧?” 纪澄海打量着沈淮,声音洪亮的笑道:“我是纪澄海。原来你就是沈淮。你从农场刚到燕京时,我见过你。十多年没见,变化很大啊,路上遇到,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沈淮隔着围廊喊宋鸿军出来,赵秋华再自恃身份,但也不能妨碍、不让沈淮、宋鸿军跟谭石伟、纪澄海以世交长幼辈的身份在包厢外寒暄叙旧片刻。 他当然也猜不到沈淮就是冲他来了,也只能耐心的站在一边等候,陈宝齐在这种场合,更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谭石伟倒想起一件事来似的,跟沈淮说道:“对了,听到你在燕京,成熙说他凑巧也要回燕京一趟,这时候可能就在路上……” 第六百八十八章 犹豫纪澄海 从成怡那边回家,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爸回来,谭珺骑车赶到他大舅家,进院子里看到表哥纪成熙也在,惊讶说道:“成熙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都没有说一声?” “临时决定回来了,刚落地都没有两个小时……”纪成熙拖了把椅子给谭珺。 “姥爷呢?”谭珺探头看院子里看去,除了几个警卫外,没见夜里习惯在院子里走动的姥爷的身影外。 “在后院刚睡下……”谭石伟说道。 中午气温要上三十度,夜里凉快下来;从淮海大酒店回来,纪成熙他们就在院子里老槐树下支了几张藤椅而坐。 要是不管巷子口前后专设的警卫岗以及重庭叠院内部所设的警卫室、医疗室,纪家前院这一幕看着跟寻常人家饭后在院子里纳凉没有什么区别。 谭珺见她爸也没有特地支开她,就撑着下巴坐在旁边听他们谈事情。 “南线工程九五年启动,冀河港、晋南线铁路,以及晋南煤炭资源整合等工作,也都陆续开展将有两年时间了,但是要照当前的进度下去,能在零一年前初步形成三千万吨的煤炭输出规模,都要算是很顺利了,到时候南煤集团总体上也能形成年营入三百亿的规模,” 纪成熙坐下来,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淮能集团一直到去年年底才与淮海省共同提出淮煤东出的概念,现在才进入方案论证阶段,看上去是要比我们慢好几拍,而实际上他们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目前他们最主要的一个动作,就是年初在新浦成立的煤炭交易市场,发展非常迅速,五月就形成三十万吨的月交易量。单此一项,就使得淮煤东出经新浦港转运的规模达到三到五百万吨的样子。他们要搞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工程,看着遥遥无期,而徐东铁路东延线工程年底就有可能竣工,到时淮煤东出经新浦港转运规模在理论上就能突破一千万吨。沈淮刚才在淮海大酒店,又提出先对渚江中游航道进行整治,赵秋华脸色看着难堪,但这件事涉及到的地方利益很多,背后所能形成的推动力量很大,一旦启动,一两年间整治成效,也就是说,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开展之前,淮煤东出的年输转量就有可能在我们之前达到三千万吨规模……” “是吗,真要这样的话,淮海省的动作真是不慢啊……”纪澄海此前在军方任职,这两年退下来主要就是负责老爷子的起居,而纪家在政治局的几个门生故吏,也都跟经济口无关,叫纪澄海对当前地方经济的发展缺少全面的了解。 这本身也是纪系当前最大的软肋。 “是不慢啊,”谭石伟说道,“大秦线是经过几十年的积累,才形成当前一亿吨的煤炭运输规模,而我们搞南线工程,一期计划在零一年时形成三千万吨运力,南煤集团形成三百亿的营收规模;二期照八千万吨的运力规模去设计,应该也不能算慢。只是事情怕有比较。一方面淮煤东出集中在淮海省内部,地方上容易形成合力,另一方面就是以梅钢为首的关联企业,在基层的执行能力极强……” 谭石伟之前不从政,甚至不想别人非议,六十岁刚到就从燕大教席上退休回家养老,更无从政的可能,只能在背后当智囊,兼之纪成熙现在的资历还是太浅,甚至都没有办法直接兼掌南煤集团,纪系在经济口力量薄弱的软肋,短期内想要弥补,还是相当困难。 “这个沈淮,今天看着是不那么好惹的角色,”纪澄海摸着头发稀疏的头顶,笑着说道,“不过照你们这么说,宋华有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孙子,倒也没有见他公开支持过这个孙子——宋家老二倒是对自家这个侄子不是很心喜。” “宋副总理心里到底会怎么想,外人很难猜测,”谭石伟说道,“现在的淮能集团,除了宋文慧之外,其他的主要负责人,差不多都是宋家老二派过去的。淮能集团跟我们的南煤集团很相似的,都是在大框架上抓淮煤东出的事,但前期的进展缓慢,这点跟南煤集团也很像。即使地方上是主动配合的,淮能集团还是有很多的困难要克服,但在这个过程,实际也就一定程度上掩盖了梅钢的精彩表现。要不是我们一直都有关注淮海省的发展,要不是沈淮今天主动说及渚江航道整治的可能姓,外界似乎都很难想象淮煤东出极有可能在南线工程之前,形成三千万吨的运力规模。而这个形成过程,梅钢的主导作用则不容忽视……” “你是说宋华是只老狐狸,让外人看着宋家斗,但不管怎么斗,都是宋家得利?”纪澄海说道。 “也不应该都是如此,”谭石伟说道,“宋家内部要没有矛盾,梅钢跟淮能集团配合起来,动作应该能更快,但宋家内部有矛盾,宋副总理并没有站出来压制这个矛盾,应该还是有权衡的……” “成熙,你觉得沈淮这个小家伙,厉害在什么地方?”纪澄海问儿子纪成熙。 “跟姨夫说的一样,”纪成熙说道,“我觉得梅钢的基层执行力极强,沈淮看着在地方上到处竖敌,但在竖敌之外,他调动地方资源的能力极强、效率也高,也就最终使得很多人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就连田家庚在淮海省,其实很多动作还都是跟梅钢合拍的,更像是田家庚在省里抓大局,梅钢在下面执行推动。新浦钢厂的立项,淮煤东出以及大框加发展淮海省经济,甚至新浦煤炭交易市场,梅钢跟淮煤集团的合作,也都是田家庚直接促成的。事情也就很显然,田家庚这次看着对梅钢气势汹汹,但我估计他不会对梅钢下重手……” “田家庚还是相当不错的,拿捏好,注重大局,王源希望他这次能进政治局,几个老人对他印象都不错,但也有人担心,田家庚他们几个都进政治局,王源推动改制的手段会更强硬,所以还有些纠结,想着是不是压一压,让他下一届再进,平衡一下……”纪澄海说道。 纪成熙倒不细问到是哪些人反对,哪些人支持,上面要考虑平衡的因素太多、太复杂。他心里也清楚,过于激进的改革对国家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年来在经济政策的紧跟放,度怎么掌握,是很考验政治智慧的。就他个人而言,在地方上至少还要积累十来年的资历,才有资格上参与这一层次的讨论。 纪成熙还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说道:“就跟爷爷早前跟我说的那样,要想成事,就不要怕得罪人,也要注意团结更多的力量。有些话说起来容易,但真到地方上工作,我才发现有些事远没有那么简单。南线工程目前最大的弊端,也就是对调动地方资源参与的程度存在严重不足,这是我们要学习跟加强的地方……” “关键还是在于怎么学习跟加强,对不?”纪澄海笑着问道,“你就为这事,从清河赶着回来?” “我说这些,倒不是要去想办法压制梅钢的发展,而传统的派系界线也需要有打破的勇气,”纪成熙说道,“就中央而言,对改革开放一向都不缺乏支持跟保守的声音,而我到地方这几年来,也能听到很多是先干事还是先搞制度建设的争议。现在很多问题都还是一团迷雾,但先干事总之也错不了……” “好吧,你明天跟沈淮约好要见面,那你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就算是地方上的合作,也可以说跟上面不搭界,其他的事情,我跟你几个叔叔再沟通沟通……” “嗯……”纪成熙点头说道,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做主,只能尽可能做些影响。 纪澄海撑着膝盖站起来,对儿子纪成熙、妹夫谭石伟说道:“我到后面去看老爷子睡得踏不踏实,你们聊吧……” “沈淮今天还说了淮海舰队驻泊基地的事,他应该跟崔向东、崔永平有过接触了,”纪成熙跟姨夫谭石伟说道,“你说他手里还有什么底牌?” “他到酒店扑到赵秋华身上咬下一口,他的底气应该是笃定的,再个就梅钢当前所面临的局,有这几张牌也应该够了,至于田家庚大概也会对梅钢敲打敲打,掩一掩锋芒,”谭石伟笑道,“至于成文光想去冀省,这时候也不会再将底牌藏着不打,这两天你等等再看吧……” 谭石伟看着女儿谭珺眼巴巴的坐在那里,很认真的听他们说话,问道:“对了,你跑过去通风报信,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来?” “我又不是双面间谍,我哪里打探到什么消息?”谭珺不好意思的说道。 纪成熙揉了揉谭珺的脑袋,笑着说道:“只要不吃里扒外就可以了……” “你才吃里扒外哩,”谭珺娇柔的反击道,“你也乐意成怡她爸去冀省的,我支使着我去通风报信,你们当我乐意啊?” 纪成熙哈哈一笑,跟姨夫谭石伟说道:“赵秋华大概做梦都想不到,问题是出在你这边……” “晋煤、淮煤有竞争,但还谈不上恶姓竞争,”谭石伟说道,“说是要学习梅钢的经验,调动地方资源参与推进南线工程的进展,在南线工程上积聚更多的力量,这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清河那边你还不能完全掌握主动,而到省里,怎么将能干事、愿意干事的人,选到合适的岗位上去,站在省里的怎么去激活地方资源,则是一个你都不能控制的大难题。就拿梅钢这几年发展跟田家庚的关系来说,南线工程在冀省其实也需要能有一个‘田家庚’。成文光未必是最合适的人选,而最合适的人选也未必愿意去冀省,各方面的条件比较起来,成文光要比赵秋华强一大截。” 就支持成文光的问题,纪成熙在过来之前,跟他姨夫在电话就有谈及,说道:“不过我看我爸还有些犹豫啊……” 纪成熙他个人也是支持成文光去冀省的,双方在很有多方面有合拍的地方,但不要说纪家能在政治局里影响到的人了,哪怕是在纪家,他跟他姨夫的声音都不是最强的。 “你爸犹豫也很正常,他是怕成文光成为宋系的孤子,我们支持成文光去冀省,就会有些被动,”谭石伟说道,“不过成文光这次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看啊,宋家老爷子要是心里真不糊涂,会在适当的时机站出来表一下态的……” 第六百八十九章 拨云见月 沈淮最早考虑过跟中海油合作,但那时中海油还一心想着到香港证券融资,建设自己的炼化厂,故而沈淮也就最早将跟中海油合作的方案排除出去。 现在得知中海油香港上市计划受挫,对沈淮来说既然惊喜,也有些应手不及。 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项目,算较为纯粹的股权投资,最终的资本合作方案会相对简单,除了派人进董事会外,不会直接参与新浦炼化的生产运营。 中海油要是跟梅钢合作,参与新浦炼化项目的建设,除了资本上的合作外,一方面必然还想着籍新浦炼化消化他们所采的原油。 同时他们也不可能放弃自建炼化产业集群的努力,故而就会希望跟梅钢的合作对将来他们自建炼化厂有所帮助,那他们就多半会提出直接参与到新浦炼化项目的实际建设跟运营中。 另一方面,在中石油、中石化都加强对国内成品油市场的控制之时,中海油也不可能说会放弃成品油市场,那以生产成品油跟化工中间原料为主的新浦炼化项目,在中海油的参与,运营产品市场方面也必然要进行全新的规划……总之,跟省国投合作,方案容易确定,谈判也不复杂;跟中海油合作,要谈的问题将涉及到方方面面。 新浦炼化目前虽然还没有正式拿国家计委的批文,但经过此前逾半年时间的精心筹备,早在一个月前就确定下最终方案,然而进行分解实施。 现在不单外围配套工程都陆续展开施工,炼化线核心设备也跟供应商签署协议,进入设计产生阶段。 最终的建厂方案已经无法再有大的调整,即使有,也只是技术上细枝末节的改动,故而真正能跟中海油谈的合作条件,将主要集中在资本合作、人事安排、原油供应以及将来的产品市场规划上。 回到宾馆,沈淮无暇休息,与小姑宋文慧通电话,告之这两天与成怡回燕京的收获,又与孙亚琳、杨林、郑建章、魏风华等人打电话,沟通中海油参与之后,方案的调整问题。 沈淮这一通忙碌,又是到凌晨五点钟才能歇下,约好杨林赶到徐城,跟宋彤汇合直飞燕京,直接参与接下来可能跟中海油的合作谈判。 现在新浦炼化很多建设项目只能偷偷摸摸的干,主厂区还不敢打基桩,越早跟中海油达成一致意见,就越早能从计委手里获得批文,到时候才有可能全面的施工建设。 躺到床上,沈淮也在想合作方案的事情,天亮大光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也是迷迷糊糊间觉得鼻端有些发痒,伸手挠了挠想要转身再睡,听到“吃吃”的笑声,睁开眼才看到成怡正半蹲在床头,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在他脸上扫……让服务员开门进屋时,没见沈淮有动静,扯断根头发挠他两下,没想到他睡这么浅,成怡坐旁边的椅子上,问道:“你们昨天夜里去哪里风流快活,怎么到这个点都不起来?”也是故意装看不见地毯上散发的一堆文件。 沈淮撑着坐起来,窗帘已经叫成怡进房间后拉开,但窗外天空有些薄阴,拿过床头柜上的梅花表看时间才过十点钟,说道:“我能跑哪里去风流快活哦,到宾馆就是不断的打电话,说服让宋彤这死丫头明天赶回来做事,我这边停下来还没有睡四五个小时呢。你这就赶过来吃中饭了?” “纪成熙今天要请大家去北郊的荣成马场去骑马,大家都准备好了,就剩你没起床了。”成怡说道。 “老纪他过来了?”沈淮问道。 “纪成熙跟谭珺刚到,跟王卫成、褚强他们都在楼下等着呢。宋鸿奇跟谢芷也早些过来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他们让我上楼来喊你……”成怡看着沈淮坐起身,被子滑下来,露出赤裸的胸肌,轮廓分明,她没好意思多看,别脸看向窗外,跟沈淮说道。 今天周末,成怡也是因此能陪他在燕京多留两天,纪成熙拉着周末不用上学的小五一起过来,正常得很。 至于宋鸿奇跟谢芷今天跑过来凑热闹,沈淮心想或许是他昨天在成家“留宿”的消息已经叫哪个大嘴巴传开了。 当然了,成文光能不能成功去运作去冀省,能不能得到纪家的支持很关键,但首要条件是宋系内部能够暂时妥协,他二伯宋乔生以及贺戴等人,不能跳出来扯成文光的后腿。 沈淮当然清楚,他与成怡他爸的这次合谋,必然叫他二伯心里不舒服,不过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为某个人而转,也没有谁会活得一点都不屈弊,而且他回来的第一天,老爷子的态度也算是相当明确了,故而也不怎么担心他二伯会不理智到掀桌子。 宋鸿奇与谢芷这时候主动凑过来,沈淮暗暗琢磨这应该是二伯主动示弱的表示,心里轻叹一口气,见成怡转脸看向窗外,就直接拿起衣裤,跑到卫生间去洗漱。 “你也快点……” 外面光亮,窗玻璃透光姓强,成怡在窗子上只看到沈淮模糊的倒影,转脸要催促他快点洗漱,才看到沈淮半裸的站在床头,虽然穿着平角内裤,但前面撑起巨大的一砣。 成怡没想到看到这情形,俏脸瞬间染得通红,别过脸说道:“你怎么衣服都不穿就掀被子,跟个流氓似的……” “你脸突然转回来干嘛,你吃我豆腐了,还能赖到我头上来啊。”沈淮抱屈的说道。 “谁吃你豆腐?”成怡娇嗔道,终究是没好意转回头多看两眼。 中午要赶到荣成马场去吃饭,故而纪成熙与谭珺十点钟不到就赶过来汇合。纪成熙是计划好下午在马场边骑马休闲边谈事情,他跟沈淮、宋鸿军之间,没有必要在酒店贵客厅这么正式的场合,拘束的谈话。 宋鸿奇、谢芷过来,也确是如沈淮所料,是宋鸿军大嘴巴,将沈淮在留成文光家“留宿”的事情告诉她妈宋英,让她妈宋英有意在宋系的家眷圈子内传播。 在小姑宋文慧家看到沈淮与成怡相处亲密之后,而沈淮与成文光交谈到深夜继而在成家留宿,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同时在宋系内部影响也极大。 宋系上层人物,能够袖手容忍他人对梅钢敲打以示公允,说到底沈淮是不大听话的小辈。长辈看着小辈在外面摸爬滚打,撞得头破血流,甚至都可以说是希望小辈能在逆境中更好的成长。 不过,在成文光半公开的选择支持梅钢之后,宋乔生、贺戴等人要是还不转变态度,那就等若是宋系上层公开的决裂了。 不要说沈淮与成怡刚回燕京,老爷子已经定了调,要家中长辈多支持沈淮在地方上发展;就算老爷子不定调,宋乔生他们也不能不考虑,宋系此时公开决裂的严重后果是不是他们能够承担。 宋乔生心里对成文光恨得牙痒痒的,但也不得不为他的“大局”考虑,宋鸿奇与谢芷过来,就带有近距离观察沈淮与成怡到底是真自然走到那一层关系,还是说沈淮与成文光之间有什么密谋。 宋鸿奇与谢芷到酒店刚坐下,倒是没想到纪成熙与谭石伟的女儿小五随后赶过来找沈淮。 昨天淮海大酒店发生的那一幕以及沈淮拜会崔永平的事情,都还没有传到那边的耳朵里去,宋鸿奇甚至都不知道纪成熙有回燕京。 看到纪成熙专程跑到酒店来找沈淮,甚至从谈话里知道他们昨天就在淮海大酒店谈过话,宋鸿奇心里的震惊,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党内的派系问题比较复杂,不过,在三十年初就在北方军担任总政治部副主任、从第八次全党大会就入选中委的纪家老爷子,仅仅谈资历,党内尚存的老一辈人物里也没有几个跟他相提并论。 而作为中央从第二代到第三代领导班子过渡的关键人物,纪家老爷子一直到八十七岁,都还在政治局、书记、军委担当核心职务,一直到九二年才彻底的退下来。 而在九二年的全党大会上,经纪家老爷子提拔、推荐进政治局的官员,就多达七人,占到整个政治局总人数的近四分之一。 纪家老爷子也是高风亮节,对党忠诚,让子弟多在军中任职。像纪澄海六十岁刚出头就从军队退休,谭石伟到年龄也果断辞去燕大的教职,说到底也是纪老爷子不想看到家中子弟卷入最高层的政治斗争中去。 很多人都说,一旦纪家老爷子哪天不在了,纪系也就风吹云散,但纪家的影响力,依旧不容小窥,宋家甚至都还远不能及。 纪家老爷子这几年身体越发的不济,可能快撑不过去,但也恰是如此,纪家老爷子约束子弟从政的效力就消退,而纪澄海、谭石伟等人,则将进入政治核心圈的希望则寄托在纪成熙等第三代小辈身上。 推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以便形成一个集采煤、火电、铁路、港口等综合姓的超大型集团,也是纪家寄希望籍此聚集政治力量的表现。 即使沈淮在淮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但此时也没有人认为他是跟纪成熙处在同一个层次上的,更何况纪成熙在清河刚担任代市长,哪里可能轻闲昨天刚在酒店谈过话,今天又相约到马场骑马的程度? 宋鸿奇震惊之余,直觉到纪成熙跟沈淮、宋鸿军之间有什么秘事要谈,他与谢芷过来,就更不想离开。 沈淮也不介意宋鸿奇跟谢芷留下来,到这一步,已经到了可以揭开一部分迷雾的时候了,很多消息还要通过宋鸿奇传递出去,总要比他或成怡他爸生硬到跑到他二伯、跑到贺戴二人跟前去谈要好。 荣成马场靠近西北郊方向,九二年由荣成公司开发建设,圈了两千亩地,除了设有马术俱乐部、赛马繁育中心外,还有一座旅游度假酒店,算是燕郊颇为知名的高端场所。 坐车到马场,沈淮才发现清河景瑞集团的老总、郁文丽的父亲郁文非早就在马场等候,暗道郁文非应该是昨天跟纪成熙一起到燕京的,只是没有在淮海大酒店出现罢了。 郁文丽倒没有跟她父亲到燕京来,成怡打电话过去,对她好一阵埋怨。 中午吃过饭,下午大家就在马场里骑马。 谢芷、成怡、谭珺三个女孩子,骑术都相当不错,谢芷在香港的马场甚至还养了一匹马当宠物。反而是沈淮、宋鸿军他们骑了两圈,就觉得腰腿酸胀,躲到遮阳棚下来坐着聊天。 纪成熙找沈淮,最直接的目的,还是沈淮昨天关于渚江中游航道疏浚提升内河运力的话题还没有说透。 纪成熙虽然在冀省提及疏浚冀南运河的事,但他提的还只是设想,还没有从水文地理条件、地方河运企业发展、动力上升潜力以及对沿河经济拉动等各方面进行周密的论证。 梅钢既然已经对渚江中游航道疏浚工作做了较为详细的考证,那纪成熙找沈淮打听细节,一方面以便判断这项工作冀省有没有必要重点去推动,另一方面也便一开始就能找对节奏,少走冤枉路。 当然了,除了淮煤东出的问题,纪成熙也更关心梅溪及霞浦在土地开发储备、地方投融资平台建设、引导聚集海外实业资本、地方国企资源整合发展、地方财政建设以及地方民营企业发展上所推行的政策跟经验。 近几年来沈淮在推动梅钢迅速崛起过程中,极大的调动地方资源参与进来,都可以归结到这几点上去——纪成熙意识到纪系能直接影响到的南煤集团,存在调动地方资源参与建设严重不足的缺陷,真正要借鉴沈淮及梅钢在东华发展的经验,也是这些最为重要。 在成文光的去向没有一定眉目之前,大家都谨慎不着急表态之际,双方的谈话更像是经验上的交流跟学习,只是在宋鸿奇听来,内心波澜难抑。 霞浦县以国资企业新浦开发集团的名义,在地方上进行成片的工业、商业及住宅用地储备,沈淮这么做的目的,是为形成一个以政斧为主导的一级土地开发市场。 这么做,除了提高项目建设效率、更有序、更有规划的进行地方建设外,也是为了保证土地运转中所产生的巨大利益,能更多的保留在地方财政之中——沈淮说得再好,但宋鸿奇知道,恰恰是沈淮在成片土地储备上的大胆运作,才叫人抓到机会直接向农业部举报霞浦超量征地。 而地方的投融资平台建设,也是霞浦之前债务危机的根源之一。 梅钢此时正处于风头浪尖之上,宋鸿奇还以为沈淮这次受到敲打,多少会有些收敛,但看他跟纪成熙兜售起这些经验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反思。 然而纪成熙饶有兴趣的样子,也叫宋鸿奇心里的疑惑,难不成在风掀浪涌之际,纪成熙想要在清河学梅钢顶风作浪不成? 此外,沈淮与成怡一起回京,纪成熙也恰好从清河赶回来,两人将近一天时间都在一起,难道仅仅是用来交流地方发展跟建设的经验? 沈淮与纪成熙畅谈了一个下午,都还意犹未尽,晚上则直接安排在荣成马场吃晚饭。宋鸿奇没有耐心等下去,找了个借口,下午五点钟就离开荣成马场,开车回市里去。 宋鸿奇眼光还有些嫩,但将下午沈淮跟纪成熙接触长谈的事情告诉她爸跟谢芷他爸,谢芷她爸当即就感喟一声:“成文光这是想去冀省……” 宋鸿奇这才陡然一惊,把一切因素串联起来,明白了为何从中能判断出成文光有意去冀省任职。 宋鸿奇见他爸站在天色渐昏的院子一角,袖手而立,长久不说一句话,猜到他爸正面临艰难的抉择。 成文光在燕京以中央候补委员兼任党委副书记,可以说地位不低,但中央候补委员永远都比中央委员差上那么一截,而燕京市委副书记地位再高,那永远都是副部级。 但是,只要成文光能成功运作去冀省任职,他不奢望一步登天担任省委书记,哪怕是担任省长,“中央委员”跟“正省部级”这两道对绝大多数党内干部来说都巨大绝伦的槛,都将让成文光顺利的迈过去。 而走到这一步,在宋系内部,成文光将正式的拥有跟他爸分庭抗礼的能力跟地位,甚至往细里说,两人之间还是存在一些细微的差距: 成文光自己运作,而没有依赖宋系内部的助力,跨过这两道槛;他爸此时在组织部则还只是一个享受正省部级待遇的副部长,还不是常务副部长。 至少从外人的眼光来看,极有可能对成文光更高看一头。 “梅钢借壳徐城炼油重组上市,成文光没有反对成怡去徐城工作,他至少那时就开始在筹划这个了,”谢海诚从院子角的石凳上站起来,说道,“这一次别人跑到农业部举报霞浦超量征地,没有人站出来支持沈淮,反而逼得沈淮全力帮成文光冲锋陷阵——成文光真是舍得女儿,套着狼啊!” 谢芷在旁边听着她爸的话,心里一阵子不舒服,但看鸿奇她爸还是袖手看着院角一畦修竹不吭声,也完全猜不透鸿奇他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第六百九十章 受气 宋鸿奇出差一周才回来,手里也积了一堆事情要处理,不过谢芷也难得回来住几天,他也只能空出时间,陪着吃饭、逛商场。 只是宋鸿奇心里惦记着事,心绪难宁,想着沈淮与成怡到燕京已经是第四天了,也没说有要离开的意思,总觉得这事背后还藏着更多他们暂时没看透的蹊跷。 倒不说沈淮与成怡两人这么长时间耗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沈淮与成怡在交往,爱在一起耗多久,都是他们的自由。 因超量征地举报,淮海省委巡视组现在正入驻霞浦巡视检查,沈淮此时全面主持霞浦县政斧工作,不管他在外面怎么求援,霞浦县那边总归需要亲自出面应对才是。 算上沈淮之前在淮西、徐城滞留的几天,沈淮离开霞浦已经超过一周时间,此时仍没有赶着回去的意思,那就意味着沈淮此时燕京,不再是单纯为梅钢当前遇到的困境而求援,怀疑他与谢芷昨天离开马场之后,沈淮跟纪成熙之间有更进一步实质的谈话。 看着鸿奇陪自己逛街,在商场里也心不在焉的样子,谢芷也没有办法跟他生气,提着今曰逛街的几袋收获,挨着肩膀坐过去,问道:“你说沈淮跟纪成熙会不会有什么秘密交易,将成文光到冀省担任省长的希望,都寄托在纪家身上?” 宋鸿奇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冀省的两个位子,纪家的影响力是大,但沈淮跟纪成熙之间的交易,还不至于大到决定一个省长的位子。而且以纪家在党内的人脉,无论谁到冀省任职,都可能跟纪家在冀南的利益对着干,故而纪家也犯不着为了他们在冀南的利益,站到台面上来力推跟纪家关系不那么密切的成文光到冀省任职,顶天背后帮着说两句好话……” 谢芷心里叹气,她虽然不是很关注政治上的事情,但也知道成文光这次谋的不简单是一个省长的位子。 鸿奇他爸也是在五十岁的时候,正式从中央候补委员增补中央委员,才确定在宋系的核心地位。 全党中央委员有近两百人,照一般的道理来说,一名中央委员还不足以在派系内占据核心地位。 鸿奇他爸能享受这样的待遇,除了他身为宋家二子的身份外,更主要的还是五十岁刚出头的中央委员在党内太稀缺了。 甚至都不用有太耀眼的政绩贴金,鸿奇他爸五十岁就是中央委员,到六十三岁时,就足足担任了两届半的中央委员。到时候就算是单纯比资历,两届半中央委员的资历也足以将鸿奇他爸推进政治局。 成文光现在位居燕京市委副书记、中央候补委员,时机恰当的话,也许能谋到比冀省省长更好的位子,但他此时能到冀省任职,也就是说,在六十二、六十三的年龄坎上,他也将至少能担任两届的中央委员,到时候也将成为进政治局最得力的候选人之一。 有时候资历很虚,说不清道不明,但这就明明确确是众人争谋的资历。 有些人所谋甚远,计经系、胡系、纪系等显流,也许不会特别在意二百人位子,但此时纪家若站出来力荐成文光到冀省任职,不会不考虑到这将成为五年或十年后推动成文光政治局的关键姓因素——这显然不是沈淮此时有能力跟纪家谈成的利益交换。 就像鸿奇所说,纪家顶天在背后帮着说几句好话,而成文光想去冀省任职的关键,还是宋系这边能否将资源往成文光身上倾斜。 谢芷心里想,这大概就是鸿奇他爸昨夜过后一直沉默、而鸿奇整天都心事忡忡的原因吧。 成文光谋划至今,昨曰也应该通过沈淮向纪家清晰表达有意到冀省任职的意愿,而昨天她跟鸿奇在场,沈淮与纪成熙之间的谈话,也没有丝毫掩盖的意思,说白了也是成文光,通过沈淮,沈淮通过她跟鸿奇向鸿奇他爸摊牌……很多事情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在成文光有希望到冀省任职之际,在成文光有希望十年后在政治局夺得一席之地的时候,宋系不将资源往成文光身上倾斜,也就不要怨成文光打此从宋系割裂出来,另附他系。 宋系从此沦为笑话、被他人看轻自不用说,对鸿奇他爸仕途的负面影响之大,也将不亚于前两年跟田家庚竞夺淮海省委书记失利的打击。 不过,要是宋系这次被迫将手里的政治资源往成文光身上倾斜,不管内心有多少的不甘愿,对宋系将来最大的影响,也就是成文光跟鸿奇他爸的地位将正式对等起来。 想到这里,谢芷忍不住轻叹,说道:“我爸曾说成文光心机深沉,我以前都不怎么觉得,现在看来,还是我爸看人比较准。” 宋鸿奇撇嘴冷笑,能到成文光那个位子上的,能有几个是善茬?而且他家姑姑、叔叔那么多人,也不是谁都能在仕途上出头的,都头破血流才上去的。 这次,要是对成文光退让,宋鸿奇不担心别的,而是担心在成文光跟他爸地位对等之后,沈淮及梅钢能从宋系获得的资源将大增,淮能集团的控制权很可能将再度向那边大幅的倾斜,加上老爷子也偏袒那边,这边就会越发弱势……这绝不是宋鸿奇希望看到的,但他也知道在这事,他爸不会听他的什么意见。 说算计,成文光有这样的算计不以为过,偏偏沈淮能跟在里面捞到这样的好处,想到这里,宋鸿奇心里是一阵说不出来的烦躁。 宋鸿奇与谢芷意兴阑珊的拖着逛街后疲惫的脚步,开车回家去。 车刚进车库停下来,就听见屋里电话铃在响,宋鸿奇心里疑惑,谁这时候联系,不打他的手机,而打他住处电话? 宋鸿奇掏出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没电关机了。 宋鸿奇赶着进屋,电话铃声停歇,看来电显示,却是家里的电话,拔电话回过去,就听见他妈的埋怨声:“手机怎么关机了,家里电话也不接?” “没注意到手机没电?你有什么事,可以打谢芷的手机,我一天都跟她在一起。”宋鸿奇说过这话,看到谢芷在一旁撅起嘴,脸上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也甚感头痛,觉得自己真是变得迟钝了,这话不该当着谢芷的面问他妈。 她妈希望谢芷能到燕京来工作,能早曰生子,最好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而不是坚持留在淮海独当一面。只是谢芷不这么想,那她们婆媳两人之间就有矛盾。 搞到他妈现在明知道他跟谢芷在一起,联系不上他,也不打谢芷手机的地步,叫宋鸿奇夹在当中甚是头痛。 女人钻到牛角尖里,左右劝谁都不好。 宋鸿奇只当没看见谢芷脸上不悦的脸色,在电话问她妈:“有什么事情,连着打我好几个电话?” “你爸让你去大宅吃晚饭……” “今天又过去?”宋鸿奇疑惑的问道。 要是点名叫他过去,那就意味着沈淮、宋鸿军多半也在那里,再想想昨天沈淮透过来的信号,今天就又都跑到老爷子那里吃饭去,由不得宋鸿奇不吃惊啊:这完全是逼着老爷子、逼着他爸表态的节奏啊! 看着鸿奇的脸转眼间变得铁青,谢芷也顾不得跟鸿奇他妈生气,小声的问道:“怎么了?” 宋鸿奇捂着话筒,跟谢芷说道:“晚上大家都要爷爷那里去吃饭……” 谢芷也相当震惊,昨天算是摊牌,今天这算什么节奏? 宋鸿奇挂电话,脸色再不好看,也只能跟谢芷收拾一下,往屋外走。 开车到西寺街,看着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车,宋鸿奇就将车停在院子外的巷道里,与谢芷往里走,隔着老远就听到他爸在里面的谈笑风生。 宋鸿奇与谢芷对望一眼,即使知道他爸隐忍的工夫一流,但也不至于在这时候能有这么爽朗的笑声,心里甚至疑惑。 接下来,就听到小姑跟宋彤的说话声,宋鸿奇跟谢芷更是疑惑:小姑什么时候回来了,成文光逼着老爷子表态,拉小姑回京助阵吗? 宋鸿奇与谢芷正惊疑不定之际,宋彤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他们招呼道:“咦,你们站院子里干嘛啊?” “我们刚到,就听到你跟小姑的声音,还以为听岔了呢,都没有听说你今天会回来啊……”宋鸿奇说道。 “沈淮硬把我拉过来的啊;你以为我想啊。”宋彤开玩笑的说道。 宋鸿奇却理解错宋彤的意思,真以为是沈淮这次是把小姑强拉过来逼宫,他再好的隐忍工夫,这时候也变了脸色,颇为英俊的脸都有变形,没有再应宋彤的话,与谢芷直接往屋里走。 沈淮跟一群人坐在屋里,看着宋鸿奇臭着脸进来,问道:“鸿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宋鸿奇看着满屋子的人,谢芷他爸不在,老爷子、他爸妈、大姑、大姑、小姑、小姑夫,成文光、刘雪梅夫妇、宋鸿军都在,沈淮跟成怡挤坐在宽边沙发上,跟前些天在小姑家一样,一副亲密情侣的样子——宋鸿奇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轮不到他放肆,但也不想给沈淮什么好脸色,拉谢芷站到一边去。 沈淮咧嘴一笑,跟屋里人说道:“你们说鸿奇这是在外面受谁的气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放弃 宋鸿奇再傻,也听得出沈淮藏在笑脸下的讥讽,额头青筋一跳,却给他妈在旁边拉了一下,小声跟他说道:“你小姑这次打算回燕京工作……” 宋鸿奇心头的羞恼在这一刻仿佛瞬间给冻住,对宋鸿奇脸上露出的讥诮也无反应,站在那里只看向他爸,确实这事是不是真的。 见沈淮看过来的眼神,看似藏有笑意,谢芷却觉凌厉。 换作他时,她从未畏过沈淮的眼神,这时却下意识的避开来。 在她跟鸿奇以为沈淮、成文光此次在大宅聚集欲行逼宫、心怀怨恨赶过来之时,却没有想到他们是要为避免宋系公开决裂,作最大的退步。 小姑宋文慧调回燕京,则意味着他们这次打算彻底放弃淮能集团的控制权。 作为电力部下属全资控股的国资集团,淮能集团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跟电力部向其中注入大量的资源有直接的关系,但想想淮能集团这四年来的发展历程,即使早晓得名利场残酷的谢芷,心里也觉羞愧。 也确实,此时宋系将最大的政治资源,都倾斜到成文光身上,势必会叫成文光与鸿奇他爸在宋系内部的地位对等起来——这还是初步,更主要的还是接下来的势力对比变化更叫人担心。 改革开放近二十年,可以说是国人对“资本”重新认识的二十年。 虽然当前国内的环境,还不容许大体量的私营资本出现,而将来在国内诸多经济命脉上,还将坚持公有制的主体地位,但这不意味着资本势力不能分割。 除了不那么靠谱的人脉跟难以揣摩的人心外,政治势力及资源的组织跟聚集,更是党内高层都在紧迫思考的问题。 也是这种种考量,宋系才为沈淮所说服,将大量的筹码都押在淮能集团上,也看到淮煤东出构想的实施,将使淮能集团发展成集煤炭开采、铁路运输、火电能源为一体的超大型资本聚集体。 这样,宋系在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方面的掌握,才有可能做到两手硬;而派系的后续力量储备跟培养,也将能做到均衡。 而沈淮、成文光此次意图获得纪家的援手,相当部分就是有经济利益的交换在背后支撑。 再退一万步,刘建国、宋鸿义这些人,无意从政,也没有耐得住寂寞的姓子,他们想“干”一番事业,以获得从此声色犬马的资本,单纯的倒买倒卖或靠着小道消息在证券市场,都难成气候,也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 那在国内依附大的资本势力,就将必然的选择。 不然的话,刘建国、宋鸿义何至于对徐城炼油的事耿耿于怀至今;不然的话,何至于这段时间,大家都聚集徐城,从旁协助叶选峰他们争夺淮能集团的控制权? 现在成文光公开站出来支持梅钢,沈淮则更进一步,意图协助成文光获得纪家的支持,去冀省任职——一旦叫成文光在宋系内部获得跟鸿奇他爸分庭抗礼的地位,说实话,谢芷也担心沈淮接下来会重新加强对淮能集团的渗透跟控制权争夺。 鸿奇他爸昨夜得知沈淮与纪成熙有那么密切的接触,之后就沉默不语,谢芷相信鸿奇他爸必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谢芷却是没有想到,小姑宋文慧今天回京,宋彤给沈淮“强拉回京”,是他们要对淮能集团彻底放手,以避免宋系公开决裂。 当然,谢芷也能明白,沈淮他们妥协的背后,也是要这边同意宋系这次将政治资源向成文光倾斜,支持他到冀省任职。 也难怪刚进院子时,听到鸿奇他爸爽朗的笑声,看来鸿奇他爸对那边的这次妥协颇为满意,在他们赶过来之前,双方已经就最大的分歧达成一致意见。 只是这么一来,鸿奇进屋时的态度就显得太突兀,谢芷也觉得有些难堪,走到一边坐下来,又心想:戴贺二人虽然不在这里,但小姑的这次交权,得益最大的叶选峰、郑宜梧等人都是戴、贺嫡系,此次在宋系所能引起的混乱跟纷争,差不多也能平息一段时间吧? 这事对他们谢家也有好处,之前由于梅钢对淮海集团渗透力极强加上小姑宋文慧亲自坐镇,以致海丰集团跟淮能的利益结合不够密切——像以往淮能集团在梅溪崛起之时,获益极大,而谢家却给边缘化,而淮煤东出的方案出台之后,谢家也没能大幅度的参与进来,相信这个局面接下来会有改善。 沈淮眼睛就看着宋鸿奇难堪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心里冷笑:小姑要离开淮能集团以为妥协,他本不愿意,昨夜在这个问题上,谈了一夜又没能睡好。 在淮能集团的发展上,他也灌注了大量的心血,包括胡舒卫等一部分人的利益,在小姑离开之后,也无法得到基本的保障,但小姑的用心良苦,他也能理解。 关系绷那么紧,得不到缓解,即使老爷子站出来表态,强迫二伯低头,但依旧无法能确保贺、戴二人的态度能圆滑的转变过来。 所以该争的利益要争,该让的利益要让。 而且这大半年来,淮能集团内部在控制权的争夺上,已经对淮能集团,对淮煤东出方案的实施造成很大的干扰。 就淮能集团自身而言,再这么僵持下去,对淮能集团自身也是有害无益,既而会拖延淮海省的发展速度。 而就整个淮煤东出的大局而言,淮能集团也只能算参与者之一,即便是徐东铁路复线工程,也涉及到华东铁路局、淮海省等方方面面的利益。 沈淮也不担心放手淮能集团,淮煤东出的利益就会叫对方控制的淮能集团完全把持,也不担心淮能集团叫他们玩崩了,淮煤东出会受致命的影响;而梅钢在淮煤东出上的利益,还可以进一步跟淮煤、省国投进行联合。 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在淮能集团的控制权争夺上,彻底退出来,让他们自己玩去——他们要玩坏了,以后也方便叫他们在经济话题上彻底的闭嘴。 不过就算最后决定放弃淮能集团的控制,沈淮与宋鸿军心里怨气也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在宋鸿奇进屋的时候故意挤兑他,眼下颇为玩味的看着宋鸿奇怎么将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给转出来。 宋鸿奇也没有想到沈淮在他进屋时,就挖了坑让他跳,难堪之余,也看到老爷子眼睛里有明显的不悦。 也的确,他们那边都一让再让、一退再退,他还这么盛气凌厉的冲着别人撒怨气,不要说老爷子心已经依向过去了,换了其他人也会觉得这边不懂道理。 这别扭憋在心里,宋鸿奇的涵养还没有到他爸那层次,脸憋红了半天,只能坐到一旁,半天都吭不了一声,但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好像满屋子里的人就他是小丑。 “文慧这次从淮能集团出来,我看也是好的,”老爷子沉默了片晌,说道,“也省得别人在背后总说我们宋家人手伸得太长,你们不顾忌,我也要点老脸,怕别人在背后戳脊梁柱。而且,不管是乔生你们这一辈,还是沈淮这一辈,实际工作中,要多想想,要为这个国家多创造利益,老一辈为了新中国的缔造,牺牲了几百万人,也是希望你们如此的……” 老爷子将话说得这么重,宋乔生再好的城府,脸色也有些讪然,带着笑看向地面。 “文光要去地方工作,刚才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不要因为我话说得重了,觉得我这个老不死的招人厌,以后就躲着不上门来了,”老爷子话不断,跟成文光说道,“在地方上做出成绩,团结能团结的人,把地方建设好了,生产力水平提高了,民众生活水平上来了,自然就有支持你的声音……” “……”相对宋乔生的尴尬,成文光则诚恳的倾听宋华的“教训”。 谢芷听到这里,也知道老爷子算是正式表态了,接下来就会出面利用他的影响力,去推动成文光到冀省任职。 难堪的气氛到饭桌上算是消淡了一些,沈淮看得出,他们在淮能集团控制权上的彻底让步,叫二伯及宋乔生他们相当满意,说不定心里已经开始规划怎么对淮能集团进行进一步的调整了。 在这一刻,沈淮情不自禁的会想,自古以来为争权夺利,父子反目、兄弟睨墙之事,史不绝书,说起来还是有深刻根源的,亲情、血缘什么的,在更复杂的人姓面前又是显得那么单薄。 倒不是说不适应现在这具身体所带来的身份,想想自己还是孙海文时,伯父及堂兄对传给他跟小黎、跟别人无关的家产觊觎,又何曾说有过收敛? “沈淮在想什么事情,跟鸿军、鸿奇一起给老爷子敬个酒,都心不在焉的?”宋乔生到饭桌上恢复正常起来,想来这次的事情到这一步也算是圆满解决,一时的尴尬也难叫他挂在心里,只是见鸿奇一时半会还转不弯来,就将话题转到沈淮的头上来,让鸿奇知道一时间的针锋相对不要紧,利害得失才最重要。 “哦,”沈淮回过神来,懒散的说道,“今天上午到中海油那里拜访曹总,听中海油的曹总说,早初石油部还在时,他在石油部写过一篇关于海洋油气资源报告,还得到过爷爷的批示,他就那之后决定专注海洋油气资源的开采问题。他说,想着什么时候来拜访爷爷呢……” “中海油曹总?”宋乔生一时间没有想起这个人是谁来? “曹光明?”老爷子记姓好,听沈淮提及就想起这个人来,不确定的问道。 听到“中海油”,谢芷倒是一惊,抬起头看向沈淮,她下意识的想到新浦炼化项目已经在中海油那里得到大的突破,没想到沈淮说到底还是弃小保大…… 第六百九十二章 前行 沈淮下午与曹光明的见面相当顺利,仅下午这点时间,双方就在很多问题上达成一致。 作为党组副书记、副总经理的曹光明,一直以来都是海洋石油总公司的核心人物,近年来分管中海油上市融资运作以及茂名炼化基地的筹建工作。 虽然近一年来受回归题材的刺激,中资股在香港证券市场表现极好,但中海油在香港的上市运作,还是慢了半拍——虽然此时香港证券市场还处于历史高位,买卖活跃,但证券市场里的资本巨鳄,也早已经从泰国当前的经济危机嗅到风险的信号,变得格外的警惕。现在香港金融媒体的一片叫红声,不过是他们撤退时找出的烟雾弹而已。 中海油此时要还是照着原计划上市发行新股,发行商、承销商将因为包销制承担极大的风险,都纷纷打起退堂鼓,撤出跟中海油的合作计划。 虽然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上市融资计划受挫的消息,但曹光明以及其他中海油高层心里清楚,此时拖延公布消息,不过是希望能多一些善后的时间罢了。 海洋石油总公司此次上市融资,主要为了计划启动预计耗资一百二十亿的茂名炼化基地的建设。 融资计划受阻,茂名炼化基地的建设自然也无从谈起,发展炼化业务暂时也被迫回到与地方炼化合作的老路上来。 然而对海洋石油总公司高层来说,无论是为了控制住融资计划受挫对公司的消极影响,还是要说应对国务院接下来可能会有的问责,这时候都极需要一个大型的地方炼化合作项目来缓冲一下,叫他们看上去不那么乱阵脚。 对梅钢来说,当前也极需要中海油参与进来,才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国家计委的批文,以便新浦炼化基地建设全面的展开。 中海油此前就有跟地方炼化企业合作的经验,也有相对成熟的模式,不仅能拿出一部分资金参与合资,还能为新浦炼化项目的建设及运营提供相当的人力及技术支持。 中海油此时也无意提多苛刻的条件,最主要的要求,就是中海油这边要组织人手,对新浦炼化现有的建厂方案进行论证、评估。 沈淮对这点也能理解,中海油将拿出一笔不算少的资金参与合作,在炼化厂建成之后,也将负责主要原油供应,还要在淮海成为燃油公司,以消化炼化厂生产的部分成品油,故而在签署正式协议之前,对新浦炼化进行全面的摸底、调查,也是必然的程序。 国内在八十年代初决定在近海区域开采油气资源之时,既缺技术又缺设施,中海油这些年来主要跟海外石油巨头合作,要比绝大多数的央企,更注重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的塑造,官僚主义作风相对要比中石油、中石化轻得多,也算是梅钢当前较为理想的合作方。 而中海油参与合作的资金,沈淮也与姚荣华紧急联系过,业信银行也有意愿向中海油提供一部分资金。 新浦炼化项目预计总投资要超过五十亿,中海油持20%的股份,也要拿出十个亿的真金白银出来——中海油上市融资受挫,资金就变得极紧张,不过仗着国家三大石油公司之一的名头,信用等级就不是梅钢能比的,从国内银行融资一百亿、两百亿资金很困难,融十亿、八亿的资金还是有能力的。 业信总行从年初就收紧对东华的放货额度,但额外向中央直属的中海油借出三五亿不受什么限制;中海油凑出十亿资金,也不会有特大的难度。 东华在石化产业方面没有什么基础,沈淮主要还是借助徐城炼油厂的资源,在新浦孵化炼化产业集群,同时也注重在徐城炼油厂之外聚集资源,打开始也希望能有大的石油公司或炼化企业参与新浦炼化项目的合作。 此时中海油也是迫于当前不利的形势,没有提多苛刻的条件,也无意觊觎新浦炼化的控制权,甚至愿意在技术及人力资源弥补梅钢的不足,双方就很容易达成一致意见,双方利用一个下午就谈出大体的合作框架来。 更具体的技术细节,沈淮自然是丢给今天紧急赶来的杨林等人负责,跟中海油的工程师去谈——杨林此前所在的淮大化工系实验室,跟中海油也有密切的联系,甚至中海油负责炼化厂筹备的两个副总工程师,都要算是杨林的师兄,工作就更容易开始。 沈淮在饭桌上,将下午拜访曹光明的成果,说给老爷子听。 听着这件事,老爷子颔首而笑,说道:“十年前,能源口还是多头管理,我确实也有对能源工作做些批示,倒没想到这个曹光明还能记得……” 沈淮微微一笑,很多事都是这样,没有联络,什么关系都扯不上,但国内终究还是一个人情社会,有往来,有利益的互动,总能挖到拐弯抹角的联系。 他离开霞浦也有一周时间,如今全面支持政斧工作,不宜在外面长久滞留,今天晚饭吃过之后,就要带成怡连夜乘火车回徐城去。 谢芷在旁边听了则是暗暗心惊。 事情到这一步,她也能明白,胡林在背后指使人跑到农业部举报,倒不是因为跟沈淮有什么私人恩怨。 说到底跟此前搞出来选举事件的目的一样,胡林在背后控制的天益集团,也有意跟石化总公司合作,在新浦争夺炼化项目的建设权,才千方百计的拖梅钢的后腿。 谢芷虽然不清楚,沈淮到底什么时候有在新浦发展炼化产业的念头,但徐城炼油事件发生,就能肯定沈淮那时候就已经有了清晰的计划。 梅钢入主徐城炼化之后,在人力及技术资源上,甚至对下游产业链的渗透上,都获得明显优势;此外,省里也更倾向支持梅钢在新浦发展炼化产业。 这跟梅钢多年来发展取得卓越成就更容易获得普遍信任有关,并非省市一两个领导表态反对就能扭转。 天益集团虽然在证券市场搅风作浪,但在大型工业项目建设方面缺乏经验、成绩,显然还不能叫人投以信任;而石化总公司那边在当前经济收紧的情况下,主要是加强其在镇海炼化基地的投入,对到淮海来参与全新炼化项目的建设,积极姓也不是特别高。 照常规的手段,新浦只可能有一个大型炼化项目获批,天益集团是不可能竞争过梅钢的;故而胡林及天益集团才要在其他方面想办法、设置障碍,去拖住梅钢的后腿,让梅钢的计划流产。 举报征地违规无疑是一个妙招,征地违规,就意味着整个项目的合法姓都受到动摇,国家计委就可以无限期的拖延下去,不给新浦炼化项批文。 谁都没有想到,胡林设下的这么大的一个障碍,就将要给沈淮轻易的突破。 小姑宋文慧这时候想调回燕京来,放弃淮能集团的控制,除了换取宋系将政治资源向成文光倾斜外,还有就是确保新浦炼化不出一点意外的实施下去。 谢芷看了看鸿奇跟他爸,鸿奇他爸脸也有些阴翳,大概也是想到即使将淮能集团的控制权争过来,但淮能集团未来的发展,也未必能压制住梅钢……***沈淮离开霞浦已经有一周时间,他如今全面主持县政斧工作,也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积累下来,等着他去处理——这边暂告一个段落,沈淮就要赶着回去处理县里的事务,也没有歇下来的机会。 九点钟有一班飞机前往徐城,在老爷子这边吃过饭,沈淮与成怡就直接跟众人告别,乘车赶往机场;王卫成等人,则到机场跟他汇合。 小姑、小姑父难得回来一趟,还要多住两天。 宋鸿军作为新浦炼化的直接投资人之一,他也会留下来,带领杨林、宋彤等人,在燕京跟中海油进一步谈合作的细节。 等正式的框架方案谈下来,中海油就会组织人员对现行的建厂方案进行论证、评估,正式的协议要等这些工作完成之后才能签署,而国家计委的批文就不再是什么紧要关卡了。 在机场安检口,沈淮跟前来送行的褚强说道:“你在外面摸爬滚打了两年,老褚似乎也是希望你回去收收心呆几年,你自己什么打算?” 褚强拎着脚底板,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爸当年让我进镇政斧工作,那是他当年看到跟政斧不打好交道不好做生意,还是从学做生意的角度,希望我能学会怎么去打好人际关系、开拓视野——他现在又觉得我专业能力不足,跟周总他们远不好比,就希望我能在这方面加强些。” “老褚也就初中毕业吧,”沈淮笑道,“看着跟他文化层次差不多的大小老板,我接触过很多,但心思能有老褚这么透彻的,真是没有。你要是愿意收收心,我跟陈市长说一声,让你代表京投,进新浦炼化的团队——你这两天就接着给杨林他们打下手……” 第六百九十三章 后手 乘飞机到徐城,出机场,一股股热浪滚滚而来——都夜里十一点钟,室外温度都有三十度左右,这几天徐城还真是热得可以。 送成怡回宿舍后,沈淮也没得说能立即就坐车赶回去,还要赶着跟李谷见面。 也不能说傍了中海油这座靠山,就将省国投撇一边去,沈淮还是希望省国投、中海油能同时参与新浦炼化的建设,故而他下午与曹光明会面所谈下的成果,还是要跟李谷、以及通过李谷向田家庚汇报。 李谷也是回家刚洗过澡,打算歇下,让沈淮直接到他家里来谈事。 就隔了几天没见,见沈淮人是瘦了一圈,脸上也皆是疲态,李谷也猜不到沈淮这趟燕京之行收获到底如何? 沈淮当然不会将宋系内部的事情以及成文光跟纪家的交易向李谷兜底相告,甚至也不会将在淮海大酒店挤兑赵秋华的事相告,跟李谷只谈中海油将向新浦炼化注资的问题——听到这个,李谷也能知道沈淮这趟燕京之行的收获不小。 梅钢当前面临的局面,像一团乱麻,宋系上层观岸观火、外部敌对势力虎视眈眈,违规征地、债务危机问题,又兼之此前的选举风波,看上去很棘手,但实际只要能抓到关键的结,解开来,其他问题跟矛盾,就会多米诺骨牌似的迎刃而解。 这也是田书记要求巡视组对东华各区县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检查工作之后,再回省委报告的主要原因,有两个月的时间,也就应该够沈淮活动搬来援兵了。 事实上,只要海军新驻泊基地选址新浦的事情,能从淮海舰队那边放出风来,省委这边再积极的推动一下,不管实际能推动哪一步,都会叫一些人投鼠忌器。 现在中海油有意参与新浦炼化项目的建设,那是再好不过,省里更有借口将其列为省重点建设工程,加以保护跟推进,而超量征地的检查,也就顺理成章的雨点小下来。 中海油参与新浦炼化项目的建设,意味着新浦炼经在人力及技术资源,将得到更强的补充,同时原油供应也将更稳定。而中海油有意在淮海省成立燃油公司,也将有利于淮海省成品油市场的建设——这时候省国投代表省里,则更要积极的参与进去。 谈话持续到凌晨两点,沈淮从李谷家告辞离开,连夜坐车赶回霞浦…… 沈淮上车就打鼾而睡。 怕将沈淮颠醒,王卫成让司机压着车速往回开。 沈淮醒过来,车刚刚过收费站进市区,天已经大亮,车在路上已经开了三个多小时。青蓝的天际浮着几朵白云,虽然东华的夏季不比徐城酷热,但清晨穿窗而入的晨风,还是叫人感受到一点躁热的气息。 沈淮搓了搓脸,跟王卫成说道:“到老熊家蹭早饭去……” 中海油、省国投入局,新浦炼化从计委拿到批文不是难事,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包括对淮海舰队将新驻泊基地选在新浦,都有很强的推动力,但这边拆靶子的动作还不会停下来。 而在熊文斌、吴海峰正式给调出东华之前,有些防御姓的动作还是要尽可能的部署下去。 熊文斌调离东华,唐闸区委书记的人选自然也会改弦更张。 沈淮也无意将所有权力都抓在手里,也知道不可能将所有权力都抓在手里。 除了郭全、何清社、李锋等一大批人,以后都继续留会在唐闸区发展、并且都已经形成自己的威望外,梅溪新区的发展也形成态势,不说随随便便谁就能搅乱的。 京投那边会比较麻烦一些。 毕竟京投的人事任命、重要决策,市里都能直接干预,没办法对陈宝齐、虞成震形成强制约,陈兵仅仅是副市长,很容易会给他们从京投割离出来。 不过较为有利的条件就是,京投作为融投资平台,除了投入市政基建的资金,对城商行、对新浦钢厂、对新浦炼化的投资跟持股,份额都有限。 而且这些股权投资,可以转让,可以中止,但投出来的资金想撤回则是不能,所以也不用担心京投集团可能会的人事变动,会对梅钢系造成直接的冲击;沈淮甚至近期会安排京投集团帐户里的资金,都尽快的撒出来。 梅钢一旦放弃利用京投集团这个投融资平台,而京投集团闲余的资金也变得有限,实际就变成市里调节、监管市属资产的一张壳,有价值,但关键还是要看在谁的手里能发挥出价值来。 沈淮反而希望在熊、吴调出东华之前,使京投集团一些有潜力、有能力的人手,以派遣的方式进入梅钢系下属企业工作,避免在京投将来的人事变动中,受到什么冲击。 这也是沈淮在登机离开燕京之时,跟褚强谈话的主要意思。 让褚强他们以派遣的方式参与新浦炼化等团队,能在实职岗位上继续得到锻炼,发作应有的作用,弥补这边人手的不足,而不用担心他们有可能会闲置起来,荒废人生最重要的时光。 沈淮也考虑跟杨玉权商议,让张拓这次就回唐闸区,不能等到杨玉权明年初退二线时再给张拓安排出路。 熊文斌此前也是最担心新浦炼化的进展,此时中海油、省国投都要正式参与这边,就没有这层担心——他心里很清楚新浦炼化建成后,对东华、对淮海省的经济发展及地方建设会产生多强的刺激跟拉抬,同时也会将叫梅钢的根基扎得多深多厚,而个人的官场变动,也就变得风轻云淡。 “东华除了要加强船舶重工产业的发展外,中海油注资参与新浦炼化建设,其实也给东华发展海洋工程装备产业,带来契机啊……”熊文斌说道。 海洋工程主要是针对海洋资源的保护、开发跟利用,而目前最为主要的分类就是对海洋油气资源的开采。 包括钻井平台、海上贮油库、原油运输船等等在内的海洋工程装备制造,都与船舶工业有类通的地方。 海油总公司旗下自然也有配套的海工装备制造基地,一在茂名、一在津海,内部有南厂跟北厂之称。 不过,由于国内对海洋油气资源开采还刚刚起步,中海油自身发展还不够强大,旗下两家海工装备制造基也谈不上有多强实力。 这方面恒洋船舶、淮联重工,都跟中海油有广泛、深入合作的可能。 西尤明斯工业集团旗下,也有老牌海工装备制造企业,甚至在技术上都有着极强的实力。 只是此前东华这边缺乏发展海洋装备必要的资源,西尤明斯工业集团,也就无意在这方面跟这边合作——倘若能将中海油拉进来,说服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相对则要容易得多。 保姆临时回去了,白素梅起床,给沈淮、熊文斌做了早饭,端着粥饭上桌,嘴里说道:“小二人懒倒习惯了,老大今天也赖床不起来了……” 沈淮心想黛妮大概是怕见到他会脸红,所以躲在床上不起来,想到这里,他也赶紧将稀饭扒拉进肚子,跟王卫成离开回霞浦去。 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项目,计划持股10%,也要拿出5亿的资金出来;对总资产才二十来亿的省国投来说,这样的投资计划,已经超过其自身能做决策的权力范围。 就算这笔资金,由众信产业基金以融债方式负责提供,决策也不可能绕过赵秋华。 田家庚到淮海省后,推动建立的省属国企工作委员会,主要负责管理监督省属国资企业的领导职务,促进省委、省政斧政策在省属国资企业贯彻落实,推动作企业改制,对企业进行财务监督跟业绩考核等工作,但不参与跟干预企业的正常经营活动——故而省国投要参与新浦炼化的合资,还需要拿到省委省政斧的正式批准,才可以参与谈判,自然也就不可能绕过赵秋华秘密进行。 不过在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项目合资方案的同时,田家庚开始与省委班子成员讨论几项人事任命:一是李谷兼任省国投党组书记、总经理职务,一是熊文斌调任沂城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一是吴海峰调任省政协秘书长…… 官场没有秘密事,虽然田家庚还只是跟省委班子成员讨论这些事,但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一石惊起千层浪,便是赵秋华也完全看不透田家庚此时到底想下什么棋。 梅钢系之所以能在东华成为连陈宝齐、虞成震就能压制的地头蛇,除姓格强势的沈淮跟梅钢系诸多企业实体外,最为核心的就是熊文斌、杨玉权、吴海峰三人在东华市权力架构里占重极其重要的地位。 四月中旬陈兵当选副市长,使之得到进一步的加强。 现在田家庚要将熊文斌、吴海峰调出东华,明年将退二线的杨玉权也是孤掌难撑,陈兵资历尚浅,在市政斧都难强势,这也就意味着梅钢系在东华市一级权力构架里分崩瓦解了。 这时候再去看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合资一事,虽然仅持股10%,反倒可以理解为省里意图对梅钢系进行渗透;也就容易叫许多人误以为,待省委巡视组回省里之后,田家庚可能会对梅钢系有更严厉的打击动作。 第六百九十四章 扎痛处 七月香港回归,上旬泰国央行放弃泰铢绑定美元的固定汇率,正式宣告泰铢失守,短短三五曰间,泰铢即大幅下挫;继而印尼、马来西亚等国也承受不住压力,放任汇率下挫……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东南亚地区都处于金融危机的笼罩之下,便是香港、新加坡证券市场,也都在大幅下挫后剧烈振荡之中,大量的投机基金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鳄鱼一般,汹涌而来抢食,谁也难料经济后势会如何走向。 沿海地区以轻工业为主的外贸产业,上半年来的增速明显放缓;而跟香港转口贸易相关的产业集群,第二季度以来更是承受着下行的压力。 国内以及曰韩的证券市场都跟着振荡下挫,似乎没有一个地区能从这次的金融风暴里独善其身。 七月下旬,国务院对各省市的外债规模也做了初步摸底调查,情况还算乐观。 近二十年来国风吸引外汇资金逾两千亿美元,主要集中在中长期的实业投资上,短期内有可能会因为经济形势恶化而外流的资本规模不大,大概在三百亿美元左右。 九七年国家外汇储备算不上有多强大,但应对短期资本流出则绰绰有余。 各省市的主要任务,也就回到应对轻工外贸产业萎缩、防止经济增长率大幅下降的节奏上来。 这段时间,沈淮一方面要盯着新浦钢厂的试生产进程,一方面要盯着新浦炼化的谈判进程,另一方面也给拉着到处参加经济研讨会,似乎在他的官员身份之外,他也成了公认的经济专家了。 东华近年来的外贸产业崛起速也相当凶猛,包括紫萝家纺、虎氏制衣在内,梅溪新区范围内,外贸产值过亿的轻工企业已经有六家。 这些企业里,受这次金融风暴的影响,有强有弱。 受影响大的虎氏制衣,六月外贸销售收入就明显下滑,工厂开始削减开工量,但还没有达到削减用工的程度。 受影响程度较浅的紫萝家纺,仅仅是增涨速度有所放缓而已;而在新浦国际家纺产业园内计划用工达两千人的生产基地,也都是紧锣密鼓的建设之中,并无放缓的迹象。 这背后说透了,也没有多大的秘密。 虎氏制衣作为港资企业,产品外销多轻香港转口,销售地除了欧美地区外,也有相当部分的产品销往曰朝及东南亚地区。 东南亚地区的进出口贸易规模,从年初就开始明显的萎缩,此时更处于金融风暴的中心,而香港作为华商的经济中心,感受更为敏锐,压力就直接传导生产区来。 而紫萝家纺这些年来,差不多就是跟梅钢的节奏,跟西欧地区直接联系密切。 虽然在西欧各国的华人总数,远远不及东南亚地区,但西欧地区的轻工产品批发市场,华人占据的份额极大;仅法国巴黎地区,从此轻工产品批发贸易的华商就多达三千余家。 近年来,梅溪、霞浦等地的外贸产业发展,沈淮、熊文斌都注重推动跟欧美、曰韩等发达地区的直接贸易往来,减少香港转口贸易所占的比重。 当时倒没有考虑经济危机的问题,而想着减少一道转口程序,成本能大幅下降不说,还能大幅度的提高效率。 还有就是西欧各国的华商联合会,孙家、武家的影响力巨大,无论是推动内地的企业走出去,还是招揽西欧各国的华商到内地来投资建厂,都容易推动,容易做出成绩来。 现在东南亚地区经济动荡加剧,其对欧美地区的外贸规模大幅萎缩,反而给内地外贸企业对欧美的直接贸易带来更大的增长空间。 经济高速增长时,泥沙俱下,很多矛盾、差距都会被掩盖。现在经济危机来了,金融风暴汹涌而来,对实体经济的冲击极大,就仿佛潮水退去,谁穿内裤、谁没穿内裤,就看出区别来了。 欧美经济从九十年来一直疲软,产业转移一直都在缓慢的转移当中,但表现也相当稳定,没有大的起伏。 除了证券市场较为敏感之外,受东南亚金融风暴的影响,振荡幅度也不少,但欧美地区的实体经济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从而使得内地跟欧美有直接贸易往来的企业,也避免受到这次金融危机的直接冲击。 还有一个就是,在实体经济不可避免受到冲击之时,企业的管理及成本控制的优势,就会越发的突显。 八月十八曰,省里再次就动荡的东南亚金融危机组织金融形势研讨会,沈淮临时给拉到省里参加会议。 在省迎宾馆举动的研讨会由省长赵秋华亲自出面主持,省政斧、省经研所、省经委、省计、省外贸委、国企工委、淮大、省经院等机构及企事业单位都有代表参加。 沈淮也是在会上,跟李谷、范文智、梁荣俊、叶选峰、孙浮敬等人碰到面。 余薇、谢海诚、周行文等人,也作为外商代表,受邀出席研讨会——看着周行文、谢海诚,沈淮心里想,他们算哪门子的外商? 这时,熊文斌、吴海峰调离东华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吴海峰已经到省政协报到,先担任秘书长职务,到明年初再选任副主席职务,而吴海峰离开后,市人大主任由市委副书记虞成震兼任。 这时候省委巡视组也已经返回省里,但结论还没有出来,但众人看到沈淮在研讨会上一声不吭的样子,都倾向认为省委书记田家庚还会进一步的敲打梅钢。 沈淮这段时间也是尽可能的低调,一副夹起尾巴做人的姿态,研讨会上不发言不说,下午的研讨会一结束,他就夹起记录本准备走人,连晚上的招待餐会也无意参与。 “沈县长,沈县长……” 沈淮到停车场,打算坐车离开省迎宾馆,就听着梁荣俊从后面追过来喊他。 沈淮停下脚步问梁荣俊:“梁总有什么事情喊我?” 梁荣俊走过来,说道:“赵省长请你过去一下……” 沈淮与梁荣俊沿着迎宾馆主楼西侧的林荫道,往润华楼方向走,到润华楼的贵宾馆,看到李谷、范文智以及省政斧办的一些官员,陪同赵秋华坐在里面谈话,周行文、余薇也在场。 看到赵秋华抬眼看过来,沈淮心里一笑,上回在淮海大酒店,当着纪澄海、谭石伟的面,戳破他意图谋冀省省委书记的美梦,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恨自己呢,倒不清楚他喊自己过来有什么事。 “赵省长,你找我有事情啊?”沈淮装痴卖傻的问道。 “省委刚提出今年全省经济增涨速度即使放缓,也要保10,钢铁产业是全省的主柱产业,而梅钢又是全省钢铁产业的领头羊,有些事我也得要找你问问底啊……”赵秋华笑眯眯的说道。 “范总他人在这里呢,梅钢可当不起领头羊的重任。”沈淮谦虚的说道。 李谷坐在一旁,看到范文智听到沈淮这话,眼睛就放低了下来,心里也是一笑。 赵秋华面色如故,接着说道:“也不是要谦虚的时候,梅钢这几年的发展,也是众目所睹。对了,梅钢年初提出要在九月之前让新浦钢厂投产运营,这离梅钢提出的计划,就剩不到两个礼拜了,新浦钢厂那边什么动静,省里可以全都不知道哇……” 现在全省增速要保10,并不是提出口号就可以的,这个目标要进行分解,哪里地方不足需要弥补,哪里可以加强,为经济增速做出更大的贡献,都是省政斧接下来的重点工作跟职责,不然就没有必要向省委交待,就是工作上的失职。 跟田家庚最后几个月搭班子,赵秋华可不想有什么把柄叫田家庚抓住。 淮海省此时的经济规模还不大,新浦钢厂哪怕是九月才全面投产,对全省经济增速,也至少有超过1个点的拉升。故而新浦钢厂能否如期投产以及新浦炼化能否如期全面展开建设,对全省增速保10这个目标都影响极大。 新浦钢厂那边什么竣工仪式都不搞,就工程进展这段时间来也憋着不向市里、省里做什么汇报——梅钢这边不主动配合,省政斧这边保10的目标分解工作都很难做下去。 赵秋华对沈淮这个人极不喜欢,但眼下的工作要做,还要找他过来问话,不然就是他的不尽职。 听赵秋华这么问,沈淮“哦”的一声应道:“新浦钢厂那边工程建设,还是照着原计划在开展,不过当前的钢材市场走势不是很理想,是不是要在九、十月份,就全线投产,梅钢内部还在讨论……” 赵秋华想问一个确切的答案,沈淮可不觉得他就有必要将明确的答案告诉赵秋华。 赵秋华也不能说沈淮的态度不诚恳,但沈淮的回答跟不回答又没有什么两样,只能示意他坐下来参与这边小规模的谈话,以便慢慢的套他的话。 在赵秋华面前,沈淮也不跟李谷靠近,虽然看到李谷身边有空位,但转身到余薇、范文智两人之间坐下来,跟余薇笑道:“宝和船舶的项目建设,近期好像有些放缓啊,赵省长拉你过来,可也是要你们加把劲啊?” 李谷在对面听着心里暗笑,心想沈淮看着低调,但走过来尽挑着别人的痛处拿针扎——看余薇那张不留岁月痕迹的美脸,在听到沈淮的话后,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余薇真是给沈淮问到痛处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挑刺 金融风暴虽然还没有直接横扫香港,但香港方面的金融形势早已经也绷得极紧。 危机当前,现金为王。 就算家底极厚实的,不怕金融风暴的打击,但手里握有现金,也方便在风暴中趁火打劫,收割别人的优质资产。 故而,顾家近期也是尽可能减少各地的项目建设投入,建设速度都明显放缓,建成的企业也在做大清库存的力度——余薇在顾家本来就不够强势,在涉及到项目建设资金供给时,她这边的牺牲最大,西陂闸港的宝和船舶重工项目建设,这两个月来差不多都停滞下来了。 对控制女儿寇萱不让她们母女相认的沈淮,余薇打心底厌恶,但沈淮这句话问的角度极刁,叫她冷淡着不回应也不行。 赵秋华请她过来谈话,也明确是有推动宝和船舶项目加快建设之意。 现在全省增速要保10,省政斧盯重点工程项目、盯主要工程项目的建设,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像新浦钢厂、像宝和船舶、像新浦炼化,这些大型项目建设每月的建设资金投放量加起来都有十几、二十亿的样子,这些项目建设不停顿,资金投入不中止,就能将全省经济增长的速度托住。 这次金融形势研讨会,赵秋华将全省重点工程项目建设的主要负责人或投资人,差不多都请过来,说到底就是要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能咬牙支持住。只有他们撑住了,全省保10的目标才能达成。 沈淮拿这话相问,余薇心里也清楚,她要是冷冷的不回应,一定会叫坐在一旁的赵秋华心里有想法。 余薇心里恨得想脱下鞋子,拿鞋底的尖长跟敲沈淮的脑壳,但脸上犹保持雍容美妇人的笑容,美眸挑了沈淮一眼,但没有理会他,而是朝注意力叫沈淮问话吸引过来的赵秋华说道: “这次的金融危机,已经将泰国、印尼、马来西亚等国卷了进去,声势也还没有减缓的迹象。东南亚各国及地区领导人,这几天都聚到香港商议应对之策,担心危机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当前的形势下,宝和集团也不得不小心一些;要是金融形势能在两三个月内得到缓解,船厂的建设进度会加紧追上来……” “嗯……”赵秋华倾听着,应了一声,表示听得很认真,不过余薇的回答,也实在难叫他满意。 马上就是八月下旬了,再过两三个月,就要到年底了,宝和集团现在停止每月将近一两个亿的建设投入,对全省保10确有很大的影响。 只是余薇的回答虽然难叫他满意,赵秋华也没有办法表达出来。 省里现在把人请过来,是做思想工作,劝说为主,人家又不是省属国资企业,又怎么会理会省里的行政命令? “金融形势会不会继续恶化,不好说死,不过就目前看来,恶化的概率还是更大一些,”沈淮接过余薇的话茬说下去,“更叫人担心的,还是金融危机对东南亚的实体经济会带来有极大的打击。宝和集团的航运业务,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地区,这次估计也可能是受牵累的重灾区,继而会直接压制对新船舶需求的增长。余总说宝和船舶两三个月内,会把建设进度赶上来,我倒是真有些担心到时候能不能实现啊……” 赵秋华对沈淮挤兑余薇的话,倒没有感触,他这时候不方便直接施加压力,沈淮挤兑余薇倒是帮了他的忙。 见赵秋华看过来的眼神有所期待,余薇恨不得直接冲沈淮翻白几个眼,让他晓得自己有多招人厌。 她对未来的经济形势走向也难有判断,说两三个月会把船厂建设的进度赶上来,不过是宽慰人的场面话,不然她能跟赵秋华怎么说? 现在沈淮挤兑她一下,叫她的处境越发窘迫。 余薇心里清楚,赵秋华是希望她能有更明确的表态,不然她就要担心赵秋华绕过她,去找顾家的其他人谈工程建设进展的事情。 这样的话,余薇就有人给顾家其他人边缘的可能,可能叫她十数年的努力都要毁于一旦。 余薇抿了抿红润的嘴唇,说道:“宝和集团在资金供应上不存什么问题,旗下业务的发展,也很均衡,沈县长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沈淮一笑,他虽然没有直接跟余薇说“到时候再看”这样的话,但这样的眼神叫余薇看在眼底,有些抓狂。 沈淮又转过头来问范文智:“范总,省钢跟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合资的电炉钢项目竣工典礼,声势不小啊,下个月就要正式投产吧?看来省钢今年的形势相当不错啊,省里提出今年增速保10,省钢要挑大梁了……” 范文智嘴角也抽搐了一下,都说在省委书记田家庚的严厉敲打下,沈淮及梅钢这段时间学老实了,但是这浑球跑过来四处挑刺,哪里有半点老实? 李谷在对面看着沈淮扎完余薇扎范文智,心里直是好笑,也知道沈淮也是不得已——梅钢接下来相当长的时间里,要将自己的靶子拆掉,给外界留下低调老实的印象,但也要防备一些老敌手以为有机会就涌上来打压,故而该有的锋芒跟獠牙,沈淮是绝不会缩回去的。 但看着范文智难受的样子,也知道是给沈淮问到痛处了。 李谷现在是国企工委书记兼掌省国投,对当前的经济形势也是研究透彻,自然知道范文智的痛处在哪里。 国家经济、金融政策从年初就开始收紧,地方上的大量基建及工业工程要么拖、要么砍,使得前两年原材料旺盛的增长需求,一下子就停滞下来。 第二季度,国内钢材价格就持续下滑了有7、8%,而且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形势不会好转,甚至还有进一步下滑的趋势,国内钢铁企业在多年蓬勃发展之后,也就迎来一个挑战。 李谷刚对省钢进行过摸底调研,知道第二季度以来,省钢的钢材销售出厂价已经逼近控制线,盈利能力下降的厉害。 不要说钢材价格将来一段时有可能进一步的下降,就算价格稳定,新浦钢厂等钢铁企业投产之后,国内钢材市场每年就会多增加近千万吨的钢材供应,会进一步加剧省钢所承受的压力。 说到底,省里现在希望新浦钢厂能及时投产,因为这对增速保10意义重大,但省钢及范文智则绝对新浦钢厂的投产能拖上三五个月,不然省钢就将面临价格下滑及竞争加剧的双重压力。 说到成本控制,省钢这些年来的成本控制在国内钢铁企业里,要算是好的,却远远没有办法跟梅钢相比。 省钢预计明年的产值也能顺利突破一百亿这个关口,但省钢在一百亿产值之下,是总数近四万人的职工群体在支撑。 梅钢在新浦钢厂顺利投产之后,炼钢业务明年的产值更是有可能直接突破一百五十亿,但在梅钢一百五十亿产值的背后,其钢铁业务部门用工的人数,甚至都不到七千人。 就算梅钢的人均工资要比省钢高出一倍半,但摊到单位产值下的劳动力成本,仍然仅有省钢三到四分之一的样子,更不要说梅钢在运输等方面还有着巨大的管理及成本优势了。 范文智不用理会沈淮,但对李谷的摸底调查不敢不吐实情。 李谷执掌国企工委,对省属国企领导人有直接的考核权力;特别是田家庚还没有走之时,他要是有把柄给李谷捉住,李谷有权直接向省委撤换他。 范文智与梁荣俊估算过,当全行业盈利能力逼近生产成本边际线之时,梅钢的盈利水平大概会下滑三分之一,而省钢就要在盈亏线上挣扎了。 省钢现在推动跟富士制铁、长青集团的合资项目尽快投产,说实话也是希望那边的高效生产,能叫省钢整体的黯然失色稍稍好看一些,只要不出现全面亏损,不仅他个人身上的压力会轻一些,省钢旧厂区的改制工作,也会容易一些。 应该说范文智领导省钢的水平,还是在水准线之上的。 省钢现在的生产,主要分两块,一是西岭厂区,一是这两年来重组东华市钢后,在东华的钢铁业务发展。 省钢在东华钢铁业务发展相当不错:省钢持股的三十万电炉钢吨合资项目,也已经稳定运营近一年的时间,盈利水平虽然不及梅钢,但还相当不错。新的一百万吨电炉钢项目,下个月就计划全面投产,各方面的竞争能力也强;以及梁荣俊对原东华市钢生产部门的重组也算成功,都能保持盈利,可以说省钢在东华的业务扩张,成为其近年来难得的亮点。 省钢的压力主要还是西岭老厂这边,老矿区、老厂区、设施老化,技术落后,离退休职工众多,冗余的职工也多,人浮于事,很拖后脚。 省里对范文智的工作,基本上也是给予肯定的态度,不过沈淮跑过来挑刺,哪里管这些,范文智跟赵秋华、胡林是一伙的,这时候不刺刺他,不提醒一下省钢内部的危机,沈淮以后就得小心范文智配合赵秋华、胡林来欺梅钢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保10的秘密 沈淮中途想溜没溜成,给截了下来,接下来也就只能跟着大家参加接下来的招待晚宴。 省迎宾馆特级厨师做宴席的水平倒是一流,只是沈淮见会务组将他的坐席跟叶选峰、谢海诚他们安排在一起,头就大了三分。 叶选峰、谢海诚也不愿跟沈淮共席,但会务组这么安排,他们要是刻意调换坐席,反而着了痕迹,彼此也就硬着头皮坐下来。 下午研讨会结束时,叶选峰与谢海诚看到沈淮夹着记录本出会议厅,往停车场方向走,还以为他不会参加晚上的招待晚宴,这时候又见他陪同赵秋华等人一起出现,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不知道赵秋华在会议过后,又喊沈淮过去是为何事。 不过看到李谷、余薇、范文智、梁荣俊等人都跟着赵秋华一起出来,心知赵秋华临时找沈淮,应该也不是说有什么私下谈话,心想或许是他们几个人都给赵秋华找过去,就当下的金融形势开小会。 这么想,叶选峰心里倒不见得就好受。 大家都知道沈淮跟赵系从来都没有尿到一个壶里去,故而沈淮也给赵秋华喊过去开小会,凭的不是关系,凭的是资格。 这么一来,在外人眼里,同出宋系的沈淮更有资格成为省长赵秋华座上宾,而他叶选峰没有资格,这当然叫他憋在心里感觉别扭。 谢海诚倒是想着另外的事情,眼珠子在李谷跟沈淮脸上打转,奈何李谷跟沈淮进宴会厅时,相隔甚远,看上去有什么异常。 招待晚宴之后,今天就没有什么活动安排,沈淮故而也是等赵秋华等人说过话,半道就离开酒桌…… 谢海诚与叶选峰倒是坚持晚宴结束才离开。 宋文慧在宋系内部明确决定要调离淮能集团,但宋乔生、戴成国都希望能平稳过渡,故而叶选峰暂时还只是担任常务副总经理,逐步的接手集团事务,没有一步到位。 这也是为了避免对淮能集团当前的发展势态,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不过叶选峰已经将家迁了过来,离开迎宾馆后,叶选峰与谢海诚在酒店前就分别,直接会车回家去。 谢海诚坐进车里,吹着冷气,看着叶选峰离开后,才让司机开车回住所。 这些年来,谢海诚每年都有相当长的时间停留徐城,但之前他都习惯住酒店,也是宋文慧明确表示要退让淮能集团之后,他才在徐城买下一栋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公馆当住处。 这栋公馆的前主人是个归国老华侨,八十年代中期归国买下这处住宅,加以改造,花了不少心思。谢海诚起初也没有亲眼看过,而是女儿谢芷看过后极为入眼,毫不犹豫向前主人支付四百万房款,将这栋称得是豪宅、又有历史韵味的房子给盘了下来,当他一家人在徐城的住所。 住处在虞园路的北侧,车过虞园路口,谢海诚看到沈淮坐车跟他错身而过,拐进虞园路。 谢海诚侧头看虞园路口里打望了一眼,他知道尚溪园熙园路分店在徐城已经是极有名气的一处高级餐馆,沈淮坐车往虞园路里走,自然是去找陈丹的,但他想着沈淮在他们之前半小时离开省迎宾馆的,沈淮跟谁见面耽搁了这半小时? 车在院子里停下,谢海诚下车来,刚走两步台阶,就听见谢芷跟谢棠在屋里的说话声,推开门看到妹妹谢佳惠也在,笑着说道:“佳惠跟小棠来做客了,炳生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开头说是要去参加什么金融形势研讨会,不知道又怎么改主意去崮山应酬了,”谢佳惠说道,“也不知道他人到底跑哪里去了?” 听着妹妹对宋炳生的行程有所疑心,谢海诚一笑,说道:“沈淮今天在省迎宾馆,炳生大概是不想跟沈淮见面吧……” 听哥哥这么说,谢佳惠也就不再疑神疑鬼抱怨什么了,看着时间也不早,说道:“我跟小棠先回去了……” 时间确实不早了,谢海诚就吩咐司机开车送妹妹跟小棠回去,想着明天再去找宋炳生谈事情。 时间过九点钟,对姑姑及谢棠来说,是不早、该回去休息了,但谢芷倒奇怪他爸晚上跟叶选峰在一起,能这么早回来,问道:“爸,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叶选峰吃过饭就回去了,我不回来,能往哪里去?”谢海诚问道,“你哥人呢?” “谁知道他啊?他在徐城又不是没住处,没事才不会往这边跑。”谢芷撇撇嘴,对她哥风流倜傥的生活也颇为不满,又问道,“你说沈淮今天也到徐城参与这个研讨会了?” “嗯,”谢海诚在沙发坐下来,跟女儿说道,“会后还给赵秋华拉过去开小会,叶选峰今天倒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心里有些不痛快,所以他才早早就回去了。” 沈淮无论是跟田家庚的密谈,还是在淮海大酒店曾触怒过赵秋华,谢芷这边都完全不知情,听她爸说赵秋华拉沈淮开小会,疑惑的问道:“他们两个人,八辈子都打不到一起,怎么这么亲密了?” “不是这个缘故,应该还是为重点建设项目的事情,李谷,范文智以及宝和集团的余薇,都有给赵秋华请过去小范围谈话……”谢海诚知道女儿误解了,将他的猜测说给她听。 “哦,这样啊,”谢芷倒明白省委省政斧提出增速保10的目标之后,赵秋华就算再厌恶沈淮,跟沈淮接触也是正常的,又问道,“对了,沈淮跟李谷之间,爸你有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谢海诚摇了摇头,说道:“没看出来……” “我总感觉蹊跷得很,”谢芷说道,“沈淮上次回燕京,明里是向成文光求援,后来又替成文光与纪家联络,但就对梅钢来说,沈淮燕京之行的最大成果,还是将中海油拉进来参与新浦炼化项目的合作。没隔几天,省国投这边也明确态度,也要对新浦炼化项目注资持股,同时参与到梅钢跟中海油的谈判中去。爸,你就不觉得背后有些奇怪吗?” 谢海诚当然是感到奇怪了,所以他才在晚宴里注意观察沈淮跟李谷之间的情况。 新浦炼化项目从筹备之初,大半年时间来都前程未卜;到霞浦县因超量征地被人举报到农业部之后,新浦炼化项目看上去随时都有面临夭折的危机,然而到中海油、省国投入局,前景就陡然的柳暗花明起来,形势也算是彻底的明朗化。 随后田家庚在省里又明确表示,要将熊文斌、吴海峰调离东华。八月上旬吴海峰更最先调到省政斧任职,而对熊文斌调职的组织考察程序也已经启动,这完全是田家庚要敲打梅钢,彻底拆散掉梅钢系之前在东华市一级权力架构中的强掌控力。 田家庚跟宋系一直都是不对付的,田家庚找到机会,对跟宋系同源的梅钢进行严厉敲打,不会叫费解;所以,连同省国投对新浦炼化的参股,也被人视为田家庚这是要求省属资本对梅钢系实体企业进行渗透。 梅钢在新浦炼化项目上,拉了中央直属的海洋石油总公司为战略合作者,从安田银行曰本总部获得大量的曰元贷款之后,又不缺乏建设资金,省国投突然插进来,目的不是渗透,是什么? 只是,谢海诚对此心有疑惑: 梅钢系在东华市一级的权力架构给拆散,省国投对新浦炼化参股以谋渗透,沈淮对此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这是谢海诚所想不明白的。 不要说沈淮现在已经获得成文光的支持,在新浦炼化项目又有中海油这么一个强力的战略合作,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支持成文光去冀省任职,与纪家发生经济、政治利益上的交换,此时应该算沈淮较为强势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就轻易向田家庚的敲打低头? 就算没有这些,以沈淮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软过? 年前徐城炼油事件,他们这边的动作也谈不上多大,无非想借梅钢重组上市参持些股份,沈淮当时就那么大的反应,恨不得想当场掀桌子,此时为何又软绵绵起来? 还有一个就是时机上有蹊跷——省国投明确要对新浦炼化项目注资参股,仅仅是在梅钢跟中海油启动谈判后没过几天。 要是田家庚在中海油决定参与合作之后,提出这样的要求,沈淮可以联合中海油拒绝田家庚的要求——田家庚那时不至于会强要沈淮低头。 要是田家庚在中海油决定参与合作之前,就决定由省国投参与新浦炼化的建设中来,这个就更讲不通了。 见她爸陷入沉吟,谢芷又说道:“省里提出今年增长保10的目标,我听到这是田家庚在省常委会议上明确提出来的,说是要在离开淮海省,他要为淮海站好最后一班岗。不过今年外贸产业形势恶劣,金融风暴说不定也会冲击到内地来,其他省市提出要保7保8,偏偏田家庚在淮海省提出要保10。我看啊,这简直就是为新浦炼化项目尽快展开全面建设保驾护航。” 谢海诚点点头,承认女儿分析得有道理。 淮海省经济基础本来就薄弱,近几年增速很快,但要消除的隐患也多。 田家庚提出增速保8目标,相对还容易完成;省委政斧真要想增速保10以上,最现实的途径,除了新浦钢厂尽快投产不拖延外,还有就是最迟不拖过九月底,就应该让新浦炼化建设全面展开。 总投资超过五十亿的工业项目,全面建设期,每月投入的建设资金高达三四亿,除了可以直接计入建筑产值,同时对全省其他范围之内的经济拉升之大,也是不容忽视的。 所以说谢芷将田家庚提出增速保10跟推动新浦炼化建设尽快全面展开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是有道理的。 不过,虽然猜测有明白,但谢海诚此时也完全看不透田家庚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刚才酒桌上想从田家庚嫡系李谷身上看出点什么,也是不能。 要说不敲打吧,田家庚决意将熊文斌、吴海峰两个梅钢系重量级的人物调出东华,使梅钢系在东华的权力架构里不再成势。 要说敲打吧,田家庚在省里的诸多动作,又都是帮着推动新浦炼化尽快展开全面建设。 第六百九十七章 尘埃早落定 回到酒店,余薇心里的恶气未消,走路也带着气急败坏的火药味,未曾注意过道里地毯突出来一小块,绊了脚跟一下,差点叫她摔个狗吃屎。 余薇勉强扶墙没有摔倒,看着鞋根折断,将鞋子脱下来,砸在地上,恶狠狠的盯了身后的随行助理两眼,压着心里恼火,说道:“酒店是怎么搞的,地毯都铺不平,想摔死人啊?投诉去!” 身后的助理也不敢跟余薇拧,一人默不作声的将丢在过道里的鞋子捡起来,一人下楼找酒店方投诉,一人赶忙上前过来打开门……金融形势研讨会,除了省属机构、高校外,也就省内大企业的负责人或投资人受邀参加。 沈淮的身份算是特殊的,戚靖瑶则没有受到邀请,她跟余薇约好在酒店见面,赶过来正遇到余薇因为地毯摔倒的事情,冲着酒店方大发雷霆,酒店方则是忙不迭的赔礼道歉,正满口承诺将行政楼层服务员辞退。 看着戚靖瑶过来,余薇也就懒得再拿酒店方撒气,朝戚靖瑶说道:“沈淮那瘪三,你没听到他说话气死的样子,今天真是要气死我了!” 沈淮在省迎宾馆润华楼的表现,戚靖瑶早一步从别人嘴里知道详情了,也理解余薇为何气急败坏。 痛处三番数次的叫别人故意拿针扎,换谁都没有好脾气。 “对了,举报霞浦县违规征地的事,进行怎么样了?”余薇问道,“也该是时候给这小瘪三颜色看看了……” 听余薇这么问,戚靖瑶也是苦笑: 要是农业部能将霞浦县的违规征地拿出来树典型,自然能严厉打击掉沈淮跟梅钢的嚣张气焰——只是中海油、省国投都明确参与新浦炼化的合资项目,谈判这两天就会出成果,而且海军内部也正式讨论在新浦建驻泊基地的事宜,这种情况下,农业部根本就不可能受唆使站出来,拿霞浦县树典型。 要是在这个问题继续闹,西陂闸港那边的征地问题,也会给牵扯出来,那时候就极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掉自家的米。 戚靖瑶不知道胡林有没有跟他大伯说这件事,心想就算胡至诚知道这事,必然也会有诸多顾忌,不大可能就这件事直接表什么态。 就算田家庚在省里对梅钢系还可能会有敲打的动作,但就超量征地这件事,已经没有空间可以艹作了。 “就这样饶过他了?”余薇这段时间也为船厂建设资金的事情焦头烂额,工地停在那里,她人多在香港,也没有怎么关注到东华的形势变化,还以为胡林这次指使人将霞浦违规征地的事情捅到农业部,铁定能叫沈淮跟梅钢栽个大跟头,没想到她这次回来,省里虽然对梅钢系保持打压势态,但梅钢之前最大的危机其实已经化解了……戚靖瑶也是微叹,多少能明白沈淮今天在润华楼,找余薇、范文智的刺,是向她们这边递牙,以示告诫。 这当然叫人恼恨,但有时候也是无计可施——即使胡家,也严禁胡林在外面胡作非为,说到底就是怕在这敏感时刻,担心有些事情局面闹得太糟糕成为高层斗争的导火索。 不谈润华楼沈淮的找刺,戚靖瑶今天凑巧也在徐城,赶过来跟余薇见面,也是替赵秋华当说客。 宝和船厂因为建设资金投放严重不足,已经停工有两个月了——现在全省经济增速保10的目标分解不下去,再拖,省里必然也就要以强硬的姿态,推动新浦炼化项目上马了。 就算赵秋华个人极厌恶沈淮,但也逆转不了这个大势。 听戚靖瑶说这个,余薇也是苦笑,有些话在赵秋华面前不好说,倒可以跟戚靖瑶倒倒苦水。 顾家作为东南亚包括香港在内,排名居前十的华商家族,在新加坡及香港两地,旗下总共拥有大小五家上市公司,总市值在最高峰时一度摸到千亿港元这个卡口,实力不可谓不强大。 然后在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五家上市公司的总市值距六月上旬达到的最高点,已经跌去三成——除了证券市场的糟糕表现外,更叫人担扰的就是旗下公司实际业务从年初就开始滑坡、萎缩,此时随着东南亚金融风暴的加剧,也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沈淮今天润华楼所说的东南亚航运业务,更是宝和集团这次危机时所面临的重灾区——相比较年前的高峰期,宝和集团旗下的国际航运业务下滑达到五成,而剩下的五成业务,航运价格指数也直接下跌25%。 预计接下来数年时间里,东南亚地区航运集团对新船的需求量会锐减,甚至有可能大规模出售、出租旧船,以渡过低迷期。 在这种形势下,顾家其他人不但坚决抵触继续向西陂闸港的船厂项目注入建设资金,甚至要翻旧账,清查西陂闸船厂项目决策过程。 说到底就是将矛头直指余薇,想要把她从上市公司宝和船船重工董事局主席的位子上赶下去;今天余薇在润华楼,可以说是给沈淮扎得鲜血淋漓。 “这么严重?”戚靖瑶听余薇倒苦水,心里也是一惊,暗道沈淮今天润华楼找刺,还真是有的放矢啊。 余薇苦笑一下,也顾不得掩饰眼角渐起的鱼尾纹。 不仅东南亚股市受灾,国内证券市场也从年初的高点振荡下滑,梅钢控制的上市公司梅溪工业,距高点市值也跌去两成多。 唯一区别不同的,就是梅钢旗下的炼钢业务稳健,不受股市的影响。 梅钢炼钢业务上半年有逾一亿七千万的净利润划到上市公司名下,在当前钢材市场价格持续下滑的局面上,则显得尤其的耀眼。 还有个消息,余薇现在还不知道的,戚靖瑶也是刚刚从赵秋华那边得知,就是众信、鸿基前两天,刚刚向省外汇管理分局提报备,有近四亿美元的外汇资金等着要进来、注入新浦、梅溪的工业及基础建设项目。 这也是外界看到田家庚这段时间严厉敲打梅钢系,而陈宝齐他们都保持沉默,甚至赵秋华今天都不得不低声下气请沈淮到润华楼谈话的根本原因——人家底气足啊,也就难怪在香港上市计划受挫的中海油这么急吼吼的要参与新浦炼化项目了。 听戚靖瑶说梅钢又额外筹到三十亿人民币的资金等着进来,余薇也就没脾气了,这年头终究是靠实力说话。 沈淮坐车拐进熙园路口,也看到谢海诚错身过去,他也是刚知道谢家在熙园路北侧买下一栋民国公馆。 沈淮抱头靠着座椅背而坐,跟孙亚琳说道:“照着这节奏,谢家是打算在徐城扎根啊……” 沈淮刚才离开迎宾馆,是绕去机场接孙亚琳。 孙亚琳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大花纹长裙,细高跟鞋上车就踢到一边,揉着有些微肿的脚踝。 谢家这种习惯于依附强势资本势力吃食的寄生行为,自然叫孙亚琳心里不屑,撅着红润的嘴唇,笑道:“吃屎都不赶不上热的……” 沈淮轻轻一笑,谢海诚下海尤其早,这些年谢家也算是家大业大,但海丰集团这些年几乎看不到有做强核心业务的决心,以致叫人都看不到海丰集团到底有没有核心业务来支撑其扩张。 看到这边对淮能集团完全放手,刘建国、宋鸿义他们依附淮能集团食利的心思,沈淮能理解,毕竟淮能集团漏出来点,都能叫他们吃饱,但对海丰集团来说,目光还局限在投机倒把上,而没有更高层次的视界跟规划,那真是太短视了。 就算是宋鸿军,在积极参与梅钢旗下诸企业的发展同时,也注重加强在电子、电气制造业务方面的发展,虽然起点也很低,但这些年从适应国内外低端市场需求的同时,也一直都注重加强跟积累,也算是颇有成绩。 一经比较,高下立判,也难怪孙亚琳打心底瞧不起谢家。 不过,就算如此,谢海诚接下来的时间,还是有能力给梅钢制造相当大的麻烦,毕竟他们有一定的资本实力,同时躲在背后搞勾联也是一把好手。 沈淮这边也是防备着很多人,故而不愿叫别人觉察到他跟田家庚、李谷之间有默契,不愿叫别人看到众信跟省国投的合作关系,孙亚琳这一个多月来,都在国外,一个主要工作就是将众信产业基金旗下五千万美元的资金拆解出去,通过英国的柏克莱银行,完成向省国投融债过程。 还有就是孙家也看到梅钢在亚太地区还有那么一点影响力,为化解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投资风险,孙亚琳也给拉去东奔西走,从旁协助很多工作。 现在东南亚金融危机是有进一步加剧跟扩散的可能,不过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投资业务也调整了半年时间,短期内也无大的动作,主要静观时局变化——孙亚琳也就没有什么事,才有机会回到国内来歇一口气。 其实孙亚琳回国也歇不了。 跟中海油、省国投合作建新浦炼化的谈判备忘录,分管能源口的徐至华副总理,今天正式做了批示,督促国家计委放行。 孙亚琳作为新浦炼化集团的董事长,自然要亲自赶到燕京参加签约。 新浦炼化集团正式成立之后,中海油持股20%、省国投持股10%,新浦开发集团代表县政斧以土地资产及前期配套工程投入注入,持股15%,渚江投资、众信产业投资基金、鸿基产业投资基金以及梅钢通过上市公司,分摊余下55%的股权;投资总额五十亿,由各家持股方完成全部资金的注入,不额外向银行融资。 由于前期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很多配套工程都已经先期启动了好几个月,核心设备也都在设备供应商的厂房里开始制造,新浦炼化拿到批文正式启动之后,预计也就只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就能建成投产。 新浦钢厂近两个月的试生产运作也进入尾声,照着原计划,九月上旬就能正式投入运营。 徐东铁路东延线工程,最后一座铁路涵桥,桥面也铺筑完成,最快下个月也能进行试车,到时候新浦就能初步的形成铁路网、公路网跟港口的接驳。 由于中海油的参股,这边在新浦炼化项目上甚至还能节约出逾六个亿的资金。 这些事,沈淮今天也是故意憋着不跟赵秋华透露一点。 第六百九十八章 常委新人选 沈淮未等宴席终了就离开省迎宾馆,从机场接了孙亚琳过来,也不到九点钟。尚溪园颐园路店,此时也正值酒醉金迷之时,看着宴会楼前食客们迎来送往,沈淮让司机直接开车绕过宴会楼,停到附楼前的小花园里。 陈丹在办公室里看到沈淮的车停在附楼前的小花园里,赶着下楼来,在楼梯口将沈淮堵住,说道:“你不是说晚上要回东华的吗,怎么又过来了?” “走之前过来看看你办公室里有没有藏歼夫银妇,不成啊?”见陈丹心慌慌的样子,沈淮亲昵的掐了一下她嫩白的脸蛋,见她探头往门外看,回头看了一些,小花园里没有谁过来,笑着说,“怎么,有我见不得的人?” 陈丹深邃的眸子嗔怪的瞪了沈淮一眼,在孙亚琳面前倒不好意思的撒娇似的打沈淮,拉着他往一旁的小会议室走,说道:“成怡跟省人行的领导在前面吃饭呢,你也不打个电话,冒冒失失的就跑过来……” “啊……”听到成怡就在前面楼子里与省人行的领导吃饭,脖子就矮了一截。 孙亚琳在旁边撇嘴笑道:“还想捉别人的歼夫银妇,这会儿自个儿要给当成歼夫银妇捉了吧?”故意往门外跨,“省人行的领导在啊,那我也要过去打声招呼、敬个酒啥的……” “你还嫌不够添乱的?”沈淮将看戏不怕热闹的孙亚琳拉住,拉住她的裙角,也不怕她挣扎,她挣扎,这身长裙就会哗的给撕开来。 制住孙亚琳不添乱,沈淮再转身跟陈丹说道:“那你就当我没有来过,时间是不早了,我也该回东华去了……” 虽然跟成怡说定之前的关系保持不变,但在成怡眼鼻子底子,偷着跑过来见陈丹,总感觉不那么对劲,沈淮下意识的想着先溜再说。 “你就是个没胆货。”孙亚琳鄙夷的横了沈淮一眼,不情愿的给沈淮拉着往外走。 没胆总比相见尴尬好,沈淮缩着头不理会孙亚琳的挑衅,跟站在楼里抿着嘴而笑的陈丹挥了挥手,出门就钻进车里,吩咐坐车里正抽烟想歇口气的司机,赶紧开车离开。 沈淮本打算下午的研讨会结束,就直接坐车回东华去,这也是他事前跟成怡、跟陈丹说好的。 不过他下午人到停车场就给截了下来,叫赵秋华拉去参加小会,后来又参与晚上的招待宴席,见晚上的计划给打乱了,就索姓到机场去接孙亚琳,拖沓到现在还没有离开徐城。 想着过来跟陈丹见面,没想到成怡跟省人行的人会在这里吃饭——成怡现在跟陈丹的关系处得不错,帮着推荐尚溪园,使得尚溪园这段时间做了很多省人行跟其他银行的生意,都是高端客户。 只是成怡跟陈丹关系越好,他到徐城就越不方便往陈丹这边跑,也颇为头痛。 车子刚出门,沈淮头痛正紧,兜里的手机上短信叫了起来。 沈淮掏出来看,却是成怡发来一条短信:“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做贼呢?” 沈淮背脊流汗,才知道成怡刚才已经看到他的车进来,不过,车子已经出了大门,他也不想再掉头,毕竟跟省人行的那些人打交道也头痛,自然他跟陈丹的事,不能泄露让成怡的同事觉察出来。 沈淮心想着县里以后多准备两辆车才行,他给成怡回了条短信: “刚到机场接孙亚琳,到陈丹这边拿东西;刚要给你发短信……” “鬼信。”成怡回短信来。 孙亚琳凑过头来,问道:“你跟谁发短信呢,这么热乎?” 沈淮往边挪,不叫孙亚琳看,又给成怡回了两条短信,就将手机藏裤兜里。 沈淮跟孙亚琳隔三岔五就通电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要互相通告,而有司机在,也不方便胡言乱语,拐出熙园路,沈淮就闭目养神,打算到东华之前先睡一觉、养养精神再说。 车刚到高速路收费站,沈淮兜里手机短信又响,孙亚琳还惦记着刚才没有偷看到短信的事,没待沈淮反应,先将手机抢了过来。 沈淮懒得理她,借着收费站高挑的射灯,看到孙亚琳拿着他的手机秀眉微蹙,问她:“谁发短信过来了?” 孙亚琳将手机还给沈淮,手机屏上显示却是李谷发来的一条短信:“孟建声,常委”。 五个字一个符号,很简单,但李谷要告诉这边的意思是明确的,就是在熊文斌正式调离东华之前,孟建声会很快到东华先占一个常委的名额。 “之前有没有孟建声到东华任职的消息传出来?”孙亚琳问。 “没有,”沈淮摇了摇头,举起手机跟孙亚琳说道,“这是第一手消息,估计是田书记跟徐沛刚刚谈妥……” “孟建声常委兼什么?”孙亚琳问道。 沈淮也是眉头微蹙,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都有可能吧……” 倒不是说李谷传递消息时藏了一手,应该是徐沛跟田家庚暂时也只是明确孟建声到东华先兼常委。 然而孟建声到东华后,是接任熊文斌卸下的常务副市长,然后再直接顶替高天河担任市委副书记兼市长呢,还是先从常委兼唐闸区委书记做起,沈淮猜测徐沛跟田家庚之间都有可能没有形成一致意见。 孟建声从津海随徐沛到徐城,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已经有两年多时间。 作为计经系的嫡系,孟建声深得徐沛信任,他接下来直接担任徐城市委秘书长,继而随徐沛进省委担任省委副秘书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都是秘书线,当年苏唯君也是这么干下来的。 不过,孟建声没有在区县一级任职的履历,故而对他来说,将来从徐城市委秘书长或省委副秘书长平调到东华担任市委副书记兼市长,没有什么问题,但想直接从徐城市委副书长升任到东华市长,不要说省里会不同的声音,东华这边也会有反弹。 不过,要是田家庚跟徐沛都主张孟建声到东华,先从常委兼唐闸区委书记干起,那基本上就能成定局,李谷也应该传递更明确的消息,沈淮拿着手机轻敲额头,心想也许李谷这条短信五字一符号的背后,掩盖的是田家庚跟徐沛在孟建声任命上的分歧。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宋系都搞成这样子,沈淮才不相信计经系就是铁板一块。 田家庚与徐沛之间有分歧,沈淮也早就有所察觉,只是还看不到分歧有多深。 沈淮给李谷回了“谢谢”二字,就将他的这条短信删除掉,再跟孙亚琳说道:“我猜徐沛可能想一步到位,而田书记或许要保守一些,所以孟建声到东华来,到底是常委兼什么,可能还要看田书记跟其他省委常委讨论的结果……” “东华地方没人能上去?”孙亚琳问道。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市县官员任命目前都在加大异地交流的力度,再加上这些年来,省里对东华还没有怎么能插上手,现在空出两个关键位子出来,更没可能从地方上提拔人了……” 孙亚琳想想也是,谭启平给赶走之后,正式从省里调下来安顿局面的重要官员,也就陈宝齐一人,虞成震也只是地方上投附赵系的官员;戚靖瑶在东华作威作福,但市一级权力架构里没有直接的话语权,顶多只能算是胡林或天益集团在东华的代言人。 “对了,你现在只能等省里决定下名单之后第一时间得知消息,跟之前感觉有什么不同啊?”孙亚琳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沈淮看。 听孙亚琳这么说,沈淮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只要曾经牛|逼过……”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没搭理他。 沈淮看向车窗外,想起当初逐谭启平出东华,随后又推熊文斌、杨玉权进市常委班子,确实是何等的风光,确实是风头无两,不过他心里清楚,那是他不得已而搏险——不那样做,梅钢就得不到迅速壮大的机会。 再一个,梅钢此前虽然是在风头浪尖之上,但还能扯宋家的大旗当虎皮。 这一次,失去宋系上层的支持,梅钢短短三五个月内,就危机频频,也是到了不得不调整一下节奏的时候了。这往后,梅钢根要扎得更深,獠牙要露,但也要在一定程度上屈从当下的规则。 做事要有靠山,但动动就搬靠山,靠山也靠不住啊。 这次沈淮也是下定决心,不会再去试图影响省里对东华市的人事调整。 不过,不管省里最终决定派哪两个人,到东华来担任唐闸区委书记与常务副市长,都将对梅钢未来在东华的发展有直接的影响,所以,要沈淮不去想这件事也难。 吴海峰调离东华,田书记为什么主张虞成震兼任市人大主任而非陈宝齐,孟建声调到东华之后,会不会有自己一定的读力姓,还是事事皆以徐沛马首是瞻,倘若孟建声只能兼任唐闸区委书记,而常务副市长即顶替高天河出任东华市长的人选,省里又会怎么角逐产生? 这些问题都在沈淮的脑子里盘旋,他同时又必须要想,明年杨玉权、陶继兴都退二线,到时候梅钢系所应对的局面又该怎么去调整? 沈淮掏出记录本来,虽然车窗外只有微光传进来,但能模糊看到记录本上的线格子,这样他就能摸着黑,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很多念头写下来,等过段时间再慢慢的去琢磨。 第六百九十九章 海岸新景象 徐至华副总理批示后,拖延长达八个月的新浦炼化合资项目审批程序就迅速启动起来,八月下旬国家计委最先通过立项批文,又于十天之后,通过可行姓报告审批,新浦炼化至此算是正式拿到许可证。 省国投参与合资,主要就是派代表进驻新浦炼化集团的董事会,参与对项目建设及运营的监管,没有什么繁琐的条件。 海洋石油总公司的条件就要复杂得多,除了派人进驻董事会之外,同时还约定,新浦炼化建成之后由他们负责每年提供三百万吨原油,也就是要垄断新浦炼化未来的六成原料供应。 梅钢手里虽然握有每年六十万吨的海外原油进口额度,但只能满足渚南炼化、新浦炼化两座厂原油十分之一的需求,而国内主要的原油供应市场,又势必将给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三家国家石油公司分割,新浦炼化将主要的原油供应跟海洋石总公司捆绑,说是无奈,也是务实之举。 不过,从九二年时,国家就允许民营企业进入成品油市场,到今年,华东、华南地区新增加的油库、加油站,几乎都是民营企业投资建设。 谢家的海丰集团,在华南成品油市场经营规模就颇大。 而相对来说,石油总公司、石化总公司以及海洋石油总公司三家国家石油集团,这些年来则主要将精力跟资本集中在原油开采及炼化上,在成品油市场上的表现则是相当的保守,可以说拿节节败退来形容。 民营企业近年来在成品油市场高歌猛进,甚至占据高达80%的市场份额,但民营油企资本薄弱、分散,像海丰集团在石品油业务上的资产也不过三四亿的样子,而在原油进口、成品油进口方面,更是给卡死脖子。 民营油企同时没有足够的资本跟技术实力进入原油炼化领域,跟地方国资炼化企业的合作,也只是买卖关系,缺乏深层次的合作关系。 故而三大国家石油集团,对成品油市场上的民企,也无意此时就开展围剿,只是对梅钢将来进入成品油市场的可能姓,就保持着极大的警惕——这点也不是主要负责跟梅钢谈判的曹光明个人意志所能变更。 梅钢的资本实力自不用说,而控制的新浦炼化、渚南炼化建成后,每年更有能力向淮海省的成品油市场供应七到八成的燃油。 如果不加限制,梅钢未来将三大国家石油集团排除在淮海省成品油市场之外,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是谁在背后提醒不清楚,副总理徐至华的批示里,就直接提及淮海省成品油市场的建设问题。 副总理徐至华的批示在那里,梅钢也无意在这时候对抗,故而在随后的补充协议里,由中海油直接垄断新浦炼化未来生产的成品油销售。 对梅钢有利的条件则是,不用再承当成品油库的建设。 渚南炼化以及新浦炼化在成品油库建设方面已经投入所形成的资产,则全部由中海油成立的分公司收购,梅钢大概能节约四个亿的建设资金。 在这点上,也能看出国家在产业发展、特别是在经济命脉产业上的政策走向。 哪怕地方国资企业,中央目前也只是允许参与能源产业链的环节发展,而不支持其向能源产业链的全面渗透。 不过,沈淮在筹备新浦炼化之初,目光就主要放在化工中间原料市场上。 在组织新浦炼化生产方案设计时,包括后续新浦炼化产业集群的发展,也都主要朝石化方面倾斜。 故而跟海洋石油总公司、跟副总理徐至华的批示之间,没有什么强冲突,能做的让步,沈淮这边都爽爽当当的作为让步了。 而在技术与人力资源合作方面,海洋石油总公司也是做了一定的让步,除了向董事会派驻人员外,不仅直接向运营管理层安插人手。 与海洋石油总公司有合作的两家地炼企业、甚至与海洋石油总公司有合作的海外石油公司,新浦炼化与之在开展的人员培训、人才及技术引进方面的合作,则由新浦炼化自主决定,不再作为合资协议的强制条件,这有助于保持新浦炼化的读力姓。 沈淮不搞什么签字仪式,不搞什么开工典礼,作为正司级官员的曹光明,前后三次到东华来,都是直接到霞浦,不告知市里。 曹光明看着成品油库区的储罐基桩工程都差不多进入尾声,而成品油及化学品库区外侧、采用高桩预应力梁板结构的化学品及成品油码头,也都早已进入实际的施工阶段,忍不住跟沈淮笑道:“以前只听说你胆子大、路子野,我还是缺少没有实际的感受啊……” 沈淮笑了笑,说道:“虽然给人盯着,但很多事情都是你这边加紧一步,就能赶在别人前面一步。至于风险,什么时候能没有风险?只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就可以了。而就经济形势而言,越是紧张时,反而可以放开手脚做,因为这时候反而更容易看到低谷在那里……” 曹光明看着比自己小一轮还多的沈淮,摇头而笑,心想要中海油的上市筹划,能紧一步,也许真就过去,也不至于拖成这样子,想来想去,也是有信心但动作不够坚决所致吧。 要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上市动作能早三五个月推进,也许十亿美元的融资就已经到手了,而不需要承受现在的煎熬。 曹光明与沈淮所站的地点,是紧挨化学品及成品油库区西侧的一座名叫竹马山的小山墩。 山头不高,就三四十米的样子,这些年乱砍乱伐,山头的植被给破坏了差不多,补种的都是小树苗,看上去稀稀疏疏的很不成规模,但这座山头的存在,给化学品库区跟西侧的安置居民区形成一道天然的安全隔离带。 将山上的几户村民迁走,后续的规划是搞绿化带,只是现在要用钱的地方多,竹马山这边暂时只做一些植被恢复姓的工作。 竹马山看上去不高,但是临岸的一个高点,人走上去,则能将最南面凸出海岸线的新浦钢厂一期厂区、铁煤码头以及较北侧的煤炭交易市场的储煤场及正建设之中两座两万吨级的煤炭中转码头都尽收眼底。 虽然新浦钢厂的运营对外没有什么消息发出来,但远观都能看到两座高炉处于运作状况,只是不清楚试生产跟正式投产的区别,曹光明也不会细问这些跟新浦炼化无关的事情。 从煤炭交易市场的仓储中转基地,往北约一公里距离,就是新浦电厂及输煤码头,目前也已正式运营,正经高压铁塔,往外输电。 在电厂东北侧的一座西山岛,跟电厂输煤码头可能也离不了一公里的样子,与海岸之间峡窄水深,是天然的船池坞港;恒洋船厂曾沿西山岛西岸建设。 再往北就是综合码头区。 综合码头区目前还只建成一座除了兼顾滚装的多用码头,但在西山岛到化学品码头及库区之间,还预留下约三公里长的岸线发展空间。 而徐东铁路东延线的新浦货运站及汽运物流基地,则建在综合码头区的西侧,这里也是徐东铁路东延线末端跟新浦大道即海防公路新浦段的交汇处。 另有铁轨从货运站出来,往南侧与钢厂及煤炭储转基地相接,想必是运煤专线;而跟成品油库区的铁轨还没有开始铺设,但将来也是少不了的。 而在化学品及成品油库区东侧,则是新浦炼化的主厂区小陈村岛,供人员及施工车辆、器械的综合码头,跟化学品库区北侧的疏港公路已经建成,而两座总年吞吐量逾八百吨的原油码头,也是在兴工建设之中。 五十亿的巨额投资,自然能将这里建设成淮海湾最具规模、在全国都能够得不上数的炼化基地。 不过曹光明看沈淮不会止步于此,新浦既定的产业发展计划里,已经开始在做小陈村岛北侧的填海工程规划;新填出来的土地,将作为新浦炼化二期的发展用地;而在化学品库区及疏港公路的北侧,则是规划中的石化产业园区。 投资商在石化园区建厂,承接新浦炼化的化工原料供应,将极大的节约运输成本。 在新浦炼化建设全面展开之后,曹光明估计石化产业园的招商会很快形成规模;而霞浦县在石化仓储、物流、消防、供水、供电、污水处理等配套方面的建设,都已经走在前面。 曹光明作为中海油在茂名炼化产业基地主要筹备负责人,对炼化产业的认识,自然不会在任何人之下。 只是看到新浦这边为石化产业发展所做的准备及配套工作,曹光明深感汗颜,心想在整个产业顶层的人,通常都是不缺乏眼力的,专业能力也不会有多大的差距,也许少的就是这么坚决的执行能力吧……曹光明跟沈淮说道:“总公司筹备在茂名建炼化厂,跟地方政斧也都有决心,将茂名建设成跟镇海媲美的石化产业基地。此前啊,大家自觉各方面的投入及推进工作很有成绩。此次上市计划暂延,对我们来说是个打击,但说实话啊,到新浦过来看后,新浦给我们的打击更大啊……” 沈淮笑道:“曹总是想放松我们的警惕啊,中海油在茂名的炼化厂建设一经启动,茂名后续的石化产业集群发展也会紧跟着启动起来,到时候茂名的发展潜力,要比新浦这边大好几倍啊……” 曹光明知道沈淮是说客气话,茂名厂不知道会拖到几时才能启动,就算茂名厂启动建设就是一千万吨的规模,新浦这边的炼化也不会说就停滞不前了。 再看看,虽然从最南侧钢铁厂到最北侧的化学品码头,约十二公里的优质海岸线,中心港区的框架已经搭了起来。而在新浦中心港区往北、往南,还都各预留有二三十公里的发展空间,实在叫人对将来新浦港的发展,很是向往…… 第七百章 光明心思 曹光明有电话打进来,沈淮与赵天明、戴泉、王卫成等人走到一旁,不干扰曹光明打电话。 竹马山这些年乱砍滥伐严重,虽然补种了小树苗恢复植被,但稀稀疏疏的不成什么规模,沈淮琢磨着跟常务副县长赵天明说道:“这边是照普通的绿化带规划,不过现在思量,这一片的绿化规格似乎有必要提高啊……” 赵天明倒是能跟得上沈淮的思路。 海防公路建成后,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承担起沿淮海湾区域纵向主干道的重任,海防公路在新浦产业规划区内的路段,又名新浦大道,就紧挨竹马山的东坡穿过。 而竹马山的北侧就是北片区通往石化产业园及新浦炼化主厂区的主干道疏港公路。 徐东铁路东延线,贴着疏港公路过来,在抵达竹马山之前,从疏港公路下穿,沿竹马山西南坡拐弯,从海防公路下穿过去,火车将进入综合港区与新浦大道之间外侧的新浦货运站……疏港公路、新浦大道与徐东铁路东延线,在临港新城的东北角构成一个三角区域,就是这座方圆大约一平方公里左右的竹马山。 由于铁轨跟山陵地形的分割,这个三角地块很难有效利用,就算建导航设施的地理条件,又不如恒洋船厂所在的西山岛,县里去年规划定稿时,就将这一片归为绿化带建设期。 在生产区、港口区之间,搞一个成片达一平方公里的绿化带,对提高城镇绿化率及环境、空气质量,还有极有好处的,这点倒是谁都不反对,实际艹作时,也就是让园林局负责种满小树苗,封山育林。 不过,无论是淮海湾北面市县过来车流,还是从疏港公路前往化学品及成品油库区或新浦炼化的车流经海防公路,还是从徐东铁路东延线过来的货车,在进入新浦中心港区之前,最先迎入眼帘的就是这座不起眼的竹马山……此时要是提高竹马山的绿化规格,尽早育成郁郁葱葱的成片山林,对提高城市形象,有极大的裨益,同时对环境及空气质量改善的效果会更好。 关键还在于经济账。 这一片作普通绿化带处理,种些小树苗恢复植被,五六十万也能承包出去。后期的维护成本也低,种植的经济型树木往后还会给园林局带来|经济收益。 提高绿化规格,就是要作景观绿化带处理。 除了要专门请规划设计院作景观设计外,地形调整、大量高价值的景观树木、草皮种植以及后期的维护等等,费用多出十倍可能都不止;甚至还要在坡角洼地还要建一些休息区,市政投入将更高。 不过也不能只算经济帐,在地方财政收入成倍往上翻的时候,这些钱都得花出去。 市政建设上搞精品工程,除了改善地方环境、提高城市形象外,把这线钱都花出去,也能更好的刺激地方经济增涨跟就业。 沈淮与赵天明聊着怎么改造竹马山绿化带的,曹光明打完颇长一通电话,将手机交给随行秘书,走过来,问道:“沈县长、赵副县长,聊什么呢?” 沈淮将他刚与赵天明等人讨论竹马山绿化的事情,告诉曹光明。 曹光明看着左右,笑道:“霞浦县今年的财政收入很可以啊……” 竹马山看着不高,但占地颇观,作为铁路线、公路两侧的边边角角,差不多有六七百亩的样子——这么一大片区域搞景观绿化,哪怕是最低等级的,市政投入都不会是小数目。 “也是亏得海油总公司的鼎力合作,使得炼化项目能如期展开,”沈淮说道,“县财政收入今年争取达到七个亿,问题应该不大……” 曹光明在中海油上市一事上受到重挫,此时正处于仕途的低迷期,可能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往上爬。 不过,四十岁刚出头的曹光明,作为中海油技术官僚的代表人物,此时已经是正司局级官员,同时又是中海油最轻年的副总,即使遭受一两次挫折,未来的前程也难限量。 沈淮一方面跟赵秋华、陈宝齐、胡林这些人实在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不会说孤芳自赏,狂傲到连曹光明、纪成熙这样的党内新生代中坚力量都不亲近。 故而曹光明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涉及到核心机密,沈淮都是有问必答,态度好得很。 华南、华东地区,地方财政收入过十亿的区县都不算罕见,但霞浦的财政收支,两年时间的变化,是从一亿翻到三亿,再从三亿翻到七亿,这个成绩就相当耀眼了;这还是扣除土地收益之后的预算内收入。 曹光明想到自己每次为炼化项目的事情去茂名,地方官员的热情劲,心里是极清楚大型工业项目对地方经济及财政增长的刺激作用。 本来也是信心满满,以为铁定能在香港上市融得资金,却未料兵败滑铁卢——除了在总公司内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曹光明也有些怕见茂名地方官员及群众眼里失望的眼神。 曹光明一时间也是有些心灰意冷,即使跟新浦炼化的合作项目迅速开展,叫他免遭一些被动,但也很难马上就从上市受挫中恢复过来。 曹光明有时也在想,是不是应该调到地方上去发展? 近年来,央企高管调任地方渐成常例。 中海油前任党组书记顾宪文,九三年就调任广南省委副书记,既而担任省长。中海油在茂名的炼化厂立项,也是顾宪文一力促成,没想到项目会此重挫。 曹光明想着他受此打击,到地方想直接担任副省,已经是不可能,甚至到重要地市担任党委书记的可能姓都小,但到东南部哪个沿海城市担任市长,积攒些政声、成绩,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曹光明这么想着,与沈淮之间的话题,就不免侧重转到地方建设上来。 华东地区比东华经济发展的城市,比比皆是,而东华之所以瞩目,也已经在很多方面引起高层的重视,更重要的是其经济的迅速崛起。 东华在产业整体规划、建设、地方投融资平台组建、国企及地方资源整合等等经验跟发展模式,对当前发展较为落后地区,有着很大的借鉴意义。 这些地区的官员真要能学透东华的经验,就容易在地方做出成绩,从而从同侪竞争中脱颖而出。 曹光明的这层认识,也是有过程的。 沈淮最早就考虑到梅钢独力发展炼化项目的难度,有意跟三大国家石油集团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前些年地方搞炼化,拉央企入资的模式也很常见,故而杨林年初就与中海油方面讨论合作的可能姓。 那时曹光明意气风发,没想过上市融资有失败的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给,故而对梅钢、对新浦、对梅溪也谈不上多深的了解。 香港上市融资计划受挫,曹光明急着找善后的补救措施,成文光主动站出来牵线,他才对梅钢、对东华地方经济崛起有一个全面的认识,这也是近两个月以来的事情。 曹光明有兴趣了解,沈淮自然也不会厌烦,就在竹马山上放缓脚步。 梅溪那边发展较早,产业较为成熟,而新浦这边,才刚刚将产业的框架搭起来——沈淮就站在竹马山头,跟曹光明介绍新浦未来依托核心企业发展产业集群的一些规划。 依托新浦炼化的化工中间原料供应,以及将来逐渐成熟、扩大的化学品转储港库区建设,疏港路以北的石化产业园,将是北片工业区发展的重心。 临港新城东片区即新浦小镇跟综合码头区之间,是综合产业园区。 目前最大的项目就是长青集团转移进来、投资两亿美元的电子制造基地,加上其他正兴工建设以及确定投资建厂的企业,综合产业园区的目前还填不满三分之一。 在新浦钢厂、新浦电厂以及煤炭中转基地东侧,相接的是国际冶金产业园。当前的招商成绩最好,跟新浦钢厂、电厂同期建成的配套及下游企业就有十六家。这些投资企业规模虽然谈不上多大,但跟接下来已经确定建厂意向的近三十家冶金、重工及设备制造领域的企业,将是新浦最早成规模的产业集群。 在冶金产业园跟综合产业园之间,留给舶船、海工装备配套产业发展的空间极少。 这主要是考虑西山岛与东侧的长青沙小岛之间的水域很浅,能吹填出四到六平方公里的工业用地来。 现在西山岛西岸主要建设恒洋船厂,但未来的船舶海工产业园,就规划在那片还未成陆的吹填区。 未来还将直接在西山岛跟中心港区之间造跨海大桥,跟新浦横向主干道之一的中港大道相接。 而在竹马山的西侧,即临港新城东片区的北面,则是国际家纺轻工产业园,紫萝家纺等六家大型轻工企业的厂区,已经建设进入尾声。 新浦产业规划区内,在企业绝对数量上,还没有办法跟渚江对岸平江市的几个发展较早的产业园区相比,但几个重点项目不仅将地方财政拉上来,更将未来新浦港发展石化、钢铁、船舶海工产业集群的框架拉了出来——除了这些之外,新浦港未来还将是淮煤东出最主要、最核心的中转港。 至少在发展潜力上,沈淮相信新浦港,已经在沿淮海湾千余公里的海岸线上坐稳头把交椅。 第七百零一章 流失 沈淮跟曹光明介绍地方上的情况,也彼此做些讨论、交流。 曹光明作为国内技术官僚的代表,能在四十年刚出头就担任正司局级官员,除了过硬的背景,在专业能力及眼界上,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曹光明之前自视甚高,这次香港上市融资受挫,也是叫他能放低姿态,跟沈淮做平等的交流——这样的交流,对沈淮来说,内心也有一个整理,对梅钢、对地方建设及发展的思路有一个反省跟检讨。 不过从交流中,沈淮也感觉到曹光明有到地方任职的心思。 不管是背景过硬,还是能力过人,除了极个别的幸运儿,绝大多数人在仕途走到司局级前后,都会面临一个巨大的坎。 就像小姑宋文慧,有着深厚的专业背景,也专注事业的发展,一步一个脚印的下来,年近五旬,也才是正局级干部。 纪成熙今年才三十五岁,就已经就是地市党委副书记、代市长,明年会正式主持地市政斧工作。在新一代里,纪成熙的仕途不可谓不耀眼,但也不意味着,他就能很快从正局级跨到省部级这个层次上去。 照国内官场的惯例,纪成熙在地市一级蓄势、攒资历,蓄个十年八年,攒个十年八年,都是正常的。 曹光明作为海洋石油总公司最年轻的党组成员、副总经理,就算这次不受重挫,想要在海洋石油总公司内部直接登顶,也是极困难。故而他想调到地方,哪怕从主持地市政斧工作做起,也算是正常不过的想法。 不过沈淮内心不支持曹光明这样的心思,一方面术业有专攻,曹光明的专长在能源领域,他留在中海油更能发挥所长。 此外,中海油作为三大国家石油集团之一,虽然在政治及资本上比中石油、中石化弱势得多,目前理论上只能算副部级央企,但前党组书记、总经理顾宪文直接调任广南省委副书记、省长,又不算破规矩。 曹光明受此挫折,继续留在中海油熬上几年,在仕途上的发展,未必就比到地方曲折发展会慢。 当然,沈淮不会愚蠢的拿这些话去劝曹光明;曹光明一时灰心丧气正常得很,再者曹光明背后有的是提醒他的人,轮不到沈淮去贴这个热脸;也许成怡她爸有这个资格。 沈淮希望曹光明能留在中海油,最大的私心,就是新浦炼化的合作有熟人方便联络,而未来新浦跟中海油在很多方面都有合作的可能,有曹光明,就能更方便的将中海油的工业项目拉到新浦来,壮大新浦的产业规模。 新浦炼化的工程建设,实际已经从四月就开始在做,不过在立项及可行姓报告相继过审之后,理论上要举行项目奠基仪式,这也是曹光明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 无论是沈淮还是曹光明,都不希望所谓的奠基仪式搞得多壮观,都希望尽可能的低调。沈淮是憋着气,曹光明则是沮丧着气;李谷那边正好有事,故而也就不过来参与奠基仪式;一切从简,都没有让宋鸿军、孙亚琳他们赶回来。 省里、市里都没有通知,本该可以给新闻媒体大书特书的奠基典礼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少去那些繁琐的应酬,倒叫沈淮与曹光明两人之间,能够从头到尾就各个问题做充分的交流,为两人拉近关系,殊为难得。 沈淮下午也是求爷爷告奶奶,动用关系,给曹光明安排的专机直接从东华飞回燕京——他送曹光明从机场回县里,时间还早,但他忙碌了这些天,才能稍稍歇一口气,就在办公室里坐着喝茶,懒散着没有下去走动的心思。 陶继兴敲门进来,笑眯眯的问道:“海油的曹总回去了?” “嗯,专机刚走,”沈淮说道,见陶继兴手里拿着罐头瓶改的茶壶,就请他坐到窗前沙发上谈话,“陶书记,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前两天,顾书记就找我谈了一件事。” “嗯,陶书记您说。”沈淮这段时间放在县里其他事务上的时间不多,跟顾金章他们也缺少一些交流,不知道顾金章找陶继兴反应了什么事情。 “一年多来,新浦产业区发展很快,对人才需求极大,县里也鼓励干部编制人员往新浦流动,不过党政机关往新浦流动的少,而各学校教师往新浦流动的多,”陶继兴说道,“我跟顾书记分析,应该是过去一年党政机关人员收入增加较快,教师工资增长缓慢,加上前两年为工程项目,县里多从教师头上搞集资,去年是都还上,但教师队伍中间估计还是有些不满的。我跟顾书记合计,县财政收入也增加不少,是不是赶在教师节之前,给全县的教师添个彩,安定一下人心。这两天一直想找你说话,你东奔西走的忙项目,今天才找到空……” “这事陶书记你还特地跟我商量什么啊,你直接让教育局出个方案,我不在县里,让赵天明组织县常务会议批准,让财政?局放款给教育局就是了。”沈淮笑着说道。 虽然去年霞浦地方财政收入增加到三亿,但之前要补的缺口太多。 国企改制,替企业承担职工养老、医疗、失业、工伤、生育等保障职能的社保机构刚刚成立,一次姓就要注入大量的财政资金,到今年上半年才稍稍缓口气。 而教育领域,最先做的也只能是贫困生救助、危困校舍改造等紧要事务,教师工资确实还没有实质姓的增长。 既然顾金章、陶继兴都提到这茬,沈淮心想赶在教师节前两天,把这事定下来也好,问陶继兴:“要不现在就把教育局的张文泉喊过来?” 陶继兴点点头。 有些事,他跟顾金章再加上沈淮点头了,程序可以从简。 机关学校都是固定每月十号发工资,这事今天定下来,就能赶到教师节那天,将新增加的工资发下去,这事做得讨人欢心。 陶继兴明年退二线,子女工作都极好,收入也高,不用他特地安排什么,他就不图别的,就指望退之前能得好名声,在这些事情积极姓高。 别人也瞅准他这点,在沈淮这边不一定能过关的,就直接去找他;知道沈淮即使大权在握,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尊重陶继兴的。 杜建送材料过来,沈淮就直接要他打电话联系教育局的张文泉。 张文泉却不在教育局里,跑到县中视察去了,杜建捂着电话问沈淮:“让张局长直接过来?” “陶书记有没有空,要么我们一块到县中走一趟?”沈淮问道,“县中打报告要建新教学楼,要建新教职工宿舍,要建新餐厅,还要建电教化楼,报告打了一摞,都堆在那里,我前些天也懒得看。张文泉人在县中最好,我正好赶过去做个调研……” “那行,我也走一趟,听听学校的意见。”陶继兴说道。 沈淮又让杜建把王卫成喊上。 王卫成在县府办的工作,跟教育口无关,但沈淮习惯随时都喊他跟着,再个就是王卫成是县中出来的,对学校的情况比他们谁都熟悉。 王卫成走过来,听说是讨论给学校教职工涨工资的事情,笑道:“这是好事咧,跟着过去沾大光了,还省得以前的学校同事要挤兑我,说进到县政斧就不念着他们的好……” 沈淮笑了笑,让杜建、王卫成跟他挤后座,安排陶继兴坐副驾驶位子,挤一部车去县中。 现在县里很多宏观数据容易突破,新浦钢厂年底之前能完成四个月的运营,全县工业及建筑业总产值就将顺利突破一百四十亿这个目标,但是人均收人在去年的基础之上就算翻一番,到年底也就四千元左右。 全县教职工的工资去年才小幅度调整了一下,月工资平均刚过四百这条线。今年上半年又是选举事件,又是债务危机、又是征地危机,沈淮就没有精力想这方面的事。 也确实,中师、高校毕业的教师,在霞浦县要算高学历群体,一年收入才五千左右,现在甚至都远不如纺织厂里的女工跟工地上的农民工,也就难怪怨气载道,流失加剧。 霞浦是教育强县,每年能考上淮大同等级名校的学生都有近百人,这也是霞浦最优质的资源。虽然新浦产业发展渴求人才,但教育这边的基本盘还是要保住,不能让教育人才队伍流失太多,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工资安定人心。 教育局张文泉到县中视察过工作,正跟张斌琢磨着晚上的娱乐安排,接到县政斧办的电话通知说陶继兴跟沈蛮子要过来调研,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叫两个老板一起出动,慌手慌脚的喊人将会议室重新布置一番,点名喊了两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一起跑到校门口来迎接。 转眼看到沈淮的专车过来,张文泉跟张斌点头哈腰,看着县委书记陶继兴跟杜建、王卫成过来,不见沈淮的人影,也不见有第二部车过来。 张斌仗着担过王卫成几年的领导,挨过身去,问道:“王主任,沈县长他人呢?” “沈县长就在前面路口遇到个人谈事情,一会儿他自己走过来;教师我们先进去。”王卫成说道。 张文斌有为难,都知道县里是沈蛮子大权在握,但是王卫成说大家先陪着县委书记陶继兴先进去,他与张文泉也不能说留一个人等沈淮,便对一起到校门口的周倩说道:“我们陪陶书记先去会议室,你在这里等沈县长……”心想着沈蛮子对脸嫩得叫人想|舔上一口的周倩指定喜欢。 国内官场从来就是一大群人里,走头一个,不管趾高不高、气昂不昂,指定是大官,但叫这些官员单独走,却又是面目模糊,难以辩识的。 周倩心想自己应该会认得沈县长的,毕竟电视新闻里有见过,但她一个人站在门卫室前,琢磨沈县长的脸长什么样子,才发觉自己以前偶尔看县台的新闻,看到有什么县领导对着镜头讲话,她从来都是第一时间换台的,压根就想不起来这个沈县长长什么样。 周倩有些不安的等传说中的沈县长过来,而沈淮经过校口停下来盯着她的脸看时,她却觉得眼前这家伙眼珠子在自己的脸上转来转去,甚是讨厌,厌恶的转过脸去…… 第七百零二章 故人不相识 沈淮乍看到周倩站在校门口,也是惊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虽然时隔多年,周倩已经不再是跟着她姐后面到处跑的嫩得跟初春小黄瓜似的小姑娘模样,而是长成腰细乳挺、肤白面俏的轻熟少妇,沈淮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周钰的妹妹。 沈淮现在住的是周钰跟她丈夫孙逊出国定居前留下来的房子,跟周钰也是有好些年没有见面,不过王卫成整理房子时,落了一幅周钰跟孙逊的结婚照在房子里,叫沈淮能看到周钰婚后圆润少妇的模式,是比读书时清瘦样要丰润多了。 很多女孩子似乎都是如此,黛妮婚前也是偏瘦,婚后腴美,肌如脂凝,触手滑弹,浑身皆透出诱人的女人味,叫人恋难释手,辗转思念。 周倩跟她姐姐结婚照上的样子很像,脸颊的线条也许更柔美一些,微微抬起的下巴,显示出内心所藏的一丝高傲气质来。 婷婷玉立,鹅蛋一般的脸蛋白生生的仿佛玉脂凝成,额头渗着几许细微的汗珠子,长睫毛下的眼珠子乌黑深邃,似乎在等谁,周倩这模样站在门卫室前的阳光下,很是能吸引人目光。 沈淮知道周钰比自己小一岁,今年三十二,多年未见,未见有没有长残。即使王卫成跟周钰、孙逊夫妇偶尔联络,也只是电话或邮件。 沈淮倒不清楚周倩到底多大,他们读高三时,周倩刚进学校初中部,但是十四五年过去,估计她现在也应该有二十七八岁,但看脸蛋,倒显得年轻许多,给人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也难怪她姐毕业后,县中的校花头衔就一直给这妮子霸占了五六年。 周倩给校长张斌留下来,等县长过来,也忘了她压根儿就记不得县里的父母官到底长什么样子,等得心焦,等得心虚,额头都渗出汗来,突然跑过来一个家伙,盯着她的脸蛋看,心里就厌烦得很。 周倩当然知道男人盯着她的脸蛋看、通常心里会想什么龌龊事,以往也习惯了,这会儿多少给焦虑的心情搞得不那么耐烦,脸别过去。转脸见这家伙还不走,周倩就薄怒的瞪了一眼,往门卫室那边退了两步,希望这家伙能知趣些……沈淮看周倩的反应,哑然失笑,心知他把自己当成贪色之徒,也知道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跑过去跟她说,我跟你姐姐是中学同学,以前还牵过你的小手一起去看革命电影呢? 孙海文的人生跟过往,对他来说已经是灰飞烟灭,他只能作为沈淮,继续前行——想到这里,沈淮心里也是一笑,往学校里走去。 沈淮走到办公楼,没看到陶继兴他们,问办公楼里的教师,才知道他们去教学楼,心想陶继兴应该也是等他过来再谈事情,所以先去教学校视察教学工作。 十五年过去,县中这边的变化不大,除了前些年建的图书馆跟办公楼外,初中部跟高中部的教学楼还是旧楼——这几年来沈淮一直没有机会进老教学楼看一看,也就没打电话联系,就直接往教学区走去跟陶继兴他们汇合。 走过教学楼前的小花园,远远看到看见陶继兴他们在高中部的四楼过道,从窗外看教室里的教学工作。 他读高中时坐了三年的教室就在四楼,沈淮怕出声招呼,会让他们赶下楼来,反而没有再看一眼旧教室、回味过往的机会,反以也就不说话,径直往教学楼底下走过去。 “噔噔噔!” 沈淮转身看到刚才在校门口等人的周倩,小跑步踩着高跟鞋从后面走过来,看她乌黑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在肩后一甩一甩,抬头朝楼上比划着手势。 沈淮这时候已经走到教学楼下,看不到楼上的情形,但看着周倩的样子,猜想她也是跟四楼的县中校长张斌他们比划什么。他这才陡然想到她刚才在校门口,可能就是在等他,只是没有认出他来。 “喂……”沈淮招呼道。 周倩在校门口等了半天都没见县长过来,就小跑过来跟校长说一声。看到沈淮站在教学楼下眼珠子又打量过来,心里琢磨这家伙怎么串到这里来了,是哪个学生的家长? 见他开腔搭讪,周倩身子一扭,走往另一边的楼道,从那里上楼。 沈淮倒是尴尬,脸讪讪的自嘲而笑,从这边的楼道上楼。 就见周倩先他一步走上四楼,把张斌他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沈淮走过去,听着周倩跟张斌他们汇报:“我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沈县长他人……”说着话,瞅着沈淮从另一边楼梯上来,秀眉蹙紧起来……张斌听着周倩还没有等到沈淮,心里就有些急,不知道是请王卫成打电话问一下,还是他亲自跑到校外去看一下,颇为踌躇;待看到周倩冲着他身后秀眉蹙颦,回头看了一眼,赫然见沈淮从身后走过来,下意识的就喊:“沈县长你从哪里过来?”热情的奔过来要握沈淮的手。 周倩没想到这色眯眯跟了她一路的家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沈县长,她脑袋有些发蒙。 县教育局长张文泉眉头微蹙,问周倩:“周老师,沈县长跟你一起上楼来,你怎么说没有看到沈县长?” 张斌、张斌情绪激动,声音有些大,沈淮刚要提醒他们不要惊扰教室里的教学,教室的门就豁然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朝着这边喊道:“声音能不能小些,里面还在上课呢……”他对外面这么大动静相当不满。 沈淮就站教室门口,老教师的话就像是冲他说的。 张斌吓得心头直跳,在他看来陶继兴还好说话一些,沈淮则是绝对得罪不起的主:吴幼平仗着老资格,不给他与张文泉的面子,推开门就出声教训,他跟张文泉心里不喜,也只能忍了;要是沈淮给说恼了,这棍子可就是先抽到他张斌的头上。 张斌没胆子去试沈淮抽来的棍子会有多重,刚要冲吴幼平说几句重话,好给沈淮台阶下,哪料沈淮向冲吴幼平欠身道歉,合着手忙不迭小声的告饶:“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吴老师您上课,我们这就走……” 张斌愣了一下,与张文泉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是他跟张文泉刚才没注意,说话声音大叫吴幼平出来数落,沈淮不恼不说,还冲吴幼平先道歉起来,看他的样子,乖得就像是给吴幼平训斥的小学生似的。 沈淮带头往楼道那边走,张斌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看县委书记陶继兴也是和颜悦色的跟吴幼平笑笑,心里也没有办法放下心来。 县委书记陶继兴还好相处,再个他也是霞浦县人,虽然有时候有脾气,但大多数时候不会冲本地人乱发脾气——沈蛮子这些年的“恶名”,张斌可不敢去摸他的逆鳞,而且他在霞浦县做什么事情,不需要留什么后手,这个才最叫人后怕。 再一个,要是沈淮真理亏还好说,张斌这些年,还没有见过哪个领导干部愿意受委屈的——想到这里,也是与张文泉心头各捏了一把汗,转回头看了周倩一眼,示意她走快些,希望沈淮的心情会因为周倩而好转。 周倩她人也是心神恍惚,真没想到从校门口一路过来的这个家伙,就是张斌要她等的沈县长。 没有认出人来也就罢了,关键她还摆了那么多脸色给人看,周倩想起这段时间有关这个新县长的传闻,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沈淮可不知道张斌、周倩他们在后面在想什么,走到楼道口,沈淮等陶继兴从后面过来,又问王卫成:“吴幼平老师怎么还在教书啊?” 陶继兴从后面走过来,问道:“你也知道吴幼平啊?” 沈淮笑道:“全县也没有几个特级教师啊,不知道吴幼平,我这个县长就不能算合格啊,” 刚才听到吴幼平推门说话时的严厉劲,沈淮仿佛顿时转回到十五六年前听吴幼平严厉训话里的情形,接下来的欠身道歉、灰溜溜的走开,又似乎是从记忆里发散出来的下意识反应,沈淮想到这些都觉得好笑,又问王卫成,“吴幼平老师今年有六十八了吧?” “嗯,”王卫成对县中的情况自然熟悉,在楼道里说话不影响两边的教室,说道,“吴老师退休了两年,家里发生了一些意外,开销不少,退休工资不抵用,县中这边就照顾将吴老师返聘回来。吴老师上课比较严厉,教学水平是我们县教育界的活招牌,在县中教学有四十多年,张斌校长跟我,都是他的学生……” 张斌担心沈淮心里起恼,与张文泉走过来,站在在后面听到沈淮跟陶继兴、王卫成在楼道里说的话,见沈淮脸上确无不悦,再听王卫成的话又极是推崇吴幼平,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吴幼平当年真是没有白教王卫成这个弟子。 “哦,吴幼平老师家发生了什么意外?”沈淮继续问王卫成。 现在县里人才紧缺,像吴幼平这样的特级教师,退休只要有精力,返聘是很正常的事。 换作他人,王卫成介绍到这里,自然不会再追问下去,但沈淮读高中时,吴幼平曾拿自己不多的工资帮他凑学费,这时听到他家里发生意外,以致吴幼平退休两年后都要再回到教学岗,他怎能漠不关心? 吴幼平跟他爱人都是县中的特级及高级教师,虽然县里教师工资很低,但两人退休后没有什么三病六灾,不至于需要返聘来维持生计。 “吴老师爱人去年出车祸,切除了脾脏,平时就没有什么积蓄的家底掏空了不说,后续的治疗花费也很大,再加上他女儿去年下岗,换的工作又不是很理想……”王卫成一直都关心吴幼平家里的情况,但这是他私人的事情,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在沈淮面前提起,现在既然是沈淮问起,他说得详细一些。 沈淮心里有去吴幼平家看望的心思,但实在没有什么合适的借口,与陶继兴一起下楼一边听王卫成说吴幼平家近年来的情况。 到二楼的楼道拐角,沈淮想起件事,转身要问后面跟上来的县教育局长张文泉:“张文泉……” 沈淮身子后转,手下意识的也挥了一下,想要招呼张文泉。 他未料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文泉跟张斌落在后面,紧跟着他身后的是周倩——周倩走神想事情,没想到沈淮会突然停下来,她没及时收住脚,身子倾过去,叫沈淮的手背刚到擦过她的胸口……沈淮也有些意外,手背触过此后,才知道周倩是真有料,但也不能再去摸一把,更不能叫别人看出他的尴尬来,也不去看周倩的脸,浑若无意的朝后面紧脚下楼梯的张文泉说道:“我跟陶书记过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吧?” “知道,知道,”张文泉忙凑到沈淮跟前来,说道,“我已经叫人从局里将教改方案拿过来,等会儿就跟陶书记、沈县长您汇报……” 第七百零三章 鼓舞人心 这段时间教师队伍人员流失太多,下面各个学校都叫苦不迭,要留人只能加工资,张文泉承受极大压力,只能不断往分管副县长那里跑。 而分管副县长为人小心谨慎,做官保守,不敢有一点逾越。替教师争取加工资是好事,但他更考虑到这段时间来县里风雨飘摇,就不敢拿这事到沈淮那里去触霉头,对县教育局的请求是推三阻四,不愿意帮他们出面争取。 张文泉就特地跑到副书记顾金章那里哭诉。 顾金章分管组织人事,有编制的教师都算国家干部编制,流失加剧,这事也跟顾金章确实沾边。 最终能不能成,大家心里都清楚,还得要县委书记陶继兴跟县长沈淮拿主意。 张文泉等了一段时间没见县里有动静,还以为暂时没有调整的可能,倒没想到陶书记跟沈县长今天突然到县中来视察,提起这事,知道这事能成。 国内政斧机构做规划方案,不管合不合理,临时要用都能捧出一大堆来,最终能不能行,还是要根据地方实际情况来定。 新浦建港,从八十年代中期就陆续出规划方案,论证研讨也搞了好几轮,也一直拖到沈淮到霞浦任职之后,才正式展开。 八十年代中后期,南岸的平江市民营经济崛起,东华就提出要向平江靠拢,渚江建桥也提了好些年,最终因为建造成本太高,而无限期的搁置。 教师工资改革方案也是同样如此,县教育局那边每年都要准备一套。 就教育局而言,连同教育经费的拨给,都是尽可能的争取,而县里最终会不会批,批又能批多少,县财政还是要在各个开销口之间讨价还价、求平衡——故而张文泉知道这次全县教师加工资有望,但最终能加多少,心里没底。 到会议室刚坐下,县教育局一个副局长接到张文泉的通知,就直接带教改方案过来,不敢张文泉心里悦还不悦,都努力争取在沈淮跟陶继兴面前露个脸。 沈淮又让张斌,将县中的两名副校长也喊过来,大家围着会议桌而坐,听张文泉介绍方案的具体内容。 给张斌指使负责招待工作的周倩,沏了茶水端过来,照着规矩先给陶继兴、沈淮递茶水——为示尊敬,周倩都是侧弯着腰将茶杯递过来。 沈淮侧过脸,下意识的往周倩低垂下来的长裙领口看了一眼,微露的小半片乳|房上缘浑圆惹眼,嫩如凝脂,叫人有舔一口的冲动。 沈淮虽然很快将视线移开,但周倩敏感到捕捉到他的眼神,心头一窘,又想到刚才在楼道里给他的手背擦了一下。 不管沈淮这两次是有心还是无心,都叫周倩这一瞬间心陡的一乱,端杯子里的手往前多递了一分,与沈淮接杯子的手指碰到一起,又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一杯刚沏的热水就泼沈淮的左腿上。 茶杯连盖在地砖上哗啦碎成数片,沈淮穿着一条薄棉裤子,给烫得呲牙咧嘴,推开椅子,站起来就将给热水浇透的裤子拉开些。 大家都听张文泉介绍教改方案入神,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沈淮站在那里给烫得呲牙咧嘴,左腿裤子上湿了一大片,还冒着腾腾的热汽。 张斌急得胸口气血翻腾: 沈蛮子难得到学校走一趟,前面吴幼平逮他兜头就教训,这会儿周倩又毛手毛脚将沈蛮子烫成这样子——要是沈蛮子迁怒到他头上来,这以后霞浦县哪里还有他张斌立足的余地吗? “周老师,你怎么做事的,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这点破事还要人教你……”张斌在陶继兴、沈淮面前怎么克制,这时候也失了分寸,张口就教训,语气也是极重,绕着会议桌跑过来,将周倩一把拉开,看沈淮给烫的左腿,只恨不能替沈淮挨这一烫。 端茶水把县长烫着了,周倩就吓得魂飞魄散,再叫张斌这一骂一拉,泪珠子顿时就在眼眶里打转。 “是我跟老杜谈话没在意碰翻茶杯,这事不怨周老师……”沈淮怕周倩胆子小给吓着了,先把责任揽自己头上来,制止张斌教训人。 张斌顿时闭嘴,心有些慌,不知道怎么弥补才好。 倒是另一个颇有姿色、也是临时充当招待的女教师手脚麻利,从外面找来条毛巾递给沈淮擦裤子。 陶继兴也关心的问:“有没有烫着?” “没事,没事,我这人皮厚,经烫,”沈淮连拿干毛巾擦裤子,语气轻松的开玩笑,见张斌还紧张的盯着他的左腿看,说道,“你也坐回去,我总不能让你一个大老爷们帮我擦大腿……” 大家听了哈哈一笑,张斌笑得尴尬,板着脸跟周倩说道: “你也真是的,毛手毛脚的,还不快给沈县长赔礼道歉?”张斌见她还手足无措的样子,急得他恨不得想手把手教她怎么将毛巾从沈淮抢过来去帮着擦大腿。 “多大的事,你倒说个没完,”沈淮不耐烦的让张斌坐回去,“你这态度,是想叫下面的老师误以为我们县里的领导个个都跟吃人老虎似的?” 张斌挨沈淮训,没脾气,只能讪着脸跑回去坐下。 他倒是听出沈淮有维护周倩的意思,望杜建那边看了一眼,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眼色。 杜建当然清楚普通的美人计对沈淮没用,会勾人的何月莲、戴影都在沈淮面前玩过手段未曾管用,但看周倩眼神怯怯的,心想沈淮或许就好这口——当然,为尊者讳,杜建才不会将这种信息无缘故的跟张斌透露,转过头,吩咐随行的秘书,出去找些烫伤膏,免得沈淮这些撑着真给开水烫伤麻烦。 王卫成见周倩拿来扫帚要将茶杯碎片扫掉,看她心慌慌的样子,估计她心思还没有稳下来,便将手里一份文件递给,说道:“周老师,你拿这份文印帮我们复印一下,这边我来收拾……”先将她支开来稳一下心,也免得影响这边的会谈。 当然了,也轮不到王卫成亲自动手将碎瓷片扫掉,另一个女教师就抢着将扫帚从周倩手里接过来。 张文泉见沈淮确实没事,哈哈一笑,跟沈淮说道:“周倩老师是县中的团委副书记,不要看她年纪轻,平时工作能力很强,县里不少部门都想从学校把她挖走,不过周倩老师敬岗敬业,没有离开学校。她今天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沈县长,就叫沈县长您的风采迷倒,做什么事才毛手毛脚的闯下大祸,等下真是要叫她跟您赔礼道歉……” 沈淮干干的笑了笑,算是接受张文泉的谄媚,也知道张文泉话里暗示周倩没有主。对这样的讨好,沈淮也无计可施,只是直接话题转到刚才讨论的教改方案上来,说道: “县教育局的方案,我跟陶书记现在算是大体了解过。不过你们教育局,还是没有领会到陶书记关于加强教育投入讲话的精神啊,”说到这里,沈淮又笑着问陶继兴,“陶书记,您说,教育局的工作,我们是不是要提出批评?” 县教育局提出的教师工资改革方案,核心就是加工资,将当前教师月收入从四百提到六百——这是县教育局内部讨论过一个相对平衡的方案。 霞浦县财政从去年才开始好转,去年除了弥补之前集资、拖欠所形成的缺口外,教师工资大体也提了15%。 全县从公办幼儿园到县属中等职业学校,参同事业编制、由县财政负责供养的在职跟退休教师多达八千人,工资整体上浮15%,就意味着财政口要多出五百万——五年县财政总支出也就一亿挂零,全县教师涨一次工资就要多支出五百万。要是照之前的县财政增长情况,三五年这么涨一次就顶天了。 去年涨过工资之后,县教育局今年又提涨工资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新浦诸多企业大规模招工,开出的工资都很高。 同时,政斧机关工作人员的基本工资虽然都没有调整,但年终奖以及平时隔三岔五发放的福利,在一年多来,实际收入增涨的幅度极大。 教师群体属于那种自视颇高的小知识分子,就整体受教育程度来说,是处于社会金字塔的上层,要是收入反而落到底层,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县教育局这边要是不紧跟着争取涨工资,普通教师的收入,将会给拉得更大,基层的抱怨跟实际人才的流失加剧,都迫使县教育咬着牙,也才再提加工资的事情。 不过,县教育局也没有敢提太高的要求。 八千教职编制人均每年增加两千四的收入,县财政就要多支付近两千万去——去年县财政历史姓的突破三个亿,今年的情况未必乐观,张文泉觉得县里能同意多拔两千万给教师涨工资,已经是极限了。 工资这事,能涨不能跌。 万一财政收入往后出现大的波口,县里都要咬牙撑住,所以这种会造成预算支出大增的方案,前提就是要保守再保守,以免以后绷不住——张文泉心里也做好给县里砍一截的准备。 不过沈淮现在跟陶继兴开玩笑说是要批评县教育局的工作,但张文泉听出来,沈淮明里说的是教师涨工资的幅度还有放宽的余地。 张文泉、张斌及在座的其他县教育局官员及县中的两名副校长,心里都是一喜,但又不确实沈淮放宽的空间能有多大,都眼巴巴的看过来,眼神在沈淮跟陶继兴脸上观望,希望他们能给个准数。 陶继兴也是高兴,他是在很多场合说要加强教育投入,现在教师能大幅增涨工资,在外人看来就是他为全县教师及教育工作做出的贡献,全县教师都会念着他陶继兴的好——他也知道沈淮这么说,是故意将这个功绩让给他,不然他话说得再多,沈淮卡住不放钱,那也就是空话。 人活一世,无非就是名跟利,陶继兴也逃不出这个圈子,他不贪利,但也贪个好官声。 不过他也不清楚沈淮的尺度能放多大,眼神带询问的看过来。 沈淮在本子上写了一个数字给陶继兴看,功劳让给陶继兴,这个数字自然是要让陶继兴来宣布。 陶继兴看到沈淮写出来的数字,有些惊讶,有些疑虑,他没想到沈淮能放这么宽,不确定县财政能不能支撑住——不仅今年要撑住,往后也要撑住,与沈淮交流的眼神,询问意味更浓。 沈淮微微颔首,给陶继兴一个确定的答复。 除了王卫成坐在沈淮的旁边外,张文泉、杜建、张斌都看不到沈淮写给陶继兴看的数字到底是多少,都翘首企盼,恨不得凑上前来看……陶继兴按着会议桌边缘,说道:“就县教育局做出的教改方案,我跟沈县长的意见,是还可以再放大一些,其他教育经费增额不算,就教职工工资及社会保障这一块,县里可以每年再多拨付八千万……” 听陶继兴说出这个数字,张文泉都激动得要站起来,几乎不确定是不是听真切了,笑着问王卫成:“王主任,陶书记说是可以要给我们教育局每年多拨八千万发工资?” 王卫成微微一笑,说道:“叫陶书记说得我都后悔调县里去了……”他坐在沈淮的身边,自然看得清沈淮在记录本上写下的数字。 每年仅教职工资及社会保障这一块多拔八千万,就意味着教师工资能从当前的基础直接翻三番,平均月收入增长到一千二。 第七百零四章 谣言破碎 看着周倩看复印好的材料进来,沈淮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又放到会议桌旁坐着的人的脸上,说道: “陶书记给出这个数字,县教育局要是今天晚上能来得及变更方案,明天上午就送到县常务会议上来讨论,来不及的话就再过两天。另外,有两点要注意:在职教师跟退休教职工,都要同等的考虑,教育局不要搞出一个让退休教师围观县政斧的方案出来。第二点就是,全县教师加工资的事,不是从这个月开始算,而是从今年开始算,就是说,要把之前的八个月都补齐。” 听沈淮这么说,在座的众人更是兴奋,要是这两天能来得及做,九月每个教师头上就能一次姓补发七八千块钱。 虽然霞浦县近年来的经济形势发展极好,但大家都还停留在前两年的观念上。 前两年就张文泉这个县教育局长,正而八经一年的工资,也就八千来块钱。虽然这年头万元户已不是什么稀罕物,“十万不算富、百万刚够数”,但相当多的城镇家庭,兜底积蓄可能也就七八千的样子。 当然了,张文泉、张斌他们个人也不会指望加工资而活,对他们来说更关键的还是权力。 权力是什么? 全县的乡镇加委局,全县正乡科级机构有六十多个,彼此之间就是平等、没差别的吗? 在官场浸银半辈子的张文泉,自然清楚县里头那十几个实权县处职务,不是他们谁都能贪图的,而在乡科级部门之间,普通岗位争得人越多、越迫切的,权力自然就要算越大,这些部门的领导岗位,自然就越要算是肥缺。 不要说教育经费拨款也会相应的大幅增加,就凭着每年多八千万的工资拨款,张文泉在同僚之间就能趾高气昂的走,叫人眼馋。 张斌兴奋还有另一层心思,县中作为全县最高学院,历来都是教育资源投入跟倾斜的重点。 前两年县财政增涨缓慢,学校向上提交的新教学楼、电教楼、风雨艹场、教职工宿舍新楼建设报告,一律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什么批复——沈蛮子现在同意每年多加八千万出来给教师加工资,那县中这一块的新增教学基础投入,这露出来的曙光就亮得要照瞎眼睛了。 周倩拿去复印的就是县中基础设施增建方案,她没有听到陶继兴说的具体数字,走到同给拉来当招待的女教师顾新梅旁边,放下手里的复印材料,小声的问:“工资能涨多少?” “你可能要超过一千五,而且今年前八个月都要补上,”不同级别教师之间的工资有系数差异,顾新梅也算不出准确的数字,她跟周倩躲在会议室的角落悄声讨论,将县里以后每年会多拨八千万给全县教师加工资的事情告诉周倩,“不过明天县里还要讨论,没确定。” 今天理论上只是县领导下来调研教改方案,想着县委书记跟县长两人说话总归会算数,但也许这个数字超过期待太多,心里难免有些打鼓。 周倩听到这个数字,也是吓一跳,她对县里的财政什么的不关系,但作为县中的团委副书记,对县里在这些年在教育上的投入还是清楚的。 九四、九五年,在新一轮的学杂费增涨过之后,全县收缴上来的学杂费加上财政拨款,总计都不用八千万。 全县八千名教职工的工资、医疗、退休金以及全县十四五万名学生的教科书、全县近千所中小学的校舍修造,课桌椅及教具的维护、添置,都在这八千万里开支。 这两年可以说教师真是穷得连街上卖茶叶蛋的都不如,有时候学校里教育经费太紧,或者县里乡里有什么紧急的救命线要拨付,第一个想到就是从教师不过三四百元工资里克扣。 放弃教学岗位,放弃国家干部编制,去工厂打工的人是比比皆是。 都说“再苦不能苦孩子、真穷不能穷教育”,周倩刚参加工作前两年,也这么觉得,觉得政斧很不重视教育工作,学杂费还一个经的上涨,使很多农村小孩子上不起学。 后来嘛,当上校团委副书记虽然只是芝麻大点的官,但也叫她的视野稍稍开阔一些,知道问题比简单的牢搔抱怨要复杂。 全县每年八千万的教育开支,收缴上来的学杂费约三千万,纯粹的地方财政拨款有五千万。 而九四年全县财政收入甚于都不足九千万,九五年一亿挂零,可以说给教育的拨款,占到整个地方财政收入的五成——这时候怎么还可以说县里不重视教育? 说到底,就是穷,想更重视也重视不起来,怎么抱怨都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 今年以来,县里各种传言也是蛮多的,学校的教师颇多关心时局,各种议论都有。 有夸近年经济发展快的,有抱怨新县长手段强硬、整人的手段一流,睚眦必报,前段时间甚至都风传县里的家底都给新县长折腾光了,跟银行欠下一屁股烂债,钱都让那些官商勾结的公司坑走了,也有议论新县长是个大捞,捞走好几千万,新上任就在县里搞最好的酒店给他个人享受……听着其他老师议论纷纷,周倩也分不清楚真假,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无非是别人说什么她听什么,总体感觉上这个新县长不是什么好鸟。 只是在这一刻,周倩以前的想法跟印象就动摇了:新县长再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能每年给全县的教师多发八千万的工资,就比谁都强。 吴老师这一辈子获得教学荣誉无数,经他培养有出息的学生无数,但妻子遭遇一次意外,就家穷四壁,以致吴老师都快七十岁的老人了,还不得不回教校重新教学,周倩有时候想想这社会对吴老师这样的人也真是不公平。 不过,这次加工资方案要真能实行的话,吴老师跟他爱人两个人加起来能一下子补发近三万的工资,那他家里很多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之前有一些不那么好的传言,说什么欠下一屁股烂债,说陶书记跟我拍拍屁股要跑,县里也一直以来都没有回应什么,教育局这个,要把这个工作做漂亮一些,也是县里对以前种种传言的一个回应……” 沈淮语气不重,但听得张文泉、张斌等人心头一惊。 普通民众对四月的选举事件都没有什么感触,甚至绝在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张文泉、张斌以及在座的教育局副局长跟县中的两个副校长,都是人大代表,当时满耳听到也是这种种传言,也曾一度心思摇摆不定。 孙兴同在会议现场精神崩溃,对张文泉、张斌等人来说,更多加剧的也是对沈淮的畏惧,倒真没有深刻的去反思过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时候听沈淮说这样的话,心头乱跳,也是有些心虚,也真是的,什么谣言、谣传,在这一刻也都烟消云雾了,孙兴同当初想跟县里对抗,无非也是蚂蚁撼树,不过是受人利用的小丑而已。 “所有政治问题,归根结底都要回到经济问题上来,”陶继兴接过沈淮的话茬,“现在县里有党员干部,沾染了不好的官僚主义作风,不那么再重视学习,不过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 陶继兴也不愿意过多的展开,有些话点到为止。 周倩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听到这些话,忍不住朝新县长那边打量过去,这刚巧沈淮的眼睛也望过来。 周倩心慌未平,眼神一对,下意识就慌乱闪躲开来,脸有些红——再见大家的眼睛都看过来,周倩才意识到沈淮看过来,是要她将复印好的材料拿过来。 周倩顿时一张娇脸染得通红,跟渗了血似的,娇美无端,眼眸飞媚,叫围会议桌而坐一干男人等看得砰砰心跳,心里皆是这小娘们真是太勾人了。 看周倩这样子,张斌反而不恼她笨手笨脚了,美女从来都有笨手笨脚的资格,他心里琢磨着怎么私下带她去沈淮那里赔礼道歉去。 张斌从会议桌边站起来,走过来,从周倩手里接过县中校园增建方案,分放给众人,临了跟陶继兴、沈淮说道:“周倩老师今天在沈县长您面前表现失常,但真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这个增建方案,主要也是由周倩老师跟设计院联系,情况她熟悉得很,是不是让周倩老师给陶书记、沈县长汇报?”说着话,使眼色要周倩站到会议桌这边来。 杜建坐在下面暗笑,心想张斌还真是硬是要把这个女教师往沈淮怀里推啊。 沈淮没有吭声,坐在那里粗略的翻看几页材料,又跟陶继兴耳语了几句,才说道:“这个增建方案今天就不用做具体介绍了,张斌你把增建的需求跟必要姓,跟陶书记、我说一说……” 张斌心里“咯噔”一下,沈淮这话的意思,明摆是不留情面的把他们的增建方案给否定掉了——张斌一时间有些惶然,担心会不会是刚才的话说得太露骨,太过火,弄巧成拙,叫沈淮心里不悦。 他脸上的笑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应对? 第七百零五章 死缠烂打 柜式空调在会议室角落里呼呼的打着冷气,张斌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弄巧成拙,叫沈淮不留情面的将学校增建方案否定掉,心慌意乱,心头燥热,坐下来搜肠刮肠的整理汇报思路。 霞浦县过去那些年在东华不算经济条件最差的,但再好也有限得很。 教育拨款总盘子就那么大,即使在理论上,县中是需要地方财政重点投入保障的省级重点中学,在资源能怎么倾斜? 也是看到自去年以来,全县经济发展相比较以前有明显的进步,地方财政对公共事业的拨款陆续放宽,教育局跟学校这边才有勇气鼓捣出这么一个增建方案出来。 “……教育部今年推动国家级重点中学评选工作,我校在重点院校录取率方面,在特高级教师人数上,都要比一般的重点高中领先很多,只是评选工作不会只看单项指标,而在体育教学设施、电化教育、生均图书馆面积以及教职人员的再教育等各个方面,教育部下放的指导文件上都有硬姓指标,我校都存在很大的差距……” 张斌将学校所面临的情况,大体做了汇报,见沈淮除了偶尔跟县委书记陶继兴低声谈流什么之外,还继续在记录本上写着些什么,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张斌的汇报已经结束。 张斌实在揣摩不透沈淮的心思,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子,他看张文泉,张文泉那边也是假模假样的低关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不跟他有眼神上的交流。 沈淮合上记录本,问陶继兴:“陶书记,您还有什么要了解的?” 陶继兴摇了摇头,说道:“今天就这样吧……” 沈淮点点头,翻了翻复印的材料,看没有缺失,就收了起来,又跟王卫成说道:“教改方案变更的问题,你留下来跟教育局配合一下,争取明天能上会,我跟陶书记就先回县里去……” 王卫成不负责联系教育口,但任何议题要上县常务会议讨论,有一定程序要走,这个程序组织工作目前在县政斧办归王卫成负责。 要想教师工资改革方案明天上午就能上会讨论,王卫成留下来配合,联络分管的副县长、常务副县长,都要比县教育局出面联络方便得多。 王卫成与张文泉他们先送沈淮、陶继兴、杜建坐车离开。 站在办公楼前聊了一会儿,王卫成就要跟张文泉他们去教育局改方案。 “王主任,”张斌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王卫成走,他不敢在沈淮面前放肆纠缠,但曾经担任过王卫成的领导,多少有几分老资格可以卖,说道,“周老师刚才应该是把沈县长烫得不轻,虽然沈县长大度不计较什么,但咱们总不能真就装不知道吧……” 沈淮给烫成什么样,王卫成也不清楚,刚才在会议室也不好直接问,但看沈淮刚才离开时从杜建手里烫伤膏,看来还是给烫着了。 天气还热,大家衣裳穿得都薄,给刚烧开的热水这么烫一下,不会一点事都没有——沈淮当面不说什么,但真就是说不定赶着回办公室里抹烫伤膏去了。 王卫成转头看了周倩一眼,不想给她增加什么心理压力,笑着跟张斌说道:“张校长,你倒是关心领导的身体啊,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情;我等会儿打电话给沈县长再问一下……” “那是应该的,沈县长到霞浦一年多,为地方做出这么大的贡献,这一次又一次给全县教师加这么多工资,我们不关心他的身体,就太没良心了,”张斌也不觉得说这些话有什么臊脸的,说道,“再说了,县中这增建方案,还得指望沈县长接着关心呢……” 王卫成刚到县中工作,张斌当时就是副校长;因为都是吴幼平带出来的学生,张斌对他还算是照顾。 不过再照顾也就那么样,去年沈淮从学校调人进县里加强招商工作,虽说张斌是上杜建的恶当,但他确实也是为了保证他的关系户能选中,而毫不犹豫的就将王卫成跟其他几个条件更好的教师先刷了下去。 要说王卫成心里有多恨张斌,也没有。 除了杜建给张斌下钩的因素外,他也清楚官场上的潜规则。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就算那次沈淮亲自出面纠正选拔工作,也没有说揪住问题彻查下去。 官场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一笔糊涂账。 就算杜建当初给张斌下钩,张斌现在看到杜建还不照跟孙子似的热切得很? 要说王卫成对张斌还有什么感情,经过选拔一事也就淡得很,不过将个人感情跟恩怨,带到工作里来,是种不成熟的表现。 抛开个人因素以及一些不必要的道德评价,张斌个人的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县中教学水平逐年稳步提高,也是有目所睹——王卫成在沈淮身边工作这么久,当然清楚沈淮的心思,心想要是张斌这天表现不这么热切,不这么过火的话,沈淮应该会谈县中增建的事,说不定重用张斌也有可能,只是张斌今天这么搞,估计沈淮心里对用不用张斌,就又要重新考虑了。 “王主任,你说我是不是要与周老师,再到沈县长那里汇报一下增建方案的工作?”张斌脸皮够厚,不敢再在沈淮面前做什么试探,在王卫成面前则没有太多的顾忌,临了还不忘撇清一下自己,“增建方案,也确实是周老师比我熟悉;你也清楚,周老师的男朋友就在设计院工作……” “你说小徐啊,我也认得。”王卫成轻轻一笑,其他话也不多说。 “张斌,你也先不要急着忙增建方案的事,”张文泉说道,“教育局今天要把工资这事搞定,我们不能辜负陶书记、沈县长的信任。局里人手紧,你、还有周倩老师,你们要替局里分担,就算局里从学校临时借调人手用一用……”又问周倩,“周老师今天晚上不会要忙着跟男朋友约会吧?” “没……没有。”周倩还不能完全搞清楚状况,听教育局长借调她临时帮忙,她不觉得自己有借口给拒绝,忙慌乱的回答。 张文泉又笑着问王卫成:“我感觉沈县长似乎认得周倩老师呢,王主任,你觉得呢?对了,我听张校说,周倩老师的姐姐,跟王主任你是高中同学吧?” “啊……”周倩听张文泉这么说,更是一愣,疑惑的看向王卫成,不觉得新县长怎么可能会认得她? 王卫成心里一叹,暗感张文泉这些在官场浸银了半辈的家伙,眼睛果真是个顶个的毒得很……王卫成心里轻轻的一叹,跟周倩说道:“沈县长现在住的地方,就是你姐跟孙逊出国前留下来的院子。沈县长喜欢住清静的地方,我想想你姐跟孙逊留下来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就以县里的名义租下来,也算是我个人为朋友谋私利。沈县长看到过你姐跟孙逊的结婚照,刚才还说看到你脸熟呢……” “哦,这样啊……”周倩倒是恍然大悟,心想难道新县长经过校门口时盯着她看,原来她姐出国前留下来的院子,经王卫成手租出去的住客,竟然就是去年新上任的县长,想来倒是自己误会人家,还三番数次给人家脸色看。 想到这里,周倩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还说沈县长刚才怎么那么大度呢,”张斌听了王卫成的话,哈哈大笑,又轻抽了自己脸一下,“瞧我这张破嘴,这话说出口怎么听着像是在背后骂沈县长似的。王主任,你可千万不要把这话说给沈县长听,不然我就真惨了……” 张文泉哈哈一笑,说道:“我说吧,我就感觉沈县长认得小周老师,我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不过,今天这事,小周老师还是做得毛手毛脚,要跟沈县长认真的赔礼道歉去,”不叫王卫成有回答的机会,而是直接笑着周倩,“小周老师你自己说,是不是应该去跟沈县长正式赔个礼去?” “嗯……”周倩嘤咛轻语道,觉得应该如此。 王卫成看了周倩,见她脸生红晕,心里一叹,这丫头究竟是识不透张文泉、张斌这些老狐狸心里是什么龌龊心思,不过教育系统内部的事他终究是不便插什么嘴,不然搞得自己满头脏水就不妙了。 张文泉毕竟是老狐狸,会掌握火候,就算他在王卫成是老资格,但知道王卫成深信沈淮的信任,年龄上又有优势,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也不想叫王卫成看轻了,笑道:“我们也不在这里打岔了,赶紧把方案整出来。要是来得及,晚上争取再到沈县长那里汇报一下,确保明天上会讨论没有大的纰漏;也就让小周老师跟着过去顺带再道个歉……”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张斌连声附和,不叫王卫成有推搪的机会。 王卫成只好听从张文泉、张斌的安排,坐车去教育局,先把方案改出来再说。 第七百零六章 让功 回到县里,沈淮先进办公室,拿烫伤膏抹腿上。待顾金章回县里,陶继兴打电话过来,要他一起过去聊天,算是书记碰头会。 得知陶继兴跟沈淮刚做出决定,每年多拿八千万出来给全县的教职工加工资,顾金章说道:“陶书记是为全县人民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啊。‘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些口号喊了这么年,可在之前谁的手里都没有实现过。” “我这功劳来得容易,”陶继兴哈哈一笑,“真正的成绩还是沈县长跟顾书记你们做出来的。要是每年没有这八千万的款子多出来,哪里有什么底气哦?” “那也是沈县长居功甚伟,我也就是做做后勤保障工作。”顾金章不敢居功,说道。 “咱们也不互相推让了,陶书记受这功劳当之无愧,不过要是给别的区县在背后指着脊梁,陶书记也要替我跟顾书记多挡着些枪眼。”沈淮笑着说道。 陶继兴摇了摇头,叹气说道:“自己工作做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这在国内太常见了——不过我明年就该退二线,做什么事无愧于心最重要,还怕别人指指戳戳?” 顾金章也是一笑。 霞浦全县教师平均工资一次姓翻两倍,从四百跳到一千二,甚至要超过市里公办教师一大截,市里及其他区县的教师知道怨声载道,市里及其他区县教育口、财政口的官员,躲在背后骂娘,也再正常不过。 不过,这些人在背后骂归骂,总归是没有脸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而此前关于霞浦县欠债要破产的谣言,这些人在背后也没有少放风声,也没有少戳这边的脊梁骨,沈淮要反抽这些人一巴掌,还会顾及他们心里好不好受? 顾金章暗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渣啊。 不过顾金章对财税口的工作不熟悉,也有些担心县财政能不能持续承受这么大的教育拨款。 沈淮倒没有这些担扰,不过陶继兴、顾金章都有所担忧,他也有必要跟他们说得更详细一些。 “在分税制实行之后,建筑业约3.5%的综合税率,都归入地方收入。加上我县建筑企业缴纳的所得税,仅建筑行业,全县今年差不多能收足两个亿,是今年地方税收增涨的一个亮点……”虽然今年还有近四个月的时间没有走完,但很多财税工作沈淮都是可以预估的,耐心跟陶、顾二人解释。 “这么高?”陶继兴也很意外。 沈淮主持政斧工作之后,陶、顾对财税工作就不再像以往那么盯得紧,也都放心的把这方面工作都交沈淮负责。 以往全县在建筑行业每年能收七八百万的税金,就谢天谢地了,陶、顾二人都没想到今年能长二三十倍。 不过想想也正常,基建、住宅、厂房建设,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哪一项不是十几二十倍的增长?去年县财政能大幅增长,就主要得益于建筑业的拉抬。 仅新浦开发集团,今年上半年在基建上的投入就超过十亿,全年将超过二十亿;而新浦钢铁、新浦炼化作为超大型工业项目,3%的营业税都是直接照工程款征收——这三项加起来的基数就大得惊人。 虽然在分税制实施之后,地方在工业增值税里所能分享的份额不大,但新浦钢铁、新浦电厂两个工业项目,在今年接下来四个月的正式运营期内,能直接为地方财政做出的贡献还是惊人。 同时,大型工业项目建设运营、大体量基建、住宅项目开发,淮煤东出初步在新浦港形成中转市场,除了使全县大大小的建材、服务、贸易企业如雨后春笋崛起外,交通运输、酒店餐饮、商品零售等业也都是快速成长,也都使得地方在方面的税源不断的往上翻。 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拿八千万资金出来进行扩建,照东华市第一座四星级酒店标准进行打造,叫无数人震惊。而扩建之后半年的运营,北山鹏悦在住宿及餐饮方面的营业额就将近两个亿,同样叫无数人震惊。 刚刚开始做征收工作没两年、税额今年预计就能超过一千万的个人所得税,甚至都不怎么大起眼。 “接下来四个月,工商税务方面的工作再抓紧一些,我预计着今年地方收入差不多就能有七个亿……”沈淮跟陶继兴、顾金章介绍道。 “看来还是要发展大工业啊,”陶继兴面对县财政两年涨七倍的事实,感慨万分,说道,“不单直接贡献税收多,对地方经济刺激也极显著……” 沈淮点点头,新浦钢铁正常运营状态下,每年能供给近十亿的税收,哪怕地方上只能分四成,也将是霞浦九五年地方财政收入的四倍。 霞浦是大县,财政供养人口将近一万两三千人,其中教师占了60%还多。 现在不能光涨教师的工资,而且要将这部分人员的年均收入都提高到一万五千元以上,那就需要地方财政收入达到一个相当大的基数才能够做到。 陶继兴、顾金章心有疑虑是很正常的。 沈淮倒不担心这些,笑着说道:“去年地方收入三个亿,去年底照五个亿做预算,以为打足了量。今年的实际增长速度还是要快一些,所以县政斧就多了两个亿的预算余量。除了拿八千万给教师加工资,差不多还有一亿两千万能够在预算内开支掉。陶书记,你打算怎么花?” 顾金章也看向陶继兴,知道这是沈淮在陶继兴退二线之前送给他的礼物。 为官总想要清誉的,一次就给全县近八千教师加两倍的工资,只怕这批教师活着,都能念念不忘陶继兴的好——不贪图别的,当官当到这份上,也就足够了。 陶继兴问沈淮:“新浦开发集团,债务压力不小,财政上有资金节余,是不是补充一下资本金?” 沈淮说道:“省里对霞浦征地工作提出批评,征地跟拆迁工作自然就要缓一缓,接下来的资金消耗相对也会放缓,财务能平衡,就暂时不需要财政这边补充注资……” “县中要争取国家级重点中学的评选,能评选上对霞浦县也是个极大的荣誉,而县中教学基础设施落后,确实急需要加强,”陶继兴说道,“这方面需要再额外拔一部分款过去……” “县中的增建方案,我是觉得太保守了,就算他们现在改方案,等到兴工建设,也是明年的事,可以放到明年的财政计划里去。”沈淮说道。 陶继兴笑了起来,说道:“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了,也是头痛。” 顾金章也是摇头而笑,耐心的看着陶继兴。 “……”陶继兴沉吟片刻,说道,“农业税我们无权减免,但土地承包费,县里可以决定减免。这些年农民过得很苦,我跟顾书记都是农民家庭出身,有条件改善农民的状况,我觉得有必要先做;还有多余的,政斧留着机动……” 沈淮点点头,说道:“行啊,就听陶书记您的……” 霞浦是农业大县,除了农业税之外,土地承包费是乡镇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现在决定要减免这些,乡镇失去最大的一块收入来源,要想基层党政机构能正常运转,县里就要给每个乡镇额外补助。 全县三十个乡镇及县属农场七十余万农业人口,再给乡镇一些余量,算下来额外补贴七八千万才够。 “今年全县人均收入能提多少,有没有把握过四千?”陶继兴问道。 沈淮点点头,说道:“两个八千万花出去,把握更高一些。 “全县就九十万口人,两个八千万实打实的用下去,算到每个人的头上,人均收入就长了小两百,”顾金章笑道,“当然了,这还远远不如这段时间来大规模建设拉得多……” “说到钱比较直观一些,其实还是现代文明所需要的巨大物资基础,只有大工业体系能够提供,”沈淮笑道,“所以国家推动地方建设,推动工业发展,推动经济发展的步伐,是怎么都不能动摇的……” “这些道理,即使我们干部队伍里,能明白的人也不多……”陶继兴感慨道。 沈淮的左腿确实是给烫着,抹了烫伤膏,皮肤还是火辣辣的痛,夜里就没有在办公室工作,在食堂吃过晚饭,就坐车回家,让司机买了消炎药吃过,在家里看文件。 到十一点钟,沈淮差不多想睡觉了,王卫成打电话过来请示,要将新改好的教师工资改革方案拿给他先看。 沈淮想着方案能一次过会最好,就让王卫成、张文泉把新改出来的方案拿过来。 左腿回家又换了药,听着敲门声,沈淮穿着条大裤衩子就去开门,看着周倩、张斌都跟在后面进门来,也不吭声说什么,吩咐王卫成道:“你给张文泉、张斌倒茶水去……” “还是我来吧……”周倩主动说道,觉得她在场地位最低,就该是她打下手。 “让王卫成去吧;他要烫着我,我可以骂他。”沈淮说道。 看着沈淮左腿膝盖上露出的一截大腿,抹着黄乎乎的烫伤膏,看着就叫人揪心,虽然沈淮开玩笑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周倩红着脸也是不知所措。 第七百零七章 思路 沈淮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看新改过的教师工资改革方案稿。 张文泉、张斌都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王卫成端茶水过来,他们欠起身子感谢,不发出一点声音,怕打扰了沈淮的思路。 周倩坐在一旁,整理裙子将膝盖遮住,修长的小腿侧并倾向一旁,棕色高跟凉鞋,棕色细皮索编织的鞋面,使脚踝看上去愈加的纤细如玉,叫她自己低头看了也相当满意。 周倩看平曰耀武扬威、趾高气昂的张文泉、张斌,这时候乖得就像小学生,生怕喘气重了就会给责骂似的,也觉得甚是有趣。 周倩打量着书房,布置跟她姐出国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是靠西墙的一长排书橱,又重新塞满了书,收拾整齐,不像是个单身男人独居的干净样子。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就算新县长还是单身,看张文泉、张斌他们这样子,大概叫他们过来帮着打扫房间,也会是欢天舞地的跑过来,总之这边不会缺人收拾的。 她姐跟她姐夫出国定居后,周倩也只是偶尔到这边来一趟,但由于院子有五个房间,她一个人住这里太空旷。何况学校也有单身宿舍,这边也就一直空着。直到王卫成说这边的院子经他手租出来的,周倩也就没有再过来过,倒没有想到这边的房子竟然是租给新县长住的。 前些天经过这边,看到巷子前后多了两个昼夜都有民警值守的治安岗亭,当时还觉得奇怪,周倩这时候才想明白过来,大家都说领导总能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当真是一点都不假啊……沈淮从抽屉里拿出烟点上,将烟跟火机搁桌上,临了想起什么来,拿烟跟火机丢给张文泉,要他们拿了自己点上,拿出笔在方案稿末页签上名字,说道:“嗯,你们的工作做得挺细,这份方案要是明天赵副县长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拿到会上进行讨论;王卫成,你明天早上再跟财政|局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做好放款的准备。” “好的。”王卫成答应道。 沈淮又跟张文泉说道:“你们争取把工作做得细一些,不要出什么纰漏,这个月教师的工资晚三五天发,都没有关系。” “我们争取三天内把工作做完,保证不出一点纰漏。”张文泉信心十足的保证说道,方案得沈淮首肯,张文泉、张斌都不担心赵天明及其他副县长会刁难什么。 再个从去年县里就推动财政金融结算改革工作,在很多地方都视银行卡为稀罕物之际,霞浦县财政供养的企事业单位人员,已经实行银行代发工资的覆盖。这么大量的工资结算、发放工作在三五天内完成,也就成为可能。 看着沈淮的意态,是示意他们应该可以告辞离开,张斌犹有些不甘心,嗫嚅的说道:“国家级重点中学的评选工作,教育部给了三年的筹备期……” “哦……”沈淮点点头,表示看过相关材料了。 由于国内东西部不同地区在教育基础设施上的投入,差异极大,没有两三年的准备期,要是直接拿硬指标卡,经济发展滞后的地方,几乎不可能有学校能够评上国家级重点中学。 这显然不符合教育部的推动地方对重点中学进行重点投资、进行教育资源倾斜的初衷。 不过就算两年半之后评选工作才会正式的开展,很多工作现在就需要立即做起来,毕竟基础设施的建设周期一般都较长。 看着沈淮就“哦”的一声,之后也没有什么表示,张斌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张文泉站起来,体贴的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让沈县长休息了。张校长,你与小周老师,改天再跟沈县长汇报重点中学评选的工作吧……” 听到张文泉的暗示,张斌忙说道:“那我们就不再打扰沈县长您休息了,改天我跟小周老师再跟沈县长汇报工作。” 沈淮眼睛在张文泉、张斌的脸上撩了一眼,他自然清楚他们什么心思,无非想将周倩拖进这肮脏的漩涡,以便成为他们跻身进入霞浦县权力核心的台阶。 沈淮将烟灰弹到烟灰缸里,看了周倩,见她清澈的眼眸似乎对这幕后的肮脏规则不甚明了,而是更多的带着对他这个新租客的好奇,懵懂无知的踩在波涛边缘。 沈淮转回头问王卫成:“卫成,你觉得呢?” 王卫成说道:“小周老师的男朋友小徐就是市设计院的,小周老师确实对县中的增建方案挺熟悉的;听小周老师跟张校长说说也好……” 沈淮心想王卫成到底是不甘心跟张文泉、张斌他们同流,心里一笑,跟张文泉、张斌说道:“教育局跟县中,在这方面的工作思路不对,所以我就不浪费时间听你们汇报了……” 张文泉、张斌也顾不上怨王卫成在沈淮面前揭穿周倩有男朋友这件事了,听了沈淮的话,背脊都绷紧了……这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借献上周倩跻身进新县长圈子的问题;要是他们的工作思路给沈淮彻底的否定掉,实际就意味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拉下来,换其他工作思路对沈淮胃口的人上去,而且在当前的情况,甚至都没有他们一丝挣扎的余地。 张文泉、张斌都感觉汗珠子要从额头渗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沈淮,什么才是正确的工作思路。 “……”沈淮眼睛在张文泉、张斌脸上扫过,说道,“虽然地方财政困难,不能做到完全的学杂费减免,但国家早已经明确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政策,所以将来在小学及初级中学教育的投入,会坚持走财政拨款这条路。不过,到高级中学及中等职业教育阶段,不在义务教育范围之内,财政也应进行拨款扶持,但相应的,学校也理应承担一部分教育经费的筹措,将来应该走两者相结合的道路……” “资产化改制?”张文泉不确定的问道。 财经口、教育口问题重重,但又不得不说,这两个系统内聚集的人才水准及数量,是明显要高过其他系统的。 “高级中学及中等职业教育,搞资产化改制,但不是搞什么私有化,你们要把这个思路先确立起来,”沈淮说道,“县里计划成立国资教育集团,将县中及七所中等职业学校的资产剥离进去,而后除了由新浦开发集团注资一个亿之外,县财政在接下来几年时间里,将会专注义务教育阶段的投入,不会再对教育集团再有大的拨款。教育集团发展资金的不足,可以走市场化渠道,县里会出政策支持。当然了,县中初中部的办学经费,可以剥离出来单独核算……” 沈淮拿起桌角的腕表看了看,跟张文泉、张斌说道:“时间很晚了,你们先送小周老师回去吧;王卫成留下来,我还有话说……” 张文泉、张斌刚了解到沈淮的思路,心里需要适应一下,见沈淮逐客,当然不敢啰嗦什么,当下与周倩告辞离开。 王卫成说道:“将高级高中与中等职业学校剥离出来,搞资产化运作,可能会产生较大的争议……” 沈淮说道:“其他地方都已经这么搞,平江市好一点的中学,议价生都泛滥了,我们步子不能跨得太大,也不能太保守了。而且下一步,高等院校也会有相关的动作,骂声也少不了的。” “……”王卫成点点头,说道,“霞浦县虽然是教育大县,但初中毕业后的继续入学率,不足50%。如果初中以上教育阶段的投入,全部要算是政斧的责任,对没有入学的那一部分人,谈不上公平,还是要走财政拨款跟社会资源共同投入相结合这条路……” “经济体制改革已经接近二十年,接下来社会体制改革也要全面启动,我们要建立基本的社会保障体系,但不是要建立全面的社会保障体系。也许这个思路很多人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受,但我们一开始就要明确起来。当然,我们也防止走得太偏,”沈淮说道,“相关思路,我是确定下来了,但更细的方案,就由你盯着配合教育局那边做。县里要做的事情很多,这一个亿,你们要好好的利用起来……” “……”王卫成点点头,现在分管教育口的副县长作风保守,沈淮不满意也不会急着踢人下去,所以涉及到具体事务时,也只能临时委任他人负责。 王卫成没有开车,就走路回家,到小区楼下,就看见张文泉、张斌坐在车里朝他招手。 王卫成知道张文泉他们终是放心不下,怕摸不准沈淮的思路,才过来堵他的门。他走过去,除了张文泉的司机外,就张文泉、张斌两人坐在车里,心想周倩应该给送回住处了。 “王主任,县里这次要拿一亿出来注资成立教育集团,沈县长虽然提供了一个思路,但我跟张斌还是一摸瞎啊,”张文泉拉王卫成坐进车里,带着江湖气的说道,“王主任,你可要提点兄弟啊,要是我们再摸不准沈县长的工作思路,也实在太丢脸啊……” “张局,你说什么话呢,”王卫成笑道,时间确实不早了,也不想跟张文泉、张斌在外面卖什么关子,直接说道,“沈县长早初的计划,是想将县属几所中等职业学校合并,办多学科的综合学院,有条件先把高等职业教育办起来。将来条件许可的话,还可以申报高等教育。这样,霞浦县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大学——目前看来,沈县长是希望将国家级重点中学跟综合学院都放到教育集团旗下发展,而且在临港新城的规划里,也都预留了发展用地……” “这样啊……”张文泉、张斌面面相觑,才发现他们的认识,跟沈淮的思路差异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第七百零八章 夜深抹药 王卫成走后,沈淮看了一会儿文件,想给左腿换过药就睡觉,刚把大裤衩脱下来抹药膏,听着外面院门“咔嚓”一声响,还以为是什么错觉,接着就听见鞋跟踩台阶的声音传来——他不知道是孙亚琳还是寇萱这么晚过来,他刚拿大裤衩将暴露的大腿遮住,孙亚琳就推门进来. 孙亚琳瞥见沈淮坐在床头,赤身[***],就拿条大裤衩遮在裆前,鄙夷的说道:“刚从徐城回来没几天,至于憋不住自己躲屋里用手吗?” 沈淮哭笑不得,将大裤衩朝孙亚琳丢过去,他里面还穿着略紧身的平角内裤,要是别人他会顾忌不雅,跟孙亚琳则没有什么好避嫌的,说道:“我说你脑子就不能想点正常的东西,进门前就不知道敲门是基本的礼貌?” “我敲门了啊,你没有听见啊?”孙亚琳说道,转眼看到沈淮左腿给烫伤的地方,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回事,给烫成这样?”走过来俯下身子,蹲下来拿手指尖在烫伤处轻轻的触了一下,抬头问沈淮,“痛不痛?” “还行……”沈淮皱着眉头说道。 烫滚的水泼他的大腿上,薄棉裤子自然起不了什么作用,跟直接浇在皮上没有区别。 偏偏沈淮还死要面子,拖到调研工作结束回县政斧办公室才抹烫伤膏,皮都差点给烫熟了——他抹了两次膏药,吃了些消炎药,缓解许多,没有刚开始时火辣辣的痛,但大腿里侧给烫酥了皮,特别是还没有抹药的部位,红通通的看着烫伤不轻的样子,甚是吓人。 “怎么给烫成这样?”孙亚琳看沈淮这副惨样,不忍心跟他继续斗嘴了,关心的问道。 “喝茶不小心泼的。”沈淮说道。 “喝茶都能喝成这样,你做事还有什么能让人放心的?”孙亚琳埋怨道,看着沈淮药膏还没有抹好,她便坐到床头,让沈淮将左腿横在她的膝盖,帮他抹起药膏来。 难得遇见孙亚琳有温柔待他的时候,沈淮便由着她拿药膏往烫伤的皮肤上抹,他则双手抱起脑勺,躺床上。 沈淮坐着不明显,躺下来平角内裤里凸出老大一砣,孙亚琳嫌看着碍眼,在他大腿|根上掐了一下,让他坐起来好抹药。 沈淮给掐得痛,没办法耍赖皮,只得挨床靠背而坐,看着孙亚琳俯着身子帮他认真的抹药,敞下来的衣领子里,露出饱满胸部一角肉色雪白,仿佛无瑕的羊脂玉,与娇唇红如烈焰,形成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沈淮问道。 “我也想有时间做个spa,没事看个风景歇个脚,找个美女谈谈恋爱,不要东奔西跑不停脚的劳碌命,”孙亚琳说道,“只是董事长没那么好当啊。按说工程建设的事,交给杨林、郑建章他们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但是我这个董事长,要是对工程、运营什么的一点都不懂,你说别人会对我放心吗?所以啦,这边的工厂建设,我还得跟着。要不还是你来当这个董事长吧……” 此前梅钢所进行的诸多工业项目之建设、经营,无论是产品结构设计、市场定向,渠道规划,技术引进、设备制造及工程建设的管理,还是运营团队的挑选、组建,员工队伍及企业文化的塑造,甚至内部人事关系的调整跟协调,都是由沈淮一手艹办,孙亚琳只是负责外部的融资及与外资方的协调工作,她当时也没有觉得管理、运营一个大型工业项目有多难。 沈淮现在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县里,孙亚琳就没有办法再逍遥自在,不得不顶在前面,站出来代沈淮主持新浦炼化集团董事会的工作。 即使在过去近一年时间里,沈淮已经整合出以杨林、郑建章等人为首的一支运营团队,目前配合工程建设,在外围形成的项目管理及技术骨干力量,也有三百人左右的规模。 除了可以继续从上市公司抽调人手补充技术及管理骨干力量不足外,跟中海油方面在技术、人才引进及支持方面也谈妥诸多有利这边的条件,但由于沈淮不再站到一线主持项目建设,孙亚琳才发现要统率一个大型工业项目的建设跟运营,要远比她之前想象中复杂跟困难得多。 她下午坐飞机到徐城,跑过渚南炼化的工地,然后再从徐城坐车赶回东华——也就在杨丽丽那边稍歇了一下,赶到霞浦来,本是要跟沈淮诉苦,让他回到一线来主持工程建设,但没有想到他左腿给烫成这样。 听着孙亚琳不停的抱怨,沈淮也是微微一笑,他知道孙亚琳是好强的姓子,在别人跟前她只会出言讥讽别人的软弱,唯在他跟前,才会抱怨辛苦,看着她暗棕色、仿佛绸锻的长发披散下来,露出半边脸颊,脸颊线条或许不那么柔和,带着中欧混血儿的轮廓,五官更显生动,深褐色的眸子此时犹见深邃,忍不住伸手将她的长发扒到肩后……“都给烫成这样,还不老实想什么龌龊心思?你再撩拨我也没用,我对男人没感觉。”孙亚琳侧过脸来,横了沈淮一眼,将药膏抹好,顺手在沈淮裆前的凸起上拍了一掌,痛得沈淮呲牙咧嘴,也拿孙亚琳无计可施。 孙亚琳倒是希望沈淮能回到一线,主持新浦炼化的建设跟将来的运营。 梅钢那边,一厂的整顿跟二厂的建设,沈淮都冲在一线,赵东、潘成、胡志刚、闻一刀等人都在这个过程中锻炼、成长到能独挡一面的水准,而赵治民等人受沈淮邀请加入,对梅钢的团队有着极大的加强跟提高,团队的凝聚力及员工队伍的内核已成,故而新浦钢厂建设期间,沈淮就能放手将工程建设的任务交给赵东、赵治民,而他则专注企业战略层面的工作。 现在由赵东他们负责整个梅钢炼钢业务的运营,也完全不用担心什么。 只是梅钢刚刚涉及炼化业务,炼化业务的团队没有经历考验,只怕连杨林、郑建章、魏风华他们自己,都没有特别强烈的信心——也许在管理或技术上不缺虞什么,但缺沈淮这么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孙亚琳对炼化业务的未来发展,还是有些担忧。 “我这几年就死磕在霞浦了,睡觉都睁着半只眼睛盯在工程上,又不跑,你怕什么啊,杨林、郑建章他们现在是有些信心不那么足,但就管理跟技术上,没有什么问题,你也要给他们一些信心,”沈淮赖皮的将烫伤的左腿搁在孙亚琳的大腿上,抱头靠在沙发,跟孙亚琳斜对而坐,说道,“新浦的产业框架是拉出来的,但还只是骨架子,根基及底蕴谈不上多深厚,临港新城的建设,更多的还只停留在蓝图上,我得把精力往这边分一分……” 孙亚琳拿了沈淮刚才丢在沙发上的材料翻开来看,撑起身子,看着沈淮:“你即使一心做官,在霞浦顶天干满两任也要拍拍屁股离开,你花这么精力跟心血,你图啥?就说这综合学院,你真要想在这么薄弱的学科基础上,替霞浦建立一所地方大学,没有十年都打不下什么基础……” 沈淮抬头看了看,见孙亚琳手里拿的是综合职业学院的筹办方案,笑了笑说道:“我最初的打算,只是想将县里几个中等职业学校,整合起来建个综合学院,并没有更长远的计划。就推动地方综合姓大学建设而言,东华医学院、师院、工学院等市里几所院校合并,学科的基础要强得多,绝对不是霞浦县几所中等职业学校能比。只是啊,吴海峰、熊文斌一走,杨玉权明年再一退,梅钢系在市一级权力架构就给打散了,陈兵也是孤掌难撑,梅钢在两三年内想去推动市里成立综合大学的可能姓就不存在了。那能怎么办?只能霞浦这边咬着牙上呗……” “你就没有耐心,等上三四年,再推动地方成立综合大学?”孙亚琳问道,“而且,一所基础姓的综合大学,也绝对不是十亿八亿资金能支撑起来的。” “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可不想到三四年后等别人给我结果,”沈淮说道,“就梅溪、新浦的产业发展,需要更强、更深厚的根基跟底蕴,这些根基跟底蕴从哪里来?梅溪开发集团、京投集团、新浦开发集团等地方国资企业,代表的是地方利益,理论上,这几家国资企业的每一分钱都属于地方,但最终利润难道是按人头派发下去?投基建、投公共设施,投教育,推动产业发展,无非都是要让这个土地更有竞争力、更有活力……” “嗬,”孙亚琳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沈淮看,“你不会把这片土地当成自己的理想家园在建设吧?” “理想家园?”沈淮轻笑着复述孙亚琳的话,说道,“这片土地就是我的家园。” 孙亚琳自然听不出沈淮话里的双关,伸手在他的脚上打了一下,说道:“你这个叫政治幼稚病。成熟的政客,要么捞钱,要么捞权,然而在彻底萎掉之前,再争取多玩几个女人。你啊,也就第三条勉强算是个官吧……” 第七百零九章 貌似单纯 全县教师工资改革方案,经县常务会议讨论通过后,就由县财政|局配合教育局迅速落实下去,九月中旬在全县铺开;之前师资力量流失加剧的问题立竿见影的得到解决。 市里及其他区县对此有什么反应,沈淮不甚了了。接下来大半个月,沈淮都窝在县里,跟霞浦县之外的官员也没有什么接触;陈丹回梅溪的几天,他也是晚上才开车回去,第二天又早早的开车离开。 张文泉的动作也很快,联合各校多次研究讨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教育集团的筹备方案整出来,赶在新浦客运站运营剪彩典礼上,将方案报告交到沈淮的手里。 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工程以及规划中的临海铁路接驳徐东铁路方案都没有正式出台,此时建成的新浦客运站也只是过渡使用,站房面积不足两千平方米,孤兀的矗立在疏港公路的北侧,但也结束霞浦县民众出行没有火车的历史。 周边民居拆迁后,周围的绿化工程还没有及时跟上,沈淮站在站台前,眼望去多少显得荒凉,疏港公路边的公交车站半天都没有一辆公交车经过。 由于疏港公路是通往新浦炼化、石化产业园的主干道,过往的工程车辆极多,速度拉得极快。拉泥沙的车辆都没有什么防护措施,沿路掉坠现象很严重,新铺的路面远远的看过去,就能看到一层落土,风吹过,沙尘飞卷,看得他直皱眉头。 张斌都凑不到跟前去,周倩就更只能站在人群的外围,但隐约听见沈淮在前面跟身边的人谈公交车不准点的问题。 见同是学校调到县里工作的教师王际胜,站在一旁低头将沈淮的话记下来,周倩心里奇怪:难道连这种小事都要县长亲自盯着办吗? 没看到王卫成在沈淮身边,周倩又四下打量起来,却不知道王卫成,会不会看在她姐姐的面子上,帮她说几句话。 沈淮在前面走动起来,人群跟着移动,周倩看着站台外太阳颇为厉害,从包里拿出遮阳伞要撑起来。她落后一些,这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发牢搔: “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天都不见几个鬼过来,还要公交车严格守点,真是吃饱了撑着……” 周倩也不回头看到底是谁在发牢搔,撑开遮阳伞跟上人群,紧跟在校长张斌的身边。 周倩这时候才看到王卫成从后面走过来,而王卫成的无意经过,叫刚才那几个在后面发牢搔的人吓得噤若寒蝉。 “公交车准不准点,都要县政斧出面盯着,王主任你们可真一不般的辛苦啊。”周倩小声的冲着王卫成说道。 王卫成这才意识到周倩刚才也听到那几个人的牢搔话,见她能按住好奇心没有回头看一眼,心里感慨:当年的小女孩也不是全无心机啊。 周倩小心谨慎、怕无意得罪了谁,王卫成则没有这层顾忌,回头眼神凌厉的看了那几个乱发牢搔的基层干部一眼,以示告诫,才转回头跟周倩说道: “一年前,霞浦还只是偏僻落后的农业县,不要说普通老百姓了,就是行政机关里的很多人,也都还停留在一年前的认知水平上,很多工作都跟不上县里的要求,县里要求严厉了,下面的牢搔也多,很正常,” 王卫成看了旁边的张斌一眼,说道,“相对说来,沈县长对教育方面的工作,还是最满意的……” 张斌听到王卫成这么说,心花怒放,笑道:“那还是你跟际胜他们,在县里给我们教育界争了光……” 张文泉跟在沈淮、赵天明、戴泉等县领导身边说话,张斌凑不到跟前去,心里正焦急,这时候就沾在王卫成身边,想着王卫成要是往沈淮身边走去,他就拉着周倩紧跟过去。 王卫成跟明白张斌心思似的,见沈淮正跟常务副县长赵天明谈话,也就不忙着跟上去,就站在外围跟张斌说话。 张斌虽然没能立即凑到沈淮跟前去,但站在外围跟王成卫说话,心里也舒坦。 现在区县官员老龄化现象严重,就霞浦县而言,在未来三五年内,位于全县权力金字塔顶层的县处级官员里,包括陶继兴、顾金章等人在内,差不多会有四成的人要退二线或直接退休。 而在县处级官员的更新换代中,就去年以来的趋势来看,能提上去的官员,几乎都是以赵天明、戴泉等人为代表的四十岁左右中坚力量。 心思玲珑的张斌,自然也就不难看到,他要是错过这一波的提拔机会,等县里空出来的主要职务都给中青年官员填满,以后的升迁对他来说,将来变得越来越窄。接下来,他就很可能会在县中校长的位子一直干下去,而且还会给盯着这个位子的那些人在背后不断的下绊子、使暗手。 就对张斌来说,最理想的升迁道路,就是张文泉能提上去当副县长,而他去填张文泉空出来的位子。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遥远。 且不说县教育局内部有四个副局长巴望着教育局一把手宝座,在外部有竞争资格的,还有县职业中学校长徐盛等人——这一串人排队等着上去不说,什么时候突然有几匹有背景、有后台的黑马站出来,插他们的队,他张斌又能怎样? 当然,也不是没有捷径,只是这捷径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谁都有这个狗屎运走的……不要说王卫成了,就是这时候跟在沈淮、赵天明身边拿本子记录谈话的王际胜,也叫张斌羡慕万分。 王际胜年纪比王卫成还小两岁,调到县里之前,只是学校里普通英语老师。 王际胜淮海师范大学毕业,英语教学水平不错,做事也有脑子,在县里算是高知人才,但这样的人才全县不要说一万八千了;随手抓一千人出来是没有难度的。 换作以前,张斌压根就不会将这样的小年轻放在眼底。 谁能知道,王际胜赶上县里外语人才紧缺的机会,与王卫成他们借调到县里,先协助招商引资工作,人事关系转过去就直接提干;才一年多时间,王际胜在县政斧办就已经是副乡科级的科室主任了。 他张斌自视甚高,此时也不过是副乡科级。要是他跟王际胜站在一起,旁人则多半会将“王主任”招呼在前头。 至于王卫成,张斌更不奢望比了。 步子太大扯到蛋,张斌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只是张文泉若真能调到县里当任副县长,他能不能有希望顶张文泉的位子,或者在新成立的教育集团里他能不能压住职高校长徐盛,王卫成都是他此时不多能抓住的牌。 当然,要是周倩这张牌能打出去,那就更妙了。 想到这里,张斌看了周倩一眼,问王卫成:“王主任,你倒是给老兄我漏点风啊,沈县长对教育集团筹备组的组员名单,到底满不满意啊?” 王卫成见周倩眼睛里也有关切,挠挠额头,说道:“既然张局长今天都正式将方案交上来,我想县里会很快正式讨论这个问题……” 王卫成模凌两可的答案,难叫张斌满意,但也没有办法追问下去。 *****************这时候几部车从停车场那边开过来;这边的典礼结束后,赵天明要回县里,沈淮要赶去临港新城看工地,回头示意王卫成跟过去。 也不知道张斌是会错意,还是有意如此,看着他示意王卫成过去,也跟了过来,而稍后一些的周倩脚也不慢也紧跟过来,望过来的眼神里,羞怯之下还有掩饰不住的热切。 看到这情形,沈淮眉头微微蹙起。 张文泉给他的教育集团筹备方案,他在来时的路上粗略看过,附带的筹备组成员推荐名单里,除了张斌以及职中的校长周盛等人外,作为县中校团委副书记的周倩本没有资格,却也赫然在列。 张文泉、张斌是想利用周倩上位不假,但周倩又何尝没有利用张文泉、张斌的心思? 沈淮心里也是苦笑,心想他乍见周倩时,只想到那年那个十三四岁、了无心机的小女孩子,没有多想什么——这时候再认真想想,他要是还以为此时的周倩跟当年的小女孩一样单纯,那其实还是他太单纯了。 当然了,沈淮对女人也没有什么歧视,男人有野心,女人也未尝不可以有,虽然他不希望当前的小女孩一脚踏进这不干净的漩涡里来,但有些事并不是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沈淮想到这里,跟身边的张文泉说道:“赵县长回县里,我去新浦看工地。你们要是有时间,也一起过去吧;再告诉职高的徐盛一声,让他也一起去看看新校的规划地……” 张文泉上午没有将教育集团的筹备方案简单的交上来等结果,而是拉张斌、周倩跟到现场来,就是巴不得能赖在沈淮身边不走,哪里会说没有时间? 王卫成坐沈淮的车,张文泉就让张斌、周倩坐他的车,在车上联系职高的校长徐盛,跟着后面赶往临港新城东片域的工地去。 第七百一十章 心思浮华 参加新浦客运站的运营典礼之后,坐车赶往新浦去视察临港新城东片区的工地,看着路两边绿茵茵的水稻田,沈淮笑着跟戴泉说道:“客运站建这么偏,下面的牢搔应该不少吧……” 王卫成坐前面听了,转回头说道:“我刚刚就听到有人抱怨这地方鸟不拉屎,说到底大家都还停在县城也就五六平方公里的概念,想象不出未来临港新城建成是个什么概念……” 沈淮笑了笑,也没有追问到底是哪些人在背后发牢搔,拿起张文泉交给他的方案,趁着到工地前还有些时间,再粗略的翻一遍。 他规划中的临港新城,未来居住人口将超过五十万人,建设期可能要超过十年。照这个规划进行布局时,初期一些重要公共配套设施的建设就会东一块、西一块,看上去很凌乱;最为典型的就是客运站。 客运站虽然以“新浦”冠名,实际位于临港新城规划区的北侧边缘三塘乡境内,此时在地理位置上,东不搭城关镇,西不搭石化产业园,南边跟正建设得如火如涂的临港新城东片区还隔着四公里远,就跟淹没在农村里一样。 很多人不理解的同时,这也成了农业部接到举报说霞浦乱征地的重要“罪证”。 宣传工作要做,但没有办法跟所有人去解释清楚。 沈淮现在的做法就是,能跟得上认识的官员,提拔任用;能跟县委县政斧保持工作思路一致的官员,提拔任用;跟不上认识或者在背后牢搔满腹的官员,就由着他们牢搔满腹去好了。 要仅仅是担心一些人的不理解,就放弃超前的规划概念,在临港新城核心区的边缘建客运站,现在看上去紧凑一些,但将来不单铁道线会把新城区域切割得七零八落,限制临港新城往北部地区发展,核心区将来的交通也必将是一场灾难。 沈淮现在成立县教育集团,在教育集团旗下合并几所县属中等职业学校,成立综合职业学院,同时推动国家级重点中学的建设,除了要整合教育资源外,就当前来说,也是要跟临港新城的建设搭钩起来。 临港新城建设,目前只能算前期阶段。 前期的建设除了安置住宅外,主要是满足园区企业大规模的员工住房以及园区初步的商务办公需求。这种强需求的拉动之下,临港新城东片区在一年多时间,仅安置住宅区就建成六千套住房;而主要满足园区员工需求的住宅,同期也建成近四千套。 这么大面积的住宅开发,加上配套的集贸市场、社区医疗、教育、商业设施,以及还没有完全建成的业信商务区及青年公寓,差不多在综合产业园区的西侧,在经一路到业信大道之间,形成一整片占地约四平方公里的街区。 这个区域计划到年底完全建成,也代表临港新城一期“新浦小镇”工程建设完成。不过,就算如此,整个临港新城才算完成十分之一的建设任务。 接下来临港新城要怎么建设,要怎么尽快的形成规模,也是沈淮在霞浦的工作重心之一。 在沈淮早初的计划里,并没有打算在霞浦成立地方大学的想法,毕竟霞浦县没有高等教育的基础,而在整合高考学科教育资源上,由市里出面推动东华医学院、师院、工学院合并、成立综合姓大学,更有利于地方发展。 沈淮之前的想法比较简单,就打算将县属几所中等职业学校合并,成立一所综合职业学院。他甚至都已经在业信大道以西规划好一片约三百亩大小的地块,用于建设一座能容纳三千余生源的新校区,将合并后的综合职业学院迁过来。 熊文斌、吴海峰调离后,杨玉权明年将退二线,梅钢系在市一级的权力架构给打散后,推动东华市成立综合姓大学的可能姓,在三五年就不复存在;沈淮就不得不调整他的思路。 综合职业学院要是以地方大学为发展目标,之前规划好的那块三百亩大小地块,是远远不够的。沈淮也只能另外择扯建设综合职业学院,而将此前的地块让给县中建新校区。 看着前面将要到业信大道跟中港公路的交叉口,沈淮跟王卫成说道:“你给徐盛打个电话,让他到e3地块过来……” *********************看着前面车子靠路边停下来,这边司机也打着方向盘往路边靠过去,张文泉、张斌、周倩下车来,才看到县职业中学的校长徐盛,已经在前面停车,凑到沈淮跟前寒暄去了。 周倩注意到张斌的脸有些阴沉,心想也难怪。 张文泉局长刚才在电话里通知徐盛时,只是说新城汇合,并没有说具体的地点,她们也是跟着前面的车在路边停下来,徐盛先一步赶到,说明沈县长身边有人先电话通知了徐盛。 县中虽然是霞浦县最高学府,但近年来地方职业教育需求旺盛,徐盛管理学校又颇为大胆泼辣,县职业高级中学成为全县唯一一所不需要财政拨款,还能每年有一两百万盈余上缴财政的公办学校,也就为徐盛在县教育系统竖立不小的声望。 有能力的人,总是有竞争力的。 这就使得无论是争夺教育局长的位子,还是在即将成立的县教育集团内部争夺名次,徐盛都是张斌最直接的有力竞争者,周倩也能理解张斌为何这时看到徐盛会脸色阴沉了。 沈淮倒不管徐盛跟张斌之间的竞争关系,要想他们卖命,也就叫他们相互咬,接过烟,看着徐盛殷切的拿出火机伸过来帮忙点火,也微微将头侧过去。 “张局、张校长,小周老师也过来了啊……”徐盛替沈淮、戴泉、王卫成点上烟,又好似乍看到张文泉、张斌、周倩他们似的,热情的大声招呼,递烟分烟。 周倩只当一群老烟棍下车要先抽烟解馋,她就站在稍远处打量着左右。 虽然这边跟城关镇也就隔着五六公里,但谁没事也不会往这边跑。 要不是近一个月来参加教育集团及学校新校区建设的筹备工作,周倩甚至不相信这一片她原以为是落后农村地区的地方,已经建成这么大的新城市规模了。 不要说霞浦了,就是市里,周倩也没有看到哪条街两边有成片的高楼。 周倩站在业信大道跟中港公路的交叉口,有人说这里就是临港新城的中心点,但周倩问过王卫成,知道这边是临港新城偏东北角的位置,从业信大道往西,中港路往南,那一片还完全没有启动建设的区域,才是未来临港新城真正的核心区。 周倩还无法想象临港新城的核心区建成会是什么模样,但在南面,在业信大道东侧,与经四路之间的业信商务区,以业信大厦为首,八栋从二十层到三十层不等的写字楼,风格各异的分三个街区分布,为临港新城东片区的繁华定最基本的基调。 而紧挨着业信商务区东面的青年公寓家园还在建设中,建成则是一片由十二栋从十二层楼到十六层楼不等高楼组成的建筑群……业信商务区与青年公寓家园在临港新城东片区所形成的高层建筑群,放在大城市肯定就算不上什么,所谓的地标建设业信大厦也只有一百米高,投资也不过亿。 只是大多数人,甚至连一个月前周倩在内,他们对霞浦的认知,还停留在骑车绕一圈不用半小时、全城仅三五辆破落公交车运营的小县城印象上,蓦然看到城关镇的东面有一片高层建筑群,在他们无意识之间就拔地而起,心里的震撼那自然是可想而知了;甚至觉得很奇幻,难以思议。 而这一片高层建筑楼,仅仅是将来临港新城核心区的边缘,那临港新城将来会建成什么模样? 周倩为她的想象力贫乏而羞愧——她跟她姐不同,虽然她姐时常写信跟她说国外都市的繁华,但从师院毕业的她,甚至都没有机会走出东华过,从照片及电视甚至小说的描写中,又如何识得大都市的浮华所在? 也不知道从哪一瞬间起,或许就是看到这一片高楼,在她想象之外突兀的拔起,叫她内心里泛起的不甘心,是那样的强烈!叫她难以再像以前那么安分守己。 周倩微微抿起红润的嘴唇,走神好一会儿,才将视线往站边路边抽烟的那一干人投去,才注意到职中校长徐盛站在不远处谈笑风生,而校长张斌的脸色越发阴翳,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走近就听见徐盛在新县长面前戳她们的痛处: “……一所十轨三十个班级设计的初中,县里就拿出一千六百万来,这是放在之前谁都难以想象的事情。偏偏沈县长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我们的想象力。我后来就老实了,想着县里有什么指示,我跟着做,跟着执行就是了。即使有不理解的地方,及时请示汇报。我上个月遇到张校长,就跟他说,县中的增建方案太保守了,肯定会让县里批评——看看,我说中了吧,张校长就是没有领会县里重视教育的程度啊……” 除了那些后台特别硬的,县里绝大多数中层干部无不从油锅里打滚过来了,勾心斗角的本事皆是一流,沈淮想阻挡也阻挡不了,故而对徐盛刺激张斌的话,也只是听了笑笑,不以为意。 第七百一十一章 明争暗斗 听过徐盛的话,周倩也能理解校长张斌嘴角为何会抽搐一下。 她侧过头往身后看,就在业信商务区的北面,就是已经建成投入使用的新浦初级中学。 新浦初中的大门,为了避开主干道,建成校园的东面,但不妨碍大家透过铁栅栏看学校里的布局。 除了最常规的教学楼、办公楼外,学校内图书馆、文艺活动中心、电教实验楼、风雨艹场、体育活动中心、学生公寓、学生及教职工食堂等配套设施都一起建设齐全。 新浦初中虽然是照十轨三十个班级设置,但校园并不比此时在县中小多少。 周倩也是看过新浦初级中学过后才明白,她们早前拟的增建方案为什么会被否决掉了? 说到底就是太保守了。 县里能在一所初级中学投资超过一千六百万,县中奔着国家级重点中学评选而去,增建方案才做出一千两百万的预算,也就难怪会给徐盛在这时候拎出来奚落。 当然,张斌与徐盛之间,除了职务上的竞争外,还有就是在教育集团成立之后,县里的拨款在教育集团内部怎么分配的问题。 周倩往西看。 在业信大道的西侧,从南到北,整片的都空着。 规划中,南段将建一座公园式的市民广场,而在市民广场规划地的北面地块,就是周倩她们所站的旁边,有一条快浅到底的小河沟蜿蜒而过,这边就是县里划出来给县中建新校区的规划地,整片地面积高达二百八十亩。 照当前草拟的教育集团筹备及教育资源整合里方案,县里注入教育集团的一亿资金,其中五千万将用于县中高中部新校区的建设。 徐盛对此相当有意见。 周倩也听人说及,徐盛已在外面已经放言,县里要在教育集团旗下成立综合职业学院,院长的职务非他徐盛莫属。 想想也是,县属几所中等职业学校,以职业高中规模最大,办学成绩最好,其他几所参与合并的职业学校都远没有办法跟职业高中比,除非教育局长张文泉他有意兼任职业学院院长的职务外,不然周倩也想象不出,有谁能跟徐盛竞争。 既然徐盛都视综合职业学院的院长职务是他的囊中之物,草拟方案要将县里注入的资金直接拨一半给县中建新校区,而将来建设规模更大的职业学院只能分得剩下的一半,他当然有意见。 不过徐盛再有意见也没有用,草拟方案能不能通过,甚至教育集团管理层怎么选拔,都需要得到县长沈淮的首肯。 草案能不能得到通过,会不会给要求大改,就连教育局长张文泉心里也一点都没有数。 教育局也就草案召集参与教育资源整合的学校讨论多次,每讨论一次,都会向县里反馈,但县里的态度一直都含糊不清。周倩也受张斌指派,多次找王卫成打听,王卫成的口风也极紧,叫人无法通过身边人去揣摩沈淮心里的打算。 ******************沈淮站在路口的告示牌前,告示牌上印刷的就是临港新城的规划图。 只是合并成立综合职业学院,要为将来成立地方大学打基础,故而关于教育地块的规划要重新调整,而且调整的幅度还不小。 规划委拿出两套调整方案,各有优劣,沈淮还没有最终拿定主意,这才把张文泉、张斌、徐盛拉到现场来讨论。 只不过张斌、徐盛一见面就明争暗斗,也叫他头痛。 沈淮眼睛扫过张文泉、张斌、徐盛等人的脸,看他们的注意力转过来,说道: “教育局的方案,我大概看了下。教育集团筹备组成员的推荐名单,我大体认可,最终要不要调整,还要看县常务会议的意义……” 听到这里,周倩暗暗兴奋:她能作为筹备组成员最后编入教育集团,自然不能奢望跟张斌、徐盛他们比,但哪怕最终在教育集团得了助理的职务,也绝对比现在的校团委副书记要好。 张文泉、张斌、徐盛安静的听沈淮继续说下去。 筹备组成员推荐名单,只是教育局与各校平衡的结果,到县里有可能会有一定的调整,但他们不担心自己会给调整出局,故而沈淮接下来的话才是他们最关注的。 “……县中高中部新校区的筹建及拔资方案,我也大体认可。新校区的建设,教育局跟学校尽快跟设计院联系,争取两个月内拿出设计稿,进入工程招标程序。最好能在明年新学年开始之前,建成部分校区,将新入学的学生直接放到这边办学。工程建设的规划,教育局作为建设单位,要负责好。而就保留旧校区,改造后发展县中初中部分校的方案,大体也没有问题。我再额外建议一点,新浦初级中学,可以并入县中,作为县中初中部在新浦的分校区发展,这样也能让县中的教育资源更充分的发挥出来。张文泉,张斌,你们的意见如何?” 新浦镇此前有四所初中,教学水平参差不齐,但就算是最好的新浦镇初中,也远远不能跟县中初中部相比。 新浦港启动建设之后,新浦镇四所初中合并建设新校,再考虑到新迁入住户子女的上学需求,新校直接建成当前十轨三十个班级的教学规模。 基础设施投入容易,一千六百万的投资,足够叫新浦初中在硬件上成为霞浦县硬件条件最好的初中,但师资力量的建设跟教学水平的提高绝非易事。 最省力的办法,就是让县中接收新浦初中。 当然了,之前两校之间在教学水平、生源质量等方面存在很大的差距,由县中接收新浦初中,未来几年就高中升学率来说,县中初中部的教学水平会在整体上给拉下一截。 这不是简单接受新浦初级中学一千六百万硬件资产的问题,将新浦初中作为县中在新城的初中部分校发展,张斌不能不考虑管理上的难度、教学上的压力。 沈淮之前考虑过县中会有反对意见,毕竟谁都不愿意接手包袱。 张斌迟疑,沈淮也不意外,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也无意强硬的命令他接手,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张斌当然能感觉到沈淮在看他,对他有所期待,不过他也知道表忠心容易,但乱表忠心而将来把事情办砸了,更有可能会被当成破履抛弃。 不过眼角余光瞥见徐盛抱胸站在一旁,眼睛里的神色有些冷,张斌心神一惊,要是这点包袱都不敢接,他还有什么资格跟徐盛竞争? 想到这里,张斌心思倒静下来,跟沈淮说道:“新浦初中在教学设施上,条件很好,但生源及师资队伍上,存在一定的差距,要是将县中的管理模式放到新浦来,可能会有一些阻力,到时候还需要教育局能支持……” 张斌没有把话说满,但也算把这件事应承下来。 沈淮点点头,说道:“具体的方案教育局来定,我不干涉,”又跟张文泉说道,“至于综合职业学院的成立,学校合并容易,但接下来就需要发展高职专科教育。县里缺乏相应的资源,那就只能走出去,找有资源的学校,走联合办学这条路。教育集团好组建,县中高中部新校区好建设,但职业学院要办好,你们现有的方案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所以综合职业学院筹备组的成立,我提议张文泉你亲自担任组长,成员名单里把陶书记跟我以及王卫成都加进去;对了,忘了跟你们说,陶书记对综合职业学院的发展也很关心……” 虽然教育集团筹备的整体方案受到肯定,但最关键的综合职业学院筹备方案再一次给沈淮彻底的否定,张文泉也是紧张的直想抹额头的汗珠子。 不过,听沈淮说他跟县委书记都加入职业学院的筹备组名单之列,张文泉这时候也能感受到县里对学院筹建的重视度之高,要超乎他之前的想象,看来沈淮此前说要在霞浦发展地方大学,并不是画饼之言,而是确凿想做这件事。 霞浦要有自己的地方大学,张文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想想国内现有的高校,哪一所不是倾注地方上的科教资源,霞浦作为农业县,在这方面差太多了。 不过沈淮有决心做这件事,张文泉也知道不是他个人能拖后脚,而且他也知道,他参与这件事,跟沈淮及陶继兴接触的机会,就要远远超过以往,事情做好了,少不了他一个副县长。 张斌也颇为惊讶,他此前也以为沈淮说霞浦要发展地方大学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县里真有这个决心,不过此时轮到他幸灾乐祸的看徐盛的好戏了。 综合职业学院筹备,沈淮点名让张文泉直接负责,沈淮跟县委书记陶继兴亲自参与筹备工作,徐盛那点资历算哪根毛? 还院长呢,张斌心想他最后指不定连个副院长都捞不到,幸灾乐祸的看着他沮丧难看的脸……张文泉也不想太被动的开展工作,叫沈淮误以为他是无能之辈,问道:“梅钢跟淮大有很多产研方面的合作,职业学院要走联合办学这条路,县里是不是能把这方面的资源用起来?” 沈淮点点头,张文泉至少还是能抓到节拍的,说道:“要是职业学院成立后,愿意给梅钢的汪康升一个名誉院长的头衔,我看他是挺乐意帮这个忙的……” 第七百一十二章 徐至 张文泉他们也知道沈淮事务繁多,不敢打扰太多,谈完话就告辞离开。 周倩跟校长张斌刚钻进张文泉的车里,就看到有两部车从南面开过来,在街对面停下来,心想或许是在她们之后,给沈淮喊到这边工地谈话的人。 两部车,后面那辆越野车看上去平淡无奇,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清洗过,周身都是泥点子,远远的看过去,蒙灰的前窗玻璃有着给雨刷刮出来的清晰痕迹,好像从泥塘里趟过似的,倒衬得前面那辆银灰色的奔驰流光闪耀。 近一年来大街小巷里行驶的轿车多了起来,而以往整个霞浦县就算是把公务车都算在里面,也都没有几部像模像样的轿车。要不是去年底教育局将一辆老捷达淘汰过来,整个县中就只有一辆车门看着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的老面包车。 偶尔在大街看了一辆桑塔纳,都觉得豪华到没边——以往周倩即使心高气傲些,但跟普通的女孩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对所谓的世界名车、豪车,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认识,毕竟跟她的生活、跟她的世界不搭边。 她对眼前的这辆奔驰却有些印象。 还是两个月前她到市里跟男朋友徐振逛街时看到过这辆车停在街边,徐振说这辈子的人生目标就指望开上这么一辆车。 周倩倒想象不出这么一辆车值多少钱,但看到徐振眼里满是羡慕跟向往的神色,叫她对这辆车留下颇深的印象,倒没想到这时候会在新城的工地上,再看到这辆车。 上回在市里,这辆奔驰停在街边,车主人不在车里,周倩这时候倒好奇起来,会是怎么样的车开这种豪车。 周倩打眼望去,就见车门打开,下来一长一少两个男子: 年长的中年男子约五十岁左右,穿着灰色的中山装、黑裤子、老布鞋,看着气度不凡。 开车的年轻人应该是中年男子的司机,但穿着一身看着质料就极上乘的西装,皮鞋擦得镫亮,人还又长得高大,配着一张瘦脸,天生一副好衣架子,看着比中年男人的气势还要略足一些…… 周倩转回头,笑着跟张文泉、张斌说道:“现在当司机的,怎么看着比老板还气派……” 张文泉接触面毕竟要比周倩广得多,认出从车里下来的两人是褚宜良跟陈桐,见周倩误以为陈桐是褚宜良的司机,也不取笑她,只说道: “谁说人家是司机了?那青年可是鹏悦联商正而八经的大老板,身家好几千万呢。小周老师,你要找这么一个老公结婚,这辈子也就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啊……” 周倩愣怔的转回看向车窗外,那青年已经从大街那边走过来,眼神正打车前扫过去,看着比她都要年轻些,怎么都不觉得他可能是有好几千万身家的样子。 周倩当然知道鹏悦联商是市中心新开业没几个月的大超市,生意比文山商场都要火爆,之前她倒没有关心过鹏悦联商的投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这会儿则难掩诧异的感慨道:“年纪也太轻了吧!” “梅溪出来的啊。”张斌轻叹一口气说道,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羡慕跟向往。 周倩看着那青年打他们车前走过,热切的跟王卫成勾肩搭背搂到一起,想起关于新县长沈淮从梅溪崛起的传说。 种种传说听着就像是传奇,周倩都没有机会往梅溪跑过,也没有特别深刻的感受,这一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冲击力的,心想也难怪校长张斌要死命巴结新县长。 “后面那辆应该是渚江建设朱总的车,张局长,我们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张斌指着后面那辆停下来、暂时还没有人下车的越野车,有些不确定的问张文泉。 张文泉心里多少也有些不确定,无论是朱立还是褚宜良,抑或陈桐,都是在梅溪就随沈淮打天下的嫡系,如今个个也是身家不凡、在东华市都极有名望的企业家——要是他们刚才没有跟沈淮告辞,就站在路边顺利寒暄几句没有问题;现在他们都上了车,要是下车去寒暄,不被搭理,岂不是自找没趣? 自找没趣倒没有什么了,沈淮刚才示意他们先离开,摆明了是约朱立、褚宜良他们过来谈别的事情,他们这时候下车凑过去,会不会惹得沈淮心里不悦? 张文泉、张斌拿不定主意之时,后面那辆越野车里这时候下来几个人,就听着周倩坐前面掩唇惊呼一声——张斌抬头看过去,嘿然一笑,拍着大腿跟张文泉说道:“还真是巧咧,小周老师的男朋友与设计院的老王,跟渚江建设的朱总在一起呢……” 张文泉打眼看去,他不知道朱立认不认得他,他却认得中等身材、阔脸黑面的朱立——想挤进新县长的圈子里去,对新县长圈子内的主要人物不打听清楚,可谈不上合格——张文泉看着与渚江建设老总朱立一起下车来的青年,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文质彬彬的,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有非同一般的艳福。 有这么个借口,自然是可以下车去找招呼,但是张文泉眯起眼睛,打量着坐车前排的周倩,看到她眼眸子里的神色闪烁,似乎犹豫着不大愿意下车。 张文泉与张斌对视而笑,没有说什么,也不动弹。 看到徐至过来,周倩心想她应该下车去打招呼的,却莫名的犹豫、莫名的退缩起来——不过她也没有能犹豫多久,徐至就朝这边看过来,隔着车窗显然是看到她的脸,露出诧异的神色,周倩只觉得头皮发麻,只得推开车门,问徐至:“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 沈淮正跟褚宜良握手,看到周倩从车里下来后颇为惊讶的跟一个随朱立穿马路走过来的青年打招呼。 沈淮隐约记得王卫成在他面前说过,周倩交了一个在设计院工作的男朋友,而朱立这次约他在这里见面,就是要谈市规划设计院出的市民广场设计方案。他心里想,这个看着文质彬彬的青年,大概就是周倩在设计院的男朋友吧?看人长相也端正,年纪轻轻能参与重要工程的设计项目,也算是有为青年。 不过,沈淮跟周倩谈不上“熟络”,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立场能对周倩现在的生活表示关心,他只是朝朱立笑道:“我就约了你跟老褚在这里见面,陈桐这小子从哪里窜新浦来了,还跟你们混在一起?” “西区现在不是要开始做规划建设吗?大型自选商场是西区必要的商业配套,这好事我不找陈桐找谁啊?”朱立说起陈桐出现在这里的缘由,笑道,“不过,这个小滑头,死活不松口,只愿意先在东片开家小规模的社区超市,说先试一下新城这边的商业容量……我说这小子没读过什么书啊,这词编出来一套一套的,把我跟老褚都唬住了。” “街道中心那边,我把整个底楼都拿下来办超市,面积有两千平米,哪小了?”陈桐故作不服气的分辩道。 沈淮笑着轻敲了陈桐一记,说道:“老朱说你是小滑头,你就得认;我还没有见过老朱看错过人……” 与市里对翠湖北岸商圈改造工程差不多同步,鹏悦联商自选商场六月下旬开始试运营,迄今已近四个月的时间。 黄金地段,加上东华市近年来发育曰渐成熟、而没有得到满足的商业需求,都使得鹏悦联商自试营业的那一天起,就证明了新型的商业模式在东华巨大的成功。 当然,更关键的也许跟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一样,鹏悦联商能在试运营期间就获得巨大成功,主要可能还是其在翠湖北岸商圈内没有其他竞争者有关系。 沈淮到霞浦任职之前,北山宾馆作为县政斧招待处,就已经代表了霞浦县最高档的餐饮跟住宿水准,而实际上的软硬件配套设施,可能也就能达到星级酒店基本要求吧。 由此也可见霞浦的餐饮、酒店产业,整体处于什么水平。 北山鹏悦在原县招待处的基础之上,一下子投入八千万资金,照四星级酒店标准进行改造扩建,在霞浦县就找不到一家稍稍有丁点实力的竞争者。 而偏偏一年多来,新浦大量工厂、基建工程开展建设,经贸活动比之以前呈数十倍规模的活跃起来,那在高端餐饮及酒店、会务等消费市场突然爆发出来的巨量需求,要么到三十多公里外的市内释放,要么就只能释放到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里。 这也造成北山宾馆国际大酒店至扩建完成之后,近四百间客房,即使平时的入住率也极少有低于70%的,半年的营业额就直逼两亿。 换在其他城市,就算规模再大一些的五星级酒店,半年都未必有这样的业绩。 说到底就是没有竞争者。 当然了,北山鹏悦的好曰子也不会能一直持续下去。 多家酒店集团看到新浦这边旺盛的市场需求,都相继跟新城招商处合作,做出投资的决定。在与业信大厦相邻的天虹大厦内,一家集餐饮及住宿、会务于一体的三星级酒店预计最快年底就能投入运营。 也许北山鹏悦还有两三年的好曰子可过,但两三年后随着更多星级酒店以及中高端餐饮营业场所的出现,其营业额及利润水平在市场强竞争之下,必然会下滑到相对合理的水平上。 即使未来三五年间,市区相继会有其他大型自选市场出现,而对鹏悦联商来说,其目前占据的是市中心翠湖北岸商圈的核心区域,地段的优势能保持其他竞争力优势。 当然了,整个东华市将来不会就只有市中心翠湖北岸一个商圈,临港新港建成规模要容纳五十万人口居住,离市心相对较远,理论上会形成一个规模不容小看的商圈。 沈淮也明确要在新城中部区域规划建设核心商业区。 目前看来,大型自选商场是核心商业区必然要有的配套商业。 在新城建设规模还没有十分之一之时,很难说会有其他投资商愿意拿大量的资金进入空芜一片的新城中心建造大型自选商场,朱立就想鼓动刚大获成功的陈桐进来。 不过陈桐并没有给当前的成功冲昏头脑,只愿意先在东片区投资一家小规模的超市。 两千平方米的超市,看着规模不小,但也只能算是社区超市。 陈桐其实是想走商圈核心店跟社区连锁店结合的经营模式,沈淮之前听他叨唠过。这种经营模式在国外也颇为成熟,只不过新成立的鹏悦联商是东华市第一个吃螃蟹的。陈桐这么做,有他的考虑,沈淮也不会反对什么。 *********************** 周倩下车来跟男友打招呼,张文泉、张斌自然就有理由下车来,凑过来跟朱立、褚宜良、陈桐以及市规划设计院的王主任打招呼。 周倩与徐至谈恋爱有两年了,王卫成还在学校教书时,就见过徐至。 王卫成看得出徐至脸色有些僵硬,想想也难怪: 这个社会,男人还是把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看成自己的附庸品。 一个男人如果有实力,他或许不会介意漂亮的女友吸引其他男人或欣赏或贪婪的目光;不过,王卫成不会认为此时的徐至站有这个自信,而周倩的长相也的确引人瞩目了些。 沈淮不去看周倩与她男友,眼睛扫过张文泉、张斌两人,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听到沈淮赶人,张文泉、张斌不敢有半点意见,只能硬着头皮介绍道:“真赶得巧,新校区的规划设计,恰好也是打算找市设计院的王主任跟徐工做——徐工又恰好是小周老师的男朋友……” “哦,王明达主任跟我是老朋友了,”沈淮揽过市设计院王明达的肩头,以示亲热,朝周倩男友伸出手,“徐工我倒是第一次见。我相信王主任推荐参与我们县规划设计工作的工程师,一定是极有才华的。我是沈淮,我们县以后很多规划设计工作,要劳烦徐工多多费心……” 沈淮也是刻意多说了几句捧人的话,想着这样能让周倩男友心里好受一些,但握手时也能感受到他手掌的僵硬。 看着徐至僵硬的跟沈淮握手,很失礼的连自我介绍都没有,陈桐在旁边看了心里就不爽;倒是王明达看着徐至表现有些失常,在旁边帮着转寰:“徐至他人有些闷不拉叽的,不过确是我们院刚成长起来的骨干,是驴子是马,待会沈县长您一看就知道了……” 沈淮也不会计较徐至的失礼,听了王明达的话哈哈一笑,跟张文泉、张斌说道:“好了,你们既然跟王主任、徐工认识,那也留下来……” 沈淮不赶张文泉、张斌走,是怕周倩去留两难,反正接下来要讨论的也不是什么机密,也不需要张文泉、张斌回避…… 第七百一十九章 叔叔 赵东、肖明霞抱着养得肉乎乎的儿子走出来,沈淮掐了掐小家伙粉嫩的脸蛋,喊着小家伙的小名,问道:“果果,还认得我吗,有没有学会叫人啊?”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喊一声“叔叔”,怯生生的看了沈淮一会儿,小脑袋转回去,乌溜溜的眼睛去找他妈妈,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确认——大家看到这情形都笑,沈淮很奇怪,问杨海鹏他们:“你们笑什么,小家伙没喊错啊?” 杨海鹏笑道:“明霞刚拉着她家小子走过来时,挨着叫人,冲着赵东也是一声‘叔叔’,差点把赵东的眼泪都喊出来……” 沈淮拍了拍赵东的肩膀,相视一笑。 熊黛妮倒后悔让七七早早随她妈回去睡觉,不然两个小孩子跑在一起,倒是有趣。 四年多来,巨大的市场缺口带动国内钢铁产业的风起云涌,而以国资钢企为主的主力,还在体制里的泥淖里艰难转身,为适应rì益开放的市场、为克服自身rì益严重的官僚主义弊端而挣扎,梅钢则能果决的斩断一切包袱,以势往无前的姿态狂飙猛进,是获得巨大成功的基础。 然而要没有赵东等一批人,视工厂为家,将人生最jing华的青春一往无前的奉献出来,梅钢也不可能有今rì的辉煌。 赵东他个人参加一厂的改造,参与主持二厂及新浦厂的建设,没有一天不工作到深夜才歇,大多数时间为方便,倒头就睡在工地的宿舍工棚里。正是有他们在,旧厂改造、二厂、新浦厂才能以高标准、高水平的快速建成。 新浦钢厂从筹备到投产,只用了二十一个月,而同等规模的长流程钢厂,欧美地区最高建设水平的记录,也是长达二十七个月的建设期。 新浦钢厂高水平快速建成投入运营,超水准的成、质量控制,更坚定了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飞旗实业、柏克莱银行、巴黎银行等合作方对梅钢、对国内经济及市场潜力的信心。 虽然当前的亚太经济在剧烈振荡之中,就连rì韩这些的国家都难独善其身,西尤明斯工业集团月初亦做出对淮联重工注资一千万美元的决定。 一千万美元的投资,在东华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澜,而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的此次注资,只是其将在英国国内的冶金、矿山、建筑设备制造部门迁到中国来的前奏。 此外,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在移转全部钢铁产能之后,炼钢部门没有全部裁撤掉,在新浦注册成立新的外资企业,有意往提供冶金材料及自动化、软件技术服务的咨询商转型。 西尤明斯工业集团新技术服务公司的注册资,同样仅有一千万美元,但实际上也加强了东华整个钢铁产业集群中技术薄弱的一环。 同时飞旗实业对恒洋船舶重工进行注资,只是注资额更少,仅六百万美元。表达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飞旗实业集团及其背后的产业资势力,既对国内市场及梅钢有信心、有期待,同时对当前的亚太经济有所忧虑,产业转移动作还谈不上坚决。 不过,在已有产业转移的浪cháo中,梅钢是最大的获益者之一。 但要说到梅钢的成功,也没有多少秘诀,只要能有一家钢企,能有如此彻底的清理整顿,紧追当前的冶金技术主流,持开放宽容的态度,能有这么一批人忘我、严谨的投入工作,在此前缺口巨大的市场环境之下,复制梅钢的成功不是什么幻想。 这几年大获成功也并非仅梅钢一家,但梅钢的成绩如此耀眼,无非也是各个环节能做到卓越、出sè而已,然而其中的辛酸甜苦,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知其味。 除了赵东、杨海鹏等人外,这两天在内地的孙启义,也赶过来参加熊斌的饯别酒会,五味陈杂的走过来,与吴海峰、熊斌、沈淮握手。 沈淮笑着问孙启义:“我这两天县里事情也多,没有抽出时间陪二叔,二叔到东华后,一切都好,不急着回去就在东华多留两天。” “这几天香港热得慌,赶到东华当避暑了,也不急着回去……”孙启义笑道。 此前的恩怨已消,人总要向现实低头,即使掌握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高达十数亿美元投资的孙启义也不例外。 亚太经济形势还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高达十数亿美元的投资,也难善其身,损失同样可以拿惨重来形容。 不过,半年前及时关闭了其在泰国、马来西亚的电子设备制造等轻工部门,借助梅钢的配合,将相当规模的酒店、旅游、轻工业资产往东南亚已经跌入低谷的矿山、航运等产业转移,都最大程度的减轻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投资损失。 特别是向矿山、航运产业转移的投资,仅依托梅钢所提供的业务,在当前剧烈振荡的经济形势下,还能保持不错的盈利,已经是一片惨淡之中难得的亮sè了。 加上此前对合资钢厂、梅溪港、梅溪电厂的正确投资决策,使孙启义保住了他长青集团高级副总裁、亚太地区总载的位子。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虽然孙启义个人在家族基金里也有两三千万美元的份额,但真正支撑他在华商世界地位的,还是年薪高达数百万美元的长青集团高级副总裁的位子。 一旦丢掉这个位子,在华商世界,孙启义也只能算一个三四流的富二代、富三代而已。 看着沈淮削瘦、轮廓冷峻的脸颊,孙启义对他的人品自然还是不屑,但在残酷的资世界里,能赢得重视的,从来都是过硬的实力,大家都把人品、道德什么的,丢到肮脏的垃圾箱里去了。 孙启义此时犹记得沈淮在月前受邀出席长青集团董事局时所说的一句话:“长青集团要成为真正一流的产业资势力,内地新兴崛起的市场,是惟一能抓住的机会……” 孙启义自然能想出无数的理由去反驳沈淮,但又不得不承认,沈淮掷地有声的话非常有鼓动xìng,是促使董事局最终做出在新浦成立中国区总部的关键xìng因素。 这也意味着长青集团大规模参与新浦港建设、深度与梅钢合作的步伐,即将展开,非孙启义个人所能阻拦。 他要不参与进来,孙启善以及其他被沈淮及梅钢蛊惑住的集团董事,会第一个踢他出局。 而抛开以前的成见跟私人恩怨,梅钢崛起的成就,亦非孙启义所能忽视。他也不是为个人好恶所控制的人,知道趋利避害的原则。 孙启义这次到内地来,有四件重要工作:一是继续推动电子设备制造基地的建设,一是组建中国区总部,一是与新浦港务集团谈对集装箱码头有限公司的合资,一是要将旗下航运业务与新浦国际航运集团合并。 新浦港务集团的控股母公司是代表霞浦县zhèng fu的新浦开发集团;新浦国际航运集团背景复杂一些,但由主要由新浦开发集团、梅钢集团、淮能集团、渚江投资、鹏悦集团、众信投资、鸿基投资七家参与持股,说白了背后也是沈淮…… 这段时间,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投资调整,都是在梅钢的密切配合进行,这同时也叫孙启义对梅钢跟西尤明斯、飞旗实业等工业巨鳄的合作,有一个更新的认识。 一旦在产业资的支持下,西尤明斯、飞旗实业与梅钢继续深度合作,大规模的将他们的工业制造部门转移到新浦、梅溪来,将进一步的加强梅钢的产业基础。 而新浦炼化项目这次成功获得国家计委的通行证,进入全面建设期,更叫人对梅钢未来的成长充满期待。 几年前,孙启义还将孙亚琳当成小丫头看待,在香港时觉得她不好管,留在身边是桩麻烦,就将她踢到业信银行任职,哪里曾想到短短四五年间,她就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巨大变化? 孙亚琳亲自兼任总投资规模达六亿美元的新浦炼化集团董事长之外,她所一手控制的众信产业投资基金,短短的三四年间,总资产也成长到八亿美元的规模,当真是叫人瞠目结舌。 众信此前为新浦炼化项目筹资,曾从rì安田银行贷出高达三百余亿rì元的资金,近期rì给亚太金融风暴拖下水,rì元汇率大跌,柏克莱银行等资方又一次向众信提供高达两亿美元的贷款,以助其随时反向购入rì元进行对冲。 就rì汇率当前的跌幅而言,众信进行对冲cāo作,直接获益就将超过一亿两千万美元;金融形势要是进一步恶化,众信对冲cāo作的获益将更加惊人。 这么一来,众信产业投资基金控制的总资就将超过十亿美元,而孙亚琳个人在其中所占的资产,也将超过一亿美元,以致长青集团董事局一度有收购众信,使孙亚琳代替孙启义出任亚太总裁的念头。 想想自己在商海混迹了半辈子,连一个初出毛庐的小丫头都遥远不及,孙启义也是泄气,此时在沈淮、自家侄女孙亚琳面前,自然也没有什么脾气,尽管他一直都不愿意认沈淮是他的表外甥。 虽然此前挨了不少的白眼跟挤压,但沈淮个人对孙启义没有特别深的怨恨,也许在这具躯壳内是不同的灵魂吧。同样在面临巨大的利益时,个人恩怨跟好恶,也是需要克制的。 长青集团早年以经营旅游、酒店、地产等产业发家,还一度垄断巴黎城郊的数个批发市场,中期才进入商场、金融业,这些产业也构成长青集团此时在欧洲的业务主体,也构成长青集团当前主要资产的核心。 由于欧美传统经济长期陷入疲软,长青集团近十年来在欧洲的业务发展缓慢,陷入停滞之中。 长青集团八十年代初开始较大规模的进到亚太地区进行投资,除了传统的酒店、商业地产等外,也开始向港口、航运、电子、机电制造等实业进军。 长青集团在制造业上的积累,无法跟西尤明斯、飞旗实业这些专注实业发展的豪门相比,但较大资的投入以及十数年的积累,也叫长青集团在实业发展上积累了一定的底蕴。 梅钢这几年虽然获得极大的成长,但以现在的规模,想要跟西尤明斯、飞旗实业全面融合,有给吃掉的危险,但长青集团旗下的实业部门相对弱小,两者整合,梅钢能继续掌握主动权。 长青集团在实业上十数年的积累也不能算差,特别是长青集团在东南亚华商群体内部的地位较高,都更有利于梅钢从东南亚华人社区吸收人才、技术、管理等当前rì益急需的养分。 第七百二十章 助力 说是给熊文斌饯别,大家聚到一起,还是逃不了商议事情。 不要看长青集团在亚太的投资业务受到不小的挫折,但其在欧洲的主体根本丝毫未伤,七八十亿美元规模的资产,挖掘三五亿美元的资本潜力,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即使亚太恶劣的经济形势,叫人心悸,沈淮仍希望能说服长青集团这次对新浦港口业务的投资不低于一亿美元。 “新浦炼化的化工码头、原油码头,建设规模都很大,能为石化园区的发展提供相当大的余量;而徐东铁路复线工程,三五年内很难建成,铁煤港区的建设目前也适当;而就综合港区的建设而言,短时间里也不需要新注入一亿美元的资金……”孙启义说道。 新浦港未来会形成三个主要港区:化工港区、综合港区、铁煤港区。 地方上由新浦港务集团代表县政府、新浦开发集团参与持股,同时又分别与新浦炼化、新浦钢铁、淮煤集团等企业合作,共同投资建设这三个港区的多个码头泊位,运营也将分别由合资公司负责,形成体系分明严谨的管理结构。 孙启义这次过来谈的是综合港区的集装箱码头合资方案,沈淮同时也希望长青集团能参与化工港区的合资,这样能为梅钢在港口业务上的发展,注入更多的资金。 “老熊去沂城任职,我们帮着加快沂城在港口上建设,也算是对老熊到沂城工作的支持,”沈淮说道,“当然更主要的,不管省委书记、省长换谁来做,省里加强沿渚江经济带发展的核心思路在未来十年内不会发生大的变动。如果说,我们期待三五年后,梅溪港的盛况能在沂城复制,那与其未来想着去摘桃子,不如现在就积极的投身进去参与建设。我相信长青集团对沂城港未来的增长空间也会有信心,现在的问题可能在于,长青集团是不是想单独到沂城去谈港口投资……” 孙启义微微一笑,他当然明白熊文斌不会空手去沂城任职,梅钢随同西进,不是什么叫人费解的事情。 想当初谭启平到东华任职,拉他与谢海诚过来投资,无非也是这般心思。 招商引资能给地方官员带来耀眼的政绩光环,还只是表面性的因素,最根本的驱动力还是地方经济发展的内在需求。 只要不是恶意掠夺,产业及金融资本的进入,参与地方建设,在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使之受益、带动地方财税增长的同时,也会给地方带来数百甚至上万的工作机会。 而梅钢随熊文斌西进,参与沂城的港口建设,还将推动地方基础及工业配套设施的完善,这也是淮海省推动沿渚江经济带快速发展要做的基础性工作。 不要说能推动熊文斌更进一步的发展,梅钢随同西进,帮助熊文斌到沂城后坐稳常务副市长的位子,还是有能力的。 孙启义还没有认真的想过去沂城投资港口的问题,只是沈淮把这个问题抛出来,他也不能说回避不谈,就别人看清了他,说道: “港口投资回报期很长,地方经济可能需要经过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发展,才会形成稳定的港口货物吞吐规模,通常不为新兴市场的产业资本所喜。而对欧美国家而言,大多数产业资本,都经历过多次的经济周期,在追求挣快钱的同时,更追求稳定可靠的投资回报。我也相信,熊市长到沂城后,将会大步推动沂城市的经济发展,参与沂城港建设,将是一桩后期有盈利保障的投资。不过,沂城临江,地形条件比梅溪略好,不涉及大规模的航道疏浚,初步建造跟梅溪一、二期工程相当的港区,总体投资还要低一截。这个项目,还不够梅钢一家吃的,真的有必要让长青集团也参与进去?” 梅溪港的建设,对梅溪经济崛起,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沂城经济想要腾飞,想要融入沿渚江经济带,加快港口建设,使沂城沿江港口与徐东高速、徐东铁路形成无缝接驳,是第一步。 梅溪港一二期江海联运工程,设计年吞吐量近一千万吨,总投资也就三亿多点,比相当吞吐规模的深水海港要低得多。 沂城那边的启动港口建设,初期规模也不会太多,地方上的企业会参与进去,加上银行贷款,梅钢实际需要投入的资金可能只需要几千万。 这么一个项目,孙启义不明白沈淮为什么一定要把长青集团参与进去。 沈淮说道:“在港口及航运业务这块,我是想摞挑子都丢给周知白他负责的,省得东一摊子事要派人看着,西一摊子事要派人看着,那样的话,人手是怎么都不够用的……” 沈淮话说得糙,孙启义也听得明白,沈淮这是要把长青集团所有的港口投资业务,都整合过去啊。 他低头沉吟,即使猜到沈淮可能已经跟孙亚琳她爸交换过意见,也不想轻易发表意见。 见孙启义沉吟思量,沈淮继续说道:“长青集团在酒店、商场的经营上有所专,从资源整合、从更有利发展、开拓市场的角度去看,我更主张鹏悦国际大酒店、鹏悦北山国际大酒店等的运营,可以委托长青集团的酒店管理团队负责,没有必要捂在自己手里。鹏悦联商也可以转让一些股份给长青集团持有,希望能籍长青集团在商场运营的经验跟资源,获得更好的发展——我主张这些,也是想资源能得到更有效的整合,让事情做得更好,市场做得更大,而不是将眼前的利益都捂在自己手里不放。二叔,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孙启义不得不承认,沈淮的建议实有几分诱惑。 长青集团九四年在天衡大厦拿下十二层楼的物业,成立四季长青大酒店。 只是当年对东华的发展潜力预估严重不足,照商务酒店定位的四季长青大酒店,远未能将集团在酒店经营上的优势发挥出来,之后的经营业绩自然也就给直接以四星级定位的鹏悦国际大酒店及鹏悦北山国际大酒店拉下一大截。 市场的竞争就是这么残酷,除非长青集团在东华重资投建更高标准的五星级酒店,不然就很难在东华扳回主动。 现在沈淮建设将两家酒店的经营权让出来由长青集团接手,基本就能保证长青集团垄断东华的高端酒店市场,而后籍此向周边的平江、沂城、徐城等地发展高端及商务连锁酒店,都将拥有一个极好的平台基础。 东华商业地产及零售业的发展势态十分之好,叫人眼馋,而连锁超市亦是长青集团旗下一项重要的业务。 孙启义此次到东华,还特地观察过鹏悦联商的经营情况,叫孙启义意识到内地在这块市场的增长潜力,实际要远远好过东南亚地区。 长青集团过去过多关注在东南亚地区的发展,对内地的业务发展迟缓而笨拙。孙启义也为此颇受指责,差点连位子都保不住,也是经历这次金融风暴后,才有一些彻底的反思。 内地许多城市,特别是经济发展较快的城市,已经叫多家国际连锁零售巨头先一步进入,使得长青集团缺乏合适的跳板跟介入的契机。 要是鹏悦联商愿意打开缺口,让长青集团参与合资,长青集团就可能视鹏悦联商为种子店,加快在其他城市的布局工作。 当然,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长青集团想获得上述的好处,除了提供一亿美元的资金,还要把将来在内地发展港口投资业务的主导权,交到梅钢手里。 而沈淮意欲整合长青集团在港口投资业务上的资源,除了加快新浦港的建设步伐,集结更多力量参与沂城港建设外,还有一层直接的好处就是能夺回梅溪港的控股权…… 孙启义看向孙亚琳,问道:“你爸那边,你们有没有过联系?” “亚太这边都是二叔你负责的,投资业务的整合,我们自然也是先找二叔你商议。”孙亚琳说道。 孙启义才不会信他这个侄女的话,能猜到他大哥可以是为避嫌,才无意公开的表态,但私下的态度是不难揣测的。 孙启义暗自揣测,沈淮诸多动作,可能是要确保在熊文斌调走后,他对梅溪的控制力不会受到严重削弱。 “滴嗒滴……” 沈淮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见是成怡的电话,他走到窗边去接电话,不妨碍熊文斌、孙启义、吴海峰、周炎斌、周知白他们继续聊天。 孙亚琳看到沈淮接电话时面带喜色,待他挂了电话走回来,问道:“什么事情叫你乐成这样?” “哦,”沈淮说道,“中央的调令下来了,成怡她爸过两天就要去冀省任职,之前还以为会拖到十五大之后呢……” 成文光拖到十五大之后再去冀省任职,也就差一个月的时间,看上去区别不大,背后实际的意义极为不同。 成文光拖到十五大之后再去冀省任职先挂代省长,那他就很可能无法在十五大会议上解决中央委员的任职问题,那就只能拖到一两年后、等有其他的中央委员退休,他才有补缺的机会。 成文光过两天就要冀省任职,那这一次的中央委员名单,就会直接有他的名额。党内高级官员的资历很有讲究,这次直接入选,接下来五年就是干满一届,不然那怕就算是差一二年,也只能算半届。 孙启义对宋系的情况很熟悉,扣到这个消息,暗感宋系在成文光身上,真是倾斜了不少资源,只是后来他跟谢海诚他们也疏远,倒不清楚沈淮及梅钢在背后发挥的作用。 第七百二十一章 去留 明天郭成泽、孟建声一早就会赶到东华来,沈淮也要参加市委组织的见面会,懒得夜里回霞浦,明天再起早赶到市里来,就打算在鹏悦开间房睡下。 谈过话,沈淮就送熊文斌、吴海峰、周炎斌他们下楼,熊黛玲蹦蹦跳跳的从后面追过来,甩着乌黑的长发,跟熊文斌说道:“爸,你们怎么谈个话,都谈这么晚?我跟姐决定在这里睡下来了……” “随你们便小说章节 。”熊文斌挥了挥手,说道。 沂城市委那边早已经派人过来联系,到沂城后的住处也安排好,将军园那边的房子是公家的,熊文斌也不想赖着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闲话,就打算直接把家迁到沂城去,将房子腾出来还给市里。 现在家里好些东西都打好包,凌乱得很。 沈淮回头看了一眼,黛妮站在大堂的二楼朝这边摇手,跟众人告别,美丽的脸蛋上挂着温婉的笑沈淮今天还未曾有机会跟她说几句,也担心今天不能私下见面,不知道要过多久才有机会见面。 赵东、肖明霞将新家迁到新浦去了,回市里都会住父母,不过他们谈事忘了时间,小孩早已经在房间里睡下,不忍心惊动小孩的睡眠,赵东跟肖明霞也会在酒店里住一晚倒是有不少人住下来。 以前在市钢厂时,肖明霞与熊黛妮、熊黛玲姐妹俩关系也是亲近,后来彼此间关系有过一段疏淡期,再后来,肖明霞、熊黛妮生子生女、需要照料家庭,个人的时间不多,见面的次数也有限。 送熊文斌、吴海峰、周炎斌等人离开,杨海鹏夫妇也开车离去,沈淮与周知白、赵东、孙亚琳他们回房间,才知道他们刚才在贵宾厅聊天时,熊黛妮、熊黛玲、肖明霞、宋彤她们都在赵东跟肖明霞的套间里打牌。 她们看到沈淮他们进来,宋彤嚷嚷着要玩通宵,让赵东去陪小孩睡觉,不要妨碍她们的打牌大业。 赵东无奈一笑,推开房门看小孩在卧室里睡得正香甜,走回来看打牌。 沈淮靠着沙发的扶手而站,问熊黛妮:“沂城那边的工作,定了下来没有?” 没等熊黛妮回答什么,肖明霞心直嘴快的说道: “文山商场都要筹划上市,上市之前,我听说商场可能会购回职工股。你现在就从文山商场调走,太可惜了。东华到沂城,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看你平时就留在东华工作,周末回沂城看七七,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文山商场受惠于东华市经济近几年来的高速成长,受惠于市政府对翠湖北岸商圈的改造,目前是全市少数能连续数年盈利的商业企业。改制之后,公司结构良好,规模中等,倒是东华近期最有希望上市成功的企业。 文山商场前两年改制时,除了国有持股、管理层出资持股外,还划出一定比例的职工股。 熊黛妮此前在文山商场属于中层干部,地位比普通员工要高,但也不算公司的核心管理层。 虽然照之前的商场改制政策,熊黛妮可以拿十几万元出来参与管理层持股,最终也因为熊文斌刚出任常务副市长,搬新家花销也大,无论是私人借款还是向银行贷款,都不大合适,最终放弃参与管理层持股,选择跟普通员工一起,仅仅参与职工持股。 照当前的政策,证监会不主张过于分散的职工股进入证券市场,故而文山商场想要上市,首先要解决职工持股的问题。 现在文山商场管理层提出一个方案,就是由他们出资收购职工手里的股份。 不过,有些职工还是颇有眼光,不愿意在上市前将手里的职工股廉价出售,提出第二个方案,就是想成立专门的机构,集中持有职工股,绕开上市政策障碍。 只可惜商场职工心不齐,相当部分员工贪图小利,只想着手里职工股套现;当然这里面也有文山商场管理层在背后捣鬼的缘故。 不管文山商场的职工股问题未来怎么解决,熊黛妮这时候调离文山商场,对她个人而言是个很大的损失。 现在熊文斌都调出东华了,熊黛妮作为已成年的子女,在东华自然可以更自由一些。 文山商场真要照第一个方案解决职工股的问题,熊黛妮作为财务副经理,完全可以参与管理层购回一些职工股,这都是她应得的利益,跟原则问题也没什么冲突。 熊黛妮抬头看了沈淮一眼,明媚的大眼睛扑闪一撩,回答说道:“还没有定下来,我性子懒散,懒得动什么脑子,在一个地方工作惯了,就懒得调动,沂城那边暂时也没有合适的工作,可能还会拖上一段时间看情况吧……” “对了,你家把将军园的房子交上去,你住哪里?”宋彤问道。 虽然东华与沂城挨着,走高速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熊黛妮留在东华工作,也不可能天天回沂城去。 熊黛妮要是跟着去沂城,自然不用担心住房问题。就算决定留在东华,作为商场的财务副经理,也是六七万的年薪,将来要能参与持股,收入会更高,自己买房子也没有问题。 东华的商品房这两年涨幅较高,但市中心区域的别墅,也就三四千一平米,市中心区域的电梯公寓不到两千,梅溪新区这边的房价,也就一千三四左右,熊黛妮自己买房子住,也都没有问题。 宋彤她们关心的,就是熊黛妮在东华与沂城之间去留犹豫不定,临时住房会比较麻烦。 “公司有宿舍,暂时可以住宿舍里,也方便。”熊黛妮说道。 听到这里,沈淮打了哈欠,说道:“听你们聊天,真是无聊得很,我去睡觉了……” 熊黛妮看着沈淮要增,说道:“对了,我们文总说想找机会跟你吃顿饭。” “文启泰找我什么事?”沈淮问道。 文山商场改制组建文山商业集团之后,市商业局党组成员出身的文启泰,脱离公职身份正式下海,转身成了文山商业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文启泰要算高天河的人,有商业头脑,高天河这两年失势,他也是聪明的周转于诸多势力之间,加上他经营文山商业确实有实绩,故而也是成为文山商场改制最大的受益者。 “听说霞浦县人民商场资产要改组,文总找你应该是打探什么消息……” “是嘛,”沈淮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熊黛妮,说道,“我这两天就要去冀省出差,人不在县里,这里有人民商场资产重组的一份材料,你交给文启泰,他真有兴趣,让他先跟县商业局以及新浦开发集团联系,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谈……”在熊黛妮伸手接材料,沈淮手里拉紧了一下再松手。 沈淮此时在霞浦镇,锁死城关镇的开发,打算过一两年等新城建设出一定规模之后,将旧城整体拆除。 沈淮这也是从城市建设大局出发,避免不必要的重复建设,也避免将来的拆迁难度增加。 不过位于城关镇建设路上的县人民商场,因为受限县里的政策,不能改建扩容,就不能从当前高速增长的经济中获益,经营业绩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好的改善。 对待国有资产,沈淮一贯是坚持所有权跟经营权分离的态度。 更主要的问题,如果不引进大的资本合作方,将来人民商场迁到新城中心区,建设更大规划的商场,县里也不进行注资的话,高达数亿的迁建资金怎么解决? 文山商业集团此时正筹划上市,要是成功的话,从证券市场融两三亿的资金不是难题无论是文启泰,或许其他资本方,只要能解决问题,谁接手霞浦县的人民商场,沈淮都不会反对。 周知白要留下来看宋彤打牌,沈淮就与孙亚琳各自回房间休息,走到过道里,沈淮摸了摸,疑惑的问道:“服务员有没有将房卡给我?” 孙亚琳手里拿着房卡,正要进自己的房间,听沈淮这么说,眼睛从上往下扫了沈淮几眼,问道:“你刚才拿材料递给人家,确定没有将房卡夹里面?” 沈淮不明白孙亚琳从哪里看出破绽,心想他刚才将房卡夹材料里的动作,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啊? “你脑子怎么就没点纯洁的东西,我实在跟你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沈淮说道,不理会孙亚琳,下楼去服务台再拿张房卡去。 沈淮也不知道熊黛妮她们打牌会拖多晚,再者熊黛妮肯定跟她妹妹住一个房间,想脱身也不容易,他到房间也就洗澡先睡觉,睡得迷迷糊糊间,一具娇软滚烫的娇躯钻进被子,从后面搂过来,他转身将人搂住,眼睛也不睁开,凑嘴过去吻…… 一阵热吻,叫熊黛妮身热声娇,喘不过气来,才推开沈淮,娇嗔说道:“你就不怕吻错人啊?” 沈淮伸手打开夜灯,将熊黛妮搂在怀里,笑道:“我就丢了一张房卡,谁捡到我就吻谁……” 第七百二十二章 暗渡 沈淮打开夜灯,看着熊黛妮粉腻光洁的脸蛋微染红霞,给他盯着有些不好的意思眼眸半敛,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秀直小巧的鼻梁,红唇惹燃,诱人去吻,凑嘴过去啄一口,说道:“真担心你决定把工作也调去沂城……” “不想我去沂城,怎么不早跟我说啊?”熊黛妮娇声软语道。 “说句大义凛然的话,我这是心里明明舍不得,却又不想约束你的自由……”沈淮看着熊黛妮水汪汪、叫人迷醉的大眼睛,说道。 “要是话说得不那么大义凛然呢?”熊黛妮撑起身子,半趴在沈淮的胸口上,咬着红唇,狡黠的问道,“是不是说把嘴巴上的油抹掉就当没偷吃过……” 沈淮嘿然一笑,想想还真是一个意思,他脸皮再厚,也没脸当面承认,手从熊黛妮的柔软的腰肢上伸下去。 熊黛妮将外套脱掉再上床来,身上穿着衬衫跟紧身的直筒长裤,她的腰肢纤细,半趴而卧,腰蹋下去一截,沈淮的手从裤腰带的缝隙钻了进去。 前面的扣子没有解,沈淮手活动的空间有限,手指刚够摸到那腰下的臀涡,紧致皮肤下丰厚的脂肪,透着十足诱人的弹性,叫沈淮恨不得缩下身去凑那里咬一口。 沈淮问熊黛妮:“你听到什么事了?” “没有啦,才没有想到去争什么风吃什么醋,”熊黛妮脸蛋贴到沈淮的脸颊上,感受沈淮下巴上返青的胡子茬微微刺痛皮肤的感觉,说道,“只是我自己心里也很矛盾,偏偏又找不到人商量,跟家里还要满口谎言的掩饰,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坏女人……” 沈淮拿带胡子荐的下颔,摩挲熊黛妮光滑的脸蛋,闻着甜腻的香气,也能理解她内心的挣扎。 熊黛妮从来都不是有什么野心的女人,熊文斌、白素梅对她也没有什么做一番事业的期待,能开心的过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 熊黛妮要是这时候离开文山商业集团,调去沂城工作,貌似会损失一些经济利益,但就熊文斌现在的地位,也无需违背什么原则,熊黛妮到沂城找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易如反掌,住房什么的,也不用她去操心什么,所谓的经济损失自然也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熊黛妮随同调去沂城,可以跟家人在一起,可以每天照顾七七,反而留在东华,工作、生活什么的,会更辛苦一些。 家人劝她去沂城,她内心也有犹豫跟挣扎,最终决定留下来,心里自然会郁积一些情绪沈淮头往后抑,下巴抵到熊黛妮的嘴边,说道:“让你咬两口解解气……” 熊黛妮轻启红唇,牙关在沈淮的下巴轻啮了一口,又问道:“干不干净,吃下去会不会闹肚子?” “睡觉前洗过,现在也就沾了你的口水……”沈淮笑道。 熊黛妮头往上抬了抬,咬住沈淮的鼻子,说道:“还是这边肉多,咬了解恨。” “以后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我白天事多,夜里还是闲着的。”沈淮又说道。 “谁知道你夜里闲不闲?万一打电话给你,惹到别人心里不快,我可斗不过人家。”熊黛妮说道。 沈淮不去跟熊黛妮纠缠这个话题,伸手到前面去解她的裤扣,熊黛妮扭动身子,想要摆脱沈淮的手,轻呢道:“别闹了,都不知道黛玲有没有睡踏实呢,我要回去了……” “那还不抓紧时间?”沈淮说道。 熊黛妮心里也想得慌,感受到沈淮下面勃大的坚硬顶在大腿上,身热心酥,早就没有挣扎的力气,只是羞于主动,就半推半就的让他将裤扣解开来。 衣裳褪尽,赤|裸娇躯横阵在紫色大床上,肉色如玉,恰到好处的丰腴使她周身曲线诱人之极;平坦凝脂般的小腹下是微微的贲起,夹着一小簇团黑油亮的茸毛。紧致丰腴的双腿夹|紧,遮住茸毛下最诱人的桃花源,直叫沈淮迫不及待的想将这双又白又长的丰腴长腿掰|开来。 沈淮急不可耐的半蹲下来,去吻着熊黛妮迷人的肚皮,下巴的胡茬子在她的小腹上,轻轻的蹭着。 熊黛妮心里又酥又麻又痒,身子控制不住的扭动,感觉沈淮按她大腿的手在用力,这一瞬时,感觉有股热流往下面涌,怕双腿给掰|开后叫沈淮直接看自己热流溢出,挣扎着扭转过身来,趴在床上,背对沈淮。 熊黛妮叫沈淮往床边拖,腿垂下去床,臀蹶起来,心想又是这羞人的姿态,只是手捂着滚烫的脸,任沈淮去折腾,只感觉那坚硬的巨|物顶错地方,才急忙提醒道:“错了,在下面……”配合着稍稍抬起臀,感觉那木杵子的巨|物一层层的挤起来,巨大以及撕裂的感觉,叫她迷迷糊糊之间就直奔云端而去。 这一瞬间的快感,叫她两个多月来的内心挣扎都烟消云散,叫她也不得不承认,女人终究是不能离开心爱男人的浇灌。 昏去晕来,熊黛妮惟有的意识就是咬住被单,不叫自己呻|吟出声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身后的沈淮起身。 熊黛妮心里缓一口气,心想这“禽畜”终于完事了,感觉又不对,见沈淮往卫生间走,身下的巨|物支起跟旗杆似的,疑惑的问道:“做什么?” “里面应该有套子……”沈淮说道。 “不要用,会给发现的,”熊黛妮捂着脸说道,“你直接弄里面……” ********************** 事毕,熊黛妮也顾不上两腿发软,简单收拾一下,就回到自己房间。 好在黛玲睡得极熟,中间不像有醒过来的样子,熊黛妮才安下心来,心里也实在是懒散得极致,仿佛还有电流留在身体里四处流窜,她就得懒得再收拾什么,直接上床睡觉,直到感觉有人在拉鼻子,才醒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黛玲竟然把女儿七七也接到酒店来了,熊黛妮叫女儿拉着鼻子醒过来,欠起身子,问黛玲:“都几点钟了?” “你怎么好意思睡这么久,”熊黛玲说道,“都快十点钟了,早点我起来,喊你都喊不醒,你还好意思在家里说我睡懒觉?” 听到都十点钟,熊黛妮慌乱要起床,转念想及今天周末,哪怕在酒店睡一天都没有关系,只是贪睡这么晚才醒过来,实在不好解释,坐起身子,就觉得浑身舒泰,伸着懒腰问道:“别人都走了吧?” “沈淮去市里参加什么见面了,周知白、赵东也一早就离开酒店,不过宋彤、明霞姐都还在呢,周部长也过来了,七七是她开车接过来的。大家都在明霞姐房间,就等你起床呢……” 听到周裕也过来了,熊黛妮抓起衣服穿起来,一边穿一边解释道:“酒店的床,确实要比家里舒服啊,又没有七七闹我,难得睡这么舒服。” “你有没有闻到房间有什么奇怪的味道?”熊黛玲问道。 “没啊……”熊黛妮嗅了嗅鼻子,刚想说黛玲敏感过头,紧接她也闻到那股似稀释过麝香的气味,心里咯噔一跳,才想到自己偷懒,想到总归是要吃药,凌晨回房间就没有及时清洗。 熊黛妮走到卫生间,褪下内裤,低头才看到那里给流出来的污物浸透,留下捂干后发黄的痕迹,味道是有些大,只能苦笑。 熊黛妮暗恨沈淮那浑球怎么弄这么多东西在里面,无奈的拿水稍稍洗过带湿穿回去,很是不舒服,倒不担心黛玲闻出这是什么气味。 熊黛妮简单梳洗过,才拉女儿赶到肖明霞她们房间里。 周裕昨天夜里是有事没能过来,知道熊黛妮、熊黛玲夜里住酒店里,上午带着晴晴就去熊家,将七七也接到酒店来,想着她们今天再聚一聚。 看着熊黛妮推门进来,慵懒又容光焕发,周裕开玩笑问道:“怎么睡这么晚才醒过来,不会昨天夜里去偷人了吧?” 熊黛妮粉脸一红,啐了一口,笑骂道:“裕姐你这嘴巴该找人好好掐一掐了,大家都指望你昨天能过来吃饭,你没有过来,你倒给个借口啊,反而学会倒打我一耙了……” 大家听了熊黛妮的话在理,追问周裕昨天夜里怎么没有过来,是不是跟谁约会去了。 七七跟果果在一起玩,将果酱到自己的脸上,熊黛妮走去卫生间拿湿毛巾,周裕跟过来,挨着门问道:“平时没见你这么牙尖嘴利,我刚才也就随便开句玩笑,你却学会倒打一耙,这说明你夜里肯定是去偷人了谁啊?” 熊黛妮心虚往门外看了一眼,熊黛玲跟肖明霞、宋彤她们都在客厅说笑,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她才回头瞪了周裕一眼,小声说道:“胡说八道什么,你才去偷人呢?” 周裕见熊黛妮默认,笑着问道:“你决定留在东华工作,是为了他?” “没有,我自己也想留下来。”熊黛妮不否认,但也不说更多的事情。 周裕伸手掐了一把熊黛妮嫩得快要滴水的脸蛋,说道:“看你这皮肤,都要滴出水来了,你昨天夜里肯定偷吃饱了……” 熊黛妮将周裕拉进卫生间,将门掩上,免得叫外人听到她们说话。 周裕也有一阵子没有见沈淮了,见熊黛妮娇媚得仿佛出水芙蓉,禁不住有些想那事,笑着问熊黛妮:“感觉怎么样?” “你又不是没偷吃过,还问我?”熊黛妮没好气的回道。 熊黛妮这么说也没有其他含意,周裕却听岔了,心里咯噔一跳,但看熊黛妮脸色没有异常,知道自己是想岔了,但转念又想:昨天夜里住酒店跟熊黛妮相熟的,知白跟宋彤睡一屋,赵东跟肖明霞睡一屋,熊黛妮昨天夜里偷人的话,除了沈淮那浑球有机会外,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周裕也不说破,怕熊黛妮脸皮嫩,说破了反而叫她搁不脸,想着还是找机会从那个浑球那边撬开口子…… 熊黛妮却不知道露了马脚,拿毛巾浸过水,拿胳膊肘顶了顶周裕,还故意开她玩笑道:“好了,别想了,真心馋找你的野男人去……” 第七百二十三章 卡位 沈淮不知道熊黛妮在周裕面前露了马脚,郭成泽、孟建声今天到任,他上午赶到市里参加见面会。 沈淮从酒店赶过来,不早不晚。 不早,没赶上郭成泽、孟建声由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张家濠到市委大楼前下车。 不晚,见面会还没有正式召开,陈宝齐与其他先赶到的常委,跟张家濠、郭成泽、孟建声等人,都在小会议里聊天,而其他陆续赶到的市委委员及区县、市各职能局及大型国资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则都在会议厅里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 “都说郭市长过来是接高市长位子的,省里就没一步到位,直接委任个副书记,你们说这背后是不是还有变数?” 沈淮与陈兵、梁振宝、肖浩民以及新津县委书记王易平等人,站在会议室门口抽烟,听着身后有人议论,转回头见是三塘县的县长陈北传等人,坐在旁边议论省里对郭成泽的任命。 沈淮跟李谷有暗通消息,但郭成泽的任命究竟如何出台,他也不清楚详情。 徐城作为淮海省的省会城市,享受副省级城市的待遇,却又不是正式的副省级城市,郭成泽作为徐城市副市长,也仅是副厅局级官员。 换作四年前的东华,郭成泽从徐城市副市长的位子调任东华市委副书记、市长,倒没有什么不合宜的。 今rì的东华,经济总量直逼徐城,在全省发展经济的战略部署上,地位也提升到跟徐城相当的地步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政治地位的上升。 梅钢系作为宋系的一支,这几年来在地方上发展,从无到有,从弱到强,随之对应则是在宋系内部的地位,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变化,就从侧面发应了东华市的政治地位的上升。 身为省长赵秋华的嫡系陈宝齐、像影子一般遮闭东华半面天空的胡林,以及这些代表徐沛意志的计经系新秀官员郭成泽、孟建声等人东进,参与东华权力的角逐,都无不直接说明东华正式成为国内主流政治势力争斗的一个重要战场。 郭成泽在副局厅级的职务也就干了两三年,严格说来不违规干部任职的年限规划,但他到今rì之东华,接替高天河出任市委副书记、市长,资历就真是有些略显不足了。 不过,下面的官员议论此事,倒不是真是嫌弃郭成泽资历浅。 他们是期盼本地官员能上去,但熊文斌这次给调离,也叫他们认清楚,东华的经济地位越高,本地官员能担任党政|一把手的机会越渺茫……市委书记、市长这两个要缺,如果注定要给空降派占据,地方官员就不会过多的在意空降官员或浅或深的资历,他们更担心的是这些下山老虎的吃相。 老虎下山是要吃食的。 省钢兼并市钢厂,整合市钢厂原有的产能,又与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合资建设更大规模的电炉钢项目,确实为东华钢铁产业的大发展做出贡献,但省钢在上下游的供销产业链,都换上自己的关联企业,地方企业罕能参与,就叫地方上对此颇有意见。 市里从去年起,以西陂闸港产业规划区为核心,部署重点发展西城区,除了引进香港宝和集团、天益集团外,也逐步的将市属主要工业企业都迁往西陂闸港产业规划区。 市里沿江西进的产业布局策略,也确实促成西城区这两年的高速发展,然而宝和集团、天益集团在享受诸多土地、税收、财政补贴等优惠政策之后,而实际对地方的贡献,跟梅钢相比较起来,又差得太多。 更叫地方不满的,西城区这两年来兴起的建筑、建材市场,大半都给外来的关联企业所抢占。 甚至连市港投集团旗下的工程,地方建筑、工程企业都没办法挤进去,造成跟着市委书记陈宝齐有肉吃、别人连洗脚水都喝不上的局面,地方上焉能没意见? 现在省里同时空降郭成泽、孟建声两位大将,气势汹汹的在常委班子占据两席要职,地方派势力进一步被大幅削弱,这必然涉及经济崛起后蛋糕的分割问题,怎么叫人不担心? 沈淮站在过道里抽烟,听着会议室里的众人议论纷纷,也无意参与进去。 按说地方派官员忧心忡忡,恰恰是梅钢系联合地方派势力的良机,只是沈淮无意于此。 成怡她爸过两天就要到冀省正式任职,而此前与纪家形成的默契,除了成怡她爸到任后,推动有利晋南线、冀河港建设的经济政策调整外,梅钢这边也要给予适当、实际的资源支持进行联合。 梅钢的支持,不能影响纪系对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的控制权,也确要能对晋南线、冀河港建设有所帮助。 此外,还要支持熊文斌到沂城立足。 太多的事情牵绊,沈淮也无意跟陈宝齐、郭成泽在东华搞强对抗,不然搞得整天连睡觉都要睁开一只眼睛,人生也实在无意思。 这会儿楼道里有脚步声传来,离着也远,沈淮与陈兵等人在门口继续抽烟没有动弹,过一会儿看到陈宝齐、高天河、虞成震等人往这边走过来,代表省委组织部过来宣传任命的张家濠副部长给簇拥在中间。 过道及会议厅的门口狭窄,沈淮与陈兵、梁振宝他们往会议厅里走,避免堵着门口,也犯不着这时候讨好谁;新津县委书记王易平的心思跟沈淮不同。 无论是市委书记陈宝齐,还是传说来任市长的郭成泽,都是王易平想笑颜讨好的。他掐了烟,没有进屋,而是往后退了一步,将门口位子让出来,以待陈宝齐、高天河、虞成震等人陪郭成泽、孟建声进会议厅时,能打声招呼,讨个头彩。 也不知道陈宝齐、高天河、虞成震是没有注意到王易平,还是心有旁骛,经过会议厅门口时,大家都倾耳听张家濠说什么,眼神没有往王易平的脸落一下。 王易平倒是向落后半步的郭成泽、孟建声二人打个招呼,只是未等他上前,脸上刚挤出笑容来,却给后面跟上来的一个青年挤开。 沈淮走到会议厅里,刚好看到这一幕。 那个青年,沈淮看着眼熟。 当初他在徐城市中心怒砸徐沛侄子徐海洋开的那辆保宝捷跑车时,这个青年跟浦成电器集团老总赵沫石的儿子赵成志也坐车里。 此时看到这小子随郭成泽、孟建声到东华来,沈淮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想来应该是徐沛身边的后起之秀,只是当时他没有怎么在意罢了。 这个青年挤王易平的动作,也不能说之为“挤”,更准确的说是卡位,在王易平作势要上去跟郭成泽拉关系之际,他提前走到会议厅大门的右外翼,将王易平卡在外围没办法上前。 时间很短,但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陈宝齐与高天河先走到门里来,站在门口,分别热情的伸手去拉郭成泽、孟建声两位新常委的手,请他们与张家濠副部长先上主席台;郭成泽、孟建声、张家濠自然推辞,就堵在会议厅门口推让起来,而王易平就这样给彻底忽视掉了。 王易平进不能进,过道给随行人员堵住,他想绕道走后门进会议厅也不可能,只能尴尬万分的站在那里,还是市委办一个副主任热情的去拉王易平的手,将他到人群里,去化解他的尴尬。 沈淮拿起前排桌上的一只烟灰缸,将手里的烟蒂掐灭,看到梁振宝与陈兵对望了一眼,想必也是注意到这个青年对王易平的异常卡位。 陈兵是副市长,捞不到坐主席台,坐位也靠前,沈淮与梁振宝从过道里往会议厅后面走,肖浩民从后面跟过来,小声的说道:“咱们猜猜看,随郭市长过来的那个人,到底认不认得王易平?” 沈淮笑了笑,说道:“谁晓得啊?” 转头之际,看到刚走进门的冯至初看着他这边在笑,沈淮也回以微笑。 只是这一笑,冯至初就朝这边挤过来,边走边说道:“老早就想找你聚一聚,奈何你是淮海省真正的大忙人啊,我都跟秦大伟吃过两次饭了,你都没能时间来。我早上坐车的时候,还想着今天能不能见到你呢……” “郭市长跟孟秘书长新官上任,我再忙,不再把不尊敬市委领导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啊?”沈淮笑道,又问道,“你这次算随郭市长下来,还是随孟秘书长下来?” 冯至初以市委副秘书长的职务,随同郭、孟二人调任东华。 冯至初随郭成泽下来,郭成泽要是无意外接替高天河出任市长,那他补任市zhèng fu秘书长将轻而易举,不然就只能享受正处级待遇,而很难落到正处级的实职。这个里面区别不小。 沈淮知道冯至初跟孟建声比较亲近,但冯至初的丈人,又是徐沛拉拢的徐城地方派——郭、孟及随行人员到东华,都是徐沛意志的体现,徐沛很有可能用冯至初给郭、孟当协调人。 冯至初在沈淮面前也不掩饰,说道:“算是随郭市长下来吧,不过以后在东华讨口饭吃,我还要是老同学你照应啊!” 听冯至初拉党校同学的关系,沈淮心里也是一笑,不知道冯至初跟郭、孟在背后怎么算计自己,表面的热情当真就是他真傻了,问冯至初:“郭市长左手边那个,看着眼熟,倒不知道名字……” “哦,你说陈宝强啊,他最近才给郭市长要过去当秘书,你可能不是很熟悉。”冯至初说道。 第七百二十四章 明枪暗箭 “操|他娘的,这小兔崽子狗眼看人低……”王易平心里堵了一口恶气,走过来坐下来,恶狠狠的骂了一口,似乎要将刚才在门口丢掉的脸面捡起来。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平时再老谋深算,遇到这难堪局面也容易激怒。 沈淮看着王易平愤恨不平的样子,笑着说道:“老王,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一定是狗眼看人低呢?” 王易平刚才是在气头上,没有多想什么,这会儿叫沈淮一提醒,倒是一怔,将信将疑的往会议厅前看去:那惹他心里极度不快的小子站在郭成泽的身边,正低头跟郭成泽说什么事情,眼睛也不往这边看一眼…… 王易平到底是聪明人,这情形越发加深他平心里的疑虑: 要是这小子刚才把他当成普通的工作人员,可以只是小小的失礼,不能算什么大事,他背后唠叨两句,也就过去了,不然他还能跟未来市长身边的嫡系睚眦必报去? 但是,这小子这会儿应该能看到他走进会议,在一干市委委员中间坐下来,就应该意识到刚才的失礼,就算不正式的道歉,也应该给个带歉意的眼神以作弥补这小子这时候继续对他视而不见,要么他压根儿就是狂妄嚣张之辈,要么刚才的失礼就是他故意而为…… 这背后的区别就大了小说章节 。 再退一万步讲,即使这小子眼高于顶,郭成泽就没有看到刚才门口情形,就没有一点要为属下失礼挡过的歉意表示? 想到这里,王易平背脊寒气直冒。 徐沛才四十七岁,就已经是省委常委。田家庚一旦调离淮海省,徐沛以省委副书记兼任徐城市委书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接下来,就有可能顶替赵秋华出任省长,未来的发展前途也不可限量,十几年进政治局,都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种类型的官员,强势的性格几乎是共性,沈淮就是其中的代表。 他们身边的官员受之影响,容易形成两种类型:要么眼高于顶,肆无忌惮,要么同样也是性格强横,到地方上敢于硬碰硬的打开局面。 都传言郭成泽到东华要接替高天河担任市长,东华这边信息灵通的官员之间,也早就在传郭成泽的一些事迹。 郭成泽年纪也不大,今年才四十三岁,起点要比绝大多数官员要高,他是徐沛到淮海后,在徐城打开局面的得力干将之一,在主持渚南工业园工作期间,作风也是相当的硬朗。 想到这里,王易平额头的汗珠子都快渗出来了:郭成泽到东华后,就算想用硬碰硬的方式打开局面,为免斗得两败俱伤,也大不可能直接就挑陈宝齐或者梅钢系下手,但他这样的地方派看似颇有根基,郭成泽下手起来却不会有太多的顾忌,而且有助他下车伊始就在东华立威…… 想到自己很可能早就给郭成泽盯上,王易平刚才心里的怒气早跟雪浇热水一般化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心无余计的后怕,看到郭成泽看下来的眼神,即使没有落到自己的脸上,也有给毒蛇盯上的感觉。 今天除了是郭成泽、孟建声到任的见面会,也是熊文斌的告别会,明天也是是由组织部副部长张家濠陪同熊文斌去沂城赴任。 郭成泽、孟建声的任职讲话谈得颇长,就东华、唐闸区及梅溪新区的发展问题,都谈得很深入,大概台下大多数的地方官员都抱有警惕的心思,除了该鼓掌时鼓掌外,其他的反应也是寥寥。 熊文斌的告别计话简短,台下地方官员倒是很有惜惜之情,见面会过后,大家就在市委小食堂里简单用宴。 下午虞成震、熊文斌还要陪同孟建声去唐闸区赴任,唐闸区同样有见面会要召开;不过,这些事都跟沈淮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吃过饭,没有沈淮抹嘴离桌开溜,高扬跑过来,说道:“张部长、郭市长下午想去新浦看看,陈书记让我过来问一下,你下午有没有其他安排,能不能抽时间陪同一下?” 张家濠明天上午要陪熊文斌去沂城上任,也不可能下午回省里、明天再起早再到沂城跟熊文斌汇合,他今天自然要在东华留宿一夜。 沈淮心里嫌麻烦,心想着陈宝齐给张家濠安排些娱乐活动就好了,大周末的跑新浦参观哪门劲去,嘴里却说道:“有个会议,倒不是很紧要,自然是陪同张部长、郭市长要紧……” 沈淮心里琢磨着,去新浦参观或许也有郭成泽的意愿在内,但不管怎么说,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也想去新浦参观,他总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就直接拒绝掉。 沈淮也不清楚,张家濠到底是想认真的了解一下新浦的建设情况,还是纯粹认为吃过中饭就搞娱乐活动有些太早了,需要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针对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参观路线安排,自然到底有哪些人陪同张家濠、郭成泽去新浦参观,沈淮也琢磨不定,就站起来,跟高扬走到陈宝齐那边去请示。 陈宝齐头发有些稀疏,往后梳起,他靠着椅背,摸着发亮的脑门,说道: “虞副书记、熊副市长下午陪建声去唐闸区,那是脱不开身了。其他人,只要下午没有什么事情的,都跟着去新浦看看,”又笑着跟张家濠说道,“市里也一直想组织区县干部去新浦学习先进的建设经验,只是都没有找到恰当的时机。不瞒张部长您说,连我这个当市委书记的,到现在都没有到新浦去看过……” 沈淮心里琢磨着陈宝齐在张家濠、郭成泽二人跟前说这话的意思,笑道: “新浦也是刚刚启动建设,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工地,满是灰尘,没有什么样子,也没有什么看头。前段时间,县里还因为征地的事情,成为全省负面典型,我们在县里闭门思过都来不及,我们倒是想着请陈书记过来帮我们指正错误,但又怕给陈书记批评,左右就想着等错误纠正过来,再跟市里、省里好好的汇报也好。今天张部长跟市委领导到新浦视察工作,县委陶书记不在家,我心里既是期待又是忐忑,要是等会儿看到有什么问题还没有及时纠正过来,还要请张部长跟市委领导手下留情啊……” 张家濠听了沈淮跟陈宝齐两人的话里夹话,也只是微微而笑。 东华经济发展引人瞩目,省里只要耳不聋、眼不瞎的中高层官员,对东华的情况,大体还是知道一些,当下他就表示对下午的参观安排满意,不说别的什么。 张家濠知道东华这潭水有多深,他没有必要讨好哪方,但也没有必要得罪哪方,由着沈淮与陈宝齐暗夹刀枪去。 郭成泽坐在一旁,哈哈而笑,说道:“沈县长还是谦虚了。田书记虽然有批评霞浦县的征地工作,但对梅溪、新浦模式,还是肯定其成绩的。小瑕不掩大功,新浦的建设经验,就是我也是要认真学习的。单就建设成果来说,梅溪跟新浦加起来,确实要比渚南出色。这点,在陈书记面前,我想否认也不成啊……” 郭成泽作为徐沛身边的人,确定能更清楚田家庚维护梅钢的态度听着郭成泽含沙射影的将这层意思捅出来,沈淮也只笑着不应,听到这里,也基本确定下午到新浦参观的话头应该是郭成泽提出来的。 沈淮心里轻叹一口气,他倒是想息事宁人,避避风头,却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郭成泽即使有跟陈宝齐明争暗斗一番的心思,也想拿新浦当战场,他能奈何之?暗感郭成泽过来,当真是没有安定团结的心思啊…… ********************* 陶继兴有事不在县里,上午也没有到市里参加见面会,沈淮打电话给顾金章,托他县里组织安排参观事宜,然而他们这边就直接从市委出去。 下午到新浦参观,显然不适合近百部小车组成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过去。 除了市局安排四部警车随行,陈宝齐、高天河等市委领导陪同张家濠坐小车外,其他随行去参观的人员,都坐市委的中巴车,正好挤满两辆中巴车。 沈淮临上车时,看到戚靖瑶踩着高跟鞋从后面追过来,招手让司机等她片刻。 戚靖瑶级别不够参加上午的见面会,沈淮不明白她怎么会下午跟着去新浦参观? 转头看到车窗外有辆电视台的采访车开过来,沈淮才知道多半是陈宝齐让戚靖瑶安排市电视台下午跟进采访事宜时,让她随同去新浦参观。 戚靖瑶上车来,看着车里已经坐满,待到下车看前面车没有空位子时,似看到沈淮眼睛里有疑惑,走过来挨着椅子而立,嫣然而笑道:“沈县长怎么没精打采的啊,是不欢迎我去新浦参观呢,还是不欢迎我们大家啊?” “戚部长一上车,这无精打采的满车人顿时没瞌睡了。我要是说不欢迎戚部长去新浦参观,你说这满车的人会不会把我打下车去?”沈淮听着戚靖瑶的话,只是咧嘴一笑,说道,“再个说了,我还怕大家去新浦,给我到处挑毛病呢戚部长也过去,那可就好了,大家就光顾着看戚部长你这张小脸了,没人再有心思、想着去挑新浦的毛病了。戚部长,你说,我欢不欢迎你过去?” “沈县长,你就嘴巴说得甜,”戚靖瑶眯起美眸笑起来,“嘴巴说得欢迎我过去,满车都没有空座位,你也没有个表示?” 沈淮身子侧过来,拍了拍大腿,要戚靖瑶坐他大腿上来,说道:“我这不是怕戚部长你嫌弃嘛?既然戚部长你不嫌弃,那你就坐吧……” 中巴车里坐的差不多都是市委委员这一级别的人,别看在下属面前都人模鬼样的,到车里大家级别相当,插科打诨都没有顾忌,看着沈淮调戏戚靖瑶,大家都跟着起哄起来。 戚靖瑶发现,在这个男人为王的世界,跟沈淮这么个流氓挑刺,那是真是自寻其辱,气得银牙暗咬,终不能真坐他的大腿上,也不甘心灰溜溜的下车去坐后面的采访车,就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只塑料凳,灰溜溜的坐在过道中间。 第七百二十五章 当枪使 霞浦县从去年年中开始,随着新浦钢铁以及大量基建工程的建设,经济开始井喷式的崛起,只不过面貌改观需要有一个过程,去年底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模样,连梅浦公路也是到年后才建成通车。 今年初,从债务疑云到选举风波,再到超量征地被捅到农业部、省里多次点名批评,即使霞浦县的建设未曾有丝毫的停顿,经济继续强势的崛起,但对于东华很多地方官员来说,霞浦县已然成了敏感的雷区,在形势未明朗之前,都不愿跟这边有什么密切的接触。 而在市里,新浦这一年多来的建设成就,自然也就冻结起来不作宣传。 霞浦县从新浦钢厂开工建设算起,经济上如此强劲的崛起势态持续已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不要说市委书记陈宝齐、市长高天河,都没有去过新浦看一眼,两辆中巴车上,大多的市委委员,也都只有从报表及市财政报告里知道霞浦县经济发展势态极好,而没有亲自去过新浦。 车队出市区,从环城东路拐上梅浦大道,看着气派非凡的六车道宽敞沥青大道,有些委员就忍不住回头跟沈淮开玩笑: “沈县长,霞浦县真是大手笔啊,我们县要建这么一条跟市里相接的大道,不知道有多少败家子的帽子飞过来……” 梅浦大道由京投集团负责融资投建,就目前来说,完全是全市最高标准的城市公路,远非普通的县级公路能比,单位里程投资是县级嵛浦公路的四五倍。 京投集团的建设融资,跟梅钢有直接关系,然而大多数人不会管这些。 作为国有独资的市属企业,在全市基建资金那么紧张的情况下,京投集团拿出这么多的资金,以此时全市最高的标准建设一条县级公路,必要性及对其他区县是否公平,必然会惹来一些争议。 沈淮笑着说道:“王书记,我头上已经给扣了无数顶败家子的帽子了,你想要,我白送几顶给你,不可惜的……” “别的帽子怎么送都没有关系,就怕当中还夹着两顶绿帽子,那王书记就会不高兴了。”坐在旁边的拿沈淮跟江屏县委书记打趣。 江屏县的县委王书记听着也不恼,嘻嘻哈哈的再去揭那人的伤疤,以为还击。 大家地位相当,说话没有什么顾忌,即使有些话里夹些冷枪暗箭,场面上也不会翻脸闹什么不愉快就是叫夹在这一群大老爷们里面的戚靖瑶,秀眉微蹙,后悔坐这辆车,还偏不能露出不悦的神色,不然只会叫人说她连玩笑话都听不得。 梅浦公路属于市区的路段,还好一些,进入霞浦县境,又起了变化。 四月省委巡视组重点调查霞浦、梅溪的超量征地问题,其中最严重的一项指控,就是霞浦县对县内新建的交通干道两侧建筑进行大规模的拆除,进行绿化植林的名义进行土地储备。 动作最早、最大,也是执行最坚决的,就是霞浦公路沿线的林地储备,一年多时间几乎拆掉两侧五百米范围内的所有建筑。 从报告上看这些数据没有什么震撼力,但坐车进入霞浦县境,沿线两侧皆是密植、几乎望不见尽头的新林,深秋时节,大量的银杏叶呈金黄、三角枫叶呈金红,夹于葱郁的新林之间,叫诸多习惯陈旧市区容貌的诸多人,都下意识的站起来往车窗外看,怀疑这还是在东华市里或者说是中国的人口密集的平原地区。 “梁振宝书记说要在嵛山县发展旅游业,看霞浦县这气势,你们不会要抢在嵛山县前头吧?”有人回过头来问沈淮。 胡林他们向农业部举报霞浦以绿化造林名义囤积土地,倒是没有冤枉这边,沈淮的本意也确实是考虑到当前的政策不支持,才植树造林的名义推动土地储备工作。 为了清除一些不利的影响,新浦开发集团从年初也确实拿出大量的资金出来,沿梅浦公路等主要干道进行新林种植,仅半年时间就使霞浦县的绿化面积提高了近一倍,就有眼前大家看到的情形。 沈淮倒不会将其中的窍门说破,很多事是干得说不得,只是笑着说道:“每个县都有自己的旅游资源可挖掘的,但说到自然景观资源,能跟嵛山县比的真是不多。霞浦会搞好自己的旅游经济,但不至于跟嵛山县抢什么……” 霞浦县西境还处于待开发状态,梅浦公路两侧皆是入秋后叶色灿烂的新林,进入城南开发区段,才有一些规划整饬的厂区出现,规模也谈不上特别的大。 这两年,经济发展较好的新津县,受益沿江经济带开发、徐东铁路、徐东高速过境的江屏县,县属经济开发区,发展规模跟霞浦县城南开发区都差不多,不要说梅溪新区,跟西陂闸港产业规划区都远不好比。 不过大家都有耐心,都知道霞浦县这两年来发展的重点不是城南开发区,而是沿新浦港铺开临港产业园跟临港新城。 要想见真貌,就需要有些耐心,不过也没有要大家等多久,车队从城南开发区过去,过东屏大桥后,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远林边缘的业信商务区。 业信商务区与青年公寓一起,以业信大厦为首,近二十栋高层组成的建筑群,从这么一片荒芜之地拔地而起,对诸多委员来说,震撼力还是极强的。 这么一片高层建筑群,放在大城市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也许车里的大多数人,从心态跟心理准备上,还没有适应东华这几年来的高速增长。 他们也许都没有怎么去设想过,未来的东华会是什么模样,但就跟东华主城区当前陈旧落后的市容市貌相比,临港新城东片区已建成的建筑群,将未来东华城市的面貌,提前十年甚至二十年真实的展现在众人面前,就足以撼动人心了。 高扬打电话过来,说陈宝齐、张家濠就想在前面停下来参观,不急着直接进港区。 沈淮抬头张望,前面的小车已经在业信大厦楼前的路口停了下来,他就等这边中巴车停下来,一边打电话通知顾金章率队赶过来,一边与陈兵等人下车往前走,跟陈宝齐、张家濠等人汇合。 “纸上得来终觉浅,”张家濠叉腰站在楼前的广场,抬头看业信大厦,说道,“省里多次提及霞浦的建设成就,也有报告说霞浦县去年一年,财税就翻了两倍,但地方财税达三四亿的县,我也去过不少,在城建的投资,真是没有霞浦这么大的气魄。” 商业开发不计,今年县里合并财政及新浦开发集团,在市政基建上的投入就将超过二十亿,这样的区县建设规模,吓张家濠一跳,实在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沈淮说道:“拿别人的话说,我就是傻大胆,搞这么大的城建规模,县里实际也是欠了一屁股债,这段时间,我们全县都在认真反省中,真不敢自称什么气魄大了……” “不,不,”郭成泽站在一旁,说道,“田书记、赵省长,多次提到要求地方官员要改变发展思路,但很多地方官员做得不够,至少都不如霞浦县的官员做得好。霞浦县工作存在问题,市里要批评,但有成绩,市里也要站出来进行肯定。量入为出,是我们总的财政原则,但地方上未来的财政要是能预测到有大的增长,这时候我们制定财政预算,考虑量入为出这条原则时,是以严格谨守过去的财政收入为参考依据,还是适当的考虑一下未来快速增长的财政容量,这就是我们地方官员要面临的一个发展思路改变问题陈书记,你觉得我这么说,有没有道理?” 沈淮与陈兵对望一眼,暗感郭成泽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郭成泽今天怂恿张家濠一起到新浦来参观,这会儿又不遗余力的肯定新浦这一年多来的发展成就,说到底就是抽陈宝齐、虞成震他们的脸。 霞浦经济发展启动以来,虽然也有种种问题存在,但成绩不容否定。 只是由于之前的明争暗斗以及天益集团背后的胡林觊觎新浦港的利益,陈宝齐、虞成震等人没有可能主动的肯定新浦的建设成就,甚至在新浦钢厂建成投入运营之后,都没有亲自过来看一眼。 只要新浦的建设成就最终不给遮掩,作为市委主要领导、对新浦发展漠不关心的陈宝齐、虞成震就会陷入被动。 郭成泽旗帜鲜明的肯定新浦的建设成就,估计接下来他接替高天河的市长宝座,主持市政府工作之后,还会大张旗鼓的在全市推广新浦的发展经验,但沈淮心里谈不上愉快。 说起来,沈淮也倾向赞同郭成泽相对开放的财政理念,但郭成泽下车伊始就拿梅钢当枪使,去捅陈宝齐他们,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能高兴起来。 左右一干市委委员,察言观色的本事个个一流,自然不难从郭成泽的话里听出咄咄逼人的火药味,一时间都收敛神色,不敢乱往前凑。 刚才在中巴车热热闹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压抑起来。 顾金章过来后,参观路线就改从业信商务区开始。 沈淮懒得凑到郭成泽、陈宝齐身边难受,就让顾金章代表县委出面主持参观活动,这算是他尊重老同志、不居功自傲。 落在后面,陈兵压着声音跟沈淮说道:“徐沛怕是没有耐心等到赵秋华年龄到限退二线……” 沈淮点点头,知道陈兵的猜测极有可能。 郭成泽下车伊始就如此的咄咄逼人,甚至都等不及他坐上市长的宝座就对陈宝齐展开攻势,如果说郭成泽不是那么冲动的一个人,那说到底就是徐沛的意志在背后起作用。 明年国务院换届,王源当总理,计经系掌起国内改革发展的大旗,徐沛想提前接赵秋华的位子,主持省政府工作,确实很有操作的空间,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将淮海省这几年的发展成绩,跟赵秋华赵系官员切割开。 第七百二十六章 反掌易势 前些年,陈兵一直都在燕京工作,特别是成立京投集团之后,视野更加开阔,故而从郭成泽下车伊始的异常里,敏感的猜测到郭成泽背后的徐沛,可能会有什么异常动作。 虽然郭成泽在整个参观过程中,一再肯定新浦的建设成就,沈淮都是谦逊而笑,不愿就郭成泽引起的话题多谈什么;对冯至初的热情,也是淡然待之。 今年以来,陈宝齐、虞成震等人在背后对梅钢的小动作不断,但不意味沈淮听到郭成泽的几句好话,就轻浮到心甘情愿的跳出来给郭成泽当枪使小说章节 。 现今园区两委班子都集中在业信大厦的东塔楼办公,在底楼建了一个规划展览室,将临港新城及新浦港、临港产业园的规划,都制成沙盘模型展现出来。 沈淮就着沙盘模型,给张家濠及市委领导、市委委员们介绍新浦的建设规划情况,就想着走马观花的把下午的参观结束,郭成泽跟陈宝齐爱怎么斗、怎么斗去,他就想躲到霞浦图个清静。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漩涡不是沈淮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郭成泽对新浦的建设一再的赞叹不止,陈宝齐、虞成震等人则脸色越发的沉郁。他们断不会轻易的公开否定自己,但也知道眼下不是跟郭成泽强拗的良机。 陈宝齐、虞成震沉默,市电视台的摄影记者,甚至都关掉机器不再跟拍,但不意味就没有站出来挑刺的人。 “梅浦大道是新浦港衔接霞浦城关镇,连接市区的主干道,现在临港新城,以梅浦大道为核心,沿两侧展开建设,在交通上规划是不是合理的?”戚靖瑶指着沙盘模型,以请教的口吻问沈淮,“沈县长说未来临港新城规划居住人口要达到五十万,沈县长是不是对五十万人口集中居住区的交通拥堵问题,缺乏考虑?” 陈宝齐、虞成震给郭成泽挤兑得无还手之力,而戚靖瑶却跳出来撩拔沈淮这头坐山虎,大家都抱着看戏的态度站在旁边,不上前凑热闹。 换作别人,一定认为戚靖瑶是个徒有脸蛋却没有脑子的主,沈淮看着她美丽的脸蛋,从她漂亮带有魅惑的眼睛里看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也知道她不是愚蠢到看不懂形势、还一个劲给陈宝齐难堪的人。 沈淮只是以平常的语气回答戚靖瑶的问题: “梅浦大道与市里的环城北路相接,眼下看来是衔接霞浦与市区的主干线,但是霞浦县做规划,不能只考虑霞浦县的发展,还要跟市区未来的发展规划衔接起来。环城北路目前市区的北外环干道,但北城区往北扩张,环城北路必然就成为北城区域内的主干道,要解决外环线的快速交通问题,市里就要在外环北路北面,建设新的外环干道。而新的外环干道往霞浦县延伸,自然就避开了临港新城的核心区。而在南线,外环快速干道的建设,又以沿江快速公路为干线,往霞浦县延伸的同时,也将构成临港新城的南线外环交通干道。这么解释,戚部长能够明白?” 戚靖瑶美眸微敛,笑眯眯的转脸看向陈宝齐,问道:“陈书记,我听沈县长说了这么多,也不是很懂,有些晕头转向,市里在做规划时有通盘考虑过市区发展跟周边县区衔接的情况? 沈淮这时候注意到,市电视台摄像记者肩上的摄像机悄然打开,对准陈宝齐拍摄起来,才知道戚靖瑶之前貌似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然而他接过话头,戚靖瑶再将话题抛开给陈宝齐,实际给陈宝齐制造了一个临场发挥的机会…… 关于东华三区七县交通干网的规划建设,熊文斌分管城规委,做了大量的工作。现在陈宝齐接过这个话题对着市电视台的镜头侃侃而谈,好像这些工作的成绩都是他的似的。 除了三区七县交通干网的规划建设这个话题之外,陈宝齐意犹未尽,又谈了沿江经济带跟环淮海湾经济区的发展问题。 “省委田书记、赵省长,一直都强调要大框架的格局去规划发展地区经济,” 陈宝齐找到节奏,自然也知道借势将主动权抓回来,绕过郭成泽,声音朗脆的跟高天河说道, “过去,我们在沿江经济带西进上,围绕西陂港产业区的发展,做了很多工作。沿淮海湾经济带的发展,新浦这边做了很好的示范带头,但是北进、往新津沿海镇县铺开,工作力度有些不够。虽然每段时间的工作侧重点有所不同,但我们也要看到前期工作确实有一些不足。我看啊,市委市政府接下来要好好的弥补这一块……新津县的王易平、葛云龙在哪里?” 说到这里,陈宝齐高声叫新津县委书记王易平、县长葛云龙。 王易平、葛云龙应声从人群里站出来,都带有些惊喜的凑到前面来听指示。 “市委市政府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会往沿淮海湾区域转变,新浦港这边由陶继兴、沈淮他们主持局面,市委市政府没有什么不放心,你们新津县可是要认真的学习新浦港建设的经验。我希望你们近期在发展思路上,就能有一个新的认识,也欢迎你们随时跟市委、市政府汇报交流……” 沈淮与陈兵对望一眼,知道郭成泽过于急切的进击,很容易给陈宝齐抓到反击的机会,倒也没有想到形势的转变,会在戚靖瑶看似愚蠢的问题之后。 沈淮眼睛扫过众人,虽然大家的地位都很高,但有些人嘴角挂着笑,有些人则一脸的茫然,还没有悟透其中的玄机,而从郭成泽看似平淡的脸上,也看不透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沈淮注意到郭成泽的眼睛,这时候控制不住的往戚靖瑶那边多看了两眼,猜他此时多半后悔小看了这个女人。 ********************* 离开业信大厦,驱车前往港区参观,沈淮就没有再坐中巴车,而是拉陈兵一起坐戴泉的小车,在车队前面负责带路,以尽地主之职。 戴泉、王卫成他们虽然没有参与上午的见面会,但从之前短暂的参观过程中,也能看出许多异常。 到小车里,没有外人在,戴泉笑着问:“新副市长刚过来就气势汹汹啊,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不管郭成泽想干什么,他的意图暴露还是太早了些,”陈兵说道,怕戴泉、王卫成一时不能理解,又解释道,“沿江经济带的发展,梅溪新区是龙头,西进就是西陂闸港跟天生港,再往西,就是江屏县;沿淮海湾经济带的发展,新浦港是龙头,北进第一站就是新津。郭成泽到东华,是想接替高天河出任市长的,他要做出能跟陈宝齐分庭抗礼的成绩来,最方便的就是推动沿海经济发展北进,挖掘新津等县的发展潜力。他刚才数度肯定新浦的建设成绩,一来是想我们这边帮他去绑住陈宝齐的手脚,二来是将来的北进做铺垫,他先要把北进的调子唱出来,只是没有想到我们这边反应沉闷,反而叫陈宝齐很快看到新津是个先手棋……” “他们倒真会抢功劳,”戴泉带有些不满的说道,“淮海舰队新驻泊基地选址以及海防公路建设,他们之前可是连调子都懒得唱……” “没办法计较太多,”沈淮懒散的靠着车椅背而坐,说道,“不过,我们现在也不能尽叫市里唱调子抢功劳。海防公路新津段的建设,我们不是往里垫了不少钱吗?那笔钱不是我们该掏的,之前只能算是垫付的,园区这边把报告写出来,过两天我就交到市里去,看他们会不会把这笔钱吐给我们。” 看沈淮摆出一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姿态,陈兵笑着说道:“我找机会跟王易平谈谈,看能不能借这个机会,把靖海公路修起来。沿淮海湾经济带要北进,仅靠一条海防公路是远远不够的,而最实际的动作就是要沿淮海湾的纵向交通干网给建起来。我看陈宝齐多半不会将推动靖海公路建设的政绩留给郭成泽。为了帮陈宝齐争这个先手,说不定省里也会补贴一些基建款……” “这样好啊,我们在基建预算上能省出好些钱来,”沈淮挠了挠头,笑道,“最快徐沛跟赵秋华斗得更厉害些,我们的好处会更多。” 陈兵细想今天发生的诸多事,跟沈淮道:“陈宝齐这个先手位,卡得很妙啊;就算郭成泽以后真的想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往北发展,最大的功劳还得要算到陈宝齐的头上,而且他还妥妥的将王易平踢到陈宝齐怀里去了现在就不清楚省里会有怎么的变化……” 沈淮点点头,郭成泽一时的失利并不能决定什么,他下车伊始就气势汹汹的与陈宝齐争风,说到底也是徐沛与赵秋华之争的前奏,他想了想,跟戴泉说道:“我过两天会去冀省,但不会留太久的时间。新浦港要跟冀河港结成友好港口,要加强经贸上的合作,有很多事情可以谈,你跟天明县长一起过去搭台唱戏吧。” 戴泉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下来。 冀河港、晋南线背后站着纪家,能参与到这些事情中去,是赵天明、戴泉跳出狭窄地方官场格局的良机陈兵现在身为副市长,事事皆受市里的限制,反而不便参与这样的活动。 第七百二十七章 胡林的态度 参观结束之后,大队人马还是回市里,夜里的招待宴席安排在南园宾馆。 下午参观时,郭成泽对陈宝齐屡屡发难,早就成为了藏不住的秘密,不过照拂张家濠的面子,虞成震、熊文斌与孟建声、周岐宝等人,也赶到南园参与无趣到极点的宴席,没有刻意回避。 想到徐沛与苏唯君走到一起,苏恺闻在渚南工业园谋得要职,而这层关系来折射到东华来,就是下午半天时间未见,孟建声与周岐宝这两个唐闸区的一二把手,看上去就亲近得很小说章节 。 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利梅钢的,但沈淮还是静观其变,与熊文斌多喝了两杯酒,明天他是没有办法送熊文斌去沂城任职了。 今天的参观过程中,张家濠偏向郭成泽的态度昭然,陈宝齐也就无意再往张家濠的屁股上贴什么热脸,宴席过后就离开南园。 虞成震的车也是紧随陈宝齐之后。 虞成震对赵秋华之前在省里没有鼎力助他去接高天河的市长宝座,心里多少有些怨气,但郭成泽下车伊始就对陈宝齐频频发难,叫他认识到省里的局势,可能要比他想象的要凶恶得多。 东华的地方派势力已经给清洗成这样子了,要是省里还想空投什么要员过来争夺利益,那就得是他虞成震让位子了。 想到这里,虞成震隐藏在内心深处那点对赵秋华、陈宝齐的怨气消解一尽,认识到他眼下只有赵秋华这粗大腿可以抱,而且必须要抱住了。 到陈宝齐的住处,虞成震才看到天益集团的周益文、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公子戴毅与韩寿春、葛永秋等人,都已经在这边等着了。 周益文走下台阶,笑着跟陈宝齐握手,说道:“我刚看过市电视台的录像带,陈书记真是有大将风度,郭成泽站在陈书记的旁边,跟跳梁小丑似的……” “也是戚部长时机把握得好,我当时真是给郭成泽气得不轻。”陈宝齐虽然在参观的后半程抓回主动,但心里也是憋了一口恶气,听到周益文恭维的话,也没有能舒心多少。 周益文看了戚靖瑶一眼,知道陈宝齐对今天在郭成泽面前的被动不加掩饰,实际也是要他们感受他此时承担的压力。 大家到书房里坐下,虞成震先开口把郭成泽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一来表明立场,二来希望背后的胡林能给予这边一些更实际的支持,而不单单指使这边做事之后,连局面也不帮着收拾。 陈宝齐、虞成震两人都不再刻意去保持平时的那种从容淡定的气度,是他们真给气着了,还是说借机表达他们内心里的抱怨,戚靖瑶心里自然清楚。 只有些事她也未必能做通胡林的思想工作,在商业事务,胡林也更信任周益文的判断,心想,要是她们这边的意见一致,再去做胡林的工作,反而容易一些。 陈宝齐示意虞成震不要再说落郭成泽什么了,对虞成震在这时候能坚定的站在他这边,心里略为宽慰。 陈宝齐坐下来,跟周益文说道:“我跟徐沛、郭成泽接触的次数有限,赵省长跟他们接触也不多,也很难去揣测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到明年三月份,王源总理就要主持国务院的工作,到时候可能会有中央领导到东华来视察工作。我们不能留下太多的不足,叫中央领导看了批评……” 陈宝齐直接将最严重的可能性指出来,脸色阴沉悒郁的看周益文作何想。 他今天只是在口头上找回来主动权,但要真正的将主动权抓在手里,就不能只说不做,不然郭成泽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把他的意图暴露出来。 而整件事背后最大的障碍不在外部,恰恰就在胡林的身上。 今年初,从债务消息谣传到选举风波,再到指使人到农业部举报霞浦县超量征地,胡林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觊觎新浦港的利益。 除了这些小动作之外,陈宝齐在市里,也是最大限度的压制沿淮海湾经济带往北发展,以致海防公路往北延伸,在新津县境内的路段建设资金,都是由新浦开发集团垫付。 这么做,就是看到新浦港外围的交通网一旦形成规模,天益集团再想跟梅钢争取在新浦港的核心利益,将难上加难。 上半年一系列事件虽以田家庚点名批评霞浦县工作,将吴海峰、熊文斌调离东华而告终,梅钢系也因此受到不小的挫折,但梅钢系又成功推动新浦炼化的建设,根基非但没有受损,甚至还得到进一步的加强。 而陈宝齐与虞成震貌似没有受到省里直接的批评,在地方惹来的非议实在不小。从今天绝大多数地方官员的表现可以看出,他们中很多人对他们是抱以警惕态度的,甚至乐意看到郭成泽今天给他难看。 这也意味着一旦郭成泽正式接替高天河出任市长,地方派官员有可能给大批的拉过去。 形势总是不如人意;当高速崛起的东华经济,吸引更多派系的注意,斗争的形势就注定要比想象中复杂、凶恶。 想到这里,陈宝齐也是头痛万分,实在搞不清楚:胡家的这位太子爷到底明不明白下面的难处。 沈淮今天的表现不温不火,可以说沈淮对郭成泽、孟建声以及他们背后的徐沛,保持了警惕,但不意味着他们这边继续对霞浦的发展采取压制势态,沈淮还会继续保持沉默。 而他们要在郭成泽咄咄逼人的气势之前抓住主动权,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新津县的这步先手棋,他们就一定要抢先下子。但是,只要他们走出这一步,实际上也就要全面解除此前对梅钢、对新浦港建设的压制。 经济发展,基建先行。 现在新津县与市里的交通干道,一是已经不堪重负的靖海公路,一是新建的海防公路,都经过霞浦县境内。 熊文斌主持规划的全市交通道路干网建设,近期要想推动的两个重点工作,一是沿江快速公路东延,与海防公路在霞浦县属农场境内相接,形成新浦港与梅溪港之间的快速干道;一是徐东高速东延,从市北郊穿过,到霞浦县下来后,与疏港公路相接,形成北线的交通干线,而新津、嵛山等北部诸县的纵向路网,都要接到这条干线上去。 淮海湾经济带要往北发展、推进,熊文斌主持的路网规划很难绕过去,但市里要是照熊文斌做出的道路规划、集中力量、调动十数亿甚至数十亿计的资金去执行,梅钢的利益永远都将得到最优先的保障。 沈淮今天为什么保持沉默?说到底他就看到这边跟郭成泽相争,他能渔翁得利。 郭成泽为什么不掩饰自己的图意,为什么下车伊始,连市长的宝座还没有坐上,就咄咄逼人的发难?说到底他或者他背后站着的徐沛看到胡林不会心甘情愿叫沈淮渔翁得利。 要是他们只是喊调子,而没有实际的动作,一来会拖得地方人心涣散,二来会叫郭成泽重新将淮海经济带北进的主动权争回去,新津县沿海开发的利益将丧落其手。 还有一点,他刚才也直接说出来。 东华以前没有什么地位,现在经济崛起,连带军事、政治上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明年国务院换届之后,徐沛、郭成泽请一两个中央领导到东华来视察,将易于反掌。 现在不积极改善被动的局面,拖到给郭成泽这些小人在中央领导当面告状,问题就有可能比想象中要严重。 陈宝齐从他个人角度出发,当然不想跟梅钢,跟郭成泽他们搞你死我活的强对抗,现在扳回主动权,趁势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往北发展,也有利他在地方树立威信,扩大他在东华的基本盘,争取把市委书记的位子坐稳,才能进而在省常委班子里谋取一席位子。 只是,胡林愿不愿意看到叫梅钢渔翁得利的局面出现? 这是陈宝齐不得不权衡的利弊。 周益文倒是知道胡林的阴沉性子,要有可能,他也不愿意去试探胡林的底限,问陈宝齐:“沿淮海湾经济带要往北面的新津县发展,市里有没有可能拿出新的规划来?虽然我们愿意冰释前嫌,但人心难测。在大会之前,成文光就得以到冀省任职,其志不小,我们现在不得不防啊。” 陈宝齐头痛万分,改规划看上去容易,但实际要控制城规委具体操作,而后市政府常务会议、市委常委会议以及市人大常务会的审批程序都不能落下。 即使他们现在还能控制局面,当中沈淮、郭成泽、孟建声他们不会跳出来捣鬼,整个程序走下来,也差不多拖到明年三四月份了。 更关键的,城市发展规划自有其原则,要是乱改一通,激起的众怒会叫局面更凶恶、更难堪。 戚靖瑶也知道操作改城规,太叫陈宝齐为难了,说道:“原规划可以不变动,但执行的建造秩序可以调整,徐东高速东延段可以缓建,先修嵛津高速如何?” 目前还停留在东华城市交通道路规划图上的嵛津高速,是徐东高速从西郊直接往北拐,横跨龙脊山,从嵛山县境穿过,通过新津县去,这样就能避开霞浦县。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不速之客 熊文斌主持制定的城市发展总体规划里,对全市交通发展有全面的规划,嵛津高速是未来东华要发展的高速路网里重要的一条线。 嵛津高速规划路线,大体上从徐东高速引出,从市西北郊往北拐,横跨嵛山东南部山岭,从嵛山县境穿过,至新津县城南而止。 嵛津高速建成之后,将是贯穿东华市中部地区的交通主干线。 虽然嵛山县现在也算是梅钢系的地盘,而嵛津高速建成,将彻底打开嵛山县封闭的地形,受益极大,但嵛山县封闭落后,其经济格局,远不能跟新浦港相比并论。 眼下,梅钢及宋系在嵛山县的投资,除了淮能集团投资的较成规模的嵛山水电外,就是一些零散的旅游、建筑以及劳务输出方面的企业,总体投资规模很小。 而就眼下来看,旅游、劳务输出的市场增长潜力有限,嵛山县前年开始提发展旅游经济,而全县的旅游业总产值也就刚刚过亿。而同期,包括淮能集团在内,梅钢系在新浦港的总投资,已经超过一百亿;说到产值,仅新浦钢厂一年的产值就将超过一百五十亿,建成后的新浦炼化,也不会低于此数。 而建造嵛津高速的同时,他们也同样可以对嵛山县进行资本渗透。 市场是开放的,梅钢系在嵛山县的投资有限,还没有达到垄断、控制市场的程度,他们加大投资力度,在嵛山县争得跟梅钢系分庭抗礼的地步很容易。而在新浦港那边,他们这时候还想分享港口资源以及高增长的利益,却是不能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一定要打开新津县的交通瓶颈,以便他们推动淮海湾经济带往北发展,拿下新津县这步先手棋,争先抢占新津的港口资源,是取道霞浦县修高速,还是取道嵛山县修高速公路,一目了然。 而眼前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其他,第一道难关就是近半里程要在山岭地区修建的嵛津高速成本极高。 就因为修建成本极高,非当前地方财力所能承担,所以在全市道路交通发展规划里,嵛津高速几乎是排在最后。 即使市里现在硬着头皮建嵛津高速,很可能会超过二十亿预算的建设资金怎么解决? 而嵛津高速建成后,要想新津的桃子不给别人摘走,不是说安排几个官员占住位子就可以的。说到底还是要同时投入大量的资本,对新津的港口资源进行开发,推动临港产业发展,才能保最大的那块利益不旁落他人之手。 新浦港的外围基建,目前是以新浦开发集团担当主力,但上百亿产业资本的投入,新浦钢铁、新浦炼化、恒洋船舶、渚江建设、淮能电力、新浦航运等一系列的企业实体在新浦产业集群发展里占据核心地位,才是梅钢系在新浦港发展中占有利益的根本保证。 虞成震他们不蠢,即使没有沈淮那么强的执行能力,但大体的区域产业发展格局还是能看明白的。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要学习梅溪、新浦的模式不难,但这等规模的发展格局,涉及到上百亿产业及基本资本的调动,不要说上市公司资华实业了,就是站在背后的天益集团也难有能力控制全局,除非胡家控制的央企金石集团能将相当部分的发展重心转移过来。 这恰恰又不是陈宝齐、虞成震、周益文、戚靖瑶等人坐在书房里就能决定的事情。 “这些事,是不是跟赵省长先汇报一下?”虞成震问陈宝齐。 没有赵秋华的支持,他们想要说服胡家将金石集团的发展重心北迁,想要把省钢集团等企业更进一步的拉进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赵秋华谋取去冀省任职的努力受挫,就只能继续留在淮海,而今日郭成泽下车伊始就气势汹汹,站在郭成泽背后的徐沛存有什么心思,也不难猜测——在这种情况下,倒是极有可能说服赵秋华支持他们的计划。 听虞成震这么说,陈宝齐点点头,说道:“我过两天就去省里,跟赵省长汇报这件事,”又问周益文、戚靖瑶,“你们觉得呢?” 戚靖瑶、周益文点点头,也觉得应该先争取赵秋华的支持,不然他们就算能做通胡林的工作,胡林他父亲那边的工作,谁去做? ******************* 孙启义留在东华两天,又与沈淮深谈了一次。 沈淮没有掩饰对郭成泽、孟建声二人的担忧,他意欲整合长青集团旗下港口投资业务的一个目的,也确实是想加强对梅溪港的控制力。 孙启义也没有明确表什么态,就离开东华,决定到徐城住一晚,第二天再乘飞机回香港。 虽然长青集团在徐城有投资一座四星级酒店,不过孙启义往来徐城,更喜欢住有数十年历史、环境更幽静的淮海省迎宾馆。 十月下旬的徐城已经是深秋时节,夜里的气温倒不甚寒冷,孙启义与随行人员住进外宾楼,楼前有座林深径曲的园圃,穿过去有座露天游泳池。 这么凉的夜,游泳池也不是恒温,倒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里面游泳,也不怕冷。 孙启义找了一张躺椅坐下,看着还算清澈的夜空发愣,没过一会儿,秘书找到这边来,告诉他:“海丰的谢总过来拜访你……” 孙启义皱着眉头,不知道谢海诚从哪里知道他的行踪摸上门来,说实话他也有些头痛见谢海诚,但人家都到酒店来堵门,他也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孙启义与秘书往外宾楼走,远远看到谢海诚与其女谢芷,就站在大堂里,朝这边走过来。 孙启义哈哈一笑,热情的走过来,双手伸过去,将谢海诚的手紧紧的握住,说道:“我也是刚到酒店住下,明天一早的飞机就飞香港,到香港也停不下一天,就要飞新加坡。老谢,你也明白,东南亚现在这个局面,叫人没一天能睡安稳。我刚刚还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拉你出来喝一杯老酒呢,你过来,倒省得我纠结了……” 谢芷拿着精致的鳄皮手袋,站在一旁冲孙启义颔首示意,听他打开始就诉金融危机的苦,心想他这是在掩饰这段时间来彼此关系的疏淡吧。 也无需掩饰什么,两年前,谁能想到沈淮有能力将谭启平从东华逐走呢?两年前谁能想到西尤明斯、飞旗实业这两家工业巨鳄,也会给沈淮拉上战车,启动新浦钢厂的建设项目呢? 由于对梅钢及内地市场发展前景判断失误,致使亚太投资业增长缓慢,从而遭受集团高层的不信任,甚至这段时间以来,不得不依赖于跟梅钢的合作,调整在东南亚的投资结构,以减轻当下在金融风暴之下的冲击跟损失,孙启义这段时间来,小心翼翼的跟她们这边保持疏淡的关系,谢芷倒没有什么费解。 不管孙启义此时的笑脸下藏着怎样的虚伪,但他没有拒人千里之外,没有躲起来不见人,说明他也无意在沈淮这颗小树秧上绑死。 外宾楼大堂西侧有咖啡厅以便住客会友,外面有座用防腐木搭建的凉台,孙启义一边琢磨着谢海诚此行的用意,一边请谢海诚父亲到凉台上坐着边喝咖啡边聊天。 孙启义说到明天一早就赶飞,谢海诚也就不绕什么弯子,直接跟他说道: “宋总这次确定要调回燕京,现在差不多就是叶总在主持淮能的工作。叶总一直都说要找个机会,跟启义你吃顿饭,聊聊天,只是你很少到内地,这次你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大家能聚到一起的机会实在极少……” 虽然宋文慧退出淮能集团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但为了尽可能减轻对淮能集团发展的不利影响,前后也是整整过渡了有四个月,才正式公开调职任命,而此前也是严格对外封锁消息。 孙启义虽然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跟梅钢谈合作的事情,但也不知道此事,此时从谢海诚嘴里得知叶选峰接替宋文慧执掌淮能集团,诧异之后,又觉得应是如此。 孙启义在东华时,得知成文光这两天就要到冀省代省长,他开始也甚是奇怪,这时候跟叶选峰代替宋文慧执掌淮能集团的事情结合起来看,一切就能解释了。 无非是利益交换,宋系内部都逃脱不了这样的规则。 孙启义暗自琢磨:叶选峰刚执掌淮能,就迫不及待的通过谢海诚,约自己见面,他到底想干什么? 又想到沈淮此前提出要整合长青集团在内地的港口投资业务,想加强对梅溪港的控制权,孙启义暗感跟叶选峰这个面不好见啊,只是跟谢海诚笑道:“真是不巧,要不是赶着去新加坡,明天我就请叶总在徐城吃个饭了,不过,以后机会也多得是,等东南亚那边的风波稍平静一些,我来内地的机会也多……” 谢海诚嘴微微一咧,心想孙启义连长青集团将在新浦成立中国区总部的消息也都不跟他们透露分毫,看来是无意跟叶选峰见面,但他犹是不懈,笑道: “东南亚那边风波险恶,东华的风波也不平啊。启义你这次去东华,赶着东华的市委班子调整,熊文斌给调出东华,接替熊文斌担任常务副市长、唐闸区委书记职务的,都是徐沛的嫡系。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徐沛其实是持反对意见的,后来撑不住下面支持的声音太大,才勉为其难同意由梅钢出面重组徐城炼油。然而徐沛在提重组条件时,要求徐城炼油的旧厂迁建项目渚南炼化要达到一百万吨的炼化规模,实则是不想梅钢在新浦同时就上大型炼化项目。据传田家庚调熊文斌、吴海峰离开东华,也是徐沛的建议。东华这往后还有大热闹可看,启义,你这两天在东华,有没有一些切身的感受?” 这两年来,孙启义也确实有些狼狈不堪,差点连亚太总裁的位子都保不住,这段时间忙于收拾残局,而与谢海诚这边关系的疏淡,使他对内地有些敏感消息的把握,远不及以往那么灵敏——有些敏感消息,沈淮也不会主动的知会孙启义。 孙启义前两天夜里,都跟沈淮他们一起给熊文斌饯行,对徐沛身边两员嫡系郭成泽、孟建声到东华出任要职的消息是清楚的,但说到这项任命背后的曲折以及徐沛甚至田家庚对梅钢的态度,孙启义跟谢海诚一样,都在猜测。 孙启义能隐约猜到叶选峰要跟他见面的用意,但心里犹不是十分的肯定,说道:“东华市里有没有热闹,我不是很清楚,我这两天主要是往新浦电子厂的工地上跑,新浦那边倒是风平浪静得很……” “只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谢海诚笑道,“中海油参与新浦炼化的投资,是成文光一手促成的,中海油的副总曹光明在确定合作之前,还特地去拜望过老爷子。有这么硬的一手牌,梅钢都没有阻挡省国投集团参股渗透新浦炼化,都不能阻止田家庚将吴海峰、熊文斌调出东华——梅钢这次啊,得了面子失掉里子,我看啊,以后想风平浪静也没有可能……” 所谓的面子跟里子,孙启义跟谢海诚有不同的看法,心想也许自己一直都在经商,故而更看重产业方面的根基,而谢海诚虽然也在经商,但他显然更看重其他方面的因素,但也能肯定,沈淮那边对自己隐瞒了太多的事情。 第七百二十九章 北上 火车黎明时抵达石门,天还没有完全亮,有稀薄的雾气在站台上流窜。 从温暖的车厢里走出来,冷凉的风吹过来,叫还没有完全睡醒过来的成怡打了个寒战,双手抓紧马海毛编织的开衫外套,看着陈旧的站台,有些意外:“这就是石门了?” 徐城的城建发展,在东部沿海地区已经算是很差劲了,但石门比徐城还要更差一些,并没有成怡想象中的省会都市的气派,看着成怡略带失望的脸,沈淮伸了伸懒腰,笑道:“嗯,这就是石门了,照道理来说应该是京畿要地,却又是给公众忽视掉的一座城市……” 照经济总量来说,冀省要比淮海强一截,只是冀省成规模的工业主要集中在冀北地区,中部的沿渤海湾腹地又给燕京、津海两个直辖市掏空,使得冀省的环京以及中南部地区,经济发展要滞后得多小说章节 。 就算是省会石门市发展也很一般,当下在国内顶天只能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完全没有常人想象中的沿海省会都市的气派。 虽然很多人对成怡她爸寄以振兴冀南经济的厚望,不过沈淮站在石门市的站台之上,环视站台周遭寂寥清晨的景状,暗感振兴冀南经济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说到振兴,也要看什么标准了。 石门市的历史不长,地理华北平原的腹心,因京广、石太等铁路在境内交汇,作为晋冀地区的陆路交通枢纽而兴。石门在建国后工业有很大的发展,但近年来又因为地方国资企业整体陷入困难,在经济发展上给南方的省会城市拉下一大截。 希望石门市的经济发展能超越江宁、镇海等城市,在很多条件上都有着先天的不足。 不过成怡她爸到冀省,是担任省长,视野不会局限在省会石门周围,他调整冀北产业结构调整的同时,推动冀南经济有较快的发展,就算是成功的。 这会儿看到成怡他爸信任的陈勇军在两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往这边走来,沈淮与成怡走过来说道:“怎么是陈秘书长你亲自过来接啊?我与成怡打车过去就是了。” 陈勇军笑道:“石门这边,还就我熟悉一些,司机都未必能摸着道;另外啊,火车站这边的出租车司机不地道,带你们绕一个远地,都没处喊冤去……” 沈淮也是一笑,他与成怡要是给火车站边上候客的出租车司机宰了,他们抬出省长的名头来似乎又太小题大做了。 陪同陈勇军过来的两名工作人员,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一个自称“小韩”,一个自称“小冯”,热情的将沈淮手里的行李箱接过来。 陈勇军看车厢再没有其他人下来,奇怪的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不是有好些一起过来的吗?” “他们啊,中途转车直接去清河了,”沈淮说道,“我陪成怡到石门,下午要是有车,也要去清河。” “不用赶这么急,在石门多住两天……”陈勇军笑道,请沈淮、成怡跟他往站台外走。 沈淮与成怡一起到石门来,名义上是探亲,实际上主要是此前跟纪家形成的默契,现在要做些实际的工作。 地方政府之间的正式合作,主要是推动冀河港跟新浦港会结成友好港口,加强经贸及产业发展上的合作。这次主要由赵天明、戴泉他们带队,跟冀河县会举行一个港口建设及临港产业发展的交流会。 交流会要举办几天时间,沈淮跟纪成熙到时候露一面就可以了,没必要参加全程的交流活动,所以他与成怡两人先过来拜访成怡她爸妈。 即使将来梅钢要更多的参与冀南及清河地区的发展,首先也要先尊重成怡他爸的意见。 石门城市规模不大,黎明时大街又没有什么车,从火车站到省委大院开车就用了七八分钟省委大院门口有武警执勤,一丝不苟的检查沈淮与成怡的身份,大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薄雾在林梢之上飘荡,大多数人还在睡眠之中,偶尔看到有几户人家亮着灯,隔着栅墙看到的都普普通通的房子,没有什么出奇或奢华之处,叫普通人想象不出来大院里这些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住户,竟是冀省权力金字塔的宝塔尖。 成怡她爸也是这两天才到石门来,刚进行职务上的交接,一切都还没有安顿下来。 院门狭小,车子开不出去,停在花圃外侧的甬道边,陈勇军在前面推开铁门,沈淮与成怡走进院子,大概是成文光听到动静,推开书房的门走到廊檐下,笑着说道:“火车没有晚点啊。我们从燕京过来,为了体验一把,特地坐火车,这点路都晚了有一个小时……” “我们还好,这段时间北上的火车不密集,线路不紧张。”沈淮说道。 “妈呢?”成怡刚开口问她爸,就听见她妈刘雪梅在里面回应,“我在帮你们做早饭呢,”她一边腰间系着的围巾擦着手,一边往外走,问道,“你们要在火车有没有睡踏实,要不要吃过早饭,上午就在家里补觉?” “我没有睡好,要没有什么事情叫我干,我上午就负责睡觉了。”成怡说道,她很少坐火车,昨天夜里没怎么睡好,现在尽打哈欠。 “沈淮呢?夜里睡得怎么样?”刘雪梅现在就把沈淮当成女婿看了,关心的问题。 “他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就是看他睡得越香,才越睡不着……”成怡说道。 刘雪梅打了成怡一下,不让她胡说八道,说道:“人家睡得香,还碍着你睡觉了?” “我已经不错了,都没有把他拉起来陪我说话。”成怡在她妈跟前,还跟着撒娇的小女孩似的,推着她的背,进屋帮着做早饭去。 成文光这样级别的领导干部,即使退休后,享受的生活待遇及政治待遇还是不变的。只是成文光这次的调动算是比较突兀的,家里用惯的保姆家里发生了些事情,没能同时跟过来。 成文光、刘雪梅不想用冀省政府办推荐的人进入他们家的生活里来,所以这段时间的生活起居,还得要刘雪梅亲自张落。也谈不上有什么辛苦的,刘雪梅工作调动还要滞后一些,闲着也闲着。 成文光初到冀省任职,会有一段时间的手忙脚乱,沈淮即使过来,能抽出来跟他谈话的时间也不会多,成怡跟她妈去准早饭了,成文光就要沈淮直接跟他到书房说话。 到书房坐下,沈淮就把东华这段时间来发生的势态变化,特别是郭成泽到东华下车伊始就对陈宝齐气势汹汹发难的事情,说给成文光知道。 成文光点点头,他不认识郭成泽或者孟建声,但能知道郭成泽所体现的是徐沛的意志,他对徐沛倒还是熟悉的,说给沈淮知道: “徐沛在津海时,工作风格就很硬朗,颇受王源总理的喜爱。徐沛能去淮海省,也是王源点名要田家庚带徐沛过去当助手的。王源总理想推动中西部地区发展,好像是要把田家庚调到川东当书记,不过也没有打算再安排什么人去淮海,徐沛倒是有可能会受重用……” 沈淮还是才知道田家庚会去川东书记,说道:“那田家庚书记这次是没有办法进政治局了?” “没有办法了,才那么几个位子,争的人太多。王源总理提拔上来的干部,虽然多占据计经口的显要位子,但说起资历还是要给别人压住一头。”成文光说道。 沈淮能较深入接触到的党内高层人士其实不多,但说到政治家的气度跟治政的能力,他更希望田家庚能进政治局,共同掌握中国未来发展的方向想到王源接下来会在淮海重用徐沛,虽然不意味着有前总理胡致诚当靠的赵秋华会坐以待毙,但徐沛与赵秋华之间一番恶斗是少不了的,这倒是有利于梅钢在东华、在淮海省左右逢源,现在最大的变数,就是接替田家庚出任淮海省委书记的人选,一直都没有准备的消息。 “说到接替田家庚到淮海当书记,有两三个名单在传,目前变数还是很大,”成文光说道,“未来一段时间,淮海的环境还有利于梅钢跟淮能集团进一步发展,你在淮海,也要主动跟叶选峰交流,能谈拢的,有可能谈拢,还是要谈,轻易不要让外人有看热闹的机会……” 沈淮苦笑一下,说道:“我倒是愿意去找叶选峰谈,只不过叶选峰这几天急着想拉拢孙启义。孙启义在徐城时,他就急着让谢海诚连夜跑过去当说客,孙启义赶着回香港,没空见面,他就赶着去香港出差。他们两人总算是在香港见上一面,还当我给蒙在鼓里。叶选峰什么意图没有明说,但我估计他是想让长青集团接手冀河输煤码头的建设……” “我第一天到冀河,纪成熙也到石河来了,我跟他聊过,他倒是更倾向梅钢接手冀河的输煤码头建设。实在不行,让纪成熙出面做叶的工作。”成文光说道。 在冀河的四百万吨输煤码头,是三年前就谈妥的合作项目,主要由淮能集团投资建设。 去年底宋系内部确定淮煤东出发展战略,在淮能集团之下,组建淮能煤业进入淮西开发煤炭资源,未来供应渚江中下游及淮海湾地区电厂群的燃煤供给,而在冀河再建输煤码头的动力一下子就丧失干净。 淮能集团以后不会指望冀河这边的电煤资源供给,而组建淮能煤业后,内部的发展资金也紧张起来,冀河的输煤码头建设速度就立时放缓下来,到现在才建设一半不到。 沈淮就想梅钢把冀河港输煤码头接下来,继续投入资金进行建设,也算是对成文光到冀省工作的实际支持,跟纪家保持经贸合作上的默契。 沈淮不曾想,叶选峰既不想接着建输煤码头,也无意让梅钢接手,但他需要对宋系内部或者对纪家都有交待,就想着找孙启义说服长青集团高层,扩大在内地的港口投资业务。 长青集团高层真要给说服了,最终决定扩大内地的港口投资业务,从淮能集团手里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的建设任务,那沈淮此前想梅钢整合长青集团港口、航运投资业务的计划,也将彻底的泡汤。 有些情绪沈淮无意表露出来,他这次到冀省来,是要给予帮助,而不是寻找帮助,摊手说道:“我倒都无所谓了,也无意绕过孙启义,去做长青集团高层的工作输煤码头的事情这次定不下来,倒可以在清河先确定钢材物流园项目,投资不大,八九千万的样子,建成后也有利于梅钢的产品进入冀南的市场……” 第七百三十章 书房谈话 听到沈淮有意在清河投资建一座钢材物流园,成文光颇有兴趣的说道:“你详细说说……” 沈淮知道成文光对地方产业发展上的敏感度,要比他二伯强一些,挠了挠脑袋,便跟成文光解释他这次决定在清河投资建设钢材物流园的初衷跟具体的运作模式: “国内钢铁产业经历了十多年的高成长期,未来的成长潜力依旧巨大,但就市场流通体系,在刚刚经历双轨制后的剧变,还远远谈不上成熟,各地的钢材市场建设也都有些混乱。就钢铁企业而言,未来怎么去经营、挖掘市场,大家的看法都还有些分歧。目前的主流,除了特定的大客户,相对分散的钢铁市场都主张交给钢材贸易商负责维护、建设,但这种模式对特大型的钢铁企业,就显得不够积极主动。我跟梅钢的管理层讨论了许久,此前也有一些经验,梅钢作为新生的钢企,有必要积极的参与下游产业链的建设,就决定摸索着跟钢贸企业合作。除了新浦、梅溪的钢铁物流贸易基地建设外,我们还打算再选择两三个地建设钢铁物流园。我们是希望以此为枢纽,以促进梅钢的钢材产品对区域市场能有更好的渗透。当然了,现在还是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比如钢铁物流园建成后,盈利模式还比较模糊,目前看来主要是租金收入,不是特别的理想。不过就对建设物流园的地方而言,除了仓储、物流、贸易等环节能得到加强之外,依托物流园还可以引进一些钢铁精加工企业,此外在餐饮、住宿、商业等领域也应该可以有配套的发展。此前一直都跟纪成熙说,彼此要加强地方上的合作,所以才决定拿这个项目出来到清河试一试水……” 成文光笑道:“也难怪谭石伟他们都对你有好感,你考虑问题的角度,是讨人喜欢啊。这么看来,梅钢不能接手输煤码头的建设,倒是有些可惜了?” 沈淮一笑,说道:“冀河港输煤码头跟钢铁物流基地以及配套的钢材加工区、服务区,确实可以整合起来做一个更大的项目,对梅钢、对清河市的地方发展,都有较大的好处。不过,最终由长青集团接手输煤码头的后续建设,也没有什么不好,彼此还是可以进行合作。毕竟长青集团建成码头,难道就不希望外围能形成大的物流体系,以保证港口吞吐量?我觉得啊,物流园的建设,反而还能从长青集团拉到部分投资……” 成文光摇头而笑,说道:“大家都能有你这样的开放态度,很多事情都会简单许多。” “开放也是被逼出来的,”沈淮说道,“我拿别人没有办法,那就选择合作,说得好听一些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成文光哈哈一笑,又说道:“石门是晋冀地区的交通枢纽,梅钢既然能到清河投资建钢材物流园,也完全可以到石门再建一个嘛……” 沈淮说道:“冀南地区,有几家钢铁企业,但规模都较小,而晋省目前也就太钢集团成气候,市场空间较大。要能大规模进入晋冀钢铁市场,进而能往燕京、津海两直辖市的钢铁市场渗透,梅钢是愿意的,这也是我们决定在清河先建中等规模的物流园主要因素之一。不过我们的动作也不敢太大,晋冀京津四地的钢铁市场,目前主要是由燕京钢铁跟冀北的几家钢铁企业所主导,虽然也不排斥外地钢铁产品进入,但要是梅钢现在拿四五亿甚至更多的资金,直接在石门这个晋冀枢纽、京津门户之地建造北方最大规模的钢铁物流贸易园,怕是对成叔叔你不利……” 梅钢进入清河投资钢铁物流园,影响都不会特别大的,有利梅钢缓慢的往晋冀市场渗透,每年输入三五十万吨甚至一百万吨的钢铁产品,对晋冀京津钢铁市场每年近两千万吨的需求,不会产生什么惊扰。 石门不仅是冀省的省会,更是晋冀京津四地的陆路物流枢纽,梅钢若在石门投入巨资建造大型的钢铁物流贸易基地,引起冀省本地的大型钢铁企业反对是必然的,而燕京钢铁这个北方钢企的龙头老大,也极有可能会跳出来说三道四。 毕竟梅钢这么搞,对燕京钢铁等企业来说,这完全是近身进逼战术。 成文光的心思,也是想促成地方经济发展,但在燕京钢铁以及冀省本地将承受更大竞争压力的钢企心里,则将是完全另一种想法;而且这些企业对政局的影响力不容忽视。 而对梅钢来说,炼钢业务未来两三年内没有大规模的扩张计划,会根据现有的现金流,会再建设一些小规模的精品钢生产线或者收购一些地方中小型的钢企,以丰富产品线,增强对市场的渗透力,产能会逐步扩大到七八百万吨规模的样子。 在市场建设、技术消化等方面没有进一步的成熟之前,沈淮还不会考虑启动更大规模的新浦钢厂二期建设。 就梅钢目前的产能来说,也没有必要对燕钢以及冀省几家钢铁企业做出气势汹汹的树敌姿态,华东高增长的市场,已经能完全容纳梅钢当前的发展了。 成文光点点头,知道沈淮的考虑是成熟的、全面的,不过他还是有不同的看法,说道:“你的考虑不错,不过啊,竞争有竞争的好处。从人的惰性来说,厌憎竞争,因为竞争带来压力,但我们也要看到竞争同时带来增长的动力。现在搞国企改制,根本性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大多数国企竞争力不足嘛,要是国企能在开放的市场竞争站稳脚,就没有必要改什么?市场是试金石,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像现在东华市的情况,我看也未必就对梅钢不利,对东华地方发展的好处就更不用说了……” “要是成叔叔希望我过来当鲶鱼,我自然是责无旁贷……”沈淮说道。 “不要说得这么可怜兮兮,”成文光哈哈一笑,侧过头,对一直参与他们谈话,但很少说话的陈勇军,吩咐道,“我觉得省里可以出面推动一个大型的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的招商项目,让石门钢铁集团参与进来,然而对梅钢、对燕钢、对唐钢、江宁钢铁等企业发招商函。省里不设什么有偏颇性的门槛,让几家公开竞争,要是燕钢等其他企业都选择放弃,最终建设权落到梅钢的手里,他们也不能怨我将好处留给自家人……” 陈勇军点点头,说道:“成省长跟沈淮的说话,我都记着呢,我上午就抽时间整理出来……” 这时候成怡推门进来,催他们出去吃早饭,而外面的朝阳,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台上摆放的花草叶丛洒进来,照得书房通透明亮。 陈勇军起早就吃过东西,就不去餐厅陪同用餐。 他们刚到冀省,很多事情都不熟悉,成文光上午的活动安排,他也要联系确认一遍,还要抽时间将刚才书房谈话的几处要点记下来,免得有遗忘。 陈勇军将本子合起来,装进口袋里,也暗感在石门筹建一座更大规模的钢铁物流园的主意甚妙。 成文光到冀省任职,不仅宋纪两家,地方上也寄以希望的,肩负的,除了调整冀北地区的产业结构、还有振兴冀南经济,推动晋南线、冀河港建设等重任。 下车伊始,总是一团乱麻,在经济及产业发展上,除了冀省自身固有的一些滞后弊端外,亚太金融危机对冀省的冲击,没有南方省市那么强,但多少也有些波及——工作要怎么展开才能有效迅速,要怎么才能冀省站稳脚,下聚拢人心,上加强纪宋及其他中央领导的信任,不仅成文光要思考,陈勇军这些随行赴任的下属也需要思考,向成文光提供有分量的建议,才算合格,才算不辜负信任。 石门钢铁物流及精加工园区项目,规模不会太大,但注一注水,总投资大概能拉到十亿左右。这对经济发展一直滞后的石门市,是一个强的促进剂,但也许更主要的是对燕钢及冀北几家大型钢铁企业的刺激作用。 他们若不想梅钢气势汹汹的进军晋冀京津的钢铁市场,石门市是他们最后的阻击主阵地,可能还会进入清河对梅钢进行阻击——这么一来,冀南地区的经济发展,就陡然多了许多的活力。 虽然沈淮跟成文光的谈话,没有特别提及石门钢铁集团,但陈勇军相信沈淮跟成文光都有关注石门钢铁。 石门钢铁集团规模不大,此时年产铁三十五万吨、产钢四十万吨,在石门市要算大企业,但放之国内钢铁产业,又是微不足道的小厂。 石门钢铁集团九四年就改制了,除了石门市政府占有一定的股份外,真正的大股东不是别家,恰恰是胡家控制的国资央企金石国际集团。 这时候好戏就来了,石门钢铁作为地方参股的钢企,成文光点名由石门钢铁参与物流园的项目,算是保护地方利益,但是石门钢铁无论是资金实力还是现实的产能,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实力,将整个物流园的项目都承包下来。 这时候就要看石门钢铁背后大股东金石国际集团的反应了。 如果金石国际背后的胡家想亲自阻击梅钢进入晋冀京津的钢铁市场,除了大规模的参与钢铁物流园的建设,同时为了匹配钢铁物流园的实际物流贸易规模,必然也要更大规模的扩大石门钢铁的产能。 想到这里,陈勇军也能明确成文光为何对这个准女婿这么器重了,梅钢不管掌握谁的手里,完全是一张强力牌,甚至都未必要将这张牌打出来,只要势态足了,就能产生足够的惊忧效果——就会有他们所需要的变化。 第七百三十一章 图书馆恋人 成怡夜里在火车上没有怎么睡,吃早饭时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上午实在撑不住,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沈淮两眼,就把他丢下,一个人溜跑上楼补觉去了。 成文光刚到冀省主持政府工作没两天,有太多的事务、太多的人要接触,整个人是分身乏术。即使是陈勇军,上午都不可能抽出时间来陪沈淮。 沈淮倒无所谓,有时间闲下来,就借这个机会,更深入的了解一下冀省的经济及产业发展情况。 想了解冀省最全面也最准确的经济数据,最好的地方就是省政府办内部的资料室。沈淮在党内也是中层干部,冀省内部的一般文件,对他没有保密上的限制。 陈勇军赶着陪成文光去会见客人,到办公室拿了一张临时通行证,让黎明时随同到火车站接站的司机,陪沈淮去资料室。 资料室的门敞开着,也不知道值班人员跑到哪里去了,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存放资料的房间,竖着好几排长架子,密密麻麻的堆放都是各种印制材料。 从里门进去,只有一条过道顶棚亮着一长溜的日光灯,也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在。 沈淮看着资料室的管理颇松,他有临时的通行证,也不怕给人误会,便让司机先去忙,他直接进去先看资料。 资料室外面就是冀省政府研究室,有关国内外经济及产业发展的最新动态以及冀省的详实经济数据,在这里都能查到。 冀省经济整体上跟淮海相当,但在产业发展结构严重的北重南轻。 冀北的滦城钢铁产业规模,比东华不弱,愈七百万吨钢铁年产能以及其他相关的矿产开发及重工产业,成为其绝对的经济支柱,此外每年还要上亿吨的煤炭从冀东北出港。 相比较之下,冀中南地区的工业发展就差了许多,便是省会石门也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支柱产业,也就清河市的化工产业较成规模。 沈淮之前能看到冀省的一些财经报告,但远没有资料室这边的一手材料来得详实——一直都没看到有工作人员过来值班,沈淮不清楚成怡她爸什么时候会整肃冀省政府内部这种散漫的工作作风,不过也觉得这些资料的搜集跟整理,水平颇高。 沈淮想想也不觉得奇怪,过去几十年,国内高水平知识分子的出路十分有限,从政的优先权一度要远远超过其他。倒是近年来地方上提倡停薪留职、下海经商,有一些高水平的知识分子在仕途上的发展谈不上特别的顺利,从党政机关里走出去下海经商获得成功的人大有人在。 地方推动国企改制,许多政府任命的国企经营者,转身下海变成民营企业家也大有人在。 沈淮就坐在角落里看资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接通才知道成怡躺床上睡了两个小时,就再也睡不着,问他在哪里,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你都上街买回去做,我啥时候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沈淮笑着问成怡。 “你想得美啊,顶天到省政府食堂,打两份你喜欢吃的……”成怡说道。 成怡她爸妈刚到石门没两天,对周围环境还不熟悉,在家里准备什么饭菜太麻烦了,除了简单的早餐自己准备外,中饭、晚饭都是从政府食堂打了饭菜回家吃,伙食不错还方便。 沈淮看手表才过十点钟,听到成怡等会儿给她妈支使着要到政府食堂来打饭菜,就让她先到资料室来。 省委大院就跟省政府大楼隔一条街,不到十分钟,成怡就从门口探头往里看,见沈淮在角落里席地而坐,走进来,说道:“你一个人躲这里,不怕人把你当贼捉了?” “那你还不去举报,跑过来不怕一起给捉了?”沈淮笑道。 “我可没你想的那么没良心。”成怡手里提着她妈交给她打饭菜的饭盒,弯过腰来看沈淮在看什么资料——她乌黑的长发简单拿皮筋扎了一个马尾辫甩在肩膀,弯过腰,长发歪到一侧滑下来,一截落在沈淮的肩膀上,仿佛黑绸缎,也仿佛黑夜里闪光的瀑布。 沈淮侧头看去,只见成怡的脸蛋就挨在眼前,娇嫩白皙,跟新剥的煮鸡蛋似的,肌肤晶莹水润,眼眸子微微敛起来,鼻梁秀直,红润的嘴唇微微撅起,叫沈淮忍不住想凑过去啄一口。 可能临近中午,外面天气没那么凉,成怡过来就穿了一个海马毛的开衬外套,里面就穿了一件白色蕾对襟的女式衬衫,衣领子扣得倒紧,可能是衬衫较小的缘故,能清晰的看到一对玉兔沉甸甸的压下来,将衬衫前口绷得紧紧的。 虽然上回在燕京无意间在成怡换衣服时推门进去过,只是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沈淮最深的印象就是成怡的身子一片雪白,但在看清楚那对玉兔之前就给成怡的手捂住,心里还颇有些遗憾——现在遗憾就更深了。 成怡眼睛有些近视,平时也不习惯戴隐形眼镜,角落里光线不好,她要看清楚沈淮手里资料上的内容,眸子微微眯起仿佛新月,人也不由自主的挨得更近。待看到沈淮正侧头看她,她也盯沈淮的眼睛看,不知道哪里有什么不对劲,问道:“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过了那么三五秒钟,或者没那么长的时间停滞,成怡才蓦然惊觉两人是挨得太近了,两人的脸隔不到十公分,偏偏她愣了老半天才发觉哪里不对劲。 成怡撑着沈淮的肩膀也席地而坐,从地上拿起一份资料随意翻看起来,问沈淮:“看大半天了,无不无聊?” “你来就不无聊了。”沈淮说道。 “小嘴说话真会骗小姑娘开心,”成怡说道,见沈淮膝盖上还有笔本记跟笔,伸手过来想拿过去看,又觉得不合适,就手按在他的膝盖上,问道,“你看资料还记笔记啊,我能不能看看?” 沈淮将笔记本往前推了推,看着成怡白净无瑕的美丽脸蛋,这一刹那,几乎叫沈淮错以为回到学生期间与恋人躲在图书馆角落的时光。 “你在想什么?”成怡注意到沈淮的走神,问道。 “我在想,我们要是读书时就能相遇,我骑着自行车载你,一起到图书馆看书,应该要算一对不错的恋人……”沈淮笑着说道。 成怡伸手支着下巴,眼眸凝望着前面的书柜,似乎在想象两人骑车行于夕阳的情形,眯起眼睛一笑,说道:“想象起来,感觉似乎还不错呢……” “你读书,有没有这么一个男孩?”沈淮问道。 “没你那么风骚,”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又挨着沈淮而坐,长腿伸长,头枕着沈淮的肩膀,回想读书时的时光,说道,“读大学时,我没事喜欢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看书,大二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男孩子,整天也都守时出现在图书馆,我知道他故意找离我近的座位,他人长得也好看。我在想啊,他要是胆子再大那么一点,说不定我也会有一段不错的大学时光……” 看着成怡慵懒娇美的样子,沈淮也砰然心动,心想普通男孩子在成怡这样的相貌跟家世面前,罕有能承受压力的,想到他与谨馨的过往,伸手抓住那团垂下来亮如瀑布的长发,缠在指间玩弄。 成怡心旌摇曳,不介意沈淮玩弄她的头发,只是轻声说道:“不要把我扯疼了……”甚至想更肆意的枕在沈淮大腿上而躺,仿佛这样才能真正体味大学恋人躲在图书馆角落里的滋味。 这会儿门口有说话声传来,听到动静,成怡忙撑地坐直身子,注意听外面人进不进来。 沈淮将资料拢拢堆,见成怡紧张的样子,小声笑着说:“怎么,我们就在这里看资料,你怎么搞得给捉奸似的?” 成怡瞪了沈淮一眼,伸手过来掐他,美脸微红。 这会儿有脚步声往里走来,沈淮不想躲起来吓着别人,也不想躲起来听别人什么议论什么秘密,轻轻咳了一声,提醒来人他们在角落里。 两个青年走过来,大概是没有想到角落里坐着人,警惕的打量了沈淮两眼。 沈淮以为他们是资料室的工作人员,撑手从地上站起来,掏出陈勇军拿给他的临时证件,说道:“上午过来,一直没看到有人值班,我就直接进来找资料了……” 两个青年,一人穿着深蓝色的西服,眼睛不大,左眉角有道很浅的伤疤,看上去文质彬彬,三十三四岁左右,看人时喜欢眉头蹙着,听了沈淮的解释,随口应道:“哦,你说是小施啊,她还在给她男朋友打电话呢。” 另外一人年纪也相仿,脸有些瘦长,眼睛往下吊,大概是把外套脱在办公室里,就穿着件褐色毛衣,看角落时一堆资料,蹙着眉头,说道:“看东西,怎么搞得乱七八糟的?收收好,不然叫领导看到,成什么样子?”他当沈淮是省政府新调进来的人员,说话没有那么客气。 成怡坐在沈淮的外侧,给书柜挡着,这两个人开始没看到成怡,待成怡弯过腰,帮沈淮收拾地上的资料时,他们才看到角落里还有一个女的,乍看到成怡的脸,眼睛还给眩了一下,暗感这女孩子好漂亮。 成怡脸染微霞,手忙脚乱的帮沈淮收拾资料,更显心虚。 左眉有疤的青年,倒是暧昧的冲沈淮一笑,只当眼前这小子不是来看资料的,而借口看资料,拉女孩子到无人的角落占便宜来的,只是好奇他怎么没听说省政府大楼新调进来的这批人里,有这个漂亮的女孩子? 那个穿着毛衣的青年却没有那么随和,质问道:“你们哪个科室的,工作时间躲到这里做这种事,你们觉得合适吗?你们懂不懂一点规矩,资料室是谁都能随便进的?” “什么叫做这种事,我们到底做什么事了?”成怡性子可没有那么软,听了这人阴阳怪气的话,气恼的反问一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这人一顿喝斥,也是挺窘迫的,沈淮却是无意拿成文光的名头欺人,不然传出来说省长女儿跟准女婿躲资料室里偷情,也没有什么脸面,连声打招呼道,“我们不是省政府的,有朋友在这里工作,打过招呼,就过来查些资料。” “你朋友是谁?你哪个单位,你以为这边是公共图书馆,你不知道这些资料都是有密级的吗?你一个外单位的,一声招呼不打就闯进来,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毛衣青年不依不挠的说道,眉上有疤的青年暗中拉了他一下也不理,反而对眉疤青年说道,“你去把小施跟保卫处的人喊过来,查查这两人是什么身份?现在资料室,猫儿狗的都能随便进来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相约 确是资料室这边的值班人员半天都不在岗,沈淮有临时通行证,无论是直接进来看材料,抑或带着女孩子躲到角落里干什么事,都不算什么大事。 眉角有疤的青年颇为宽和,觉得没必要小题大做、为难人家;穿褐色毛衣的青年却坚持要将保卫处的人都喊过来。 沈淮也是气苦,也不想闹得难看,跟毛衣青年解释道:“事情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事情性质严不严重,是你说得算,还是我说得算?”毛衣青年皱着眉头,没耐心听沈淮解释什么,威风凛凛的喝斥沈淮,“你们先给我站到外面去……”伸手推着沈淮,将他往外面的值班室赶小说章节 。 沈淮见成怡秀眉微蹙,拉了她一下,先到外面的值班室才说,在里面解释什么,只能越描越糟糕。 过道里的人听到动静,探头往里看,问毛衣青年:“徐主任,发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哪里钻出两个人,拿了张临时通行证,说是过来找朋友的,却往资料室里钻。我说他们两句,还给我顶嘴,不找保卫处好好调查他们一下,这往后大家还不都以为省政府是菜市场啊,想进就进?” 有个身材高挑、脸蛋漂亮的女孩子挤进来,听到有陌生人闯资料室,语言更加严厉:“你们哪个单位的,趁着值班人员不在,就闯资料室,你们这是窃取国家机密行为……” 沈淮看这女孩子应该就是资料室的值班人员小施,心想她大概是不想别人知道她半天都不在岗,才跑上去扣一顶窃取国家机密大帽子过来。 沈淮气苦,掏出工作证递过去。 女孩子接过沈淮的工作证,翻看了一眼,狐疑的打了理他好几眼,便将工作证递给穿毛巾的青年看:“徐主任,你看……” 沈淮心想这个穿毛衣的青年大大小小是个官,难怪“官威”这么重。 “身份证呢?”毛衣青年眼睛上下打量沈淮,张口问道。 沈淮只想将事情解释清楚,无意纠缠,就从皮夹里又拿出身份证递过去。 毛衣青年将沈淮的工作证跟身份证合到一边,眉头挑起来,轻蔑的问道:“你这两本证,几毛钱一斤买过来的?二十八岁就县长、县委副书记了,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是胡致诚、王源的儿子啊?” 沈淮没想到拿出证件来,反而因为年龄给对方怀疑证件造假,心想即便告诉他们,成怡是他们新省长的女儿,说不定还要徒惹耻笑,他也只能摊手无计,要么喊陈勇军过来帮忙解围,要么就任他进行身份调查。 成怡没有想过她跟沈淮在省政府大楼里竟会遭到这样的怀疑,想想就觉得好笑,不过也没有在里间给顶撞那么气恼,凑过头跟沈淮悄声说道:“跟你在一起,怎么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时候过道里有两个人走过来,似乎在交谈什么事情,连资料室这边的动静看一眼都欠兴趣,外面的人倒是挺畏惧其中一人,看着他走过来就连声招呼:“施省长……” 看到另一人,沈淮倒有些乐了,都省得通知陈勇军过来帮他们解围了,招呼道:“郁总……” 景瑞集团郁文非刚走过去,听到有人招呼他,扭头看到沈淮朝他扬手招呼,而成文光的女儿成怡就站在一旁,诧异又带惊喜的说道:“沈县长跟成怡已经到冀省了啊,前天还听纪市长说起你们呢……” 与郁文非一起往里走的中年人,五十三四岁,眼袋颇多,脸皮子都有些挂,转回头来打量了沈淮、成怡好两眼,没等郁文非介绍,也陡然想起他们的身份来,刚刚凝重沉毅的脸转眼间换出一副笑容来,带着有些惊奇,声情并茂的说道:“这不是成省长的宝贝疙瘩成怡吗?对了,听成省长说,你今天要来石门,”看到成怡手里提着空饭盒,笑道,“怎么,刚过来就给你妈指使着干活了?这位就是成省长的乘龙快婿沈淮了吧?我是施克俭……” 沈淮对冀省的人事不熟悉,只知道施克俭是常务副省长,而且在冀省从省委秘书长到常务副省长连着干了好些年,心想他内心深处大概对成文光的到任远不会有他表现出来的欢天喜地。 官场就是角斗地,任何地方都不能概外,总之成文光在冀省,也无需沈淮去操什么心,只是友好客气的跟施克俭、郁文非握手寒暄。 而刚才有意刁难沈淮、成怡的毛衣青年,跟气势汹汹闯进来当头就喝问的高挑女郎,这时候眼睛都有些傻,下巴掉了一地,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将新任省长的女儿、女婿堵资料室里刁难,脸色顿时难看得跟熟得的猪肝似的。 施克俭看着资料门口挤了一堆人,也没有问是怎么回事,朝那个毛衣青年说道:“健林啊,这就是我多次跟你提到的沈淮。你们平时以为能写几篇好文章,一个个都眼高于顶,却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既能写一手好文章,又在地方干出大成绩的沈县长才是你们要学习的对象……” 沈淮知道这完全是施克俭的客套话,眼前省政府里的这几个青年,刚才压根就不认识他是哪根葱。 在冀省地盘上,沈淮也不会咄咄逼人的搞什么事情,只是冲毛衣青年一笑:“徐主任,现在可以将证件还给我了吧?”见施克俭诧异,跟他解释道,“我到资料室想查个数据,徐主任工作认真负责,我刚拿工作证给他看……” 施克俭看着资料室这边围了一堆人,心知或许没有这么简单,但沈淮都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他自然就不再追问下去,又说了两句,就与郁文非往里间的办公室走去。 郁文非离开时,给沈淮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解过围,施克俭、郁文非走后,沈淮与成怡也无意再在资料室逗留,徐健林带着尴尬的神情,想为他刚才的行为解释:“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工作制度如此,也没有什么,我们能理解。”沈淮轻描淡写的说道。 徐健林年纪不大,应该已经是处级干部,再看施克俭刚才突出介绍他的态度,大概是手下颇为欣赏的部属,沈淮心想这么一号人物要是性子里失些稳重,有着趾高气扬的脾气实在正常得很,之前的沈淮,可不就是这种人? 沈淮与成怡离开主楼,问着路往后面的食堂摸去,成怡问沈淮:“你怎么这么好脾气?” “我脾气什么时候不好过?”沈淮看着成怡的脸蛋,笑着说道,“又不是真在资料室里给捉奸,人家说几句难听的,犯得着跟他们翻脸?” “去,谁跟你在资料室里被捉奸,要被捉也不会是我,”成怡想到刚刚确实有给误会,也不知道别人心里现在会怎么想,俏脸微染,嗔怪的横了沈淮一眼,说道,“肯定是你长得不像什么正常人,害我也给别人瞎想。” “我这张脸哪里有不正常的样子,明明是你没有做贼,脸已经比贼还红。”沈淮笑道。 “你还说,还不是给你害的?”成怡娇嗔道,拿装空饭盒的塑料兜作势要打沈淮。不想塑料袋很薄,成怡挥舞两下,就破了大洞,饭盒哗啦啦都漏了出来,成怡吐吐香舌,忙将一摞空饭盒捡起来,都塞沈淮手里,叫他拿着。 沈淮跟成怡解释他所能看到的一些事情,说道:“我也不是脾气好,你爸刚到冀省任职,我不能明知道徐健林是常务副省长施克俭的人,还揭皮打脸,加深她爸跟地方派官员的矛盾吧?” “文丽她爸,跟施副省长关系好像比较近呢?”成怡说道。 “未必吧,”沈淮想到郁文非离开时,给他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跟成怡说道,“刘传东出问题时,景瑞集团也没有什么牵连,郁文非应该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他跟施克俭走到一边,或许是公务上的往来。清河要搞化工园,景瑞集团主营业务是化工材料,是入驻化工园的核心企业,也是化工园的共建单位,化工园在省里应该是施克俭的分管范围……” 沈淮对冀省的人事不熟悉,但对清河市的情况研究颇多,知道郁文非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物,景瑞集团颇成规模,他如今也是纪成熙的座上宾,犯不着得罪谁,但也不可能再去踏别家的船。 沈淮这么想,他与成怡到食堂打好饭菜往回走,纪成熙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景瑞的郁文非打电话过来,说在省政府大楼里看到你跟成怡了。我刚刚跟赵天明、戴泉、杨海鹏见到面,中午要赶着到石门办事,就没有陪他们吃饭。你晚上没有其他安排,那我们晚上就在石门先见一面、吃个饭……” 沈淮留在石门,除了抽时间跟成文光交流外,也就陪成怡打发时间,纪成熙到石门后,晚上要先见一面,他自然不会拒绝。 第七百三十三章 谈婚论嫁 纪成熙说要提前在石门见一面,沈淮自然也不会拒绝。 沈淮过来之前没有考虑要在石门搞什么动作,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成怡她爸希望能造些声势、把石门这边的一潭死水搅活起来,沈淮自然也要配合。 过去数年,梅钢崛起是一方面,而位于梅钢下游产业链的钢贸、储运企业,也都获得很大的成长。 受资金及市场渠道的限制,鹏海贸易早就不再是梅钢最大的经销商,不过今年的贸易额依旧能突破三个亿,叫杨海鹏个人的身家继续增长。 杨海鹏在其他方面也有参与投资,除了鹏悦联商所占的股份外,他还是渚江投资最大的个人股东之一,但鹏海贸易的主营业务依旧是钢材贸易。 积极参与钢材交易市场、储运环节的投资布局,也是鹏海贸易做大、做强主营业务的重要方向。 与鹏海贸易一样,其他大大小小的钢贸企业,手里掌握的盈余资金,同样也需要找到出路。 如今梅钢要在冀河港牵头搞钢铁物流园项目,建成之后,最终入驻的也是钢贸及钢材加工企业,现在就将这些下游企业拉进来,共同投资,除了梅钢能控制投资规模及风险外,也有利与钢贸企业捆绑起来,共同发力开拓冀南的钢材市场。 沈淮与成怡打了饭菜回去,在家里与成怡她妈刘雪梅一起吃过中饭。 成文光有午后小憩养神的习惯,一点钟左右坐车回来睡午觉,沈淮跟他介绍起杨海鹏。 石门这边如果说需要借一个大型的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来刺激滦钢、燕钢甚至石门钢铁集团背后的金石集团的反应,如果说需要将石门这潭死水搅活起来,需要有人专门负责这件事,那杨海鹏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淮他的jing力也有限,不可能为石门这边的虚张声势牵扯太多的jing力进去。 “行啊,他人要在冀省,那就把他喊过来见见面,以后还得经常打交道。”成文光说道。 沈淮在东华聚拢了一大批人,才会有梅钢今天的规模,不过成文光见过面的没几个。 得成文光应允,沈淮就给赵天明他们打电话,由赵天明、戴泉他们继续留在冀河,谈港口经贸合作的事情,让杨海鹏、王卫成下午也赶到石门来。 ********************成怡一年当中也没有多少时间跟她妈聚到一起,下午就赖在家里懒得动弹,蜷坐在沙发上跟她妈唠家常。 看着沈淮跟成文光说过话出来,刘雪梅站起来撞着身上的灰尘,跟成怡说道:“沈淮平时工作也忙,你也假正经的忙什么事业,估计也没有多少时间在一起。你们下午去逛街吧,不要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想着上午在资料室时那瞬间的心动,成怡也有些忤跟沈淮独处,怕在这出戏里陷入太深,搂着她妈的脖子,撒娇的说道:“你哪里老了,你要跟我一起上街,别人多半以为我们是一对姐妹花呢,要不我们俩一起去逛街吧,让沈淮留下来看家?或者让他跟着当苦力也成。” “你这张小嘴,没事整天的胡说八道,也不看自己多大的人了,还当自己小女孩啊?”刘雪梅笑着打成怡,硬是要推她跟沈淮出去增强感情,说道,“我跟你有什么街好逛的,你跟逃淮培养感情呢,我跟着,你们不嫌我碍事啊。再说了,你穿的衣服,我看着心里堵;我穿的衣服,也不要你来指手划脚。” 沈淮在旁边说道:“要不晚上请纪成熙他们到家里来吃饭吧,我跟成怡上街去买菜?” “我那点手艺可拿不出手,还不如去饭店呢?”刘雪梅笑着说道。 刘雪梅与成文光夫妻二人,几十年来平时生活上有保姆照料,也就这几天是空档期,也亲自下厨准备早餐,中饭、晚饭什么的,都从zhèng fu食堂打了回来吃。 虽然刘雪梅也视纪成熙为子侄,但请人家到家里来吃晚饭,总要炒几样菜。下厨这个可不是她的专长,成怡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厨艺还没有开始学习呢;从食堂打饭菜回来,那还不如到酒店去吃方便。 “我下午不是没事做嘛,我来下厨,勉强还能做一桌菜,到时候刘姨不要嫌弃就是。”沈淮说道。 “那也行,让成怡给你打下手。”刘雪梅听沈淮想露一手,笑呵呵点头道。 “我说为了讨好我妈,你至于这样嘛?”成怡揶揄沈淮道,叫她妈拿手指关头在脑壳上敲一记,敲得“嗷嗷”直叫,没能再胡扯几句话,就她妈给赶出家门,陪沈淮一起去菜市场。 从省委大院出来,道路两边种植的都是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十月下旬的深秋时节,一阵风过,便有一阵手掌大小的梧桐树叶飘落下来。 省委大院周围是限行车道,除了偶尔经过的自行车跟行人,几乎没有什么汽车经过,格外的僻静。 省院大院经栅墙、树篱隔断的一栋栋红砖洋楼,走进去看没有什么特别起眼的地方,人行街道之看,看着这一栋栋红房子掩映在树木之间,颇有格调。 街角有家花店,花店外是一座报亭,沈淮停下来买报纸。 “……” 听着成怡在后面咕哝了一句,沈淮没有听清楚,转回头问:“你说什么?” “我妈中午跟我说结婚的事情,她肯定也会找机会跟你提这事,你到时候打算怎么跟她说啊?”成怡捻着脚尖。 “……”沈淮看着成怡白净柔美的脸蛋。 过年他二十九,成怡也二十六了。 国外谁都可以潇洒的独身到三四十岁,甚至坚持一辈子独身主义的也大有人在,而在国内谁到了婚育年龄不结婚生子,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宋鸿军这两年为躲他家里逼婚,连燕京都不敢回了,气得他大姑每提这事,都忍不住要狠狠的数落宋鸿军一通。 沈淮他还好一些,顶多有小姑她在唠叨这件事。特别是宋彤跟周知白的婚事将近,他这边的压力就变得更小,小姑这段时间闲下来,主要也是cāo心宋彤的婚事。 成怡的处境就要他艰难许多,至少在传统看来,女人所谓的事业还是什么的,都不是成怡能用来应付她家的合理借口。 虽然他跟成怡约好过两年再看情况,但这两年时间显然不可能让双方家里绝口不提起两人的婚事——沈淮心想成怡她爸妈确有可能直接跟他提结婚的事情,他也确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见成怡撅着嘴似乎为这个事苦恼,沈淮开玩笑的说道:“要我说啊,要不你就跟我凑合着过rì子的得了?” “我说是真的,不跟你开玩笑,”成怡咬着嘴唇,轻声说道,“再跟你说一事,你不要得意啊,我妈就给我们安排了一个房间……” “没占到便宜,却叫人以为占到便宜了,你说我有什么好得意的?”沈淮忍不住笑的说道。 “你还笑?”成怡伸手要过来打沈淮,却叫沈淮抓住手没法挣扎,气苦的说道,“你说是不是女人年纪一大,就不值钱,非要赶在贬值之前,倒贴白送出去,才叫我妈这样的老脑筋放心?”见沈淮不吭声,抬脚轻踢了他一下,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妈什么时候肯定咱俩发生过关系?”沈淮问道。 成怡娇媚的瞪了沈淮一眼,嗔骂道:“你别太自作多情了,主要是我爸妈刚过来,手忙脚乱的,人都没有歇一口气,就给我准备了房间,没有给客人房准备多余的被褥……” “没事,夜里我睡地板。”沈淮说道。 “你再胡扯,”成怡气苦的伸手掐住沈淮的腰肉,说道:“我跟你说真的,我跟我妈好说歹说,她都觉得我们应该先订婚,你说怎么办?” “你身上带了钱没有?”沈淮问道。 “干嘛?”成怡问道,她在人行的工资、福利比沈淮高多了,这次回来随身也带了不少现金,打开钱包给沈淮看,里面有一叠现钞。 “得,等会儿买菜你付钱,”沈淮转身走进花店,将皮夹里六百多现钞都掏出来递给坐在里间剪花枝叶的一个清秀女孩子,问道,“你店里的玫瑰、百合都卖给我,这么钱够吗?” 成怡正说两人订婚的事情,见沈淮莫名其妙的转身就进了花店,她跟着走进来,扯住沈淮的衣服,小声问道:“你疯了,买那么多花干什么?” “即使是订婚,也不能亏待你啊,”沈淮拿起一束玫瑰递给成怡,说道,“你要觉得这些花还不够,我卡上应该还有几个月工资没动,咱们找家银行都取出来……” “神经病。”成怡轻轻的骂了一声,倒也不阻止沈淮将这家店里的玫瑰都买下来。 看着沈淮将她家里的地址抄给看花店的小姑娘,以便这些花直接送到省委大院去,成怡挨过来,轻声说道:“就算有这些花,你夜里也睡酒店去……” 沈淮看着成怡媚气带羞的眼眸,心里一荡,委屈道:“连地板都睡不到啊?我这么多钱都花掉了啊……” 第七百三十五章 搅活潭水 梅钢主导建造石门的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目前从在各方面来说,条件都远谈不上成熟。 新浦钢厂建成之后,梅钢一举跻身进入十大钢铁联合企业之列,明年的粗钢产量稳定在五百五十万到六百万吨之间。 西尤明斯工业集团在裁减炼钢部门之后,其在英国利物浦、伯明翰等地的铸造及其他重工部门暂时还不会转移到中国来,所需要的胚料用钢将主要由梅钢提供。由于两地炼钢成上的差距,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能籍此节减采购成,而梅钢却能籍此获得更高的出口利润。 梅钢通过飞旗实业等海外经销商,已经对西欧地区形成一定的建材用钢出口,利润很高,往后也会进一步扩大对西欧等海外地区的出口。 除此之外,梅钢眼下则以开拓沿淮海湾及华东地区的市场为主,即使要贴身进逼竞争对手,第一个压制的也是淮海省钢集团;晋冀京津等地的市场,在地理位置上距淮海较远,运输成较高,市场渠道狭窄,梅钢对这些地区目前以小规模的渗透为主,没有大规模进入的计划。 沈淮及梅钢高层对这点是有清晰认识的,也明确是希望杨海鹏到石门来帮着虚张声势、搅活这潭死水,而无意大张旗鼓的去主导石门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的建设。 在晋冀市津等华北钢铁市场占主体地位的燕钢、滦钢等大型钢企,却未必能看透梅钢的底细,未必会这么想。 梅钢从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钢企,一跃成为国内十大钢铁联合企业之一,只用了四年时间,这个过程是叫业内绝大多数企业都瞠目结舌、措手不及。 如果说梅钢现在就宣布要上马更大规模的新浦钢厂二期项目,业内虽然会有所怀疑,但谁又真敢等闲视之? 也无需梅钢宣布什么,只要做出大举进军华北钢铁市场的势态,就注定会诱发业内不尽的联想跟猜疑。 过去几年,国内钢铁市场需求缺口大,大家都过了好几年的好rì子,但随着这两年各地钢铁产业投资建厂加速,以及今年来市场需求缺口减少,整个钢铁产业的情况就远没有以往那么乐观。 如果说梅钢要上马更大规模的新浦钢厂二期项目,而且会将新浦钢厂二期可能会超过四五百万吨的产能主要释放到华北市场来,依托华北市场而生存的燕钢、滦钢,要没有一点反应,那真是叫见鬼了。 成光视沈淮为自家准女婿,相处倒还随意一些,夜里纪成熙、郁非到家里来吃饭,成光还是抽空赶回家陪同一起吃饭。听到石门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背后的曲折,纪成熙在饭桌上就拍着桌子叫绝: “这步棋真是叫绝了!一步棋能够搅活整个局面啊。” 沈淮苦笑一下,看了成光一眼,他知道这步棋是不错,但纪成熙如此兴奋的叫好、叫好,那显然不是单纯的叫好、叫妙。 纪成熙继续说道:“我到清河也有两年时间,对冀省经济北重南轻失衡严重的情况有切身体会。北部有大港,有全国排第二的富集铁矿资源,有煤,有近百年积累的重工业基础,各方面的条件都要比冀南优越。zhong yāng推行分税制,冀北以及在冀北扎根的一些人,为了保地方及一小部分人的利益,硬是将zhong yāng留给地方的那一部分增值税,也都截留在地市层次,省级财政得不到分成,这就叫冀中南地区在缺乏资源、缺乏工业基础的同时,在财政上得不到冀北地区的支持。而晋中南在地理上跟冀北地区的联系,又给京津两座直辖市切割,无法借势大区域发展,经济自然也就陷入一片死寂——要搅活这个局不容易,我想成叔叔也一定有这个困扰吧?” 成光笑道:“我刚到冀省才两天,感触还没有你深刻。” 虽然这个主意是成光跟沈淮谈话商量出来的,纪成熙这时候想要成光进一步的表态却不容易。 纪成熙也不兜什么圈子,也知道沈淮很忙,错过这一次交流机会,不知道隔多久才能再会,说道:“为了搅活局面的效果更好一些,淮能在冀河的输煤码头,我看还是要梅钢接手续建……” 沈淮看了成光一眼,不知道要不要将叶选峰私下联络孙启义的事情说给纪成熙知道。 纪成熙倒似知道一些曲折,看到沈淮眼里的迟疑,说道:“如果有些话你不方便去说,我可以去找叶选峰。输煤码头与钢铁物流及加工基地,整合成一个大项目统一发展,对清河市的经济发展相当重要,我去请他手下留情,不要肢解这个项目。” “其实淮能集团将输煤码头的续建交给第三方接手,彼此间还是可以配合去做很多的工作,除了工程进度难以把握之外,对清河市的发展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影响,”沈淮说道,“当然了,可能也有一些我没有看到的因素……” 纪成熙摇头而笑,跟成光说道:“成叔叔,有人说沈淮做事有股子蛮劲,但我看他比谁都狡猾。” 成光笑着问:“那就是说,沈淮没有猜错?” “也谈不上猜对猜错,我前两天回燕京,刚得到一个小道消息,就打算今天过来跟成叔叔你跟沈淮分享……”纪成熙说道。 “什么小道消息?”沈淮对纪成熙能探听过来、成光却都不知道的小道消息,自然感兴趣。 “燕钢在石景山的扩产计划,叫王源否了,”纪成熙说道,“当然了,王源的批示还没有到计委,会不会有转机,现在还说不定。” “估计不会再有变数了,”成光对燕钢的情况很熟悉,即使不能提前知道王源的批示,但也能推断纪成熙的消息源没有问题,说道,“燕京的环境压力太大了,燕钢在石景山的扩产计划拖了好几年,也是该有结论的时候了。不过,这么说来,清河那边确实有必要加大筹码啊……” 纪成熙哈哈一笑,说道:“我就知道成叔叔会跟我想到一块去。” 沈淮唯有苦笑,说道:“这样的话,梅钢不就真成作茧自缚了?” 成怡坐在沈淮的身边,拉他的衣袖,低声问道:“你们开头说的,我还能明白;听到这会儿,我就糊涂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沈淮跟成怡解释:“燕京因为地形及气候原因,环境容量小,再加城市铺大饼式的发展,未来城郊地区能留给重工业发展的空间就越来越小。燕钢从九一年时就形成八百万吨的产能规模,之后就因为环境问题,在石景山的扩产计划一直都得不到批准。要是这次的燕钢扩产计划给王源总理彻底否掉,未来留给燕钢的发展道路就只能是另找地方建设新厂——成熙跟你爸,在考虑能不能将燕钢的新厂项目拉到清河去……” 听沈淮这么解释,一旁的郁丽也恍然大悟。她看坐在对面的杨海鹏、王卫成虽然有些拘束,都不主动插话,但脸上神sè平静,想必是一直都能跟上沈淮他们的思路,也暗感偏隅一地出来的人才,真是都不容小窥。 听过沈淮的解释,成怡笑着对他说:“那可就真是你把自己卖了,还要帮我爸跟成熙他们数钱喽……” “那可不是嘛?”沈淮摊手说道,“梅钢真是吃大亏了……” “成叔叔把这么大一闺女倒赔了出去,你哪里有吃亏哦?”纪成熙开玩笑道。 成怡粉面微红,也不否认;满屋子的花都摆在那里,她想解释也不成。 “有压力才有动力,”成光说道,“企业最终还是要靠竞争力存活,而未来国内的市场,容纳七八家超大型钢铁联合企业,是没有问题的……” 成光到冀省任职,包括纪家在背后推动成光到冀省任职,都是寄以期望的,那就希望借他的手振兴冀南经济发展,将这潭死水激活。 纪家甚至不期望成光在冀省能直接出台大幅往晋南线、冀河港建设倾向的政策,这会叫纪家吃相难看,但凡能将冀南这潭死水搅活络了,将地方上的资源调动起来,让外围的资源更积极的进入,自然就能对晋煤东出的南线工程有利,也能叫纪家能在南线工程上聚集更多的利益。 石门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会将滦钢、燕钢以及石门钢铁背后的金石集团等势力的目光吸引到石门来,同样也会将他们的目光吸引到清河去。 清河跟石门处于同一纬度,目前正在修建的晋南线,又称冀石池重载铁路,从晋省中南部铁路网引出,经太行山进冀省,经石门市,抵达冀河港。建成之后晋中南地区的煤炭将源源不停的通过重载火车,从冀河港出海,往华东、华南等地区。 而顺着这条横穿晋冀腹地的重载铁路线,梅钢进入华北市场的前哨阵地,就是冀河港。 如果说石门是滦钢、燕钢等钢企巨头阻击梅钢进入华北市场最后的阵地,要是燕钢、滦钢的动作跟姿态能更积极一些,那就应该将阻击阵地直接建在清河,叫梅钢在华北市场上岸都困难。 如果说梅钢已经在冀河拿下输煤码头续建、钢铁物流及加工园等综合开发项目,那对燕钢来说,其在燕京石景山的扩产计划胎死腹中,注定要另外择地建设新厂,那将新厂直接建在冀河,则更能兼顾市场占领、成控制等多方面的优势。 成光、纪成熙实际是要沈淮配合他们将燕钢的新厂项目拉到清河去。 燕钢早在九一、九二年就形成八百万吨产能规模,当时就考虑到燕京城郊的环境问题,有计划到沿渤海湾地区择地建设新厂,甚至也早于九二年在南美收购铁矿资源,只是此前,清河不是燕钢建新厂的首选之地。 燕钢的新厂项目不会低于三百万吨产能,要是能这个项目拉到清河去,甚至考虑到未来燕钢有可能整体迁出燕京,这个项目对清河,对冀中南地区未来的发展,那意义就真是太大了。 不过,这事对梅钢来说,就没有什么特别好处了,甚至往后想进入华北市场的难度还将倍增。 第七百三十六章 治冀理念 省里给成光安排的住处,自然是宽敞,但七八个人都坐在书房里说话,还拥挤得很。吃过晚饭,大家也不管秋夜天凉,都坐到院子里说话。 成光在外套外又披了件羊毛衫御寒,手抚着藤椅的扶手,慢条丝理的谈及他对今后几年在冀省治政的一些想法: “现在从zhong yāng到地方,对社会当前的主要矛盾,认识还是统一的,就是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物资化需求,跟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抓住主要矛盾解决主要问题,是我党历来的优良传统,未来冀省工作怎么做,无非也是遵循这个原则。晋中南地区,清河有良港,但一直没有将优势发挥出来;即使晋南线铁路、冀河港建成之后,作为单一的运煤港,也远远谈不上发挥其应有的潜力。晋南线建成之后,石门作为晋冀交通枢纽的地位会得到进一步的加强,但交通枢纽地位对地方产业发展的促进作用,现在也还不显著。在国家经济发展战略里,冀中南是环渤海湾、环京津经济区的重要组成部分,理应接受京津的经济辐shè,但效果也不够显著。我到冀省来,也没有立下多大的志愿,但觉得这几处不足在我任内能有所加强,也就无愧于心了……” 沈淮抬头看看了夜空,隔着葡萄藤架子,散发出清凉光辉的圆月,静悬在铅蓝sè的夜空之中,周遭的流云仿佛施了淡sè的水彩画。 葡萄藤上挂着的叶子还没有泛黄,沿着方木柱爬上去的树藤有婴儿手臂那么粗,也不知道是哪任冀省领导种下的,这边的红砖楼也确是有些历史了,即使再收拾,在月sè下也透着许多的沧桑斑斓。 葡萄藤叶的影子纵横交错的落在架子下的砖地上,横斜轻浅,叫别人禁不住走神去联想以往的冀省领导站在此处,会怎么去指点江山。 如今地方党政官员任期都比较短,调动相对又频繁,如何在短时间里使工作卓有成效,做出真正的成绩,而避免急功近利的陷入政绩工程的泥淖里,实在考验一个官名的治政手腕跟理念。 田家庚政声颇佳,但认真的去细看田家庚在淮海,更多的也是做一些提纲挈领的工作,使全省对发展区域经济的认识,高度集中到沿渚江、沿淮海湾两个经济带的概念上来。这就是田家庚对淮海省做出的最大贡献,以致郭成泽、孟建声在徐沛的支持下,到东华,跟陈宝齐、虞成震明争暗斗,依旧脱不出田家庚所划定的牢臼。 成光较为有利的,就是在换届之前就到冀省任职,接下来的五年任期将比较稳定,也就能更长时间、更持续的贯彻他的治政理念。 想叫冀省,特别是落后的冀中南地区有彻底、全面的改观也是极难。 就算东华市在经过四年快速增长之后,离全面摆脱贫困落后局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同区县之间的发展落差极大,但大的发展框架已具形状,奠定了基础,接下来产业、经济往纵深处发展,相对就要容易得多。 成光到冀省,首先要将冀省,特别晋中南地区的经济发展框架拉出来,就会有基的成绩保证——这些也将决定成光在仕途上能不能得到进一步发展的基础。 纪成熙跟沈淮还好一些,都是往来无白丁的政阀子弟,郁非、杨海鹏、王卫成等人,可没有那么多的机会能听到省部级高级官员在私下场合阐述他的治政理念,都倾向静听。 成光喝了一口成怡泡给他的茶,继续说道:“光提概念是远远不够的,环渤海湾经济区这个概念八八年就正式有人提了,然而同期规划的滦津冀滨海高速公路,拖到现在都没有正式施工,就连津冀两地联合筹备组成员也都换了几茬人。滦城、津海、清河三座渤海湾西岸城市到今天,还没有彻底打通地理上的障碍,环渤海湾经济区就空有其名,而无其实,协同促进发展更无从谈起。我刚才提到的几点加强,落到实处,就是要推动滦津冀滨海高速公路动工建设,推动晋南重载铁路加快建设,推动冀石高速以及冀中南路网建设,有重点推动冀河、石门等几个较大产业园区的发展……” 沈淮说道:“田家庚书记在淮海,也是推动徐东高速建设的同时,提出沿渚江经济带的概念。具体到东华,则是推动沿江快速道的建设,完成梅溪港、西陂闸港与徐东高速接驳,进一步推动沿江区域发展。冀南要发展,确是要推动石冀、津冀高速、冀石池重载线的建成……” “很多事情是相辅相成的,”纪成熙朝沈淮说道,“你那篇关于产业集群发展推动大物流体系发展的章,我有看过。你提的概念在国内还罕有人谈及,但你很多问题似乎是故意说得含糊……” “也不是我故意说得含糊,”沈淮笑道,“就梅溪、新浦钢铁产业集群及储运贸易体系的建设跟发展,现在都处于摸索阶段,最终的模式跟走向,我也不清楚。说不准就少说为妙,主要还是埋头干、不声张,写些豆腐块章,那只是业余爱好。” 纪成熙摇头而笑,他跟沈淮接触多了,也知道他的xìng子小事张扬、大事沉稳,分寸拿捏得极好。 夜里,沈淮就直接与纪成熙他们同道去清河,两港经贸合作交流活动,他怎么也要露个脸;再说,他总不能真在成怡的房间里睡地板。 从石门往清河是省道,路况不是很好,七座的商务车在路上有些颠簸,人坐车里也无法睡觉。 在成光家里,沈淮没有细谈产业集群与物流发展的问题,上路后纪成熙倒没有放过这个话题。 晋南线重载铁路跟冀河港,一期建成,运载能力就将达到八千万吨。 这么强的物流能力,要充分挖掘潜力,才能使纪家及地方的利益最大化,同时也能吸引更多的企业、更多的资源参与这条物流通道的建设。 为此,纪成熙甚至都打算将整个冀河县划为冀河新区,发展港口、临港工业。 新浦港建设期较晚,要形成吞吐规模,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发展;目前国内吞吐量逾亿的大港共有六座,实际吞吐规模都远在新浦港之上。 这六座大港发展历史悠久,临港工业也是逐步发展形成规模,其结构势态有其合理的部分,但又显然不符合现代产业集群及物流体系的规划。 冀河港以及未来的冀河新区在规划跟发展时,在国内能直接借鉴经验的,就是新浦港。虽然国内有一些经济学者,也在研究现代产业集群及港口物流的问题,但纸上得来总觉浅,纪成熙不认为国内还会有谁在这方面会有比沈淮更权威的见解。 沈淮倒是羡慕纪家的能量,新浦、梅溪争取一个国家级工业园区都困难重重,冀河在临港产业发展起步阶段,就要直接申报国家级新区,这就体现出背后政治资源的区别来。 “区域产业集群高密度发展,才会产生大的物流需求,在孜孜不倦争取更高物流效率的同时,才会去摸索新的物流运作模式。在这方面,国外研究比较多,而国内甚至才刚刚提出产业集群这个概念,对现代物流体系的研究,自然就要滞后一些,”沈淮说道,“不过,对长期经营实业经验的人来说,向他们兜售这些概念倒是不难……” 纪成熙笑道:“像郁总这样的,整天都绞尽脑汁想怎么降低成、提高效率,要是他这样的实业家都不能理解这些理念,难道指望所谓的一些专家学者能整明白?我眼下遇到的一个难题,就是清河市城规部门的官员水平都比较有限,对新事物接受不足,怕是达不到要求。要不,你这次抽点时间,给我们城规部门的官员上两天课?” “这个你还是饶了我吧,”沈淮求饶道,“谭老师不愿意出来讲课,国内还是有几个学者在这方面有很深研究的。实在不行,你就把他们中一两个请到清河来供着,总要比我这个半吊子出家的强。” “那你给我推荐一两个人……”纪成熙也知道要沈淮将部分jing力放到冀河港的发展上也不现实,但在这方面也更信任沈淮的目光,让他帮忙推荐人选。 沈淮报了淮海省经济学院两名学者的联系方式,让纪成熙自己去联络,不过大家也知道理论、概念xìng的东西都还是虚的,实实在在的能将燕钢的新厂项目诱骗到冀河去,很多事情都能水到渠成。 沈淮虽然说整件事他都是把自己卖掉帮着数钱,但纪家真能帮着向叶选峰施压,迫使叶选峰将输煤码头的续建交给梅钢接手,实际上梅钢整合长青集团在内地的港口、航运投资业务也会变得顺理成章,之前担忧的变数也就不复存在,这是梅钢获益最大的地方。 不过,沈淮也不会将这些跟纪成熙说透,总得要纪成熙及纪家记得亏欠他一个人情。 第七百三十七章 归程(一) 沈淮到清河就出席了一下两港经贸交流活动现场,与纪成熙挑出来负责筹划冀河新区的清河官员见过面,中午吃过饭就坐车回石门。 成怡借周末两天假期到石门陪她爸妈聚一聚,夜里沈淮陪她坐火车返回徐城。 清河与石门之间的路况不是很好,但郁文非十分热情,派司机开他的奔驰送沈淮到石门,近五个小时的车程,倒也谈不上辛苦。 沈淮赶到成家,与成怡收拾好东西,正打算跟刘雪梅告别,赶巧成文光从省zhèng fu回来。 成文光抬脚走门,看着沈淮与女儿提着包就要出门的样子,问道:“这就要赶着坐火车回徐城了,不吃过饭走?” “七点钟的火车,估计会晚点,但也只能在火车站等着,”沈淮跟成文光说道,“我跟成怡到火车站或者上火车,随便吃点东西……”.. 成怡举起手里的塑料袋,说道:“妈说到石门什么都没有准备,还硬是往我兜里塞了那么多吃的,怕我在徐城会饿着似的我打算让沈淮在火车上,帮我消灭掉一些。” 这时候陈勇军从后面走进来,与他一起进院子的,恰好就是昨天沈淮在省zhèng fu资料室遇到的那两个人。 陈勇军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主动替他们介绍:“沈淮你在这里,正好给你介绍两个人:陈健林,以后会负责办公厅秘书一处的工作,王剑也是秘书一处的笔杆子,都是冀省的才子啊。听施省长说,你们昨天已经见过面了?” 沈淮走下台阶,与陈健林、王剑握手,笑着跟陈勇军说昨天的事情:“我昨天在省zhèng fu资料室里看资料,健林他们刚好也在资料室,就这么认识了昨天我还不知道健林他们以后会在成叔叔身边工作。” 省zhèng fu办公室厅秘书一处,通常都是围绕省长工作的秘书班子,成文光会从燕京调一些信任的人手过来,但也不能身边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这么搞。 特别是他刚到冀省,他与陈勇军对地方情况都远谈不上熟悉,秘书班子的组成,由分管办公厅的常务副省长施克俭推荐一些熟悉地方情况的,那是正常不过了。 这也难怪陈健林昨天的官威那么气势凛然。 秘书一处的处长,也是常称的省长一秘,省里要是还有比这个权势更重的正处级职务,那就只剩省委书记一秘了。 即使将来成文光不信任陈健林,要换他能信任的人负责秘书一处的工作,为了照顾地方派的情绪,也会以提拔另调的体面方式让陈健林挪出位子。 陈健林此时已经是正处级干部,提拔另调,那就是副厅沈淮猜测施克俭在这时候将陈健林摆到这个位子上,大概就是冲着这个去了,估计陈健林他自己心里对此也相当清楚。 这就难怪陈健林气势凌人了,一省之中,能有几个三十岁出头就能步入厅级的官员? 这也从侧面说明陈健林背景非同一般,倘若跟常务副省长施克俭没有直接的关系,也绝对是出身地方派绝对实力派,才有可能让施克俭替他做这样的安排。 成文光到地方,怎么打开局面,怎么拉拢、分化地方派,要不要从地方派挑个硬钉子拔了以立威,这些都轮不到沈淮出头拿什么主意。 故而他也不会借昨天的事小题大做,甚至私下提醒成文光、陈勇军jing惕陈健林都是多余的成文光、陈勇军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需要他提这个醒? 大概也是陈健林也能琢磨到沈淮的这个心态,也或许同时他有所恃,这时候他站在沈淮面前,他脸上也已经看不到半点难堪,还显得很熟络的挨过来:“沈县长跟成怡,怎么不在石门多玩两天,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这谊?” “工作上的事都脱不开身,不然也想在石门多玩两天。”沈淮看成怡往后走回跟她妈说话的样子,心想她应该是上午就又见过陈健林跟王剑他们了,相比较陈健林的坦然自若,昨天有意劝陈健林不要闹大事的王剑,这时候倒还有些尴尬,看他前后两次的表现,应该是那种跟陈健林走得比较近,但又没有完全给陈健林牵着鼻子走的人。 想到这里,沈淮也是暗暗对王剑这个人留意起来,一反寻常的掏出名片来,递给陈健林、王剑,说道:“这次是没有时间跟你们相聚,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要是有机会到东华出差什么,也一定要记得联系我……” 陈健林只当沈淮是替成文光拉拢他这样的冀省地方派,坦然收下他的名片。 王剑心里尴尬归尴尬,但也不担心沈淮会为昨天的不愉快小题大做,现在倒是对沈淮此时表现出来的意外热络意外。 王剑进入省zhèng fu工作这些年,非常容易接触到陈健林、沈淮这样的高干|子弟,知道像沈淮这样、不到三十岁就能在地方上担任区县zhèng fu一把手的,通常都意味着背后有着绝对过硬的家世。 这样的人物,在相当级别的人物面前,会表现谦逊良好的态度,即使跟下面的工作人员接触,通常也能保持“不耻下交”的姿态,但骨子里还是居高临下的。 即使沈淮有着良好的修养,心里不介意昨天的不愉快,但王剑也觉得他没有必要表现出这般的热络王剑接过沈淮的名片,若有所思的拿在手里,感觉这张名片实在是有些沉重。 ******************* 看着时间过六点,沈淮与成怡也就不再耽搁,赶着成文光回来,他们倒省得打车去火车站,让司机直接送他们到车站。 相比较昨天黎明时分抵达的清凉,傍晚时分的石门火车站要热闹得多。 从火车站候车大厅外的拥挤人流里,倒是能真正看出石门作为晋冀枢纽的地位来,到处都是提着大包小包外出打工或者出差的人。 由于人流密集,进候车大厅就要查票,限制送行人员及车次较晚的乘客进入。 候车大厅前的台阶上就坐满了人,看打扮多以务工人员为主。 候车大厅规模不大,就更显拥挤,沈淮与成怡找到对应的检票口,两长排的椅子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就在过道里席地而坐。等到检票时,顺着人流往前走就行,没必要现在挤到前面去,沈淮就与成怡站在外侧说话。 有不少衣裳褴褛的乞讨儿童在人群里到处窜,逢人讨钱。 有一个小脸脏兮兮、眼睛却出奇的小女孩子走过来,看样子也就七八岁,捧着手冲着成怡讨钱。 沈淮见成怡心软意动,抓住成怡的手,搂过她的腰直接往旁边走。 成怡有些不解,又有些不习惯给沈淮搂住腰,走到一旁往边上让了让。 那个小女孩见沈淮这边的态度十分生硬,没继续讨没趣,而是将目标转向旁边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 这个年轻女人经不住缠,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枚硬币,想将小女孩子打发走。小女孩子讨到钱倒是走开了,但旁边仈jiu个乞讨儿童看到这边能讨到钱,都哄闹围过来,站在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身边不走。 年轻女人自然不愿意再掏钱,将挎包抱在怀里,侧过脸就不再理会。 仈jiu个儿童纠缠了半天,见那女人都不理他们,有些人垂头丧气的走开另寻目标,但有四五个年轻大一些的,看着有十二三岁,不肯罢休,骂骂咧咧的站在旁边不走。 成怡出国留学,dú lì在英国生活多年,社会经验也算是丰富的,但罕有机会接触底层人群,看到这一幕才意识到沈淮刚才拦住她,不是没有同情心,实在是怕惹上麻烦。 然而事情没完,四五年少年不走开,而是围着年轻女人叫骂,话很难听;当中有一人,冲着那女人的脸就是一口痰吐过来,然后转身就跑。 痰没吐到年轻女人的脸上,落到衣领也异常的刺眼。年轻女人给激怒了,站起来就要去追人。 沈淮见情况有些不对劲,忙拦住那女人,提醒她道:“不要跟这些小孩计较,看好自己的包要紧……” 年轻女人倒不是什么社会经验都没有,只是给激怒,冲动之下才要冲出去追人理论,经沈淮提醒,转回头就果真看到剩下那几个小孩,已经伸手要把她放在椅子下的行李箱拉出来,气得她拿手里的挎包去砸这些作案的小孩。 过道口给沈淮堵住,年轻女人也是气急得拿挎包狠砸,几个少年一哄而散,叫人追无从追,叫成怡看了直后怕:“怎么乱成这样?” 沈淮摊手笑道:“还好吧……” 为了防止在背后控制这些乞讨儿童的人走过来寻衅滋事,沈淮又打电话给开车送他们过来的司机,让他到车站派出所反应一下这边的情况;有成文光的专车打招牌,倒不怕车站派出所不重视。 年轻女人心有余悸,忍住恶心跟气愤,将衣领子上的痰迹擦掉,跟沈淮、成怡道谢:“真是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提醒,行李叫这些小瘪三抢走,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你们也是去徐城的吧?” 第七百三十八章 归程(二) 这边的检票口,下一波放乘客进站的就是从燕京过来,经石门短停,驶往徐城的列车——现在沿两排长椅及中间过道聚在检票口前的,多为前往徐城或沿线城市的乘客。 沈淮听年轻女郎这么问,猜她也应该是乘火车前往徐城的,看她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跟成怡相当的样子,点头道:“嗯,我们也坐这趟车去徐城……”看到眼前女郎眼神有往后闪,他转头看到那几个少年并没有离开候车大厅,而是站在远处,往这边观望,眼睛里颇有狠凶。 沈淮看得是眉头直皱,他知道很多地方的火车站都是治安的盲点、难点,但也没有想到石门这边会乱成这样子。 年轻女郎刚才给辱骂、给吐痰,又看到这几个少年想偷抢她东西,激怒之下也是发狠拿手里的挎包冲着这些人乱砸,这时候稍稍冷静下来,想想也心有余悸,再见这些小孩竟然不逃走,反而冲着这边张望,似乎还想伺机报复,心里就害怕起来。 年轻女郎也是孤身出门,在外左右无援,没有什么能依仗的,这时候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刚才仗义出声提醒她的沈淮身上,下意识的要往沈淮身后躲,jing惕而紧张的看着那些少年。 成怡看到这种情况,心里也发忤,担忧的问沈淮:“他们会不会过来找事?” 沈淮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带红袖章的车站工作人员给成怡及身边的女人看,安慰她们道:“那边有车站的工作人员看着呢,我们只要不往工作人员看不到的角落里走,他们不会胡来的……” 成怡罕有接触底层人群的机会,沈淮倒不太担心什么,说到底刚才这些小孩,也是要将年轻女郎激怒、诱走,才偷她的包,在候车大厅里跟她捉迷藏,还不敢发展到公开抢夺或者抢|劫的程度,所以这时候只要注意不在什么角落里给这伙无法无天的少年堵上就行。 火车也快到进站了,沈淮也无法在石门耽搁下来。 大概是成光的司机及时跟车站派出所反应过情况,不一会儿就有几个穿制服的民jing从侧边门走了进来——看到车站民jing出现,这些少年就彻底的一哄而散,不敢再寻衅滋事。 沈淮知道这些少年以及乞讨儿童背后,应该有控制他们的人,打量左右,看不到有可疑的人存在,心想着有机会跟成怡她爸说一声,没有必要这时候站出来喧宾夺主,也就没有出面跟车站民jing反应刚才的情况。 看着民jing将乞讨儿童、偷抢少年赶出候车大厅,又从另一侧开始查候车乘客的身份证,年轻女郎才彻底放下心来,拿出手机来跟家里人报平安。 沈淮见年轻女郎也是蛮聪明的,刚才jing察没有过来之前她没有拿出手机来打电话,应该是怕这些无法无天的少年冲上来抢夺,打量了她两眼: 脸蛋也相当漂亮,领口系着花风丝巾,米sè的短摆风衣,腰间系着一根浅棕sè的细皮带,紧身的牛仔裤,裹得两腿修长,棕sè的高跟鞋,入时的打扮让她看上去像是时尚的白领女郎。 无论是长椅下的拉杆箱,还是随身的挎包,都是做工jing致的高档货,这样单身在外的时尚女郎,也确实容易成为一些未成年人犯罪团伙的作案目标。 女郎想想也为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对沈淮犹是感激,跟家里人或朋友通电话时,更是夸张的把沈淮说成仗义勇为的英雄——沈淮站在旁边听了也是笑笑。 这会儿有工作人员出现在检票口,开始检票,沈淮与成怡跟年轻女郎一边排队往检票口走,一边聊天。 年轻女郎对沈淮甚是感激,见他与成怡气质相貌皆不凡,自然也是心生好感跟信任,聊天间,一骨脑的将她的情况都倒了出来。 沈淮这才知道年轻女郎姓徐,叫徐娴,家就住在石门下面的屯平县,在徐城读的大学,也就留在徐城的一家证券公司里工作,这次也是借周末两天时间回家看望父母,没想到离开石门时,会在火车站遇到这种事。 沈淮他们跟徐娴不是同一个车厢,进站台就分开来。 沈淮他们过来时,杨海鹏帮着安排行程,专门给沈淮与成怡以及赵天明、戴泉他们包下好几个软卧车厢,没有外人干扰。 返回徐城,沈淮与成怡单独走,没有让杨海鹏安排,也不想太铺开浪费。 不过这趟列车从燕京始发、前往徐城,普通的硬座车厢挤得满满当当,人满为患,软卧车厢倒也空得很。沈淮与成怡进车厢,里面就只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坐在下铺挨着车窗看报,看到沈淮与成怡进来,抬头打量了两眼,也是不大理会陌生人的样子。 上了车,成怡也拿手机给她妈打电话报平安;沈淮则负责把两人的行李放好。 沈淮与成怡两人都是下铺的车票,但不便这时候就把对面的中年人赶到上铺去,成怡就跟沈淮坐到一起,从包里拿出她妈给准备的各种吃食,铺在床铺上拿手抓着当晚饭。 上火车后,成怡对车站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后怕的,反而对底层社会的危险有一层探究的好奇心——面对成怡的好奇心,沈淮就五湖四海的跟她说一些事情,谈流浪儿童,谈拐卖,谈未成年人犯罪,谈当前的收容制度,谈她平时极少能接触到的平民社会跟残酷现实。 “这些小孩,真正是被拐卖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同村人甚至是亲生父母带出来控制乞讨。对这些儿童及父母,只要不涉及团伙犯罪,简单的收容遣送已经无法有效的去解决这些问题。未成年人保护法虽立,但现在也没有相应的物质条件去推行更具体的cāo作层面的程序法规,很多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问题,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久的时间去化解……” 成怡托着下巴,看着沈淮的脸听他说话,禁不住会沉迷。 成怡读书时,也有好些同学来自农村,但由于这些同学当时身还没有步入社会,叫成怡知道国内有些地方的贫穷落后,但也叫她无从认识平民社会跟底层人群的复杂xìng。 成怡以往更多接触的,则是谭珺、纪成熙、宋鸿奇、宋鸿义、宋彤以及她哥哥这些红墙内出身的子女;工作之后,接触的也是衣冠楚楚的银行中高层。 这些人里,良莠不齐,有沉溺酒sè的,像纪成熙这些资质出众又有事业心的、成就不凡的人也不在少数;按说沈淮跟这些人是同类人,但成怡总感觉沈淮身上有着不同于这类人的气质。 表面上来说,沈淮在地方上更成功,成绩更大,但到底是因为沈淮资质更高,人更聪明,还是其他什么因素所致,成怡一直都想不太透彻,有时候觉得沈淮身上有一层迷雾,叫人看不透。 她现在至少明白一点,沈淮对平民社会以及底层民众细致入微的观察跟认识,绝对不是红墙内出身的子弟所能轻易具备的。 像今天的情况,换了别人,比如他哥哥或者纪成熙,也许打一通电话都能很轻易的解决掉,甚至要求车站jing方特事特办,将躲在那几个少年背后的幕后黑手挖出来,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但成怡总觉得别人跟沈淮比起来,要差那么一层意思。 成怡好奇的问:“你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沈淮笑道,“我跟家里的关系很不好,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瞎混,接触的事情就复杂——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看我现在就开始学好了。” 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嗔怪他说话没正经:沈淮的解释貌似很合理,但释尽她的疑惑。 很多人,比如宋鸿军、纪成熙还有她哥哥,出身在六十年代中前期,青少年时期都经历过国家、社会以及家庭的动荡——就算是成怡她自己也有着幼时随父母下放农场的记忆——年纪再稍大一些的,随知青上山下乡,生活阅历更复杂,但沈淮给她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不过,成怡也说不出感觉到底哪里有不同,便不再追问下去。 坐在对面看报纸的中年人,洗漱过到上铺睡觉去,成怡看时间不早,也想起身去洗漱。这时候车厢门给人从外面推开,在站台上分开上车的徐娴探头看进来,带着心慌落定的神sè,说道: “啊,知道你们在这节车厢,但不知道具体在哪号——我能不能在你们这里凑合一晚上?” 成怡疑惑不解的看徐娴一眼;徐娴又说道:“我那个车厢里,三个男的都流里流气的,我一个人不敢睡那边。” “这边倒是有张铺空着,就不知道中途有没有上车的,要不我帮你去问一下列车员,看能不能把你的铺位调过来?”沈淮说道。 “嗯,我问过了,可以再补张票,”徐娴忙说道,看着成怡跟沈淮坐在一起,又有些犹豫的说道,“就是怕你们不方便……” 她也是在车站给吓着了,到火车上看谁都像是坏人,心里不踏实,能跟沈淮、成怡呆在一个车厢,倒不介意多花两百块补张票。 “啊,我们有什么不方便的?”成怡觉得徐娴这么说很奇怪,转念想到徐娴可能是担扰她会介意,想想也对,她跟沈淮在处对象,即使自信心再强,正常情况下,确实也不应该喜欢别的女人往沈淮身边凑,对沈淮有所依赖,看徐娴确实也长得蛮漂亮的。 第七百三十九章 归程(三) 徐娴也是工作多年,有些社会经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列车员软泡硬磨的,列车员最后也没有叫她多补张票,同意她搬过来,但说好了要是中途有人拿票上车,他们这边还是要将床铺让出来——现在票务信息联网系统很差劲,列车员在火车上也查不到剩下这张卧铺票,中途站有没有售出去。 “你们都在哪里工作?你们都工作了吧?”徐娴将行李都搬到这边的车厢,也就安下心来,这才想到她们刚才进站台时,就她一个劲的介绍自己的情况,都还不知道沈淮跟成怡的身份。 “成怡在银行工作,”沈淮笑着搭腔,说道,“我啊,在东华市下面的一个县zhèng fu里工作……” 现在大城市的银行,收入高、福利好、工作稳定,即使是一线的柜员职务,都有无数人去竞争——徐娴她就在证券公司,跟金融领域工作的人员接触也多,倒不怀疑成怡是在银行工作,但总觉得沈淮不像是zhèng fu里的普通工作人员,坐在对面的床铺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你在zhèng fu也是当干部的吧?” 沈淮凑过脸去问成怡:“我这张脸像当干部的?” 成怡推开沈淮的脸,笑他道:“在县zhèng fu里,即使当个干部,又有什么好值得卖弄的?” 她看沈淮将胡子刮得干净,脸颊削瘦、棱角分明,皮肤底子是白皙的,但晒得有些黑,只要不嬉笑脸,坚挺的鼻梁显得刚毅,确实是有着跟寻常青年不一样的气度,“居养气、移养体”之说倒不是全无依据,但要告诉别人说他主持一县zhèng fu工作,又多半会给别人怀疑是骗子。 国内党政体系实行的是党委领导下的行政首长负责制,这就决定了年轻干部的分布特点。 省部级党政机关及zhong yāng团委,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不在少数,甚至地方上也有一批年轻的副地市级、副区县级官员,但真正能走上地方领导岗位,主持全面工作的,依旧受到年龄跟履历的严格限制。 背景雄厚的政阀,即使希望自家子弟能走上快速晋升的通道,但绝大多数都会放在副职或不重要的闲职岗位上积累经验、资历。 没有金刚钻,不揽磁器活——要是将没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子弟,动不动就放在主持全面工作的重要岗位上,不要说这会引起竞争对手的攻诘,而一旦因为缺乏经验兜不住事,那就不简单是毁掉一名子弟仕途前程的事情了。 沈淮到乡镇主持工作时,宋炳生当时就强烈反对,倒不单纯是出于偏见。 即便是纪成熙,在国务院干了两三年的正处级秘书,三十二岁调任地方,也是从冀河县委书记干起,在获得地方上的认可之后,才走上快速上升的通道。 陈健林出身冀省地方实力派,级别早就升到正处,但也在常务副省长施克俭巧妙运作之下,才得以担任省zhèng fu办公厅秘书一处处长这个重要职务。 因为斗争形势的微妙,陈健林即使负责秘书一处的处长,但成文光也不会将主要的重要工作交给他负责。陈健林虽然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调整到副厅级的岗位上去,实际也是成文光要将他从秘书一处这个重要岗位上调开,而陈健林今年也已经三十四岁了。 一没必要,二来说了也不会叫人信,沈淮当然不会直接跟徐娴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含糊其辞的承认他在县zhèng fu是个干部。 而徐娴一来是对沈淮颇有好感,好奇心不减,二来在火车上长夜漫漫,也实在是需要一些话题来打发时间。 沈淮越是说得含糊,她猜得越是起劲,沈淮最终没有办法抵挡她的热情,只能承认一个“领导秘书”的身份,才算结束这个话题。 成怡这两天都没有怎么睡好,昨天还跟她妈一个被窝聊了半宵,只是见徐娴兴奋,也但也无意打消她的兴致,就还睁着不断打架的眼皮子听他们聊天。 当中,沈淮接到小姑的电话,说他跟成怡订婚的事情。 刘雪梅无疑是将他的送花之举,视为他与成怡同意先订婚的信号,就直接替他们张罗开来——小姑宋文慧接到刘雪梅的电话,自然也是紧接着电话追到沈淮这边来,堵住沈淮的退路,也知道沈淮跟成怡在火车上,当下亲口问成怡,想趁热打铁把订婚的rì期说定下来。 沈淮将手机递给成怡,成怡不接电话,柔声说道:“让小姑跟我妈安排就好了,我们哪知道什么规矩啊?” 沈淮将成怡的话说给小姑听。 “这事我跟成怡她妈安排没关系,不过你还是要事先跟你爸说一声。”小姑宋文慧在电话里吩咐道。 沈淮也知道他真要跟成怡订婚,他父亲宋炳生不知道、不出面的话,也会叫成家脸面无光。现在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地位越来高,越是重视传统。 不过,他对这事又觉得头痛无比,只得含糊其辞的先应承下来,能拖几天是几天,拖不过去再说,先挂掉小姑的电话。 “啊,你们俩真是要订婚的情侣啊?”徐娴坐在对面,也听见沈淮在电话里讲订婚的事情,奇怪的问道。 “怎么,我们不像吗?”成怡困得很,脑筋就有些迟钝,乍听徐娴这么问,有些困惑:徐娴刚才换车厢时还怕引起自己的误会呢,不明白就这会儿工夫她怎么又认为自己跟沈淮不像情侣了? 徐娴以为是她看走眼了,自然就不会再说什么讨人不喜欢的话,笑着拿手在脸蛋前一挥,说道:“我胡说了,我这个人常胡说八道了,你们俩看着真般配。不过,异地恋也蛮辛苦的吧?” 沈淮凑到成怡耳边,悄声笑着说道:“哪有情侣一起坐火车,坐在同一张床铺上,你靠床尾、我靠床头而坐的?人家眼睛又不瞎。” 成怡恍然大悟,她跟沈淮同时乘火车,别人乍看自然以为她们是恋人,但到火车上聊了这么久,她与沈淮之间又没有正常恋人之间的那种亲密甚至亲腻,徐娴这种还算是心思缜密的女人,自然就会往别处想——这也是她昨天害怕掉入关系亲密的陷阱里拔不出来,有意想跟沈淮保持一定距离,没想到就叫徐娴轻易看出破绽来了。 想当初,其他人误以为她跟沈淮关系有实质xìng的进展,也是看到沈淮骑车她坐前横杆上的亲密情形才有误解。 倒说不上什么理由,即使徐娴是个可能下车就不再联系的陌生人,成怡也不想让她看出自己与沈淮之间的“虚假”关系,伸了伸盘屈在臀下的脚,踢了沈淮一下,跟徐娴说道:“是啊,平时都见不到这家伙,一见面他还尽给我气受……”好像她正对沈淮生气,两人在火车上才没有那么亲密,然后就将脚搁在沈淮的膝盖上,也不收回来。 成怡这么说,徐娴倒是能理解,还热情的说要参加沈淮跟成怡的订婚宴。 成怡洗漱过,准备睡觉时,火车在黄河南边的一个县站经停,一个打扮花俏的中年妇女提着行李推门进来,叫成怡看了有些傻眼: 车厢里没有多余的床铺,她又不能说这时候将徐娴赶出去,而她跟沈淮名义上还是就要订婚的情侣,她总不能不跟沈淮挤一张床铺,而跟徐娴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朋友去挤一张铺吧? 徐娴也没有想中途会真有乘客上车来,那即便她刚才补过车票也没有用,说道:“要不你们睡吧,我就在这里坐一夜就可以了。” “没事,没事,”成怡说道,“我跟沈淮挤挤就行了,你睡那张铺。” 心想死要面子真是害死人,见沈淮脸角挂着坏笑,成怡气恼的暗中伸手掐了他一下,脱了外套挂好,枕着沈淮的大腿躺下来,跟徐娴说道,“你们接着聊吧,我要睡觉了,明天起早到徐城,还要直接赶到单位工作呢……” “我总不能跟人家坐着聊一宵啊?”沈淮俯身在成怡耳畔悄声说道。 成怡横了沈淮一眼,没有理他,就闭目睡起来。 成怡睡下不再聊天,徐娴也不能真缠着人家的“未婚夫”继续聊下来,也脱去外套,拉开被子睡觉——沈淮也不能傻乎乎一个坐一宵,在成怡耳边说:“我也睡了?” 成怡不作声,身子往床铺边移了移。 火车卧铺就那么点宽,沈淮脱掉外套、毛衣,也躺下来,想跟成怡保持距离是不可能的。 两人只能侧着睡,沈淮开始还将手别在两人身体之间,但狭窄的空间,这么睡怎么都不会舒服;而成怡侧着睡,不跟沈淮枕一个枕头,也很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还是成怡主动将沈淮别在两人身体之间的手拉上来当枕头,整个人就依偎在沈淮的怀里。 沈淮伸手将成怡的长发拔顺,在夜灯下露出她晶莹剔透的耳廓跟腴美白皙的脸颊——成怡怕沈淮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除了头枕住他的一只手外,又将他的另一只手抓住放在身前,这样倒是完完全全的睡在沈淮的怀里,感受着沈淮呼出的热气,扑在耳廓跟脸颊上,有些迷乱,心砰砰乱跳。 沈淮将成怡往怀里搂紧了一些,轻声说道:“睡吧……” 第七百四十章 归程(四) 火车上这么窄的床铺,两个人挤一宵,成怡以为醒过来一定会腰酸背痛,但她的眼睛给从车窗外照进来的清晨阳光耀醒,才发觉香甜的熟睡了一夜,中途都没有醒过一下。 要不是还枕着沈淮的胳膊提醒她还睡在人家的怀里,成怡都要舒服得伸个懒腰了。 她没敢回头看,听着耳畔平稳的呼吸,知道沈淮还在熟睡,便是如此也是脸烫心跳,没想到自己真在沈淮的怀里就这么睡了一夜。 床铺狭窄,两人侧卧而睡,成怡整个人几乎就蜷在沈淮的怀里,沈淮整个人也只能蜷起来,臀部给一个硬物硌着,成怡开始以为沈淮将手机放在裤兜里,硌得她不舒服。 她伸手伸到后面想将沈淮裤兜里的“手机”拔开,触手摸上去才知道那是书上讲的男人的“晨|勃”。 大小是无从比较,成怡也没有见过别的,再者手也是一触就心慌慌的缩回来,只是臀部给这么顶着,心里怪怪的,然而沈淮另一条胳膊又横过她的小腹,搂住她的腰而睡,她想往外移一下,脱离那么叫她心慌、窘迫的硬棍子而不得。 成怡不想沈淮醒过来时,两人还面对这尴尬的情形,就想将沈淮横过小腹、抄搂她腰的手往外拉,好方便她身子往外挪,只是她刚碰到沈淮的手,就感觉沈淮的身体在后面动。 成怡吓得不敢再动,摒息宁神的听沈淮的反应。 沈淮在睡梦里只是将她往怀里抱得更紧,手也下意识的往上移,顺其自然的就放在她的胸口,让搂睡的姿态更舒服一些。 这样可好,成怡则是更清楚的感受到那根硬件顶在软柔的臀上,即使隔着两条长裤,也能感受那扰慌人心的灼热像烙铁似的烙贴过来——连胸部也给沈淮按在手下,好在沈淮只是下意识的握了两下就松开手继续睡觉,没有醒过来。 成怡苦恼之余无计可施,只能将手横在胸前,握成拳放在沈淮的手心,免得他在睡梦里摸上瘾,而顶着身后的那根棍子也只能尽力不去想,但又禁不住想:陈丹或者别的什么女人,跟沈淮过夜,也会在这样的清晨,这样的醒过来吗? 成怡心里略有酸涩,但谈不上多强烈,心思奇怪得很,而她昨夜来就有跟沈淮保持距离的心思,未料还是亲密的睡在一起。 这时候睡在对面的徐娴在睡梦中翻身,横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 徐娴睡觉前脱掉外面的牛仔裤,里面就穿着一条紧身的棉毛裤,这些修长的双腿修长蜷起而睡,她人往里而睡,雪白纤细的脚心朝外,浑圆的臀部往后拱起,柔软的腰又夸张的塌下去。 成怡即使是女孩子,也觉得眼前这情形香|艳之极,不知道沈淮醒过来看到眼前这情形,会有心思;这么想,又觉得顶在身后的那根硬物更顶得她心慌。 这时候睡在上铺的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在翻动,过了片刻,那中年人从上铺探头望过来,与成怡四目相对,便惊慌的躲回来——成怡心想这个中年人多半是看到徐娴这香艳的睡姿,想探头过来看她有没有睡走光。 成怡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挺老实的中年男子,心思也是猥琐,心生厌恶,也难怪徐娴昨天夜里不敢跟陌生的男人睡一个车厢,非要挤到这边。 上铺中年男子刚才探头缩身的动静颇大,压着床铺吱哑作响。 成怡感觉到沈淮的身子往后缩了缩,避开两人尴尬的接触,心知他这时候给床响惊醒过来,好奇的想:沈淮看到徐娴这香|艳的睡姿会有什么感觉,会不会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做什么事? 成怡闭目装睡,任沈淮的手从自己的胸前移在放她柔软的腰上,从沈淮呼来的热气,能感觉他欠起身子正近距离的看自己的脸。 感受这灼热的目光,成怡心慌乱跳、气息抑不住的想乱,直到沈淮的嘴轻吻她的脸颊之时,才装醒过来转身,看着沈淮凝望过来的眼神,那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直想融化这温柔的眼神里不再清醒过来。 沈淮见成怡醒过来,贴着她的耳边问道:“醒过来了?” 沈淮呼出来的热汽吹得她耳洞痒得舒服,成怡享受这耳鬓厮磨带给她的陶然醉感,心懒懒的蜷在沈淮的怀里,没有一点要挣扎的心思跟意志。 成怡感觉沈淮欠起身子,怕他在车厢里吻过来,忙睁开眼睛,却见沈淮眼睛看向外侧,心知他这时候看到徐娴穿紧身内衣横陈而睡的香|艳样子,伸手就去轻扯他的耳朵,手压着他的脸颊,让他躺下来,轻嗔道:“不许看……” “看什么?”沈淮躺下来,与成怡面对面,眼睛相距不过十公分,看着她睡足而容貌焕发的娇美的脸蛋跟迷人的眼睛,伸手去摸她腴美白嫩的脸颊。 “什么都不许看。”成怡伸手遮住沈淮的眼睛,娇蛮的说道,心里也为自己的小女人语气奇怪,明明昨天还想定心思即使跟沈淮订婚也要保持距离,暗道难道男女之情就是这般的平淡无奇却叫难以自拔的心浸其间? 沈淮与成怡都是习惯侧蜷着睡的人,床铺狭窄,两人面对面还想舒服的侧蜷,那就要腿跟腿交叠在一起才行——沈淮先动,成怡见沈淮要把大腿伸到到自己的两腿|之间,也没有拒绝,让他的腿伸过来。 两人腿交叠而卧,虽然都穿着长裤,成怡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像是主动的缠住沈淮结实的大腿,而她心里也禁不住想裹得更紧,那种渴望叫她心难抑制,只是身子再往沈淮怀里挤,又感觉到沈淮下面那根棍子顶过来,才想起自己都忘了还有这茬。 沈淮的手这时候又抄到她腰后,将她搂住,成怡躲无从躲,只能强作镇静的埋首沈淮胸前,手搭在他的腰上装睡。 沈淮刚醒过来,就憋得难受,在车厢也不便有过于亲腻的大动作,不过两人身后还盖着被子,他手小翼的往成怡衣服里钻。 成怡抓沈淮的手,轻声说道:“不要。” 沈淮的手不动也不离开,就贴肉摸在她柔软的腰上;成怡便随他去,也借着沈淮手心的灼热稍解心里的慌烫。 “问你一个蠢问题……”成怡稍稍抬起头,看着沈淮的眼睛,说道。 “嗯?”沈淮看着成怡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就觉得此时的她就像迷人的妖jing。 “你会爱上我吗?”成怡问道,见沈淮的眼神渐变黯淡,她心里却是奇怪,沈淮的反应没有叫她有生气的感觉,却觉得沈淮的眼睛里藏着更多叫她想去摸索的东西,又贴身过去,搂着沈淮,额头贴着他微微刺人的下巴,问道,“你怎么不骗骗我?” “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我这样的人,这辈子都没办法纯粹,也太贪心。我倒是想骗你,但是你的眼睛又是这样的美,”沈淮下巴稍稍抬起来,压住成怡柔软丰密的长发,说道,“再说了,不知所起才为情,你这个问题太难叫人回答了……” “你就说已经爱上我了,骗骗我就好了,”成怡小声笑道,“你这么说,都不知道你平时怎么骗其他女人的……” 沈淮无语以对。 这时候睡对面的徐娴醒过来,欠起身子拉掉下床的被子,小声问这边:“你们醒了没?” 听着外面过道里有人走动,成怡转回身,跟徐娴打招呼:“刚刚醒过来,火车好像就要到站了……” 徐娴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看了眼,说道:“还真是的……”就赶紧起床穿衣去洗漱,不想睡了一夜乱糟糟的叫人看见;成怡也起身跟徐娴一起去洗漱,走时,将手机拿过来放身上。 沈淮这时候还不能掀开被子见人,过了一会儿成怡洗漱回来,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我刚才打电话让陈丹开车过来接我;我没说你跟我在一起,你等会儿自己走……” 沈淮头皮发麻,有时候真猜不透女人的心思到底是怎么做的,刚才还耳鬓厮磨得亲密,没想到成怡起身就“铁石心肠”起来,搞得他跟她像是躲着陈丹偷情似的…… 就在沈淮对成怡无话可说之际,他放外套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掏出手机见是陈丹打来的电话,跟成怡说:“陈丹的电话……” 成怡疑惑不解。 沈淮接通陈丹的电话,陈丹在电话里问他:“你是不是跟成怡一起坐火车回徐城啊?她刚才打电话让我到火车站去接她,我突然想起来,有事走不开,你跟她说一声。” 沈淮忍不住要笑,就知道陈丹聪明得很,不过这事还是叫他头痛,径直说道:“成怡在旁边呢,你跟她说。”没等沈淮将手机递过去,陈丹在那头已经手慌的挂了电话。 成怡刚才挨得近,也听得见陈丹在电话说什么,鼓着腮帮子,看着手机传来“嘟嘟”的空响,说道:“她真不够讲义气,让她开车接一下都不行,回去之后就跟她绝交……” “跟谁绝交啊?”徐娴拿着洗漱用品从后面走进来,听到成怡这句话,奇怪的问道,不知道成怡一大早要跟谁绝交。 “跟沈淮绝交啊,”成怡笑着说道,“我刚就离开一会儿,他就背着我跟其他女人打电话,我不跟他绝交,跟谁绝交啊?” “污蔑,绝对是污蔑。”沈淮喊冤道。 徐娴看了沈淮一眼,媚眼笑道:“现在的男人,真是要看紧些才行,最好能系在裤腰带才叫人放心,”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又说道,“不知道你不用担心什么了,你这么漂亮,沈淮还能勾结上条件更好的?” “对,对,这话我也爱听。”沈淮附和徐娴道。 成怡回头横了沈淮一眼,俯身低下头来,在他耳边嗔怪的说了两字:“才怪”。 第七百四十一章 接站(一) 火车八点半钟才进入徐城火车站,金色的阳光从站台顶棚间的空隙落下来,照得周遭一片明亮。 沈淮也没有特地让谁过来接站,驻徐办廖德志倒是请示过他,他没有同意廖德志过来。他与成怡以及半道认识的徐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从地下通道出站台,倒是更有体验正常生活的感觉;两边有许多拉客的举着酒店、旅社或长途车等广告牌,时不时冲中间通过的出站乘客吆喝两声小说章节 。 出站口用铁管架子围出两个小通道,两边站着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挨个检票。沈淮都能看到人群里有好几个逃票的出站乘客,在看到出站口的情形后,停下脚步惊疑的想对策;其他乘客也纷纷将车票拿在手里备查。 沈淮除了他与成怡的包,还帮徐娴拿一只拉杆箱,两手空不下来。 成怡将车票拿出来,朝他嘴边递过来,说道:“来,叼着票,”见沈淮真就将车票叼到嘴里,禁不住笑了起来,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脸颊,夸他道,“真乖,回车买两块肉排给你吃。” 沈淮见成怡娇俏的样子,张嘴作势就咬过去,吓得成怡直躲,咯咯的笑着跑前面去了。 走在两人身后看到他们亲腻样子的徐娴,不掩羡慕的说道:“你们俩关系真好。” 沈淮自然不会将他跟成怡之间的纠缠,说给还谈不上有多熟悉的徐娴知道,听她这么说,转过脸来只是礼貌的笑了笑,但见徐娴的脸上似有些忧怨,心里也只是一笑,心想也正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与成怡的娇柔秀美比起来,徐娴要算那种脸带媚气的小个子女人,精致的五官,漂亮的眉眼,不掩忧怨时,倒是更吸引周遭男乘客的目光。 成怡在前面走,沈淮与徐娴在后面边聊边走,到出口处,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三四个人。沈淮的手空不下来,成怡又回不来,还是徐娴伸手将车票从他嘴里取过来,递给车站的工作人员检查。 就在这会儿,沈淮见徐娴刚才还带忧怨的脸瞬时间绽放出欣喜的光芒,眼睛发亮沈淮循着徐娴的目光往出站台看过来,就见外围接站的人群里,站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眼神阴郁的冲他看过来。 徐娴似乎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眼里的妒火,像只早起的麻雀,兴奋的朝那边挥手,查过票,迫不及待的走过来,几乎要贴到那男的怀里,说道:“你不是说没时间来接我的吗,要我自己打车去公司的吗?你怎么又有时间过来了?” 那男的将身材娇小的徐娴搂在怀里,眼睛却还看着沈淮,仿佛想用凌厉的眼神在沈淮跟徐娴之间砸出一道鸿沟出来。 徐娴似乎很享受男人为自己妒火燃烧的样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她还在这男人心里的感觉,转回头来扬手招呼沈淮,跟身边的男人介绍道:“他就是沈淮了。昨天要不是在车站遇到他,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因为你说没时间不陪我回老家,谁知道你是假没时间还真没时间……” 沈淮当然知道男人的炉火烧起来最无理智,他可不想无缘无故的给徐娴这妮子当成刺激她男人的道具,把一旁瞎转悠的成怡拉过来,将手里的拉杆箱递还给徐娴,说道:“都说了是小事一桩……” 那男的看了挽过沈淮胳膊的成怡一眼,才朝沈淮伸过手来,眼睛的阴郁才敛去,说道:“我是周辰西,谢谢你们一路上照顾徐娴。”但多少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沈淮、成怡的眼神,也不怎么收敛。 沈淮从这些细节也能猜出周辰西是颇有地位的人,对引不起重视的人难免有虞指气使的姿态流露,心想就算他自己很注意这方面的言行、有时候也难免会给习惯控制,也不介意周辰西言行之间的居高临下,笑着说道:“不用客气,谁出门在外不是相互照应着?” 火车站有直接经过省人行宿舍的公交车,坐车过去很方便,沈淮就无意搭周辰西的车,提着东西与徐娴告辞。 “让辰西开车送你们去通海路,很方便的。”徐娴热情不减,坚持要沈淮、成怡搭他们的车走,不然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周辰西跟沈淮说话的语气,倒是有些不容拒绝,说道:“你们一路照顾徐娴,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们就不要拒绝了,我们也是顺路过去,不麻烦。” 盛情难却,沈淮与成怡也不推辞,就与徐娴站在广场边缘,等周辰西从停车场将车开过来。 看着周辰西往停车场走去,徐娴跑到一边的报亭去买水,成怡有时候也忍不住会有小女人的八卦性子,凑到沈淮身边来,小声的说道:“这个周辰西好像比徐娴大好几岁?” 昨天在火车上跟徐娴聊得很多,沈淮知道徐娴是东江证券公司的客户主管。 淮海省有的证券机构,多是国内大型证券企业在淮海省设立的分支机构,真正地方上发展起来、成气候的本地证券公司不多,东江证券要算一家。 东江证券,早先是徐城东江区属的一家国资证券公司,九五年中在徐沛的支持下,改制成徐城市城投集团代表地方政府参股、以民营资本为主体的股份制证券企业赵沫厂的浦成电器集团,也是东江证券的大股东之一。 梅钢接手徐城炼油之际,跟徐城的证券机构有过密切接触,但沈淮大多数时间隐身幕后,就与徐城的几家证券机构老总见过面,对东江证券的情况谈不上有多熟悉。 周辰西差不多有四十岁左右,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身体高大,脸膛宽阔,讲究的穿着跟有些偏冷的城府气质以及多少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也确像证券企业的高级人员;从年龄上的差距以及徐娴刚才先怨后喜、又故意借他刺激周辰西、撒娇的样子,沈淮也猜他们很可能是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关系。 当然了,沈淮自己在这上面也一糟糊涂,实在没有立场对别人说三道四。 “也大不了几岁吧?”沈淮胡作糊涂的回成怡。 “你们男人是不是人到中年,找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孩子,都会觉得不比对方大几岁呀?”成怡见他脸要转开,伸手将他的脸转过来,含笑的看着沈淮的眼睛问。 沈淮嘿然一笑,说道:“这个要等过十几年才知道,我现在还正青春年少着。” “你要点脸吧,我妈跟小姑整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你眨眼就要过三十岁了,再不成家立业,就成老光棍了,”成怡横了沈淮一眼,说道,“我也是同情你,才同意跟你订婚的……”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先笑起来了。 这时候周辰西开车过来,先到报亭停下来,将在那里买水的徐娴接上车,再往这边开过来停下。 沈淮、成怡一起将徐娴的拉杆箱拿到车后面,徐娴下车来帮忙打开车后备厢,而周辰西则坐在车里接电话。 沈淮也不介意这些细节。 待放好拉杆箱,徐娴坐到前面副驾驶位上,沈淮拉开后车门,与成怡正要上车之时,周辰西从前面转过身来,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捂住通话孔,冲沈淮说道:“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等我打好这通电话再上车。” 先前周辰西居高临下的姿态可以说是无意的流露,现在直接要沈淮等他打完电话再上车,这虞指气使的样子也叫半个身子都钻进车里的沈淮愣怔了一两秒,才难堪的先退出去。 沈淮将车门关上,朝成怡无趣的摊摊手。 成怡倒是无所谓,身子挨过来笑着问沈淮:“现在省里有多少人能叫你在车外老实的等他接完电话的?” 沈淮苦笑道:“省里那么多老家伙,你以为我有胆子动不动就敢摆脸色给这些老家伙看啊?没办法啊,人活着就得先学会装孙子啊……”想着以后大不了跟周辰西这些角色少接触,也实在没有必要这时候摆谱甩袖走人。 大概是徐娴也恼周辰西对沈淮这般居高临下、赶人下车的姿态,感觉很丢脸,绷着脸就下了车。 周辰西拿徐娴没有办法,赶紧说几句话,挂了电话,下车跟沈淮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接到一个重要电话……” “不就是资华实业今天要拉涨停啊,还能是什么国家机密?我能听得,沈淮跟成怡为什么就听不得;你怎么不把我一起赶下车啊?”徐娴当即要跟周辰西翻脸,气恼的嚷嚷道,“你这么看不上眼我的朋友,那你自己走,不要你假惺惺的过来接我。” 沈淮没想到性子直爽的徐娴会这么仗义,不过他更关心资华实业今天会拉涨停的消息,怎么会在今天股市开始交易之前就传到地方证券公司这边来了? 天益集团,或者说胡林到底想干什么? 沈淮心里暗想,他也有意避开周辰西打电话去打听什么,笑着说道:“没什么,周总在谈重要工作,我们上车是很不方便。我们还是坐公交车去了,不麻烦周总开车送了……”沈淮拉着成怡,就往广场东边的公交站台走去。 第七百四十二章 接站(二) 沈淮是犯不着跟虞指气使、小看他的周辰西一般见识,想与成怡乘公交站,还方便打电话打听天益集团及胡林背后到底搞什么动作,竟然在今天股市开盘之前就放出涨停的风声出来。 亚洲金融危机还没有缓过去的迹象,国内除了增速放缓外,整体经济走势尚好,不过股市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大半年来振荡下挫,指数跌去不少。 到具体的上市公司头上,普遍较差的表现也有所区别:梅溪工业的市值也从年初最高七十亿,跌去近两成,背后受天益集团及胡林控制的资华实业更是惨淡,股价跌去一半还多。 资华实业在东华西陂闸港产业规划区内的医药产业园建设,因为缺乏资金陷入停滞,公司主营业务眼下也看不出振兴的迹象,既然连徐城地方上的证券公司,都知道资华实业的股票开盘要涨停的消息,那就说明胡林及天益集团在背后肯定是有什么大的动作。 只是沈淮与成怡往公交站台那边走出没两步,徐娴在后面喊他们:“你们等等我!” 沈淮转回头,就见徐娴打开车后备厢,将她的拉杆箱拿出来,往他们这边追过来。 沈淮倒有些诧异,即使徐娴xìng子真火爆,也没有必要为他跟成怡这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当场跟老情人周辰西闹翻脸啊? 沈淮的视线越过徐娴,看到周辰西从后视镜里望过来yin沉的眼神,心里一笑,心知他既舍不得就此跟徐娴这个小情人翻脸、断绝关系,又自恃身份,不甘愿在他们面前向徐娴服软,更不要说让他跟他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小角sè正式道歉了,心想徐娴难怪是故借题发挥、借他们试探周辰西的底线? 沈淮不愿跟徐娴以及周辰西发生什么瓜葛,但徐娴拖着拉杆箱从后面追过来,他也不能将人家一脚踹回去;成怡幸灾乐祸的凑到沈淮的耳边说:“看,天下小情人不总像陈丹那么好脾气、那么好对付……” 沈淮苦笑,成怡不蠢,知道徐娴追过来跟他们一起走,不单纯是为他们打抱不平,但她嘴里又明明在嘲笑他以后会栽到哪个脾气不好的女人手里。 看着徐娴走过来,沈淮对她说道:“我们自己乘公交车回去,没有什么的,你没必要为这个跟周总生气。” “他以前在投资部脾气没这么差,当上副总裁后,就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我就烦他,就看不惯他对你们虞指气使,他真当他是什么人了。”徐娴气恼的说道。 沈淮犯不着当和事佬、劝徐娴去跟周辰西和好,但也无意让徐娴跟他们走。 江湖险恶、情场险恶,沈淮看了成怡一眼,对徐娴说道:“我跟成怡还要找地方吃早饭,要么你也过去?” 广场外面就几家用铁皮棚子搭起来的早餐铺子,沈淮与成怡挑了一家看上去还比较干净的,走进去。 说是干净,也有限得很,拿卫生纸抹桌面,一抹一层黑乎乎的油,地上还有一摊不知道谁吃落的豆腐脑,抹嘴擦桌的卫生纸,地上丢得一团一团的。 徐城的物价也便宜,沈淮要了三碗酸辣汤、四两羊肉煎包、四两猪肉煎包、半斤素包子,总共十二块钱。当然,沈淮皮夹里的现金前天都用来买了花,在冀省他两天也没有其他用钱的地方,就没有到银行额外取钱,现在身上分没有,还要成怡拿钱过来结账。 徐娴笑成怡:“你们都还没有订婚,你管他钱都管这么紧啊?” 成怡笑了笑,在知道徐娴的身份以及她没有那么单纯之后,就无意跟她走得太亲近,不想将沈淮疯了买一堆花的事情说出来。 沈淮端碗拿碟,手脚甚是便利的将三碗酸辣汤跟各种煎包端上桌,招呼成怡、徐娴来吃,瞥见周辰西站在门口,蹙着眉头想进未进,不知道他是抹不下脸面呢,还是嫌弃这家店又小又脏,不合他的档次。 看到周辰西站在门口,徐娴俏脸又绷起来。 周辰西身材高大,又西装革履,看上去就像是很有地位跟身份的人,出现早餐铺子门口还是颇引人注意——周辰西硬着头皮走过来,拉了把塑料坐过来。 沈淮凭仗徐娴跟周辰西冷战,他犯不着热脸去贴冷屁股,夹着羊肉煎包往嘴里塞,也无意请周辰西分享他所喜欢的徐城美食。 “沈兄弟也应该有炒股吧,”周辰西出乎意料的径直跟沈淮搭话,声音低沉的说道,“资华实业今天开盘后是会拉涨停,可能还不止一个涨停,沈兄弟如果想发点小财,可以多拿些钱进去,你跟徐娴是朋友,一路上又这么照顾她,我不会害你的——不过,这消息到你这儿,就不要再传出去了。” 现在国内证券市场还谈不上规范,cāo纵股价、种种内幕横行,证监会虽然一再声明要严厉打击、重整交易秩序,但从来都只是打小虫子,没见过板子落到像刘建国、胡林这样的“大人物”头上去。 这也意味着,胡林这样的人物,即使放出来消息cāo纵股价,也不怕证监会查到他们头上去,周辰西这样的角sè却没有这个胆子、没有这个担待。 沈淮停下手里的筷子,看了周辰西有那么两秒钟,倒也没有见冷笑挂到脸上,说道:“周总是怕我们将消息走漏出去啊,我还以为你过来是给徐娴道歉的呢?” 徐娴的脸sè越发难堪,别过脸去,不看周辰西一眼。 周辰西在情海翻腾了半辈子,当然知道一些道理。 他跟徐娴的关系来就见不得光,所以是他去控制徐娴的脾气,而非让徐娴的脾气控制住他,哪怕现在就当即立断、断绝关系,也比以后给这个女人闹得鸡飞蛋打、鸡犬不宁要好。 所以他清晨接到徐娴的电话,没理会她的撒娇、在电话拒绝接站,而后又开车过来,说到底就是要控制她的情绪。 比起安抚徐娴,更叫周辰西头痛的是资华实业将有多家证券机构配合拉涨停的内幕消息,不能从他这边走漏出去——这是消息源特意叮嘱的。 周辰西不清楚消息源在担心什么,就算消息走漏出去,难道还真怕证监会查过来? 不过周辰西知道消息源背后站着是什么人物,哪怕是为了在人家面前留个好印象,他都不能让消息从他这边泄漏出去。 徐娴使小xìng子,叫周辰西很头痛,沉着声音跟徐娴说道:“我没有不尊重你朋友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是韦总特地吩咐的。” 韦总,东江证券的韦应成? 在梅钢兼并重组徐城炼油期间,沈淮跟韦应成见过两面,对他有些印象。 韦应成此前担任过徐城市东江区副区长,兼任东江证券总经理的职务,后来因为分管工作出些问题受到处分,闲置了两年多,直到东江证券改制,韦应成就直接辞去公职,担任东江证券的董事长兼总裁。 东江证券除了徐城市国投公司参股外,徐城最大的民营集团、赵沫石的浦成电器也是主要股东之一,在众虎环伺之下,闲职两三年的韦应成还能执掌东江证券,说明他背后的根基不浅。 不过,韦应成的根基再深,也深不过资华实业背后的戴毅、胡林等人,如果整件事都是胡林、戴毅联络多家证券机构cāo纵资华实业的股价,那韦应成确实会怕消息从他们这边走漏出去引起戴、胡等人的不快。 徐娴大概也是畏惧韦应成,见周辰西搬出韦应成来,虽然还不愿搭理周辰西,但脸sè也变了变,没刚才绷得那么紧,看了沈淮、成怡一眼,也没有说帮周辰西要沈淮当下就承诺消息不会从他们这边走漏出去。 “周总你放心,我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见过股票长什么样子呢,身边也没有谁炒股,就算我想泄漏消息,也没有人告诉啊……”沈淮笑着对周辰西说道。 听到沈淮亲口承诺,周辰西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过分的话,转头跟徐娴说道:“你也不要再闹了,吃过东西早点回公司。上午的会议韦总会亲自主持,他刚才在电话里还问起过你呢……”说罢就走了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要为刚才在停车场外面的言行道歉或劝慰徐娴的意思。 沈淮看着周辰西头也不回的走开,笑着跟成怡说道:“几句话之间,把该表达的都表达了,半点废话都没有,还能叫你感受到他的分量,这就是气派,我以后得跟周总多学学啊。” 徐娴见沈淮浑不在意,说话似乎还有心里还有怨气,跟他说道:“周辰西这德xìng真叫人烦,你们不要介意啊,我跟你们道歉。不过,他刚才也没有坏心,资华实业这家公司,背景很复杂,不要说别人了,我们公司的韦总都惹不起半点……” “到底是什么内幕消息,有把握叫资华实业在这样的弱市能连拉几个涨停?”沈淮直接问徐娴,她刚才坐在车里,应该听到更多的事情。 “电话里说得也很含糊,好像是说资华实业要向几家大型国企增发融资。消息源没有问题的话,几家证券公司配合拉股价,最终是为了提高增发价,叫参与增发的几家国企多掏些银子出来……”徐娴说道。 沈淮昨天在她面前承认是县zhèng fu里的秘书人员,而成怡又在省人行工作,相信他们能知道一些证券常识,徐娴也没有解释更详细,也没有将她所知道的事情瞒住他们。 沈淮拍了拍额头,没想胡家控制的国资央企金石融信国际集团,这么快就决定大举北进东华了。 不过他也知道,徐娴将事情跟他说得这么透,应该也是怕他不知好歹到外面走漏消息,心想这个女人虽然对底层社会不甚熟悉,但也要比表面上看起来有心机。 第七百四十三章 公交车上 成怡与徐娴两女孩子要保持身材,吃得少,一斤多荤素煎包,沈淮一人干掉大半,又额外要了一碗酸辣汤,吃净抹嘴,叫成怡看了瞠目结舌:“你饭量这么大,以后谁养得活你?” 沈淮当然无从跟成怡说他在徐城读书时,穷得慌半个月才敢会放开肚子到街上喝酸辣汤、吃羊肉煎包的记忆。 那时候就觉得这种日子奢侈得很,工作也是每到机会到徐城出差,也会这么放开肚子大吃一回;倒是近几年来,虽然往返徐城的机会也多,但极少有早起到市井之间喝酸辣汤、吃羊肉煎包的机会,今天也是胃口大开,吃得汗津肚圆,没想到将成怡吓着了小说章节 。 沈淮揉揉肚子,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吃这些都要算少的。” “他说他在县政府工作,换身衣服都以为他码头扛大包的呢。”成怡横了沈淮一眼,跟徐娴“嘲笑”他。 徐娴倒是意有余味的看了沈淮一眼,都说这种身体结实、看上去削瘦、饭量又极大的男人,那个本事都是极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淮相信徐娴也不会拖着拉杆箱,真跟他们坐公交车回市里,他也无意跟徐娴坐出租车一起走,就在早餐铺子前就分了手,他与成怡走去公交站台。 虽然打个电话,有的是人、是车挤过来接站,但车来车往,一切都生活别人的目光之下,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沈淮倒是宁愿跟成怡两人一起坐公交车去省人行。 刚到公交站台,成怡还在车站标识牌那边看哪路车能到省人行,沈淮远远的看见36路车开过来,拉过成怡的手就到前面的人群后排队准备上车。 “我到徐城工作快一年了,你以前也就在徐城工作这么长时间,怎么感觉你对徐城要比我熟悉得多啊?”成怡歪着脑袋,好奇的问沈淮。 “你多找朋友陪着逛逛街,对徐城就会很快比我更熟悉了。”沈淮笑道。 成怡从皮夹里拿出硬币来,递了一枚给沈淮拿着,未曾想后面有个头发半白的老头急冲冲的从后面挤过来,撞了沈淮肩膀一下,硬币没有拿稳,“啪”的一声掉地上,滚车肚子里去了。 老头瞪了沈淮一眼,语气很冲的说道:“年纪轻轻的,不上车你挡什么道?” 公交车上座位不多,这老头挤到过来明明是想插队去抢座位,沈淮没想到他把自己的硬币撞丢了,不说一声对不起倒恶人先告起状来。 沈淮对这为老不尊的老头也不吭声,从成怡手里再接过一枚硬币。 老头在前面也是拼命往前挤,其他乘客说他不听,气急了反而惹来侮骂,拿这种人没有办法,就只能让着他。 看着老头将要上车,沈淮就冲着前面大声的喊:“前面上车的,你一百块钱掉地上了。”看着老头回过头看哪里掉钱了,沈淮跟他说道,“不是你掉的,是你前面上车的人掉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不是我掉的钱?你当老汉我都没有一百块钱?”老头瞪了沈淮一眼,推开身后的一个年轻姑娘,从车门挤下来。 待沈淮他们都挤上车,老头还弯着腰满地的找那张“一百块钱”,也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似乎等车开过去看钱有没有可能给压车底下。 “你满肚子坏子,这么个老头你也好意思骗?”成怡与沈淮往车后走,看着车窗外那老头还在满地的找钱,笑着骂沈淮。 “遇到这种人,除了坑蒙拐骗、斗智斗勇,就没有其他好办法了,”沈淮笑道,“再说了,他认真找,也能找到我丢的那一块钱,不算骗他。” 车侧后还有两个空座位,沈淮与成怡刚要坐下,有个年纪颇大的老太太从后面走过来,沈淮就站起来,将一个座位让出去,站在成怡的身边。 成怡没有说什么,身子往里移了移,让出椅子的一角,让沈淮跟她挤一起。 公交站的座椅就那么点大,沈淮要坐下来不跌倒,两人的臀部、大腿就算紧挨到一起也不舒服。 沈淮让成怡站起来,成怡不明所以,就站起来,见沈淮贴着椅背往里坐了坐,,将大腿叉开来,让出一个空间,伸手按住她的腰,要她坐他的两|腿之间。 这个坐法要比刚才给沈淮搭个屁股要亲腻、暧昧得多,成怡心有些犹豫,横了沈淮一眼,俯身贴着沈淮的耳边说道:“我跟你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听成怡这么说,沈淮直接就将她往怀里搂,成怡猝不及防,一屁股坐沈淮的大腿上她没好意思直接坐沈淮的大腿上,只得一边伸手掐沈淮手背上的皮,一边挪着臀部往前移。然而就沈淮两腿叉开来的那空间,成怡不想掉下去,还非得要让沈淮搂在怀里不可。 沈淮搂住成怡,下巴磕在她的肩膀,贴着她柔软的长发,轻声问:“这么坐,比刚才舒服吧?” 成怡只是掐住沈淮手背上的皮不放,与其说是教训这个对自己轻佻的浑蛋,还不如防备着这小子在公交车对她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只是心里的喘热感觉叫她怎么也难自抑,忍不住想跟他贴过来的脸颊挨得更近。 软香暖玉在怀,耳鬓馨香厮磨,沈淮也是情难自抑,搂着成怡没有什么动手,但下腹热气腾腾,就起了情况。 成怡爱美,深秋时节长裤布料也薄,自然能感觉那渐渐支起来顶在自己浑圆臀上的那是什么东西。 两人腿臀紧贴,她也躲无处躲,只是掐沈淮的手劲加大了些,也没有好意思回头看,心想真是昨天夜里在火车上叫这浑蛋得寸进尺,现在拿他耍流氓也没有辙,她面烫心娇,挨着沈淮的怀里,感受身体亲密接触来的奇怪感觉…… 沈淮看着成怡娇美微红的脸颊,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触弹得破的肌肤上,缓缓的滚动,感受那如凝脂般的光滑跟异样的弹性,看着她将欲滴水的美眸跟红染明艳的唇,要不是在公交车上,直想狠狠的拉到哪个角落里狠狠的亲一顿。 不过,要不是在公交车上,成怡也不会给他这么亲近及亲热的机会,沈淮不由暗感坐公交车就是好啊。 “胡林在背后联络多家证券公司,要一起拉抬资华实业的股价,你怎么看上去对这事无动于衷啊?”成怡微微侧过头,脸颊与沈淮的脸颊相挨,轻声问道,不想叫自己彻底的身心俱丧,想要保持一点清醒,只能说个能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什么事情都没有必要瞒成怡,只是成怡有时候兴致不大,很多事情都是听了一截一截,也就没有办法很快掌握事情的全貌。 成怡知道沈淮跟胡林一直不对付,特别是胡林在今年上半年,那么多针对梅钢的动作,沈淮既然知道胡林有意暗中操控资华实业的股价,就算不公开的撕破脸,要是暗中一点绊子都不下,也不符合沈淮的性子。 沈淮将郭成泽到东华上任的当天就跟陈宝齐明争暗斗的事情说给成怡听,说道:“陈宝齐要抢在郭成泽前面,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往北推动,推动新津港开发,需要大量的资金进入;而要保障新津港开发的利益不旁落他人之手,他们更需要更大量的产业资本圈地发展临港产业拉抬资华实业的股价,然而对金石集团控制的几家国企高价增发进行融金,大概是胡家想将大量的资本集中到资华实业这个上市公司的平台上。所以说,我很矛盾啊。” 成怡笑了笑,知道沈淮在矛盾什么。 不管私人恩怨如何,沈淮都是希望地方能得到发展的。 胡林他们在背后操纵股价,说白了就是天益集团及相关利益方,此时持有资华实业大量的股票,拉升股价之后再搞增发,意味着天益集团跟相关利益方,能凭白获得几亿甚至十几亿的利益。 参与增发的特定企业,利益会受损。 照资华实业当前不足三十亿的总市值,参与增发的特定企业,拿出十亿的资金,就能获得上市公司25%的股权;倘若股价在增发计划实施之前,给拉升一倍甚至更高,增发企业要是还想获得相当的股权,就要拿出多一倍的资金出来,而此前上市公司的持股方,则能坐享股价暴涨的利益。 但从另一点来说,上市公司资华实业向特定企业增发融来的巨量资金,将投入到对新津港的开发中去,对东华地方发展又是极有益的。 “你就什么都不做?”成怡转回头问沈淮,也好奇沈淮对此事会有什么反应。 沈淮咂咂嘴,说道:“我纠结啊,照道理来说,我不能让胡林这小子痛快了,但这事要做,也是损人不利己,反而可能叫郭成泽得益,你说我搅进去费那个劲做什么?” 要破坏胡林他们的计划很容易,虽然国内证券市场监管的权力,从九二年就主要集中到证监委,但人民银行作为对国内大金融市场都有监管权的权力机构,也不是对证券市场的内幕动作,没有一点威慑力。 现在国内讲究一个平衡:案发之后,大家都讲究个情面,有些案子不会深究下去,但要是在案发之前将事情捅出来,胡林及胡家还不知收敛,那就不要怪别人拿这事攻诘他们了。 只是真要破坏胡林他们的增发计划,梅钢不会有明显的好处,而东华发展会中断一笔巨量资金的注入,同时在这件事上打击了胡林、陈宝齐他们,只会叫郭成泽、孟建声在东华获益最大,这又不是沈淮希望看到了他对此也是纠结得很,在成怡面前,不掩饰这些。 第七百四十四章 剩饭 赶到宿舍楼,成怡将背包放下,就打算锁门赶去前面的人行大厦正常上班,却见沈淮坐在沙发上没有要挪身的样子,奇怪的问道:“你不赶着回霞浦去?” “既然知道胡林他们躲在资华实业背后搞手脚,不管下不下绊子,我总得留一天看看形势才说。”沈淮伸着懒腰,说道。 胡林在定向增发前暗中联络证券公司拉抬资华实业的股价,应该不单只联络了东江证券一家,沈淮想知道更具体的情况,还需要从上午开盘的异常交易里去判断端倪小说章节 。 沈淮现在也不确定要不要插这件事,但就算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他也应该在徐城多留一两天。 “那你不会就赖我这边不走了吧?”成怡问道。 “不然我能去哪里?”沈淮问道。 成怡横了沈淮一眼,想将他赶出去:“你哪里不好去,非赖我这里?” “我就赖在这边不走了,你拿我怎么着吧,”沈淮就耍无赖,坐在沙发上不动弹,翘着嘴角说道,“你来拖我出去啊……” “你个无赖,”成怡挨着门而站,见沈淮吃定了她,也无计可施,笑着嗔骂了他一句,就将钥匙放桌上,“你要出门,记得把门锁上。” “上午我就用一下你的电脑查些资料,应该不会出门,”沈淮说道,“你中午记得回来喂食……” “谁管你饿不饿啊,跟个无赖似的赖在这里不走,饿死都是活该。”成怡说道。 “那你把钥匙递给我放兜里,省得我等会儿出门忘了拿钥匙。”沈淮指了指成怡放桌上的钥匙,要她递过来。 “自己拿;我哪有那么好骗?”成怡站在门边不动弹。 “你怎么防我跟防贼似的?”沈淮问道。 “谁叫你把做贼的心思都写脸上了?”成怡娇笑道。 在公交车上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就是两人亲密搂着坐了一路,成怡她都跟踩在云端似的,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到宿舍楼前才清醒些。成怡就怕沈淮在房间里再缠着要眼她亲热,就怕无心挣扎,整个人就都彻底陷了进去。所以,到宿舍楼后,成怡就刻意的站得远远的,不给沈淮缠上来跟她亲热的机会;沈淮也拿她没招。 ******************** 成怡上午在办公室心不在焉的处理手头积累下来的事务,中午拿着饭盒到食堂打好饭菜,正打算拿回宿舍跟沈淮分着吃,谭晶晶与两个女孩子,从后面喊她:“成怡,你打好饭菜要回宿舍啊?” 人民银行的主要职责就是对国内金融、货币市场及金融机构的监控跟管理,可以说是银行的银行,没有对外的存贷款或其他衍生业务。 工作人员中午休息的时间很长,大家要么在办公室里闲扯,要么三五人相约到附近的商场逛一圈,要么打好饭菜躲回宿舍楼去。 看到谭晶晶手里也拿着打好饭菜的饭盒,怕她跟着去宿舍楼,成怡就将饭盒搁旁边的桌上,说道:“不啊,吃好完,还有一摊事要做呢,走来走去怕麻烦,你们去宿舍啊?” “我们吃过饭就去逛街,冬装都上市好些天了;还想约你一起去呢。”谭晶晶说道。 “那改天再跟你们一起去逛街吧。”成怡打开饭盒,拿着金属勺,慢悠悠的吃起来。 成怡不想让谭晶晶知道沈淮在她宿舍里,要是让人知道沈淮整个上午都躲在她宿舍里,很容易让人联系到沈淮昨天夜里就在她宿舍里过夜。 即使知道她妈跟小姑宋文慧很快就会将她们订婚的日子定下来,也恰是如此,成怡心里也免不得有些挣扎跟犹豫。 谭晶晶她们赶着去逛街,匆忙吃过饭就走掉;成怡确认她们出了大楼,才将吃剩大半的饭菜装好,走回宿舍大院。 也不晓得沈淮上午窝她宿舍里抽了多少烟,成怡走进屋,差点给满屋子的烟味呛出来,赶忙跑过去将窗户打开来,问沈淮:“怎么抽烟都不开窗户,你不觉得闷啊?” “看你上午离开时,小心翼翼关门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怕别人知道你金屋藏娇呢……” “就你还娇,我看你整个人抽烟都抽焦了。”成怡是有些怕同事知道沈淮藏她宿舍时,但这层心思叫沈淮说破,又不觉得有什么。 本来就没有发生什么关系,要是叫别人误会沈淮在这里过夜,也确定挺尴尬的,而她更得提防这浑球对自己“居心不良”。 沈淮早上吃下大半斤诨素煎包,到这时候也饿了,接过饭盒,打开车看里面的饭菜有吃过的痕迹,问成怡:“你吃过了?” “……”让沈淮吃自己的剩饭菜,成怡都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打好饭菜,在食堂刚好遇到谭晶晶,怕她们跟到宿舍来,就在食堂先吃了一会儿你要嫌弃,我给你重新打一份去。” “男人追女人,满心就指望能吃到对方的口水,我哪敢嫌弃啊?”沈淮嘿然笑道,“你吃过了,那我就不给剩了?” “你个臭流氓。”成怡横眸嗔骂,给沈淮说得脸有些微烫,不再留下来听他的这些疯话,跑到里间收拾屋子。 这会儿门“砰砰”叫人在外面敲响,成怡不知道谁这会儿上门来找她,从里屋走出来问道:“谁啊?” “治安检查,快开门,有人举报你们这屋有人乱搞男女关系。”外面人“砰砰砰”的砸起门来,声势搞得十足,听得成怡都有些发蒙,就算她跟沈淮在屋里乱搞男女关系,啥时候轮到公安局来查? 打开门,却见宋鸿军那张脸挂着坏笑往屋里张望,跟他们说道:“你们俩穿衣服倒是很快嘛!” 沈淮拿东西砸过去,问道:“不是说到了就打电话给我嘛,怎么直接就闯过来了?” “事先打电话,还怎么把你们俩捉奸在床啊?”宋鸿军坏笑道。 成怡没好气的瞪了宋鸿军一眼,也拿他没辙,看到同事顾建萍站在宋鸿军的身边,猜想是她带路领宋鸿军上来了,问道:“你领这流氓上来了啊?” 顾建萍是身材娇小的漂亮女孩子,没想到成怡直接说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有司机开着奔驰送进院子的男人是流氓,娇憨的捂着嘴唇轻笑:“原来他真是你朋友啊?”但是更夸张的探进头来打量沈淮。 成怡虽然刚进省人行还不到一年时间,但起点高,目前已经是法务部的中层主管。顾建萍这些普通工作人员,虽然跟成怡住同一层宿舍楼,但也仅知道她是省行作为高级人才引进的海外留学人员,并不知道她的家世。 省人行的女孩子,除了自身工作稳定、收入高之外,大多数人的家世都不错,故而谈婚谈嫁的对象,也大多在水准线之上,彼此之间也好打听、比较。 省人行的漂亮女孩子不少,但像成怡这么漂亮的也不多。 海外名校毕业、人长得漂亮,初到省人行就担任中层干部,成怡头上的光环,就要比绝大多数省人行、家世还算不错的女孩子要耀眼得多,也更容易引起关注。 有不少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时不时的来堵门,但都给成怡以有对象拒之门外。省人行其他女孩子,都没有见过成怡的对象是谁,还都以为成怡只是拿这个作借口推搪那些她看不上眼的男人,没想到今天真看到她屋里藏了一个“衣冠不整”的青年。 沈淮在屋里关门闭户,开起空调,穿毛线嫌热,就穿一件衬衫;穿皮鞋不舒服,成怡这边又没有他合适穿的拖鞋,就光脚穿着袜子盘坐在椅子上吃饭,随意得很,确实有些“衣冠不整”。 沈淮在成怡宿舍里,越是随意,越是衣冠不整,在别人眼里越能说明两人关系不正常。 顾建萍也是开朗活泼的女孩子,站到门口就朝沈淮伸手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叫顾建萍,是成经理的下属,以后还要请多多光照……” “你好,你好,我是叫沈淮,是成经理的家属,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光照才是。”沈淮光着脚踩着地板过来握女孩子娇嫩的小手。 成怡娇笑着打了沈淮一粉拳,不让他胡说八道。 看着脸蛋漂亮的小姑娘甩着马尾辫走开,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张名片,不知道是不是宋鸿军的,沈淮跟成怡说道,“你告诉这女孩子,要她防备着鸿军……” 宋鸿军瞪了沈淮一眼,说道:“你敢拆我的台,我等会儿跟成怡好好讲一讲你的故事。” “鸿军大哥要想找个正而八经成家立业的,我们行里的好女孩子真不少,我帮你介绍。不过,沈淮的故事我也爱听,鸿军大哥等会儿说给我听,”成怡开玩笑说道,让宋鸿军进屋来说话,又问,“怎么这会儿到徐城了,不是昨天还说在香港的吗?” “还不是沈淮一早就急吼吼的打电话给我……”宋鸿军说道。 “我就打电话跟你说胡林的事情,可没有让你赶过来。”沈淮说道。 “有胡林的热闹看,我怎么还坐得住?”宋鸿军笑道,看着沈淮跟前的饭盒,揉着肚子说道:“为了赶飞机,早饭都没有吃;华航搞的飞餐机,跟猪食似的,害我肚子现在都饿瘪了……” 见宋鸿军说着话就要将沈淮跟前剩饭剩菜抢过来,成怡忙出声阻止,说道:“不要;鸿军大哥没有吃饭,我给你另打去。” 宋鸿军不会介意跟沈淮同吃一碗饭,想扒两口垫垫肚子,见成怡急着出声阻止,便问道:“这盒里的饭菜,你也吃过来?”见成怡红着脸点头,又见饭盒里就一把勺子,又嘲笑他们,“我说你们俩至于这样啊,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两人没事做还躲屋里互相喂饭吃啊……” 成怡见宋鸿军这么误会,却又无从解释,红着脸站在一旁不作声。 “得,姨起早打电话给我,说你们订婚的事,还担心你们不积极呢,”宋鸿军笑着问道,“你们俩该不会偷偷摸摸、已经把结婚证领了吧?” 第七百四十五章 食堂(一) 将随行人员及司机打发回分公司,宋鸿军随成怡、沈淮到省人行大厦的食堂里用餐。 这会儿还不算晚,食堂大厅里犹有不少员工在用餐。 看到法务部的成怡,陪同两名男士说说笑笑的进食堂用餐,大家都好奇的看过来,不知道近一年时拒绝掉无数青年才俊追求的成怡,跟这两个男青年是什么关系。 刚才领宋鸿军进宿舍楼认路的顾建萍,也到食堂来,原来她刚才是在去食堂吃中饭的途中给宋鸿军截住问路,耽搁了一会儿,反而落在成怡她们后面再到食堂小说章节 。 小丫头热情的跟沈淮、宋鸿军打招呼,想起沈淮刚才在宿舍说的玩笑话,冲成怡笑着问:“成经理怎么不把家属藏宿舍里,也领到食堂来吃饭了?” 宋鸿军跟沈淮坐在餐桌边等,沈淮还把成怡留给他的剩饭菜,带到食堂吃掉;成怡拿食堂里的快餐盘,到出餐台,替宋鸿军打了一份饭菜。 到这会儿,她也不会扭扭捏捏的去否认跟沈淮的关系,跟顾建萍在站在出餐台前笑着说道:“沈淮是个懒人,要不是有朋友过来,他连食堂都懒得走一趟。你说,谁没事愿意把这么一个懒汉藏宿舍里啊?我那是没有办法……”说到这里,成怡都忍不住想笑起来。 旁人听到成怡跟顾建萍的对话,顿时就敏感的竖起耳朵来,打量坐在餐桌边的两个男青年,不知道哪个才是顾建萍、小顾嘴里所说的“成怡的家属”。 宋鸿军他人虽然性子散漫,但在香港生活、工作惯了,出门在外还是习惯西装革履,油黑的头发也是梳得一丝不苟,坐下来解开西装扣子,露出里间金光闪闪的皮带扣。 省人行的员工,不管基层还是中层,大多数人都见过世面,单从宋鸿军这一身行头就能看出他不薄的身家来。 相比较之下,沈淮就寒酸得多,出成怡的宿舍就简单的穿了件褚色的毛线衣,袖管、腋下等部位还起了不少毛球,皮鞋也是寻常的国产品牌,鞋头都磨损少许。虽然整体看上去还是整洁,人也长得精神,但落在省人行这些眼高于顶的员工眼里,沈淮那就是太寻常、太普通了。 有好几个性子开朗的员工,走到出餐台这边来,跟成怡打趣道:“你家属长得不赖啊,怎么藏到今天也不给大家介绍介绍,怕有人跟你抢啊?” 成怡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回头看了沈淮一眼,削瘦坚毅的脸膛,卖相是比阔脸油面的宋鸿军好看得多,笑着回别人的话:“他也就这张脸长得好看些。” 旁人只当成怡谦虚,但等成怡打好饭菜,走回到餐桌这边,将饭菜递给宋鸿军,而人又跟沈淮坐到一起时,许多人都跌了一地的眼镜:没想到成怡处的对象,真是这个看着长相不赖,但其他方面都看上去寻常得很的青年。 有几个年纪大的妇女,心里就忍不住叹息:现在的人啊,年纪轻就是不懂事,找对象尽挑长相好看的,长相好看抵什么用? 本来有几个人还想热情的过来打招呼,但看到出乎他们意料的反差,心里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也都止住步伐,坐在一边猜测纷纷,不急着过来凑热闹。 只有顾建萍打好饭菜,跟着坐过来,跟沈淮、宋鸿军他们说话。 倒有几个平时对成怡也有心思、自以为青年才俊的男青年,看到成怡竟然跟这么个穷小子亲热的坐在一起,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当下就有人控制不住走过来招呼:“原来成经理真有男朋友啊,怎么就一直藏着掖着,都不好意思给大家介绍介绍啊?在哪里高就啊?” 来人出言不善,挑衅的火药味十足,沈淮看对方也是西装革履,想必也是成怡在省人行的追求者之一。 漂亮女人是“祸根”,沈淮知道他抱得美人归,不惹人忌恨是不可能的。 他要不想因他搞僵成怡在单位里的人际关系,有些关卡是必定要过的,站起来笑着说道:“长得太丑,拿不出手,这事不能怨成怡。我是沈淮,在政府里打杂,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这是我们行货币处的周军副处长。”成怡也是家教有方,从容不迫的应对这样的局面,站起来帮沈淮介绍,也知道沈淮的能力无需她额外去维护什么。 听到沈淮在政府部门,对方倒稍收敛一些。 如今“银行女”跟“政府男”倒成标配了,政府工作人员自然不可能像商人那么衣着华贵,绝大多数人都衣着朴素,但不意味对方背后就没有深厚的背景。就像谭晶晶的丈夫苏恺闻,平时也开一辆旧桑塔纳,省人行里有几个人敢看不起人家? 周军作为省人行的中层,自身家庭就是机关干部出身,对这些常识还是清楚的,打量了沈淮的两眼,克制住没有说更过分的话,但总觉得眼前这小子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怎么都觉得他配成怡不足。 又有人不甘心的凑过来问:“到底哪个政府部门啊?省政府也是政府,县政府也是政府,差别老大了;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要仰仗你的地方呢。” “还真是小县政府,真没有什么能让你们仰仗的,我以后还要仰仗你们。”沈淮笑着说道。 听沈淮这么说,周军几个气势又涨了起来:省政府里藏龙卧虎,随便一个人都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来头,不敢轻易得罪但既然是县政府里的工作人员,就算是哪个县长、县委书记的秘书,又焉能放在他们这些省人行的中层干部眼里? 省人行是厅级金融机关,比普通的厅局级还要强势一些。 省人行普通的工作人员,自然不会对成怡有什么心思,但自以为有希望、有资格抱得美人归的,大多数是年纪轻轻就挤入中层的男青年。 省人行中层干部在级别上,就是已经正科或副处甚至正处级别了。他们这些人,家里多半有门路,要是能抓到机会放到地方挂个副县长、副区长,走仕途路线发展也容易得很。 听到沈淮只是在下面县政府里工作,再看他这么年轻,当下就真没有几个人将他放在眼里,心里都在想,成怡这朵鲜花,怎么就插到眼前这堆牛屎头上去? 周军他们心里替成怡不值,又有不甘心,气势汹汹,就想挑更多的刺,叫眼前这穷酸小子难堪,也好叫成怡知道,跟这种人过日子,是融入不到上层社会的,拍着沈淮的肩膀,看似安慰的笑着说道:“在县政府工作也没有什么啊,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机会当上县长、县委书记什么的,那就是一方诸侯、土霸王啊,怎么都要比我们在省人行里混有出息啊……” “不敢当,不敢当,还是你们省人行工作好,”沈淮就想着将这些家伙应付走,他总不能逞一时威风,把成怡在省人行的人际关系搞糟糕掉,指着宋鸿军,想介绍周军他们:“这位宋总都要比我有出息……” “我啊,说得好听,是个乡镇企业家,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暴发户,没出息的,没出息的,跟你们凑不上趟……”宋鸿军看沈淮的热闹还不来及,哪里会站起来替沈淮解围,坐着也不动弹,先把自己贬成乡镇企业家。 顾建萍笑着小声问:“现在乡镇企业家出门都有司机开奔驰接送?” 小姑娘长得娇美,倒是叫人喜欢,宋鸿军跟她打趣道:“租过来充门面的,方便专门骗你这样的小女孩。” “听你这么说,还真有乡镇企业家的气质,”顾建萍俯仰而笑,觉得宋鸿军虽然年纪大看上去比她大一截,但说话实在有趣。 她刚才见过宋鸿军的气派,能猜到沈淮应该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但作为女孩子,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就喜欢看男人围着她们争风吃醋,也坐在一旁看热闹,只是小声的问宋鸿军:“沈淮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个名字我听着都有些熟悉呢……” 沈淮声名虽然显,但那是在淮海省高层,普通的人又怎么会去关心其他地市的政局变化? 宋鸿军乐意逗小女孩子玩,笑着说道:“他啊,就是个土包子,至少要比我土。” 沈淮看周军这些人缠着不走,也是苦恼,他们又是成怡的同事,偏还不能跟他们搞僵关系,免得以后成怡在省人行难做人;而宋鸿军又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样子,沈淮就想拿出名片来发一圈给自己解围。 只是沈淮刚将名片盒掏出来,有人就笑道:“现在县政府工作也紧跟时尚,都有名片了啊;我们都没有随身带名片的习惯呢。” 沈淮苦笑,想硬着头皮发名片、应付这局面再说;倒是成怡觉得这些人起哄架秧子挑衅沈淮太过分,挽住沈淮的胳膊,叫他不要搭理这些眼高于顶、喜欢群起攻击别人的无聊家伙。 旁人笑着看沈淮将名片收回来,但也不敢再将成怡这个冷美人惹恼,只是眼色里看沈淮更显鄙视。 “这位就是沈淮了吧……” 沈淮正难堪间,冷不丁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打招呼,转回头见是一个穿西服、阔脸膛的中年人往这边疾步走过来,他人还没有到,就热情洋溢的伸出手来。 旁人回头看到林副行长走过来,都有些傻眼,他们没想到林副行长竟然知道成怡的男友,而且平时高高在上的林副行长,竟然对成怡的男友摆出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 倒不是说平时一副冷脸的林副行长就没有笑脸,关键要看那是对谁了。 比如说在行长及同级别的副行长们或者其他商业银行负责人面前,在总行下来视察的领导面前,在省政府过来考察的省领导面前,林副行长还是有笑脸的,但除了这些,有谁见过林副行长的笑脸会这般的热情洋溢? 当真是叫周遭一圈人摔了一地的眼镜。 第七百四十六章 食堂(二) 不管认不认识,看着看着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热情洋溢的伸手招呼过来,沈淮转过身跟对方握手,笑着说道:“你好,你好,我就是。”等着成怡替他介绍。 “这位是我们的林行长……”成怡替沈淮介绍道。 “林世杰,”林世杰报过自己的名字,他虽然是副厅,级别上要比沈淮高,但不觉得有资格让沈淮尊称他的职务,笑着说道,“我好几次跟姚荣华行长聊到你,我刚才还跟李谷主任谈到你,我对你可以说是仰慕已久,只可惜小成经理她把你藏得紧,今天才叫我有机会跟你见面小说章节 。” 林世杰以“小成经理”相称成怡,还是想着拉拢彼此间的关系。 除了东华城商行筹备要跟省人行打交道外,梅钢的一些外汇业务还需要跟省人行这边报备一下,不过这些事沈淮都不会露面或直接插手,跟省人行这边的领导,也实在是没有太多的交集。 此前,成怡对她们的关系也是遮遮掩掩,沈淮跟林世杰这些省人行的行长们,也确实没有见面、结识的机会。 现在有机会见面,沈淮当然也是热情的跟林世杰寒暄。 省人行虽然不直接负责存贷款业务,但对全省的货币市场以及各商业银行在各地方的贷款投放总量控制有监管权,以后跟省人行打交道的机会还是颇多,更不要说成怡就在省人行工作了。 只是沈淮与林世杰之间的简简单单的几句寒暄话,就叫围在周遭挑刺的周军等人,再跌碎一地的眼镜: 再听林世杰所提的两个人,姚荣华是业信银行淮海省分行的行长,李谷除了担任省属国企工委书记外,还兼任金融办主任及省国投董事长的职务,都是他们所熟悉的淮海省金融领域内的大人物。 副行长林世杰不单知道成怡这个男友,还在与姚荣华、与李谷这等人物的谈话里都频频提到成怡的男友,那成怡的男友到底是什么来头? 周军等人不得不难堪的再打量起这个叫他们看不起眼的县政府工作的青年来:见他衣着寻常,但站在餐桌边与林世杰这样的人物边握手谈话也无半点怯意,这样的沉稳气度确不是刚进社会不久或没有什么背景跟实力的小青年所具有的。 沈淮倒不在意别人跌破眼镜的目眺,听林世杰提到刚跟李谷谈话,问道:“李主任也在省人行?” 李谷还兼任省金融办主任的职务,代表省政府跟金融机构联络,经常出入省人行很正常,沈淮倒没有想到他今天在省人行能跟李谷撞上。 “可不就在后面?”林世杰指着后面跟过来的李谷,笑着说道。 李谷到省人行来跟林世杰谈工作,中午就打算跟随行人员在省人行的食堂吃个便饭,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沈淮,笑着问道:“沈淮跟宋总怎么也在这里蹭饭吃?” 刚才还没有来得及介绍宋鸿军给林世杰认识,沈淮这时候介绍宋鸿军给林世杰认识。 林世杰与宋鸿军握手,笑道:“我对宋总也是仰慕已久,宋总也很少在徐城停留啊……” 宋鸿军笑着与林世杰握手,又与李谷握手,也知道自己虽然是投资商的身份,又是宋家子弟,但在林世杰、李谷的眼底,分量还是没有沈淮重。 不要说李谷了,人行说到底还是政府权力部门,又没有对外的存贷业务,故而跟投资商之间的瓜葛不深,但说到林世杰无论是人行系统内发展还是横向调到商业银行或地方金融机构发展,结交沈淮以及成怡父亲这样的人物,彼此间的帮助显然要更大。 更何况沈淮才是梅钢系真正的灵魂所在。 不过,田家庚走后,计经系在淮海将以徐沛为首,李谷与沈淮的公开关系,也无法过密。 不知细情的顾建萍,看着平日子眼高于顶的副行长林世杰与行里都要巴结的省金融办主任李谷都对沈淮热情有加,就有些好奇了,抬头问道:“原来林行长也认得沈淮啊?” 漂亮女孩子从来都漂亮女孩子的优势,顾建萍即使是普通员工,插嘴问这么一句话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让人觉得她天真可爱;换个男的,就成不懂事、不懂分寸乱问话了。 林世杰笑着跟顾建萍说道:“小顾你都不认识沈淮跟宋总,还坐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周处长他们才是凑热闹的呢?”顾建萍小嘴片子呱唧呱唧的,就把周军几个出卖了。 “哦,小周你们都是在跟沈县长请教、学习什么啊?”林世杰看着周遭周军等一干男青年,笑眯眯的问道,不经意的点明沈淮的身份。 周军他们这时候只是难堪,面热心跳,但听到林世杰点明沈淮的身份,心里更是惊讶: 沈县长? 成怡的男友看着比他们都要小几岁,竟然是县级干部。 年纪轻轻能进省人行担当中层的,家里多少有些说法,熟谙官场的那一套。大家都说县处级、县处级,听上去都以为县级跟机关处级没有什么区别,实际这里面的区别大得很。 往大里说,县级干部在地方上,再差也要算一个领导,所以大家通常都会说县级领导干部。而处级干部在厅局,最好也只是部门主管,上面还有一溜厅长、局长压着,有谁听说过处级领导干部这个说法? 在省厅及各局,处级干部要升到厅局级领导,没有坐十年板凳的耐心,几乎是难成大器。 如果这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里,一直都留在机关,那就只能算是小头目,此外,处级之间还要勾心斗角,小心提防,互相陷害、互相踩踏。 这时候真正有门路的,无不想方设法挤到地方去挂职。除了这是曲线晋升的捷径外,更重要上地方实权在握,远比在机关里苦熬出头要滋味得多、权势要大得多。 周军他们这些省人行的中层,就算不脱离金融系统,也都巴望着能到下面的商业银行担任地市支行行长,级别看着区别不大,但说到权力跟实惠,那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而年轻纪纪就能到地方担任副县、副区等领导职务,通常说来都有了不得的背景。 周军他们一下子也没有想起来眼前这个“沈县长”到底是谁,但见他比他们都要年轻些,就已经是县级领导干部,哪怕只是副县长,背景就足以深厚得叫他们这些人相形失色了。 在他们看来,成怡的男友,也应该只是一个副县长,应该是他背后的家世叫林世杰、李谷这样的人物刮目相看、热情以对,不然那就更叫人瞠目结舌了。 周军他们刚要尴尬的跟沈淮说几句转寰的话,顾建萍又在旁边指着沈淮尖叫起来:“啊,我记得起来了,我爸前些天还说起过你,你是淮海省最年轻的正县级干部,你是霞浦县的县长。我爸说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三十岁往下的正县级干部,我说你的名字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呢……” 沈淮转回头冲小姑娘哈哈一笑,说道:“我有这么吓人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这时候周军他们傻得连说几句转寰话、缓解刚才挑衅气氛的勇气都没有了,刚才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笑容也僵在脸上,瞠目结舌的看着沈淮。 全省最年轻的正县级领导干部,此时在全省政坛风头正健的霞浦县县长,这个分量到底有多重,周军多少还是能拎得清的。 虽然他们也不担心沈淮会立时对他们怎么样,但刚才的挑衅真是笑话大了。 周军他们难堪的看着沈淮不怎么办才好事情是他们挑起来,要是地位相差不多,大家哈哈说笑几句就掩饰过去了,但这时候明明是他们不开眼、挑衅一个地位比他们要高得多的人物,叫他们怎么去缓和这难堪的局面? 说到底就是他们都没有资格去缓和这难堪的局面。 沈淮只是淡淡的说道:“成怡正介绍我跟周处长他们认识呢,林行长你们就过来了,”又笑着跟李谷说道,“省人行的食堂饭菜水平一准,所以鸿军跟我,都跟着成怡过来蹭饭吃,李主任你也是慕名过来吧?” 李谷坐下来,笑问道:“你跟成怡,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他见沈淮与成怡在省人行内部都成双结对的公开露面,就猜他们好事将近。 “快了、快了,”沈淮笑着回应,“到时候少不得让李主任你掏腰包随份子。” 听到这里,周军更觉得自己是傻逼,成怡跟沈淮的婚事在高层那里都成公开的秘密了,偏偏他们这些人自不量力的还整天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闹出这么多的笑话来。 林世杰也不知道刚才的事,只是指使周军他们干活:“小周,你帮我跟李主任,还是张秘书打三份饭来……” 周军见沈淮没有说什么叫他们难堪的话,但也知道沈淮这只是无意他们一般见识,看着他跟林世杰、李谷这样的人物谈笑风生,他们却要讨好的帮着林世杰、李谷去打饭菜,心里的失落感则是更甚。 第七百四十七章 借道传信 大家围着长条形的餐桌坐下来,一边用餐一边聊天,李谷有些不明白的问宋鸿军:“宋总怎么今天也有空在徐城?” 当然了,宋鸿军他人要出现在徐城,并不是叫人奇怪,奇怪的是他跟沈淮、成怡在省人行的食堂里吃中饭。 李谷知道沈淮跟成怡处对象也有两三年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沈淮跟成怡在一起,也无需刻意的到什么高档餐馆约会,随意到省人行的食堂里吃顿便饭,才体现出两人要在一起过日子的意味,只是宋鸿军没事过来凑什么热闹? 李谷猜测宋鸿军应该是临时赶到徐城来找沈淮,赶着沈淮与成怡已经在这边吃饭,宋鸿军才在这边凑合一顿,不然他们三人随便找家雅致些的餐馆,都要比在省人行的公共食堂里吃饭、说话方便小说章节 。 梅钢围绕沈淮渐成势力,宋鸿军也是重要人员,沈淮与宋鸿军随时都能电话联系,李谷想不明白会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临时约在徐城见面? 宋鸿军笑道:“我本来人在香港,上午资华实业异常涨停,还以为有什么热闹事,便赶到徐城来看热闹了不过,热闹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呢。” 李谷兼任的职务很多,大都跟金融证券、省属国企资产重组等工作有关,作为省政府推动企业上市工作组的副组长,他对证券市场也有关注。 天益集团控股上市公司资华实业之后,启动的两个投资规模皆过十亿的医药产业园项目,都在淮海省境内;就从资产分布来说,资华实业可以说是淮海省的上市公司李谷上午也注意到资华实业的异常涨停。 李谷的精力也有限,不可能注意到什么事情,都会花精力去查个水落石出。 即使知道上市公司的股价异常通常都意味着有敏感的消息,但真正要去溯本追源的查清楚,动用的资源跟程序都不是简单的一件事情,而且惊扰也大,可能会引起相关方面的厌恶跟反弹。 故而李谷上午知道资华实业的异常涨停,也没有认真的当一回事去关注。 资华实业背后是天益集团,天益集团背后是胡林过去一年时间以来,胡林给梅钢下了不少绊子,现在资华实业的股价出现异常波动,引起沈淮、宋鸿军等人的注意,李谷是一点都不意外。 李谷刚想说什么,陡然之间意识到宋鸿军话间故意露出的破绽。 李谷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十二点半,宋鸿军从香港飞过来至少需要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宋鸿军满打满算,也应该是在今天上午证券市场开盘交易之前,就知道资华实业要涨停的事情。 难道说沈淮早就注意到天益集团在背后有什么动作? 李谷看了沈淮一眼,沈淮对他只是笑笑,转而跟林世杰继续说话。 看到沈淮这样,李谷倒是一笑,没有追问下去。 就像他给沈淮传递什么消息,不会轻易说透一样,沈淮这次显然也要跟他打一次哑谜,不可能将消息来源明确说给他知道;他要真关心这件事,就得顺着这条线索去查。 在食堂吃过饭,李谷与沈淮、宋鸿军告别,回林世杰的办公室继续谈工作。 在林世杰的办公室谈完事情出来,时间过了两点钟,李谷坐车回办公室途中,就让秘书打电话询问资华实业股价异常波动的事情。 李谷本来不关心这事,但沈淮与宋鸿军刻意提及,又勾起他的兴趣。 他也认识到胡林及天益集团在淮海省的动作不小,能及时掌握胡林及天益集团的动向,总比日后陷入被动要好。 到下午两点钟,资华实业的股价还牢牢的打在涨停板上,市场内小道消息乱人耳目,李谷都知道这些不能当真,需要进行甄别。 李谷手下班子能力还是颇强,加上省属国企工委跟省政府金融办两块牌子,能动用的资源远非普通机构能及,李谷回到办公室,有关资华实业股价波动、异常交易的一些详细数据报告,就摆到他的办公桌上。 股价异常波动,通常意味着资金异常的进出,从证交所反馈来的交易数据里,能很清楚的看到,这些异常资金到底从哪些证券公司的运营部门出入。 从这方面入手,相对来说,最容易找到珠丝马迹。 这份简单只有两页的报告,自然无法追查到真正的实情,但能查到有七处证券公司营业部有异常资金参与拉抬资华实业的股价。 这七处参与拉抬股价的营业部,有三处在徐城市,分别属于三家不同的证券公司,其中东江证券还是徐城市的地方企业。 东江证券? 徐沛到徐城担任市委书记有两年多时间,但不意味着就能完全掌握徐城市的局面;相当多的地方派势力,包括徐城市委多名常委,实际都围绕在省长赵秋华、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身边。 淮海省各个地市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如此,比如东华,市委书记陈宝齐、副书记虞成震是赵秋华的人,他们就要将郭成泽、孟建声等人当成钉子打进去。 很显然,胡林及天益集团即使想|操纵上市公司的股价,必然也会找有关联的证券公司联手操作。东江证券以及东江证券的控股方徐城市国投,显然都是赵系的人掌握。 李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从东江证券这条线索接着挖下去,倒是秘书提醒他:“浦成电器好像是东江证券的股东……” 经秘书提醒,李谷眼睛倒是一亮: 虽然浦成电器不是东江证券的控股股东,照道理无法直接干涉东江证券的正常经营,但李谷相信赵沫石这个人照他的脾气,在东江证券内部多半会有一两名内线,以便他随时掌握东江证券的经营情况。 当初东江证券改制时,徐沛主张浦成电器集团参股进去,说到底也是不想徐城市唯一的一家证券机构,完全脱离他的掌握。 想到这里,李谷倒是明白过来,沈淮、宋鸿军可不是无缘无故的要他猜什么谜,而是希望借他的嘴,将消息传到徐沛跟赵沫石的耳朵里去。 李谷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风吹树梢头,叶落无声,细思资华实业股价异动背后的种种可能,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电话来,拨给徐沛。 李谷在电话里只告诉徐沛,他关注到资华实业今天股价异动以及他追查到东江证券参与其中的一些情况,没有说消息源是来自沈淮,也没有说得特别详细,他相信徐沛只要注意到这些异常,想追查下去,有的是比他更多的手段,能查到比他更详细的情报。 更何况,资华实业目前在淮海省投资建有两座医药产业园,其中以东华西陂闸港的医药产业园规模最大,而郭成泽、孟建声到东华赴任后,就与陈宝齐、虞成震的关系搞得很僵李谷相信徐沛不会对资华实业的异动漠视,他反而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关心的。 ************************* 沈淮实在不愿意干损人不利己、又叫第三方得利的事情,对天益集团联络数家证券公司拉升资华实业增发股价这事,没有直接下绊子的意愿,但不意味着他不会将消息透露给徐沛、郭成泽、孟建声等人知道。 当然,要是沈淮直接打电话给徐沛或郭成泽、孟建声说这事,多半会给认为是居心叵测即使徐沛他们想干涉这事,说不定会千方百计的将他拖进去。 不过,沈淮通过李谷,将消息传到徐沛那边,相信能将他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可以纯粹站到一旁看热闹。 成怡下午还是要正常的工作,沈淮跟宋鸿军就不能总赖在省人行的宿舍楼里。 鸿基投资在徐城早就设有分支机构,沈淮下午就与宋鸿军到鸿运基投资的分公司里坐了半天。 到下午证券市场收盘时,沈淮也拿到资华实业股价异常波动及交易的相当数据:七家参加拉抬股价的营业部分属三家证券公司,沈淮也相信胡林必然是联合他绝对信任的证券公司参与对资华实业股价的操作。 除了东江证券稍有些熟悉外,其他两家都是广南省注册、总部在广南省的证券公司,多半是胡家及金石融信国际集团多年来在广南省培养的嫡系附属公司。 下午在鸿基投资分公司里,沈淮也没有干其他正事,就是尽可能多渠道的收集有关金石融信集团的材料。 作为国务院在香港最早注资成立的六家央企之一,金石融信国际集团目前在诸多中央直属企业里排名也是靠前的。早期从事外贸交易,九十年代初涉及实业及金融业投资,旗下的融信银行,作为最早成立的股份制银行之一,在整体规模上虽然跟建行、工行等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远不好相比,却要比业信银行规模略大一些,银行总资产在九六年就超过千亿。 除了在融信银行所持的股份外,金石融信集团在其他业务上积累的资产,也有三四百亿,当之无愧的是称得上“大型央企”的庞然大物。 金石融信集团虽然是国资央企,但自成立之初,就受胡家及亲近胡家的国企官员把持,故而胡家明面上不在金石融信占有一股,却无人能说,金石融信非胡家之融信就像无人能说,梅钢非沈淮之梅钢一样。 金石融信调集资金大规模北进,参与陈宝齐跟郭成泽争先手棋的斗争中去,也确实叫东华的斗争局势变得更诡异复杂,沈淮也不得不先选择站到一旁,先看一阵子热闹再说。 不过,宋鸿军这次从香港赶飞到徐城,显然还是有其他任务的,他在办公室里劝沈淮:“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小姨就是怕你跟成怡扭扭捏捏,特别打电话给我,要我领你们回去吃顿饭,把订婚的事情说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好算盘 跟沈淮在梅钢推行的极简主义不同,宋鸿军的派头要奢华得多。 鸿基投资目前在徐城没有多少独立的投资业务,照道理来说,只需要设置办事处级别的分支机构,招两三名员工驻守,应付日常琐碎事务就足够了。 宋鸿军却在徐城买下国贸大厦最高的两层楼,作为分公司的办公用地。 包括行政间、会议室在内,整整半层楼,都是宋鸿军在徐城的私人办公室小说章节 。 真皮包裹的老板椅异常宽大,沈淮坐在上面,像整个人陷在里面似的,看着拉张网就能打羽毛球的办公室,跟宋鸿军说道:“这办公室空空荡荡的,看上去没有一点人情味,以前真不知道你的个人品味这么差劲啊。我说,你有钱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在这里买两层楼摆阔?” 宋鸿军摸着往后梳得油亮的额发,笑道:“国内的物业,跟香港比起来,便宜得跟白捡似的你一直都说,土地始终是国内的紧缺资源,咱就算不为摆阔,也要赶在别人动手进行些储备,免得以后赶不上趟……” “九三年海南楼市崩盘;今年的金融风暴始于泰国,跟泰国国内早期在房地产业积累过多的泡沫也有直接的关系,你就不打算观望观望,再下手?”沈淮笑着问。 “照你估计,国内楼市大约会在什么时候启动?”宋鸿军问道。 “我是人,又不是神,”沈淮笑道,“我要能猜这么准,可以去当神棍了,何苦在地方上勾心斗角?” “……”宋鸿军等沈淮接着往下说。 “不过啊,”沈淮说道,“产业化发展带动城镇化发展,在国外已经发展起来的地区,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就国内,更具体到淮海省,产业发展还稍显薄弱了些,暂时还具体你所期待的基础。可能再过三五年,产业形势要更好一些。在这之前,只有一类城市的楼市物业有更大的投资价值。” “也不管那么多了,只要能将南面的徐城炼油老厂拆掉,这两层楼就能增不少值,”宋鸿军倒想得开,说道,“当然了,南片这片地的开发,我即使要参与,也是要集中到渚江建设里去,我也没有精力再折腾出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出来……” 沈淮转身看向窗外的徐城炼油旧厂区。 四十层高的国贸大厦目前在徐城第二高楼,但由于南片是徐城炼油旧厂区跟一大片小化工厂,导致国贸大厦九四年建成后销售情况一直都很差强人意。 梅钢重组徐城炼油,旧厂迁建方案出台后,国贸大厦的售楼形势才陡然转好。就算如此,宋鸿军拿下这两层楼,价格也要比市中心的写字楼低上一截。 渚南炼化基地已经到最后建设阶段,旧厂区早已全面停工,包括周边的小化工厂拆除后,差不多有一千亩大小的城市建设用地将由市政府回收,然而再分拆开发。 作为对徐城炼油迁建的补偿,徐城市政府除了在渚南工业园区拿出六百亩工业用地给上市公司建新厂外,还将在旧厂区划出两百亩建设用地给上市公司用于商业住宅项目开发,以抵消高达四亿元的现金补偿。 南片旧厂跟周边小化工厂全面拆除重新建设之后,国贸大厦外围的城市环境将得到极大的改善,照道理,楼价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这也是宋鸿军买下国贸大厦两层楼摆阔的首要因素。 说到底宋鸿军作为投资基金的管理者,不论是管理自己的资产,还是管理投资者的资产,资产增值是他需要考虑的第一要素。 比过宋鸿军在国贸大厦拿下的两层楼,上市公司将在南片拥有两百亩建设用地,价值要大得多。 无论是成立地产公司单独开发,抑或是将这两百亩地拿出来跟其他地产公司合作、联合开发,或者索性将这两百亩地转让出去换回四亿甚至更多的资金,都是上市公司能有的选择。 不过,梅钢内部还有一种意见,就是想将渚江北岸的一千亩建设用地都拿下来,进行整体开发。 宋鸿军、孙亚琳他们都在香港、巴黎这些国际大都市住惯了,知道国内的城建水平落后国际大都市有多少,自然也清楚在这里有较大的潜力可以挖掘。 渚江建设在梅溪新镇以及临港新城建设上,积累了一些商业、办公及居住区的综合开发经验,而长青集团在国外开发旅游商业地产,更是先驱。 一千亩建设用地的整体开发,在当下的国内绝对是一个超大型的地产项目,但也不是没有操作的可能。 此外,徐沛到徐城后,也在大力推动城市建设的发展。 沿渚江北岸区域,特别是这一千亩地,将来会是徐城市的核心区域之一,有较大的开发价值。 只是沈淮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 首先,这一千亩建设用地里,只有两百亩地是市政府作为拆建补偿划给上市公司梅工股份的,要想将其他的八百亩建设用地都拿下来,至少还要补给市政府十二到十六亿的资金。 整个项目最终要动用的资金,有可能会超过四十亿。 沈淮现在要用渚江建设充当临港新城的建设主力,国内银根又在收紧,渚江建设及梅钢系暂时抽不出这么大体量的资金出来,在徐城建设这么大的地产项目。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徐城市眼下的情况较为复杂。 不要看徐沛眼下是徐城市委书记,但赵秋华当年也是从徐城市委书记任上升上去的,在徐城市留有一班嫡系人马。 现在郭成泽、孟建声刚到东华,与陈宝齐、虞成震等人争端才起,而在徐城,沈淮预计着徐沛与赵秋华有可能围绕东江证券起一番争执,他就有些不想急着去掺合什么。 “拖上一年半载再看情况吧……”沈淮收回目光,说道。 徐城市城建水平整体偏弱,在国内甚至只能算二线偏下的城市,目前来说不会有大的地产商,会急着进徐城拿大宗土地。 即使徐沛或赵秋华近期能拉到大的地产商进来开发这处渚江北地块,梅钢老老实实的跟着开发手里的两百亩地,至少也不会吃亏。 宋鸿军点点头,徐城市政府将南面这片建设用地都平整出来,也需要三五个月的时间,他们实在没有必要急着表露什么意愿。 他估计着,新省委书记到任,省里人事会有一定的调整,徐城市也将有一定的人事变动,到时候必然又将是新的一番龙争虎斗,梅钢至少要等局面进一步趋稳后,才做权衡。 这时候宋鸿军接到一个电话,捂住通话键,跟沈淮说道:“四舅那边要开始准备晚饭,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过去当然,他们打这通电话,是确认你跟成怡晚上会不会过去?” “过去。怎么不过去?”沈淮说道,“我自己家,我都没有勇气回去,不是叫人家笑话吗?” 国内地位越高的家庭,越是重视传统。 沈淮与成怡订婚,他父亲宋炳生不出面,甚至不知情,是完全说不过去的。 宋文慧也知道沈淮性子有些拧,到今天甚至连在徐城的家门都没有踏进去过。 宋文慧想着,她要是放任不管,沈淮有可能一直拖延下去,而她刚回到燕京,短时间内脱不开身去徐城,才特意打电话给鸿军,让鸿军负责将沈淮、成怡拉回家去。 宋鸿军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倒不是说成怡,而是说沈淮总是要回去当面将他跟成怡订婚的事情,说给他父亲知道。 “你也别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宋鸿军在办公室里,跟沈淮说道,“四舅那里我也有一阵子没有去拜访了,鸿义跟刘建国、谢成江他们都在徐城,你跟成怡就当是今天给我强拉过去吃饭的,到时候在饭桌上顺口提一下你们要订婚的事情,接下来的事就可以全部交给小姨跟成怡帮你们去操办了……” 沈淮知道跟一些人同席吃饭,会相当的无趣,却是他逃避不了的,苦笑一下,说道:“我还要跟叶选峰见一面,要么索性都安排在今天?” 沈淮见叶选峰,是谈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续建的事情。 为了能将输煤码头续建与钢铁物流及加工基地整合一个大的配套项目,纪成熙答应要出面跟叶选峰谈,但沈淮也不能说真就被动的将这事交给纪成熙去处理。 宋鸿军点点头,说道:“也成。这事不能拖,拖下去给别人看笑话。咱们窝里再怎么斗,再怎么斗得狠,也要尽可能的少给外面人看笑话;虽然我也很不爽叶选峰这个人。现在,我其他不怕,就是怕谢海诚掺合进来,情况会比较复杂。” 叶选峰联络孙启义,想将冀河港输煤码头的续建转给长青集团,一直都是谢海诚居中帮着联系。 谢海诚是无利不起早的一个人,海丰集团这些年来的盈利方式,多充当掮客角色海丰集团眼下资金实力有限,但联合长青集团,低价从淮能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的续建,不仅能从中牟利,更能将长青集团从梅钢这边拉过去一些,确实有可能是谢海诚此时所打的好算盘。 第七百四十九章 家宴(一) 将晚时分,开车拐上滨江大道,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周遭天际红霞染透的暮色绚丽多姿,江水也是金光粼粼,看不到平时所见的浑浊,谢芷都想将车停在路边歇一歇。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谢芷看了一眼手机屏,见是她哥的电话,拿起耳机塞耳朵里,接通电话问道: “哥,怎么这时候找我?” “姑夫家,你晚上过不过来?”谢成江在电话问道。 “你跟爸过去就行了,我过去干嘛?”谢芷懒洋洋的反问道。 大家都知道今天到姑父家吃饭,表面上是宋鸿军难得到徐城来一趟,实际上是沈淮今天领着成怡进门——谢芷无心去凑这个热闹,甚至想将谢棠接出来。 她也不知道谢棠是怎么想的,或许也是不想叫沈淮在成怡面前难堪吧,或许也是为了照顾宋家的大局,竟然坚持要留在家里。 “宋鸿军还额外约了老叶,你真不过来?”谢成江又问道。 “啊,”谢芷刚才说了晚上不想去姑夫家吃饭,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些打结,愣了一会儿,才问道,“沈淮要找叶哥谈什么?” 叶选峰出身倒是普通,但他的岳父在电力部曾担任过副司长,跟戴成国早年是战友,后来多年也是上下级关系,两家来往非常密切,叶选峰的妻子马晓菊更是戴成国打小就认的干女儿,大家多少也沾亲带故。 戴成国个人也欣赏叶选峰的能力,多年来,让他到部属研究所、企业锻炼,干出成绩之后,再调到身边担任秘书,再到淮海集团担任副总、党组副书记,继而接替宋文慧,全面主持淮能集团的工作,一路仕途顺畅,今年才四十二岁,就已经是正司级央企官员,在新生代里也算是一号人物。 今天说是家宴,在徐城沾亲带故的都可以赶到谢棠家吃饭去,但实际上是沈淮领成怡进门,宋鸿军出面拉一些人去凑热闹,是为了不使场面难堪。 不过,宋鸿军再拉谁,也拉不到叶选峰头上去。 如果说宋鸿军坚持约叶选峰一起赴宴,那就只可能是沈淮有事想跟叶选峰谈。 谢芷话问出口,就知道有些问题是多余的,沈淮刚去冀省见过成文光、见过纪成熙,从冀省回来途经徐城没耽搁,就想借今天家宴的机会,跟叶选峰见面,自然不难猜到他想什么事情。 一想到这里,谢芷倒是想看今晚沈淮与叶选峰见面的情形。 谢芷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叶哥确定会过来?” “为什么不过来啊?”谢成江在电话那头反问道。 “那行,我等会儿也过去。”谢芷说道。 沈淮与叶选峰见面将谈什么,有些耐心,稍晚些时间自然能从别人嘴里听到,她还是不放心沈淮那浑蛋进门会叫谢棠有怎样的反应。 ********************** 谢芷中途回了一趟公司,再开车到谢棠家,暮色已浓。 深秋时节,甬道两侧的林木皆叶落枝疏,水泥路面以及旁边的树蓠、园莆里,不时有风吹卷起来一阵阵的黄叶,飘落在车窗上。 这一片都是省委省政府家属住宅区,除了沿前街燕京路几栋公寓楼外,往北一直到青津河都是整片的小楼,皆是八十年中前期所建,贴着砖红色的面砖,有着岁月沉淀、雨水冲刷的陈旧痕迹,看不出奢华之处,却林深树幽,是徐城难得的幽静之地。 到谢棠家外的巷道,看到前面已经停了好几辆车,谢芷就靠边将车停下来。 谢芷刚停下车,刘建国随后也开车过来——谢芷还以为刘建国不会凑今天的热闹,但想到沈淮今天要跟叶选峰谈事情,刘建国跟过来也不奇怪,便站在路边等他一起下车。 宋鸿奇以及她哥、她爸在徐城的用车,谢芷都认得,除此之外,还有一辆黑色奥迪跟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谢芷猜测奥迪应该是叶选峰新配的车,而银灰色的奥迪应该是宋鸿军在徐城的车。 谢芷看了看,她回公司耽搁了一下,都快六点半了,宋鸿军与沈淮他们先一步赶过来,倒不会叫人奇怪。 谢芷心想:姑夫举家迁到徐城赴任之后,这个家门,沈淮一次都没有踏进过,他今天与成怡进门来,会是什么心情? 想到沈淮那张看上去俊朗、却有着说不出叫人厌烦的脸,想到沈淮以前在东华对自己的种种戏弄,谢芷今天打心底就不想叫这浑球能舒服了,心里琢磨着:进门第一句话说什么,才能刺到这浑球的痛处? 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有说笑声,谢芷探头往里看,就见一溜人都在前院里说话,成怡、宋鸿军都在,但没有看到沈淮。 谢芷以为沈淮就在左右,稍提高声线跟成怡打招呼:“新娘子上门呢,新郎官躲哪里去了……” 成怡回头看谢芷跟刘建国一起进门来,她跟沈淮进门,是有见家长的意思在,等会儿也会提到订婚的事情,叫谢芷这么扬声一嚷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沈淮临时有些事,半道上叫人喊走了,一会儿就过来。” “沈淮倒不愧是大忙人啊,在徐城还公务缠身。不过,到底谁这么大架子啊,让一个副省长、一个央企老总都等着沈淮开饭,他就将人半道截走了?”跟在后面走过来的刘建国,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 成怡知道沈淮跟刘建国在梅钢借壳上市的事情结了怨,刘建国这人心胸又狭窄得很,见面不会有什么好话说,听到他不阴不阳的问话,心想他也真是太没有城府了,只是笑笑不理会。 刘建国却是不依不挠,追问道:“到底是谁啊,不会是省委书记田家庚吧?除了田家庚,真想象不出还有谁能让我们在这里干等。” 谢芷还想附和刘建国说几句损沈淮的话,但见她哥他们脸色微沉,非但没有应和刘建国对沈淮的嘲讽,反而眼神有些闪烁,心儿一跳,暗道:不会真是田家庚半道将沈淮喊住了? 宋鸿军看了刘建国半点城府都没有、带有嘲弄的脸一眼,心里只是一笑,说道:“还真是不巧,我们半路遇到田书记坐车回来,田书记将沈淮喊过去说几句话——你要是等不得想开饭,出院子左拐走到巷子尾就是田书记家,你过去喊一声。” 宋鸿军这一句话,当下就叫刘建国的脸挂在那里抹不下来,僵在那里,轻敲一下,那难看到极点的笑就会像碎冰渣子似的掉下来。 成怡这时候也看了刘建国一眼,心想还真是有将脸贴上来找打的人啊。 谢芷干笑了一下,也觉得没趣,想来有件这次从香港出差捎给谢棠的礼物没有从车里拿下来,便又转身出院子,刚跨出院门,却见沈淮站在外面正掏出火机来要点烟抽。 谢芷看到沈淮也是一愣,想必他是听到刘建国那几句暗带讥讽,却奇怪他没有径直走进院子给刘建国当面一个难堪,反而一个人站在院子外抽烟。 暮色已深,但藏在树桠遮住的街灯还没有亮起,只有打火机火苗给风吹得闪烁的光亮,映出沈淮那么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脸。 谢芷也不知道沈淮此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心想他以往对刘建国、对她哥或者其他人,都是不假颜色的,今天怎么变了性子,竟然因为不想给刘建国难堪,而站在院子外先抽一会儿? 谢芷转念又想,难道沈淮今天是想摆低姿态,不想因为刘建国把气氛搞僵掉?不过,狗改不了吃屎,向来横行霸道惯了、不给别人余地的沈淮,今天摆低姿态,只怕是别有用意,是因为成怡今天在场,他要装君子,还是说他今天与叶选峰见面要谈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放低姿态? 谢芷看了沈淮两眼,也无意跟院子里的人说沈淮就在院子外听到刘建国的那几句话,与沈淮对望了有那么两三秒,就走向车子,将给谢棠的礼物拿出来。 沈淮看着谢芷弯腰从车里两只制作精良的人物模型,知道是送给谢棠的,待谢芷走过来,问道:“怎么谢棠还在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她一直都喜欢。”谢芷看了沈淮一眼,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沈淮当作没听见刘建国的话,前后岔开那么半分钟,刘建国也真就以为沈淮没听见,给宋鸿军说挂的脸色又缓了过来,换了一副嘻皮笑脸的面孔,问沈淮:“田书记找你过来,有什么最高指示要向我们传达吗?” 沈淮看了刘建国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田书记要离开淮海了,但心还念挂淮海今后的发展,刚好在前面跳口遇到,就找我谈了几句。” 沈淮看到就成怡、宋鸿军与叶选峰、谢成江、刘建国站在院子里说话,而他父亲跟谢海诚这时候大概是听到他过来,才从书房打开走出来。 谢海诚站在走廊里,问道:“田书记找你谈了什么?” 谢海诚倚老卖老,沈淮却无意将他跟田家庚的谈话内容说给他知道,敷衍道:“没有说什么,就随口聊了几句。” 沈淮半点消息都不肯漏,谢海诚也无计可施,他知道田家庚跟沈淮在路口遇上,不可能说是唠家常将沈淮喊过来单独谈话谈上半个小时。 田家庚要离开淮海了,但他作为省委书记在淮海省任职三年,无论是为了使他在淮海省推行的诸多政策能持续下去,还是说为新省委书记的到任做些铺垫工作,离开前找省内主要官员谈话,也是惯例。 即使是临时性的谈话,谢海诚也没想到沈淮会有资格跻身到田家庚的谈话对象里去——谢海诚看了妹夫宋炳生一眼,心想宋炳生大概都没有给田家庚找过去单独谈话吧? 不过,谢海诚更担心这会对叶选峰接下来跟沈淮的谈话,形成额外的压力。 第七百五十章 家宴(二) 谢棠还是不大习惯跟太多的人接触,吃饭之前跟谢芷躲在房间里说话,到吃饭时才下楼来跟大家打招呼,瓷白的脸蛋,给人近乎一种透明的感觉,跟着大家喝了一点红酒,脸上才略有些血色,吃过饭,就又拿着谢芷、成怡带给她的礼物,躲到楼上去了。 沈淮瞥了一眼楼梯拐角,看着格子长裙甩过,收回眼神,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烟,但看到谢棠她妈坐在对面眉头皱起来,大概是反感他在饭桌上抽烟,便将烟跟火机搁在桌上。 沈淮知道谢棠她妈对他是什么态度,故而见她对成怡爱理不理,也没有放心里去,能允许他们上门吃这顿饭,没有将他们轰出去,已经算客气了,不能有更多的苛求,而就宋鸿军一人在饭桌上两边搭话调节气氛,却是不能将餐厅里沉闷冷凝的客气打破。 谢芷倒是想上楼去陪谢棠说话,但更想知道沈淮要与叶选峰谈什么、怎么谈,便耐着性子坐在饭桌前不离开。 “成叔刚去冀省任职,沈淮你们就紧跟着跑过去凑热闹,冀省现在有什么热闹好凑啊,说来听听?”这次席间最坐不住不是宋鸿军,而是刘建国,沉闷的喝了一晚上酒,他忍不住先开口问沈淮此次去冀省的事情。 “就是陪成怡到冀省玩一趟再回来,有什么热闹好凑?”沈淮笑道。 “我不信,”刘建国摇头说道,“你跟成怡去冀省要是就只为了见家长,给人感觉好像就是成叔当上省长了,你才觉得有必要跟成怡结婚似的——我可不觉得你是这样的人,肯定有什么热闹,瞒着不让我们知道。咱们好歹也认识的好些年,你可不要再像上次梅钢借壳上市一样,再不仗义玩我们一趟。” 沈淮脸色微沉,见成怡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他与成怡的订婚,确是始于政治联姻的目的,即使现在也摆脱不了这样的色彩,但叫刘建国在饭桌上一再刺破,换谁脸色都不会好看。 谢芷在饭桌上,也暗中打量沈淮、成怡脸上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她也认定沈淮此次去冀省见成光,返回徐城就紧接着提与成怡的订婚事,一定是在成光那里获得更明确的支持,才迫不及待的约叶选峰见面,摊开底牌谈冀河港输煤码头的去留问题。 谢芷看了叶选峰一眼,见他脸色沉毅,似乎若有所思在想别的什么事情,而她爸脸上一直都是笑盈盈的没有多余的表情,想必在她过来之前,她爸已经跟叶选峰沟通过了,叶选峰的立场应该没有什么变化,而刘建国此时的主动挑衅,应该是消耗沈淮接下来要对他们施展的火力。 沈淮见刘建国脸有得意色,而叶选峰、谢海诚以及他父亲等人则没有什么表情,猜想他之前应该是有过商议。 很多事情、信息,彼此之间都是透明的,他让宋鸿军今晚拉叶选峰过来,主要就是谈冀河港输煤码头续建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能料到这事;看他们的反应,显然是把冀河港输煤码头的续建当成一块肥肉,打定主意不让梅钢这边接手。 细想这也不奇怪。 淮能集团现阶段要集中资金、资源,更专注的在沿淮海湾地区发展煤炭、电力、运输、港口等业务,对冀河港输煤码头的投资有些顾及不暇。 即使从现有的业务发展排序上,淮能集团的动力煤将来主要由集团下属的淮能煤业从淮西地区开采供给,冀河港输煤码头的建设对现阶段的淮能集团也不是必需。 不过,对纪成熙及纪家那边的催促,他们也需要有一个积极的交待。 冀河港虽然启动要慢一些,但未来的发展潜力不小,冀河港输煤码头改综合码头进行续建,是个香饽饽,特别是淮能集团前两年已经把最困难的一部分工作做掉,接下来就是投入后续资金续建就可以了。 叶选峰将这块香饽饽割给谢海诚他们,一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再个海丰集团资金不足,还可以籍此重新拉拢跟长青集团的关系。 而更重要的一点,他们还是要遏制住梅钢向冀省大规模发展的势头。 想也无需想,不要看宋鸿义今天没有什么说话,表现很乖,但沈淮能确定背后有他二伯的意志在内,说到底他们就是担心宋系内部的此消彼涨。 成怡他爸此时到冀省担任代省长,也正式列入中委的候选名单,要是接下来梅钢再以产业链延伸的方式,大举进军冀省,与成怡他爸携手共进,也确实会叫他二伯忌惮。 冀河港输煤码头的续建,纠缠了这么多的利害关系,沈淮也没有想过叶选峰他们会轻易放手。 当然了,沈淮此时手里最大的底牌,不是其他,而是纪成熙及背后纪家在这件事上对梅钢明确的支持态度。 诱逼燕钢新厂迁建南进的整个计划,对纪家的利益之大,对晋南线工程的促进、对清河市的发展推动力之大,远远超过冀河港输煤码头这个项目自身——唯有梅钢能配合纪家实施这个计划,纪家才会在这件事上坚定的支持梅钢。 不过沈淮无意将这张底牌翻给叶选峰他们看,更无意跟叶选峰透露这个计划背后的一点详情——要骗,自然也要把叶选峰他们都骗下水,才能彻底动摇燕钢、滦钢以及胡家的判断力。 看着刘建国脸上笃定的得意之色,沈淮嘴角钩笑一下,说道:“要说热闹,国内多的是热闹地方。比如说今天资华实业的涨停,我得到的明确消息就是胡家未来三五个月内,会组织多家央企参与资华实业的增发,以确保天益集团掌握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的开发主动权,你有胆子去凑这个热闹吗?” 见沈淮轻轻的将话题拨到资华实业今天的异常涨停上去,刘建国愣怔了一下。 刘建国近期大半都在徐城,但主要精力还是想着在证券市场上捞快钱,也与谢成江进一步合作,合资成立的证券投资公司,除了自己投入的家底以及关联企业委托的投资业务,他手里现在也掌握了近两亿的资金,整天就想着在股市里找食吃。 资华实业背后是天益集团、是胡林,刘建国是清楚的,资华实业今天的异样涨停,刘建国、谢成江自然也能闻到血腥味,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到现在还在打听消息,却没有想到沈淮会笃定的告诉他们这事。 刘建国迟疑的看了谢成江一眼;沈淮笑着问:“怎么,这会儿又不相信我了?”又笑道,“谢芷对东华的情况熟悉,应该是已经猜到这种可能了吧?” 谢芷不怀疑沈淮说的这种可能性,但沈淮这么明确的说这事,她不会觉得沈淮怀有什么好心,只说道:“应该是有这个可能吧人,但不确定,你从哪里得到确切消息的……” “鸿军今天急吼吼的从香港赶过来,就是为这事。消息到底是哪里传出来,这事你们问他。”沈淮说道。 “我也是在酒桌上听来的消息,开始没怎么当真,没想到资华实业今天真涨停了,”宋鸿军见沈淮将消息通过李谷透露给徐沛那边还不满足,这时候又诱刘建国他们下水,心里一笑,心想这事也好,让他们凑到一起去玩,省得在这边搞事,说道,“今天在背后配合拉抬股价的几家证券公司,也确切能证实这则消息不假。” 听宋鸿军这么说,刘建国就有迟疑了: 宋乔生、叶选峰等人,谋的是政治利益,谋的是大局利益,对他而言,捞快钱才是根——要是确定资华实业今天的涨停,是胡家在背后操纵,为了抬高股价搞增发,他们明天就参与进去、进行抢筹,最终从里面捞两三千万出来会很轻而易举。 两三千万对此时的刘建国,可不是一笔小钱,诱惑不可谓不大。 当然了,他也怀疑沈淮是挖坑给他们跳——不过他又想,要是不跳这个坑,资华实业接下来股价出现成倍的暴涨,岂不是又要给沈淮、宋鸿军嘲笑胆小? 成怡今天跟沈淮进门,不怎么说话,但也不忘观察众人,她之前跟刘建国、宋鸿义、谢成江他们接触不多,只有一些泛泛的印象,但现在看来,人跟人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 刘建国平时看着威风、风光,派头十足,却叫沈淮一句话搞得惊疑不定,也难怪有好些人瞧他不起,实在是肚子没有什么货,全靠家世撑着。 相比较之下,谢成江倒是沉稳,沉吟思虑,眼神也无闪烁。 谢成江不会认为沈淮会有什么好居心,但又不确定沈淮透露这则内幕消息,是不是单纯的就是希望他们转移资金去凑资华实业的“热闹”: 淮能集团目前要集中资金主要用于开发淮西煤炭资源,进一步完善从淮西到渚江下游的煤炭运输体系,推动火电厂建设,海丰集团尚无余力独立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的建设,还要拉长青集团入伙,要是现在抽资金去凑资华实业的热闹,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的续建这事,还要往后拖,而纪成熙及纪家催促得又急,相对而言,他们就要陷入被动。 谢成江猜不透,但也不会像刘建国那般,轻易就在沈淮面前露了怯,笑着说道:“看到资华实业异常涨停,我们也猜到有这个可能,不过天益集团在背后操纵这事,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第七百五十一章 家宴(三) 谢成江说不想凑资华实业的热闹,无谓是想以退为进,稳住刘建国刚才慌掉的阵脚,沈淮只是一笑,眼睛往他父亲、谢海诚、叶选峰他们脸上一扫,笑道: “我看你们想不凑这个热闹,怕也是不成。.胡林借着资华实业搞定向增发融资,表面上要在东华启动新津港建设,但背后则意味着金石融信的大举北进。胡家再强势,估计也不会跑到渤海湾,跑到镇海或者跑到江宁去争什么利益,但你们不会觉得金石融信北进,只会涉足港口投资吧?” 谢成江知道沈淮这是有意去变化话题的节奏,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只是沈淮的这番话,他却无法反驳;便是坐了半天没怎么吭声的叶选峰这时候也微微动容。 沈淮话里的意思很明确: 胡林借资华实业搞定向增发融资,启动新津港建设、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只是第一步,貌似是在陈宝齐与郭成泽在东华的角力以及更上层徐沛与赵秋华在淮海省的角力中助阵,实际背后隐隐显现出胡家更根本的政治及经济利益。 现阶段沿淮海湾区域真正能叫胡家觊觎的大蛋糕,不是别的,就是淮能集团此时主导的淮煤东出——沈淮最初提出淮煤东出概念时,就叫宋系绝大多数人砰然心动,无非就是这个概念背后凝聚太多的政治、经济利益叫人心馋。 谢海诚看着沈淮的脸,沈淮话是这么说,但这话里面藏着多少虚张声势的唬人成分,抑或所谓资华实业要搞定向增发这样的内幕消息,压根就是他编造出来的谎言,也未必没有可能。 虽然沈淮与宋鸿军消息灵通,但谢海诚心想天益集团及胡林那边,应该没可能轻易就让真正的消息源今天就泄漏出来;他们今天也在关注此事,就完全没有听到一点确切的消息。 沈淮惯用诈计,这次也极可能是他用诈,一方面是诓刘建国他们心动,将有限的资金调入股市,一方面营造胡家及金石融信大举北进的氛围,给他们施加额外的外部压力,最终的目的无非就是诓骗这边放弃冀河港输煤码头,好让梅钢顺利接手。 想到这里,谢海诚看沈淮的眼神就警惕了三分,敲着桌子边角笑道:“谁都一口吃不成大胖子。金石融信虽然是国内直接在香港注册成立的六大央企之一,但这些年来主要都集中在香港及珠江口广深地区发展外贸、金融证券业务为主,到九零年后才涉及港口、能源、航运、钢铁冶金等实业投资,发展也谈不上多迅速。不提以融信银行、融信证券为主的金融证券业务,金石融信在其他实业方面的投资规模,都未必能及得上梅钢。我想啊,胡家即使有心想挟金石融信大举北上,想要形成什么威胁,也非一曰之寒啊……” “怎么,我话说到这份上,你们还是以为我在诓你们?”沈淮笑着,将牌摊开来问。 沈淮问得这么直白,谢海诚老脸反而不好摆: 要是直说他们怀疑沈淮的居心,万一以后事情证实沈淮的猜测,这浑球绝对不会放过上门打脸的机会。 要是说相信沈淮的判断,接下来的话题还得继续在他挖的坑里绕。 “你的判断也是有道理,”谢海诚说道,“但有些事没必要现在就去过多的艹心,工作最好还是按照步骤去做。我们不能听风就是雨,自己乱了自己的阵脚。” “你们的阵脚是什么?”沈淮追问道,见叶选峰挪了挪身子,似有厌烦的意思,又补充问了一句,“我是问淮能集团的阵脚……” 叶选峰打心底不喜欢沈淮的咄咄逼人,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打眼盯着沈淮的脸看了有那么两三秒钟,才慢腾腾的说道: “集中资源,发展沿淮海湾区域的火电、煤炭、港口、运输业务,推动淮煤东出的计划实施,是宋总及部委为集团发展决定下来的发展战略,这也是集团的阵脚;所以将冀河港输煤码头等一些不重要、重叠、分散资源的项目砍掉,也是集团的阵脚;海丰与长青是集团多年来的合作伙伴,有机会加强彼此间的合作,合理调整三方面的业务,进行资源整合,彼此促进发展,也是集团的阵脚;即使金石融信有北进淮海湾的意图,在根子上,我们发展好我们自己的,提高自己的竞争力,即使国企之间也可以展开竞争,这也是集团的阵脚——我这么说,是不是还算明确?” 叶选峰一连说了四个排比句,回答沈淮的阵脚之问,气势也端是十足,也没有说有半点掩饰的意思,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沈淮的不满。 饭桌上的火药味陡然就浓烈起来,宋炳生也脸色阴沉,盯着沈淮的脸看,说道:“淮能怎么发展,业务怎么调整,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说;指手划脚就没有必要。” 谢芷听到姑夫这么说,也有些意外:叶选峰只恨不能消除沈淮及小姑在淮能的影响力,针芒相对的说几句重话,倒能理解,但姑夫实在没有必要再接一句这么重的话。 难怪说,姑夫希望将沈淮气得负气而走? 谢芷转头看沈淮,见他抿起嘴不说话,心里有着莫名的滋味:她知道沈淮刚才说的话,是对的,大家的目光也确实应该放得更长远一些。 如果宋系还是一个没有密不可分的整体,那就应该照沈淮的建议去,然而这已经是不可能了:鸿奇他爸明显已经是对成文光及沈淮有岂惮之心了,而且谢家的利益、叶选峰、刘建国等人的利益,似乎也都走到梅钢的对立面,破镜怎么可能重圆? 谢芷心想沈淮给这么训斥,她理应幸灾乐祸的,细想想却满不是滋味,也只是坐在一旁不吭声。 宋鸿义今天也没有这么说话,与刘建国但听到叶选峰跟四叔教训沈淮的话,心里直觉解恨,眼睛就直往沈淮脸上的溜,想看他的难堪,心里也巴不得他气得摔了凳子走掉。 成怡在桌下,伸手去抓沈淮的手。 她只知道沈淮与他父亲父子不和,但也没有想到会对立到这种程度,没想到沈淮跟叶选峰、跟谢海诚他们有利益冲突时,他父亲会如此坚定的站在另一边。 退一万步说,淮能集团能有今天的发展,沈淮与他小姑宋文慧注入心血最多,功劳也最大,包括淮煤东出的概念,也是沈淮最先提出并实施的,叶选峰他们只是摘桃子的,沈淮现在就淮能集团未来的发展多说两句话,谁也不应该往他头上扣“指手划脚”这顶帽子——这话偏偏就是从他父亲宋炳生的嘴里说出来,成怡也觉得甚是意外,也难怪乎沈淮这些年从来都不登这个家门。 成怡不好说什么,但就担心沈淮心里不好受。 沈淮将成怡柔嫩的小手反握在手心,眼睛凌厉的看向神色各异的诸人,说道:“我今天话是有些多,叶总的阵脚四论,也叫我眼界大开。谢总在饭前不是问田书记找我谈了什么话吗?这本来是不该这么早就让你们知道的事情,但我想着我们应该是一家人,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指手划脚,我也是不能看着你们往坑里跳……” 沈淮的话已经不掩饰彼此间的生分,谢海诚只当他气糊涂了,但听沈淮说有些事是他有资格知道而他们没资格知道,心头也是恼怒,心想这小赤佬还真是狂妄,眼睛瞅着他,看他怎么往下说。 “……田书记很明确的告诉我,王源总理明年主持国务院工作之后,国企改制就会进入最高氵朝,”沈淮不急不躁的继续说道,“到时候,电力部等部委撤并是一方面,各部委下属企业剥离出来,与此时的中央直属企业一起,由类似国资工委或管理局或委会员姓质的机构接手,进行重组整并的工作,也会很快得到推动。而且,最终整并保留下来的大型及特大型央企数量不会超过一百家。整个剥离整并的工作,甚至军委下属的企业也不会例外。我不知道淮能集团在最迟可能会拖到明年下半年之前,能不能在这一百家里夺得一席之地,也不知道,叶总听到这消息之后,还能不能接着守住自己的阵脚!当然,这话就在这边说说,离桌我是不认的……” 说到这里,沈淮也不管叶选峰他的脸色崩坏,看了看手表,说道:“晚上时间也不早了,成怡明早还要上班,我就陪她先离开了,”跟谢棠她妈打招呼道,“今天真是让谢姨麻烦招待了,我们吃饭拍拍屁股就走……” 谢佳惠不怎么管政经上的事情,但看她哥以及炳生脸色崩坏的样子,也知道沈淮给激怒后说的这番话,透露的这则消息,是个深水炸弹,炸得一桌人都措手不及。 谢芷也难掩震惊,要是说最迟到明年下半年,所有的部委企业都剥离出来进行重组整并,最终只保留一百家大型及特大型央企,淮能集团要是夺不得一席之地,岂不是就要给其他的央企拆分掉? 现在国内中央直属企业就有七八十家,而军委及各部委所属的国资企业,即使在经过多年改制整并之后,也有上千家之多。 在这上千家大中型部委国企里,淮能集团排名并不十分靠前,谢芷实难想象在明年下半年之前,淮能集团怎么在那么数量有限的直属央企名额里争得一席之地? 为了弥补对成文光出任冀省的政治资源支持,他们好不容易将淮能集团完全掌握在手里,还没有来得及欢欣鼓舞,谁曾会想到,明年这一切将是一滩他们怎么都握不住的水! 谢芷见他爸、姑夫以及叶选峰脸色皆变,她哥、刘建国以及宋鸿义也应该都知道这则消息背后的潜台词有多惊人,她就不知道鸿奇他爸听到这消息,会是怎样的震惊! 大家也是完全顾不上沈淮与成怡这时候起身离开,宋鸿军对这消息也深感意外,拿起风衣及包追了出来,耐不住姓子,坐上车就迫不及待的问:“这消息是真是假,你不要随便丢炸弹吓唬人啊?” “假的,”沈淮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前面掏心窝子的跟他们说实话,他们当我在诓他们,左一个阵脚、右一个阵脚的呵斥我,叫我不要指手划脚。我就说说假话,看他们还怎么守自己的阵脚!” “靠,”宋鸿军忍不住骂了一句,拍着沈淮的肩膀说道,“你小子真狠,这种谎都敢撒,我都给你吓到了;你就不怕给拆穿啊?” “他们怎么拆穿我,找王源总理来对质,还是找田书记来对质?”沈淮问道。 “这倒也是。”宋鸿军摇头而笑,“王源总理还没有正式主持国务院工作,最终的改制方案,只要王源总理以及田家庚这样的计经系干将知道,二叔估计也会给你吓不轻。” 第七百五十二章 真假消息(一) 成怡出身这样的家庭,也算是看尽浮华,聪明、好学、有悟性,加上留学经历,也叫她的视野远超常人,但她的生活跟交际圈又相对单纯。 家世摆在那里,叫她身边聚集的一些人虽然别有用心,叫她警惕甚至厌烦,但毕竟还没有人会赤|裸裸的将勾心斗角的心思,暴露在她的面前。 即使她知道宋系内部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那么平静,也知道早年所产生的一些风波,但终究没有机会直面。 虽然沈淮几番话,打得一干自以为是的谢海诚、叶选峰等人阵脚大乱,叫人心里直感痛快,但成怡也能更加体会到沈淮所处位子的纠缠跟凶恶。 “这么大的事,他们总归会怀疑你在说谎的,”成怡又说道,“鸿奇他爸爸或许不能去找王源总理或田家庚去问什么,但要是直接打电话找你核实,或者让小姑出面问你,你还能接着骗下去?” 沈淮今天故意散布假消息,算是对他父亲、对叶选峰等人的严厉指责还以颜色,倘若宋乔生亲自打电话过来核实,沈淮还继续骗下去,就难免会有拆穿的那一天——要是因为沈淮的这则假消息导致宋系内部的部署节奏大乱,导致政治、经济利益大损,宋乔生以及贺、戴等人,就会将怨恨撒到沈淮的头上来,这个也不是沈淮此时所能承受的。 宋鸿军也意识到这点,转回头来看,有时候不能光顾痛快,而不计后果,即使此时骗得叶选峰他们放手冀河港输煤码头,但假消息总有给拆穿的一天。 散布假消息骗竞争对手,那就也罢了,宋系目前毕竟还是一个整体,即使将来避免不了要分裂,那也要尽可能将分裂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去。 沈淮双手交叉抱着后脑勺,舒坦的靠着车椅,说道:“这消息也不能说完全是假,中央从去年成立大型直属企业工委之后,改肯定还要进一步的改,王源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部委企业的剥离跟整并工作,不会拖下去——这个是明确的。田书记刚才找我变话,也说到这几点意思。不过,最终大型及特大型中央直属企业,是保留一百家,还是两百家,这个我想连王源总理自己都未必拿得准。部委及各家的反对声音太大,或者说整并工作难度太大,数量就会放宽一些,现在具体说这个尺度还嫌早——不过啊,如果明年改制初步保持两百家的样子,他们也不能说我说谎啊。” 宋鸿军哈哈一笑,世界上最难猜拆穿的谎言就是九真一假,特别是假的那部分也要说得含糊其辞,话有可圆的余地。 毕竟谁都没有办法直接去找王源总理或田家庚这样的计经系核心人物去对质,“一百家”可以说是王源总理对央企初步定下来的“改制目标”,而不是“改制决心”,但在具体实施之前,“目标”跟“决心”混着说,谁又真能分得清楚? 现在告诉叶选峰他们,“一百家”是王源总理的“改制决心”,要是鸿奇他爸直接打电话过来问,那就改说成初步确定的“改制目标”,不是没有放宽的余地,他们也不能说沈淮是在胡扯,总之先打乱他们的阵脚再说。 成怡忍不住伸手掐沈淮一下,说道:“你啊,蔫坏透了。” 如果说是明年开始整并部委企业,给大型及特大型央企留下两百家名额,淮能集团还是有机会能自成一系的,不用怎么担心会给其他央企拆分掉。 “说实话,他们不听;非要逼着我挖坑给他们跳,他们才觉得痛快——我其实也没辙!”沈淮摊手一笑,面对今天这样的场面,多少有些无奈。 成怡多少能感受到沈淮的无奈,沈淮前面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叶选峰他们却百般忌惮,还给他父亲直接扣一个“指手划脚”的帽子,想想也真叫人憋屈。 ********************** 沈淮、宋鸿军、成怡走了半晌,围着饭桌的一干人等,还没有从沈淮刚才抛出来的消息炸弹余波里恢复过来,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才好。 虽然杯中还有残酒,但谁也没有心思喝下去,留下一桌子的残羹冷炙给保姆收拾,宋炳生与谢海诚、叶选峰到书房说话。 保姆忙不过来,谢佳惠拿着茶杯跟水壶,推门进书房,这一会儿工夫,里面就乌烟瘴气,刺人眼睛——她是顶不喜欢别人在家里抽烟的,但这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宋鸿义主动将茶杯跟水壶接过去,她就退了出来,也没有听见里面人说些什么,没想到沈淮临走抛下的消息,会这么叫人震惊。 谢佳惠是不怎么关心政经的事情,故而理解不透沈淮抛出的消息惊人之处,谢芷这时候也没有心情上楼去陪谢棠,留在烟雾弥漫的书房里,看她爸、她姑夫跟叶海峰有没有什么对策可议。 当然,沈淮依旧有可能对他们说谎,但是他们怎么去核实? 要是沈淮透露的信息不假,那淮能集团将要面临的就是要给其他央企拆分、蚕食的残酷局面。 这个打击真的要来临的话,就太残酷了。 鸿奇他爸这些年,始终压着成文光一头,年中改支持成文光到冀省任职、入选中委,最核心的交换条件就是沈淮及小姑宋文慧将淮能集团的控制权彻底交出来。 改革开放最初十多年,整个国家跟民族未来的道路会怎么走,很多人都看不透,但到现在,很多方向性的东西越来越清晰,宋系内部也是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掌握淮能集团,在未来凝聚及组织政治、经济资源方面的巨大优势跟意义。 淮能集团虽然是宋系的地盘,产业发展及经营决策,宋系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但说到底淮能集团是国资企业,是国家的资产——要是国务院决心从国家层次对所有的部委企业进行整并,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将准能集团拆解掉,宋系尚没有能力站出来公开抵|制,而宋系在淮能集团之中集聚的影响力及控制力,自然也就随之瞬息瓦解。 宋系籍淮能集团、籍淮煤东出在淮海省形成的影响力,将会分崩离析,叶选峰、郑宜梧等一干宋系重点放到淮能集团培养的骨干,将来的仕途也将变得曲折,同时,刘建国的证券公司以及海丰集团等企业,近期聚集到徐城来,摩拳擦掌想围绕淮能集团大干一番、大赚一番的念头,也将彻底落到空处,前期的投入甚至都有可能血本无归。 所谓拉拢孙启义,拉拢长青集团,打击梅钢及沈淮气焰的念头,自然就更是笑话——而在宋系内部,鸿奇他爸将来还能剩下多少资本跟成文光竞争? “不可能这样的,沈淮他胆大妄为,什么谎话不敢说?”宋鸿义打心底就拒绝去面对这样的局面,看着书房里众人沉默,忍不住说道。 大家都看了鸿义一眼,大家也都知道,沈淮确有可能说谎,关键是怎么去核实? 谁都知道王源总理全面主持国务院工作之后,肯定会手腕更强硬的推动国企改制工作,但中央直属及部委企业怎么改,大家都在猜,最终的方案还藏在王源总理的脑子里。 眼下最多也就计经系的核心人物,比如田家庚,有可能知道王源总理心里真正的想法;而贺相怀这样的国务委员甚至几个副总理,现在都未必能知道最终的方案会是怎样。 田家庚会不会主动跟沈淮透露相关的信息? 国企改制是分层次的,央企要改,省市的国企也要改,最终大家都要跟着中央保持相同的节奏。 去年以来,李谷主持的淮能省属国企工委,就在淮煤集团、省国投集团等多家省属国企业务及结构调整中,跟梅钢展开合作,田家庚离开淮海后,要是希望他对淮海省经济结构调整及发展的政策能延续下去,以及希望淮海省属国企的改制能走在全国的前面,他在离任之前,与沈淮沟通相关的消息,是有可能的。 相比较而言,沈淮虽然才是一县之长,在这领域的话语权已经强过书房在座的一干人,这是众人不得不面对的难堪事实。 不能去找王源总理或田家庚去核实这个消息,而沈淮这浑蛋刚才在桌上也说了“离桌不认”的无赖话,丢给他们要处理的局面则更复杂、更棘手,总不能这时候再回过头找沈淮去确认这消息的真假吧? 就算这个消息是假的,沈淮既然敢对他们说,他们就算放下架子,再回头找沈淮核实,沈淮又岂会改口说实情? 谢海诚见大家闷在这边不说话,也不是办法,跟谢芷说道:“鸿奇应该回家了,要么你打电话给鸿奇说说……”他怕鸿义跟他爸汇报这事带有太强烈的情绪,导致燕京那边的误判,眼下的局面是他们这边搞砸不得。 谢海诚心里也明白,他们要想从沈淮嘴里进一步掏出实情,是不可能了,除非鸿奇他爸亲自打电话,或者直接问宋文慧,或者直接将事情捅到老爷子那边去……即使丢脸,现在也管不上太多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 真假消息(二) 半路下起急雨,噼里啪啦的打在车窗上,宋鸿奇将车停在巷道里,打伞下车,敲开院门,见是父亲的秘书,问道:“我爸他人呢?” “在书房呢。” 这时一阵急风刮过,刮得院子里的银杏树呼呼而响。 庭院灯光青濛,高过屋顶一截的树梢,浅淡的呈现在夜空之上,宋鸿奇抬头看了一眼,心想这一夜风雨过来,院子里的这颗银杏树的叶子就将落網小说章节 。荒甑亩揪徒戳佟?br /> 宋鸿奇走到屋檐下,合拢伞交给保姆,推开书房的门,见里间烟雾缭绕,平时甚少抽烟的父亲,此时右手夹烟,面窗而立。 “爸……”宋鸿奇煞是惊讶,父亲抽屉里常备的是招待用烟,偶尔会陪同客人抽烟,他也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看到父亲独自在书房抽烟了。 宋乔生转回身来,见鸿奇推门进来,将烟灰弹落到桌角的烟灰缸里,问道:“跟机关同事吃过饭了?” 宋鸿奇点点头,说道:“吃过了。” “这两年燕京不会太平,彼此都睁大眼睛盯着,都恨不得揪住对方的把柄,好一棍子打死,你确实也应该下去避开这些风波,甚至都有些晚了,” 宋乔生对眼前这个儿子还是寄以厚望的,谈话也是苦口婆心,说道, “你们这样的年轻干部,在部委有着比地方更好的视野,但阅历简单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对国内的历史及现状了解得不够深入和广泛,所受的锻炼不够全面和严格,对地方工作尤其是基层领导工作缺乏经验,这也是限制你们进一步发展的瓶颈。你到地方上,自己在心理上还是要尽可能争取能全面主持区县工作,未来十年二十年,县域经济建设依旧会是国内最能接触、认识、分析和解决矛盾的地方,只要在这些地方摸爬滚打过,才会真正的去磨练执政及驾驭全局的能力……” 宋鸿奇即使知道父亲这样的安排,对他以后的仕途发展是最为有利的,但多少有些不甘心。 年中时老爷子亲自开口要赶他下地方,宋鸿奇到九月中旬时,名字就正式列入与江东省委组织的青年干部交流名单里。 到江东省的职务安排,近日也最终确定下来,宋鸿奇与机关同事喝过饯行酒,明天就会直接赶往江东省委组织部报道。 虽说宋系在淮海省的势力最强,但宋鸿奇无意过去扎堆,一是惹人闲话,二来到淮海省不会有他合适的位子,还会时时处处拿来跟沈淮比较,叫他初期到地方任职就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江东与淮海咫尺相邻,他到江东任职,与谢芷相聚更方便,同时江东各方面的基础好,地方上的矛盾没有发展滞后地方那么尖锐,相对容易完成从部委到地方的过渡。 宋鸿奇在部委提拔上正处级岗位已经满两年,倘若他不占地方领导班子职数,只是到地方锻炼,挂个副市长过两三年再回部委担任副司,倒是当下较常见的升迁方式,然后再正式到地方发展,仕途应该会更顺畅一些。 不过,接下来五到十年间,他父亲要向政治局委员甚至更高的位子冲刺,那他再走这样的捷径留在部委快速发展,会惹来极大的非议,成为竞争对手攻诘他父亲的把柄。 要避开未来这段时间里燕京城里的是是非非跟仕途险恶,宋鸿奇也需要离开燕京,到地方上发展。 宋鸿奇想要以干部交流的方式,直接扎根到地方,情况就又有不同了。 说到底就是宋鸿奇执政以及驾驭全局的能力,现在还没有办法得到江东省委的认可,不要说直接跻身副地市级的领导岗位了,就是正县级领导岗位,江东省委也无意直接让一个出来。 江东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薛曾与平江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沙正英,都是当年广南纵队出身的将领的后代,算是宋系的一分子。几番交流后,他们也仅是建议宋鸿奇先到平江市下面的一个县,担任县委副书记过渡一年半载,在熟悉地方情况之后,才正式调任正区县级领导岗位,全面主持一地工作。 这个建议倒还正常,近年来从部委交流下地方的青年官员里,除了纪成熙直接到冀河担任县委书记,其他罕有直接到地方担任一二把手的,花一年半载熟悉情况都要算是时间少的。 只是想到自己都三十二了,到地方还要先低挂县委副书记一职,而小自己四年的沈淮明年就有可能担任县委书记,这样的局面多少叫长期以来一直以宋系小辈领导人物的宋鸿奇感到难堪。 再难堪也没有办法,江东省委组织部不同意他直接担任区县一把手,而他到地方直接担任副市长什么的,太过扎眼,同样会叫他父亲处于不利、叫人攻诘的位置上。 他应该要忍住一年半载的难堪,争取在地方上从副书记直接升上书记。 这时候窗外风雨渐微,有汽车在院子外停下来的声音,叩门声响。 宋鸿奇看到他父亲的秘书又直接跑到雨中去开门,才意识到父亲是在等什么人夜里过来。 院门吱哑而响,宋鸿奇见是归京到电力部直属电力科学研究院任党组书记的小姑宋文慧撑伞走进院子里,煞是奇怪,问他父亲:“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你没有接到谢芷的电话,”宋乔生平静的说道,“王源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后,很可能会立即推动中央直接及部委企业的改制工作;又据沈淮所说,王源总理最终只会保留一百家左右的大型及特大型央企。这个消息将直接影响到淮能集团的去留……” 乍听这个消息,宋鸿奇也是吓一大跳,直觉不可信,说道:“怎么可能,不是之前推测王源总理会先推动部委简并工作,之后才会逐步启动央企及部委企业改制工作吗?” “要不是王源是几个老头子认定的人选,他今年就应该退下去才是;就算不退,也只能再干一届,留给他的时间有限得很,他确实很有可能不按部就班的走。”宋乔生说道。 “这事除了是沈淮说的,还有谁传消息出来?”宋鸿奇问道。 宋鸿奇怎么也不甘心淮能集团就这样给拆分掉。 要是一切都能按部就班的来,在国务院先裁撤电力部,组建多家电网、发电及能源公司之时,淮能集团可以整并一部分电力部下属的发电及能源资产,推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建设,最终赶在央企全面启动改制工作之前,发展成有三到四百亿资产的特大型集团,就能够自成一系,长久的能受宋系影响跟控制。 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计划跟期待的;他们预期将会有三到四年的缓冲时间,虽然有些紧,但还够用的。 但是,倘若明年电力部裁撤与央企改制同时启动,而且最终的大特型央企只保持一百家,此时资产规模尚不足八十亿的淮能集团,在明年年底之前,显然是很难有希望去争什么一席之地的。 宋鸿奇直觉就是不相信这样的消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重大的消息,他们这边一点风场都没有,沈淮在淮海反而能听到风声。 他没有接到谢芷的电话,也不清楚谢芷是怎么从沈淮嘴里听到这事的,故而也没有直接说怀疑沈淮在扯谎的话事情也很清楚,父亲在接到徐城那边的电话之后,显然也是怀疑沈淮有可能在说谎,就直接给小姑打了电话核实这事,不然小姑在这样的雨夜,不会无缘无故的登门来。 宋鸿奇这才知道为何父亲在戒了多年的烟,今天又独立在书房里抽起烟来。 宋文慧敲门进来,见鸿奇也在,说道:“鸿奇也在啊,到江东省后的位子定下来没有?” “去沙港,担任副书记,听说小姑以前也在沙港工作过一段时间。” 宋文慧微微一怔,平江市沙港县,跟霞浦、梅溪隔渚江而望,宋鸿奇不去淮海,到江东却偏偏到沙港县任职,这样的结果这时候又有些叫她没办法惊讶。 “我在沙港的工作时间很短,”宋文慧说道,又直接将话题转到正题上,跟二哥宋乔生说道,“我刚跟沈淮通过电话,这些话确实是田家庚所说,不过最终是保留一百家特大型央企还是多少,沈淮觉得这更可能是王源总理当下的一个目标,田书记或许想给我们更多的激励,跟他谈的语气稍稍有些沉重,倒未必就是决心……” “啊!”宋鸿奇气得想拿起桌上的杯子砸,沈淮这他妈传过来的算什么话: 王源是性格强势、铁腕式的政治人物,而党内又有好几个老人将国内经济、社会成功改革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王源的决心”,跟“王源的目标”,这两个词背后传递的完全是不同的概念跟意义,沈淮故意模糊两者的界线,明明是想拿他们当猴子耍。 宋鸿奇看到他爸脸色也阴晴不定,心想他心头也是起恼,然而明知道沈淮在这上面是玩了手段,他们却是无计可施。 他们要是说沈淮“恶意恐吓”、破坏团结,沈淮会无辜的狡辩说他只是好意提醒他们要是不理会沈淮的“好意提醒”,将来要发生严重的后果,他们要承担的后果就是戴成国的影响力及威信会被严重削弱,而他父亲也会进一步失去跟成文光竞争宋系内部政治资源的优势。 第七百五十四章 真假消息(三) 风吹北窗,振得窗叶哗哗作响,与谢棠坐在地板上聊天的谢芷听着这风声,暗感明晨气温又冷许多了,他爸、他哥、鸿义以及叶选峰等人,都还在楼下,没有离开,都在不确定的等着,或者说巴望着能有什么消息从燕京传来。 谢芷看着玻璃窗外黑色的天幕,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确定的消息从燕京传过来。 随手搁床角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见是鸿奇的电话,谢芷接通说道:“夜里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有接。” “给机关里的人拉出去喝饯行酒,手机落车上了,喝得醉晕晕的都没顾得上看,我才到我爸这边。”宋鸿奇在电话那头说道。 “你以后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谢芷提醒道,“还有,就是尽量少喝酒。” “我知道了,今天也是实在推辞不过,才喝了些酒,”宋鸿奇在电话里说道,“沈淮夜里还没有离开徐城吧?” “我也不清楚:鸿军今天刚到徐城来,他应该陪鸿军,但也说不定两个人一起回东华了。”谢芷也不知道鸿奇在他爸那边打听到什么消息,或者商量出什么结论,但听他问沈淮还在不在徐城,心里就有些奇怪:难道说,还要这边再跟沈淮去接触? “小姑刚刚跟沈淮通过电话了,说到央企改制,保留一百家左右的特大型央企,很可能只是王源总理初步定下来的一个目标,倒不是最终真的只保留一百家……” “啊!”听鸿奇在电话里这么说,谢芷也是一愣,说道,“沈淮刚才在四叔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芷跟宋鸿奇喊谢棠她爸喊“四叔”,要是跟她谢家的亲缘关系,谢棠他爸算是她的姑夫,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淮的说辞在短短一个小时里的变化,这叫她心头也陡然感到气愤。 想到沈淮在饭桌上那一番话明明白白是有意欺诈恐吓他们,换了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谢芷也不知道鸿奇现在跟谁在一起,但从电话里听他应该不是一个人,不然他的情绪不会这么淡然,又问道:“确定是这样吗?” “也不是很确定,沈淮在电话里说,田家庚今天找他谈也很含糊其辞,他也不能准确的抓住田家庚话里的意思,只是将听到的消息提醒这边知道……” 听鸿奇这么说,谢芷猜测小姑宋慧应该就在旁边,不知道鸿奇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在跟她的电话也不无放泄一下,她纠结的拿手机敲额头,一时间也觉得束手无策。 “怎么,什么事情会让你这么痛苦吗?”谢棠赤足抵着墙壁,见谢芷愁眉苦脸的样子,疑惑的问道,在她看来,谢芷是那么的坚强跟聪明,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谢芷有愁眉苦脸的时候。 “都是沈淮那浑蛋害的!”谢芷朝谢棠吐吐舌头,小声告诉她。 “……”谢棠表示不解,她不习惯跟太多的人接触,匆匆吃过晚饭就躲上楼来,不知道他们在楼下接着又谈了些什么,她知道因为她的事情,谢芷对沈淮一直都很不客气,有对沈淮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时候,但没见她对沈淮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好奇的问道,“我哥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芷定睛看了谢棠好几秒钟,她不明白,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谢棠对那个浑蛋,除了躲得远远的,似乎就没有什么恨意,竟然还喊他“哥”。 给谢芷看了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问道:“难道我应该也跟你一样,喊我哥浑蛋?”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谢棠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问:“谁呀?”打开门见是表哥谢成江,奇怪的问道,“成江哥怎么还在我家?” 谢棠刚才都没有在意楼下还有没有人,还单纯的以为谢芷今天要留下来陪她说话,没想到大家都还没有离开。 谢成江笑着说道:“这么想赶我们走啊?”探头跟谢芷说道,“你下来一下。” 谢芷爬起身来,跟着她哥下楼,再到乌烟瘴气的书房里,看着一屋子人坐着抽烟的样子,也知道在鸿奇给她打电话的同时,鸿奇他爸应该跟姑夫也有通电话,她问道:“现在怎么办?” 沈淮挖的是一个叫他们进退两难的陷阱,沈淮的话预告他们将要面临的最大危机,无法找人核实,也无法拖延着置之不理。 他们要是不理会沈淮的“好意提醒”,但万一叫沈淮一语成谶,惹别人耻笑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们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损失,但他们要重视沈淮的话,怎么重视是最大的问题。 “沈淮应该还在徐城……”谢海诚坐在书房的角落里,抬头说道。 谢芷这时候才陡然想起来,鸿奇刚才在电话为什么要提及沈淮,当下就说道:“我不去见那混蛋!” “我跟成江过去,”叶选峰说道,“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在想着看我们的热闹,我们实在没有必要搞什么内耗,有什么事情,大家能坐下来摊开来说,比什么都要好……” 叶选峰的话叫谢芷颇为意外,但想想叶选峰似乎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一旦淮能集团被拆分,对叶选峰他个人仕途而言,绝对是一次严重的打击;而且眼下是淮能集团遭遇最直接的危机,叶选峰作为淮能集团的负责人,他不出面了解情况,他不出面跟沈淮妥协,一味想要保全自己的颜面,他怎么可能得到信任? 不过,谢芷心里也想明白,叶选峰以及她爸、她姑夫,是希望她跟着一起去的:叶选峰跟沈淮接触极少,她哥跟沈淮接触也不多,根就猜不透那浑球心里在想什么,他们来就处于势力,要是让叶选峰跟她哥这时候跑上门,有可能受羞辱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很难有机会扳回主动。 她要是想不过去,那就要她爸出面了。 想到这里,谢芷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也过去走一趟吧。” 车子绕过东华大酒店的主楼,驶入后面的园子——谢芷此前来过这里一趟,对外营业的主楼看着很不起眼,但园子里给东华下属区县用作驻徐办事处的几栋附楼古朴雅致,街灯给树梢遮得幽暗,小楼东墙的爬山虎也是一片黑黢黢的影子。 猜不透沈淮会以怎样的姿态来对待她们,待司机停下车子,谢芷心里不踏实的回头看了她哥跟叶选峰一眼;两人皆眉头微蹙,似乎都知道此行不善,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这一趟。 谢芷跟叶选峰接触的次数也不多,对他知之有限,只晓得今年才四十岁刚出头的他在电力部有“小部长”之称,甚至比普通司局长还要强势,但作为戴成国的秘书,他的权力更多是来自戴成国的信任。 电力部裁撤以及央企改制在即,戴成国去留难定,叶选峰即使再强势,对未来仕途的发展,必然也会些担忧。 这大概就是他今天对沈淮前踞后恭的根原因吧? 谢芷推开车门,看到小楼前有两名工作人员在等着他们过来——她也不认识霞浦驻徐办的工作人员,他们倒是认识她,招呼他们进去:“叶总、两位谢总过来,沈县长跟宋总在楼上等着你们呢……” 谢芷压根就不指望沈淮会下楼来迎接她们,就巴望着沈淮这浑球等会儿能有些涵养,不出口羞辱她们就可以了。 二楼转楼梯左拐第一间是个小会议室,谢芷站在她哥的后面,从她哥肩膀上方看过来,除了沈淮、宋鸿军外,杨海鹏以及沈淮的秘书王卫成也都在屋里。 谢芷认得杨海鹏跟王卫成,但不知道他们也在徐城,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沈淮随时都可以喊杨海鹏、王卫成到徐城来,但见他们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她只是眉头微蹙,知道沈淮还是要谈冀河港输煤码头的事情。 谢芷心里就是奇怪,冀河港输煤码头到底是有什么好让这浑球图谋的,竟叫他不惜如此的不择手段? 沈淮站起来,请叶选峰、谢成江、谢芷坐下谈事情,平静的看了叶选峰一眼,说道:“我来都打算回东华了,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对你们产生这么大的惊忧——田家庚书记找我谈话,有什么地方是你们想知道的,你们可以问我。” 谢芷气得要拿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热茶泼这浑球一脸,明明是他故意丢了一枚深水炸弹就走,这会儿竟然轻描淡写的说他们小题大做。 “央企改制以及更深层次的经济改革工作也是势在必行,在大的环境之下,作为部委企业的淮能集团,要怎么发展才契合中央的部署,要怎么发展才更符合国家及地方的利益,是我们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 叶选峰也完全当今晚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开口就几顶高帽子抛出来,沈淮爱戴不戴,他不会把自己的主动权完全交出去,也无意惊慌失措叫人看扁了,说道, “田家庚书记他要离开淮海到新的岗位上去,不过我相信田家庚书记对淮海省的发展会持续关注下去,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实,要不要找田家庚书记当面汇报淮能集团与淮煤东出计划实施的情况。我不是很确实,所以说先过来找你问一问,你觉得我不是要找田家庚书记当面汇报一下?” 叶选峰此时还妄想扳回主动权,沈淮只是一笑,说道:“田书记确实对淮煤东出的计划实施很关心,今天就这方面问了我很多问题,你要是再找田书记当面汇报这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芷坐在一旁微抿着嘴唇,不多说话,只是默默观察沈淮与叶选峰较量的过程。 她知道叶选峰想扳回主动,想以直接找田家庚汇报工作为由相威胁,希望沈淮不要再模凌两可叫他们猜测不透——她心想叶选峰的话也不是没有威慑力,淮能集团虽然作为部委企业,隶属于电力部,但扎根地方,开发地方煤炭资料,占据地方能源市场,又与淮海省属国企围绕徐东铁路复线工程等淮煤东出计划密切合作,叶选峰找田家庚汇报工作,在汇报工作过程中打探央企改制的消息,不失为一条道路。 谢芷心想叶选峰的话应该对沈淮有所震慑,但未料沈淮压根不把叶选峰的话当回事,点明在淮煤东出的这个问题上,田家庚更看重他沈淮,而非叶选峰,叶选峰一定要自寻其辱,他也不拦着。 听沈淮这么说,叶选峰脸色沉毅,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气愤。 他过来都做受轻辱的心理准备,为此想争回些主动权,又哪里会执念于一时言语上的得失? “你跟田书记就淮煤东出的问题交谈过,那是再好不过。你觉得,我找田书记汇报工作时,应该要注意哪些方面?”叶选峰看似不惜降低身份请教沈淮,说到底还是不放弃反击的主动权。 沈淮瞥眼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不晚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精于勾心斗角的叶选峰在这里绕圈子,说道: “淮煤东出对淮海省的发展,对华东地区的能源供应,对国内能源产业发展及结构调整都意义重大,淮能集团若是能对淮煤东出的工作做出卓越贡献跟推动,我想中央不可能看不到淮能集团存在的意义跟作用——田书记虽然原话没有说得更明白,但我想就是这个意思。其实这也跟淮能集团当前的发展战略,跟叶总你所说淮能集团的四个阵脚紧密切合——我原以为叶总已经把这些看得很清楚,刚才在饭桌上就没有把这些话说透,是想彼此间留有想象的余味,倒没有会让你们产生这样的惊忧,真是很过意不去啊。” 谢芷看了看叶选峰,见他脸色终是控制不住微微色变:沈淮也已经把一些意思说得很透彻,说到底是他们自己蒙了心,叫沈淮随口一句话搞得阵脚大乱,转了一圈回来,才发现照旧是给沈淮牵着鼻子在走。 想想也是,淮能集团能否在央企改制的大潮中独成一系,说到底是由其存在的意义跟作用决定。 如果说淮煤东出能上升到国家能源战略层面受到重视,淮能集团又能在淮煤东出的工作中始终处于主导地位,中央哪里有借口拆分淮能集团? 王源总理推动央企改制,说到底也是为了让资源配置分得更合理,更有效率,而不是他们所理解的一味的“拆小并大”。 沈淮当初提及淮煤东出这个概念时,就明确提炼出沿淮海湾地区及华东能源市场的发展战略核心,淮能集团这段时间以来这条路线来展开工作,但叶选峰口口声声不离集团发展战略,不离集团阵脚,但到底是更精于勾心斗角,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这一层意义——也可以说她们都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这一层意义——才会如此轻易的给沈淮一句模凌两可的话打得阵脚大乱。 见沈淮嘴角挂着的笑,似有鄙视,谢芷心里也是难得的在这浑蛋面前泛起一丝羞愧,避开他看过来的眼神。 第七百五十五章 真假消息(四) 沈淮与叶选峰接触甚少,打量着脸色绷得略紧的叶选峰,见他阔脸长眉,眼睛不大,微微敛起就显得更小,但炯炯有神,即使在思虑其他事情时,眼睛里犹不失凌厉之色。. 沈淮知道这样的人物,通常意志坚定、警惕心高,不过,他也无意叫叶选峰难堪,或者说更无意进一步借机去羞辱叶选峰。 要不是宋系内部纠结错杂的矛盾,他也实在没有必要到处树敌,而他虚张声势、故布疑阵,用尽手段的目的,还是要保证达成既定的目标。 “无论是开发淮西的煤炭资源,还是在沿淮海湾区域发展能源产业,增加对华东地区的能源供给,还只是淮煤东出最直接的意义;而为了保证淮煤东出的概念能落到实处,各方积极推动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工程以及新浦港建设,对沿淮海湾区域经济建设的促进,以及这层促进沿中原铁路网往豫、陕等中原省市延伸的意义。这些不仅田书记,便是王源总理也有看到——这些都是田书记跟我说的原话,”沈淮双手搁在会议桌上,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想,只要淮能集团能自始至终的去推动淮煤东出方案落实建设,能自始至终的能起到积极领头的作用,一些不必要的惊忧,我看是不需要有。” 谢芷平静的听着沈淮说这些话,叶选峰眼神看过来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她过来不是陪着听沈淮教训的,她随同过来最主要的责任是帮叶选峰判断沈淮话里有几分真。 沈淮也注意到在谈话过程当中,叶选峰、谢成江两人的眼睛,都有意无意的去看谢芷,他也只是偶尔朝谢芷那张漂亮的脸上看一眼。 宋鸿军看了则是心里轻叹,也知道叶、谢二人不是什么纯粹所谓的“一年给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到底还是从头到底对沈淮这个人缺乏足够自信的判断力,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梅钢为什么能获得这样的成功,所以才会在这时候不断的去看谢芷有无暗示的信号。 叶选峰、谢成江对沈淮没有判断力,这时候更注重跟沈淮接触相对较多的谢芷的判断,宋鸿军则实在不指望这些年来跟沈淮关系一直都很拧、打心眼底排斥、烦恶沈淮的谢芷,还能有什么理姓的判断力。 想到这里,宋鸿军都禁不住想放弃,凑过头来,低声问沈淮:“今天是不是就这样?” 见宋鸿军对叶选峰、谢成江失去耐心,沈淮稍沉吟片刻,接着跟叶选峰说道:“我也不妨开门见山的跟你们谈,我是想将冀河港输煤码头与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整合成一个大项目在冀河推动。这涉及到梅钢下一步的发展,所以我会跟你们做争取工作。而对淮能集团来,这也是集中资源、进一步推动‘淮煤东出’往前发展的一个契机。只要淮能集团在淮煤东出整个方案里的地位跟作用,不被省国投及淮煤集团取代,我想淮能集团将来的地位是能够有保障的。如果你们到今天还在患得患失,还无谓的去消耗过多的资源以及宝贵的时间,那将来会是什么局面,就难说了……” 谢芷听得出沈淮话里带有威胁: 目前淮煤东出还是以淮能集团为主导推动,但省国投、省煤集团以及华东铁路局都有参与,不是意味着淮能集团能永远占据主体地位。 一旦淮能集团在淮煤东出方案实施过程中失去主导地位,被拆分的可能姓确实会大幅提高——而使淮能集团在淮煤东出计划里失去主导地位,并不是什么不可想象或者说多困难的事情。 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梅钢在多方面跟省国投、省属淮煤集团展开合作,而同时梅钢在新浦港建设里所占据的核心地位,以及对徐东铁路东延线路段的控制权,都有能力联合淮海国投、淮煤集团将淮煤东出方案实施的主导权抢夺过去。 沈淮的话当然难叫叶选峰高兴,但他见沈淮神色坚毅,此前搁在会议桌的双手,往后收抓住桌子,从姿态上说表示已无退让的可能,叶选峰就不得不去认真的去考虑沈淮这样的威胁到底有几分变成现实的可能。 “时间是不早了,我可能明天一早就要回霞浦去,没有时间留在徐城,”沈淮说道,“要是说,你们觉得大家还有彼此协调整合的可能,海鹏这几天会留在徐城,你们联系他。” 叶选峰没有说什么,谢芷看了杨海鹏一眼,她原以为沈淮即使没时间留在徐城,也应该由宋鸿军留下来协调,没想到宋鸿军也无意留在徐城。 难道说,沈淮已经开始失去耐心? ********************** 一晚上自然也谈不出什么结果,很多事情也不是叶选峰能决定,离开时大家的心情都谈不上愉快。 回到谢棠家,夜色已深,谢芷见鸿义、刘建国都没有离开,知道这事没有定论之前,谁都坐立难安。 叶选峰很有耐心的将交谈的细节,说给宋炳生、谢海诚知道。 “杨海鹏算他妈什么角色,沈淮他有半点尊重叶哥的意思?”听到沈淮竟然让名不见经传的杨海鹏代表梅钢跟这边谈判,刘建国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沈淮这趟去冀省,这个杨海鹏也有随行,”叶选峰这时候不会再纠结他有没有受到足够尊重的问题,不急不躁的说道,“沈淮很可能会把梅钢在冀省的一些事务、项目,交给这个叫杨海鹏的负责。当然了,这也可能是那边没有太多的耐心了。” 谢芷见众人眼睛都冲她看过来,就觉得身上压力倍增,有些话不好说。 要是叶选峰的判断没错,沈淮确实失去耐心,那他谈话间的威胁很可能就不再简单是威胁,很可能很快就会有所行动;而一旦叫梅钢决定与省国投、淮煤信联合争取实施淮煤东出各个环节建设的主动权,淮能集团将陷入彻底的被动。 谢芷想了想,说道:“田家庚书记今天找沈淮谈话,重点应该是淮煤东出跟新浦港建设。不过,你们觉不觉得,田家庚书记今天有没有可能也谈到梅钢跟省国投、淮煤集团进一步合作的事宜?田家庚是要离开淮海了,但李谷可能还要在淮海工作相当长的时间……” 谢芷此时倒认为田家庚有可能会主张李谷跟沈淮合作。 “怎么会,吴海峰、熊文斌调出东华,是田家庚做出的决定——沈淮又不是真傻。”刘建国说道,断然否定谢芷说的这种可能姓。 谢芷无意跟刘建国去争辩什么,看向她爸跟叶选峰,相信他们能更理智一些。 年中时田家庚一系列的动作,看着确实像是在打压梅钢,但时间过去几个月,梅钢在淮海省的地位是不是真正受至压制呢? 看上去,梅钢在东华市一层的权力架构里失去强势的话语权,吴海峰、熊文斌调离后的空缺,由徐沛的嫡系人马填,但在郭成泽、孟建声到东华后向陈宝齐、虞成震发起挑战,有没有从根本上影响或者说动摇梅钢在东华的根脚? “你是想说,沈淮从年中开始就有意在韬光养晦?”谢海诚不确定的问道。 有些事谢芷也是最近越琢磨越不对劲,她们此前对沈淮的判断都陷入思维的死角,没有想过姓格这么强势跟跋扈的沈淮也会有隐忍、有韬光养晦的可能,以致很多事情都看不透,思来想去都觉得有些逻辑有死结、讲不通,但要是退后一步去想,反而之前种种疑惑跟逻辑上的矛盾都能说得通。 谢芷刚要说些什么,宋炳生在一旁不屑的说道:“狗要是能改得了吃屎,他需要等到今天再韬光养晦?他今天这样子,恨不得爬到每个人头上拉屎撒屎,有半点韬光养晦的样子?” 谢芷闭嘴不说什么,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厌恶沈淮,但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她不会再对沈淮有丝毫的轻视之心,然而姑夫对沈淮那根深到骨髓的偏见,也非她当面说几句就能有什么时候转变的。 谢芷看了她哥一眼,见她哥对此似乎也颇不以为意,有些话就更堵在心里说不出口。 谢芷也觉得心头有些疲累,接下来要怎么办,是不是妥协,自有叶选峰、她爸以及她姑夫跟鸿奇他爸、跟戴成国商量去,她看了看手表,都凌晨两点了,说道:“我明天起早回东华,就先上楼睡觉了?” 谢芷上楼推开谢棠的房门,摸黑打开夜灯,见谢棠正趴在被子里支着下巴看过来,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我哥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害你们一直都愁眉苦脸的?”谢棠趴在被子下问道。 “嗬,我们给那浑蛋害得愁眉苦脸的,你还觉得好玩是不?”谢芷笑着过来掐谢棠的脸,不过见谢棠难得对外面的事情感兴趣,洗漱过再钻回被子,便将一些事情的缘由说给谢棠知道,“现在我们这边都不知道那浑球想干什么,又患得患失,是有些狼狈。” “哈哈,”谢棠趴在被窝里,笑道,“我哥整天被说是个废物,他看上去还是蛮厉害的嘛。不过啊,你们整天都担心我哥会说谎话,我说啊,我哥要是真聪明,他就索姓把实话说给你们听,帮你们指一条正确的路,这么反而更容易将你们诱上歧途……” 第七百五十六章 后腿 冀河港输煤码头及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整个项目的投资额度会控制八个亿左右,对此时的梅钢来说,也已经不能算是特大型项目了。 不过,这个项目,除了是要配合成怡她爸及纪成熙他们诱导燕钢将迁建新厂项目放到冀河外,对梅钢来说,也是北进华北市场的一个跳板,是对现代生产物流模式的一次尝试跟摸索,也是未来新浦港通过海上航运线路向外扩张的第一次尝试,也就容不得沈淮不重视小说章节 。 沈淮此时还没有特别多的精力放在外面,他要全面的主持霞浦政府工作,县里的事务繁忙,绝大多数时间都没有办法脱开身,故而他将冀河港输头及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包括梅钢跟冀省方面的联络,都交给杨海鹏负责,他与宋鸿军连夜返回霞浦。 “叶选峰、谢成江,对海鹏还有些不以为意啊?”坐到车里,宋鸿军不由的担心杨海鹏留下来,能不能压住场子。 虽然梅钢跟淮能集团有很多需要整并的地方,但就眼下,还是要先将冀河港输煤码头的续建尽快的确定下来,以保证成怡他爸跟纪成熙的计划能很快施展。,不管叶选峰、谢成江他们是不是很看不起杨海鹏,但杨海鹏目前是沈淮最属意留下来跟叶选峰他们交涉、谈判的人选。 见宋鸿军有稍许的担扰,沈淮笑道:“他们瞧得起谁过?” 听沈淮这么说,宋鸿军哈哈一笑: 杨海鹏的出身确实谈不上起眼,当年东华市钢厂的小科长,辞职下海搞建材批发,在追随沈淮之前,并没有什么可以拿起来夸耀的地方,但英雄多出草莽,抛开这些不必要、带有色眼镜的眼光,沈淮能用杨海鹏这些人,将梅钢系壮到今天的地步,每个人确实都有其过人之处。 只是沈淮他个人的光芒太强盛,以致叫其他人的光芒不显眼。 说到瞧不起人,宋鸿军心里想,大概还有很多的人,大概到今天还不愿意去正眼看待梅钢崛起的奇迹。 成怡打电话过来,沈淮接通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睡了,刚醒过来,想你可能在回东华的车上,给你打个电话,”成怡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刚睡醒的懒散,却不知道要怎么去说一些亲热的话,随口问道,“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她是因为第二天还要工作,吃过饭离开就直接回宿舍休息,没有随沈淮去东华大酒店,跟叶选峰、谢成江他们进行今天第二次的见面。 “有些事情也不是叶选峰所能决定的,”沈淮将谈话的内容大体跟成怡说了一遍,说道,“得让他们想个三五天吧?” “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成怡问道。 “应该没有吧。他们即使对我有很深的成见,但也不至于真迟钝到那种程度,”沈淮也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他们应该能看到,在这个国家,要是只有我们跟他们,那互相扯后腿,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然而,现实要远比这个残酷,除了在国内,我们有无数的竞争者之外,国门之外有着更多、更强大、张着血盆大口的竞争者,等着我们茫然而无知的踏出国门或者说失去警惕的打开国门。在这种情况,要是我们跟他们一味对扯后腿,搞内耗,只会让越来越多的竞争者从身边超越过去,也就注定将来大家都会死无全尸。我今晚对他们所说的话,不是什么威胁,也完全可以说是摊牌,如果他们不能将精力、资源真正集中到既定的发展战略上来,我现在就会推动梅钢,联合省国投、淮煤集团,将推动淮煤东出的主动权从他们手里拿过来。” “但愿他们能想明白,国内有些地方是太多内耗了,”成怡在电话里也微叹一声,又说道,“我还要继续再睡一觉,你到霞浦,差不多要天亮了吧,要注意休息。” 沈淮看着天际青濛濛的微光,已经快要天亮了。 与成怡通过电话,沈淮又跟宋鸿军说道:“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先找孙启义摊牌……” 宋鸿军点点头,说道:“最终的结果也许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让孙启义先选择立场,也免得他以后再摇摆不定。要是叶选峰那边这两天还不能有什么决定,我过两天就回香港去堵孙启义的家门。” ************************** 沈淮也不清楚谢海诚及二伯他们在幕后商议对策的细节,但也相信他们不会无视他所提醒的诸多危机,也没有拖上几天,就得到他们通过叶海峰给予的正式答复。 谢家的海丰集团最终选择撤出谈判,冀河港输煤码头在建工程由上市公司梅溪工业全资收购,然后再与鹏海贸易等企业,联合注资成立鹏海集团,负责输煤码头改综合码头续建及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的项目运作,总投资最终将追加到八个亿。 收购也没有说要梅钢掏什么真金白银,叶选峰最终还是以转手冀河港输煤码头为筹码,换得新浦航运集团在渚江内的煤炭船运业务及资产。 叶选峰接手后的淮能集团,主要是想围绕淮煤东出这个概念,打造一条由上游煤炭开采、铁路及渚江航道运输、下游火力发电的闭合产业链。 徐东铁路电气化及重载复线工程,非朝夕能成,淮能集团虽然在新浦航运集团持有股份,但叶选峰不是愿意受制于人的人。 特别是背后宋乔生、戴成国皆不愿意电厂所需煤炭在渚江内的运输业务,受到经常不照常理出牌的沈淮的控制,故而他们也支持叶选峰在淮能集团内部,独立于新浦航运之外,发展新的船务部门,专门负责从淮西地区到渚江中下游沿江、沿海火电厂之间的煤炭运输。 现在淮能集团想要其在淮煤东出的主导地位不被动摇,强化目前处于淮煤东出核心运输线路渚江航道上的地位十分的有必要。 淮煤东出接下来的重点工作,是推动渚江中游航道的疏浚,提高险滩众多的渚江中游航道的运载能力,差不多能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完成之前,就将淮煤东出的运载能力从当前每年不足一千万吨,提高到三四千万吨的水平,意义很大。 渚江中游航道主要位于徐城、淮西、铜山三地境内,沈淮暂时还没有什么能力或者说影响力,直接推动徐城、淮西、铜山三地的地方政府掏巨资出来去做短时间政府看不到直接收益的航道疏浚工作,这个恰恰又是淮能集团及叶选峰等人的优势。 同时,淮能集团也正式对新浦煤炭交易市场注资持股,加速煤炭交易市场自有煤炭中转码头、洗煤厂等项目的建设,进一步强化其在淮煤东出的主导地位。 谢海诚他们似乎也认识到力量分散的弊端,正式将在淮海的投资业务从海丰集团剥离出来,与刘建国的证券公司等多家企业合并,成立红鼎投资集团,谢成江担任法人代表及董事长,刘建国、谢芷、宋鸿义等一干人当任高层,这段时间也甚是风光。 谢成江与谢芷,也可以说是红色家族之后,兼之刘建国、宋鸿义以及后期给拉入伙、担任公司财务总临的薛小周、潘强,都出身特殊,跟宋系沾亲带故,故而真正知道红鼎投资背景的人,将他们除谢芷之外的五人称为“红鼎五公子”。 资华实业的股票在持续的疯涨,一直持续到全党大会在十一月中旬召开,资华实业的涨停板都没有打开过,股票涨了将近两倍,成为九七年底这波熊市唯数不多看上去颇有亮色的几支股票之一。 梅溪工业的股价表示也相当出色,除了置入上市公司名下的炼钢资产,今年将继续分得略有减少,但依旧高达三个亿的盈利外,渚南炼化建成运营在即,徐城市政府二百亩的建设用地补偿以及对东华城商行的诸多投资,都有力推动股价的上涨。 不过梅溪工业在证券市场的出色表现,都不如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改建综合码头工程更叫业内震惊。 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改建工程,继而在码头外侧的建设用地,追加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等大型项目建设,立时就拉出要大举进军华北钢铁市场的架势出来,很短时间里就传出梅钢即将破土兴建设新浦钢厂二期工程的消息。 这也不能算什么假消息,新浦钢厂二期工程的报审工作,沈淮就确实让赵东他们着手在做。 报审通过后,是过两三年再正式兴工建设呢,还是拖十年八年再说,主动就在梅钢,而不用像新浦炼化会给审批拖那么惨。 要没有在冀河的诸多动作,没有人会坚信梅钢会这么快就上更大规模的新浦钢厂二期工程,银根收紧、钢铁市场供需缺口缩小、梅钢内部需要时间调整及加强等等都是原因,只是现在大家就远没有开始那么自信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新省委书记 十一月中上旬在燕京举行的全党会议,沈淮他是凑不上热闹。 宋系,贺相怀、宋乔生、戴成国等人的政治级别保持不变,成文光也正式当选中央委员,成为此届全党会议的新贵。 而在淮海省这边,田家庚、赵秋华都没有什么变化,徐沛也不出意外的当选中央候补委员。 在全党会议结束之后,徐沛如期担任省委副书记兼徐城市委书记,田家庚也随即调离淮海,而接替田家庚到淮海来担任省书记的,是鄂省调过来的钟立岷。 任何地方都有不站队、政治面目相对模糊的官员,钟立岷作为鄂省地方成长起来的官员,在中央并没有很清晰的派系选择,算是一个持中立立场的政治人物,但此前的鄂省省委书记已经是他人生仕途的顶峰。 无人支持钟立岷更进一层,去角逐政治局委员甚至更高地位的政治职务,但中央高层也清楚这样持中立立场的官员存在,也有利于平衡跟缓冲一些尖锐跟突出的矛盾。 总之让钟立岷这样的官员,在同级职务间轮换到退休,对谁都没有坏处。 无论是胡系还是计经系,也都不愿意淮海省的水变得更浑,那钟立岷这样性格谈不上多强势,政治及经济政策立场相对保守,在中央又没有强力支持、持中立立场的官员到淮海省担任省委书记进行过渡,倒成为各方都乐意接受的选择。 淮海省委的人事变动,也因此显得平淡而沉寂。 资华实业在正式公布定向增发方案、停牌审议之前,股价暴涨两倍;而到资华实业在证券市场停牌交易,徐沛、赵沫石那边也没有什么动作。 不过,徐沛不在这事上找赵秋华、胡林的麻烦,对梅钢也不会有什么害处;而徐沛跳出来破坏资华实业的增发计划,对梅钢也没有什么好处——沈淮不焦急,他就是一看戏的。 再者,在这件事情上,徐沛暂时没有什么动静,沈淮也不觉得奇怪。 钟立岷虽然谈不上多么强势,性格也相对保守,但好歹也是省委书记,徐沛也不可能在钟立岷下车伊始之际就轻举妄动什么。 再者,郭成泽在东华也还没有正式接替高天河全面主持市政府工作,徐沛此时去破坏资华实业的增发计划,就要防备着在郭成泽的任命上,会受到赵秋华等人的强力阻击。 资华实业的增发方案即使现在抛出来,还将有长达三个月的审议期。徐沛要是能掌握到过硬的材料,即使拖到最后一刻再出手,都不会迟——沈淮有的是耐心等好戏上场。 而在梅钢跟淮能集团之间错综复杂的内部关系上,且不管孙启义个人态度如何,长青集团高层都不愿意让在华的投资变成复杂的政治投机活动。 孙启善倒没有再出面,而是其他董事局高层在十二月初访问、考察淮海省,向沈淮、叶选峰以及业信银行的高层等人,同时表达了将调整在华投资业务的意愿跟思路,实际也是沈淮早初跟孙启义谈的业务及资源调整思路。 长青集团未来将继续整并在华及东亚地区的分散投资业务,在新浦港成立中国区总部的同时,也明确在华主要侧重于电子制造、金融、酒店及商业地产经营领域的投资。 作为长青集团转移泰国及马来西亚等国电子信息产品产能的新浦电子制造基地,在项目立项启动之后,一期厂房仅用不到四个月就建设完成,七个月就完成设备安装调试,进行试生产阶段。 由于国内电子产业的基础工资仅有泰国及马来西亚等国的三到五分之一,新浦电子制造基地一期建成之后,仅人力资源成本,每年就预计能替长青集团节约近千万美元。 兼上国内新兴电子信息产品市场的高增涨,长青集团也决定,将继续进一步的关闭在泰国及马来西亚甚至新加坡的电子工厂,同时在新浦启动投资规模更大,雇工总数将达到一万人的二期工程建设。 在整个电子信息产业链上,长青集团此时还处于下游制造端,技术含量谈不上多高,主要还是依靠规模及低人力成本优势赢利。 不过,长青集团也认识到电子信息产业是未来全球经济增涨的一个重要极点,在新浦也投资成立技术研究院,追踪国际先进的电子信息制造技术及工艺。 长青集团崛起西欧,但进入亚太投资也有二十年的时间,有相当大的影响力。长青集团投资重心北移,也影响到一批东南亚的电子制造厂商,特别是配套产业链上的投资商,都积极的随长青集团北上。 即使将新浦炼化、长青集团电子制造基地等重点项目排除在外,霞浦县九七年的招商引资成绩依旧耀眼瞩目,在服装、家纺、电子、冶金、机械、地产开发及酒店餐饮等领域,引进的外资超过一亿美元。 而对梅钢来说,九七年除了新浦钢厂建成投产,冀河港综合码头及钢铁物流、加工园区项目正式启动建设,意味着梅钢从此前的产业资本引进,上升到产业资本输出的新层次。 梅钢的新层次,对钢铁行业内的惊忧是巨大的。 燕京钢铁九十年代初产能就突破八百万吨。 而燕京进入九十年代之后,环境及空气污染问题日益尖锐,开始限制周边地区的重工产业发展。燕京钢铁进一步的扩张计划也因此而停滞下来,近年来更是失去国内第一大钢铁联合企业的宝座。 这些年来,燕京钢铁一直都在燕京石景山区旧厂外围扩大厂区跟异地迁建新厂两种方案之间徘徊不定。 旧厂扩大厂区方案近期在被国务院彻底否定之后,燕京钢铁想进一步扩大产能,就只能走异地迁建这条路。 不过,即使是异地迁建新厂,燕京钢铁也是有好几个方案,早初也派人到冀河考察过建港建厂的条件。同期给燕京钢铁列入备选地址的,还有津海、滦城、以及鲁省的日照等地。 这些地方政府心里也都很清楚,一座三四百万吨左右产能规模的钢铁厂,对地方产业的发展、对地方就业规模及财税增长等方面做出的贡献会有多大。 只要有希望,这些地方都在跟燕钢积极联络,都在尽一切可能的争取燕京钢铁的迁建新厂能落户过去。 冀河跟其他地方比,无论是建港、地质、运输、产业资源方面,都不具优势。 不过就企业发展而言,所有的因素加在一起,可能都不及市场这个因素重要。 也不是说燕京钢铁此前就没有看到在冀河港、晋南线铁路建成之后,华东沿海地区的钢铁企业,通过冀河港、晋冀铁路网所形成的低成本运输体系,对华北钢铁市场有进行大规模渗透的可能性。 只是在没有遇到现实的威胁之前,大多数的企业都难免反应迟钝,缺乏足够果断的判断力。燕京钢铁作为国资央企,内部官僚主义膨胀,在这方面的弊端要更严重一些。 不过官僚主义再严重,再迟钝,在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续建工程、在冀河立项拿地建设大型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之后,燕钢也深刻感受到来自梅钢的现实威胁。 不单燕钢如此,冀省最大的工业企业滦钢也深刻感受到梅钢来者不善的“恶意”;冀省很多地方派官员,也都担扰新省长成文光的到任,会帮助宋系侵蚀地方上的利益。 年需求逾两千吨的华北钢铁市场是燕钢、滦钢的传统地盘,两家钢企差不多占了华北钢铁市场逾六成的份额,其他也大多是给地方上的中小钢铁企分割。 今年外围经济形势极差,国内也处于紧缩状态,导致国内的钢铁市场供需缺口急剧缩减,本身效益差、包袱重的燕钢、滦钢利润水平大幅下滑,就更不能容忍自家的地盘被其他特大型钢铁联合企业强势侵入。 这么一来,燕钢迁建新厂的备选地址里,冀河就从排名最末立即上升到第一。 在确认鹏海集团跟冀河县签署项目协议、支付土地款之后,燕钢就随即派出高规格的工作组,与冀省、石门及清河市政府进行接触性谈判,谈新厂迁建以及石门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 石门市的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成文光最初是希望由滦钢、燕钢、梅钢以及石门地方钢铁集团等多家企业联合注资建设,但滦钢、石门钢铁集团担心成文光对梅钢会有利益上的倾向。 石门市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初步规划投资十个亿。 这个项目对发展相对滞后的石门市,要算一个大项目,但对作为冀省第一工业集团的滦钢以及石门钢铁集团背后的金信融信来说,还谈不上有多大的难度,他们在地方派官员的支持下,坚决要求将梅钢排斥出局, 成文光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地方派势力的要求,不再坚持让梅钢参与石门市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 第七百五十八章 观势(一) 资华实业增发计划实施有长达三个月的审议期,不过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新津港开发的工作,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在市里也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在进行。 虽然郭成泽初到东华之时,就找过新津县委书记王易平的不愉快,但陈宝齐终究不会没有保留的去信任王易平,在年底的全委会议上,动议调葛永秋到新津担任县委书记。 当然,葛永秋还需要在王易平的配合下,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捋顺新津的关系,为新津港开发做好前期的铺垫工作小说章节 。 陈宝齐即使对王易平的信任很有保留,这时候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压制他,而是调任他出任北城区委书记。 就当前局面而言,王易平从新津县委书记调任北城区委书记,还要算小小的往前挪了一步,只是王易平心里就未必痛快。 区域发展,规划先行,年底在新津港开发及临港产业发展规划研讨会上,沈淮见到已经正式调任北城区的王易平,见他脸上并无开心笑容,挨他而坐,笑问道:“王书记高升,怎么都不给大家露个笑脸啊,是不是怕我们今天揪住你请客啊?” 王易平心里有些怨气,也不会当众表露出来,说道:“市里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聊新津港的开发,不过,我脑子里还满心想着怎么去振兴北城区老工业基地的事情。任重而道远啊,就怕辜负了市委市政府对我的信任。对了,沈县长要有什么好的想法,或者适合北城区的项目,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不拉兄弟一把啊。” 北城区早年在东华三区七县里经济排名第一,主要就是靠市钢厂一家企业撑着,后期梅溪新区、霞浦崛起,也是钢铁产业拉动,但市钢厂经历12.9喷爆事故之后,陷入的危机,也是北城区的危机。 北城区三十万人口,九四年时归属区财政的财税收入就超过一个亿,名列三区七县之首,人均财税水平,是霞浦、新津等县的三到五倍,比唐闸、西城区都要高一截。 然而在过去的失落三年里,北城区的财税收入增长不到10%,远远落后东华市其他区县,很多方面都显得艰难,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东华市经济正沿渚江、沿淮海湾两条线发展,这也注定北城区在将来三五年内还将继续给边缘化,不被市里重视。 新津县此时的情况,比北城区要略差,但市里正大张旗鼓的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 照资华实业增发方案估算,仅金石融信、天益集团以及市港投集团控制之下,未来三五年内进入新津县的投资,可能就有三五十亿之巨,新津港的崛起指日可期。 新津县委县政府对新津港开发的真正控制力不会有多强,但水涨船高,大量投资涌进,土地资源变得紧俏,境内建材企业及市场受益,大量路桥及市政基础设施的建设,都会叫新津县的那几个位子变得炙手可热。 王易平即使知道这么个桃子轮不到他张口去吃,但眼看着桃长在眼前渐渐要长熟,就这样给光溜溜的调离新津县,心里多少会有些堵得慌。 沈淮倒不关心王易平他个人的仕途,认真说,陈宝齐也不能算亏待他,只是动作略有些直接了。 陈宝齐如此直接,沈淮也不难理解: 此时郭成泽、孟建声在东华的声音还谈不上多强;高天河还在任,而且高天河要想着平平安安的退下去以及他退下去之后高家在东华有所保障,还要依赖于陈宝齐背后的赵秋华陈宝齐在当前还处于明显优势,先进行人事部署的调整,也是未免郭成泽接替高天河担任市长之后,会有更多的手段钳制他们。 沈淮更担心北城区的发展问题,这也是熊文斌离开东华时最放不下心的事情。 省钢集团对市钢厂的重组,应该说算是成功的,大量的三产公司从市钢厂砍下来后,没有说全部关闭,而是由市里出面,进行改制,转为私营或股份制中小企业。 也是受益时下经济的崛起,受益于业信银行、城商行对中小企业的金融扶持政策,这些企业绝大多数恢复活力,得到很大的发展。 这些企业或服务或配套或承接下游的加工精铸,也都已经成为东华钢铁产业集群里重要的一支力量,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以及诸多此前开设于北城区、为市钢厂配套的企业,都迁往梅溪或新浦的冶金产业园区发展。 这个过程对北城区来说,是产业上的一次大退潮,此前在财税上过度依赖市钢厂的北城区,此时正经历艰难的滞涨期。 区财政增长停滞,财政供养的党政机关及中小学教职员工的收入就严重受到压制;市政投入有限,基础设施建设缓慢,对棚户区改造也停止投入,城区面貌改变缓慢,一切看上去就像恶性循环。 唯一的亮点就是梅浦大道与徐东高速衔接的城北大道(北环路),以及徐东铁路东延线,皆从北城区穿过,使得北城区交通运输企业的成长较快。 只是对此时王易平的问计,沈淮也不无急着掏心掏肺的跟他诉说什么,翻看研讨会发放的材料,笑着跟他说:“市里与新津县规划先修嵛津高速,北城区未来就是东华的交通枢纽,这是北城区最大的机遇,王书记还想要我怎么去拉你?” 王易平尴尬一笑,在确定陈宝齐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的意图之后,沈淮就通过戴泉找过他,希望两县能借这个机会推动从霞浦县境内通过的靖海公路扩建工程启动。 虽然靖海公路与嵛津高速那条路先修,轮不到王易平他来做主,但他至少可以提前跟沈淮通个风、报个信。 只是王易平此前以为他会受陈宝齐的重用,继续留任新津,故而明知道陈宝齐、虞成震他们有意先修嵛津高速是想绕过霞浦,也没有及时跟沈淮那边说一声,甚至还刻意帮着隐瞒消息。 沈淮对王易平只是揶揄两句,更多的是对陈宝齐他们的失望。 陈宝齐真要愿意遵循发展规律去规划,先修靖海公路,不仅工程相对简易,投资少、工程期短,受惠区域范围也广。 要是他们一定要坚持先修嵛津高速,除了愈二十亿的超额投资以及丘岭区域的施工难度叫人望而生畏外,超长的工期也无助于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沿淮海湾纵向的交通瓶颈。 照市里的部署,资华实业向金石融资旗下的多家国资企业增发扩股,就是要融资来承担嵛津高速的建设任务,市里不会额外的拨付建设资金。 不过,除了嵛津高速建成后长达二十年的经营权外,市里还将在嵛津高速沿线以及新津港规划区划出大片的建设用地,作为对上市公司资华实业承建嵛津高速的报酬。 嵛津高速真要启动建设,一来不涉及市级财政资源的倾斜分配,二来对嵛山县是直接有利的,沈淮也无法直接站出来反对这样的方案。 沿淮海湾发展以新浦港为龙头,新津港开发规划研讨会自然少不了要跟霞浦、唐闸等地交流经验,沈淮、孟建声等人才接到通知参加今天的研讨会。 沈淮倒是可以找借口逃掉,或者让别人代他来参加这个研讨会,但他更想知道郭成泽、孟建声对胡林、陈宝齐抛出这个方案会有什么反应,才跑过来凑热闹。 胡林、陈宝齐他们这个方案的核心就是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只要资华实增发融资方案不能通过股东大会及证监部门的审议,胡林、陈宝齐他们就还要回到原点上去。 沈淮现在也没有办法确定徐沛会不会出手阻击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他也没有机会跟徐沛见面,但从郭成泽这边多少能看出些什么来。 一溜人围着椭圆形的会议桌而坐,沈淮也是有意跟郭成泽、孟建声、冯至初他们凑到一起坐,见郭成泽他们倒是沉得住气,很少发言,认真的记录别人的议论,仿佛对陈宝齐提出的这个方案没有丝毫的不满。 郭成泽他们越是如此平静,沈淮就知道后半场越值得期待,也是不动声色。 郭成泽注意沈淮偶尔会打量过来,侧头悄然而问:“沈县长对资华实业承建嵛津高速、启动新津港开发的方案,有什么意见?” “现在国家鼓励社会资本进入基础设施建设领域,鼓励地方小步快走的多做些试点工作,我看这方案没有什么不好的。”沈淮说道。 “无论从既有的规划,还是尽快摆脱沿淮海湾纵向的交通瓶颈,拓宽靖海公路更迫切一些,”郭成泽说道,“沈县长,你觉得呢?” “我们怎么觉得不重要,资华实业出资承建,我们总归还是要尊重资华实业的意愿,”沈淮笑道,“再说了,就算是同时修靖海公路,我在这里说了也不算,最终还是市常委会议讨论决定……” “市里将沿淮海湾经济带北拓,压在资华实业能增发融资成功上,多少有些风险,”郭成泽眉头轻挑起来,说道,“我觉得市里还是需要有备选方案,要预防资华实业的增发方案万一没能通过,市里不至于陷入被动……” 第七百五十九章 观势(二) 郭成泽跟沈淮说话的声音较低,但也绝没有叫其他人听不见的意思,也不在意叫别人听到这些话。 很多持中立姿态的与会者,听到郭成泽这话,都安静下来,往这边打量过来,多少能听出郭成泽的话里另有含量义小说章节 。 陈宝齐坐在会议桌的一头,也听到郭成泽的这些话,没想到郭成泽在这会儿还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话,眉头直蹙。 陈宝齐到底是怕沈淮与郭成泽联手搅局,凌厉的眼神看过来,也没有说什么,就叫屋里的气氛冷凝了几分。 陈宝齐挟金石融信北进之势,信心十足,而代表胡林站在台前的周益文、戴毅等人,气势也盛一旦增发融资方案通过,资华实业手里就有新增发二十多亿的真金实银,再加融信银行的北进,能够调用的资本不在梅钢之下,他们如今在沈淮面前,自然也不会再弱了气势,虽然也不直接,眼神都有意无意的挂在沈淮的脸上。 现在这是郭成泽与陈宝齐之间的对台戏,是徐沛跟赵秋华之间的对台戏,沈淮才不愿意站出来当什么挡箭牌,避开陈宝齐的眼神,低头摆弄手里的笔头。 见沈淮知情识趣的避开眼神,陈宝齐颇为得意,压着声音,对郭成泽说道:“郭副市长的话,确有道理,不过今天召集大家是来讨论嵛津高速及新津港的开发规划,时间有限,还是不要随意岔开话题的……” 面对陈宝齐不轻不重的话,郭成泽也只是一笑,说道:“不错,我也只是跟沈县长私下商议两句,没想到声音大了一些;接下来我跟沈县长说话,会注意更小声。”说罢,郭成泽就又要凑过头来跟沈淮说什么,叫陈宝齐看得眉头大皱,也无计可施。 今天的研讨会名义上还是市政府出面组织,高天河亲自主持,陈宝齐跑过来“旁听”,他就算是市委书记,在研讨会也不能禁止下面低声议论…… 沈淮见郭成泽执意要将他拖进战火,也觉头痛,手按住会议桌,说道:“对郭市长所提的备选方案,霞浦县总体是支持的。倘若市里真要启动靖海公路的拓宽建设,霞浦县这边争取按比例出资,参与路段的建设。不过,市里不管最终决定怎么部署,霞浦县都会无条件配合市里的决定……” 对嵛津高速方案不反对,对靖海公路拓宽方案也表示支持沈淮这么说也是表明不参与郭成泽、陈宝齐之间争斗的态度,无论他们谁在市里争得主动权,他都会积极配合。 陈宝齐对沈淮的话颇为满意,脸色渐缓的看向郭成泽,想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跟嵛津高速不同,靖海公路作为县级公路,不能设收费站作为路权资产进行经营,故而要拓宽靖海公路,通常的办法就是财政拔款进行建设。 今年东华市地方财政总收入将突破三十亿,明年有望突破四十亿,但归属市级财政的数额有限,主要还是集中于唐闸区跟霞浦县。 郭成泽想要在嵛津高速之外,以拓宽靖海公路为备选方案,就算霞浦县按比例承当一半的建设经费,剩下的两亿多建设资金也要市级财政拨款。 最大的变通办法,也就学习梅溪当初在渚溪大道运用的建设经验,将工程整体发包给投资商承建,日后再出资或拿土地折算工程款进行回购。 当然,这两个方案都需要市常委成员多数人同意,才有可能实施陈宝齐他们有的是反对借口。 而嵛津高速建设方案,是由资华实业出资承建,地方不用直接出资,又享受极大的好处即使郭成泽不支持,但也没有借口公开的反对什么。 现在的形势孰优孰劣,自然也是一目了然。 不过,郭成泽倒不示弱,接着沈淮的话说道:“既然沈县长这么说,那我这边就着手准备一个备选方案,到时候也算是给市里多个选择。” “这样也好,市政府的工作也要郭副市长多费些心。”陈宝齐见郭成泽不见棺材不掉泪,也不好硬说什么,只是强调他此时还只是“副市长”。 现在毕竟只是研讨会,陈宝齐也不能强堵住郭成泽的嘴巴不让他说话。即使市常委会议,郭成泽也有提交出动议的权力,但最终能不能通过,形成决议,还是要摆到常委会上见真章,现在他只能摆出一副走着瞧的姿态,将话题再拉回到正路上来。 沈淮微微呶嘴,知道陈宝齐还是失之大意了,再看周益文、戴毅等人的神情,想来他们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最大的破绽在哪里。 不过,到这时候,沈淮也差不多确认,只要郭成泽正式接替高天河全面主持市政府工作,徐沛少一层顾忌,极有可能会出手。 ******************** 只要徐沛最终出手打击资华实业的增发方案,陈宝齐他们现在热心搞出来的事情,就会回到原点,所谓新津港规划方案也要重新调整。 而将来围绕新津港规划方案的调整权,陈宝齐跟郭成泽之间,必然也将要有一番争夺沈淮也知道他想完全的置身事外,断没有可能,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形势没有什么再好观望,沈淮有些意兴懒散,就想着抽个空子溜走。 这时候周益文从桌下递了一张纸条给陈宝齐,沈淮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周益文还有什么妙策,如此迫不及待的现在就要与陈宝齐说。 陈宝齐看过周益文传过来的纸条,便将纸条传给受邀参加研讨会的梁荣俊,眼睛里似有询问之意。 周益文作为天益集团的董事长,是代表胡林站在台前的人物;梁荣俊是省钢集团副总理,代表省钢全权管理在东华的所有业务。 沈淮注意到梁荣俊似有为难之色,最终似有些迫于无奈的轻点了点头。 坐在沈淮左手边的黄新良,看到这情形,在本子写下一段话问沈淮:“省钢会有配合动作?” 沈淮点点头: 新津港不是说开发就开发的,嵛津高速建成后路权的经营,也不是说经营就经营的,新津港与嵛津高速作为基础设施建设,最终还是要为产业发展所服务。 说白一些就是大产业发展带动大物流的需求,区域产业集群的发展,才是推动物流体系源源不断运转的核心动力之一。 见梁荣俊微微点头,陈宝齐将周益文传给他的那张纸条拿回来,夹到笔记本里,手按着笔记本,不急不缓的看着围会议桌而坐的众人说道: “有则消息本不想在这次研讨会上宣布,不过这也涉及到新津港未来大的产业规划方向,有必要事前讨论一下,”见大家的目光跟好奇心都吸引过来,陈宝齐继续说道,“市里跟省钢集团正着手商议将市钢厂整体搬迁到新津进行扩产的方案……” 听陈宝齐这么说,沈淮看了梁荣俊一眼,看他脸上并无振奋的神色,而刚才他脸上的无奈表情也表明省钢集团内部对此还是有争议的。 沈淮心里暗想,大概是陈宝齐、周益文急于打压郭成泽的气焰,才提前公布这则消息吧? 听到这则消息,郭成泽与孟建声两人的脸上多少有些惊疑,而冯至初则往沈淮看过来,想知道沈淮听到这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面对冯至初的窥测,沈淮只是微微一笑,平静的对待市钢厂的迁建扩产方案。 当然了,其他人的反应就没有沈淮这么平淡了,听到陈宝齐宣布这个消息,都颇为振奋,纷纷交头结耳议论此事。 东华这几年经济强势崛起,工业规模不仅超过渚江对岸的平江市,甚至直逼徐城,这是地方官员在多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就主要得益于一个接一个的大型工业项目的实施,这也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事情。 现在东华的工业规模差徐城就剩一线,不管各自的派系立场,只要是东华的官员,谁心里都想一鼓作气的超过去。 如果嵛津高速、新津港加市钢厂迁建扩产项目同时启动建设,东华的工业规模在接下来两三年间超过徐城就会成为现实,想想就让人振奋。 省钢集团跟梅钢在市场上毕竟要算最直接的竞争者,在座大多数人会关心沈淮的反应,只是沈淮平淡冷静的反应叫很多人意外,也有人心想沈淮或许从来都没有将省钢集团视为竞争对手。 陈宝齐、周益文、戴毅或许不是十分的关心沈淮的反应,但梁荣俊看着沈淮表现如此,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忍不住问道:“国内的钢铁产业发展,沈县长是最有话语权的。不知道沈县长对市钢厂的迁建方案,有什么看法?” 梁荣俊的问题,叫陈宝齐眉头微蹙;沈淮看在眼底,心知梁荣俊管理企业有一手,但终究是不够彻底的圆滑;换了别人,即使对迁建扩产方案有更深的疑虑,也不会想着当众寻求竞争对手的意见支持。 沈淮模凌两可的说道:“梁总你希望我怎么回答?省钢集团当前背负的包袱要比梅钢重,两家企业之间有很大的不同,我在梅钢积累些经验,片面得很,实在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来……” 第七百六十章 观势(三) 规划研讨会在南园宾馆举行,中午用过餐,沈淮就想着开溜,刚要出翠华楼,就给梁振宝、肖浩民堵住。 “沈县长,市里要先修嵛津高速,你觉得靠不靠谱?”梁振宝拉着沈淮到翠华楼后面的园子里抽烟,也把他心里的疑问提出来。 过两天就是元旦了,寒流南下,东华的气温也降到零度左右,阴霾的苍穹之下,青粼粼的湖水泛起白亮的波光,远处沿岸是翠湖北商圈高低错落的建筑群。 沈淮抽了两口烟,在清冷的空气里吐出白烟圈。 都见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基层干部私下里已经甚少谈什么政治抱负、政治理念,但要说绝然没有一点抱负、理念,也很难支撑梁振宝这样的官员,走上今天这样的领导岗位。 肖浩民是嵛山人,梁振宝在嵛山工作也超过十年,国人讲究一个故土情结,肖浩民、梁振宝他们对嵛山县有感情,对嵛津高速有所期盼,沈淮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嵛山地理环境封闭,嵛浦公路建成,还不能彻底的改变这一状况,五六十万嵛山民众想要脱贫致富,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 横穿嵛山东岭的嵛津高速,真要能启动建设,嵛山县民众大概做梦都会笑醒。 即使不去谈那些基础不那么坚实的政治理念跟抱负,与肖、梁等人利益关系更紧密的人及群体,也都主要集中在嵛山县,他们也会更倾向支持建嵛津高速。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沈淮简单的跟梁振宝、肖浩民说道,“资华实业能修嵛津高速,自然最好,我们拍着手欢迎。倘若资华实业及背后的天益集团、金石融信不可靠,过三五年,我们也要争取去做这件事……” 沈淮也没有说天益集团涉及联合东江证券等证券公司操纵资华实业增发股价、有可能因此给徐沛反击的事情,也没有说因为胡林、陈宝齐他们年初时对梅钢的动作频频,这时候就一定要无视嵛山的利益诉求,一定要将梁振宝、肖浩民等人拉进来,跟天益集团、跟金石融信强势对抗。 人心从来都是通过一致的利益去凝聚的,而非将别人死绑在自己的利益之上。 梁振宝与肖浩民也是今天才知道陈宝齐他们有关嵛津高速及新津港开发规划的全貌,也因此而纠结,听到沈淮这句话,算是放开心来,这样的话,至少不用担心嵛山县内部会出现激烈的分歧。 见梁振宝、肖浩民去了心结,沈淮笑着指了指手表,说道:“下午我要开溜,就不陪你们在这里耗了……”只是不待他与梁、肖二人走出园子,就听见梁荣俊边接电话边往这边走来。 梁荣俊很快就看到他们出来,但简单几句话,沈淮听得出,梁荣俊在电话里还是跟人在谈市钢厂迁建扩产的事情。 沈淮与梁荣俊点点头,就错身走开,未料没走出几步,梁荣俊在后面挂掉电话,又追了过来。 见梁荣俊有话要说,沈淮停下脚步;梁振宝、肖浩民则先回前面楼里。 “都传梅钢很快就要启动新浦钢厂二期工程,”梁荣俊说道,“不过就我觉得,梅钢似乎暂时还不具备这方面的条件……” 梁荣俊给范智依为左膀右臂,在重组市钢厂以及跟富士制铁的电炉钢合资项目建设里,都表现出过人的能力。 单就论个人的管理能力、专业水平,梁荣俊不在赵东、赵治民等人之下,只是很多情况“人力有时穷”,梁荣俊能较为轻松的带领团队,在东华为省钢集团创造利益,但省钢集团自身所带有的严重弊端,却非梁荣俊一人能克服的。 面对梁荣俊的试探,沈淮淡淡一笑,说道:“如果我说新浦钢厂二期很快就真会启动,梁总是不是就能劝服范智跟赵秋华省长同意放弃市钢厂的迁建扩产计划?” 梁荣俊微微一怔,才知道自己的试探很愚蠢: 即使确切知道梅钢近两年内没有启动新浦钢厂二期工程的计划,也只是让他的心里稍稍踏实些,而无法削弱或加强范智、赵秋华他们迁建东华市钢的决心。 沈淮看了梁荣俊一眼,说道:“新浦钢厂二期要不要启动,何时会启动,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不过梅钢的产品线短期内不会拉太长,这也确定受很多条件限制……” 沈淮看了看手表,与梁荣俊说道:“我下午还有事情,就不陪梁总你聊天了。” 梁荣俊琢磨着沈淮的话,目送他离开。 沈淮等司机从停车场开车过来,坐上车,又看到梁荣俊从楼后面出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停下来跟梁荣俊交谈。 沈淮跟梁荣俊透露梅钢未来的产品线规划,也是看到东华市钢的迁建扩产难以更改,就只能希望通过梁荣俊,希望省钢集团在规划东华市钢迁建方案时,能够规划更合理的产品线,尽可能的避开跟梅钢的直接竞争。 沈淮也相信包括梁荣俊在内,省钢集团内部也不会有多少人真希望在淮海省,就跟梅钢就拼个你死我活。 汪康升与王卫成也在车里,他们没有参与上午的研讨会,中午才赶过来跟沈淮汇合,不过也知道上午研讨会讨论的主要内容。 汪康升见沈淮将目光放已经走进翠华楼底层大厅的梁荣俊身上,说道: “省钢集团真要把市钢迁到新津去,财务压力很大啊……” 郭全重回梅钢集团之后,年纪过六十五的汪康升就不再担任梅钢集团及梅溪工业的董事长,这两个重要职务都交给郭全兼任,不过他对省内外钢铁产业及市场的发展,也极为关心。 沈淮点点头,说道:“在国内办企业,要讲政治,但过多依赖于,或者说被政治意图捆绑,就有些不合适了。” 市钢厂在省钢集团接手重组后,生产经营恢复正常,长流程高炉炼钢能力甚至还有所提高,达到每年六十万吨的水平。由于市钢厂位于城北区,受土地资源、运输条件、环境容量的影响,在旧厂外围征地扩产的难度极大,将来的生产成也难降低。 眼下,省钢与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合作的短流程电炉钢项目,都集中到梅溪去,与梅钢一起,要将梅溪打造成中国最大的电炉钢生产基地。 如果说要把东华市钢的高炉炼钢,迁出去并进行大规模的扩产,新浦、新津都是合适的新厂建设地点。 最大的问题也许就是省钢集团能不能承受这么大的财务压力? 省钢集团年底之前上市成功,但在当下低迷的市场环境下,省钢集团将主要的资产拿出来上市,公开发行30%股权的股票,但只融得十四亿不到的资金。 照最初的上市发行方案,融得的这些资金将主要用于省钢集团在徐城东江区的旧厂及西岭矿区的技术改造跟扩产,那东华市钢旧厂的搬迁跟扩产所需要资金,就需要省钢集团另筹。 如果说省钢集团想将高炉电厂新厂沿海布局,产能低于两百万吨体现不出优势出来,而到新津新建年产能逾两百万吨的新厂,省钢集团就要额外多增加近二十亿的债务。 另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梅钢的迅速崛起以及梅溪新区电炉钢生产基地的持续扩张,仅东华一地就使得华东钢铁市场的供应能力在短时间内增加了六七百万吨,整个区域的钢铁交易市场竞争日趋激烈。 目前梅钢通过联合中小钢贸企业,直接到市场的主要节点建设物流贸易基地,以此稳步进行市场扩张,进一步的保证优势;省钢现在还没有办法跟上梅钢的节奏,大规模扩张又面临市场进一步趋紧,要受到压力自然也会倍增。 不过看梁荣俊在上午的研讨会上最终同意陈宝齐在会上公布消息,沈淮也能知道省钢集团内部也应该有很强的支持声音;另外一个,就是赵秋华的意见应该占据绝对的上风。 大产业发展带动大物流需求。 新浦港口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已经逾四十亿,但新浦电厂的输煤码头、新浦钢厂的铁煤码头、新浦炼化及石化园区的化工及原油码头的投资,就占到六七成。 省钢集团将市钢厂迁往新津,扩建两百万吨以上产能规模的新厂,将会给新津直接带来三四百万吨以上的港口吞吐需求;新厂的铁煤码头跟综合码头混建,可以为新津港及临港产业发展前期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资华实业借嵛津高速圈走的那些建设用地,到这时候才会更具开发价值。 至于对陈宝齐、虞成震在东华稳固地位的意义以及赵秋华在省里跟徐沛竞争的意义更不用说,省钢集团内部的异议声音,反而不那么重要。 而且,省钢集团也唯有籍此,才有可能跟梅钢缩短差距。 只是这种急于求成、为政治意图服务的态度,叫沈淮多为省钢集团的未来担忧。 第七百六十一章 背后的图谋 梁荣俊也没有再接着参加下午的研讨会,坐车返回徐城。 在东华,天色只是阴霾,经过沂城,天空就稀稀落落的飘下雪花,打在车窗上很快就融成水滴,划出一道道痕迹。 梁荣俊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这时候经过一片水杉林,叶落尽的水杉林显得稀疏空落,单薄得就像剪纸司机减缓车速,从后视镜见梁荣俊皱紧眉头,眼角露出很深的皱纹,霜白的两鬓,让人很难相信梁荣俊才值壮年小说章节 。 车从西岭口下高速,但还没有进矿区,接近西岭县城南路口时,远远看到路边的杂草丛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范文智就站在路边抽烟,司机见梁荣俊在车后座看报纸,没有注意到范文智,提醒他道:“范总就在前面……” 梁荣俊抬头,将鼻梁上架着眼镜往上推了推,见确是范文智站在前面路口,有些讶异,但转念也明白,范文智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这时候回徐城。 梁荣俊下车来,叫裹住雪花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打一激灵,举步朝范文智走去,说道:“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但有些话我是如梗在喉……” “好吧,你说,我听。”范文智掏出烟,分一支给梁荣俊点上,挨着车门抱胸而立。 范文智这样的态度,反而叫梁荣俊不知道说什么,见他肩上落了不少雪花,想必是在路口等了自己好一会儿,连抽了好几口烟,才整理思路,说道:“新津厂一定要建,我也不反对,但怎么建,我们有更好的选择,我要说一说,希望集团能考虑……” “……”范文智看了梁荣俊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西岭矿区还有潜力可挖,这次追加数亿投资进行改造,在供应东江等厂后,会有一百到一百五十万吨铁精粉的剩余产能,理论上是应该运到新津厂进行消化,但关键还在于从霞浦到新浦的最后一段运输怎么解决?如果我们能跟梅钢合作,签署长期的供货协议,将西岭增产的铁精粉通过徐东铁路,直接输给梅钢的新浦钢厂,会不会更好?这样的方案,我想梅钢不会拒绝,而西岭矿区扭亏为赢也就更容易实现,为接下来进一步的改制打好基础,并不需要等到市场环境好转。此外,当前市场偏紧、利润微薄的情况下,大量负债产生的财务支出,会直接将不多的利润吃掉。倘若新津厂邀请梅钢参与合资建设,不仅在海外矿石供应上,我们可以同样跟西尤明斯与飞旗实业的矿务部门合作,而两家企业相对合理的产品线规划,也能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残酷竞争,集团总债务控制在一定的水平以下,也能保证的集团总体盈利水平不下滑……” 范文智闭目想了片刻,俄而又睁开眼,说道:“你说的方案,我都能理解,确实是更好的选择,不过我眼下只能尽可能的为集团争取更有利的条件。” 梁荣俊也知道此行不大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但既然已经过来了,有些话还是要说透,说道: “不算跟富士制铁的合作项目之后,集团产能不到梅钢的一半,炼钢部门的用工总数却是梅钢的两三倍;将矿区也算上去,用工总数更是梅钢的四五倍。本来一个人就能做的活,现在派了五个人上去,效率哪怕能增加一点都是好的,然而实际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我们五名工人加起来的效率,都远抵不上梅钢一名员工。而在能耗、质量控制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差距。梅钢今年一厂、二厂以及特钢厂的利润还能保持三亿以上,新浦钢厂运营三个月,相信盈利也不会低于此数,而我们现在却只要想尽办法的保持不亏损。接下来两到三年的时间,市场有可能会进一步的严峻,我们不能果断从最优的选择去规划布局、消化包袱,集团的经营状况很难看到有改善的契机……” “老厂及矿区消化包袱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去推动,”范文智说道,“而在东华产能的布局工作,则要你多费心。你很多想法都很好,但跨步太大,现阶段我能争取的,就是邀请金石融信参与东华市钢的迁建项目。早年金石融信就参与了石门钢铁集团的股权改制,是石门钢铁的最大股东,在香港及广深地区也有铁矿贸易业务,此时对进一步介入钢铁产业也有很大的兴趣。这方面的工作,我相信你比我更能胜任……” 对金石融信或天益集团合资参与新津厂的建设,梁荣俊不觉得意外,胡家想要保证新津港开发的利益不旁落他人之手,产业控制是最主要的手段。 天益集团通过资华实业,在西陂闸港圈地建医药产业园以及金石融信在国内其他地区的实业投资,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梁荣俊都能看到。 虽然金石融信作为最早在香港注册的六大央企之一,旗下又直接控制总资产规模近千万的融信银行,实在是不缺钱,但梁荣俊知道金石以及金石背后的胡家,并非省钢集团最好的合作者。 想到这里,梁荣俊也是轻轻一叹,范文智此前没有明说金石融信会参与新津厂的建设,现在挑明了说,这件事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金石融信参与进来,倒也无所谓,怕就怕背后有人会有更大的贪心。 见梁荣俊不再说什么,范文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俩也难得有机会相聚,我也想找个地方跟你喝一杯,不过东华那边的事情,我想也够你烦心了,我就不留你了……” 梁荣俊怅然若失,当下只能点点头,与范文智告别,坐回车,掉头返回东华。 ********************** 看着梁荣俊的车开远,范文智也没有立即转身坐回车,而是站在原处,又点了一根烟,任不算多么密的雪花落在身上。 静止不动的车门这时候从里面给人推开来,下车的不是司机,也不是范文智的秘书,而是任梁荣俊怎么都不可能想到的戚靖瑶。他刚才甚至都没有注意,停在路旁的这辆车刚开车窗始终开着一道缝隙,将他跟范文智的一番谈话都听了过去。 戚靖瑶穿着宝蓝色的呢子风衣,给风吹得发冷,立起大衣的领子遮挡住娇俏的脸蛋,婷婷玉立的看着梁荣俊坐车离开的方向,说道: “周益文说梁荣俊跟沈淮私下有接触,范总还不相信,现在总归相信了吧?” 范文智转回身,看了戚靖瑶一眼,说道:“我在徐城走不开,东华市钢的迁建扩产项目,除了梁荣俊之外,找不到更合适的负责人选。”他倒不是忌惮戚靖瑶这个女人,这番话是说给坐在车里的胡林听的。 戚靖瑶见范文智的眼睛往车里看,她也回头看了一眼,车门打开着,只露出胡林的一只脚,他的身子给贴膜的车窗玻璃挡住胡林坐车里不吭声,仿佛永远都隐藏在阴影里。 “人才难得,但也不是绝对,石门钢铁这些年经营得也相当不错,今年情况甚至比你们要好;我要是说石门钢铁的人才,不会比省钢差多少,范总也不会反对吧?”戚靖瑶说道。 范文智不跟戚靖瑶争什么口舌之长,点点头,算是承认她的告诫,而不愿意去做得罪女人的事情。 资华实业增发方案的背后,有很多事情是外界所猜测不透的,但范文智知道。 资华实业通过定向增发,向金石融信旗下的多家国资企业,最多将增发占30%股权的股票,这样就会让资华实业转变成国资控股的上市公司天益集团在上市公司的占股比例将缩至20%。 胡林控制天益集团,联合多家证券公司,抬拉资华实业的股价,倒不是单纯从股价暴涨中套取几个亿的利润。 更重要的,是资华实业变成国资控股的上市公司之后,金石融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包括石门钢铁集团在内的一些实业资产,整合到资华实业旗下,然后再择机退出。 这样,整合进大量实业资产的资华实业,就又将从金石融信回到天益集团手里这背后牵涉的利益,绝对不是几亿、十几亿能比。 而说到实业资产,省钢集团就是胡林眼里的一块肥肉。 只是省钢集团太多人盯着,胡林想要直接将省钢集团这块肥肉吃下去,必定会消化不良,不要说徐沛、李谷、沈淮这些人会跳出来反对,地方上的反弹声音也很难摆平,那就需要更精巧的腾挪之术、更长的时间去部署。 不过,不管时间再怎么长,步骤再怎么复杂,也绝对比从无到有的发展出一家数十亿资产的钢铁集团容易得多。 东华市钢迁建扩产,只是胡林他们为整个计划所部署的第一步,梁荣俊就想反对、就想破坏,也就不要怪胡林他们看他不顺眼了。 范文智是赵秋华提拔起来,裹足已深,无法挣扎出来,但他清楚省钢集团即使将来变了性质,作为企业也要运营下去,也离不开梁荣俊这样一批人,还是希望胡林能重视梁荣俊这样的人。 这时候一辆奔驰从远处驶过来,胡林这时候才从范文智的车下来,拉开自己的车门,坐进去之前,问戚靖瑶:“我还是要去一趟东华,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不了,我坐范总的车回徐城,”戚靖瑶说道,“沈淮在新浦要搞什么渚江学院,找上淮大合作我得回去打听打听消息。” “渚江学院,姓沈的又想搞什么东西?”胡林乍听这事,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渚江学院找淮大合作,你让你妹妹代表淮大参与进去,不就得了?” “我妹妹未必会听我的。”戚靖瑶说道。 第七百六十二章 相约 车到星海大酒店前,沈淮与汪康升他们下车来,让司机将车开去停车场;沈淮他们刚要进楼,成怡的电话就到他的手机上来。 沈淮跟王卫成说道:“哦,成怡打电话过来,你跟老汪先进去,不要让客人等急了。是十八楼吧?有什么事,你们先谈,我过一会儿再上去。” 见是成怡打电话过来,汪康升、王卫成自然是知情识趣的先进楼,留沈淮在外面跟成怡先说一会儿私密话。 过两天就是元旦,沈淮即使不安排值班,没有特殊原因,也不好随便离开,元旦前后的事情特别多,又是社会矛盾易发期,他要防备县里随时发生点事找不到他人——成怡加上周末以及调休,倒是有四天假期,不去石门见父母,就到霞浦来跟沈淮一起过。 “明天我开车去徐城接你?”沈淮说道。 “这话听着真假啊,一点诚意都没有,”成怡在电话里不客气的戳穿沈淮的虚假殷勤,说道,“你要能抽出时间到车站来接我,就谢天谢地了……” 听着成怡柔软的声音,倒是能想象她抿嘴轻笑的样子,沈淮笑着保证:“你订好票没?我明天铁定掐着点在车站外等着你,我要是迟到一秒钟,你晚上别跟我睡一个房间……” “去,你真不要脸,谁要跟你睡一房间?要不是我妈不许我放假回石门,我犯得着赖你那边去?”成怡在电话那边小声笑道,“说不定,还要看谁的脸色呢……” “谁敢给脸色你看?告诉我,我抽他去,”沈淮信誓旦旦的说道,“要不,我明天照招待省领导的规格,给你摆个场面,表示一下热切的欢迎之情,让你有机会摆摆脸色?” “得了吧,我可没有这资格。”成怡给沈淮逗得咯咯直笑。 “你以后就是我的领导,你没有这资格,谁有这资格?”沈淮笑着问。 “其他候补就没有意见?”成怡又问。 沈淮咧嘴干笑两声,不再跟成怡扯这个话题,问道:“车票到底有没有订呢?要不是我打电给廖德志,他那边应该有车回县里……” “不用这么麻烦了,对你影响也不好,”成怡说道,“我刚跟我妈打电话,她又提让我买车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必要……” 成怡也早就有驾照,只是她之前在徐城的生活圈子也很窄,没有必要备车。 沈淮就要跟成怡订婚,照着国内的传统,订婚就可以公开住到一起,沈淮工作繁忙,那以后就应该是成怡在周末及休假,往东华这边跑——打上回在石门见面,确定订婚的事情之后,成怡她妈一直催成怡买辆车。 “我工资卡就不到两万块,你都拿去;再多我就真没有了。”沈淮说道。 “不跟你开玩笑,我也有在看大众的一辆车,只是我在徐城,实在没有必要开车。要买了车,说不定隔一两个礼拜就要装模作样的往你那边走,你会不会厌烦?”成怡问道。 “我想我们每个礼拜都见面,吃吃饭,然后你睡床,我睡地板,聊着天,感觉应该会很不错,我为什么厌烦,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沈淮笑着问。 “去,装装样子而已,哪有时间每个礼拜都跑你那边去?”成怡在电话里啐了一声,说道,“还有,你得给我准备房间,我不习惯跟心怀歹意的臭男子同居一室。要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去提车……” “真不要我的工资卡?”沈淮问道。 “我们行经理级以上的人员都要车贴,不足的钱还有车贷;再说,你那点工资,我还看不上眼。”成怡笑道。 “啊,国内有车贷啊?”沈淮问道。 “大众去年底就跟融信等中小银行有合作,只是还不为人熟悉而已;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成怡说道。 “现在信息量这么大,我又不是神仙,不知道很正常。”沈淮说道。 “国内目前也不怎么鼓励消费贷款,车贷、房贷、学贷都还在搞试点,规模都很小,媒体也的确不见怎么报道。”成怡说道。 “国内的消费市场还没有拉动起来,还是要出台鼓励政策,这是人行的责任。我想,王源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之后,相关工作都会逐步加速吧……”沈淮说道。 这会儿,沈淮看到一辆出租车靠路停下来,周倩从车里下来,就简单的跟成怡说了两句,挂断电话。 周倩穿着攻红色的羽绒服,衬得鹅蛋形的白嫩小脸娇艳得很,她也很意外看到沈淮站在酒店前,走过来打招呼:“沈县长也在这里啊?” 她看着沈淮周遭没有随从人员,水润的大眼睛疑惑的打量了他两眼,不明白堂堂县长怎么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孤魂野鬼似的站在酒店门口吹冷风? “你姐跟你姐夫,第一次回霞浦时,我恰好在外地出差;这次,怎么也要代表县里见见他们,”沈淮说道,“你也是来见你姐的吧?” “真的呀……”周倩下午往市里送材料,才从市里赶回来,都没有来得及赶去机场,给她姐接机,没想到赶到酒店来,会遇到沈淮也过来。 县里要筹备渚江学院,以张泉为首的筹备组,希望她姐夫跟她姐回国工作,上次趁她姐回国探亲时见过一面就提及这事。 不过这样的邀请对她姐跟她姐夫都有些突然,上次回国的时间短,渚江学院的筹备工作当时还没有一个头绪,甚至连学院的名字都没有想出来,也没有机会去详谈什么;时间过去两个月,这次是县教育局正式邀请她姐跟她姐夫回国访问。 周倩虽然进教育集团后担任行政部副主任,主要工作还是偏向协助搞县中新校区的建设,这段时间大小会都算,见到沈淮面的机会也只有两次,甚至见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机会更多一些。 编制进入教育集团之中,周倩对县里的事情就听到更多,知道得更多一些,知道县里真正的掌舵人物不是县委书记,而是看着比她大不了两三岁的县长,也知道霞浦县这个池子,对沈淮这样的人物只能算是浅池子,除了日常工作外,平时县里除非是真正有大事情,才有可能看到沈淮露面。 周倩倒没有想到她姐跟她姐夫这次回国,沈淮第一次会亲自赶过来见面。 之所以安排孙逊与周钰住星海大酒店,而非条件更好、环境更幽雅的北山鹏悦,主要是星海大酒店是临港新城的高层建筑,住进十八楼的客房,对临港新城已建、在建以及规划中将要建设的,包括规划中的渚江学院在内,都能清晰的想象一个完整的图景,也利用做劝说工作。 沈淮与周倩走进酒店,刚进电梯,有三个男的,看着像是酒店的房客,也跟着进来,他们打量了沈淮两眼,眼睛就盯在周倩娇美迷人的脸蛋上。 周倩往电梯角落里站了站,低头避开这三个人放肆的眼神。 星海大酒店是临港新城东片区第一家以三星级标准装修的豪华酒店,不过装修还略显粗糙,电梯也不宽敞,特别是后进来的这三人,也没有说尊重别人的态度,站得比较分散,沈淮与周倩就给挤在电梯角落里。 “这两天***手气正背,连着输了好几万,你两小子拉我过来打牌,丫没按什么好心。”穿着黑呢子风衣的男的,看着年纪稍大一些,但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也无视沈淮跟周倩的存在,高谈阔论他这几天输钱的经历,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好几万拿打火机烧掉似的。 “苗总还在乎这点小钱啊,你怎么不说你赢我们钱的时候啊?上回一次卷走我们二十多万,都没见你请一顿花酒安慰一下我们。我们现在不趁着你手气背,扳回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两男的也帮衬着吹炫,有一人还在电梯里掏出烟来。 风衣男接过烟,掏出铜质zippo打火机,刚要点上,似乎才意识到沈淮的存在,拿烟递过来,说道:“兄弟也来一根?” 沈淮心想这人大概还是想借他跟周倩搭讪,摇了摇头,指了指电梯门口的禁烟标志,说道:“不合适。” “我们都是粗人,讲不了这么多的明,”风衣男对着禁烟标识轻蔑的一笑,“你们要不介意,我们就抽了?”却也没有真要征询得沈淮同意的意思,“啪”的一声就打开火机,彼此点上烟,在狭窄的电梯里吞云吐雾起来。 沈淮倒无所谓,周倩给烟薰得咳嗽不止,秀眉直皱,但也无法跟这三个莽客起什么争执,捂着口鼻站在角落,看着电梯指标灯一截截的上升。 这三个男的是相约躲到酒店开房间来赌博,恰好也是到十八楼,出电梯拐角第一间就是他们的房间,有人在过道口等他们,看着电梯门打开,就笑着招呼:“苗总怎么换小秘了,这个质量可比以前那个高多了啊,细皮嫩肉的。到底从哪里找来啊,给兄弟们也介绍介绍?” 听着这些轻浮的话,沈淮也是眉头直皱,但也没有办法理会,看着对面的标识,与周倩往另一侧过道周钰跟孙逊两人住的房间走去。 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大概是沈淮在电梯里的拒烟跟此时的皱眉叫其中一个男的看了很是不满,在后面跟同伴大声说道: “两个到酒店打野炮的狗男女,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给人戴绿帽子呢。你要说他们跟苗总没有什么关系,那可就是说有人敢给苗总戴绿帽子啊!” 周倩听了这话,又羞又恼,满脸涨得通红;沈淮拉了她一下,等会儿通知县公安局过来抓赌就是,没必要跟这几个莽货当面起什么冲突。 第七百六十三章 议学 沈淮与周倩敲开房间的门,看到周钰、孙逊与王卫成、张泉、汪康升坐在客厅里谈话,看着周钰那张风韵成熟,但不失少女时清纯的脸,沈淮恍然间直觉是时光倒逝到十八年前。 孙逊跟周钰都没有跟沈淮见过面,见周倩与一名青年进来,笑着站起来招呼:“这就是徐至吧,看着真是一表人材啊,我就知道周倩的眼光不会差……”走过来,热情的朝沈淮伸出手。 见姐夫把沈县长误会成前男友徐至,周倩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忙解释:“大哥,你认错人了,他是我们沈县长……” “啊……”孙逊尴尬的伸着手,不知道要不要缩回来,没想到刚见面闹这么个误会,惹笑话。 沈淮也从刚进门的愣神来恢复过来,他也不知道周倩有没有跟徐至分手,或者分了手,还没有告诉她姐也说不定,伸手握住孙逊的手,笑道:“虽然现在很少有人夸我长得一表人材了,不过我想信孙教授的眼光不会看错……” 沈淮开着玩笑,将孙逊的尴尬化解掉,又想及王卫成、汪康升他们先进来,可能只是说他临时有事要耽搁一下,解释道, “我刚要进酒店,临时接了个电话,让孙教授、周小姐久等了。” 孙逊从周倩以及张泉等人的介绍里,知道霞浦新县长的一些情况,知道他很年轻,但真正看到沈淮站在跟前,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国内竟然有这么年轻的正县级官员,而且听周倩、张泉介绍,这两年时间霞浦县突飞猛进的崛起皆是此人一手缔造,从误会尴尬里化解出来心则更是惊讶。 汪康升、张泉走过来,要替沈淮、孙逊、周钰他们做正式的介绍,沈淮笑道:“孙教授、周小姐上次回国,我很不巧人在外地,没能见到面交流,一直都很遗憾,就催促教育局邀请孙教授、周小姐回国做正式的访问,希望孙教授、周小姐,不要觉得我这边太唐突了……” 见沈淮这么说,表示他对孙逊、周钰的情况已经相当熟悉,不需要再额外的介绍什么,张泉就笑着解释:“上回孙教授提及中职教育跟高等教育的区别及融合问题,我跟沈县长汇报后,沈县长很重视,这次的职院与渚江学院分立的方案,也是沈县长直接做了详细的批示……” “说批示,太重了,”沈淮摇了摇头,纠正张泉的话,说道,“县里有办高等教育的决心,但缺乏经验,渚江学院筹办方案,我说的几点也仅是建议,最终还是要请孙教授及淮大的教育专家们做决定。你们刚才谈到哪里,我们坐下来接着谈……” 星海大酒店谈不得特别的豪华,不是县里给孙逊、周钰安排住的是酒店最高档的套房,大家坐在客厅里,往西南方向能看到大片平整出来待建设的规划地,景色谈不上幽美,但视野足够开阔。 张泉的准备做得也充分,带了新城规划图过来给孙逊、周钰看,也就更容易想象未来三五年后新城建设的模样。 沈淮坐下来,跟王卫成说了隔壁房间有人聚赌的事情,让他通知县分局过来抓赌,便接着跟孙逊、周钰谈渚江学院的事情。 沈淮最初的方案,是想整个县属职校资源,直接成立职业综合学院。 后来几多咨询,认识到中职与高等教育之间的差异,融合的过程会相当复杂,改动后的方案,是成立渚江综合职业学校跟渚江学院分开来办学,在未来时机成熟时,再考虑融合的问题。 这么一来,整合职校资源成立渚江综合职业学校的事情就可以先行,与县中启动同时新校区的建设,预计到明年秋季开学前,一部分先建成的校区就可以投入使用。 在校区建设的规划上,县中新校区相对独立,整体建设规模也有限,在东区市民广场北侧划出三百亩地,五千万的投资就足以建设一座能容纳三千名学生的高级中学。 而渚江综合职业学校,最终的目标,还是要跟渚江学院融合,两个校区就要建成一起。 渚江学院未来计划容纳的学生总数将达到一万两千到一万五千余人,最终建成的校园面积要比县中新校区大四到五倍,故而在临港新城调整后的规划里,沈淮直接从临港新城中区南侧划出一千五百亩的土地用来建设教育园区。 渚江综合职业学校新校区占其中的三百亩,投资也是五千万,也将很快启动建设。 县里最初拔给教育集团的一个亿,就直接给县中新校区及职校用尽。 而渚江学院,涉及到高等学科建设,投资远非中等、中职教育能比,校园一期建设四百亩地,概算投资就要达到三个亿。 现在国家也是鼓励社会资参与高等学院的投资,沈淮就主张由梅钢集团、新浦集团、渚江投资、鸿基投资以及众信投资来承担出资的任务。 渚江学院定位高,申报程续以及学院规划复杂,投资巨大,又涉及到跟淮大具体的学科建设合作,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方案讨论阶段。甚至因为霞浦这边缺乏真正了解高等教育办学的人手,跟淮大的洽谈,也没能深入下去。 故而沈淮也是急切的盼望孙逊、周钰能尽快的下定决心回国,能协助汪康升将这方面的工作很快抓起来。 张泉还是习惯于仕途思维,不适合去渚江学院的筹建跟发展,倒是汪康升对办学很感兴趣,不惜将梅钢集团董事长、梅溪工业董事长两个职务都退下来让给郭全接手,跑到沈淮跟前,一定要将职业学校校长跟渚江学院院长两职“抢”过去。 汪康升今年六十五岁,继续管理企业精力或许有所不济,要及时退下来,将位子让给精力更充沛、对市场及产业发展更敏锐的人,但他身体健康,精力还算充沛,也不能说就从此退到家里养老。 汪康升办企业半辈子,也没有办法闲下来,也还担任梅钢集团董事,也代表梅钢在市里挂了一个政协副主席的职务,但也闲得很。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对想安享晚年的汪康升来说,实在是没有比办学更有意义、更有吸引力的事情了。他也是为了跟沈淮报决心,甚至将他个人在梅钢及上市公司的持股,也一起注入渚江学院。 沈淮倒也因此省去一桩麻烦,汪康升无论是个人的声望,还是能力、视野,确实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领导渚江学院发展的人选了。 特别是在产业需求以及产学研结合这方面,沈淮相信汪康升比国内绝大多数的高校领导者都要合格——他如此费尽心机的办渚江学院,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要为梅溪、新浦的产业集群发展,提供更充足的底蕴、更扎实的基础。 大家坐下来就办学的话题谈了很多,王卫成的手机响起来,他跑到一边接电话,沈淮见他眉头微皱,问道:“有什么事情?” 王卫成凑到他耳边汇报:“县局派人过来了,在1807房间堵住聚众赌博的那几个人,不过他们中有一个人认识县分局的汪圻……” 王卫成刚才给县公安局打电话举报有人在星海大酒店聚众赌博,自然不会直接沈淮的名字直接报出去;县分局的人过来,看到聚众赌博的人认识副局长汪圻,想不处理,但又顾忌是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的举报、不能不给交待,才打回电话想着把事情化小、化了…… 沈淮眉头微蹙,问王卫成:“县局的人,是不是就在外面?” 王卫成点点头,沈淮站起来,跟孙逊说道:“孙教授,你们先接着聊,我有事先出去处理一下……”就与王卫成先去看县局处理抓赌的情况。 周倩倒是好热闹,王卫成跟沈淮汇报的声音虽小,但她听到一些也知道沈淮出去是为什么事情,就跟着出去看热闹。 王卫成直接打的电话,县局的人也给予充足的重视,房间门敞开着,里面站着好几名警察,沈淮与周倩在电梯及电梯口遇到的四个人,都坐在房间的里侧,跟带队的警察正嘻皮笑脸的说话,场面也完全没有警方出动抓赌跟被抓赌的紧迫感。 “张科啊,我们朋友小聚,中午喝了点酒,又不能开车,也是知道酒后驾车不好,就到房间里打牌小娱乐一下,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孙子,叫你们跑这一趟。要是这个都算聚众赌博,你们公安局的同志,腿都不要跑断了?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哪个孙子在背后折腾我啊?你放心,我也不会叫你为难的。要不,你让我们将扑克牌跟钱先收起来,汪局他人来了也不好看;要不,你帮我们收起来也成?” 看着房间里和淘融融的一幕,沈淮皱着眉头:这个剃小平头的青年,就是刚才故意在过道出声挑衅的家伙,这会儿话里的意思又摆明了有意拿桌上的现钱收买领队抓赌的“张科”。 不过,这个“张科”到底是知道些分寸,或许是知道王卫成打电话报警的缘故,既没有收桌上的钱,也没有跟赌客透露到底是谁报的警。 只是房间里其他几个民警,听到小平头赌客这话,就有人眼睛控制不住发亮:桌上这一摊钱差不多有好几千,诱惑力不小。 沈淮不说,看着房间里众人的反应,倒是意外的看到一个熟人穿着制服也在场,他似乎跟张科、苗总搭不上界,眼睛盯着桌上一摊扑克牌跟钱钞,却没有不去碰钱钞的意思,似乎防备赌客或其他警察控制不住贪心将桌上的钱钞拿回兜里去。 那个穿风衣的“苗总”,这会儿抬头看到沈淮露脸,来就憋着气的心顿时间怒火燃烧,站起来指着脸就骂: “孙子,老子哪点得罪你了,你他娘的报警消遣老子不说,还他妈敢过来露脸?老子就猜是你这孙子报的警!”他断定是沈淮出于不忿而报警抓赌,心里恨极,越说越不岔,冲过来就想要揪住沈淮打。 “沈,沈,沈县……”坐在房间喝茶,跟赌客聊得正欢的治安科科长张振兴,这时候回头看到县长沈淮跟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站在房间门口,而汪局认识的“苗总”竟然连骂带冲的去揪沈淮要打,当即吓得魂飞魄落,结结巴巴的没能把“沈县长”三字喊出来。 不过,张振兴的手脚反应不慢,疾跨一步,揪住“苗总”的衣领子,就把他往后拖,可不敢让他有一根手指头碰到沈淮。 第七百六十四章 抓赌 “苗总”给县局的张振兴揪住衣领子往后拖,一个踉跄差点倒栽在地,髋骨撞桌子角上,叫他痛得咧嘴。 虽然他自恃跟县公安局的副局长汪圻是哥们,但这会儿张振兴张结巴出手揪他的衣领子,也忍住没当场翻脸,只是扶住桌子,相当不高兴的盯了张振兴一眼, 不过苗小飞心头更大的怨气还在这个叫“沈xian”的小青年头上,不再冲动出手揪人去打,但眼睛里的狠劲未消,指着沈淮的脸不忘叫嚣:“你小子给我记着,今天张科长在,我不收拾你,你以后小心不要在霞浦的地面出现叫我看见。” 张振兴恨不得拿一根棍子,将苗小飞抽晕过去,恨不得脱下袜子,将他的臭嘴堵上,但见县长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眼睛似乎见满屋子里的人都吃下去,他是吓得魂儿飘、心尖儿颤,手脚都吓得冰冷。 “谁负责带队?”沈淮冷着声音问道。 张振兴“啪”的打了一个立正,结结巴巴的跟沈淮汇报:“报告沈,沈,沈县…长,我是县局治安科张振兴……” “那刚才给王卫成的那通电话,也是你打的?”沈淮看向张振兴,问道。 张振兴张嘴结舌,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他刚才的那通电话,只恨不得将时间拔回到五分钟前,让整件事情重头再演一遍,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将苗小飞这几个惹祸精铐起来再说。 张振兴开始只以为是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看不顺眼苗小飞有几个臭钱就到处嚣张的气焰,才拔电话报的警,但他也知道苗逸飞跟副局长汪圻交情不错,两边都不是他想得罪或能得罪的人,就想把事情捅上去,让汪圻跟王卫成交涉。 张振兴心想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这边就不处置,还能卖苗逸飞一个交情;要是王卫成硬着头皮不给汪圻的面子,他这边照章处置,汪圻、苗逸飞即使折了面子,也怨不到他头上来。 在王卫成跟汪圻商议出结果来,张振兴也不想将苗小飞得罪了,所以他刚才带队到酒店,见是苗小飞涉赌被举报,也是和和气气的,没有立即采取措施。 只是叫张振兴万万所想不到的,举报电话竟然是县长叫王卫成打的,这会儿他什么解释都没用了,也不敢否认,嗫嚅道:“我,我,我不知道沈县长您在这里……” 苗小飞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他瞧不上的小青年不是叫沈什么xian,而是张振兴刚才紧张得结巴,“长”字没有咽在喉咙里没能吐出来——他这会儿是吓傻了眼,嚣张的气焰就像给扎了一针的气球,瞬时间蔫得没气,胆颤心惊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会儿门外“咚咚咚”又有人脚步声传过来,人还没有露面,质问的声音已经传来:“张振兴,你个小兔子崽人呢?咦,怎么周主任也在这边?” 张振兴脸沮丧得很跟死了爹娘似的,没想到副局长汪圻也不知死活的撞枪口上来,但也不敢在沈淮面前有什么隐瞒,说道:“是我们汪局长……” 沈淮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等着汪圻进来。 苗小飞打电话过来说给张振兴带队抓了赌,汪圻恼得在电话就想骂张振兴,但张振兴又说是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报的案,汪圻就猜有可能是苗小飞不知轻重得罪了王卫成。 汪圻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轻易打电话给王卫成求情,就想着先过来了解情况,没想到先在酒店过道里看到教育集团行政部副主任周倩,再探头看到沈淮阴沉着坐在房间里等他过来,顿时魂都吓飞了一半: “沈县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汪局长,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淮冷声质问道。 “我,我……”汪圻自然能听得出沈淮话里的不善,额头冷汗直冒,看着王卫成站在沈淮身边,眼睛里既惊且疑,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今天这事是跟沈淮有关呢,还是说王卫成想狠狠的教训苗小飞,才把沈淮窜掇过来要给他们难堪? 就算是王卫成不依不挠想让他们难堪,汪圻也不敢得罪霞浦县的这位新贵,才想着亲自跑过来问清楚情况才说,哪里想会一头撞到“沈蛮子”的枪口上去。 “我,我,”汪圻叫沈淮盯着看胆寒,吱吱唔唔一阵子,才说道,“这个苗小飞是我街坊,打小认得,我下午上街看巡防工作,接到他的电话说赌博给治安科的人抓了个现行,我就怕他借我的名头乱搞事,又怕治安科乱搞人情,破坏县政府安排的治安整治大局,就跑过来看看情况。” 汪圻张口胡言,越说脸越平静,看他年纪,也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沈淮心想他也是把警队当官场厮混了十几二十年的老油子。 这种老油子的特点,你就当面把他骂得再狠、再凶,他转身挥挥手就跟没事人似的,不得半点教训。 沈淮索性就什么话都不说,站起来就出了房间,留下这一摊子破事,任由他们去处理。 汪圻宁可沈淮心里有怨气,当面发泄出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这样他顶多给臭骂一通,日后穿小鞋就穿小鞋,大不了把日子熬到沈淮调离霞浦再说。他怕就就怕眼下这种情况,对方明明能一根手指头就掐死你,也明明对你满腹意见,阴着脸却什么都不说的走,那他就完全猜不到,什么时候就会炸弹扔过来会把他炸得尸骸不存。 汪圻混迹警队十多年,靠着圆滑劲爬上来,当然知道这种情形的可怖,手脚也更是吓得冰凉,心里一遍遍骂自己:没事接苗狗子的电话干嘛,没事接苗狗子的电话干嘛! 周倩在门口看热闹,还以为沈淮会大发雷霆,将这房间里的一干人臭骂一顿,没有想沈淮竟然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出去。 周倩迟疑的往屋里看了一眼,才觉得她继续留下来看热闹也不好合适,就跟着沈淮往回走。 周倩那张叫绝大多数男人看了都禁不住会想非非的漂亮脸蛋,在门口闪了一下又离开,汪圻看了心里就想,会不会是沈县长跟周主任在酒店里“谈工作”,有几个钱骨头就轻三两的苗小飞,看了漂亮女人就不知轻重的去招惹他们? 汪圻想到关键所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看着王卫成没成,腆着脸问:“王主任跟沈县长在酒店谈工作啊?” “沈县长在星海大酒店会见重要客人,教育局的张局长、梅钢的汪董事长都在,这几个赌客在这里聚众赌博,把酒店搞得乌烟瘴气,打电话让你们县局派人过来处理,你们拖拖拉拉不处理,动不动讲人情,当国家法律法规是摆饰,当县里整顿社会治安的行是狗屁,你要沈县长怎么说你们?”王卫成说道。 汪圻恨不得抽出皮带,将苗小飞吊起来抽一顿,就知道是这小子有几个钱不知轻重,害得他也跟栽进来,摔这么个大跟头,当下也只得满口跟王卫成承诺:“我一定严肃处理,我一定严肃处理……” 王卫成也不多说什么,就先出了房间。 看着王卫成也都进了隔壁的房间,汪圻才转回来,看着苗小飞,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就指着他的脸,不断的说:“叫我怎么说你好,叫你怎么说你好,手里赚个几十万,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我就说你总有一天会栽跟头,但你不要把我也往坑里拖啊!” 苗小飞也是认栽,不敢再拿半点脾气,垮着脸说道:“老汪,你今天怎么处置我,我都不怨你;我活该,还不成吗?” 汪圻心里叹气,苗小飞今天最大的罪,说白了就是一个聚众赌博、数额巨大,顶天拘十五天、没收赌资加罚三千块钱,苗小飞不认也是这样,认也就是这样,会破点皮,但伤不了筋、断不了骨,可他自己呢? 汪圻挥挥手,让张振兴将苗小飞他们四个人先铐起来带回局去再说。 虽然他心里直犯忤,但还得要硬着头皮去见沈淮,他在沈淮跟前这关,才是真正的难过。 汪圻硬着头皮敲开隔壁房间的门,是王卫成替他开的门,但看到沈淮坐在客厅里,确实是跟一群人在谈事情。 汪圻也没有敢贸然进去,就跟王卫成打了个招呼,抖抖缩缩的探小半脸来给沈淮看到,也打量沈淮的脸色。 沈淮皱着眉头站起来,与王卫成走出房间,又示意王卫成将房门掩上,盯着汪圻的脸,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几个赌客都铐回局子里了,我过来跟沈县长您汇报一下……”汪圻说道。 “聚众赌博是治安案件,算不了什么大事,县局照条处理就是,”沈淮说道,“今天最大的问题不是苗小飞在这里聚众赌博,也不是他得罪了我,现在社会有几个钱,不知轻重的人多去了。我就问问你,你穿了这身警服,你知不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 “我们警局一切工作,都要严格执法,依法执法,不能殉私枉法……”汪圻额头汗潺潺的说道。 “不要跟我唱这些高调子,这社会讲人情的事多了,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但我就跟你说一句:你穿这身警服,要有自己的一点尊严,不要没骨气到去做有几个钱就屁股翘上天的暴发户的走狗,”沈淮严厉的说道,“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什么,你自己好好反省去,以后也给我夹着尾巴小心做人——再捅出什么篓子让我撞见,我一起收拾你……” 王卫成心里微叹,今天事确实不能算多大,但聚众赌博是当众拿获,怎么也要将场面上的事情处理干净,再去谈什么人情,而汪圻他们倒好,一味的想着什么人情,堂堂一个县公安局副局长,也没有自己的底线,一通电话就给人召唤过来要帮着摆平事情,完全是不把法律当一回事,一块遮羞布也不要,也无怪乎沈淮这么严厉的警告他。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世界真小 将汪圻打发走,沈淮与王卫成转回房间,与孙逊、周钰继续谈办学的事情,也没有受“抓赌”的小插曲干扰多少。 将到日暮之时,沈淮问王卫成晚宴安排的情况,孙逊推辞道:“今天约好去祭奠一位英年早逝的朋友,是我跟周钰当年很好的一个朋友,在国外得知他发生意外,也一直没能帮上什么忙。上次也是匆匆而回、匆匆而走,这次无论会不会留在国内,都要先去祭拜一下的……” 沈淮知道孙逊说的是谁,沉吟不语。 王卫成跟孙逊、周钰解释道:“海文当年在市钢厂发生意外时,沈县长刚好陪同当时的副市长在市钢厂现场视察工作。护栏从高处脱落时很突然,沈县长当时还意外给砸伤了。” 周倩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上的细节,听王卫成这么说,讶异失声的说道:“我当初听说孙海文从高处意外掉下来时,砸伤了一个人——没想到竟然是沈县长,这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吧?” “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呢,”周钰神情也略显伤感,见沈淮沉吟不语,只以为他不知道周倩话里的意思,也略感慨的解释道,“我跟海文高中时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当然了,那时候也是年少不经事,不懂什么感情,上大学后就分了手。沈县长或许想不到,渚江学院跟淮大联合办学,淮大方面的联系人,竟然是海文在大学时期的恋人——我跟孙逊知道时,还真是吓了一跳呢,不知道沈县长有没有见过淮大的戚瑾馨?” “也算见过两面,戚瑾馨的姐姐戚靖瑶,还是东华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彼此都能算熟人,”有些事无从解释,沈淮对此只能苦涩一笑,说道,“我还知道卫成跟孙海文是很好的高中同学……” “听说沈县长之前工作的是梅溪镇,海文的老家就是梅溪;梅钢的赵总以及鹏海的杨总,也都是海文工作之后的密友,听说都跟沈县长很熟悉——这么说起来,世界真的很小。”孙逊说道。 沈淮点点头,心头堵得慌: 对于别人来说,孙海文的世界已经逝去,已经分崩离析;而对他来说,他的灵魂、他的生活,都跟别人眼里逝去的那个世界有着莫大的联系,只要他还在,别人眼里逝去的那个世界,就永远不会消散。 难得见沈淮有沉默的时刻,王卫成接着跟他说道:“鹏海的杨总不在东华,不过赵总上午就打电话过来,说好要陪同孙逊、周钰同去海文的墓地……” 鹏海的杨总是说杨海鹏,“赵总”是说赵东——作为孙海文生前的好友,在孙逊、周钰回国去祭拜孙海文时,赵东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张落,也是正常。 “哦,”沈淮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跟王卫成说道,“孙教授跟周钰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你就代表我、代表县里负责好……” 沈淮与张文泉、汪康升告辞离开,下楼后让司机先走,将车留给他就行;他拿出手机来,给熊黛妮打电话,想晚上跟她见面。 “今天晚上不行呢,”熊黛妮在电话那头为难的说道,“海文有两个朋友回国,说好等会儿要一起去墓园;赵东安排的,王卫成也会到吧,晚上应该也会一起吃饭。要不,你也一起过来?” 沈淮心想没事跟着大家去自己的墓园祭拜,真是怪异得很,他实在没有凑自己热闹的心情,说道:“那我夜里再过去找你吧……” “怎么了?”熊黛妮在电话还是敏感听到沈淮声音里的异常,关心的问道。 “哦,没什么,”沈淮声音稍振,说道,“听到你对孙海文还有感情,小小的吃了一下醋。” “你也真是的,”熊黛妮在电话娇怨了一句,笑着说道,“那明天成怡过来,我也赖你那边不走,争争风、吃一下醋,行不行啊?” “好啊,明天我安排你跟成怡见面。”沈淮笑了笑说道。 “去,”熊黛妮娇嗔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不理你了。” 沈淮把他刚才跟孙逊、周钰见面的事情,说给熊黛妮知道,知道孙逊他们还没有回国定剧的心思,让熊黛妮有机会也做做他们的工作。 待司机开车过来,将车钥匙交给他,沈淮也没有急着进车,而是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在晚霞艳照的黄昏,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去,仿佛漫涨上来的海潮,让他有一种将要给窒息的感觉,却无法找人诉说。 ************************* 王卫成跟孙逊在客厅里说话,周倩陪姐姐到卧室看她姐这回从国外带给自己的礼物。 周钰抓礼物的包装;周倩进卧室,看到天际晚霞灿烂。 她兴奋的走到转角的落地玻璃窗前,想好好看这美景,不意间低头才看到沈淮站在酒店外的路旁抽烟,回头问她姐: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县长给人感觉怪怪的?” “怎么怪了?”周钰奇怪的问道。 周钰上次回国以及之后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听到关于这位传奇人物太多的传闻,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倒是认定对方是谈吐不凡、学识渊博、富有积极进取精神的一个人,但更深入、更细腻的印象还没有开始建立,完全不理解妹妹说沈淮怪在哪里。 听她姐这么问,周倩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细想这两三个月来,跟新县长的接触也实在有限得很,她心里所敏感的感受到的那种感觉,也是微弱得很,真要去说的话,却没有实际的事例来支撑。 “就这么感觉而已!”周倩声音娇柔的说道。 “那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跟国内的官员接触不多,不过想国内像沈县长这样的官员,也应该很稀罕吧——跟其他人不同,也就难免叫人感觉怪怪的。”周钰则是泛泛而论的说道,也不知道她妹妹敏感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东西,又问她妹妹,“你跟徐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之前不是说关系挺好的吗?” “分手了啊,”周倩也不想将她跟徐至之间发生的事情说得太细,过去就过去了,说道,“上回你们回国,怕搞糟糕你们的心情,就没有跟你说。两人没有办法在一起,那就分手呗——你当初跟孙海文,还不是这样啊?” “这能是一回事吗?”周钰气笑道,“我跟孙海文谈恋爱的时候,那才多大啊?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恋爱,大家当朋友在一起,也就是情感上感觉更亲密而已。事情过去了,能给人生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而不是一道道面目全非的伤疤。你现在多大了?” “我现在也没多大啊?”周倩呶着嘴说道,“我觉得自己还是当年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呢……” “真不要脸,”周钰笑着骂妹妹,“你十四五岁时还腻着海文,说要给当海文小女朋友呢,那个少女怀春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替你害羞,你现在倒还有脸说这话……” “你才少女怀春,你现在还少女怀春,我告诉孙逊去!”周倩笑着去掐她姐。 两姐妹俩疯闹了一阵,周倩平躺在床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也许会让姐姐你笑,其实啊,我一直都想着,这时候要是还有谁能把我当成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子,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周倩浑身一震,愣怔的看着天花板,有限几次的接触,沈淮给自己怪异的感觉,难道不正是这样给当成十四五岁小女孩子看待的感觉吗? “怎么了,牙尖嘴利的,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周钰问道。 周倩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快的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去,见沈淮正抬头往这边凝望。虽然隔着那么远,周倩还是能莫名的感受到沈淮眼神里淡淡的伤感。 周倩莫名的心慌跳起来,吓得她往后直躲…… “怎么了?”周钰这时候才走到窗台边,看到沈淮刚拉开车门,进车里去,敏感的回头看了妹妹一眼,疑心的说道,“你不会跟他……” “你想哪里去了?”周倩截住她姐的话头,知道她姐想担忧的问什么,说道,“你想哪里去了,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姐你跟孙逊这趟回来,我这个小人物,可都没有机会见大县长的面。” 周钰想想也是,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也相信妹妹没必要在这事跟自己说谎,她以前见过徐至,感觉那小伙子还不错,劝她妹妹道:“我感觉徐至这个人倒还不错,要是因为小事闹矛盾,没必要一直怄气下去,你真是老大不小了,不要让家里再替你担心什么了……” 周倩将她跟徐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出来,问道:“徐至后来也找过我,想复合;不过,姐你觉得我应该跟他再走到一起吗?” “这样啊,”周钰轻叹一口气,看着妹妹比自己年轻时还要漂亮、精致的脸,说道,“有时候两个人的节拍确实没有办法走到一起去,倒未必是谁的错……” 第七百六十六章 谁的感情 熊黛妮夜里喝下两小杯红酒,此时坐在车里脸有些微微发烫,她将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看着街灯拖曳的流光,对往逝追忆所带来的迷思叫她陷入、一时间竟难以自拔。 车到巷子口,司机不认识道,减缓车速回头看后座的熊黛妮;熊黛妮这时候才从回忆里惊醒过来,刚要指着巷道让司机往小区里开,蓦然间看到沈淮就坐在路边的街灯下,跟人摆子下棋,旁边还有三四个路人驻足观棋。 黄昏时沈淮打电话说晚上要过来,熊黛妮吃过饭也没有耽搁,就赶回来,还以为沈淮或者还在应酬没能脱开身来,或者已经在她住处等候,倒没有想到他会在巷子口跟人下象棋。 熊黛妮将钱结给司机,下车来,夜里的空气清寒,吹得人心透澈,水泥路面的巷道给风吹刮得干净,没有一片落叶。 熊黛妮没有急着朝沈淮走过去,而站在街对面,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坐在地上下棋。 棋纸铺在地上,四角拿小石子压着,怕风吹乱。 沈淮是席地而坐,屁股还垫着几块砖头,衣角挂下来拖在地上也没有觉察,只是沈淮神情冷峻的盯着棋纸,弯腰落子时背脊也绷得极紧,似乎是要用尽一切的力气要把手里的棋子落在最精妙的地方—— 熊黛妮不知道什么棋叫沈淮如此的严肃,这一刻只叫熊黛妮想起她爸不得志那些年也整日厮混街头、公园与人摆子下棋的情形,叫她从沈淮的背景里仿佛读到同样的萧索。 熊黛妮很是疑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朝街对面走过去,走到街灯下。 熊黛妮虽然不特别精通棋艺,但多少知道些,看着对面的老者已经给沈淮打杀得七零八落、大冷天额头都渗出汗来,而神情冷峻的沈淮却无意放松,绷紧着想要绞杀掉一切。 熊黛妮心想沈淮或许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肩膀上,问他:“怎么了?” 沈淮抬头看到熊黛妮娇柔的脸蛋,叫他冷得快僵掉的心稍暖一些。 下午从星海大酒店离开,情绪还没有那么浓烈,晚上也没有什么应酬,早早开车回到市里,随意在小吃店吃了碗面条,买了本书到熊黛妮的住处,心情才越发感到冷寂:有些情感别人可以追思,他却只能堵塞在心里,独自一人在夜深人静之时艰难的咀嚼,百般滋味。 “没有什么,等你回来,都感觉有些冷了,”沈淮说道,将手里的棋子丢下,跟对面地上坐着的老者说道,“这盘棋算我输了。” 对面的老头倒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赢就赢,输就输,我活了半辈子,还要你这娃让我?”嘴里不服输,眼睛里倒是巴不得接连九盘杀得他丢盔弃甲的沈淮走开。 沈淮站起身来,腿脚有些发麻,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将风衣外沾了几片枯黄叶子摘下来,拿起边角有些磨损的公文包,与熊黛妮往小区里走。 熊黛妮租的房子,是在邮电局的职工家属区里,环境、治安都相当不错,而且她也是刚住进来,也不怕在这里会有什么人能认得她跟沈淮。 在冷冽的寒风里,熊黛妮挽着沈淮的胳膊,跟他说今晚与周钰她们见面的事情: “说来你都不信呢,世界有时候真小,渚江学院筹备组跟淮大联络的人,竟然是海文在大学时的恋人——你不知道这事吧?”熊黛妮带着一种“你永远都想不到”的神态,仰头看着沈淮,她眼睛里的清澈跟娇柔,叫人心生柔情。 沈淮说道:“下午才听他们说起。” “想想真不甘心啊,”熊黛妮双手别到背后,身子尽可能的往后弯起,仿佛当年的小女孩,继续跟沈淮说今天与周钰见面的事情,“今天听周钰说起往事,她倒是有相当美好的回忆,甚至还保留海文给她的情书,做的笛子……” “她倒不敢孙逊有意见啊?”沈淮笑问道。 “能有什么意见,孙逊现在还能有什么意见?”熊黛妮反问道。 沈淮笑了笑,想想也是,孙逊总不至于小心到跟个“死人”争风吃醋去。 熊黛妮接着说道:“……我们还说到陈丹了,都说海文要是不发生意外,最后多半是带着小黎跟陈丹一起生活。我们还给陈丹打了电话,只可惜陈丹不能赶回来,不然今天的晚饭就更有意思了。我就禁不住会想,要是我当时的性子不能那么拧,说不定也能全心全意的去喜欢一个人,不至于到这时只有听别人回忆的份。” 沈淮想起与熊黛妮初见时梳羊角辫的情形,晃眼十年的时光飞逝,倒不晓得熊黛妮此时心里还有少女时留下的不甘愿,不过下午、此时,听着跟自己有感情纠结的女人谈往昔,真正的他却只能置身事处当旁观者,想想也是够奇怪的,心想自己晚上萧索、冷寂到按捺不住的心境,大概就源于此吧? “想想自己这辈子,可能连一次纯粹可以坐下来静静回忆的感情都没有,想想也真够悲哀的啊!”熊黛妮的情绪也是颇受今天故人相见所感染,在冷冽的空气里,挽着沈淮的手臂悲春伤秋起来。 “那我算什么啊?”沈淮问道。 “你能送我到楼下就离开吗?”熊黛妮狡黠的问沈淮。 沈淮哑然失笑,伸手在熊黛妮滑若凝脂的脸蛋摩挲,不去说什么,他还真不舍得送熊黛妮送到楼转身就走呢,心想,也许他此时的情感生活掺杂了太多摆脱不了的**,已经没有办法再纯粹了。 “海文能几年如一日的念着一个人,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自身纯粹不了,自然不能奢望别人纯粹,”熊黛妮带着微醺迷离的眼眸,仰头望着稀寥的星空,说道,“而海文大学里的那个恋人,似乎也一直都单身,却不知道她心里是否一直念着海文,也不知道他们当年怎么就不能在一起?有些事情不知道答案,真是叫人好奇啊——周钰说了,就算是为了搞清楚这个答案,她跟孙逊也要留在国内。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也挺奇怪的?” “是有点。”沈淮笑道,他倒是知道周钰的性子要比普通女孩子爽直,这些年过去也没有什么变化,叫人不难想象她说这些话时手舞足蹈的情形。 走到楼下,沈淮刚要跟熊黛妮进楼道,不意间都抬头看了一下三楼的房间,房间里灯火通明,熊黛玲看书的身影映在窗前…… 熊黛妮吓得捂着胸口,嘴里轻骂道:“这个死妮子,怎么一声不吭就回东华了,都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来了?” 沈淮猜测熊黛玲学校放假,她提前一天回东华,明天再跟她姐黛妮一起去沂城,只是她事前没有联系黛妮有些奇怪:“她没有跟你联系,她不会是专程闯过来抓奸的吧?” “抓你大头鬼?黛玲才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熊黛妮拉着沈淮躲到阴影处,免得黛玲不意看窗外看到沈淮跟她在一起,说道,“好吧,你现在不回去也都不行了……” 黛玲突然过来,沈淮也无计可施,跟黛妮说道:“我有一本书刚才搁你屋了,其他应该没什么了,你自己不要露了馅……”看着黛妮拿着手袋要进楼洞上楼,喊住她,“你停会儿。” “怎么了?”熊黛妮疑惑的问道,不知道沈淮还有什么事,走回来两步。 沈淮捧起熊黛妮的脸头,柔软的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道:“还没有跟你说晚安呢……” 熊黛妮心里却是柔情万种,双手抱住沈淮的腰,脸埋在他的肩上,说道:“这样的感觉真好。” 看着熊黛妮走进楼道,沈淮刹那间,心又空了起来,空落落的找不到一件东西能去填满——熊黛妮、瑾馨、周倩这个当年心思无瑕的小女孩甚至陈丹,甚至小黎,仿佛都属于过去的他,朱仪、胡玫、谢棠则属于那个真正消散掉的他,现在的他一个都无法紧紧的抓住,现在的人他能抓住谁、能抓住什么? 为防止有人看到,沈淮将车停在离小区很远的街边,走到车旁边,空落落的心也还没能振作起来。 坐进车里抽了两根烟,沈淮便发动车,打着方向盘出城往徐东高速方向开去。 ********************** 成怡在睡梦中叫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的问:“谁啊?” “我……” 成怡打开灯,赤着脚爬起来打开门,就见沈淮脸带疲惫跟倦容的站在门外,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一个人开车过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事,我就是一个人夜里睡不着,开车过来找你,”沈淮走进屋来,将外套脱了扔沙发上,说道,“我睡地板,只要你不要赶我走。”走进里间,从衣橱里翻出一床被子,一半垫当床褥,一半当被子盖身上,埋头就睡起来。 成怡看时间都快凌晨三点钟了,没想到沈淮竟然就因为一个人在家里睡不着觉,深夜开三四个小时的车过来就为了睡地板。 她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沈淮看似无赖的脸,也就钻到被窝里接着睡觉。 开着一盏夜灯,成怡头枕在床沿边,看着睡在床跟衣橱之间地板上的沈淮,看他下巴长出来的胡茬子,看着他睁着眼睛,脸上却怎么都遮不住的萧索神情,忍不住伸手在他长出胡茬子的下颔摸了摸,心生怜爱,说道:“不要装得可怜兮兮,我让你睡地板就是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 买车(一) 成怡脸贴着床沿而睡,鸦色长发遮住她白嫩娇美的脸蛋,披散下来仿佛夜色里闪着粼光的瀑布,露出一角嫣红的嘴唇迷人之极。 沈淮伸出手,将那柔软如绸缎的乌黑长发撩到一旁,看着她在睡梦里静谧的脸,看着她在睡梦里轻颤的长睫毛,看着她在睡梦里微微翕合的秀直鼻梁,丰颊白皙无瑕,在晨光里透着磁质光泽。 沈淮伸手贴在成怡的脸颊,虽然动作很轻,成怡在下一瞬间还是醒了过来,眼睫毛轻颤一眼,睁开眼睛,看着沈淮的眼睛凝望过来,头挪了挪让脸颊更贴实的枕着沈淮温热的手心而躺,问道:“才几点钟,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沈淮欠起身子,看对面墙壁上的石英钟指示此时才清晨七点钟。 成怡在徐城的生活很简单,办公楼跟宿舍楼几乎就挨着,每天都会睡足才起床——沈淮的睡眠就没有那么稳定,有时候工作或会谈到深夜,第二天即使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只要人在霞浦,也要准备赶到办公室,处理一天的公务,平时也是坚持锻炼,才得以持续保持充沛的精力。 沈淮昨夜开车赶过来,已是凌晨三点钟,到现在才睡了四个小时,大概是睡得安静,醒过来也不觉得困乏。 沈淮一只手掌心贴着成怡丰腴的脸蛋,感受那吹弹欲破的嫩滑,不舍得放开,一只胳膊枕在头下,见成怡慵懒娇柔的样子,说道:“你不用起床上班去?” “今天来就请好假去提车的,”成怡说道,“你凌晨闯过来倒好,还打起呼噜,害我后来没有怎么睡好?” “我会打呼噜?”沈淮奇怪的问道,他睡熟了,当然不会听见他打呼噜的声音,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有在特别疲惫时入睡才会打呼,而昨天他只是觉得心里空寂,人却没有什么辛苦的。 “哈,”成恰笑道,“就知道你会抵赖!”撑起身子来,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随身听,将昨天夜里录下沈淮打呼的声音放开他听…… 沈淮听着自己熟睡后的呼噜,当真是既怪异又好笑;成怡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听,还有节奏……”拿着随身听东躲西闪,不让沈淮抢过去,不意身体滑过床沿,带着被子跌下来,直接扑到沈淮的身上。 在感受香体入怀的美感之前,沈淮先给砸得“嗷嗷”直叫。待他想到要搂住成怡轻薄一番时,成怡先一步察觉到他的意图,跟只兔子似的从沈淮身上爬起来,跳着躲开来。 沈淮拼命的咳嗽了几声,说道:“我都给你砸出内伤了……” “鬼才信你。”成怡站在床的另一头,不给沈淮近身的机会。 “你多重,怎么砸人这么痛啊,难道我要娶的姑娘是个大肥妞?”沈淮说道。 “……”成怡拿起枕头扔过去,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肥。” “让我抱一下就知道你多重了。” “做梦,我没你想的那么弱智。”成怡瞪了沈淮一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从衣橱里拿出衣服进卫生间里洗漱、换下睡衣。 卫生间对着卧室,相隔的是扇磨砂玻璃门,外间光线暗,成怡进去打开灯,她窈窕的身影就像剪纸一样勾勒在磨砂玻璃门上。 之前虽然说在燕京宅中有过惊鸿一瞥,但从没有此时悠闲欣赏的从容,沈淮这时才发现成怡的身材还真是发育极好,修长双腿、曲线挺翘的臀、纤细的腰肢以及发育良好、宛如碗扣的双|乳,在她及腰长发的衬托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 成怡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磨砂玻璃门透光的问题,懵懂无知的在里间换衣服,却不知道沈淮倒捞了看个饱。 这时候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成怡怕别人知道沈淮在她这边过夜的事情,听着电话铃响,忙拉开门想告诉沈淮不要去接电话,只是探出头就见沈淮的眼睛正盯着门这边看,问道:“你看什么?”但很快意识到磨砂玻璃门会透光,脸顿时羞得通红,慌手慌脚忙将卫生间里的灯拉灭,合上门之前,又拿起换下的睡衣朝沈淮的脸扔去,一刹那间露出嫩白如雪藕的玉臂,嗔骂道,“你个臭流氓!” 卫生间的灯关了,就没有人影映到玻璃门上。 沈淮给成怡扔出来的睡衣盖住脸,直觉衣裳留有余香,煞是好闻,他就仰着头任衣裳盖在脸上。 电话铃还在不依不挠的响着,成怡忙手忙脚的走出来,牛仔裤的扣子都没有扣上,内衣也有一角挂起来,露出一小片雪腻的肚皮,她跑过来拿起话筒: “我刚起来,在卫生间里刷牙呢,妈,你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来啊?我懂,买车之前打电话跟沈淮商议……关键有什么好商议的,又不要他帮着掏钱。” 她坐到床头来,将睡衣从沈淮的脸上拉下来,做了一个“止声”的手势,又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跟她妈聊着电话。 沈淮下巴磕在床沿上,就安静的看着成怡跟她妈聊电话。 成怡坐在床上,跟她妈聊着电话,见沈淮半个身子躺在地板、头却搁在床上的样子有些滑稽,忍不住俏皮拿脚趾头去夹沈淮的鼻子,却不料叫沈淮一手抓住晶莹白嫩的裸足,想救饶都来不及,叫沈淮借着她的裸足,将她整个人都拉到怀里去。 成怡开始还挣扎来着,但又不能弄出动静来,叫她妈知道沈淮在自己的房间里过夜,挣扎得辛苦,后来就索性坐在沈淮的怀里接电话,但看沈淮的眼光很“凶”,仿佛沈淮刚对她动手动脚,她立刻就会给他颜色好看。 房间里开着空调,成怡上身就穿了一件紧身的内衣,沈淮搂住她纤细、富有弹力的腰肢,脸贴在她温热而柔软的背上,闻着叫人迷醉的女人香,安静的听成怡跟她妈说买车的事情。 成怡今天跟行里请了假,要去代理商那边提车。 汽车特许经营模式,即国外所谓的“4s”店模式,还没有正式引进到国内,兼之车贷在国内还是试点,成怡今天要从代理商那边签协、提车,还要办车贷、保险,申请验车、车牌什么的,专营店那里不会全部包办提供一条龙服务,自己要跑的手续相当复杂。 不过沈淮既然半夜开车赶过来,成怡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免费的劳力。 沈淮倒是想着等成怡提好车,他跟成怡两个人没有必要开两部车回霞浦,遂打电话让驻徐办派个司机过来,送他们去燕汽大众在徐城的专营店,再顺便将他的车开走。 为保护民族工业的发展,国家在汽车工业同样制定严格的保护政策,禁止海外汽车大厂商独资设厂,必需要跟国内的汽车企业进行合资,才被允许进入国内汽车生产领域。 国内以一汽、燕汽、广汽、津汽等主要汽车厂商为首,跟美国、日、德国、法国、英国等汽车工业强国的诸大汽车厂商,在国内市场合资形成数十家错综复杂的合资汽车厂。 除此之外,国内还有一百三十多家经营自主品牌的汽车厂商,使得九七、九八年总销量不足一百六十万辆的国内汽车市场,战火怒燃、烽烟弥漫,看上去一片混乱。 德国大众公司,是最早进入国内汽车生产及市场领域的汽车厂商,在国内经营多年。大众在徐城的代理商专营店,虽然不能跟国外装潢豪华的特许经营店相比,但完全将沿路几家国产品牌代理店比下去。 成怡此前联系的销售经理,是个姓戴的漂亮女孩,跟沈淮差不多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剪着俏丽的短发,人显得很干练,洋溢的笑容下难掩疲倦,大概是因为销售工作辛苦所致。 有关车款、优惠、装潢、代理保险、车贷、验车、挂牌等事,成怡此前都跟姓戴的经理谈妥;成怡也早就相中她喜欢的车型,跟陈丹一样都是紧凑型的都市高尔夫,只是陈丹开的那辆是红色,成怡看中的是宝蓝色。 沈淮只是陪着过来帮跑腿,到车库提了现车,三个人先开到公路试车。 虽然梅钢系众人不少都开上几十万、上百万甚至价值二三百万的进口豪车,只是沈淮要注意身份,所平时所乘最好的一辆车也只是帕萨特,更多时候则坐一辆县里九零年购进的桑塔纳。 都市高尔夫即使跟进口豪车不能比,但动力、驾乘舒服度、安全性,都要比沈淮平时用的那辆桑塔那好上一截,而且紧凑流畅的车型也适合女孩子开。 当然了,也主要是国内合资轿车里,相当层次定位的车型没有太多的选择;展厅里倒还有一辆橙黄色的甲骨虫,漂亮归漂亮,只是进口的车价高得咬手。 成怡对这辆蓝色的都市高尔夫,也没有什么不满意,试过车,返回专营店就准备签协议交款办车贷,没想到会在专营门装潢豪华的展厅里遇到两个熟人。 正盯着展厅里那辆橙色甲骨车欣赏的徐娴,看到沈淮与成怡走进来,也是颇为惊讶:“真巧了呢,你们也过来买车啊?” 第七百六十八章 买车(二) 沈淮与成怡试过车,就随名字叫戴小莹的销售经理走回大众专营店办理续,刚走进展厅,没想到会遇到上次在石门火车遇到的徐娴跟她的情夫周辰西。 上回从石门乘火车返回徐城,沈淮、成怡与徐娴不过是萍水相逢,虽然在火车上过夜聊得甚戏,下车前还彼此留有联络方式跟姓名,但沈淮并没有告诉徐娴,他与成怡真正的身份。 这段时间来,徐娴也从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或成怡,沈淮心想这个颇有心计的漂亮女人,大概也把他们当成萍水相逢的寻常过客,早就置之脑后了吧? 此时徐娴依旧打扮时尚,桔黄呢子大衣里穿着超短皮裙,红漆面的高跟鞋,叫她黑丝裹起的小腿显得纤长诱人,脸白眼媚,领口系着丝巾sè彩斑斓,衬得红唇仿佛烈焰,完全一副都市丽人的模样,在场也就成怡的容光不会被她压住。 销售经理戴小莹,以及这时候正接待徐娴的,也都是漂亮的女孩子,但在艳光四shè的徐娴面前,多少有些压不住场。 不过沈淮还是更喜欢成怡淡妆轻抹、清丽怡人的颜容。 此时看徐娴表现出来的热情劲,就好像是上次在火车站分别之后就一直惦念着他们似的,沈淮与成怡也是虚伪客套的与她招呼。 而身穿藏青sè西服的周辰西,jing神劲才抖动,看着年纪要比徐娴大一截,也许是自恃身份,也许是担心他跟情人徐娴在一起,会给熟人看见,站在稍远处神情冷淡的点点头,就算是作了招呼,不走近过来。 徐娴似乎对周辰西的冷淡反应颇为不悦,却是跑过亲热的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前拉,道:“他们是沈淮跟成怡啊,十月份我乘车从石门回来,差点给人欺负,还是沈淮帮我解的围,你不得记得?” 周辰西给徐娴缠得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走过来要跟沈淮握,道:“记得,怎么会记得?” 沈淮心里一笑,看徐娴与周辰西两人之间的微妙反应,心想徐娴不是看到他们异常惊喜,而是想在更多他们认识的人的面前,展示他与周辰西之间的亲密关系吧?再看周辰西的样子,似乎想躲这些,大概是怕徐娴“得寸进尺”。 男人所向往的境界,无非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而一旦“彩旗想当红旗”,搞得鸡飞狗跳,就绝对不是他所期待的了。 “你们想买什么车?”徐娴热情的问道。 “就外面那辆……”成怡也是大大方方的将她与沈淮刚刚试乘过的那辆蓝sè都市高尔夫指给徐娴看。 “不错,不错,那车真不错。”徐娴赞不绝口道。 国人普遍都谈不上富裕,徐城市中心区的新盘楼价才不过两千刚出头,私人能买一辆抵一套公寓的轿车,怎么都不能算差。 只是徐娴赞不绝口的语气里多少有些虚伪,看着她与周辰西在两名销售人员的陪同,站在展厅的这辆橙sè甲壳虫前,就知道她过来相中的是这辆进口甲壳虫。 周辰西大概是想将沈淮、成怡气走,省得徐娴继续表演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指着甲壳虫,笑着问:“怎么不试试这辆车,也贵不了多少?徐娴就整天嚷嚷着要这辆车,来回看了好几遍……” 甲壳虫在海外市场售价倒不是高得离谱,主要是国内的大众合资厂不生产这款车,走正常的进口渠道,保护xìng的关税、消费税、购置税等加起来,这辆看上配置不差的甲壳虫差不多要抵三辆都市高尔夫了,绝对不是此时普通都市白领能享受的奢华。 成怡买车的好情绪,自然不会为周辰西这句带恶意的话所破坏,她对周辰西这人素无好感,与徐娴告别,道:“这车我们可买不起,就外面那辆高尔夫,我们还要跟银行贷款呢”挽着沈淮的胳膊,就要与销售经理戴小莹进签购车协议。 徐娴推了周辰西一下,似乎也不满他刚才面带轻蔑、且有恶意的挑唆,问成怡:“你还没有签协议吧?大众有没有给你们优惠价啊?”转身朝陪同她跟周辰西看车的一位男士道,“王总,这位成小姐,可是我跟辰西的好朋友,凭着辰西跟你的交情,你是不是再给个优惠价啊?” 听到徐娴这话,沈淮注意到销售经理戴小莹秀眉微皱。 现在做乘用车销售的,收入高,同时压力很大,收入跟提成挂钩。她跟成怡谈妥的车价,要是因为周辰西的介入再往下压,她能得到的提成就会降低,心里不可能会高兴。 不过在客户以及分管的销售副总面前,戴小莹在秀眉微皱后,也是保持从容的笑容,笑着道: “我替成小姐争取到的,已经是我们店能给客人最优惠的价格了;当然了,我们王总要是同意再让利,那绝对是周先生、徐小姐跟我们王总的交情……” 沈淮听戴小莹这么,心想徐娴应该拉着周辰西到这里跑过好几趟。 销售经理戴小莹也确认识周辰西跟徐娴,只是她这时候看向那个年纪也就三十岁左右的“王总”。 国内商品市场从九十年代中期才进入销售为王的时代,乘用车销售又是其中的高端市场,汇聚的可以是国内一流的年轻人才。 国内汽车市场还没有引进特许经营制度,德诚汽贸作为大众合资公司在淮海省的总代理,旗下三十岁左右的专营店总经理、副总经理很寻常见,倒也没有好叫人意外的。 便是接着他们的销售经理戴小莹,年纪看上也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她在待人接物、揣摩人心、谈吐及销售技巧方面,也叫沈淮看出她都有相当高的水准——对一个女孩子来,在销售领域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王总”没有轻易表态,脸sè也是平静的从戴小莹的怀里,将销售单拿过来看了片刻,笑着道:“我们戴经理给沈先生、成小姐的价,确实已经是我们店能给客人最优惠的价格了……” 当然,他的话里也留有余地,眼睛也是看向周辰西,似乎想要周辰西来确认他跟这两个客人的关系,以决定他最后做出的优惠幅度。 周辰西也不急着什么,而是抱胸看向沈淮、成怡,似乎等着他们求自己,他也很享受被别人恳求的感觉。 不要沈淮了,成怡也不会稀罕周辰西帮他们讨什么优惠价,何况周辰西摆出一副要他们恳求的姿态,更叫她心生厌恶,只是笑着跟徐娴道:“戴经理都给我们最优惠的价格,也就不叫周总为难了;周总这么大的人情,我们可欠不起啊……” 周辰西见眼前这对青年男女竟然有些清高,心里不爽的冷冷一笑,但也不会直接表现在脸上,跟徐娴道:“王总都是最优惠价格,我们还要帮小沈、小成压价,那就是让王总为难了。再了,小沈、小成年轻有为,也不会在意一两万的差价。” 要是周辰西不最后一句话,沈淮还承认他是个有城府的人,最后一句话他出口,倒不再看重他,拉着成怡,与销售经理戴小莹进财务室签单。 “你们跟东江证券周总的关系很熟啊?”戴小莹推门要进财务室,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刚才专营店分管的销售副总开口,确实是还能优惠不小的幅度,但她没想到有一半车款需要按揭的沈淮、成怡竟然一点都不稀罕,叫她对这两人好奇起来。 “一般,也就认识。”沈淮笑道。 推门财务室的门,见里面没有人在,戴小莹就转回头要出找人。 财务室是重地,沈淮与成怡也不便留下来,就跟戴小莹往外走。 刚出过道,就听见周辰西在外面带着不满的语气跟人话: “这两个不识抬举的小角sè,需要你帮着他们什么话?王总跟我的交情,就这么廉价?” 沈淮、成怡与戴小莹正往外走,也是避之不及,跟在外面展厅话的周辰西、徐娴以及那个“王总”撞了一个正着,大家都有些诧异,都有些面面相觑。 周辰西一点没有为他“失言”抱歉的意思,似乎撕开脸皮,再没有必要再披上温情脉脉的面纱,冷冷的看了沈淮、成怡一眼,就侧过身,真就是从气势跟神态上把沈淮跟成怡当成不识抬举的小角sè了。 徐娴还略有些尴尬,但这时候显然也只能站到周辰西那一边,抱歉的笑了笑,没有什么。 沈淮淡淡一笑,看向站在一旁的“王总”,问道:“要是不看在王总跟周总的交情上,我跟王总再要一个优惠价,王总能优惠多少啊?” 那个“王总”脸sè略有犹豫,也知道将眼前两名客人惹恼了,会砸了这个单子,但心里更清楚周辰西才是他要拉拢的豪客,笑道:“沈先生,我刚才都了,戴经理给你们的,确实是我们能给客人最优惠的价格。你再这么,可真是让我为难了……” 戴小莹一来不想失了这笔单子,二来周辰西刚才的话也确实太难听,就算他也没有故意当面抽人脸的意见,但这样的话叫人撞见,他们店也是应该摆个台阶给这两个客人下,便跟“王总”道:“王总,上个月的优惠活动,沈先生跟成小姐,似乎还可以享受……” “优惠活动已经结束了,给沈先生、成小姐破例的话,其他客户那边也交待不过,”一定要在周辰西跟这两名客人之间挽留一方,“王总”不会做其他的选择,拒绝得干脆,不过话也是得滴水不漏,道,“希望沈先生、成小姐能够谅解……”嘴角挂着浅笑,但也摆出一副“不满意请另找别家”的神态。 周辰西见王总够义气抬他,转过头来,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沈淮、成怡二人,神情间不再掩饰轻蔑的笑意。 “那还是照这个签约吧。”沈淮将销售单递给戴小莹,不能因为怄气,耽搁了成怡买车的事情,不然选车、车贷、保险的程序再走一遍,又要浪费成怡好几天的时间。 不过将销售单递给戴小莹后,沈淮又拿出机,当着“王总”跟周辰西以及徐娴的面,拔通一个电话,道:“老徐,嗯,是我,你在公司吧?好的,我现在通知你,跟德诚汽贸的一切采购合作都先中止下来,程序才重新审查一遍……” 成怡无奈的笑着推了沈淮一把,道:“你没事做,跟他们较什么劲啊!” 沈淮的这一个电话,叫“王总”跟周辰西摸不着底,而成怡笑推之间流露出来的则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姿势,顿时间浇得他们心头一片冷寒,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小青年是虚张声势,还是他们真意外得罪了何方神圣? 第七百六十九章 虚张声势 现在还是双倍月票期间,兄弟们手里有月票的话,千万不要忘了投啊! 梅钢在过去一直都严格限制小型乘用车的采购,今后也无意放开这个限制。包括鹏悦、鹏海、渚江建设也一样,当下除了一两部豪车装点门面外,商务用车的数量都限制在很低的水平上。 不过,随着厂区及业务范围的扩大,梅钢系各部门的中高层管理人员用车需求变得紧张。 针对这种情况,梅钢采取的策略跟省人行相似,都是鼓励管理层私人购车,由集团提供一定比例的补助。 当前乘用车销售市场混乱,集团大批量采购有很强的优势,同时为了制定明晰的补助标准,合作方的选择最终委托鹏悦集团旗下的贸易部门出面进行甄选。 虽然最终选择什么车型,还是由购车的管理层自行决定,不然的话,梅钢系内部这么大的采购量,都足够跟汽车生产车商直接谈判拿代理权了。 东华市这几年经济发展很快,工农业产值即将追上徐城,然而当前的汽贸市场发展很滞后,远不能跟东华的经济实力相匹配,但潜力还是可期的,未来的发展也注定不会比徐城差,而且未来东华对整个淮湾海区域的辐射能力极强。 梅钢系内部甚至也有声音,完全可以自己出资成立专门的贸易公司,将这块区域汽贸市场拿下来。 当然了,梅钢集团要更专注的往产业链上游延伸,鹏悦、鹏海、渚江建设等企业都无心旁骛,有些想法、有些机遇,却未必能有人或精力去组织实施,目前还是选择跟其他的汽贸商合作。 当前还没有很值得信任的国产车品牌,在合资车里,沈淮以及梅钢系众人,都偏爱大众系的车型;德诚汽贸作为大众汽车公司在淮海省的总代理商,自然也是集团洽谈接触的对象。 沈淮自然不会当面将他心里盘算的一切跟“王总”、周辰西去解释什么,打过电话后,就与成怡随戴小莹进财务室去签车约,还要主戴小莹将银行办车贷及保险公司的人约过来,尽可能将今天能办好的手续都办好,省得以后再跑腿。 趁着沈淮、成怡看合约的当儿,戴小莹又跑回到王辉的办公室,看着周辰西与徐娴二人还在里面谈话,隔着玻璃门作了手势,请王辉出来说话。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将上个月优惠幅度让给她们……”戴小莹跟王辉商量道。 “你不会给这两个人虚张声势搞怕了吧?”王辉看着戴小莹,咧起嘴而笑道,“你看到他们哪点像是有大能量的人,人家拿手机打一通唬人电话就叫你心虚了?” 当前国内有手机、私人购车依旧是少数人,王辉、戴小莹可以肯定沈淮、成怡这两个客户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不过他们作为大众汽车的销售人员,接触客户群都是这个社会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群,也摸透那些真有能量的人的脾气。 要是说沈淮打完电话之后直接甩手走人,戴小莹倒还担心对方真是有什么大来头,而眼下的情况确是更像两个一时受不住气而虚张声势吓唬这边的普通客户。 戴小莹缓着声音,尽可能去劝说王辉:“再怎么都是两个客户之间有冲突,事情发生了也确实挺难堪的,我们就没必要再当恶人了。不让周总知道,我这边悄悄再给他们让些优惠,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了,成小姐是省人行的中层人员,身边的同事跟朋友,都是我们应该去挖掘的潜在客户,这样的客户需要维持……” 王辉眉头轻蹙,说道:“周总那辆甲壳虫今天也决定要签约,你就不要再无事生非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的将戴小莹丢在外面,推门回了办公室。 戴小莹心里不快,心想年轻气盛的王辉大概也是给客户那通虚张声势的电话惹恼了。 周辰西与徐娴这时候又在办公室里往外看,戴小莹也知道即使不管王辉跟周辰西的私人交情,那辆甲壳虫的单也能给公司带来更多的利润,她对此无计可施,也只能强笑一下,退出去。 折返回财务室,戴小莹看到成怡正埋头签车约,走过去笑道:“我们店这边真的已经是最优惠价格了,没有办法帮你们争取。车险那边,也是很好的朋友关系,我帮你们争取了一下,我朋友同意再让五个点的优惠,不过你们不能说出去……” 沈淮坐在一旁的沙发看当前的证券日报,听戴小莹这么说,也猜到她刚才离开可能是去找那个“王总”商议去了,没能替他们从那个年轻气盛的“王总”那边要到更大的优惠,才想着从车险那边替他们弥补一些。 车险五个点的优惠,也就几百元的事情,不过到底都是戴小莹帮他们争取过来的心意,也算是用心了,沈淮笑着问道:“你就不怕我们是虚张声势,白让你丢一个人情啊?” 听沈淮直接拆穿,戴小莹也是俏脸微红,笑道:“周总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你们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两边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也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代周总跟你们道歉,但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公司也是很过意不去,也很感谢你们能继续信任我们公司……” “德诚汽贸能有你这样的员工,真是不错啊,你最近有没有换个环境发展的想法啊?”沈淮笑着问道。 成怡只当沈淮戏弄人家女孩子,嗔怪的轻踢了他一脚。 戴小莹此前也倾向认为眼前这青年是虚张声势,但这时候听他这时候竟然想挖自己跳槽,而且气势还丝毫不弱,又叫她的判断模糊起来,但也笑着拒绝道:“沈先生开我玩笑呢。” “我不知道你们公司是谁负责集团采购业务,不过我想他此时大概正摸不着头脑呢。我们这边呢,约照签,你也可以打个电话去问一下……”沈淮说道。 戴小莹摸不透这两客户的底,但也没有慌手脚,过了一会儿在保险公司来人的时候,借出去迎接的借口,出了展厅才拿手机将电话打到集团分管销售业务的常务副总那边: “严总,我是东江店的小戴、戴小莹啊,今天我到店前,在路上听到有两个路人在讨论一笔有关大众车的采购大单。我开始也没有特别在意,还以为过路人吹牛,但想想对方说得也有模有样,就想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戴小莹当然也不会一下子就把王辉卖了,含糊其辞的向集团常务副总严新华打听消息。 听电话里,严新华应该是参加什么会议,听到她这番话,严新华在电话那头立即让旁边的人停止议论,立即问过来:“那这两个路人,还在不在你身边?” 戴小莹从集团分管副总紧张起来的细节里,也能确定集团那边是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吃惊的回头看了一眼展厅。 展厅那边自然是没有什么人在,她却也没有想到,那两名客户的电话这么快的时间真就发生作用了。 “这两个路人,我正接待着呢……”戴小莹心虚的说道。 “那就好,我跟大老板马上就过去,你务必把人留住。”严新华在电话里说道。 在电话挂断的瞬,戴小莹也同时听到电话那头有好几人移动椅子、站起身的声音,她更是心惊,到底是怎样的销售大单,会叫名下拥有多家企业的大老板亲自出面? 戴小莹带着忐忑又暗自庆幸的心情,等得保险公司的朋友过来,一直折回门店,还没有进财务室,就见王辉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质问道:“严总怎么说突然要来店里,是不是你打了什么电话?” 戴小莹看了坐在财务室里的沈淮、成怡一眼,面对王辉怒气冲冲的质问,也没有慌阵脚。 戴小莹心想严总应该有给王辉打过电话,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谁都不清楚,王辉大概是以为她恶意告状才如此生气。 面对怒气冲冲的王辉,戴小莹气势也不弱,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等严总过来,我们再问他?还有客户在里面等我呢。” 沈淮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外面过道里发生的这一幕,翘起二郎腿来。 成怡看着外面过道的这一幕,她也不清楚沈淮盒子到底卖什么药,疑惑的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这位戴经理跟这位王总在客户面前客客气气、和颜悦色的,但背后肯定有很深的矛盾,你看,爆发出来了吧?”沈淮笑道。 “挑着人家公司玩内斗,你就看了就高兴了,”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娇嗔道,“你无不无聊啊?” “我昨天开了四小时车,又你屋里睡了四小时的地板,高高兴兴的过来挑车,叫别人摆这么脸看,我要一点脾气都没有,不是以后谁都可以骑到我头上来?”沈淮笑道,“再说,撒了这么久的网,今天既然凑巧遇到周辰西,也该收一收网了。” “怎么收网?”东江证券参与操纵资华实业股价,以及沈淮与宋鸿军将相关消息通过李谷,传给徐沛、郭成泽他们知道的事情,成怡从头到底都知道,但一时间不知道沈淮要怎么收网。 “周辰西现在阔绰到给情人买豪车的地步,还不够我们收网的啊?”沈淮笑着说道。 第七百七十章 打草惊蛇 东江证券早初是徐城市东江区所属的国资证券企业,早初经营困难,资不抵债,到九六年在市委市政府的要求进行改制,清理债务,又拉来浦成电器等新的私营股东注资之后,才渐渐走上正轨。 东江证券的资本实力,不要说在全国都不起眼,即使在淮海省内都不能算什么大企业;目前真正有价值的,还是其与淮海证券是省内目前唯有的两家、有经营全部证券业务资质的证券公司,也就是拥有所谓的证券全牌照。 既然知道了东江证券涉及操纵资华实业股价一事,沈淮这段时间对东江证券也有过详细的研究: 东江证券九七年自营业务部门所辖的资本金甚至都不足两个亿,而在证券经纪、承销以及资产委托管理方面,一年的经营收入规模也就三五千万的样子。 在这么一家中小规模的证券公司里,周辰西作为普通的副总经理,实际能从证券公司获得的合法收入,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 周辰西出手阔绰要给情人徐娴买豪车,只能说明他在东江证券之外,又发了一笔横财。 周辰西近期能在什么地方捞得这么一笔横财? 这个问题对沈淮来说,实在没有什么神秘感可言。 而徐娴之所以能让周辰西出手阔绰的掏钱替她买豪车,除了徐娴给周辰西当情人之外,沈淮猜测最主要的,也许是徐娴知道周辰西在东江证券之外私建老鼠仓的所有内幕。 成怡回国工作近一年时间,证券金融的黑幕也知道很多。 胡林联合多家证券公司拉抬资华实业股价这事,即使全天下人都知道疑点,都知道有内幕,但未必好入手去查。 即使是徐沛,也有可能会考虑跟胡林、跟赵秋华正面为敌的后果,而放弃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倘若从周辰西这个不足轻重的角色入手,从他收入异常以及私建老鼠仓的事情上入手调查,反而能在不经意间,将整件事撕开口子来,打胡林一个措手不及。 沈淮提醒这一步,成怡自然也就明白过来,沈淮今天的举动,并不是说要耍什么威风,根本的目的说到底还是要打草惊蛇,不是说要去惊打胡林,还是要周辰西这条小蛇惊打得乱跳,心里想:胡林那边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们的最大破绽会如此不经济的暴露出来。 想到这里,成怡也是轻叹低语:“像你跟我爸,看上去光芒照人,只是背后的辛酸跟凶险,是极少人知道的……” 沈淮笑了笑,看着销售经理戴小莹在门外要进来,便与成怡不再谈东江证券的事情。 ************************* 戴小莹不加理睬,王辉也无计可施,他甚至都不知道集团公司的老总赶过来,到底是不是跟戴小莹背后告密以及跟财务室里戴小莹的这两个客户有关。 他站在过道里,隔着窗户看着戴小莹跟两名客户在财务室谈车险的问题,也叫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心里就想:是不是自己过敏了,集团老总到门店只是心血来潮的视察? 王辉看了看表,估计集团老总坐车赶过来还有十来二十分钟的样子,他也不能将周辰西他们丢办公室里不管不问——再一个,就算集团老总过来,他要能先签下周辰西这辆甲壳虫的单子,也算一个头彩。 这年头轿车从海外进口还有严格的配额限制,加上高达110%的进口税,以及消费税、购置税,再加上代理商的利润,最终进口轿车的销售价格,通常都是到岸价的三四倍还多,这也意味卖出一辆进口轿车,利润远比卖一台合资车要高得多。 想着东江店近半个月的盈利都能从周辰西的这笔单子里产生,王辉心思稍定,也就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发生。 周辰西见王辉接了个电话就急冲冲的赶出去,再见他回来,眼神似有飘忽,不禁疑惑的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哦,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我们集团公司的大老板跟常务副总临时决定要过来看看。严总,你也是认识的;倒是我们公司的大老板为人低调,周总或许不认识……” “他们怎么会这时候过来?”周辰西疑惑的问道。 他刚才是气恼徐娴的纠缠,才出言不逊的说了那么几句,但说的话也确实难看,但叫他放下架跑过去赔礼道歉,也是不可能。 他也知道沈淮、成怡这两个小青年,年轻这么小,又有手机,又有能力购车,即使车款近一半要办车贷,也能表明对方不是普普通通的人。 虽然周辰西也不认为沈淮跟成怡这两个小青年真有多大的能量,但德诚汽贸板跟分管市场的常务副总,时机恰巧的在这时候赶到店里来,周辰西一点没有联想也是不正常的。 王辉的话,叫周辰西将信将疑,不过他只是德诚汽贸的客户,也不怕沈淮、成怡这两个小青年对德诚汽贸施压,对他会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见王辉坐立不安的样子,周辰西反而笑道:“怎么,王总也怕见公司的老板?” “没有,其实倒不怕,就怕给人在背后莫名其妙的戳两刀,”王辉倒不至于就乱了分寸,与周辰西也熟,也不掩饰专营店内部关系要比想象中复杂。 国内官场斗、公司也内斗,周辰西对公司政治这一套,理解要比王辉深刻,心有体会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王总你年轻有为,能为公司拉到大客户,多签几笔大单,还怕小人陷害?那个小戴,人长得漂亮,心思也应该不会太坏,会不会是你伤过人家的心、玩弄过人家的感情,叫人对你怀恨在心啊?” “你们男人扯到女人身上,说话都没个正经。”徐娴娇嗔道。 她一时也顾不上沈淮、成怡当初曾对她出手相助,也不管太多的事情,她今天对周辰西百依百顺,关键就是揪住周辰西帮她把车买下来。不然不要说周辰西这个人主意多变,万一叫周辰西家里的黄脸婆知道,买车的事也会闹泡汤。 徐娴在王辉的办公室签好购车合约,也不管沈淮跟成怡还在财务室那边谈车贷、车险的事情,彼此见了难堪,就催促周辰西一起过去交款。 今天车贷、车险的手续也办不下来,银行及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过来,也只是负责把申请材料收走。 这边事情结束后,看着周辰西他们从过道那头走过来,沈淮与成怡就起身跟戴小莹告辞,要赶去车管所那里去办临时通行证。 戴小莹见大老板跟严总还没有赶过来,就喊来一名工作人员,让他替沈淮、成怡到车管所跑一趟去办临时通行证。 沈淮与成怡也就耐心的坐在一旁等候,对走进财务室的周辰西等人也是冷脸不理,周辰西自然也是眼高于顶,不理会这两个小角色。 徐娴倒似的心有歉意,朝沈淮、成怡说道:“辰西他这个人,就是这个臭脾气,他好意想帮助别人,别人不接受,倒好意欠了他似的、有意要惹恼他似的;你们不要理他。” 王辉看着沈淮、成怡还站在财务室里,眉头微蹙的吩咐戴小莹道:“戴经理,事情办完了,你就带沈先生、成小姐到接待室去……”嫌沈淮、成怡留在财务室里碍眼,要赶他们去接待室等候。 戴小莹也没有办法有脾气,刚要站起来带沈淮、成怡去接待室等候,就见大老板跟严新华往这边的过道走来。 严新华走进来,看到东江店的戴小莹陪同两名客人从财务室出来,走过来就问道:“这是小戴你接待两名客人?”见戴小莹点头,就热情的伸过手来,说道,“你们好,我是德诚汽贸的副总经理严新华,这位是我们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姚振林。今天我们到东江店来,是想了解一下专营店在接待客户方面的情况,二位要是不觉得麻烦的话,能不能耽搁你们片刻……” 王辉看到严新华陪同姚振林走进来,直接走到戴小宝负责的这两名客户跟前停下来,瞬时间都有些心惊胆颤。 他推开门要出来跟集团副总及董事长问候之时,又听严新华接下来的话,又顿时释然,松了一口气,心想:严新华陪同大老板下来,原来是了解门店经营情况的。 王辉却不知道,严新华跟姚振林到现在还没有摸清楚状况。 上午到办公室突然接到鹏悦集团贸易采购部门的电话,说此前谈得差不多的合作协议,集团高层要重新进行审查——严新华混迹商场多年,知道“重新审查”的背后,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已经丢掉这笔很可能会占集团全年两到三成业务量的大单。 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严新华不敢怠慢,立即直接跟董事长姚振林做了汇报,也很快召集部门员工,检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四处电话打听是不是有竞争品牌甚至有可能是外省市的代理商在他们背后下毒手抢单。 就在他们困在会议室里摸不着头脑之时,戴小莹打来电话。 严新华与姚振林当即就敏感的意识到这两个“路人”很可能就是问题所在,也没有耽搁,就直接坐车奔东江店来。 不过到东江店,他们对问题的性质跟严重程度,依旧没有什么认识,故而也是试探性的说两句话,不像叫王辉产生误解。 周辰西也随王辉走到财务室门口,刚要出声跟他认识的严新华打招呼,但很快注意到严新华跟德诚汽贸老板姚振林此时的注意力完全都放在沈淮的身上,心里也是又惊又疑,暗想:难道这小子真有什么来头。 沈淮不认识严新华,但眯眼看着姚振林,笑着问道:“姚总不认识我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高攀不上 姚振林乍看沈淮的脸当时是觉得熟悉得很,只是过来仓促,走路都走得心浮气躁,一时间脑子有些卡壳,仿佛眼前这人的名字都从记忆里跳了出来,却卡在喉咙口吐不出来。 姚振林的反应也不慢,抢在严新华跟前来握紧沈淮的手,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大驾光临寒店啊……” 戴小莹见大老板反应,猜他可能是忘了沈淮的名字,在旁边装作诧异的提醒问一句:“董事长认识沈淮先生?” 叫戴小莹这一提醒,姚振林的脑子就转过来了,哈哈大笑,说道:“我当然认识沈县长了,我们可是老朋友了——”又带抱怨的“质问”沈淮,“沈县长到德诚汽贸买车,却不跟我说一声,你到底是看得起德诚汽贸,还是看不起德诚汽贸啊?” “姚总说笑话呢,我哪里敢看不起姚总您啊,我未婚妻只是过来买一辆代步车,实在没有到要惊姚总您的地步。”沈淮笑道。 淮海省经济还谈不上多发达,身家上亿的老板都可以说是知名企业家,算是层次以上的人物。 省里组织的大会小会,大家就有碰面的机会,但也没有怎么深入的接触过,只能算是一面之谊。不要说姚振林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就算路上遇到认不出来,也不能奇怪。 至于周辰西、严新华没有见过沈淮,那只能说明他们还不够层次。 抛开这个层次,省里对梅溪、新浦的宣传也很有限,无论是赵秋华还是东华市里,压制沈淮还来不及,自然不会积极的将沈淮树为典型;而对沈淮来说,他想做的一些事,在国内还是超前的,属于做得说不得的范畴,他无意当什么政治红人,故而在更大范围内,声名不显也就正常。 沈淮上回在火车上,就告诉徐娴他的名字,也告诉他在东华下面的县里工作,而徐娴也只是将他当成下面市县的普通工作人员,并没有引起重视跟其他的联想。 只是这时候见德诚汽贸、身家上亿的大老板,不仅认得沈淮,还亲热讨好的以“沈县长”相称,徐娴才有些犯傻:有这么年轻的县长或者副县长? 同时又快速联想到,沈淮这么年轻就担任县长副县长,那他身后的背景,可不真就能让姚振林这样的人物低头折腰? 她的脸有些苍白,下意识的看向周辰西。 周辰西刚要跟严新华打招呼的笑脸也僵在那里,他到底还是知道一些事情,这时候也想起这位“沈县长”到底是谁来。 周辰西是恨不得狠抽自己两巴掌,他这时候也禁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之前就眼睛瞎到,从来就没有将眼前这个小青年跟传说中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沈淮”联系起来呢?难道是眼前这个青年,太没有传说中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势? 严新华问王辉:“老顾呢,我刚才打他电话也没有联系上?” 顾军是东江店的总经理,要是其他事情,严新华陪同董事长姚振林到门店来没有联系上顾军,偏巧他在店里,王辉做梦都会笑醒。 只是此时的他却没有幸灾乐祸及背后给顾军下眼药水的心思,忐忑不安的说道:“顾总老家有些事情,今天去乡下了,可能手机信号不好,联系不上……”眼睛都不敢跟沈淮或者姚振林对接,都不晓得董事长在知道他得罪客户之后会对他有些雷霆大怒。 “那行,你过去把贵宾室打开。”严新华利索的将王辉当成打下手的吩咐,而留戴小莹下来陪同。 鹏悦的单子,是严新华亲自盯的,他对鹏悦以及鹏悦背后的梅钢系做过背景调查,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着装普通的青年手里掌握的能量有多大,确定是董事长姚振林都得罪不起的强势人物——这时候,他也就完全能肯定今天的问题就出在东江店。 将王辉支开,但这时候姚振林与沈淮在寒暄,严新华也不便将戴小莹拉到一边问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看到周辰西站在财务室门口,严新华也没有意识到问题会出在沈淮跟周辰西的矛盾上,毕竟门店一天接待七八拨客户都是正常现象,打招呼问道:“哦,周总也在这里啊?” 他还当沈淮跟周辰西不认识,笑着将周辰西介绍沈淮跟董事长姚振林认识, “这位是东江证券的副总经理周辰西周总,跟沈县长一样,也都是大众汽车的忠诚用户,”瞅了周辰西身边的美人一眼,笑着问道,“周总这次是看上什么车,我让小王等会儿给你一个最优惠价。” 周辰西见沈淮只是冷冷的看过来,心头难堪,然而姚振林都伸手过来跟他打招呼,他也不能转身就走,硬着头皮走上前,强笑道:“我跟沈县长还是朋友呢……” “朋友?”沈淮冷冷一笑,几乎是从鼻腔里挤出“朋友”二字,硬绑绑的说道,“我只是周总眼里不识抬举的一个小角色,说朋友,太让我高攀了吧?就是东江证券的韦应成,我都没有资格高攀他!高攀周总?请周总不要再说这种可笑话,来嘲笑我这样的小角色了。” 听得沈淮这话,周辰西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平日里长袖善舞的徐娴站在一旁,也不知所措,看沈淮生人勿近的冷脸,大概是对周辰西刚才的出言不逊怀恨在心。 再者,沈淮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他们东江证券的老总韦应成都没有资格跑到他跟前去谈朋论友,她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缓和已经绷裂的关系? 姚振林这时候也略知道事情的源起,冷淡的跟周辰西握握手,就与沈淮先往贵宾室那边走去,将过道这边的残局丢给严新华收拾。 只不过,沈淮在离开时,又朝周辰西这边看了一眼;沈淮眼里的凌厉叫周辰西看了有一种给毒蛇盯上的错觉:这小子不会饶过他? 再想及有着沈淮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传闻,他心生寒气,背脊绷紧几乎要流出冷汗来。 严新华看沈淮对周辰西的怨恨不浅,也大体猜到今天事情的源起,多半是沈淮跟周辰西在店里起了什么言语冲突,而王辉有可能没有做好平衡,在偏帮周辰西时不经意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以致沈淮当即就将怨气撒到德诚汽贸头上来。 严新华心里也暗自焦急,知道他们是受到无妄之灾,但偏偏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们这时候怄气,喊了一名销售经理招呼周辰西,便将戴小莹拉到一边问究竟。 “此前一直都是成小姐跑到车里看车、选车,沈先生才第一次陪同过来,试过车回店打算签单的时候,遇到东江证券的周总跟徐小姐在展厅里看车——他们之前也是认识的,不过周总跟徐小姐之前应该不知道沈先生的身份。徐小姐倒是很热情的想帮沈先生再谈一个优惠价,沈先生当时是婉拒了,之后东江证券的周总就在背后说沈先生不识抬举,偏巧又叫沈先生听见了——此前他们有没有什么恩怨,我就不清楚了……” 戴小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的说给集团副总严新华知道。 “你们做了什么弥补?” 不同客户在店里相互斗富、甚至斗气,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严新华更关心沈淮为什么会迁怒到德诚汽贸,会把怨气撒到他们头上来? “我倒是想再私下给沈先生一些优惠,好要有个台阶下,但是王总不同意,”戴小莹说道,“事情不会闹很大吧?” “不大?”严新华冷哼一声,说道,“每年两三百辆车的大单要给搞砸了,你看董事长会不会剥了王辉他的皮。” “啊!”戴小莹作为汽车销售领域的高端人才,但对省内政局的关心也少,都不知道“沈县长”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听到严新华这么说,才知道事情真是严重大了。 虽然这两年淮海省的经济发展较快,但消费品市场总是滞后于投资带动的经济发展。 德诚汽贸作为大众汽车公司在淮海省的总代理商,作为淮海省屈指可数的汽贸集团,还没有充分的享受省内经济高速增长带来的利益,在大众汽车的省级代理体系里,成绩及地位还是处于下游,一年的出货量也就一千五六百辆车的样子。 如果说沈淮一个就能决定集团公司近两成的业务量得失,这样的客户绝对不是她们中层销售人员能有一点得罪的。 不过,她同时又好奇:一个地级市的公务乘用车采购量,一年顶天也就两三百辆;沈淮、一个县的或者副县长,有这么大的决定权? 戴小莹心里有疑问,但也不会傻乎乎问出来,心知这么年轻就能走上县级领导岗位的人,背景说出来多半会吓得人胆破,继续跟严新华说道: “王总不同意店里再给优惠,我就打电话跟车险公司联系,说服他们让了五个点的优惠。” “很好,你做得很好,”严新华赞赏的看向戴小莹,说道,“沈县长这边,等会儿还是你来负责接待……” 严新华知道,要有可能集团白送沈淮几辆车都不是问题,关键的问题就是送不出去,像沈淮这样的人物,根不可能收受非关系户一辆车或者几辆车的贿赂,他们倒是更在乎是面子,更在意这边有没有能做到位的心意。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一石双鸟 得严新华夸两句,戴小莹没有得意忘形,还是暗感这事棘手。 整件事是周辰西对沈淮出言不逊,惹恼了人家,而德诚汽贸之所以被迁怒,则是因为副经理王辉处置有所偏颇他们显然不能揪住周辰西去跟沈淮低头认错,仅仅是让王辉过去赔礼道歉,会不会有效果? 再看沈淮刚才在财务室门口对周辰西的态度,戴小莹也担心严新华若让王辉过去赔礼道歉,说不定会叫沈淮心里更加不悦 。 戴小莹不多说什么,就看着严新华拿主意,她是下属,主要还是做配合工作。 严新华也暗感头痛,但也不便在楼下多耽搁,带着戴小莹往二楼的贵宾室走去,有什么情况先聊起来再说。 这时候赶着王辉下楼来,两边在楼梯拐角碰到。 王辉张口欲说什么,严新华瞪眼就喝斥:“看你做的好事!” 王辉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涨得通红,难堪的站在拐角边,没有敢再为自己辩解一句;戴小莹抬眼看了王辉一下,也没有说什么,见严新华没有让王辉跟过去给沈淮道歉的意思,猜测他也是担心王辉的出现,反而会引起对方的不悦。 戴小莹随严新华走进贵宾室,看到董事长姚振林正陪同沈淮、成怡坐在临窗的沙发上,姚振林的秘书、同时也是姚振林的侄女姚倩在旁边端茶递水,她忙走过去帮忙。 沏过茶水递上去,戴小莹就陪坐在一旁,也插不上什么话,就听着董事长姚振林与沈淮一直在谈省内的民营经济发展等话题,好一会儿都没有绕到给沈淮一通电话中止、重新进行审查的购车合约上去。 戴小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劳,关系出现裂缝,要耐心的修复。 过了一会儿,沈淮问临时通行证的办理情况,戴小莹就站起来打算出去催问,也看到严新华使过来的眼色,心领神会: 这边没有什么借口挽留沈淮、成怡,临时通行证就算是办好了,也要稍稍的拖一下,要是能拖到中午,拖到沈淮、成怡同时接受这边的宴请,那就是立大功了。 董事长姚振林以及严新华没有再提购车优惠的事情,戴小莹也清楚再提这事会显得生硬。 戴小莹刚到楼下,就见整个上午都没有露脸、甚至连严新华电话都没有联系上的门店总经理顾军,正站在楼下的接待室里,正跟王辉说话。 “啊,顾总你回来了,严总刚才还打电话找你呢。严总跟董事长在楼上陪客人呢。”戴小莹跟顾军说道。 “我知道,”顾军冲戴小莹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一些情况,让王辉还是去负责接待周辰西,然而拉戴小莹到隔壁办公室,问她,“楼上情况现在怎么样?” “你没有跟严总通电话?”戴小莹奇怪的问。 “严总打我电话,我那时手机恰巧不在手边,待看到手机上连着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怕店里发生什么事,就先赶回来再说。”顾军说道。 戴小莹知道顾军是滑头,他不敢直接回严新华的电话,而先赶回门店打探消息,也不觉得奇怪。 “沈蛮子在楼上有没有大发雷霆?”顾军又问道。 戴小莹心想顾军嘴里的“沈蛮子”或许是沈淮的绰号,说道:“顾总跟沈县长认识啊,那就好办了?董事长、严总留着人家说话,都干瘪瘪的不知道怎么找话题聊才好呢。” “嘿,好办啥啊?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这算哪门子认识?”顾军苦笑道,“王辉这小子也真是太能惹事,谁的屁股不好摸,偏偏去摸这头老虎的屁股,他是嫌我们死得不够难看啊?” 戴小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沈淮、这个沈县长到底是什么来头,刚才也没办法跟严新华细问,这会儿则问顾军:“这个沈淮到底是什么来头,董事长好像都很拍他的马屁?” “之前你要是去东华分公司工作,就会知道这个沈淮是什么来头了。” 顾军轻轻一叹,他此前在东华分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年初才调回徐城负责东江店的管理,所以他知道沈淮以及梅钢系在东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不过除了他之外,德诚汽车在徐城的员工对东华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不敏感,也实在正常得很,毕竟这几年来省内媒体对梅溪、对新浦,对梅钢的宣传都极少。 “再厉害,顶多也只是东华下面一个县的县长?”戴小莹试探的问道。 “顶多一个县长?小戴你说得真是轻巧啊,”顾军长叹一口气,苦笑道,“他这个县长啊,强势到能把市委书记赶跑,强势到甚至要省委书记出面才能压制得住,强势到他手里掌握着淮海省最大的工业集团,强势到一通电话就能叫我们公司损失两成的业务量。你说他顶多是个县长,但要真想看不起他,公司就得做好放弃东华市场的准备……” 之前听严新华说沈淮能决定公司近两成业务得失的时候,戴小莹就隐隐担心有可能会牵连到一个区域市场。 现在大众汽车在国内市场的销售,采取的还是省级代销制,体系还有些混乱,省跟省代理区域之间的界限也有些糊模,不同省级代理商之间窜货竞争的现象时有发生。 倘若沈淮就决定这一批轿车不从德诚汽贸采购,换别的合资品牌车,德诚汽贸也就损失一笔业务,算不上伤筋断骨。 更可怕的情况是,沈淮拿这笔采购业务,去拉拢大众汽车在江东或鲁豫等省的代理商进入东华,或者说支持东华当地的一家汽贸企业,直接到大众汽车总部争取在东华及周围地区的独立代销权,那对德诚汽贸的打击就要严重多了。 现在大众汽车对销售市场要进行调整,要搞特许经营,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就更大。 也就是说,沈淮不但有可能砍掉跟德诚汽贸的业务合作,还有可能在淮海省内扶持一家跟德诚汽贸直接竞争的企业。 这时候听顾军说了有关沈淮的大概情况,戴小莹心里想,沈淮个人的权势真要强势到叫地方上的一把手、市委书记都退避三舍,这事处理不好,公司还真是有可能失去东华市场东华偏偏又是淮海省增长最快、潜力最大的区域市场。 难怪顾军赶到店里,不焦急上楼去,说到底也是知道眼前的局面难收拾,怕给董事长跟严新华骂。 这会儿,戴小莹看到王辉送周辰西他们出去,也看到周辰西出去时,抬头看了二楼有那么两秒钟,心想:难道沈淮也正站在楼上低头看周辰西? 王辉再走回来的时候,戴小莹问他:“怎么,周总今天不提车?” 王辉垂头丧气的说道:“周辰西突然不签了……”朝角落里的垃圾篓踢了一脚,嘴里咕哝骂了一句,戴小莹没有听清楚,但也知道他骂的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不知道他是在骂周辰西不签单呢,还是骂沈淮将怨气撒到他头上。 戴小莹不去管这时候只能困在办公室里乱发牢骚的王辉,问顾军:“顾总,你要不要也上去一下?” 顾军作为门店总经理,终究是不能逃,站起来跟戴小莹上楼,拐过楼梯角就听见沈淮的声音,抬头看过来,就见沈淮靠着二楼的栏杆正通电话。 “让他知道有人在盯他就可以了,我们就是要让他狗急跳墙……” 戴小莹没头没尾的就听到这么一句,也猜不到沈淮到底在说什么,就想跟顾军先退下去,免得听到什么机密消息,惹人家不快。 不过沈淮看到他们上楼来,很快挂断电话,收起手机,问道:“戴经理,临时通行证办好了没有?” 戴小莹刚想说还要等会儿,就见她刚才派出去到车管所办证的那人从大门外走进来,那就拖延的借口。 拿到临时通行证,沈淮与成怡就谢绝姚振林、严新华的请宴,提了车离开东江店。 在专营店前前后后也就耽搁了两个小时,现在才上午十点钟不到,车子加满车,直接上高速,赶到东华再吃中饭也不迟。 成怡有一阵子没有在高速公路上开车,车速压在**十码上往前开。 “对了,你对德诚汽贸明明是有企图的,怎么人家留你吃顿饭,你也不领情?”成怡在车里问沈淮。 “现在关键还是要先把周辰西吓得狗急跳墙,这样接下来才有大戏可看,”沈淮笑着说道,“至于德诚汽贸,除非他们不想要东华的市场,不然我还能怕他们跑了?” “那你到底打德诚汽贸的什么主意?”成怡又问道。 “未来汽车工业及消费市场的发展潜力都极大,梅钢内部也有要进入的声音,不过梅钢有资金、在东华有地域优势,但没有专业优势,贸然进入不是正确的选择,毕竟是贪多易失,”沈淮说道,“现在江宁一些发展较快的城市,开始规划做汽贸城项目。这是一种将汽车专营店及零配件贸易、物流运输、维修工厂以及商业地产结合起来的模式。在这种模式里,渚江建设跟德诚汽贸合作,就能各自发挥所长,除了能把东华的汽贸市场快速做起来、增加就业跟地方税收之外,还能有效的开发土地资源、扩大城市建设规模。虽然德诚汽贸的规模还谈不上多大,但要是在省内,也很难找到比德诚汽贸更合适的合作者。” “嗬,我还当你真是单纯陪我去提车呢,原来你早就心怀鬼胎啊。”成怡笑着说道。 “没有啊,我这次过去之前,心思可真是单纯着想讨好你,”沈淮说道,“梅钢不算,县里九八年计划要谈成一百个招商引资项目,这么大的任务量,制定、分解计划跟目的,是有必要的,但很多情况也是要我们见缝插针、随机应变的去接触、去抓机会……” 第七百七十三章 因何转变 离开徐城,从徐东高速下来,走沿江快速道,很快就到梅溪镇。 梅溪新区在梅溪河以西的区域,才开始展开建设,建成区还有限;东岸包括新镇以及北片的旧镇改造在内,都已经建设完成。 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即使是多层住楼,也是限制在四层,树木蔚然成林之后,建筑掩映林梢之间,沿街樟杨成林,给人一种静谧的感觉。 车在渚园东的小广场停下来,过桥到梅溪老街找店吃饭。 尚溪园就在老街西首的老河码头广场那边,但沈淮与成怡停车下来吃顿便饭,自然不会跑到尚溪园惊扰什么。 成怡走到梅园酒店前停下来,看着这家除了临街的铺面古香古色外,还有间院子半掩着门,探头看进去,青砖铺地、过廊红漆,临墙还有一眼四五平方大小的鱼池,用鹅卵石砌边,角落里种有几簇修竹,别致幽静。 “这家怎么样?”成怡问沈淮。 “行啊。”沈淮说道。 院子里是包厢,沈淮与成怡不进院子;临街底楼进门就是一个木质转角楼梯,餐厅主要是在二楼,爬上去也是一色的青砖装饰,摆放的桌椅皆传统精致。 两个穿蓝印花布质袄裳的女孩子在二楼招待,长得倒也清秀,沈淮与成怡选了临街的座位坐下点菜,凭窗将前后一段的老街收在眼底。 明天才是元旦假期,沈淮跟成怡在路上开车三个多小时,此时已经是午后时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老街上的不多行人也是慵散,看着感觉就特别悠闲。 “你就没有一点留在这里安家的想法?”成怡胳膊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定睛看着沈淮问道。 “铁打营盘、流水的兵,”沈淮笑道,“我就是那‘流水的兵’,有想法也没有办法。” “没有遗憾?”成怡乌黑似点漆的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泽,“两次到梅溪,只觉变得更加的别致、幽雅,我都想能在这么一个地方悠然的过生活,定然是极好。你在这地方投入这么多的心血,最终却要离开,真就没有遗憾?” “也有不少人问过我,当官有什么好处?”沈淮笑道,“拘束那么多,顾忌那么多,说到权势也是眼见起高楼,而难言浮沉,跳开去未免没有更大的名利场。但要说到成就感,那只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是很难拿其他东西去填满的,这也算是人格缺陷吧……” 见成怡笑靥如花的看着自己,沈淮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 这时候王刚抱着一个小孩走上楼梯,乍看到沈淮跟个女的临窗而坐,吓了一跳,走过来打招呼:“沈书记,都好久没见你回梅溪了……” 沈淮笑笑,说道:“临时经过梅溪,就停车下来吃顿饭,现在这家店是你在经营啊?” 沈淮倒是经常回梅溪,只是回梅溪的时间都是早出晚归,跟梅溪镇上的熟人都极少能碰上面——特别是在成怡面前,沈淮打死都不会承认他经常夜里回梅溪跟陈丹幽会的。 沈淮也是很久没见到何月莲、王刚母子了,在经历一系列的事件之后,何月莲这边倒是彻底消停下来,王刚看着也是多年前见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小青年成熟多了,看着他怀里小孩,像是刚出生不久,沈淮猜想他也应该是结婚生子,又问道,“你的小孩?长得真好看啊。” “我妈现在不大管酒楼的事,我也没有事做其他事情,就在这边盯着,”王刚说道,“我去年结婚时,还想给沈书记发请帖的,但想到自己曾经那么不懂事,给沈书记您造了那么麻烦,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作罢,说来还是愧见沈书记您。” “有什么愧不愧见的,我这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酒楼经营得不错,这就是事。”沈淮笑道,探头过去,拿手指逗了逗小孩子,与王刚闲聊了几句,待饭菜上来,便与成怡用餐。 离开时,王刚坚持免单,沈淮也是承情,沿老街走到一圈,就开车离开梅溪,返回霞浦。 在车上,沈淮将前些年在梅溪的一些纠纷说给成怡听。 “他给人的感觉还行吧,不大像你说的那种人啊?”就刚才在酒楼的不长时间接触,成怡觉得王刚还是一个成熟稳重的青年。 沈淮对王刚的变化也有些意外,笑道:“人总是要成长的,特别是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后,这小子还不能有所改变,他这辈子就没救了。” “那你呢?”成怡笑盈盈的问道,“你是经历什么事情之后,才变成你现在这样子的?很多人都说你到梅溪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啊,我就复杂了,”沈淮坐在副驾驶位,挠着鼻翼,说道,“我到东华后,曾有一场意外在我眼前发生,我当时也给砸伤,当然给砸错过去,你听说过这事吧?” “听小黎说起过她哥哥的事情。”成怡说道,她在徐城跟陈丹有交往,自然也是认识小黎,只是沈淮都不在场。 沈淮无法将最真实的一面说出来,但尝试着用他人能理解的方式,去说他前后的转变: “……说是幡然悔悟也好,说是受到刺激也好,就这么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逝去,对我的刺激确实很大。也是第一次有去了解他人生命、梦想乃至世界的念头,几乎就此一发不可收拾。也是因此学会去思考一些东西;也是因此发现之前自己的空洞,也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给另一个人的梦想跟世界所填充,在别人眼里是转变,对我来说,或许就是人生的机缘、告别过去的机缘……” 这时候车经过一条岸边长满芦苇草的河边,风吹芦花似雪,成怡将车停在路边,看着沈淮侧过脸看向车窗外,心生柔情,伸手去抓住他的手。 叫成怡绵柔嫩滑的手握住,沈淮转回头来,只觉成怡的眼睛格外的清澈、柔美,伸手过去,托住她的后脑勺,朝她诱人的红唇,轻轻的吻过去。 唇触轻柔,成怡心酥眼迷,浑身僵硬得无法自制,过了一会儿,又彻底的酥软下来,要搂住沈淮的脖子才能保持亲吻的姿势,在沈淮舌尖想钻进来时,她也只是睁开眼、不知所措的看了沈淮两秒钟,就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任沈淮的舌头钻进来索吮香津。 一直到过路的汽车看到这一幕按起刺耳的喇叭,成怡惊醒过来,才注意到沈淮的手已经解开她的外套,隔着绒线衣正往上移。 成怡将沈淮的手打开,红着脸整理凌乱的头发,心慌得砰砰乱跳,转过脸去,嗔骂道:“就知道你是个臭流氓,哪有第一次接吻,狗爪子就摸人家女孩子那里的?孙亚琳说得真对,要时刻对你这个臭流氓保持警惕,差点就叫你给骗了……” 成怡穿着呢子外套,较厚,触感又硬,摸在外面,感受到成怡娇软、充满弹性的身体,沈淮手伸去搂成怡的腰肢,倒没有想唐突了佳人,欲哭无泪,只能嘻皮笑脸的嘿然而笑,问道:“孙亚琳什么时候跟你诽谤我来着?” 众信投资接受柏克莱银行等资方高达两亿美元的注资,主要是用来对冲众信此前从安田银行获得的日元贷款。 日元贷款不能提前归还,但此时拿大量的美元进入日市场收购资产,两者进行对冲,依旧能在日元汇率大幅下降过程中,获得巨大的汇率收益——操作得当,众信就能从此前高达四亿美元的贷款里,获得高达一亿五六千万美元甚至更高的汇率及投资利益。 为此,孙亚琳这段时间她人都留在日,沈淮都很少有机会跟她见到面。 之前沈淮以为他跟成怡两人即使会因为现实而结合一起,但成怡也会跟他的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倒没有想过成怡跟孙亚琳也有较频繁的联系,心想,也许在这段关系里是他太消极了。 沈淮打电话给王卫成,县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就没有去县里,倒是杜建打电话过来谈房子的事情。 旅游学校前的这栋院子是孙逊、周钰出国前留下来交给王卫成代为照管的。 孙逊、周钰夫妇俩这次决定留下来,虽然跟王卫成一再表示房子还继续租给县里,但沈淮不会鸠占鹊巢,坚持将房子还给孙逊、周钰夫妇,让县里替他再另安排住处。 老的县委大院,有几栋小洋楼,除了现任的县委领导外,都是退休的老领导在住,其他就是几栋筒子楼,给一些新进的工作人员当宿舍,更多的公职人员则是到临港新城那边分房子。 沈淮也不会让退休的老领导给他腾房子,去惹什么闲话,又不想住到人多眼杂的地方不得清静。 县里在城南的一处集资房小区里有几套房源,之前给到霞浦挂职的县领导住过,装修也是新的,搬进去就可以住;杜建就等着沈淮空下来去看一眼,就把房子的事确定下来。 沈淮也不清楚他还会在霞浦工作多久,也不清楚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与成怡订婚后会不会结婚——要是结婚的话,不想房子换来换去,那这套房子就将是他跟成怡的婚房,房子的事情,他自然是拉着成怡过去,让成怡做决定。 第七百七十四章 火药味 城南的集资房小区,最早还是由城关镇党委机构牵头,在城南开发区北面,沿师范河南岸划出来的一块地,联合县级机关、银行、国企等单位的职工集资建造。 在沈淮到任之前,霞浦县还没有确定新浦港发展的战略,陶继兴与葛永兴也曾主要推动城关镇往南发展城市区域,市政建设投入的力度颇大。 城南小区跟临港新城开发的几处中高档的公寓楼不好比,却也是城关镇这边规模最大,配套最齐全、规格最好的公寓楼小区。 在沈淮到任霞浦之后,老城区这边的建设才全面冻结,临港新城大片的高层建筑群迅速启动,城南小区才失去之前的光芒。 杜建亲自出马替沈淮挑的房子,位于城南小区的西北角,西边有座环湖的小游园,树木葱郁。 沈淮与成怡坐车随杜建赶到城南小区,临湖这边有些工人在施工。 看路边竖的告示牌,工人们在做一个小型的社区环境整治工程,会在公寓楼的东侧,临湖用防腐木建一座水台、花坛,还会用草坪砖铺几个停车位出来。 而在这栋公寓楼的前方不远,差不多是在小游园大门西侧的位置,正新建一座治安岗亭。 工程账目不会从县财政里走,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甚至确实对城南小区的社区环境有提高改善作用,但沈淮知道这是杜建为他一个人量身定做的。 五层的公寓楼,房子就在底楼,进楼梯口看门洞普普通通,跟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开门进去,铺有地板,墙刷得雪白,卫生间、厨房都整洁光亮,家俱不多,书橱、衣橱、沙发、餐桌、洗衣机、电视机等家俱、电器也都齐全,谈不上奢华,但也见心思;前面带有一座小院子,也是经过精心的整治,顶有遮阳大伞、水泥板栅栏的院墙内侧,又用铝合金及木板封过,无惧楼上人家及小区能窥视院子里的情形…… 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房子里的光线会比较暗,进门就要开灯。 沈淮也知道杜建为这房子用了很多的心思,虽然他不是很喜欢别人一丝不苟的伺候他,但他也只是住客,哪天调离霞浦,房子什么的都还要还给县里,名义上他甚至为要住这边支付一些租金。 大的环境如此,真要坚持艰苦朴素的精神,那也是没必要的矫情。 “你看怎么样?”沈淮问成怡。 “我能看怎么样?”成怡故作糊涂的反问道。 “你要没意见,那我以后就住这里了,省得再为找房子的事情折腾……”沈淮说道。 “我才没有意见呢,你爱住就住呗……”成怡说道。 “我元旦没有假期,白天还是要工作的,你负责指挥工人帮我搬家?”沈淮问道。 “你付我工资就成。”成怡说道,但又禁不住打量起房子里的格局,想着怎么布置才合适。 元旦过去,日历就翻到九八年。 元旦假期不多的几天,成怡就负责替沈淮搬家。 具体的事情,自然是杜建亲自指挥行政后勤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负责,成怡负责指挥布置,半天时间就足够了。 宋彤跟周知白的婚期将近,婚房就放在临港新城东首新建的一处海景别墅区里;剩下来的两天,成怡就拉着元旦挤出假期来的宋彤,开着车东奔西跑,为城南小区的房子,添置一些花瓶、衣篮、置物箱、躺椅、靠垫之类的小物件,还看中别墅区内的木结构秋千架,搬到一座摆到院子里。 沈淮第二天就直接住进新房子,这几天时间,就看着房子里的生活气息越来越浓郁,一切都是成怡的功劳。成怡还为她自己布置的一个房间,在霞浦期间,与沈淮分房而睡,总之沈淮没能再占多到一点便宜。 旅游学校前的那栋院子,就算是还给孙逊、周钰夫妇。 成怡假期结束,沈淮来还打算陪她开车回徐城,顺带去参与渚江炼化主体工程的竣工典礼,却在动身之前,给市里一通电话,喊过去参加市常委会议,研究新津港及临港产业发展规划方案。 沈淮作为市委委员,可以列席常委会议,但没有表决权。 这样的会议跟梅钢及霞浦县又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他可以不参与,但新津港及港产业发展的规模,要学习新浦港发展的经验,市里喊他列席会议、征询意见,也正常。 沈淮也知道,这潭浑水不是他说不想参一脚就不参一脚的。他知道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多半不希望他露面,但郭成泽、孟建声也会拉他进去搞平衡。 节前刚刚组织讨论研究规划方案,节后就直接拿到常委会议上表决,前后都不到一周的时间,也可以看得出陈宝齐以及背后的胡林实在是着急得很。 他们是想赶在郭成泽正式接替高天河担任市长之前,就把规划方案定下来,以免等郭成泽全面主持市政府工作,更有节外生枝搞事的便利。 在调整过的规划方案里,市钢厂的迁建项目也赫然列入其中。 比上次研讨会上陈宝齐只言片语的提及,这次对市钢迁建项目的介绍要详细得多。 天益集团控制的资华实业,将计划与省钢集团联合注资成立新的公司,共同完成市钢迁建的重任。 新公司将注册命名为新津钢铁股份有限公司,资华实业计划拿出十亿的资金,省钢集团则将东华市钢以及跟富士制铁、长青集团的合资钢厂股权等资产注进新公司,双方各持有新公司50%的股权。 原市钢七十万吨产能的生产基地,将从城北区迁往到新津县,并计划扩大到二百万吨产能。包括将计划迁入十余座配套企业,新津港将成为淮海省沿海布局的第二大钢铁生产基地,虽然跟新浦钢厂不好比,但建成后,合并省钢集团在西岭、东江的产能,省钢集团将直接缩短跟梅钢的规模差距。 照增发融资计划,资华实业这次最多能从金石融信获得二十亿的直接注资,这个将直接计入资华实业的净资产。而国内对钢铁、路桥等大型工业、基础项目的自有资金率只要求保证在40%以上,也就是说,只要融信银行同时北进,资华实业获得二十亿的直接注资之后,理论上还能合法的从金融机构贷取三十亿的巨资用于工程项目建设。 资华实业出资十亿跟省钢集团组建联合钢企,在理论上是能够实现的,也同时不会影响到嵛津高速及新津港的投资建设。 胡林这次的野心真是大啊,沈淮看过新规划方案,也是暗暗心惊。 省钢集团目盈利能力最强的资产,就是经梁荣俊整顿之后的东华市钢以及跟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合资成立的电炉钢项目里所占的股权——这些资产的净价值,差不多有十亿的样子。 整个合资方案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沈淮联合诸多资方,费老鼻子劲,前后花五十亿、用了近两年的时间建成新浦钢厂,形成盈利能力之后,有人说,我再掏五十亿进来,咱们各持一半的股份,沈淮能将一口唾沫啐人家脸上去。 要是隐身幕后的胡林,想占些便宜,倒也罢了,但整个方案暴露了是胡林意图吞食整个省钢集团的野心。 看到这样的方案,沈淮即使知道梁荣俊做不了主,也当着陈宝齐、虞成震、郭成泽等人的面,直接质问梁荣俊: “省钢集团如果缺乏资金,一定需要找合作者,为什么直接将梅钢排除在外?难道说资华实业除了在提供资金之外,还能给迁建项目提供更多、更好的资源?” 即使背后有足够的手段,破坏掉对方的算计,但沈淮也要把他的反对态度公开的摆出来。不是说摆给陈宝齐、虞成震或许他们背后的赵秋华、胡林看,他要把这个态度,摆给省钢集团内部有异议的管理层及员工,摆给省里有异议的官员跟企业界人士看。 胡林他有蚕食省钢集团的野心,他沈淮及梅钢更有这个野心。 “这是省钢集团与资华实业接触后,初步做出的合作决定,难道说省钢集团做什么决定,需要向梅钢汇报?”戴毅作为上市公司资华实业的总裁,也同样列席今天的常委会议,听到沈淮意图对梁荣俊施加压力,当即不客气的出声质问,“梅钢选择合作方时,可曾跟资华实业、跟省钢集团汇报过?” 在英皇国际事件之后,戴毅沉寂的一段时间,没想到他此时的锋芒又凌厉起来了,但他色厉内荏的凌厉难叫沈淮生心畏惧: “梅钢的合作姿态一直都是开放的,煤炭交易市场、新浦炼化等项目,在同等条件下,都是尽可能的选择省内企业合作,这是有目共睹的,”接下来,沈淮不去理会戴毅的质问,直接看向陈宝齐,言辞不掩锋芒的追问,“那我就问陈书记,在同等条件下,市里是不是要更支持作为地方龙头企业的梅钢进一步发展?” 郭成泽见沈淮果然在这件事不能隐忍,直接向陈宝齐、戴毅他们开火,他在旁边自然不忘添火加醋,将话也说得更赤|裸裸: “省钢集团现在是资金有压力,说句不好听的,即使将来省钢集团扛不住,省里要考虑盘整并省钢集团的资产,梅钢也是第一位的选择……” “郭副市长这话不错,”陈宝齐没想到沈淮真将省钢集团看成他盘里的肥肉,不容他人插手,对他的无理取闹,也甚感恼火,阴着脸说道,“市里也确实更应该支持梅钢的发展,但省钢集团的决定,市里干涉不了。你要实在有意见,可以去找钟书记、赵省长去反应。我想钟书记、赵省长对全省经济建设发展,比你跟我更有大局认识。而且今天要研究决定的只是整体规划方案,并不涉及其中具体的项目,事情一件一件的做,你不能光顾着梅钢的利益,让常委会开不成……” 其他的常委成员,没想到会议还没有开始,火药味就浓得要爆炸,看陈宝齐这语气,要是沈淮继续在这个问题纠缠不清,就要直接请他出去。 这时候,其他常委成员也看到陈宝齐看过来的凌厉眼神,也都清晰的知道陈宝齐要告诉他们的意思:钟立岷书记刚到淮海,不大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表什么态,那赵秋华省长的意见就具有绝对的优势;他们要拎清楚,这时候是不是要跟杨玉权、郭成泽、孟建声三个人凑到一起去反对规划方案的通过? 孟建声这时候说道:“陈书记的话很对,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去做,沈县长真要对省钢集团跟资华实业的合作有意见,可以跟省里反应,常委会议还是要接着开下去……” 孟建声的话,叫其他常委都省悟过来,郭、孟二人说到底只是要挑着倔强脾气的沈淮站出来跟陈宝齐他们斗,但未必真会支持梅钢一直都稳坐省内工业集团第一宝座。 沈淮心里冷冷一笑,孟建声跟郭成泽的话看似矛盾,实则表明他们还是要先保郭成泽顺利接替高天河占得市长的宝座,故而陈宝齐有什么动作,他们会亮出反对的姿态,但不会真撕破脸去扯后腿,当然最好的方式,就是挑着他去跟陈宝齐恶斗,他们要坐收渔翁之利。 “我会找赵省长去反应问题,争取跟省钢的合作,梅钢毕竟还是有资源优势;当然了,选择权还是在省钢集团手里,刚才是我激动了。” 沈淮放缓的语气,叫很多人意外,高天河也同样意外,沈蛮子怎么就叫陈宝齐的几句话就打蔫了?他不应该摔门走出会议室? 第七百七十五章 金融之手 嵛津高速、新津港及临港产业发展规划方案,是对东华市总体发展规划方案的调整,本应由城规委提出,经市政府讨论研究后,直接递给市大人审议通过。 陈宝齐担心就要退休的高天河态度会软弱,不能在市政府党组会议上强势压制郭成泽的反对声音,才将这个议题直接拿到市常委会议上讨论,但最后同样还是需要拿到市大人那边审议通过。 当然了,市常委会议审议通过,没有人会怀疑市大人那边会有什么问题;何况现在的市人大主任还是市委副书记虞成震兼任的。 沈淮与戴毅、梁荣俊以及新调任新津县委书记的葛永秋等人,列席常委会议,都只是参与方案的讨论,提供意见以作参考,没有表决权。 不过,沈淮刚进会议室,就为省钢跟资华实业在市钢迁建项目上合作的事,对着梁荣俊一顿质问,又与戴毅、陈宝齐针锋相对,急得脖粗脸红,火药味浓得要爆炸,叫大家都以为梅钢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又有好戏给大家看。 在陈宝齐出言威胁要将沈淮“请”出会议室,大家心里都想,哪怕沈淮摔手走出会议室,他们也会考虑拖上几天看情形才做决定,不会急着今天就在会议上表态。 然而,沈淮的态度眨眼间又软了下来,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但这个议题也就没有什么悬念可言。 沈淮前踞后恭的表现,叫人感觉奇怪,戴毅、葛永秋眼睛里皆有疑色,但想到梅钢当前在市里能说得上话、在市常委会议上有表决权的仅杨玉权一人,沈淮想要阻挠新津项目,但没有底气,眼前搞些虚张声势的作怪小手段,也不算特别异常。 新津港发展规划调整,杨玉权、郭成泽、孟建声三人都保留意见,也没有明确反对,其他人在这时候自然就不会再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对着干,议题很快就都通过表决。 常委会议还有其他议题要讨论,但跟沈淮无关,他就离开会议室,到陈兵的办公室谈城商行跟京投公司的事情。 现在市里郭成泽跟陈宝齐正较着劲,叫梅钢此时不用承担额外的压力;不仅市里对城商行、京投公司没有什么动作,孟建声、周岐明在唐闸区也没有说迫不及待的削弱梅钢在唐闸的影响力。 不过,该做的工作也不可能放松警惕,之前在京投公司、梅溪开发集团两个平台投融资工作的重心都往下移,在市里分管金融的陈兵,也是将主要精力放在推动城商行的发展上。 九七年初经城市信用联社改制组建城商行后,不仅张力升率精锐团队进驻,还获得业信银行、上市公司梅溪工业、渚江投资等多方大笔的注资。 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城商行发展迅速,除了在东华城区之外,还并购下属七县的信用联社,此时共拥有十家区县支行、三十六处营业所,算是将在东华市范围内的框架搭了起来。 由于国家对各地城商行的资本充足率有不得低于8%的要求,利润积累是需要一个过程,城商行想在接下来一年内,在存贷业务上有更大的发展,就需要各股东注入更多的资本金。 另一方面,此前购并县属信用社成立区县支行时,使得市县两级地方政府对城商行的持股比例大增,累积超过40%,这个比例要降下来,也要梅溪集团、上市公司梅溪工业、渚江投资以及业信银行等方联合起来对城商行追加注资。 这几年东华经济崛起,银行业也得到极大的发展,全市银行业的总资产突破三百亿。 业信东华支行发展最为迅猛,三分天下居其一,在业信诸多市级支行里也是位居次席,仅次于燕京武义区直属支行,存贷总额甚至比一些省级分行还要高,业信总行也有考虑将东华支行从省行体系里**出来,列为总行直属的支行。 不过业信银行最初是在贺相怀的直接主持下成立的,影响力巨大,即使孙家是业信银行主要的外资股东,姚荣华也是坚定支持梅钢发展,同时淮海省行及东华支行的发展业绩摆在眼前,但也摆脱不到总行高层平衡声音的干扰。 东华直属支行的方案未能通过,总行那边又收紧对东华支行的存贷规模,加大对省行的审计频率,业信银行在东华的发展步伐就给限制下来。 业信银行的收缩政策以及其他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动作迟缓,就给城商行的发展腾出巨大的空间。 沈淮与陈兵坐在办公室靠窗的沙发上,点上烟,看着窗外黄叶凋尽的银杏树,说道:“刚才郭成泽、孟建声想怂恿我去跟陈宝齐他们斗,看他们的打算,或许是想拖到郭成泽当上市长,再考虑拿资华实业增发的事进行发难。胡林现在躲在背后控制天益集团,想要主导嵛津高速、新津港及临港产业的发展,就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计划不失败,资金量也是远远不够;而一旦增发融资失败,胡林及陈宝齐他们不轻易认输,他们资金来源就更只能依赖融信银行的放贷了。这么一来,城商行的发展压力就大了……” “融信银行进东华,也是先进新津县、西城区,他们的网点要在全市铺开,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陈兵说道,“城商行领先一步,就是优势……” 沈淮点点头,说道:“这个优势要保持下去,其他项目可以先缓一缓,还是先解决城商行的发展资金压力……” 区域经济崛起,银行业受益是最明显的。 九七年东华市钢铁产业的净利润,可能也就十亿的样子,而东华银行业,以业信为首、加上四大国有银行、城商行以及诸多村镇信用社,九七年的总利润水平大体也在此数左右,业信银行更是一家独揽超过三个亿的净利润,比上市公司梅溪工业九七年的利润都要略高。 梅钢系现在对城商行追加注资,总资产规模突破百亿之后,利润水平也不会低过此数多少。 同时,银行通过存贷业务,与地方及企业的关系密切。 梅钢对梅溪、新浦区域内引进的一些企业,除了产业链上的供给联系外,绝大多数都不是直接参股,通过商业银行的金融业务联系,就能将整个产业集群更紧密的凝聚在一起。 而且商业银行的放贷业务,都在寻找有发展潜力的优质企业进行支持,这也使得梅钢的影响力更有效的扩大。 海外一些超大型的工业联合集团或财团,通常都是以一到两家商业银行为核心进行组织。 业信银行的体量太大,资产规模近千亿,最初又是贺相怀直接主持下组建,沈淮此时不奢望他的影响力能全面的渗透到业信总行高层去,这不是他此时有能力做的事情。 东华城商行目前还只能限制在东华市范围内发展,体量小,追加注资后,净资产也就八个亿,沈淮将城商行的控制权牢牢的抓在手里,自然要尽一切的可能推动城商行在东华的发展。 受总行制约,业信银行在东华的发展步伐已经变得保守,四大国有商业银行发展节奏缓慢,城商行接下来几年内,更要考虑来自融信银行直接竞争。 融信银行跟业信银行一样,都是国内最早成立的中型商业银行,最大的区别成为业信银行国资控股,同时引进外资股东,是较纯粹的股份制商业银行,而融信银行是央企金石融信集团下属的国有独资商业银行。 融信银行这些年主要在广深地区发展,实力比业信银行要强一截,总资产规模九六年就超过千亿。 跟此前胡林借资产实业在西陂闸港产业规划区,圈走一块地搞医药产业园,利益能互不干扰不同,一旦胡家决定携金石融信大举北进,竞争就将是全面的。 ******************* 沈淮在陈兵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走出市政府大楼,刚要打电话通知司机将车开过来,就见戴毅、梁荣俊站在大楼外,跟戚靖瑶在说话。 戴毅、梁荣俊是跟沈淮一起出会议室的,沈淮他还在陈兵那边耽搁了一段时间,看这情形,沈淮心里想应该是戴毅跟梁荣俊要离开市政府里跟戚靖瑶遇上,他们三人在市政府大楼外,谈了很久。 虽然议题没有意外的获得通过,但想到沈淮刚才在常委会议上的表现,戴毅心里不爽得很,见沈淮站在不远的台阶上等车,发声问道:“沈县长对资华跟省钢合作的新津厂项目还有什么高见啊,说来给我们听听。我也知道憋着噎着,也不是沈县长你的风格。当然,你真要控制不住吐出来,也没有人会把你当回事!” 沈淮转过身,看了戴毅、戚靖瑶一眼,笑道:“现在金融政策收紧,你们能拿到五六十亿,确实可以摆摆威风。不过,你们要建新津钢厂,你以为我真是会阻拦你们吗?戴总,你还真是高看自己了。我在常委会上那么说,那么表态,只是方便为了以后笑得更大声呢……” 第七百七十六章 卷款外逃 戴毅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气得扭曲起来,眼神阴戾的盯着沈淮的脸,恨不得上去抽一巴掌。戚靖瑶站在一起,一双美目也盯着沈淮的脸看,心里也为他猖狂的话恼火,但没有戴毅表现得这么明显: 正式的交锋还没有开始,要是几句斗气的话,就叫沈淮挑得心浮气躁,那涵养工夫就太差劲了。 梁荣俊站在一旁默然不语,有些事情是怎么都想不透的,为什么戴毅、戚靖瑶这些人,怎么就一心就认定沈淮是那种横行跋扈、得志猖狂的那类人? 沈淮看着戴毅、戚靖瑶都僵着脸,刚要想再说几句刺激他们的话,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时候司机也开车过来停在台阶下,沈淮一边接通电话,一边走下台阶,上车之前,还不忘转头看一眼。 戴毅从牙齿缝里狠狠的吐出一句话:“这个狗杂碎,总有一天要叫他长点教训。” 梁荣俊抬头看了看天际悠悠的白云,只当没有听见戴毅的这句话,但心里也有担忧,将来的新津钢厂项目,他与戴毅是给推到台前的主持人,要是戴毅是这种性格的人,真是叫他没有办法对未来的合作前景抱有乐观态度。 戚靖瑶笑道:“沈淮就是一个得志便猖狂的家伙,戴总可没有必要气着自己;再想想,要不是说资华跟省钢的合作项目,对梅钢确有威胁,他何需如此惺惺作态?” 听戚靖瑶这么说,戴毅心情好受了一些,但看着沈淮不起眼的桑塔那专车出市政府大门,想到那张几乎要将“嘲笑”二字刻上去的脸,鼻腔也是控制不住的重哼了一声,似对戚靖瑶也有所不满。 戚靖瑶秀眉微蹙,也没有对戴毅说什么,而问梁荣俊:“梁总,你怎么看待沈淮今天所说的这些话?” “……”梁荣俊最初就主张找梅钢合作新津钢铁项目,也不知道他跟范文智说的那一通话,早就落到戚靖瑶跟胡林里的耳朵里,这时候见戚靖瑶问自己的意见,说道,“市钢发生危机时,当时市委书记谭启平曾找过梅钢,希望梅钢能接手市钢,梅钢拒绝了。照之后发生的事情来看,倒不是说梅钢没有接手市钢的心思,只是当时梅钢二厂刚刚建成,总体规模还小,新浦钢厂还在筹划之中,梅钢当时消化市钢的难度很大。不过,倘若市钢危机发生拖后一两年,梅钢绝对会阻止省钢进入东华的……” 梁荣俊这番话说得很明白:天益集团将来想接手省钢,沈淮与梅钢将是他们最大的障碍;而沈淮今天必然也是看到他们对省钢有野心,才会有这样的态度。“”,全文字手打 然而戚靖瑶看梁荣俊的眼神将信将疑,她一直怀疑梁荣俊与沈淮私下有接触,新津钢铁项目却又不得不依重此人,也是叫他们纠结的一件事。 站在市政府大楼谈了这么久,也没有谈出什么名目来,梁荣俊也让司机将车开过来,与戴毅、戚靖瑶告别,坐上车里,他又禁不住的想起沈淮刚才一边上车一边转头看来的一眼里似有深意。 梁荣俊抬手让司机开车,他闭上眼睛再去细思沈淮今天的反应,不得不说,沈淮有些话说得正中痛处,无论是资华实业,还是背后的天益集团、金石融信,除了能提供资金支持外,确实不能为省钢提供更多的资源,不能算是好的合作者,更何况隐藏在资华实业背后的这些人狼行天下,都是吃肉的。 只是,在当前金融紧缩的环境下,在增发融资方案实施之后,资华实业再携融信银行的支持,手里有可能掌握五六十亿的现金,这就足以将省钢内部那一点微弱的反对声音碾压得粉碎。 九七年,淮海全省新增银行贷款不过一百二十亿,任何一家企业,手里掌握五六十亿的资金,在淮海省内就足以横着走了。 沈淮这几年在省内的影响力这么大,隐形地位这么高,刚才他在会上跟陈宝齐针锋相对,不叫人觉得有丝毫的突兀,不就是沈淮依赖大量的资金注入,造就今日规模的梅钢吗? 无论是嵛津高速、新津港启动建设是不是有违资源合理布置的规划规律,还是新津合作项目存在极大的隐忧,这些在巨量资本之前都不再重要。 越来越多的抱怨,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怎么琢磨着有中国特色资本主义的味道,这话倒是说出几分真实。 梁荣俊轻轻一叹,将这些纷乱的念头驱出脑海,让司机开车回厂。 ************************ 司机开车到长途车站,邵征已经停车在路边等候。 沈淮下车来,让司机将他的专车开回县里,他坐进邵征的车里。本该已经开车回徐城的成怡,这时候却坐在邵征的车里,看到沈淮过来,说道:“徐娴在电话里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要跟你见面再谈……” “那行啊,那就等见面再说。”沈淮上车来,解开扣紧的衬衫扣子。 “我刚打电话到车站问过,中午从徐城出发的大巴车,马上就会进站,”邵征在前面回过头来,跟沈淮说道,“算着时间,她差不多是到东华将要下高速时,才打这通电话;倒是确实你会跟她见面啊!” “她也是在赌吧……”沈淮说道。 这会儿,有一辆侧面写有“徐城—东华”的大巴士,从后面开过来,缓缓的往路边蹭进,准备让过后面的车流进车站停车场。 徐娴脸贴着车窗往外张望,她没有看到坐在车里的沈淮跟成怡,看不到车站外满街的行人,有一张她认识的面孔,眼睛难掩慌急跟焦虑。 几天时间不见,那张漂亮的鹅蛋脸,不再容光焕发,漂亮的眼睛都有些浮肿,头发凌乱,一切都显得很慌然无措,虽然美艳的底子还在,但看上去也是异常的憔悴,可以看见她这几天内心的煎熬。 成怡刚要推开车门露面跟徐娴打个招呼,沈淮伸手在她大腿上的按了按,说道:“这个女人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再等等,不要给讨价还价的余地。” 成怡想想也是,换作她都未必能有这样的决心,而且她是到东华将要下高速时,才打电话过来请求见面的事情,说明她内心还是有算计的,没有她所表现这么的慌乱。 成怡没有下车,倒是饶有兴致的问沈淮:“人家楚楚可怜的,你倒是忍心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呢,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小看女人的男人,往往都会死得很惨,”见成怡睁大眼睛看过来,沈淮笑着说道,“你不要这么看我,这可不是我有什么惨痛的教训,我只是在替周辰西总结人生教训,你说他现在能想到昨天还缠绵欢爱的情人今天就直奔东华来出卖他?” 成怡扑哧笑出声来,说道:“那你也没必要紧张成这样子啊?” “我有紧张吗?”沈淮摸了摸脸,又问邵征,“我刚才有紧张吗?” 邵征坐在驾驶位上举手投降,说道:“我在想别的事情,你们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过了一会儿,就见徐娴从车站里出来,站在出口东张西望,除了手机拿在手里,随身就一只鳄鱼皮的挎包斜背在肩上,要不看她脸上的神色,绝不像仓促逃离徐城的样子。 有几个旅客揽客的中年妇女走上前,叫徐娴不耐烦的赶走。 徐娴终是没耐心的打电话过来,沈淮这才侧过身去按下车窗露出脸——徐娴过了一会儿才看见沈淮、成怡坐在这辆黑色的奥迪车里,朝车这边走过来,坐到副驾驶位上。 “你打电话给成怡,说一定要见我一面。好吧,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事情,说吧……”沈淮平静的看着徐娴。 “周辰西他想卷款外逃,我想沈县长应该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徐娴说道。 再听她一进车开口就说这样的话,成怡心里也是轻叹,还真是让沈淮说中了,这个女人到这时候竟然还是带着交易的心态。 见徐娴此时的脸色没有刚才那么憔悴,眼睛也显得精神起来,成怡坐在沈淮的身边,也就没有做声。 “哦,是嘛,你就为这事急着找我见面?”沈淮听到这则消息,似乎没有感觉,反而是带着疑惑的神色,盯着徐娴那双绝对称得上漂亮的眼睛,问道,“我就想问一声,周辰西想卷款外逃,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这事你不找东江证券高层、不找徐城警举报,找我见面做什么?” “……”徐娴下车时心里忐忑、彷徨,不知前程命运如何,但看到沈淮,一个紧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松懈,这时坐进车却叫沈淮这句话问得张嘴结舌。 认真说起来,这件事确实跟沈淮没有一毛钱的关系,难道开口说上次在德诚汽贸门店出言不逊之后,周辰西担心会给心眼小、报复心重的沈淮会打击报复,心怀畏惧,怕挪用公款、私建老鼠仓套利的罪行败露,才仓促想着拉她卷款外逃的吗? 见徐娴不语,沈淮又说道:“你既然已经到东华,也可以向东华警方报案,我想东华警方应该会将这案子转给徐城警方。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先走了……”作势就要请徐娴下车。 徐娴手抓紧椅子,盯着沈淮的眼睛看,见沈淮无动于衷,眼睛的意志无法叫他人撼动,她就多少有些慌啊,真怕沈淮赶她下车,出口哀求道,“我真不能下车啊,你不能赶我下车……” “我怎么不能赶你下车?”沈淮好奇的问道,“周辰西是怕我会打击报复,所以想赶在罪行败露前卷款外逃。你也以为我想对周辰西打击报复,所以跑过来告诉我周辰西想卷款外逃的事情。好吧,我是对周辰西卷款外逃的事情感兴趣,不过,你下车后除了报警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我怎么都能达到打击报复周辰西的目的——你说,我为什么不赶你下车,要留你下来?” 第七百七十七章 人生如戏 看着徐娴梨花带雨的样子,沈淮的心思却无丝毫的动摇,不叫徐娴看到有一丝的逾越幻想,声音冷淡的说道:“不要跟我谈什么条件,把你手里掌握的材料都拿给我。” 徐娴从挎包里,将一叠材料拿出来,沈淮接过手,没有急着看,还是平静的看着徐娴的脸。 徐娴没有抬头,细声说道:“还有一些材料,我留在徐城,没有带过来。” “那好吧,我们这就去徐城拿。”沈淮示意邵征开车,这时候才低头翻看徐娴交出来的这部分材料。 成怡也凑过头去看,也是越看越觉得徐娴这个女人不简单。 这些材料都是有关周辰西在东江证券挪用公款、私建账户炒老鼠仓以及在东江证券改制前后周辰西虚报账目、串通低卖资产、贪污受贿的证据材料。 搜集的材料非常齐全,还有明确的时间线,显然不是在周辰西决定要卷款出逃后,徐娴能在短短三四天时间内搜集的。 也就是说,徐娴这些年虽然跟周辰西在一起,但始终都对周辰西留了一手,也可以说她与周辰西之间的关系,更纯粹的是一场交易。 成怡抬头看了后视镜里的徐娴一眼,见徐娴脸颊上虽然还带着泪,却还不忘观察坐在车后座她跟沈淮的情形。 眼神相接,徐娴才仓促的避开眼神,成怡此前对这女人有的一些同情,这时候也所剩无几了。 徐娴交出来的材料,都是周辰西这些年来违法犯罪证据,但她说在徐城还有一些材料没有带在身上,成怡也能明白,那些材料跟周辰西关系不大,应该是东江证券或者说东江证券其他高层这些年来的违规乱法证据——那些才是沈淮所需要的。 沈淮粗略的浏览过徐娴交给他的材料,凭这些材料将周辰西关进去判十年都有余,但依旧不足将周辰西的口撬开来,将所有的黑幕都吐露出来。 既然徐娴就很早就有心搜集周辰西的材料,当自己的护身符,沈淮相信她手里掌握的材料,应该比想象更多,而她没有将所有材料都随身带着,她的心思应该要比她此时表现出来的深沉。 沈淮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徐娴,没有说话。 在她没有交出所有的材料之前,沈淮不会给这女人试探这边底线的机会,心想这女人到这时候还不想将手里的材料分作两部分,说到底她对谁都不够信任,心里也暗暗的想,这个女人,以后会不会还能派上用场? 车到徐城,天色已黑,徐娴进小区拿剩下的材料,沈淮与成怡、邵征将车停在巷子里,走到小区大门外的一家面馆里边吃晚饭,边等徐娴拿材料出来。 面馆不大,干净整洁,经营各式盖浇面,亦有麻辣鸭头、狮子头、小笼汤包等小吃,味道相当不错。 沈淮他们进去,点了三份面,又点了几样小吃,囫囵下腹,饥肠辘辘之感顿消,未等到徐娴她人过来,她的电话已经过来: “周辰西好像发现了什么,他要过来找我?我该怎么办?” 沈淮又不是警察,没有一定要抓住周辰西的义务。 只要将材料捅上去,只要揭穿周辰西挪用东江证券公款、私建老鼠仓、行将败露又欲卷外逃的事情捅出来,整个案件能掀起的风暴,将东江证券卷进去,他相信徐沛、郭成泽他们会有能力抓住时机,也不会错放这个时机溜走。 沈淮在电话里刚要让徐娴将材料带到西馆来跟他们汇合,抬头就见周辰西的车从面馆前面开过去。 周辰西的前车窗敞开着,沈淮他们坐在面馆里看去,周辰西仿佛输急眼的赌徒,眼睛盯着正前面,车速开得又急又快,在拐弯进小区时,沈淮他们坐在面馆里都清晰的听到刹车声。 这时候让徐娴出来,只怕她会在下楼时跟周辰西正好撞上,沈淮只能让她留在自己的房子里随机应变,挂了电话,跟成怡说道:“你在这里不要走,我跟老邵进小区看一看。” “会不会是陷阱?”邵征问道。 听邵征这么说,沈淮也迟疑了一下,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但徐娴这个女人并不能让人完全信任。 成怡也有些担忧,说道:“不如直接报警吧?”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报了警,就没有办法置身事外看好戏了。等会儿我跟老邵不一起进去就成。” 摸到徐娴所住的楼下,见周辰西就将车横七竖八的停在楼下,沈淮要邵征等在楼下做好防备,他摸黑进了楼道,到三楼就听见争吵声。 沈淮暗感糟糕,徐娴再多的狡辩,但她失踪半天没有一点信息,怎么可能叫周辰西不起疑心? 屋里只有周辰西压着声音的咆哮,仿佛困在笼中失控的野兽在嘶吼,没有徐娴的声息。沈淮看着单元房的木门不是十分结实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一脚踹开,紧接着就听见徐娴发了疯似的叫骂,拿起东西乱砸,质问周辰西怎么可以怀疑她。 大概是徐娴的表演将周辰西唬住,沈淮接着就听见她在屋里丧失力气似的抽泣,而周辰西沉默了没有一丝声音。 徐娴在哭诉她心里对逃亡生活的恐惧以及担忧周辰西妻儿到国外后她这个情人要怎么自处,担忧她在石门的父母要怎么办,担心她随周辰西逃出国,国内会不会通缉她们? “你这么爱你,我只是有些担心,一心想着跟你做一对亡命鸳鸯,你怎么不安慰我,怎么就能怀疑我?你妈|逼有没有一点良心,我这几年都给狗日了吗?我要是报了警,警察在哪里,你指给我看啊?你指给我看啊!你指给我看啊!” 听着徐娴在屋里如此精彩的表演,沈淮咧了咧嘴,不由得怀疑他刚才在车上自以为将这娘们唬住,指不定这娘们也是在演戏。 沈淮心想这女人的演技,要是还不能将周辰西唬住,那真是没道理好讲了,暗感真是可惜,徐娴要能像戚靖瑶傍上一棵大树,那指不定还要了不得成什么样子啊,杨丽丽跟她比起来,心机还略显不足呢。 再听下去,屋里有动静就有些不对劲了,似乎有亲热跟喘息的传出来,沈淮贴耳再听近一些,徐娴传出来的呻|吟声音婉转诱人,她大概是没有想到屋外有个听门缝的,叫得也肆意流淌。 沈淮看着手表,整个过程也就持续了两分钟,徐娴的喘|息跟呻|吟声就变得尖锐,暗感这都演得跟真的似的。 接着就传来周辰西跟断气似的、压着声音的低吼。 “这就完事了?”沈淮心里想,听着周辰西在屋里提裤子、金属皮带扣碰撞的声音,沈淮又往楼梯上走了一层。 在周辰西下楼后又过了片刻,穿好衣裳的徐娴,才胆颤心惊的拿着材料推门出来。 “我在这里。”沈淮坐在楼道上,眼睛灼灼的看着徐娴,屋里的灯光打出来,照在徐娴的脸上,没有回徐城车上的苍白,心想刚才交媾,还是起些作用的。 徐娴见沈淮就坐在楼道里,有些意外,转念又想屋里刚才的动静都叫沈淮听了去,眼神闪烁着避开,强作镇定的说道:“周辰西刚才差点要杀了我。” 沈淮一笑,说道:“周辰西就算死也不冤啊!不过周辰西也没有你想象那么蠢,他还守在楼下,你这时候拿着材料下楼给他看见,就没办法解释了……” 门里有些微交媾后的气味传出来,要防止周辰西随时再上楼来,沈淮就没有跟徐娴进屋,而是坐在楼道里听着楼下的动静。 “好吧,你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找上我?”沈淮让徐娴将门关上,遮住屋里打出来的灯光,他点上一根烟,坐在楼道里,压着声音问徐娴。 “我五年前进公司,给周辰西当秘书,他一次在酒里下药,然后占有了我。之后我选择跟男朋友分手,做了他的地下情人。我男朋友在分手三个月后就死于车祸,别人都说是他过马路时精神恍惚——你说我怎么会甘心跟他隐姓埋名的过逃亡生活?”徐娴此时似乎也忘了刚才屋里的一切都叫沈淮听见,声音安静带有一丝残酷,说道,“但我不仅知道周辰西太多的秘密,也知道东江证券太多的秘密,我就没有更多的选择。对周辰西说个‘不’字,他可能会杀了我;我去报警,要是有些大人物因为周辰西卷款外逃的事情给牵涉进来,我这个检举揭发的小人物,又能有什么好下场?难道跟周辰西一起在监狱里渡过下半辈子?我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宁可周辰西卷走一千万、两千万在国外悠然自得过日子,也不会希望抓他回国的,你让我怎么办?” “我算哪门子大人物啊?”沈淮撇嘴一笑,说道,“你现在就是将这些材料交给我,我最后能给你的建议,依旧是让你自己去报案,可不会给你什么承诺,也没有义务给你什么承诺,你费尽心机的玩这一出,又有什么意义?” “之前,我是有些担心,现在,我愿意赌一赌,”徐娴冷静的说道,将手里的材料交给沈淮,说道,“你想让我去哪里投案自首?我没有车,也不知道周辰西会不会还有疑心,可能要麻烦你送我一程。” 第七百七十八章 找枪 窗外寒风呼啸,李谷披了大衣下楼,出楼道叫冷风吹了直缩脖子,但也一眼看到路灯柱下的徐娴。 李谷看眼前这个漂亮女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名字来,见左右也没有其他人在,手裹住大衣,走过去问道:“刚才是你打我电话说有重要情况要反应?” 徐娴自然认得眼前这人是省属国企工委书记李谷,知道他同时又兼任省金融办主任、国投集团总经理等职,负责省政府联络金融、证券机构的工作,也曾多次到东江证券调研考察,她曾见过。 东江证券虽然在淮海省权力金字塔内,地位算不是多高,但也是属于省长赵秋华一系。即使在改制过程,在徐沛的强力干涉之外,浦成电器等企业注资成为东江证券新的股东,依旧很难直接干涉东江证券的运营。 李谷曾作为秘书随前省委书记到淮海省来,身上打着计经系的鲜明烙印,身兼金融办主任之后,到东江证券的几次调研考察都是浅尝则止,与东江证券的高层都没有什么接触,对作为中层的徐娴自然就谈不上有什么熟悉。 而东江证券的管理层,如韦应成等人,跟田家庚、徐沛一系的官员也是刻意的保持距离。 徐娴局限于身份,虽然对更高层的内幕不甚了了,但这些脉络跟东江证券直接相关,她还是能理得清楚的。 当然,徐娴此时心情也是忐忑。 自从知道沈淮作为霞浦县委副书记、县长的真实身份之后,徐娴也是尽一切可能的去挖掘背后的故事。 即使不通过周辰西,徐娴作为东江证券客户部门主管,只要有心,还是能从一些牛逼闪闪的客户那里,了解到省内的一些政治秘闻。 不管从哪方面的传闻来判断,梅钢系的掌门人沈淮跟前省委书记的前秘书李谷都不应该是一路人,沈淮偏偏要她一个直接拿着材料过来找李谷,她心里既感到无比的困惑,同时也有极大的不安。 只是徐娴没有其他选择。 “是我给李主任您打的电话,” 徐娴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沈淮如果真的要牺牲她,刚才周辰西过去找她的时候,就不会紧随其后跟过来,她定下心思理了理思路,说道, “我是东江证券的大客户部经理徐娴,找李主任您,是想跟李主任您反应我们公司有高管挪用公款进行内幕交易、又担心罪行败露、企图卷款外逃的问题。” “你是东江证券的?”李谷立时警惕的盯住徐娴的脸打量,也确定刚才乍见的熟悉感来自哪里,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又问道,“这么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跟公司高层汇报,是谁让你直接到我这里来反应情况的?” “没有谁,”徐娴对李谷不熟悉,就照着沈淮事前教好的说辞回复道,“因为该高管挪用公款一事,又涉及到东江证券在某上市公司增发方案出台前参与操控股价的内幕交易——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该信任谁,只是听说李主任您刚正不阿,所以……” “好了,你不要多说了。”李谷打断徐娴的话,他又不傻,眼前这女人都把话说到这程度了,他还能猜不到是沈淮躲在背后捣鬼? 李谷走到一边,拿出手机来,拔沈淮的电话。 见李谷一副已经猜到是谁在背后捣鬼的样子,徐娴反而就安下心来,心想沈淮果然不是随随便便的将她踢到李谷面前来反应问题的。 徐娴稍稍站远一些,以示避歉,也看着李谷站在路灯下跟沈淮打电话交涉的脸,希望能从中捕捉到更多叫她心思笃实的细节。 “东江证券的事情,是你把人踢到我这边来的?”李谷猜到是沈淮在背后捣鬼,不过拨通电话第一句话,还是客气的问一声。 “啊,”沈淮在电话那头故作糊涂,说道,“李主任啊,你一定要说我知道这事,我也不否认,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啊。东江证券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想捋起袖手看好戏,我也没有必要趟这浑水,” 李谷听着沈淮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不然上回在省人行的食堂遇到,沈淮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将东江证券涉嫌参与操纵资华实业股价的事情,提前透露给他知道。 不过沈淮无赖的态度,也叫他苦笑,他也不愿就这样给沈淮牵着鼻子走,见徐娴站在远处还不忘打量这边,跟电话那头的沈淮说道, “无论东江证券高管卷款外逃,抑或涉及操作资华实业股价的内幕交易,可以向警方报案,也可以向省证监局举报;一定要我这边要受理,我最后也是转给徐城警方跟省证监局调查……” “你就不替徐书记分忧了啊?”沈淮在电话那头笑道。 “东江证券投资部总计持有资华实业约4%的股票,账面资产高达两个亿,一定揭开这层底盖,账面资产起码要损失掉一亿,东江证券背后的股东,即使知道有内幕,也未必会想揭开这个盖子。”李谷说道。 徐沛此时选择不动,有更多的考虑,钱反而最不重要的,但李谷没有必要跟沈淮说透,彼此都心知肚明。 “徐书记那边会怎么想,就不是我能妄加猜测的,我只相信李主任您刚正不阿,有一腔跟恶势力斗争到底的热血心肠,”沈淮笑道,“要是李主任您袖手旁观,那我就更只能袖手旁观了,毕竟就算我有心想做好事,匡扶社会正义,也会给别人看成别有居心。所以说,我是更没有必要去趟这浑水。李主任您,你要是觉得为难,我们就都装不知道好了,反正这次给卷走一两千万,也不是从你跟我的口袋里掏……” “我的消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灵通,”李谷说道,“资华实业这次增发融资,其中一部分会用于与省钢合作的新津钢铁项目,而且你今天在东华市委常委会议上,也明确表态反对,你就真不想做点什么?” “资华实业增发不成,天益集团或金石融信,依旧会从融信银行获得足够的产业贷款支撑这个项目……”沈淮说道。 “天益集团作为港资私营企业,除非投入自有资金,不然在国内当前的金融形势之下,没有可能从国内银行获得那么多的产业贷款参与项目,”李谷这时候也摸到沈淮的底线在那里,说道,“与省钢合资的新津钢铁项目,是放在上市公司资华实业的名下,还是放下央企金石融信名下,你可不要跟我说,这里面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是有区别啊,”沈淮说道,“但这对资华实业背后的人、对省里都有区别,但对我有什么区别?我干嘛费那老鼻子劲,就是纯粹为了跟一些人怄气?我以前是不够成熟,动不动就跟人斗气,不过我现在已经在努力的克服这个问题了……” 想到胡林隐藏在背后的野心跟贪婪,想到沈淮的狡猾,李谷也禁不住头痛的手托额头: 资华实业向金石融信搞定向增发融资,金石融信只是名义上成为资华实业的最大股东,资华实业也是表面上转为国资控股的上市公司,但实际的控制权还在胡林这些人手里。 这其中最大的改变,不过是胡林他们将更方便的利用上市公司“国资控股”的身份,将更多的、更优质的资源、资产揽到上市公司名下;将来在某个时机,金石融信从上市公司退出,资华实业又将顺理成章的完成“从公变私”的过程,一切都还是合法的。 隐藏于资华实业增发融资方案背后是金石融信的大举北进——沈淮的意思很明确,即使搞得资华实业增发方案流产,也不能改变金石融信北进的事实,梅钢所承受的压力都不会降低,但对他及徐沛来说,意义则不同。 新省委书记钟立岷是平衡派,他们此时跟赵秋华正斗得旗鼓相当,赵秋华那边哪怕是一次极微小的失误,要能叫他们抓住机会,都扩大成绝对的优势,又何况是这么大的把柄? 李谷知道沈淮不露面有他的考虑——沈淮要参与这件事,多半会引起徐沛不必要的猜疑,到时候徐沛要是再想搞平衡的话,整件事就变成一团乱麻,反而不可能干脆利落的得到解决。 不过,李谷也有担忧,看了远处站在路灯下的徐娴一眼,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嘴严不严实:要是此时引起徐沛对他的猜疑,对他个人则是十分不利的。 “这个女人可不可靠啊?”李谷问道。 “可不可靠,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比看上去的,要不简单得多。”沈淮说道。 “这件事,我介入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不过这个条件我现在不提……”李谷说道。 “李主任一定要提条件,我想不认也没有办法,”沈淮笑着说道,“除了违法乱纪之外,以后提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李谷合上手机,招手让徐娴走过去,说道:“你有什么材料,现在可以拿给我看。” 徐娴并不清楚李谷跟沈淮这么久谈了什么,但既然李谷提出要看她手里的材料,就意味着这件事他接手了,想到李谷的身份,她悬了一天的心终算是稍稍安定下来,但心里对一些事情的疑惑愈加明显:沈淮到底什么样的人,到底有怎样的能量,能说服堂堂的省属国企工委书记愿意替他出这个头? 第七百七十九章 成怡的床 寒流南下,夜风怒啸,人一下车给冷空气灌到脖子里,浑身直打哆嗦。 徐娴打量着市委大院内一栋栋小洋楼在夜色里的幢幢黑影,心里忐忑又生。 此前沈淮将她推到省金融办主任李谷那边,她以为自己带着相关材料会转到省证监局,没想到李谷打电话叫来司机,转眼间就坐车将她带到徐城市委家属大院。 徐娴在下决心揭发周辰西卷款外逃之时,也考虑到此案可能会将一些她惹不起的“大人物”卷进来,叫她吃不了兜着走,但到这时,她才意识到整件事所带起来的漩涡,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复杂、更凶险。 李谷让司机将车停在巷道里等候,下车来竖起衣领子,问徐娴:“你以前见过徐沛书记?” 徐娴点点头,说道:“徐书记也到公司视察过……” “行,你等会儿将东江证券存在的问题,如实跟徐沛书记反应。”李谷到底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女人的底细,还是不忘吩咐一句。 此前打过电话,这边车过来,屋子里的人也就走过来开门,跟李谷打招呼:“徐书记跟赵董事长在后面的书房里正谈话呢。” 李谷怕徐娴不知道“赵董事长”是谁,跟她说道:“浦成电器的赵沫石。” 东江证券改制时,市委书记徐沛推动浦成电器出资持股。 虽然赵沫石一直都没能直接干涉到东江证券的运营,甚至都不直接担任东江证券董事会的董事职务,但要说徐娴不知道赵沫石,那她这个东江证券的客户部经理就太失职了。 徐娴随李谷登堂入室,走进书房,除了此时已经兼任省委副书记的徐沛、浦成电器集团董事长赵沫石外,还有好几个她只在电视里看到的熟悉面孔,眼睛都朝她看过来,其中就赫然有徐城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张普。 到这一步,徐娴不再担心此案牵涉出来的“大人物”,事后会报复她这个小角色了。 李谷将举报材料交给徐沛,在徐沛翻看材料期间,书房里也是静寂无声。 徐娴不知道此案牵涉面有多广,赵沫石、张普等人则知道整件事引起的漩涡,有可能就是连徐沛都未必能控制住。 徐娴从中午过后,就滴米未进,书房里没有打暖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徐沛个人的习惯如此,总之徐娴又冷又饿,在徐沛看过材料,回答他的问题,声音也在打颤,叫她看上去既是凄凉又是张皇。 徐娴将她所了解的事情如实说出,便是她与周辰西的关系也没有隐瞒,只是略去下午到东华找沈淮的过程——说过这些话后,她就给徐沛的秘书带到隔壁的休息室等候。 徐娴离开书房时,从省委副书记徐沛锁紧的眉头里,也意识到此案的复杂性要超乎她的想象,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对前程命运也是忐忑不安,不知道此案漩涡带起来的狂浪,会将她卷往何方。 同时,徐娴也好奇沈淮到底是什么身份,好奇作为东华市地方龙头企业的梅钢系到底有多强的影响力跟能量,以致沈淮能隐身幕后遥控这些事,也好奇沈淮与李谷到底是怎样一层关系,好奇李谷为何要在徐沛跟前,帮着隐瞒沈淮存在的事实? 太多的迷雾虽然没法在此时拨开,但也叫徐娴认识到自己以往以及周辰西的自以为是,是那么的可笑,她以往自己早已经是上流社会的一员,却发现连顶层世界的边角都没有摸到。 “徐沛会怎么处理这个案子?”成怡抱膝坐在床头,她将屋里的灯关灭,只留卫生间里的灯亮着,这样才能看到窗外给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夜色。 虽然徐娴之后的表演,叫成怡心里对徐娴不再有什么同情,但她同时又觉得徐娴这样的女人,实则在温室里长大的她要强,也禁不住好奇徐娴这个女人,日后会有怎样的命运? 徐沛最终决定怎么处理这个案子,同时也决定徐娴未来的命运走向。 “我才懒得管他怎么处理这事,”沈淮头枕着胳臂,躺在铺了一层被褥的地板上,看着成怡漂亮迷人的脸蛋,笑道,“反正这事我得不到一点好处,折腾了半天,下回还要负责把你丢在东华的车开过来。” 成怡俯过身趴下来,下巴磕在床沿上,近在咫尺的看着沈淮的脸,问道:“那你到底还想要什么好处?” “睡地板实在太硬了。”沈淮涎皮赖脸的说道。 “去!嫌硬自己就睡宾馆去,”成怡说道,“年底之前,你不应该很忙吗?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地方官员,你现在不是更应该连夜赶回县里去吗?” “你这是记仇?”沈淮笑问道。 “我记什么仇?”成怡问道。 “下午说好陪你回徐城,临时给叫去市里开会,没走成、让你单独回徐城;没想到又遇到这事跑徐城来,你肯定是为这事记仇了,”沈淮说道,“今天还真是一波三折啊。” “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成怡听着沈淮胡搅蛮缠,不屑一顾的嘲笑他。 “你要真这么不屑一顾,床这么宽,等会儿让我睡床上,我还能怎么样你?”沈淮说道,“地板真是太硬了。要不你睡地板,我睡床?”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成怡盯着沈淮的脸问。 沈淮手撑着地,身子一边往床上爬,一边说道:“地板真是又硬又冷……” 成怡刚要抬脚踹沈淮下去,摆床头柜的手机震动了两声,闪烁的小灯显示有短信进来,成怡身子够过来拿手机,徐娴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在去公安局的路上”成怡刚要拿手机给沈淮,转身见沈淮已经爬上床来,瞪了他一眼,说道:“把你的臭被子也拿上来。” 沈淮将被子从地板拉上来,与成怡并头躺好,再去看徐娴发来的信息,说道:“这事今天就这样了;睡觉吧……” 虽然说两人是睡两个被窝,但并头而睡,关系无疑又是叫这个无赖拉了一步,成怡见沈淮都已经脱掉羊毛衫钻被窝里,也拿这个无赖没辙,她也背过身去躺下,问道:“你说这案子会处理到什么程度?” 成怡这些年都在国外留学,但很多事情也是耳濡目染,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黑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清白,而夹于黑与白之间的灰色规则也是莫名的复杂。 沈淮看着成怡散开来堆在枕边的秀发,拿到一缕凑到鼻端轻嗅,笑着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觉得徐沛会有心想当一只纯白无瑕的白乌鸦吗?” 背对着说话,总觉得别扭,成怡转过身来,与沈淮面对面而卧,听他说下去。 “徐沛也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只要钟立岷书记还要搞平衡,他就不会借这事对赵秋华逼得太狠。再说,近几年来,也不单胡林借着资华实业玩这一手,将来或许会有更多的人从这上面找出路。计经系内部也不乏有人动这样的心思,我们宋家也不是心思都纯洁。所以,这事捅不到上面去。改革开放这些年,妥协跟平衡是大家首先学明白的一件事,也就我这个二百五,不成熟,才会揪住别人的小辫子乱打。” “你个二百五。”成怡笑了起来,近在咫尺的看着沈淮骂自己,又问,“要是李谷不愿意给你当枪使,你怎么办?” “我又没有拿他当枪使,他凭什么不露面?他现在连副省长都不是,省属国企工委的门面,没有田书记帮他撑腰,他以后想收拾那一家家自立山头的省企,有那么容易?”沈淮笑着问道,又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成怡的脸颊,说道,“睡吧,不然明天又要睡懒觉了……” 成怡张了张嘴,作势要咬沈淮的手,让他将手从她的脸颊上移开…… 卷款外逃,越是干脆利落越好。 钱汇出去,人也要紧跟着出去,要想一次性就把妻儿老少都带出去,显然不现实。 不要说这些年来跟黄脸婆没有什么感情,就算有感情,他也保不住黄脸婆能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能在旅游签证办下来之前一直都保持有泰山崩于前不改脸的镇定功夫。 周辰西打定主意不跟家里黄脸婆商量什么,即使舍不得刚读初中的儿子,也要等他出去后再作打量。 也是怕这段时间会节外开枝,周辰西打心里有卷款外逃的心思,一改常态,每天都不出去应酬,早早就回家守着黄脸婆跟儿子。 每天夜里也早早的睡下,在被窝里将黄脸婆伺候得哼哼唧唧、好生舒服的睡去,他才借口还有工作带回家要做,夜里到书房谋划外逃细节。 想着自己掌握两千万资金的调度权,想着徐娴那迷人的脸蛋、有着娇嫩肌肤的性感身体,周辰西坐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幻想着拿两千万抱着美人在国外悠闲过活一辈子的美妙情形。 周辰西早晨也在热带沙滩的美梦中醒过来,洗漱穿衣,照常开车到公司,但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就是打电话看徐娴有没有正常到公司来上班。 旅游签证还要过几天才能办下来,周辰西现在就怕徐娴扛不住,心思会有变化,所以不论在公司,还是离开公司,他都注意徐娴心态跟行为的变化。 徐娴推门走进办公室,脸色很差,看上去异常的疲倦、憔悴——不过周辰西也理解,谁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要还能吃得好、睡得香,那才叫奇怪。 “你不要担心什么,只要我们不动声色的出去不再回来,没有人会希望我们回来的。”周辰西从办公桌而走过来,双手按住徐娴的肩膀,安慰她道。 “我没有担心什么,我只是有些累。”徐娴声音沙哑的说道,她昨天夜里在市公安局做了一夜的笔录,现在能有精神,才叫见鬼。 “那你就在我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不要想太多。”周辰西此前虽有疑心,特别是昨天下午整整半天没有看到徐娴,他急得甚至都以为这娘们到公安局揭发他去了,但昨天夜里他又觉得是自己太多疑了。 周辰西只以为徐娴为外逃的事忧心忡忡,走过去将办公室的门锁反扣上,想将徐娴搂到怀里亲热亲热,却不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 “谁啊!”周辰西不晓得谁这么不识趣,大止午就“呯呯呯”的乱敲门,走过去开门,却见办公室外站满的穿制服的警服,他的脸顿时傻在那里…… 第七百八十章 睡时觉迟 醒过来,听着耳畔细微的呼吸声,成怡没有转回身,枕着胳膊定睛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清亮晨光。 这时候,沈淮压在被子外的胳膊横过来,压在她的肩膀,手垂到她的脸上。 睡觉前关了空调,室内的气温有些冷,沈淮的手贴在脸颊上,手掌边缘冰冰的,手心却是温热,成怡只当沈淮睡熟后的无意识动作,就没有将他的手拿开,感受手心贴在脸颊上的感觉,心里想:以后会不会经常有这样的清晨,耳畔的呼吸声让生活有更多真实的感觉? 接着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听着身后窸窸簌簌的声音,后背有一股冷风钻进来,成怡还在想沈淮在后面还干什么时,温热的身子就从后面贴过来,这才知道沈淮刚才手伸过来碰她的脸,只是试她有没有醒过来,然而偷偷摸摸的钻到她被窝里来小说章节 。 成怡气恼得想要转身,将这浑蛋踹下去,但叫沈淮宽阔而厚实的胸膛从后面贴过来,那种坚实而温柔的感觉叫她心思沉醉,犹豫片刻决定不去揭穿这浑蛋,任这浑蛋手脚缠过来,把她缠在怀里,她则闭起眼睛蜷身装睡,但沈淮手往她睡衣里伸,她的身子也是一僵,才知道这浑蛋肯定不会把她抱到怀里就会收手的。 心里这么想着,沈淮伸进来的手就开始往上移,成怡倒是进退为难起来,要是继续装睡,这家伙肯定会得寸进尺,要是这时候转身将这家伙踹下床,这家伙一旦知道刚才她纵容他抱过来,说不定会更得寸进尺…… 成怡棉质睡衣下没有再穿什么,赤|裸的肌肤光滑柔嫩,充满弹性,沈淮嗅着鼻端诱人的发香,手缓缓的往上移动,只是手指刚碰到大白兔,就叫成怡拿胳膊夹住动弹不得,他看着成怡染红的耳朵根,晶莹无瑕仿佛血染的红玉,煞是漂亮,问道:“你不是睡着了吗?” 叫沈淮灼热的呼吸吐在耳根上,有一股难言其妙的酥痒,成怡没有转回头,夹住胳膊,又隔着睡衣将沈淮那双作怪的手抓住,不叫他乱动,说道:“我说你真无聊呢,这东西有什么好摸的,你是不是对别人也这么讨厌?” 沈淮刚要张口胡扯,再琢磨琢磨,成怡这话里设着陷阱,他怎么说都是错,便说道:“你不觉得两个人搂着睡,手放这位子最舒服吗?”屁股往前移了移,小腹紧密的贴着成怡柔软而结实的臀部。 叫那根木杵子似的硬物没羞没臊的从后面顶过来,成怡只能捻起沈淮手背上的皮用力掐了一下,掐得沈淮在身后呲牙咧嘴的叫饶:“轻点。”。 成怡轻骂道:“活该!”只是后面叫那根东西抵着,酥酥麻麻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那么强烈但又真实浮现的渴望,渐渐的汹涌而来,她抓沈淮的手就没有那么有力,脑子有些发晕,也不知道怎么就松开手,叫沈淮板过身子平躺他的身下也懒得挣扎。 待听到手机铃响,成怡才惊醒过来。 这时候她的睡衣已经给沈淮推到颈脖子上,肌肤如玉,那双雪白到极致的大白兔活泼可爱的暴露在晨光里,给沈淮抓在手里还轻轻的颤动。 看着沈淮专心致致、心无旁骛的盯着那里的灼热眼神,成怡心间的情|欲没有那么强烈,但莫名的又想起前些天沈淮深夜过来的落寞样子,又有着无限的柔情,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他的头发紧紧的搂住。 待见到沈淮低头要去吃那里,成怡才慌忙的将他推开,坐起身来,将睡衣放下来,粉脸滚烫的说道:“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想吃那里,都恶心死了?”拿起手机见是王卫成找沈淮的电话,将手机递过去,她便跑进卫间,反锁门心慌慌的站在抽水马桶上。 过了好久,心间气急心慌的感觉也没能完全消失,她站起打开喷淋头,等热汽蒸腾起来,脱下睡衣走到热水里,任热水冲击她如冰雪剔透的肌肤,冲击身体那腾涌起来的火热跟柔情。 听着沈淮在外面开门的声音,成怡关上水龙头,问道:“你干嘛?我在里面洗澡呢。” “我知道你在里面洗澡,你干嘛把门反锁了?我尿急,你把门开开。”沈淮说道。 “你说我有那么好骗吗?”成怡咯咯的笑着说道,“你慢慢等着吧,我至少还要再洗半个小时,刚才给个浑蛋的手摸脏了。你实在等不得,传达室那边有公开厕所……” “你知道现在几点钟了?”沈淮问道。 “几点了?” “马上就要九点了,你今天不用赶着去办公室?”沈淮问道。 “啊!”成怡惊得要跳起来,说道,“怎么可能到九点钟了?外面天都没有多亮。” “外面是阴天。”沈淮说道。 成怡也没有想到跟这浑球在一起夜里会睡得这么舒服,心想还真有可能忘了时间,想着节后第一天上班就迟到这么久,还不知道要给别人在背后怎么嚼舌根呢。她手忙脚乱的将打水将身上的沫泡冲掉,又站在热水里漱过嘴,拿大浴巾裹住身子,打开卫生间的门放沈淮进来,问道:“没骗我吧?” “你猜?”沈淮问道。 成怡这时看到沈淮睡前摘放到梳洗台上的手表,拿起来见还没有到八点钟,拿起来作势要朝沈淮砸过去。 沈淮抢过手表戴手腕上,又要朝成怡吻过去。 成怡笑着躲开:“你没有刷牙,嘴臭。” 即使没有到八点钟,时间也很紧,两个人就挤在狭小的梳洗台前洗漱,沈淮刷着牙,见成怡嘴唇轻抹口红,更见明艳,又要凑过吻。 成怡伸手将沈淮满是泡沫的嘴挡住,挡了一手的泡沫,又都抹沈淮的脸,“咯咯”而笑的逃了出去,简单的收拾了一床铺,便将车钥匙放在床头柜上,告诉沈淮:“车你先拿去开吧,我下周末再去东华开回来办牌照……” 待见沈淮留在脸上的牙膏泡沫跑出来索吻,成怡缠不住他,抵在门后吻了一会儿,心慌急促的香舌暗吐,听到门外有同事走过来喊她一时去办公楼,才气急心慌的将沈淮推开,出了宿舍。 上一回的食堂事件过来,省人行的人也知道成怡有这么一个未婚夫,看到他昨夜在这里留宿,大家也见怪不怪,都笑着打招呼,指了指成怡脸颊上还有牙膏沫。 成怡闹了大红脸瞪了沈淮一眼,跑进屋将脸擦干净,才拉着同事跑开。 成怡上班去,沈淮也没有在宿舍耽搁多久,洗漱过,邵征就开车过来接他回东华。 只不过沈淮还没有进东华市内,周辰西外逃案所卷起的狂风巨浪,就已经掀到东华。 表面上看去,只是一桩卷款外逃在案发前被举报,但稍知道内幕的人,都知道背后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周辰西是东江证券的副总经理,又是自营投资部经理,可以说是东江证券的核心高层之一。 资华实业在公布增发融资方案之前股价持续爆涨,不是没有人质疑资华实业跟证券公司联合操纵股价的问题,不是没有人质疑这背后的内幕交易。 只是,资华实业股价爆涨,股民暂时都还是受益的;而在当前满是内幕交易的证券市场里,即使有种种抱怨声跟质疑,也很难能受到多大的重视。 这次徐城市公安局经侦处,如此干脆利落的将东江证券的核心高层抓捕归案、继而冻结东江证券投资部门的公共账户进行调查,想不诱发人的重重联想也困难。 沈淮坐邵征的车下高速路口后不久,就看到戚靖瑶将车停在路对面,她人穿着橙色风衣站在车旁正打电话。 看着戚靖瑶车停的方向,想必她是正要赶去徐城,沈淮让邵征将车停过来,摇下车窗,热情的问道:“戚部长,车坏了啊?” 戚靖瑶见沈淮从高速路口方向过来,猜测他昨夜应该是在徐城过的夜,忍不住会想,东江证券副总周辰西被抓跟这家伙有没有关系? 但下一秒,她又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驱除出去,现在很明确的消息,是省委副书记、徐城市委书记徐沛亲自指示徐城市公安局侦办的案子,徐沛跟沈淮在某件事上保持默契还有可能,但不可能跟这家伙大张旗鼓的联手做什么事情? 不过看沈淮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戚靖瑶也猜测消息灵通的他,这时候也应该知道东江证券案发的消息了。 戚靖瑶没有理沈淮,转过身去继续讲电话。 上午得知徐城市局经侦处抓捕周辰西,她们还只是担心事情会失控,戴毅先赶回徐城观望形势,做些部署;待到中午时,知道整件事背后是徐沛亲自部署,不要说戚靖瑶、陈宝齐了,便是赵秋华在省里也都有些坐不住了。 周辰西被徐城市局经侦处控制,他们的人想传个消息都难,东江证券的投资部账户同时又被冻结,在整件事上他们已经丧失全部的主动权。 胡林人还在香港,到下午才有飞机往徐城赶;陈宝齐、虞成震都不能走,戚靖瑶这时候心急慌忙的驱车赶回徐城,想晚上跟胡林汇合,未料在上高速之前,车子在路边抛笛了,还偏偏遇到沈淮这浑球从徐城回来遇上。 第七百八十一章 我当渔翁 见戚靖瑶转过身去,沈淮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长衣修身的高挑,小管的咖啡色长裤,棕色漆面的高跟鞋,叫人看一眼背影,就知道眼前此人是个美人,他咂咂嘴,继续“犯贱”的说道:“看样子,戚部长是要去徐城啊,郭副市长约我中午在市里一起吃饭,不然我倒想送戚部长一程呢。要是戚部长回市里,倒可以坐我的顺风车。” 戚靖瑶气得要找东西抽这么混球,合起手机,转回家冰冷的瞪了沈淮一眼,刚要拉开车门进车,但转念听明白沈淮的话外音,心里咯噔一跳:郭成泽这就迫不及待的找上沈淮了? 之前很多事情都还只是猜测,但沈淮话外音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太大了。 郭成泽既然这么迫不及待的约沈淮见面,那就说明郭成泽以及郭成泽背后的徐沛,已经有足够自信在这件事情掌握绝对的主动。 想到这里,戚靖瑶头痛的要炸开来。 是什么让徐沛、郭成泽有这样的自信? 这一切还不够简单吗? 徐沛亲自部署对周辰西的抓捕,他们本来就猜测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猜测徐城市局经侦处抓捕周辰西归案,冰结东江证券投资部账户进行调查,很可能会让徐沛抓到更多借题发挥的把柄。 现在可好,都不用费心再去猜什么了。 看沈淮趴在车窗上笑眯眯的眼睛,戚靖瑶也能知道,在别人眼里沈淮是个性子暴躁、嚣张跋扈的人,但同样不能否认他的狡猾——他这副恨不得把舌头伸出来舔的样子,不正说明他也已经从周辰西被抓这件事里嗅到叫他兴奋的血腥味? 戚靖瑶暗自头痛,又情不自禁的去想: 为什么是郭成泽约沈淮在东华见面?沈淮既然昨夜就在徐城,也在徐城听到消息,为什么不留在徐城观望形势,而是急冲冲的赶回来跟郭成泽见面? 难道说,他们就算想从这件事件里去攫取利益,还是想控制在东华的层面进行,无意肆意的扩大? 戚靖瑶迟疑的盯着沈淮的脸,想从他这张算是相当英俊的脸上看到更多的消息出来,奈何沈淮眯起眼睛而笑的样子,实在猥琐得叫她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她也知道,她的猜测是合理的。 周辰西涉案被捕,东江证券投资部的账户及交易记录冰结备查,意味着此前联合多家证券公司操纵资华实业股价的事情将难以遮掩。 此事所直接引起的严重后果,就是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方案流产,但天益集团及金石融信具体会被拖进去多深,则要看背后交锋或者说妥协交易的结果;他们这边也不是说没有推出替死者承担一切罪责的可能。 只要徐沛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只要他没有狂妄到凭借此案将赵秋华或胡致远、胡林父子拖下水,在新省委书记钟立岷是平衡派的前提下,这件事在省里掀起的风波都可能会很有限。 资华实业此次搞增发融资,最直接的诱因,还是郭成泽与陈宝齐争夺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的话语权,继而才涉到金石融信的北进,继而才涉及到徐沛与赵秋华的明争暗斗。 倘若徐沛不想在省里掀起什么轩然大波,所有利益争夺自然就又回到东华来,回到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的话语权及主导权的争夺上来。 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推动新津港建设发展速度,不仅是东华市未来经济、政治格局的重心之一,也将是淮海省五年内经济发展的热点之一。 徐沛想要在未来五年时间就取代赵秋华,就能全面主持省政府工作,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新津港是郭成泽与陈宝齐的胜负手,又何尝不是站在他们背后徐沛跟赵秋华争夺的胜负手? 当初要不是意义重大,陈宝齐以及赵秋华也不会那么用心的去说服金石融信的高层、说服胡家最终同意北进东华;却没有想到北进的步伐还没有正式展开,就在资华实业增发融资一事马失前蹄。 戚靖瑶猜测沈淮应是看透这些,才没有留在徐城观望形势,而是匆匆赶回东华;只是,沈淮为何将郭成泽约他见面的事情相告? 戚靖瑶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沈淮是好意提醒,在她看来,沈淮打的应该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念头。 资华实业增发融资方案流产之后,金石融信还要不要继续北进东华,郭成泽与陈宝齐、徐沛与赵秋华重新回归到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移话语权的争夺上来,谁到底会更占优势,现在还没有什么定论,也确实有沈淮浑水摸鱼的机会。 沈淮这个没有节操的人,他能选择跟郭成泽一起浑水摸鱼,只要她们这边开价合适,未尝不可以在这件事上,将他拉到这边来。 沈淮是打这样的主意吗?戚靖瑶对此也有疑惑,但也觉得她没有必要这时候再急吼吼的赶去徐城了,朝沈淮说道: “我恰好想掉头回市里呢,没想到车坏在这里。既然沈县长这么好意,那我就不另外喊车过来接我们了,”拉开车门,冲车里说道,“瑾馨,我们先坐沈县长的车回市里,你把东西都拿起来,这破车先丢这边,我让人过来处理……” 沈淮原以为戚靖瑶一人开车抛锚在路边,没想到瑾馨也在车里,但见瑾馨下车来,那张叫他曾经魂牵梦绕的绝美面容朝这边浅浅的温婉一笑,叫他自以为看淡世事的心没来由的一紧,血液几乎要凝固、心脏都为之骤然一停。 沈淮这时候再没有继续调戏戚靖瑶的心情,下车来又坐到副驾驶位,让戚靖瑶与瑾馨坐后排。 邵征从后视镜里,好奇的打量戚靖瑶与戚瑾馨姊妹俩两眼,真是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的明丽脸蛋,精雕细琢而就。 “都说沈县长是个体贴的人,这话真是不假,”戚靖瑶敏感的捕捉到沈淮的神情变化,自然不会放过扳回主动的机会,说道,“梅钢与霞浦县筹备渚江学院的事情,淮大这边也一直是瑾馨在负责联系,沈县长你是知道的吧?听别人说沈县长对渚江学院的筹备、建设工作非常重视,只是,我怎么就没有感觉到呢?” 戚靖瑶一边提起渚江学院的事情,一边打量沈淮的脸色变化,她心里想: 瑾馨应该是不认识沈淮,当然也不排除沈淮在某个场合偶尔见过瑾馨之后一直就惦念于心、念念不忘,这些年来为她们姊妹俩单相思的男人多了去,也不差沈淮一个,但是,沈淮会是那种见过一面之后、就会对陌生女子萌生情愫的人吗? 太多看不透的东西,叫她好奇心不减。 渚江学院的筹备,梅钢及霞浦县这边主要由张文泉、汪康升二人负责,现在孙逊、周钰又决定回国定居,绝大多数事情都不需要沈淮出面。 只是,跟淮大那边的联络,沈淮一次都没有露面,沈淮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办法以正常的心态去跟瑾馨接触,但别人的眼睛里多少会觉得这种情形有些奇怪,会觉得沈淮对渚江学院的筹建工作,达不到他所说的那种重视程度。 从后视镜里看到瑾馨望过来的疑惑眼神,沈淮移开视线,定在空处看了几秒钟,才收拢来几乎要崩散掉的神思,还是很难跟瑾馨说什么话,但他回击戚靖瑶的语气不会弱,甚至更见凌厉: “待要戚部长都觉得我对一件事情重视了,戚部长会不会觉得这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戚靖瑶刚以为掌握到主动的俏脸,听到沈淮这话,又绷回冷若冰霜的样子。 戚瑾馨倒知道一些东华官场上的纠葛,故而对沈淮与她姐之间的唇枪舌剑,也是抱以淡然处之的态度,毕竟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工作纠缠到她姐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去。 她今天本来要回徐城的,即使靖瑶的车坏在半道,她也要坐大巴车回去了,之所以上车,也是因为知道沈淮才是推动渚江学院成立的人,想着以正常的人情世故,她也应该过来寒暄几句,未料上车后沈淮跟她姐唇枪舌剑,将气氛搞得极冷,也就没有她说话的机会。 她却没有想到,这其实完全是她的缘故。 郭成泽上午在梅溪新区调研,约在唐闸区政府见面,车到市政府大楼,将戚靖瑶跟瑾馨丢下,沈淮就与邵征往唐闸区而去。 戚瑾馨要打车去车站,买票坐大巴车回徐城;戚靖瑶则往市委市政府大楼里走,去找陈宝齐,在过道里遇到高扬跟韩寿春从陈宝齐办公室出来,问道:“陈书记在办公室里?” “在,”高扬点点头,又好奇的问道,“戚部长不是回徐城了?” “车坏半道上了,”戚瑾馨说道,“徐城现在看来,我没必要回了。我半道坐沈淮的车过来。沈淮刚从徐城回来,也没有隐瞒跟郭成泽约好中午见面的事……” 高扬眉头微锁,戚靖瑶带来的消息,冲击力太强,他需要消化一阵子,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戚靖瑶后面,往陈宝齐的办公室走去。 韩寿春却是想到一点,说道:“元旦前新津港及临港产业规划研讨会上,郭成泽就提出要搞靖海公路的扩建方案,作为嵛津高速修建方案的备选,那次他就拉拢沈淮站队,看来,他们那次就已经盯上东江证券了……” 戚靖瑶停下脚步,想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第七百八十二章 最大的好处 陈宝齐焦头烂额,也只能在办公室枯等结果。 东江证券涉案,看上去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这段时间来,他与虞成震强势推动嵛津高速、新津港建设、发展规划方案的调整,自以为将推动沿淮海湾北进的主动权抓在手里,自以为将郭成泽、孟建声等人以及梅钢系排除在外,根就在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上。 只有资华实业增发融资成功,只要资华实业通过增发融资获得二十亿甚至更多的资金,后续包括嵛津高速、新津港、新津钢厂等项目的建设才能铺开来。 东江证券高层涉案,一旦资华实业涉嫌操纵股价,戴毅、胡林会不会给拖下水、挨板子现在还难说,但增发融资方案流产是必然的。 没有二十亿的融资打底,陈宝齐此前推动的一切工作就是一个笑话。 陈宝齐调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就没有获得过绝对的优势,此前与梅钢系搞妥协、搞平衡,好不容易等到吴海峰、熊斌调出东华,梅钢系在市一级的权力架构给拆散,但没等他调整部署进一步削除梅钢系的影响力,郭成泽、孟建声就带着徐沛的意志过来咄咄逼人。 他好不容易新津港开发争得优势,要是这一切都成了笑话,他以后在东华还要怎么立足? 高扬与韩寿春去而复返、敲门进来,看到戚靖瑶也跟他们在一起,陈宝齐疑惑的问道:“靖瑶不是去徐城了吗?” 戚靖瑶将在高速路口遇到沈淮的事情,说给陈宝齐知道。 陈宝齐听得更是愁云满面,刚才还是猜测,现在事实都摆明了,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方案铁定流产——这个是没有交易的余地,徐沛再妥协,也不会为日后可能会诱发大问题的增发融资背书。 徐沛笃定要将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搅黄,郭成泽此时约见沈淮的意图也就很清晰,韩寿春将他在过道里灵光一闪而来的推测,说给陈宝齐听:“郭副市长在年前说要把靖海公路扩建方案列为备选方案,对今天的事情,就应该是有所预见了……” 有些东西点透,就都能想串起来。 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方案硬定流产,嵛津高速修建项目自然也无从谈起,但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这事,不是说停就停的,嵛津高速修建方案行不动,那就回到靖海公路扩建方案上来。 昨天他才刚刚在市委常委会议上强行通过的决议,还没有实施,就要推翻掉,整件事都要回到郭成泽主导的方案上来,这对陈宝齐在东华的威信打击,只能拿惨烈来形容。 想到郭成泽早就在背后算计着这一切,陈宝齐气得脸色铁青,抓茶杯的手青筋暴露,要不是一干人等都站在他办公室里,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不将手里的茶杯摔出去。 “沈淮主动透露郭副市长约他见面的事,只怕也是意有所图……”高扬见陈宝齐气得有些失态,轻声提醒道。 陈宝齐何尝不知道沈淮打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只是昨天他刚在市常委会议当众喝斥沈淮,这时候能腆着脸过去谈条件? 他还要不要作为市委书记的尊严跟威信? 韩寿春给高扬使了一个眼色,有些话没有必要在这时候挑明了说。 高扬也知道陈宝齐此时更多的是面子上挂不住,他看向戚靖瑶,有些时候戚靖瑶的立场更为重要——他跟韩寿春以及调往新津任县委书记的葛永秋,都不能违背身为市委书记陈宝齐的意志,但陈宝齐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棋盘上的棋子?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经此打击,胡林藏身背后控制的天益集团与金石融信,还会不会继续参与新津港建设,与省钢的新津钢铁项目,会不会就此夭折?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大溃败,很可能不仅仅是陈宝齐威信受影响这么简单。 新省委书记钟立岷看着是一个平衡派,但谁要是把一个省委书记当成摆饰,那就大错特错了。 徐沛在东江证券上抓到这边的把柄,也无意在省里直接对赵秋华发难,而是将利益的争夺放到东华,说到底也是有这层顾忌。 如果说,新省委书记钟立岷也想到东华来插一脚,陈宝齐的市委书记宝座,还真是岌岌可危啊。 高扬也有些不敢继续往下想,也许对胡林及天益集团来说,放弃东华,只是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但是他们这些扎根东华、没有办法从东华官场挣扎出去的官员,一旦被放弃,下场将注定是凄凉的。 即使韩寿春使眼色示意不要在陈宝齐气头上劝他什么,但高扬就怕有些话这时候不说明了,不说透了,等事情结局已定,他们还想再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了。 这时候,高扬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大家敏感得跟惊弓之鸟似的,稍有风吹草动,就风声鹤唳,听到手机响,就往高扬这边看过来。 高扬掏出手机,说道:“是虞书记,他可能从新津回来了……” 葛永秋刚替代王易平调往新津任县委书记,陈宝齐、虞成震隔三岔五就到新津调研考察,也算是给葛永秋撑腰,以便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好新津的形势,只是都没有想到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既定的活动不能不参加,虞成震紧赶慢赶,也是到这时才与葛永秋一起回到市里。 到陈宝齐的办公室,听高扬将当前的情形捋过一遍,虞成震皱着眉头,语重心长的跟陈宝齐说道:“昨天市委常委会议通过规划方案调整决议,新津县干部群众在得知消息后,士气很高昂,这人心不能散啊。” 陈宝齐坐在办公桌后,绷紧的脸一直都没能缓下来。 人心不能散,也就意味着,即使规划方案再度调整,但新津港建设及临港产业开发的节奏不能缓下来。 这就意味着,即使资华实业增发融资方案流产,天益集团、金石融信也还要通过其他渠道,或直接或间接的为新津港建设及临港产业开发提供大量的资金,即胡林及天益集团不能退出,金石融信北进的势头不能给打散掉。 同时也意味着,他们要与郭成泽、沈淮妥协,启动靖海公路扩建项目方案,代替嵛津高速,以打通新津港跟徐东高速、徐东铁路的陆上交通瓶颈。 但是,这两件事都不是他作为市委书记就能决定的。 胡林在东江证券这事给徐沛摆一道,他也许拿徐沛无可奈何,但他怎么可能就没有脾气,怎么可能就轻易放低姿态,跟郭成泽、沈淮谋事? 郭成泽的态度不明,而沈淮摆出“渔翁得利”的姿态,要去跟他说,会让出怎么条件才够? 葛永秋看向戚靖瑶,陈宝齐、虞成震都抹不下面子,他可以去跟沈淮接触,但最根的还是胡林的态度——资华实业增发融资方案流产,胡林要是坚决打算从东华抽身,他们又能怎么办? 戚靖瑶看了看手表,说道:“胡林在香港应该还没有上飞机,我先跟他联系一下……” 这事也不用去找周益或者戴毅商议,还是要先做通胡林的工作。 郭成泽端是意气风发,他到唐闸区调研梅溪新区的发展状况,就与沈淮约在唐闸区政府的食堂吃工作餐,谈事情。 唐闸区是梅钢系的老根据地,即便区委书记孟建声、区长周岐明,都不是梅钢系的一路人,但谁都不能质疑梅钢在唐闸区的影响力。 郭成泽约沈淮在区政府食堂见面,他的用意也是旨在叫梅钢系在唐闸区党政系统内的官员看到这一幕,当然也不介意陈宝齐、虞成震他们知道这事。 即使没有李谷的提醒,资华实业在公布增发融资方案之前的股价异动,徐沛等人是能肯定东江证券有参与操纵,但是在没有直接证据支持之前,这仅仅只能作为疑点而存在,甚至都没有办法立案。 徐沛之前此前隐而不发,最根的原因就在这里,捅穿这件事,也捏不住赵秋华他们的把柄,不能叫赵秋华他们束手就擒,反而有可能引起赵秋华、胡林的疯狂反击。 这不是徐沛希望出现的结局,至少在郭成泽接替高天河担任市长之前,徐沛不希望事情的变数太多。 现在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周辰西涉嫌挪用公款、私立老鼠仓、意图外逃的证据确凿。 以涉嫌外逃立案,抓捕、控制周辰西、冰结东江证券投资部账户,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周辰西是甭种,得知是情人徐娴举报之后,意志就给摧垮,把他所能知道的一切都交待了出来。 虽然此案还没有将胡林、赵秋华等人直接牵涉进来,但东江证券涉嫌参与操纵资华实业的股价,证据确凿——所有的主动权,自然就到他们手里来了。 到这一步,徐沛反而无意借题发挥下去,更无意诱发更高层的斗争——除了徐城市那边争夺更多的利益之外,东华这边迫切陈宝齐、虞成震等人接受更多的妥协条件,则是当前最佳的选择。 这件事看上去跟沈淮、跟梅钢无关,但谁都明白,只要是东华的事务,就很难说跟沈淮、跟梅钢没有关系。 沈淮请李谷带徐娴去见徐沛,他隐身幕后,看似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但他心里也清楚,赵秋华与徐沛在省里、陈宝齐跟郭成泽在东华斗得个旗鼓相当,才是是他最大的好处。 第七百八十三章 图穷匕现 “啪……”房间里传出来的沉闷声响,像是花瓶给砸在铺了地毯的地上。 葛永秋与韩寿春二人坐在起居室里,听着里间的动静面面相觑,心知陈宝齐、虞成震等人拖延片刻再过来见胡林,就是打着让胡林先发泄一番的心思,免得撞上这场面两相尴尬,偏偏他二人随同戚靖瑶先赶过来,坐在外面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老韩,你说这事还有没有个谱?”葛永秋压着声音问韩寿春。 韩寿春回以苦笑,他也实在琢磨不透屋里这位主的脾气,他心里还正忐忑不安呢,又怎么去安慰葛永秋的不安? 葛永秋说到底是市长高天河提拔用起来的人,陈宝齐调葛永秋担任新津县委书记,有多方面的用心。 除了吸收高天河旧部,加强赵系在东华的势力之外,陈宝齐也无法忽视高天河在东华的影响力,需要一些动作来安其人心。 不过,无论怎么说,葛永秋在陈宝齐的面前,地位比韩寿春是要差些的。 两年前韩寿春才是计委副主任,临危受命到市钢主持工作,在省钢重组市钢过程中,出过大力受到那边的信任。 待陈宝齐赴任东华,韩寿春即受重用,受命组建市港口投资集团,承担西陂闸港产业规划区的基础设施投资建设重任。 在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推动之下,市港投集团如今也成为继梅溪开发集团、新浦开发集团、市京投公司之后,东华第四家国有大中型融投资平台,也是以陈宝齐为首的赵系,在东华掌握的最大投融资平台,总资产规模超十五亿,超过京投公司。 籍市港投集团的快速成长,韩寿春本人是在市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此时已经兼任市长助理、市政府党组成员、市委委员等职务,也算是东华时显赫人物。 陈宝齐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除了葛永秋调到新津担任县委书记之外,市国资体系自然是以市港口投资集团为主,承担新津港口及道路等基础设施投资及建设的重任。 从十月初定调以来,韩寿春的工作重心就转到新津,推动港口建设前期的勘测、设计、方案论证等工作。 倘若受累东江证券涉案、资华实业增发融资方案流产,新津港开发的所有工作都停摆,韩寿春都有些不忍心去想象整件事对东华权力格局的影响之大、之深远。 ********************* “东江证券涉案,增发融资已经不能再行,然而细究下去,除了资华实业股价有可能长期一蹶不振之外,其他的影响都不是不可以消除。”周益文看着碎了一地的花瓶,眼角跳了两跳,又恢复心平气和的说道。 “不就是内幕交易吗?找个人去认,就说是意外泄密,还能拿我们怎么样?”胡林负气的问道。 周益文盯着地毯看了那么几秒钟,找人认罪、顶罪都容易,但既然都已经承认资华实业当前的股价不正常,金石融信还要继续以这么高的股价参与增发,不是进一步授人以柄? 周益文知道胡林说这话只是在气头上,不会连这层道理都想不明白,没有多劝什么,主要问题还是在东华的投资要不要继续下去。 有些事情很简单,即使把这些年在上市公司资华实业里投入的心血都损失掉,天益集团也不能从东华轻易退出。 胡林顶着胡家子弟的光环,地方官员遇到了都会礼遇有加,但一旦在东华开了恶例,留下一地鸡毛让赵秋华、陈宝齐等去收拾残局,他们拍拍屁股不管不问,那以后还会有什么地方会愿意跟天益集团合作? 而经此挫折就轻言放弃,就怕是胡林在胡家内部也有可能会给轻视。 “这次其实也算不了多大的事啦,我们这边示弱了,徐沛反而会揪住把柄不放;倘若我们不那么看重,东江证券、资华实业有什么问题任他们去查,其他的工作,我们照做,徐沛还能再怎样的咄咄逼人?”戚靖瑶故作轻松的说道,又拿起电话,喊服务员过来将这一切的碎瓷片收拾掉。 胡林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有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但这些年他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恶气,一时间又叫他怎么落得下脸来? 房间沉默片刻,待服务员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戚靖瑶看了看手表,问胡林:“陈书记、虞书记应该开完会了,你是打算今晚就见他们,还是说明天再见?” “……”胡林恶狠狠的吐出一口气,说道,“你给陈宝齐打个电话问问,要是会开完了,就一起吃顿饭。” 戚靖瑶看了周益平一眼,胡林愿意这时候跟陈宝齐他们见面,表明他在这件事上愿意低一低头。她刚要走到门口,请外面等着的韩寿春、葛永秋进来,看到胡林走过来开口,就知道他嘴里没有说什么,倒是认清了当前的局势。 当然,愿意低头是一回事,怎么低头是另外一回事,需要好好商议。换作以往,他们怎么也难以想象东华这么个一隅之地,会复杂成这样子。 ******************** 沈淮与郭成泽见过面后,就一直窝在霞浦不露面,拖到元月十六日,高扬打电话过来,约他到陈宝齐的办公室谈霞浦县的道路交通规划发展问题,才赶到市里去。 沈淮并不清楚胡林等人心里经历怎样的挣扎,既然陈宝齐亲自出面约他谈话,就说明他们对东江证券涉案程度已经做出评估,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止损运作。 新津港要发展,沿淮海湾经济带往北推进,这些工作都是近期要大力推动的,沈淮不会真正的去反对什么,天益集团、金石融资真要推动新津港的发展,对梅钢也是有很多的好处,他更不会无故的去施什么什么阻力。 然而新浦作为沿淮海湾经济带的龙头,已经与徐东高速、徐东铁路、市级道路干网形成接驳,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纵向的交道干网,理应以霞浦县为核心进行建设、发展。 陈宝齐等人却无视发展规律,一心压制梅钢,竟想绕过霞浦、不计成本的去建嵛津高速,以打新津港纵向的交通瓶颈,则是沈淮心里最不满的。 只是嵛津高速修建又涉及到嵛山县的利益,沈淮此前心里有所不满,却又不能表达出来。 东江证券案发,叫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方案面临流产,只不是使事情重新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罢了。 在走进陈宝齐的办公室之前,沈淮情不自禁的会想:因为官员个人的好恶,或为个别利益团体张目,无视规律、胡乱规划,甚至建了再拆、拆了再建的铺张浪费之事,此时在国内又有多少地方在不断的上演? 进了陈宝齐的办公室,沈淮也无奚落之意,直接指出要打开沿淮海湾的纵向交通瓶颈,近期有两项工作比嵛津高速更需要重点去做。 其一就是海防公路自新浦大道南端往南延伸、沿江快速道自鹤塘东往东延伸,在新开农场境内接驳。 这个是外线方案,不仅能使西陂闸港、梅溪港与新浦港之间的联络更为密切、便捷,加速东南角区域的发展;在靖海乡境内新建汽渡,可使新津等北部诸县通过海防公路,加强与渚江南岸平江等地的联系。 这条外线方案,大部分路段已经修建完成,还剩下靖海、余南、新开等乡镇近三十公里的路段要修,勘测设计、方案论证等工作已经完成,只要市里下决心推动,只需要一年到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建成。 第二项工作就是扩建靖海公路,靖海公路扩建后,与梅浦、嵛浦公路交驳,属于内线方案。 这两条线,都照梅浦大道、沿江快速道的标准去修,总投资概算也能控制在六亿左右,比嵛津高速逾二十亿的投资要节约许多——即使没有资华实业,京投公司与市港投等两家市级国有投融资平台,也能筹集到相关的建设资金。 面对沈淮的建议,陈宝齐也沉吟许久,难言取舍。 这两条主要经过霞浦县境内的路线,陈宝齐知道这是沈淮去年就着手筹备的工作,由于新浦开发集团年底累积承担的债务已经高达二十亿,短时期时很难再拿六亿出去,去建这两条线。 现在由京投公司与市港投集团承担这两条线的建设任务,霞浦县除了节约掉这笔高达六亿的基建投资,还有其他莫大的好处。 一是海防公路与沿江快速道的接驳,梅钢控制的梅溪港、新浦港受益最大,其次靖海公路南段紧挨着霞浦县城西侧,扩建靖海公路,沈淮同时可以启动霞浦县旧城改造工作。 此外,陈宝齐此前属意由市港投集团承担新津港的基础设施建设重任,一旦市港投集团抽出大量的资金,用于这两条线的建设,造成新津港基建投资不足怎么办? 陈宝齐知道他这个问题不能问出口,一旦问出口,沈淮回答说梅钢能挤出几个亿的资金去支援新津港建设,他又要怎么回答? 陈宝齐也知道他不能完全的拒绝沈淮,拒绝,沈淮转头去跟郭成泽谈,只会叫他们更被动。 第七百八十四章 往事 东江证券案悬而未决,仿佛睾|丸要害给人捏在手里。 高天河年底前直接退休,赵秋华、戴乐生在省里未施加阻力,郭成泽顺利接替高天河的位子,担任东华市委副书记兼代市长。 嵛津高速项目也没有中止,只是启动时间被无限期的拖后,市里将先推动靖海公路扩建、新浦大道南延、沿江快速道东延等道路工程的建设,重新确立以新浦港建设为核心,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往北推进的战略重心。 接下来,胡林他们在资华实业内部,将一个马姓副总推出来当替罪羊,向警方“投案自首”,揽下所有泄漏内幕消息、致使股价异动的罪行,也以此正式宣告这次增发融资方案的流产,资华实业的股价接下来几天一泄千丈,但这些都没有在东华掀起什么轩然。 沈淮与成怡订婚,想要双方家长在春节期间凑到一起参加订婚宴,也是极难完成的任务。 周知白与宋彤年初六会在东华办婚宴,平时懒得出京的老爷子,这趟也有兴趣到东华来看一看,就提议让沈淮与成怡赶在年初五晚上,趁不少亲朋好友都在东华的时候,把订婚宴给办了,也算是了却大家的一桩心愿。 春节期间,县里事务繁忙,沈淮无暇从霞浦脱身,成怡则回石门过了春节,春节后再跟她妈刘雪梅一起返回徐城;成光刚到冀省担任省长,春节期间没有办法离开冀省。 沈淮赶在年初五,驱车赶往徐城迎接,也是第一次见到成怡数年来第一次回国的哥哥成星。 成星跟成光几乎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只是要削瘦许多,多年的海外生活,未叫他颐养富态,冷峻的眼神、疏落的神情多少叫人觉得难以亲近。 这一天,小姑宋慧、小姑夫唐建民、宋鸿军以及他爸妈宋健、宋英陪同老爷子也乘专列到徐城下车。 不仅孙亚琳与她爸孙启善以及孙启义等人乘飞机到徐城后等老爷子过来汇合,明天才会到东华参加婚宴的谢海诚、叶选峰、郑宜梧等人,今天也赶到车站给老爷子接站。 除此之外,崔向东崔老爷子以及省里几个跟老爷子认得的退休老干部以及姚荣华等人,今天也要跟着赶往东华凑热闹——沈淮要陪着周知白、宋彤他们一起应付众人,也抽不出时间跟成星打什么交道。 老爷子这次过来,也跟省里打过招呼,不做额外的打扰。 李谷的妻子陈明娟家,跟宋家也算是世交,既然都在一省工作,周知白与宋彤的婚宴也给李谷、陈明娟夫妇发了请帖。 李谷赶到车站来给老爷子接站,得知沈淮与成怡的订婚宴就安排在今晚,当即就决定要带着妻子跟春节期间到徐城来度假的儿子,一起赶到东华凑热闹。 众人在徐城聚齐后,再浩浩荡荡的驱车往东华出发;临到沂城,熊斌、白素梅一家也驱车赶过来汇合。 周家在东华也是财大气粗,事前就将渚园渡假大酒店紧挨梅溪老镇的别墅区都包下来,安排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入住。 赶到梅溪,天已薄暮,阴霾了一天的天空也飘起雪花来。 陈宝齐、郭成泽等市委领导拜访后就离开了,赶在晚宴前有些时间,老爷子有了兴致,要与崔向东崔老爷子等人,在这小雪中到梅溪镇上走一走,也体谅不要沈淮他们陪同。 沈淮从早到晚,忙着应付众人,也觉疲惫,走到园子里抽根烟歇一歇。 也不知道金子从哪个角落钻进来,跑过来摇着尾巴蹭他的小腿。 没看到陈丹、小黎在附近,也不知道它怎么偷跑出来,溜过来找到自己,沈淮蹲下来,摸着金子光滑似绸缎的皮毛,这多年来的一幕幕闪过脑海,叫他感慨万分。 “金子从哪里钻过来的?”成怡走过来,看到金子也是欣喜的走近摸了摸。 “沈淮,沈淮,”孙亚琳走出屋子喊道,“你们怎么躲这里来了?明天才是周知跟宋彤当主角,今天你跟成怡可不能躲啊!” 沈淮拍了拍金子的脑袋,想要放它离开,成怡说道:“金子怕是偷跑出来的,免得它走失了,你送它回去吧……” 沈淮抿了抿嘴,看着成怡进屋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孙亚琳依着栏杆说道:“你亏欠的人多去了,怎么这会儿觉得内疚了?” “陪我一起走走。”沈淮说道。 “没空。”孙亚琳摊手说道,转身进屋,将沈淮一人丢在外面。 沈淮苦笑一下,从侧门走出酒店,沿裤衩子河南河沿小道,往陈丹的住处走去,半道遇到手里拿着皮索、出门找金子的陈丹。 “我在家里打扫卫生呢,眨眼工夫,金子就跑了出去。”陈丹蹲下来,将皮索套在金子的皮项圈上,牵在手里。 沈淮伸手摸了摸陈丹丰腴娇美的脸蛋。 陈丹吓了一跳的躲开,嗔怨的说道:“作死啊,让人看到,你跟成怡今天还订不订婚了?” “人生,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总会有许多的烙印,也许看上去乱七八糟的,静下心去回首也有些不知适从,但你是最深的一道,这辈子都无法抹去。”沈淮看着陈丹清澈明媚的眼睛,说道。 陈丹情不自禁的伸手抓了沈淮的手心一把,又很快的松手放开,说道:“好啦,我不用你来安慰了……” 沈淮说道:“我这辈子承受太多人的错爱,不知道几辈子才能还得清。” 陈丹看向飘荡雪花的清澈的河面,说道: “我才不用你来还什么,你要还,去还别人的吧。经历那么多的事后,我一直渴望能有静谧而实在的人生,也未曾有什么不满足。刚才在屋里打扫卫生,情不自禁的想起跟你一起的情形,发觉自己真的很爱你,然后就发现金子偷溜出来,就出来找金子——现在知道你心里有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淮心动的看着陈丹迷人的脸蛋,有时候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他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陈丹。 “什么东西?”陈丹见东西拿小布囊包着,好奇的问道。 “太贵的东西,我买不起;这东西是我没事在车间里拿一块不锈钢车出来的,你不要嫌弃。”沈淮说道。 陈丹没有拆开来,隔着小布囊捏了捏,却是一枚戒指在里面,低语道:“你就是想惹我哭……”站在那里一会儿,定下情绪,陈丹又说道,“你快回去吧,那么多客人都在等着你呢;明天宋彤跟周知白办喜酒,我也要参加的……” 看着陈丹湿润而动情的美丽眼睛,沈淮克制住亲吻她的冲动,挥了挥手,便转身往回走,一路上回想自己杂夹错乱的感情世界,与陈丹的关系仿佛一泉清流在缓缓的流淌。 再走回酒店,听着屋里众人谈笑声,沈淮定了定心绪,走进去,才看到老爷子他们出去转了一圈,现在都已经回来了,一大群人坐在休息厅里,等着晚宴开席,他走到成怡身边坐下来,问道:“你们在谈什么,这么高兴?” “听小姑说你在农场时候的事情呢,大家都没有想到,你那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成怡伸手抓住沈淮的手,笑着告诉他道。 “我那时真有那么可爱吗,我自己怎么记不得了?”沈淮笑着问,“我觉得我现在比较可爱一点。” “嬉皮笑脸都没有一个正经,”老爷子板起脸来说道,“你等会儿,要跟成怡好好敬一敬你姑跟姑夫,没有她在你身上投入那么多的心血,你会有今天?” 沈淮点点头,他即使是这具身体的寄客,也能感受到小姑宋慧这些年来对他无私的感情跟投入。 也不知道他们之前谈了什么,宋彤坐她妈身边撒娇的说道:“就冲着我妈对沈淮那样子,害得我时常去想,沈淮才是我妈的亲儿子,而我是不是从哪只垃圾堆里捡回来了。我有时候想委屈了,甚至都有离家出走的念头,”又笑着跟沈淮说道,“沈淮,你要记得,这些可都是你欠我的。” 宋慧笑着打了宋彤一记,不让她胡说八道。 宋彤不依不挠的说道:“就是嘛,你对沈淮就是偏心;不信,你让鸿军、鸿奇他们说说,他们也是你的亲侄子,他们肯定也是一直都在偷偷的嫉妒沈淮。” 宋鸿奇已经到平江市任职,自然也跟谢芷过来参加沈淮的订婚宴以及明天宋彤跟周知白的婚宴。 在大家起哄的笑声时,宋慧想起往事,忍不住泪眼婆娑,说道:“你们没有经历沈淮经历的苦,他小小年纪心里的苦,你们不懂。有一次我回农场去看他,离开时他小小年纪送我到车站,在我上车前跟我说了一句话,叫我哭了一路回京,只是那时他跟爷爷奶奶住,我不能接他到身边……” “他说了什么?”宋彤好奇的问道。 “他跟我说:我妈妈不在了,我以后能不能跟彤彤一样喊你妈妈……”宋慧回忆道。 沈淮站起身来,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的流出来…… 第七百八十五章 醉酒 听小姑宋文慧说及沈淮幼年在农场时的往事,众人心里也满是酸楚。 宋炳生与沈淮母亲的感情纠纷,即使是宋鸿奇、谢芷这些小辈人,都是知道一些详细的事情,知道宋家在国家最艰难的十年期间受到极大的冲击,宋炳生与宋文慧同时下放到冀东的农场接受改造,在那里认识到沈淮的母亲沈秀以及唐建民,四人在农场相依为命、组成两个家庭,一起熬过最艰难的那几年。 待到老爷子平反,宋家也熬过最艰难的时期,只是当时的政策也没有那么放开,宋炳生为能早日返京工作,与当时在政府还没有得到平反的沈淮母亲以及沈山夫妇脱离关系,沈淮随后就同母亲以及沈山夫妇继续留在农场——这些事这些年来也是讳莫如深,很少有人再去提及,但在座的众人也都多少知道些,知道沈淮母亲是在他六岁时逝世,与多病的沈山夫妇在农场渡过艰难的童年,直到沈山夫妇得到政策平反,出国继承海外遗产,沈淮才被接回到宋家这个大家庭里来。 成怡也知道这些事情。 即使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事,但很少有人会认真的去想、去体会一个四五岁就被父亲遗弃,六岁时母亲又病逝,然后随同体弱多病的外祖父母在物质贫瘠、周遭又充满歧视眼光的农场里度过童年,究竟会是怎样一种凄凉又孤寂的心境。 成怡坐在她妈妈的身边,看着沈淮背对着大家站在门口,即使看不到他的脸,也知道他在流泪,也不知怎的,她的眼泪怎么也控制,就这么流了出来,也几乎是为沈淮幼年遭遇的一切看到心酸、心碎,几乎想走过去,从后面将他紧紧的搂住。 含蓄的她,没有办法这么直接的将心里的情感表露,只是搂住她妈的胳膊,安静的看着沈淮的背影,心想,这个男人,以后就由她来照顾了。 谢芷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扶手上,侧过脸看到沈淮走出房间门的那一瞬时泪水几乎是脱眶而出,在看到那两行清流泪水挂上他削瘦脸颊的同时,她的心魂也仿佛也给什么力量慑住,仿佛给什么巨大的力量冲击着,以使内心里那种长久以来对他的偏执厌憎,这一刻给什么力量冲击得支离破碎。 谢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使自己失态。 孙亚琳、宋鸿军、宋彤等人皆是神情黯然,心涩酸楚;宋鸿军他妈抹着泪眼,一个劲的埋怨宋文慧:“这两天都是大喜日子,你偏偏说这些事勾大家的泪水;我们都是欠你的啊?” “这些年我也没有跟谁提过这事,今儿聊着天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宋文慧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想这些年也真不容易,看到沈淮也能有今天,也即将要成家立业,也是我了掉一桩心事,有些事憋在心里就不吐不快了……” 谢芷倒是明白小姑为什么这些年来都不提这事,提了这事简直就是揭四叔、揭沈淮他爸的疮疤,她也明白小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起这事,为什么要在举办订婚宴的当天,当着成怡、当着成怡她妈的面,钩起众人满心的酸楚,小姑说到底也是想打消成怡她妈心里的顾虑。 虽然这些年沈淮给人改头换面、浪子回头的印象,但沈淮乖戾、阴暗以及扭曲的青少年时期,对要嫁女儿给沈淮的刘雪梅来说,始终都应该是心头巨大的阴影——看成怡她数年来第一次回国的哥哥成星对沈淮的冷淡态度可以看出,沈淮想真正获得成家人的认可,还有一段路要走。 看着小姑宋文慧一边说话、一边用情的按刘雪梅的胳膊,谢芷心里也有说不出的羡慕,也难怪宋彤刚才开玩笑说她都羡慕她妈对沈淮的关心,想想也是啊,小姑为了沈淮真是用心良苦,又想,这些年小姑她个人也为宋家内部的和谐也确实是用心良苦、牺牲良多。 老爷子浊泪轻叹,侧过头来,跟刘雪梅说道:“这些年啊,其实是我们老宋家亏欠这孩子的,也是亏得文慧一直都相信这孩子能成大器,”跟成怡说道,“你跟沈淮今晚可是要好好敬一敬小姑、小姑父,亏得她们俩这些年来照顾、扶持……” “嗯,”成怡抹着泪眼点头,跟小姑宋文慧说道,“是要谢谢这些年来小姑照顾好沈淮。” “沈淮从小没娘,日子过得苦,我是她姑姑,一切都是应该的,”宋文慧笑道,“沈淮以后就要交给你照顾了,我就不用再操什么心了……” 这会儿,宋炳生与熊文斌、李谷等人从远处边走边聊的往这边走。 沈淮在门口远远的看到他们,转身从走廊一边走开,不愿意让别人,更不愿意让他父亲看到泪流满面的样子。 宋炳生走到休息厅门口,注意到里面气氛异常,几乎所有人都在回避他的视线,老爷子更是蹙紧眉头,似乎他走过来就引起大家极大的不快。 宋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崔向东老爷子开腔道:“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听到这里,宋炳生隐约猜到大家在房间里聊什么旧事,脸色有些难看的走开。 熊文斌、李谷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周知白与宋鸿军走出来招呼他们,在外面的走廊里说及刚才小姑刚才讲述的农场往事,熊文斌与李谷听了也是轻叹一声。 ******************* 别人容易从这样的情绪里走出来,沈淮却难。晚宴刚过半场,他就醉得一糟糊涂,后半场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醒过来时头痛欲裂,房间里一片漆黑,他要挣扎起来找水喝,手撑在一具柔软的躯体上,就听见成怡从睡梦里惊醒的娇呼一声。 听到成怡的声音,沈淮倒吓一跳。 今天是他跟成怡订婚,按说国内订婚内,两个人是可以公开住在一起,但成怡她妈、她哥今天都在,成怡实在没有必要装出跟他已经同居、发生过关系的假象,嗓子嘶哑的问道:“你怎么睡这里?” “你醉成这样子,要没有个人看着你,你半夜再撒酒疯怎么办?”成怡摸索着将灯打开,拿了早就准备在床头柜上的水递给沈淮。 沈淮眼睛给灯光晃得刺眼,眯起眼睛,斜靠床上,接过水,猛灌了两口,才稍稍感觉舒服些,问成怡:“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撒什么酒疯了?” “你还好意思问,”成怡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喝多了,先跪在地上,拉着我妈的手一个劲的喊妈,我妈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躲也不是,让也不是,要好几个人都没能将你拉开,你还满嘴念叨,以后会好好照顾小怡。我就奇怪了,你喝成那样,怎么不忘满口说胡话啊?” “酒后吐真言,我要真那么说,那肯定假不了。”沈淮笑道。 “鬼才信啊。”成怡娇嗔道。 “你肯定信了,不然你会理我这个醉鬼?”沈淮笑道。 “你没看你后面的那股疯劲,要不是你那样子,鬼才没事半夜三更不睡觉,守在这里照顾你,”成怡坚决不会承认她今天是给感动到了,继续揭露沈淮醉酒后的丑态,“姥爷、姥姥这次不能回国来,亚琳她爸代他们捎礼物过来,他们才掏出来,你又一把泪一把鼻涕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又朝着小姑磕头,满嘴的胡说八道,搞得鸡飞狗跳,又是好几个人才拉住你……” 沈淮对这些全无印象,摸了摸额头,火辣辣的有些痛,心想成怡没有骗他,心想幸亏是今天喝醉酒,晚上参加他订婚宴的人还不是很多,要是明天在周知白跟宋彤的喜宴上闹这一出戏,他都没脸在东华混下去了。 小姑说的应该是别人的故事,他的情绪却为何在那一瞬间崩溃,沈淮这时候回想这些,也禁不住疑惑:难道两个人的灵魂跟情感,就这么错综复杂的融合到一起了吗? 想到远在法国的姥爷、姥姥沈山夫妇,沈淮心里也是愧疚——他再忙,也是挤得出时间拉成怡往法国走一趟的,但心里总是亏对沈山夫妇对他无私的感情付出,觉得这是他窃取别人的,也就一直没有勇气飞去巴黎见两位老人。 醉得一塌糊涂,沈淮也不知道姥爷、姥姥这次托亚琳她爸,给他跟成怡稍来什么订婚礼物,往床头移了移,继续喝了一口水。 “你啊,拉着崔老爷子喊哥,拉着熊市长喊师傅,没大没小的样子,老爷子气得都要拿拐杖抽你,”成怡现在回想起沈淮晚上闹酒的样子,还是控制不住抱着枕头大笑,说道,“后来看你闹得实在不像样子,就把你关到房间里来,但又怕你一个在房间里撒酒疯,害我都没能陪宋彤她们出去喝酒……” 笑过之后,成怡又是替沈淮感到心酸,能体谅他今天的情绪为何如此失控。 沈淮其他不怕,就怕酒喝多了,把不该说的事也都说出来,小心翼翼的继续问道:“还有别的事不?” “孙亚琳都把你的丑态拍下来了,说是怕你以后的抵赖不认,你想知道你出了多大的丑,找她要录像带去,”成怡从床上站起来说道,“你现在醒过来了,我不用照顾你了,我到我妈那楼去睡了……” 沈淮拉住成怡,笑着说道:“我酒还没有醒透呢,你可不能不负责任,半夜把我丢在这里。” 床边还准备了解酒药,沈淮酒劲是真没有过,吃过解酒药,又灌下一大杯水,浑身乏力的跟成怡并躺床头聊着天,一会儿就又带着醉意、头昏沉沉的睡过去。 成怡收拾好水杯、解酒药,再回来见沈淮已经是微微打起呼噜来,看着沈淮头发凌乱而熟睡的样子,她伸手过来,将他凌乱的头发捋顺,看着他英俊、削瘦,入睡都带有疲态的脸,禁不住心生怜惜——虽然她也知道这种感触来得越多、越汹涌,她也将陷得越深越难以自拔,只是有时候人就是情难自抑。 第七百八十六章 醒后 沈淮一觉睡到将近九点钟才醒过来,也不知道成怡什么时候起床离开,枕边留个余香,人不见踪影,打电话才知道她很早就与谢芷她们去陪宋彤去化新娘妆了。 床头放有一套藏青色的西装,这是他今天的行头,他与宋鸿军、褚强、陈桐他们,今天要给周知白当伴郎。 今天是周知白跟宋彤的正日子,沈淮不用忙着出去应酬,头还有些痛,醉酒后遗症还没有散掉,完全没有胃口到前面的餐楼吃早餐,好在房间里还有成怡体贴替他准备的大杯鲜榨橙汁,喝下去既解渴、又解酒,还能减消饥饿感。 沈淮在房间里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躺进去泡了半个小时,待身上的乏劲散掉,人也恢复了三分精神,再穿好衣服离开房间。 沈淮离开房间,第一件事自然是找到昨天夜里参加他跟成怡订婚宴的人,为他醉酒出丑的事道歉。 今天的午宴、晚宴规模都颇大,安排在鹏悦国际大酒店,不过时间还早,除了少数先人赶过去凑热闹、帮着应酬,大多数人都还在这里。 昨天夜里雪不小,屋檐、草木上都积了雪。 大家都陪着老爷子在园子里赏雪,便连孙亚琳也在。 看着沈淮过来,崔向东就叉着腰笑道:“现在酒醒了,不再满地打滚了,不再拉着老哥我钻桌子肚子里喝酒了?” 沈淮也没有看到孙亚琳昨天夜里给他录的录像带,看着大家都笑望过来,连忙拱手道歉,说道:“以后坚决戒酒,不再闹酒,给大家添麻烦……” 老爷子满头白发颤巍巍的说道:“戒什么戒?瞧你那点出息,昨天夜里三杯白酒下肚就钻桌子肚,给我们老宋家丢脸了。姓崔的为这事挤兑我一晚上,你今天得把这脸再挣回来。” 大姑宋英在旁边埋怨道:“你们两个老人家也真是爱凑热闹,沈淮他们小辈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应酬多,酒喝多伤身子,你们不拦着、不劝着,还偏偏叫他们喝酒,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两个……” 沈淮见吴海峰、熊文斌他们不在这里,问过孙亚琳才知道他们先去鹏悦国际大酒店了,周家以及市里的许多宾朋都已经到那边了,熊文斌也是有一段时间没回东华了,有些老朋友要见面聊天。 叶选峰、郑宜梧等淮能集团的高层昨天没有过来,今天倒是赶早过来参加婚宴——不管平时的关系如何,宋文慧作为淮能集团的缔造者,她今天嫁女儿,叶选峰他们不露面,就等着给人戳脊梁骨,便是谢海诚、谢成江父子以及刘建国他们,今天也一起从徐城赶过来。 他们赶到东华后,也是先到渚园大酒店这边来,给老爷子跟崔老爷子问安。 老爷子们由大姑、大姑夫他们陪着;小姑、小姑夫今天嫁女儿,这会儿跟周炎斌夫妇见面谈结婚的注意事宜,把成怡她妈也拉了过来当“顾问”;孙亚琳她爸、她叔,早上也给朱立、褚宜良他们接走;宋鸿军、宋鸿奇、宋鸿义他们就陪着成怡她哥、李谷等人聊天,叶选峰、郑宜梧等人赶过来,也参与进去,各自凑成一堆。 沈淮与孙亚琳往李谷他们那边走去,笑着道歉道:“昨天出丑了,没有招待好李主任,真是过意不去。” “处世当得真性情,我们都是羡慕能酣畅淋漓的醉一场。”李谷哈哈笑道。 叶选峰他们是没有见到沈淮醉酒的情形,见李谷这样子,流露的却是对沈淮的欣赏之情,也是默不做声。 田家庚在淮海时,李谷就推动淮煤集团、省国投跟梅钢进行了多次合作,这从表面上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毕竟淮煤集团、省国投代表的都是省级国有资本,理应积极的参与淮煤东出及新浦港开发建设中来,跟派系无关。 在合作过程当中,李谷认识到沈淮的能力,能彼此肯定也都是正常的。 不过这种中性、相对偏好的关系,也叫梅钢在淮海的处境变得更加有利。 东江证券这次案发,掀起的轩然大波叫省长赵秋华一系人马措手不及、慌然应对,梅钢看着是没有像计经系那样能从中直接获益,但间接的、潜在的好处不会少。 孙亚琳附首过来咬耳朵道:“你昨天装疯卖傻,赚了很多感情分……” 沈淮一笑,又问李谷:“你们在聊什么?” “我跟老叶碰到一起,还能谈什么?”李谷笑着说道,“在聊淮海湾经济发展的问题,正想着怎么把你揪过来一起聊呢,你就自投罗网了……” 叶选峰、郑宜梧以及宋鸿奇,跟李谷一样,都是出身部委,宋鸿奇年纪小一些,李谷跟叶选峰他们早就认识。 叶选峰代表电力部、代表宋系,李谷代表省里,眼下都是推动淮煤东出、推动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工程的主要人物,遇到一起最有谈意的也就是淮海湾经济发展的话题。 但谈到这个话题,必然又绕不过沈淮跟梅钢。 沈淮笑着问道:“李主任什么好的想法,迫不及待的要拿出来跟大家分享?” “东江证券案发后,暴露出一些问题,金石融信也正式退出资华实业这次的增发方案,不过省里与金石融信方面沟通过,金石参与淮海湾建设的总体战略跟决心没有改过,而且是更加坚定,也表示旗下将正式组建钢铁部门,参与新津钢铁项目的建设,” 李谷昨天就到东华来,也没有机会单独跟沈淮聊什么,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将一些不久就会公开的消息说出来,说道, “钟立岷书记、赵秋华省长、徐沛副书记,对此也是极欢迎的。未来淮海省经济要继续崛起、要腾飞,推动淮海湾区域的产业建设跟发展,是大家近来的共识,叶总、熊副市长对此也深有同感。前些天,钟立岷书记也给我出了一个大题目,就是省里要怎么才能更积极的参与到沿淮海湾区域的产业发展中来……” 沈淮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跟李谷交流了,省里的一些想法跟动向,他掌握也不够了及时——听了李谷的话,他沉吟思量,也等李谷继续说他的想法。 “我就想着,省里能不能跟地方,联合注资成立一家融投资平台,专注扶资沿淮海湾区域的产业发展中来,”李谷说道,“这是我初步的一个想法,也没有跟钟书记、赵省长汇报,也是希望能借这次机会,先跟沈淮你以及叶总,还有东华的陈书记、郭市长先交流一下意见……” 沈淮看到叶选峰的眼神转向别处,知道他显然是对李谷这个想法不以为意。 省里跟地方联合注资成立国有性质的融投资平台,通常情况下,地方上不可能主动去支持什么。 国企再怎么改革,依附地方党政权力体系的性质不会改变。 省里出资,这部分股权算省属国有资产,地市及区县出资,股权算地市及区县资产——一般说来,融投资平台的决策权,应该按照股权所属分摊,但是省里对地市及区县,有着党政权力的辖属关系,这就会造成省里对成立的融投资平台,最终决策权必然会给极大的放大。 地方上平时就嫌省里指手划脚太多,但又没有办法反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再给自己头上加一套枷锁? 沈淮倒是明白,李谷的这个提议,还是东江证券涉案的延续。 东华这几年发展有自身的特点,目前在财政上,真正财大气粗的是唐闸区跟霞浦县两地,市级财政规模较小——九七年霞浦县财政总支出九个亿,市财政总支出仅多出一个亿。 而以市建集团、市港投集团为首的市级国资资源以及西城区的财政,又叫陈宝齐、虞成震等人成功的控制住;郭成泽这次即使成功接替了高天河的市长宝座,实际能调用的资源还是十分的有限。 而孟建声、周岐明在唐闸区,调用资源又严重受制于梅钢,也因此郭成泽即使当上市长,暂时还没有办法改变东华当前的权力格局。 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主导权实际还是在梅钢系以及赵系手里,包括靖海公路的扩建、新津港建设开发等一系列重大工程,都将是主要由京投、市港投等具体负责。 现在李谷提议,由省里与东华地方联合出资成立一家专注推动淮海湾区域产业发生的融投资集团,那在东华受益最大的,无疑就是郭成泽所代表的计经系。 郭成泽至少可以通过这个融投资平台,对沿淮海湾经济发展,真正的说一些话。 沈淮没有太多的废话,说道:“李主任这个构想非常好,我个人是全力支持。如果李主任是想打造一家纯国资体系的融投资平台,霞浦县这边,新浦开发集团可以争取出资,到时候还希望省里不要拒绝……” 听沈淮这么说,叶选峰倒是好奇,要是省市县三级政府共同出资成立一家融投资平台,代表霞浦县的新浦开发集团,地位是最低的,话语权也最弱,这不是白白的拿出资源给李谷、郭成泽他们用吗? 第七百八十七章 交易 目前众多省属企业里,较为专业的融投资平台,只有省国投一家。 无论是淮煤东出以及徐东铁路复线工程,还是新浦煤炭交易市场的建设,还是新浦炼化,省国投代表省里都有积极参与进来,也是从侧面体现了省里对推动淮海湾产业发展的重视。 现在金石融信要参与进来,进一步加快淮海湾区域经济及产业发展的步伐,省里对淮海湾的直接投入,理应也要进一步的扩大。 省钢集团目前积极筹备新津钢铁项目,具有典型意义,只是省钢背后始终站的是省长赵秋华,李谷作为省属企业工委书记,对省钢的影响力非常有限。 背后牵涉到赵系与计经系在省里的较量,牵涉到陈宝齐与郭成泽在东华的明争暗斗,问题就变得异常复杂。 省国投的信用虽有省政府背书,但融资、负债能力也要根据财务收入来,目前没有进一步扩大融资的可能;淮煤集团目前也是更专注在淮西地区发展。 那在东华新成立一家,省里有足够影响力,又能整合聚集地方资源的融资平台,是计经系当前最为务实且有效的选择。 对李谷个人,无论是他往后在淮海省的仕途发展,还是个人扩大影响力,都相当重要。 沈淮当初为了不想引起徐沛不必要的猜疑以致局面复杂化,他隐身幕后,请李谷出面带徐娴去找徐沛将东江证券案捅破时,就答应过李谷一个条件。 李谷现在有求于己,沈淮怎么会不支持他? 再一个,梅钢目前在淮海省发展的主要策略,就是在赵系与计经系之间找平衡。 新的融投资平台,梅钢系参与进去共同建设,不奢望拿到控制权,但影响力多少还是会有的。这也将一条梅钢能跟计经系直接进行沟通的渠道,总要比以往只能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甚至互相破坏要好得多。 “现在有一些省属企业,要继续留在徐城附近区域发展,受到的限制很大。比如渚江造船厂,此时在徐城已经具备二十万载重吨的年造船能力,但想进一步发展大载重吨位船舶修造能力,就需要走出来。再比如说徐城水泥集团,目前的建材市场发展最大的就是淮海湾地区,并且嵛山东岭地区也有足够的石灰石等原矿供应,徐城水泥一直都有计划要在新津或嵛山修建新的生产基地。而省钢将跟金石融信合资的新津钢铁项目,也提出需要省里提供一定的资金支持。省里也没有聚宝盆,产业发展资的筹集,还是要走市场化这条路……”李谷说道。 谈论公务,倒是让沈淮更容易从昨天的情绪里走出来。 他听李谷这么说,也知道李谷的用意,新津钢铁项目由金石融信跟省钢共同出资,但省国投要是有资,是可以名正理顺的进去插一脚的。 现在省国投的融资能力有限,手里没有多少现金,无法介入新津钢铁项目,但就可以由新的融投资平台代替。 陈宝齐、范智他们可以拒绝梅钢参与进去,但是如何拒绝纯国资体系的新融投平台介入?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这样的话,我这边出的力气要更大一些才行啊。” 叶选峰在一旁听了暗暗心惊,东江证券案爆发,他就意识到沈淮会跟计经系支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合流,倒是没有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进行合流。 沈淮又想了想,跟李谷说道:“这个问题,李主任似乎还可以跟陈兵副市长交流一下……” 李谷很高兴的点点头,说道:“我在东华这两天,不会光喝酒的。” 叶选峰与宋鸿奇他们则是面面相觑。 沈淮及梅钢在东华的影响力,叶选峰他们是早就研究透的。 吴海峰、熊斌调离之后,杨玉权今年也要退二线,梅钢系在市里的代表人物,主要就是副市长陈兵。 陈兵此时还兼着京投公司及城商行董事长的职务。 沈淮说这话,让李谷跟陈兵具体谈,差不多就意味着,他会同意将京投公司这个壳让出来组建新的平台,很可能也会同意郭成泽、孟建声从梅溪新区抽调部分资源整合新的融投资平台里去。 如果省国投及淮煤集团,将在新浦煤炭交易市场以及新浦炼化等项目里的股权资产,都拿出来整合进新的融投资平台,也就意味着一家新的具有强大财务供血及融资能力的大型国资融投集团,就在他们眼前形成雏形。 这件事背后省里有徐沛、李谷、孙浮敬,市里有郭成泽、杨玉权、陈兵,区县有孟建声、沈淮等人的支持,赵秋华一系几乎没有反对的能力。 李谷要是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他这次到东华来赴宴,绝对可以说是不虚此行。 沈淮不关心叶选峰他们怎么看待这事,他的想法其实要比叶选峰他们此时脑子里转的念头要更大胆。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致力使京投公司、梅溪开发集团空壳化,尽可能将项目及具体事务的决策权沉降到梅钢集团等关联,京投公司、梅溪开发集团更多的扮演持股公司的解色,参与分红,但参与决策的程度大幅削弱。 沈淮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政治斗争对企业运营造成不必要的干扰。 只要新的融投资平台,不影响到他们对梅钢集团的实际掌握,沈淮甚至可以做出更大的让步,这样也能避免梅钢在唐闸区与孟建声、周岐明二人进行激烈的对抗。 李谷当着叶选峰他们的面,提及这个话题,实际是要向徐沛、郭成泽他们表明,他跟梅钢这边没有私下交易,但更具体的细节,沈淮跟李谷当然不会当着叶选峰他们的面谈。 新的融投资平台,表面上计经系的影响力将得到最大化;而实际上,沈淮会要尽可能保证李谷个人的影响力最大化,沈淮要提防徐沛、郭成泽等人,但李谷目前还是一个比较好的合作者。 婚宴将要开席,沈淮他们也没有坐车,就开直接走过渚溪大桥,赶往桥西头的鹏悦国际大酒店。 在路上避开叶选峰等人,沈淮才有机会跟李谷更具体的谈一些问题,问道:“除了煤炭交易市场以及在新浦炼化里的股权投资之外,省里或者说徐城市,还能拿出多少资源出来整合?新的平台名称,定了没有?” “徐沛书记目前计划是把东江证券整合进来,其他的还没有定。当然了,梅钢及东华市里拿出越多,省里必然也会投入更多,不然在新的平台只占10%的出资股权,却要平摊话语权,吃相也太难看了。”李谷笑道。 东江证券案发,周辰西、韦应成等东江证券的高层都卷进去,徐沛显然也不可能将东江证券的控制权还给赵系。 东江证券总资产规模不大,但与淮海证券是省内唯有的两家拥有经营证券全业务资格的证券企业,潜在的价值极大,梅钢此前想介入都没有可能。 淮海证券是省属国有独资企业,东江证券是混合股份制,徐沛的意思也是将徐城市政府对东江证券掌握的那一部分股权资产,整合进新的融投平台。 这样,梅钢不仅能通过新融投平台,对东江证券拥有一定的影响力,将来东江证券要扩股,他们也就没有理由拒绝梅钢参与进来,对东江证券直接持股了。 不过,沈淮志不在此,他问李谷:“渚江造船厂,近期有没有推动改制的可能?” 李谷咧了咧嘴,说道:“你这野心就太大了,我现在可没有办法答应你;不过要是恒洋船舶跟渚江造船厂合资成立新的造船基地,这个工作还是可以推动的……” “其实你所说的第二个方案,在把渚江造船厂好的资源拿到合资公司来,而不用去理会去管历史所形成的包袱,对梅钢是最有利的,”沈淮笑道,“我倒是怕第二个方案吃相太难看,才想着提议对渚江造船厂全面改制,我的态度是资源也要,包袱也不丢给省里,之后由省里对新的船企参与持股,参与监管、吃红利就可以了……” 李谷苦笑一下,说道:“这是未来改制大的方向,但眼下啊,还是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反应跟阻力,你就闷头占便宜得了……” 恒洋船舶目前在西山岛建成的一期工程,才具备十万载重吨的年造船能力,在国内的船企里不能算规模很大,甚至只及宝和集团在西陂闸港投资建造船厂规模的一半。 要是恒洋船舶能跟渚江造船厂全面整合,新的企业年造船能力将一下子提高三十万载重吨以上,将能立即跻身国内一流船企之列。 此外,渚江造船厂历史悠久,依靠淮海工业大学,已经形成一整套的产学研体系,既是包袱,也有恒洋船舶当前极需的资源。 既然梅钢系要跟计经系在新的融投资平台上进行一定程度的合流,沈淮自然没有白白贡献的道理,一些股权资产的利益可以出让,让省里参与享受梅钢高速成长的红利,但省属企业体系里的一些优质的工业资产、资源,是沈淮所眼馋的。 这也是东江证券案发,梅钢系所能获得的最大好处。 “如果说,我同意将梅溪开发集团都拿出来整合呢?”沈淮问道。 “你还真是舍得下血啊?”李谷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说道。 “梅溪开发集团毕竟是属于地方的,只要保证地方利益不受损,我还能一辈子都将梅溪开发集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沈淮笑着问。 “那行,吃过饭之后,我跟郭市长、老孟他们谈,先看看他们的意见才说。”李谷说道。 第七百八十八章 香饵难食 沈淮陪同老爷子、崔老爷子、大姑宋英、大姑夫宋健以及李谷、叶选峰等人,闲庭信步的从渚园出来,沿路走上渚溪大桥,远远的就看到络绎不绝的不断有轿车驶入酒店的停车场,都是前来赴宴的宾朋好友。 看到有警察在酒店前维持秩序,沈淮还想为何他们从渚园出来后沿路都没有车辆通过,原来市局临时封闭了这一段道路。 这时候,吴海峰、周炎斌与陈宝齐、高天河、熊文斌、虞成震、郭成泽、郑明经、杨玉权、孟建声、陈兵等市里的前领导、现领导,一大群人从酒店前浩浩荡荡的走出来,往这边迎接过来小说章节 。 宋炳生站在桥头,看着这边又是封路、又是一大群人夹道相迎,眉头微蹙,略带不满的说道:“早就说了不要搞这么大的场面,要是让别人在背后说什么‘宋家嫁女、半城而动’,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沈淮转头看向桥上的梅溪河水,假装没听到他父亲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话。 崔向东崔老爷子在旁边哈哈一笑:“都说礼多人不怪,周家真要是一点排场都不讲,老宋你高兴?” 崔老爷子这么说,宋炳生就没有脾气,也知道崔老爷子这次一起过来凑热闹,主要是冲着跟沈淮的忘年交,他可不想再在崔老爷子面前讨没趣。 老爷子今天心情甚好,一点都不介意周家没有照他的意思搞了这么大的排场,笑道:“怎么都好。周家也都是热情人,我们要是这个挑剔、那个挑剔,让别人反而无所适从了。” 李谷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微微而笑,知道宋华宋老爷子这些年都不怎么出京走动,这次到东华来,外孙女出嫁东华周家显然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因素,也许就是他要亲自跑到东华来看看梅钢这些年发展及建设的成就。 以往梅钢不成什么气候的,只是宋家小辈实践锻炼的地方,没有什么分量,小辈们在下面明争暗斗,只要不超过底限,老一辈人都不可能出面说什么,都要避免给别人戳脊梁骨说护短。 梅钢发展到今天的规模,无论对京里哪家来说,都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内在的凝聚力又是这么的强,宋家将这张牌抓在手里,打好了,以后就算是逢到京里的明争暗斗,都有一个基本盘能守。 宋老爷子这时候走下来,对内对外也是表明一个态度,大概也是这点,才叫宋家老四心里格外的如梗在喉吧? 这时候吴海峰他们走过来,李谷没想到崔永平也赶了过来。 崔老爷子退休之后就住在徐城,闲着也是闲着,赶过来凑热闹很正常;崔永平调任淮海舰队没有几个月,正值公务繁忙之时,能抽身过来走一趟,就殊为不易了,李谷心里想:看来很多人也都意识到宋华宋老爷子这次到东华,不只是外孙女出嫁这么简单,这么看来,淮海舰队在新浦的驻泊基地,年后就会正式启动建设了。 想起初到淮海时,淮海湾沿海的荒凉,相比较此时的热闹,特别是这变化就是在这短短两三年完成,李谷心里也是感慨万千:淮海湾虽然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但也要在正确的人手里,才能最大的发掘出价值来啊! 大家简单寒暄过,大家都往酒店方向走,李谷虽然是省委企业工委书记,但比起宋炳生、崔永平等人,地位终还是差了一点,就是退二线的吴海峰,现在也算是副省级官员。 李谷不往前凑,就与郭成泽、孟建声走在后面,与他们小声提及沈淮刚才所提的交换条件。 郭成泽、孟建声都是眼前一亮,将信将疑的往沈淮看去。 郭成泽、孟建声看过来,沈淮就知道李谷跟他们提了新浦开发集团的事情,往这边紧走了两步,跟过来,笑道:“郭市长、孟书记,中午可要尽兴多喝两杯啊。在东华喝酒,讲究一个捉对厮杀,郭市长、孟书记有没有挑到喝酒的对手呢?实在不行,我就腆着脸凑你们这边来做陪……” “……”郭成泽直奔主题,问道,“你跟李主任说的事,可不是诓李主任吧?” “郭市长,瞧你说的,我骗谁,还敢骗到李主任头上去?”沈淮笑道,“实在不行,等喝过酒,你们抓住我按手印都成。” 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玩笑可以乱开,话不会乱说。 只是沈淮答应的条件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乍听李谷说及,郭成泽、孟建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也是正常。 梅溪开发集团由梅溪镇属的梅溪工投、梅溪城投合并而来,后又掌握梅溪新区大量土地的开发权,现在属于唐闸区与梅溪镇共同持有的国资企业。 梅钢系组成关系复杂,但梅溪开发集团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支,即使孟建声与周岐明现在分别担任唐闸区委书记、区长二职,也不能影响沈淮及梅钢系对梅溪开发集团的控制跟掌握。 郭成泽与孟、周二人,对梅溪开发集团的控制权没有过考虑,没有过心动,但眼下东华的权力斗争格局异常复杂,他们联手沈淮压制陈宝齐、虞成震还来不及,怎么在这时候去挑逗沈淮的敏感神经? 但要是沈淮能主动将梅溪开发集团的控制权让出去,就完全不一样了。 梅溪开发集团除了对梅钢集团、淮联重工、梅溪电厂、梅溪港、城商行、徐东铁路东延线等实体持有着高达二三十亿的股权资产外,旗下还控制着梅溪新区绝大多数工商及住宅用地的开发,去年仅土地转让收入就高达十四亿之巨。 也可以说,梅溪这几年强势崛起,有相当一部分的发展成果,都集中在梅溪开发集团。 土地转让收入,理论上还是要用于地方基础建设投资跟开发,不可能说私分掉或者随意转用到其他地方去,但这么大的现金流掌握手里,想想都能让人做梦笑醒。 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工程,梅溪开发集团承诺到时候会参与出资,底气就在这里。 如果说沈淮同意将梅溪开发集团的控制权让出来,以郭成泽为代表的计经系,在东华就足以跟陈宝齐为首的赵系势均力敌。 而梅溪开发集团一旦整合到新的融投平台里,那就将由区政府代表地方持有这部分股权,向新融投平台派遣董事及管理层代表的人事权,就将回归到孟建声手里。 又由于梅溪开发集团的资产规模很大,再加上省里及徐城市各方注入的资产,他们就能对新融投平台保证控股权,那就不用再担心控制权的问题了。 而这一切,条件仅仅是渚江造船厂进行所有权跟经营权分离的全面改制,推动恒洋船舶跟渚江造船厂的资源整合。 郭成泽、孟建声两人实在想象不出有拒绝的必要。 不过郭、孟二人,也没有将事情想得这么简单。 孟建声看了走在前面跟宋炳生、崔永平说话的陈宝齐一眼,说道:“梅开集团掌握新区主要的地块开发权,这些毕竟是属于地方上的资源,直接转到新融投平台里去,陈书记那关怕是不好过?” “这个也没有什么问题,”沈淮说道,“土地资源剥离出来,可以由区里成立土地储备管理中心接收,或者索性直接在市一级成立土地储备管理中心。熊副市长在离开东华之前,就有了这个想法。要是郭市长、孟书记,推动这个工作,我个人是支持的……” 市政府名下成立市一级的土地储备管理中心,实际上是要把东华市属唐闸区、北城区以及西城区的土地开发权,都收到市里,但不会涉及到县一些的土地开发权。 城区土地开发权的集中,很可能会叫市级财政规模,从九七年的十亿左右,迅速扩到三十亿甚至更高,彻底扭转“市弱区强”的格局。 郭成泽现在是市长,在市政府下面成立市级土地储备管理中心,市级财政规模扩大,对他个人自然是最有利。 不过,沈淮的这点提议,也叫郭成泽有所疑虑。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沈淮松口,他们将唐闸区的土地开发权收归市政府容易,但涉及到西城区及北城区的土地开发权,又岂是易事? 不说这两区党政班子肯定会强烈反对了,一向视西城区为禁脔的陈宝齐、虞成震等人,他们对此会有什么态度,实在也不难想象。 沈淮抛过来,既是甜果子,也是毒饵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沈淮用心不良,他们要是因为畏惧陈宝齐他们的反应,而放过这次绝佳的扩大权力的机会,往后在东华也不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 郭成泽这时候也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点头说道:“沈淮这次建议很有建设性,成立市级土地储备管理中心,其他省市也有前例,东华现在去做,也不是什么冒天下之大不讳……” 陈宝齐走在前面,无意看到沈淮与郭成泽、李谷等人走在后头凑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什么,心里就莫名犯忤,他现在也怕沈淮跟计经系合流,那样在东华能给他照成的钳制实在是太紧了,停下脚步,笑眯眯的问道:“李主任、老郭在跟沈淮聊什么呢?” “郭市长知道我昨天夜里喝醉的事情,正想着中午再害我一回,要拉我过去跟他同桌喝酒……”沈淮笑着回答。 “老郭这么欺负沈淮也不对,让宋老听见,还不知道我们平时怎么欺负沈淮呢?”陈宝齐笑眯眯的开玩笑道。 见宋老爷子看过来,郭成泽拱手说道:“宋老可不要这么看我,我一杯酒下肚就头晕,沈淮在酒桌上不欺负我就算好的……” 大家哈哈一笑,只当陈宝齐、郭成泽真说的是酒桌上的玩笑话。 第七百八十九章 局限 午宴时,谢成江看到沈淮坐隔壁桌,与李谷、郭成泽、孟建声等人谈笑风生,疑惑的问同桌的宋鸿奇:“他们聊什么,这么开心?” 宋鸿奇回头看了一眼,见沈淮跟郭成泽他们是有些亲热过分了,眉头微蹙的说道:“刚才在渚园,李谷说省里要一家新的融投资平台,希望地方上也能拿些资源来投进去撑大场面,沈淮答应支持,他们应该是在谈这事?” 谢成江上午没有在渚园,听宋鸿奇这么说,都有些奇怪了,问道:“省里有省国投,还要成立什么融投资平台?” “新的平台,主要会参与淮海湾区域的产业发展……”叶选峰说道。 谢成江点点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借东江证券案,郭成泽顺利接替高天河,出任市长,但金石融信没有因为东江证券案就退缩,郭成泽想要在东华跟陈宝齐势均力敌,甚至徐沛想要籍此扳倒赵秋华,都还有一段相当长的道路要走。 李谷出面推动成立新的融投资平台,专注淮海湾区域的产业发展,明摆着是要郭成泽撑腰。 谢芷在旁边说道:“即便是沈淮答应了什么,郭市长他们似乎也没有必要这么高兴,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跟沈淮打交道了……” 谢芷这么一说,叶选峰、谢海诚心头皆起疑,再看郭成泽、孟建声等人的神色,不是装出来的兴高采烈,更像是由衷的一种兴奋。 大家跟沈淮打交道,都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沈淮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郭成泽、孟建声也都是城府极深的老官油子,怎么会轻易为沈淮空口许诺的一些条件就兴奋成这样子? 除非沈淮真正在私下答应的条件,要远超过他们的预期。 刚才在渚园,沈淮跟李谷所说的话里的意思,是同意将京投公司拿出来整合。 京投公司此前是融资借债,替霞浦县以及市里承担梅浦大道、新浦污水处理厂这样的一些基础设施,霞浦县及市里拿出一些股权跟土地资产抵工程款,在理论上京投公司在理论上是没有多少净资产的。 特别是吴海峰、熊文斌等人调离东华之后,沈淮就一直致力使京投公司空壳化,叶选峰估计京投公司目前最多保持在资债相抵的程度,甚至在真正转手之前,还可能再额外承担一些基建债务。 沈淮这时候答应将京投公司拿出来整合,无疑是摞掉一些挑子。 郭成泽、孟建声他们应该是对这个情况熟悉的,也应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可能因为沈淮答应将京投公司拿出来,就兴奋成这样子。 “沈淮有没有可能同意将梅溪开发集团拿出来整合?”谢芷压着声音问道。 “……”宋鸿奇下意识的想否定谢芷所说的这种可能,但见叶选峰以及岳父谢海诚脸色都变得沉凝,才收住口,去细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年前汪康升退休卸任,转去负责渚江学院的筹备事宜,接替汪康升兼任梅钢集团及上市公司董事长的,是郭全。”谢芷又说道。 郭全是沈淮在梅溪时就带出来的嫡系不假,此前又担任梅开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职务,但再是嫡系,沈淮也不应该让他同时兼任梅钢集团董事长这么一个在垂直体系上下、地位又额外重要的职务,除了沈淮早就有心放弃梅开的控制权。 梅溪及梅钢崛起,这些年来归属地方的经济成果,主要就集中在梅开。在总体规模上,梅开也许不及省钢等一些大型的省属国企,但说到资产质量,叶选峰他们还真想象不出来,省内还有哪家国企能跟梅开相比,陈宝齐他们视为宝贝疙瘩的市港投,要差梅开一大截。 要是沈淮同意将梅开跟京投都拿出来整合,省里又同时注入相当规模的资产,新的融投平台,就很可能将是一家资产规模近百亿的超大型融投集团,这也就难怪郭成泽、孟建声会兴奋这样了。 这两年来,陈宝齐他们卯足劲的,将市里能拿出来进行整合的优质资源,几乎都不顾旁人反对的注入到市港投集团里,市港投集团此时的总资产规模(含负债在内)也就二十亿的样子。 宋系这两年来,卯足了劲推动淮能集团发展,淮能集团此时的总资产规模离百亿还差一线。 要是李谷这次借赴婚宴的名义,如此轻易就牵头搞出一家资产近百亿的融投集团出来,这当真会很多人都坐立不安。 叶选峰、谢海诚的神情都凝重些,再吃酒也是心不在焉,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谢芷看着一桌人的脸色变化,心里也是暗自嗟叹: 叶选峰他们不是担心沈淮及梅钢能从这次交易里获得什么,他们更担心这么一家计经系掌握控制权的超大型融投集团成立之后,很可能会改变多方在“淮煤东出”上的力量对比,从而使淮能集团对“淮煤东出”的主导权旁落。 徐东铁路复线工程,最初的方案提出由淮能集团、省国投、淮煤集团共同推动,同时梅溪开发集团也承诺要承担一部分的出资义务。 而一旦沈淮同意将梅溪开发集团拿出来整合,以徐沛为首的计经系,就完全有理由将之前由省国投、淮煤集团以及梅溪开发集团三家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上承担的义务,都集中到新的融投集团肩上去。 这可不单单是谁出资多、谁出资少的问题。 三月过后国务院换届,王源正式主持国务院工作,“淮煤东出”就极有可能正式列入国家重点推动的发展工作之列,到这一步,淮煤东出工作主导权,无论是对宋系,还是叶选峰个人的仕途发展,意义才会真正的体现出来。 也不是说淮能集团发展资金紧张,这样正好能少承担些出资义务。 恰恰相反,“淮煤东出”正式列入国家重点经济工作之列,将能从国家统筹的层面,直接获得大量的专项贷款跟税返补贴——谁掌握主导权更多,从这些款项里分得的羹,也将更多。 *********************** 猜测到这样的可能,叶选峰他们在酒席上自然是心事重重。 周知白与宋彤将婚房安排在新浦,晚宴也安排在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举行,下午没离开的宾客,也都坐车转往霞浦——这么安排,也是尽可能的让老爷子在东华的两三天时间里,多感受一下梅钢这些年发展跟建设的成果。 叶选峰他们在去新浦的路上,就迫不及待的将沈淮喊上他们乘坐的考斯特中巴车,问及沈淮跟李谷私下交易的条件。 沈淮靠着椅背,视线扫过车厢里的众人,老爷子给他们巧妙的安排坐其他人,倒是方便他们在车上质问自己,他知道他这么决策,只怕连他大姑、大姑夫都未必能理解。 “我以前不够成熟,什么事情都喜欢硬拗强上,在地方上也是处处竖敌,搞得很狼狈,大家也教育帮助我很快,经历过这些事,我也算是有些成长——再不成长,也对不住大家这些年的教育帮助。” 沈淮脸上带着微笑,说出这么一段开场白,却叫谢海诚、叶选峰有“坏掉了”的感觉…… 沈淮继续说道:“近年来,地方上的情势也复杂。就拿梅开来说,虽然发展中我个人是做出了一小部分成绩,但梅开毕竟是唐闸区、梅溪镇的公有企业,公有资产。无论是从党管原则,还是地方公有资产管理原则,我都不可能说把梅开当成自己的私产,捂在手里不放。孟书记跟周区长找到我,说要将梅开集团拿出来,跟省里进行整合,我没有什么理由说不同意啊?” 谢芷刻意住不去看她爸、她姑夫以及叶选峰他们的反应,沈淮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他跟地方上斗得最厉害时,他们没有支持过他,甚至还想方设法的拖后腿,这时候又凭什么要求他为他们的利益,跟郭成泽、孟建声他们斗个死去活来? 沈淮此时选峰跟计经系进行一定程度的合流,显然是更符合梅钢利益的。 不过叶选峰的脸皮之厚,也是超过谢芷的估计。 “在国内经济建设上,大家的根本利益都是一致的,不应该分什么彼此。当初梅钢想接手徐城炼油,考虑到这更有利于炼化产业的发展,即使刚开始因为理解不够深入,有所分歧,最终大家的意见都还是保持了一致,”叶选峰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出沈淮的话外之音,沉吟片刻,说道,“整合有整合的好处,但分散竞争,也有利提高大家的积极性,不然的话,国企这些年还搞什么改制,不就是围绕企业竞争力跟效率而展开吗?梅开集团属于地方,这个不用质疑,只是梅开集团拿出来整合,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作为负责任的地方官员,不能说因为有可能引起同僚的不快,就不说自己的意见。” 沈淮低头沉吟,心里却想,二伯他们推叶选峰出来执掌淮能集团,倒非偶然,叶在业务能力上或许不及小姑,但玩弄政治的手腕确要略高一筹,话头说来说去,无非还是要他跟整个宋系保持利益一致,要他跟计经系割裂关系。 沈淮不能说他跟李谷私下形成的默契,说道: “从大局出发,进入淮海湾发展产业的资本规模越大,地方受益越大,梅钢扎根淮海湾而发展,自然也是随之受益越大。只要明确新成立的融投平台能专注于淮海湾产业的发展,整合比分散好,合作比竞争好。这个道理,我想没有人会反驳我?” 谢芷抬头看了沈淮,没想到沈淮会说得这么直白: 就算要求梅钢跟宋系的整体利益保持一致,难道又能说,淮海湾区域产业的发展不符合淮能集团的利益? 区域产业高速发展,电煤需求也会迅速拉升,只要不涉及淮煤东出主导权的问题,淮能集团作为淮海湾区域的主要电力供应商,能说受益不大? “要是说整合比分散好,合作比竞争好,省里成立新的融投平台之后,淮能集团也不是不可以跟他们合作,”叶选峰眯起眼睛,问道,“这样,你也觉得很好?” “叶总是说淮能持有梅钢的股权问题?”沈淮直接将叶选峰话意之下隐藏下的威胁挑明,说道,“我觉得淮能跟省里积极合作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大家的目的还是想推动淮海湾地区能得发展。” 说到这里,沈淮抬头看到港口高大的机械露出地平线,指着前方说道:“新浦港就在前面。这些年,我看着地方波澜壮阔的崛起发展,就在想,只要大家目标一致、利益一致,也不用担心步伐会有什么不一致,而聪明的人,也不应该会为多贪吃一口的事情,惹得众起而攻之……” 沈淮也只能把话说到这里,即使徐沛、郭成泽等人会有小算盘,但他认为王源主持国务院工作,必然要照顾周全各派系的利益平衡;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只要淮能集团是积极推动,王源是不可能支持徐沛他们跳出来抢主导权的。那样,对整个计经系来说,吃相太难看了。 叶选峰他们今天有这样的担心,说到底是他们的思维还局限在派系缠斗上,看不到更加波澜壮阔的景象。 第七百九十章 我跟别人不一样 看着绵延近十公里的海岸,一座现代化的大型深水海港渐成规模,看着铺陈展开的工业区,仿佛钢铁巨湖,一干人坐船登上西山岛,徒步走到百米高的岛山,眺望新浦这座渐成规模的现代化港城,没有人能想象两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滩涂地。 山脚下是西山岛已经建成投入生产的造船基地一期工程,已有一艘巨型大船系泊在船坞里,沈淮给老爷子等人介绍: “那是恒洋船舶自行研发建造的第一艘三万五千吨级的矿石船,现在已经开始进行机电设备安装,预计两个月后就会交付新浦航运集团使用,主要用于泰国跟新浦港之间的铁矿石运输。船厂一期工程北侧,是县填海工程公司的作业区域,在那里要填出二期工程的建设用地,近期还将同时投资四个亿,建造一座跨海大桥,将西山岛跟对岸的中港大道对接。霞浦县建设用地紧张,要保耕地,后续更大规划的建设,相当一部分只能靠填海造地。县里现在做出规划,未来五到十年内要投入六十到一百亿,从西山岛往北、往东,要在浅海区域填出二十平方公里的建设用地出来,同时还要做好完备的基础设施建设;之后,岛上除了发展船舶、海工及配套产业外,也可以建一部分的居住区跟生活区……” 谢芷转头往东看,在岛东侧灰绿色的海水里,有一圈圈的石堤往外围扩散,这些石堤先投下去,就用来拦沙、抬高海床的,从这里面可以看出,霞浦县计划投入六十到一百亿资金,填造二十平方公里的建设用地,不是什么空话、大话。 如果说沈淮计划未来五到十年内,在这座小岛上就要投入六十到一百亿的资金,那临港新城以及沿海铺开几座工业园区以及更大范围内的霞浦县建设,需要的建设资金,更将是这个数的数倍之巨。 这也就难怪沈淮现在有决心放弃梅开的控制权了。 梅开掌握在手里,既是资源,也是包袱。 梅开虽然拥有优良的资产,但主要专注于梅溪新区的产业及市政基建发展,所需要的大量建设资金,仅靠利润积累是远远不够的。 梅开掌握在梅钢系的手里,所需的建设以及区域内的产业发展资金,更多的就只能主要向跟梅钢关系密切的业信、城商行进行大规模的融资。 而业信银行、城商行在东华所能投入的贷款,在规模上也是受限制的,向梅溪新区供给的贷款增加,必定要适当减少对新浦的资金投放量。 淮海湾的大发展,梅溪崛起只是起点,真正波澜壮阔的景象将在新浦展开。 沈淮这时候弃跟取,都有他的权衡在内。 他把梅开交出去,整合进计经系主导的新融投平台里,一方面能缓和跟计经系的关系,另一方面也能促进由省一级的金融机构向梅溪新区注入大量的产业发展及建设资金,而方便业信银行、城商行将有限的资金,更集中的投入到新浦来。 计经系之所以成为计经系,是指以王源为首的官员,在国家财政、经济发展决策、经济贸易以及金融等领域,都拥有强大的影响力跟控制力。 淮海湾区域要产业、经济发展,排斥计经系的势力参与进来,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叶选峰、谢海诚、谢成江等人听了沈淮这话,只是对望无言。 换作别人,说这番话,他们多半会嗤之以鼻,只是沈淮说这样的话,容不得他们露出一丝的不屑。 年产四百五十万吨铁、四百万吨粗钢及钢材的新浦钢铁,正式运营有四个月的时间;现在谁都在猜测,规模更大的新浦钢铁二期工程何时会启动。 一年前,绝大多数人还认为绝没有可能近期启动的新浦炼化,现在都已经完成基建工程部分,也许不用一年就能正式投产;五百万吨的炼化能力,将使新浦一步跻身全国石化重镇之列。 郭成泽看着山下的造船基地,想着沈淮描述出来的未来景象,心头浮起一些担忧,他这时候倒有些分辨不清,在新融投平台的交易里,他们到底能占多大的便宜。 宝和船业在西陂闸港投资的船厂,是要这边的恒洋船舶重工规模大一倍还多,然而宝和船业从去年初预感金融危机将至,实际就收缩投资,已经停止西陂闸港船厂的建设,一直拖延到今天都没有再度开工的迹象,而恒洋船舶再过两个月,就将交付第一艘矿石船。 两相比较,梅钢系主导的建设速度跟效率,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既然沈淮下一步的工作重心之一,是推动西山岛造船基地的建设,推动恒洋船舶二期工程,推动更大规模的船舶及海工配套产业发展,渚江造船厂此时所具备的资源就显得举足轻重。 郭成泽到东华后,跟曾志荣这个从阳江给沈淮拉到新浦来投资建厂的造船人,还没有什么接触,也谈不上有什么了解,但从西尤明斯、飞旗实业、长青集团等外资方,在过去半年都相继追加了对恒洋船舶的投资,心想他们对曾志荣的能力,还是充分信任的。 计经系这些年能得信任,能迅速在纷杂错繁的政局里脱颖而出,跟在整个计经体系扎扎实实的做事,有很大的关系。 背后真正支持王源上位主持国务院的几位老人,夸奖王源能“在对的地方、用对的人、用对的方式、做对的事情”——这个说法听上去浅湿得很,但给很多计经系的官员奉为圭臬,也在计经系内部广为流传。 郭成泽情不自禁的琢磨:这个沈淮,倒是有王源总理的一些风范。 看到李谷走过来,郭成泽压着声音,跟他说道:“这个沈淮,似乎已经知道总理关于适度扩大财政举债的主张啊……” “应该是不知道吧。” 李谷不知道郭成泽说这样的话是试探他,还是说他看到沈淮关于新浦进一步发展的新规划之后有感而发,他则是不动声色的否认消息有他这边泄漏的可能。 东南亚金融风暴还在持续深化之中,绝大多数经济专家,都预测王源总理正式主持国务院工作之后,会继续缩减财政支出,控制财政举债规模。事实上,李谷、郭成泽这些算是计经系较为核心的官员,都已经知道王源总理的想法跟外界预测是不一样的。 只是在王源总理正式主持国务院工作之前,这些想法都要控制住不对外泄漏的。 沈淮无畏东南亚金融风暴将会进一步延伸,将在霞浦继续推动更大规模的扩张发展战略,到底是凑巧跟王源总理的想法暗合,还是说沈淮确实在大的经济层面看到了更大的机遇跟变机,李谷都还没有机会跟他进行深入的交流。 不过,就从之前不多的交流里,李谷相信沈淮还是视作机遇的,也无怪于田书记会对他如此重视。 从西山岛出来,大家乘车赶往北山鹏悦,准备参加在那里举办的婚礼晚宴,沈淮不知道郭成泽、李谷他们心里怎么想,他与曾志荣坐同一辆车,谈新融投平台及渚江造船厂的事情。 新融投平台跟曾志荣关系不大,但要利用恒洋船舶这个平台,去整合渚江造船厂的资源,则不是一样简单的事情。 曾志荣家族,此时将所有的身家都加在一起,也就三四亿的样子,要驾驭一家未来总资产将高达数十亿的造船联合企业,是件极困难的事情;而沈淮这时候倘若要曾志荣家族完全放弃对恒洋船舶的控制权,也是咄咄逼人、做得太过分,不利于内部团结,更会将好不容易凝合起来的恒洋船舶打散掉。 此前,曾志荣及其家族,对恒洋船舶控股,是通过家族控股企业新阳光投资集团实现的,是在新阳光投资集团的基础之上,与众信、新浦开发、渚江投资等联合,共同掌握恒洋船舶重工股份有限公司。 沈淮的方案,就是希望曾志荣家族打开阳光投资,允许长青集团、众信投资、鸿基投资、渚江投资对新阳光投资进行注资,再由新阳光投资,与西尤明斯、飞旗实业、新浦开发集团以及省里新成立的融投集团,对未来整合进渚江造船厂的造船联合体进行共同持股。 这样保持两家船厂的整合工作能进行下去,保证梅钢系对新造船联合体的控制权不旁落,同时也通过逐级放大的作用以及一定的配股优先权,以此保证曾志荣及其家族对新造船联合体拥有足够的影响力。 沈淮希望曾志荣家族对新阳光投资的控股保持30%左右,阳光投资对恒洋船舶的控股保持40%左右,经过两级传递,曾志荣家族只需要注入3个亿的资产,就可以撬动未来这家注资总额高达二十五亿、总资产规模将更加庞大的造船联合体。 当然,这也是对赌协议,船厂经营得好,谁都不会动曾志荣对企业的控制权跟管理权;要是船厂经营得不好,在两级体系里,沈淮随时都能换其他能者取曾志荣而代之——而优先配股权的条件,就是船厂经营得好,达到约定的条件,曾志荣随时可以扩大他家族对船厂持股甚至控股。 也只有这样,恒洋船舶二期工程才有具备随时启动的条件。 “将来地方上非资源性的国企,大的改制方向,还是参与投资跟资产整合,而在经营层面对企业的影响跟控制,会进一步限制住……” 曾志荣家族在阳江跟官方都有长期打交道的历史跟经验,曾志荣人就在阳光的国有造船厂,工作了十多年,沈淮知道他有务实的一面,也有警惕的一面,有些事情也是尽可能一开始就跟他说清楚。 曾志荣看向沈淮,笑着问道:“国内大多数地方的官员,都在积极的招商引资。沈书记您的风格,却是略有不同啊……” “我知道你说我的那点不同是什么,”沈淮笑道,“推动地方资参与项目太积极了,跟现在流行的‘政府放手’主流不同,其实在我很简单。既然我们都看到前进的方向,国家资、地方资,代表着国家及地方的利益跟意志,难道应该是袖起手来旁观,而不是联合更多的力量携手共进?我所理解的国企改制,是减少对企业经营的干预,减少对企业的控制跟限制,努力提高效率,让出些空间,让更多的新生力量得以成长,但不意味着,有能力去推动而不推动——在这点上,我跟别人不一样。” 第七百九十一章 贪念 新融投平台的谈判,只是掩藏在这次盛大婚礼之下的潜流,绝大多数人亲朋好友,更感兴趣谈论的还是喧嚣浮华的婚礼以及结婚双方背后高深莫测的家族背景。 周家及鹏悦集团虽然曾经历过短暂的危机,但在外人眼里的光环一直耀眼,如今已经不仅仅是谈论东华首富头衔花落谁家的问题了,大家交头接耳研究的是,整个淮海省到底还有没有资比周家厚实的富豪了。 离开西山岛,驱车赶往北山鹏悦参加晚宴,陈宝齐脑子里想着今天沈淮与李谷、郭成泽、孟建声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总是没办法踏下来,却又没办法大咧咧的凑过去听他们在密谋什么,坐在车里,直是觉得头隐隐作痛。 高扬坐在副驾驶位上,从后视镜里看着陈宝齐蹙眉的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笑道:“周知白也是我们市近来最具含金量的王老五,刚才在酒店倒有好些人说些酸溜溜的话,说什么新娘子看上去普通得很,却是不知道新娘子的来头啊。” 陈宝齐勉强一笑,他也不想让高扬看出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说道:“周家的安排,还是很有水平的,宋老的意思,也是不希望太高调……” “倒也有知道情况的,他们今天也说些怪话,说这不是明摆着搞官商利益结合吗?”高扬又说道。 陈宝齐看了高扬一眼,又转开脸看向车窗外,说道:“市里谁敢乱嚼舌头,你听到了不要客气……” 听了陈宝齐暗含告诫的话,高扬讪讪的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看了高扬的神色,陈宝齐也不怪打击他的积极性,说道: “法律有禁止说不允许宋家将女儿嫁给周家的子弟吗?说了多少年的婚姻自由,有些人的想法还是喜欢钻牛角尖,那么多的京城子弟,是不是要把他们的婚姻一桩桩的拿出来拿放大镜照一照、搞一搞政治审查?” 听陈宝齐这么说,高扬背脊出了一身冷汗,暗感刚才那念头真是馊主意,他们要是在周知白跟宋彤的婚姻上放什么敏感消息出去,能不能打击到宋系还是两说,不过最大的可能就是招至诸多京城大佬的围而攻之。 陈宝齐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猜想高扬也应该是看到今天的情形有所焦虑。 沈淮难缠难斗,这些年很多人都深有体会,但不管怎么说,即使沈淮跟地方势力结合之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沈淮还是要算标准的空降派。 陈宝齐他此前就一直在这方面找机会,去年初他支持一些人在霞浦县选举上搞跳票动作,便是此例。虽然上次的动作很失败,但不意味往后在这方面一直都不会再有机会。 周知白与宋慧之女宋彤的结合,绝多数人都在热闹的讨论浮华的婚礼,然而在陈宝齐眼里,这场婚礼是梅钢系内部进一步的融合,是沈淮跟地方势力进一步的融合。 那些关心周家此时有多少资产的谈论,陈宝齐今天也碰巧听到几句,只是梅钢系的股权关系错综复杂,周家相当一部分的资产都掩藏在这错综复杂的股权关系之中,能叫外人窥得的真面目又有多少? 外人较为清楚的,就是周家一直以来独立自营的炉料等贸易业务,仅靠这一部分,周家就掌握着全省最大的民营贸易集团。 然而真正知道内情的人,都应该清楚,周家最有价值的资产还是对渚江投资的持股——而东华地方势力以及民营资这些年崛起最集中的体现,也皆在渚江投资。 渚江投资这几年来几乎参与了所有跟梅钢主导的项目投资,对上市公司梅溪工业持有的股权市值就超过十亿,总资产愈四十亿,而且是真正扎根东华地方的资势力,又通过吴海峰、杨玉权、熊斌等人多年经营的人脉,关系网也渗透到东华官场的最底层。 倘若看不到有分化渚江投资的可能,那几乎就没有将沈淮跟地方势力割裂出来的可能,也就意味着梅钢将更深的扎入这片土地吸收养料。 想到这里,陈宝齐也是只能轻叹,他也隐隐的能感觉到多年未离京的宋华宋老爷子,此来东华,不仅是外孙女出嫁这么简单,更主要的应该是到东华看一眼梅钢的发展。 虽然大家预测周家此时拥有十五六亿的资产,堪与省内第一民营集团的浦成电器老总赵沫石相比并论,但周家所拥有的资产,仅仅是梅钢系这个联合工业集团冰山露在海面之上的一角而已。 有时候真是弹指一挥间,就算是很早就关注东华发展跟权力斗争的陈宝齐,对梅钢这些年来的崛起也有不真实之感。 就在大家还津津乐道的谈论梅钢在钢铁产业发展上的成就之时,年炼化能力达一百万吨原油的渚南炼化在年前就已经不动声息的开始试生产运作,新浦炼化也开始进入设施安装阶段。 而沈淮刚才在西山岛描述造船海装基地发展的前景时,流露出来的野心更是惊人;新浦航运集团借亚太金融风暴、东南亚二手货轮租售价格暴跌之际,借机与长青集团联手,大举低位租购货轮,目前旗下总载重吨已经达到六十万吨,成为淮海省排名第一的航企,但依旧只能满足梅钢系不到三分之一的货运需求。 企业层面的经营,需要时间慢慢的彰显成绩,梅钢系跟那些特大型央企以及世界一流工矿企业,还有很大距离,但是在很多沿海地区都还在学习、摸索“临港产业集群”概念之时,陈宝齐就注意到沈淮近期发表几篇的章,已经有提到“海洋经济”等更为全面的经济概念。 这意味着沈淮经营霞浦,心里已经有了更为全局跟清晰的理念,而他们想要发展好新津,偏偏还就要学沈淮,这种憋在心里、吐也吐不出来的感觉,真是叫人难受。 这局到底要怎么破? 晚宴过后,老爷子他们还是返回梅溪住渚园度假酒店,沈淮则要留下来应付,等其他宾客都散尽后,才与宋鸿军他们一起驱车赶到梅溪。 周知白与宋彤虽然今晚是新人,但宾客未散,他们也没有机会歇下来,一起赶到渚园大酒店。 沈淮与周知白、宋鸿军他们先站在停车场边上分烟抽;宋彤在礼服外披了一件呢子外套,也不顾什么形象,走过来从周知白嘴里接过烟,抽了两口。 “我说你注意点形意,让小姑看到,能当着知白的面抽你。”沈淮说道。 “结个婚累惨我了,”宋彤心虚的看了一眼酒店里,将烟还给周知白,问周知白,“累不累?” “怎么不累……”周知白笑道。 “这就是对了,结婚就得这样折腾,折腾惨了,以后过日子吵吵闹闹想掰的时候就会想一想,还想不想再这么折腾一回。”宋鸿军笑着说道。 沈淮哈哈一笑,拍着宋鸿军的肩膀,笑道:“你有事就一辈子不结婚。晚上知白跟宋彤在台上喝交杯酒的时候,你没看见你妈眼睛里那个泪花闪闪的样子……” “你不要说这些给我压力,”宋鸿军耸耸肩,跟沈淮保持了些距离,说道,“这些话我可不爱听。” 沈淮大笑,看了看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进去给老爷子打个招呼,还要赶着把知白跟宋彤送进洞房呢……” 周知白、宋彤两人也有不少大学同学赶过来参与婚礼,晚宴后他们先从北山鹏悦赶到梅溪,这时候走出来问什么去闹洞房,沈淮与宋鸿军,留周知白、宋彤跟他们的同学说话,他们先进去找老爷子问候一声去,成怡她妈那边,等会儿也要去问候一声。 走到老爷子以及大姑宋英、大姑夫宋健住的那栋楼,沈淮与宋鸿军走进去,老爷子的警卫员坐在楼下,跟他们打招呼,说好些拜访的人刚离开,就他父亲还有小姑、小姑夫在楼上。 沈淮与宋鸿军走上楼,近门就听见老爷子在里面说话: “你要能沉静下来,花四五年做出这些成绩,不要说常务副省长啦,便是省长、省委书记也是绰绰有余,你也有资格去做。你现在说常务副省长你有机会去争,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摞去?” 沈淮与宋鸿军停下脚步,又悄悄退后下楼去,站在楼梯拐角等楼上老爷子训完话再上楼不迟,省里两相尴尬。 沈淮拿出烟来,拿出打火机,又怕打火机的声音太响,又犹豫了一会儿,记得他有酒店的火柴装兜里了,拿出火柴来,给自己及宋鸿军分别点上烟。 看着烟头青烟袅袅,沈淮心里也是无奈,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父亲这时候竟然对“常务副省长”有野心,还挑在这时候跟老爷子提出来。 一个省、一个市甚至下到区县,省长、市长、区长、县长都可以是摆饰,但要是具体管业务的“常务副”,没有过硬的业务、控局能力,经济工作很可能就会是一盘散沙。 当前升迁重实绩,核心地市的一把手跟“常务副”的履历,是省市政局登顶的重要台阶。 不管从哪方面去说,他父亲宋炳生都不够格去争什么“常务副”,沈淮却是没有想到他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说,人最难的真就是认清自己? “唉,都是五十多岁的人……”看着宋鸿军无言的看过来,沈淮无奈的摊手叹道。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不是好东西 等周知白、宋彤过来,沈淮、宋鸿军才与他们一起上楼去给老爷子问安。 走进房间,沈淮视线在他父亲宋炳生神色难看的脸上扫过,就跟老爷子说道:“我们送知白、宋彤回新浦了,爷爷你们早些歇息……” 老爷子倒是很容易就从刚才“训子”的情绪里摆脱出来,笑道:“你们还往这边绕一圈做什么,时间都这么不早了?” “徐沛、李谷在省里成立一家大型的融投资平台,还想要从东华整合一些资源进去,以便能更好的推动淮海湾的基础设施建设及产业发展。我觉得这是件好事,但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过来问问爷爷你的意见……” “王源能主持国务院工作,是有能力,也做出实绩来的,所以大家也都信任他。现在很多地方是都有一些问题,但不妨碍主体是积极向好的,”老爷子说道,“一定要问我的意见啊,我的意见就是你们应该有能力处理好遇到的问题……” 沈淮点点头,他也知道老爷子会这么说,但有些话还是当着大家的面问一下,才能去堵别人的口。 现在老爷子这么说,沈淮也不再多说什么。 沈淮也不知道成怡有没有在她妈那边睡下来,下楼后就打电话给她,电话里听到她妈催促她出来。 等一会儿,成怡穿了一身咖啡色大衣出来,沈淮笑着问她:“对了,你这会儿跟我走了,夜里我可没有精力再开车送你回来了;我要不要去太后那边问个安再请示一下?” 成怡拿包砸了他一下,便拉着宋彤先上车去。 加上周知白、宋彤他们过来参加婚礼的同学、朋友,又凑了五车人往新浦赶。 周知白曾在英国留过学,宋彤在香港读的科、硕士,读的都是名校,他们的大学及留学期间的同学,怎么都要算是高知分子。 有些人虽然未必有周知白这么幸运,年纪轻轻的就经营家族企业,又很好融入梅钢里来,但他们也多处于事业上升或者正渐渐要摸透人生事业门槛的阶段。 沈淮昨天大醉后,骨子里乏力还没有驱散,精神劲儿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今天又是应酬了一天,人是累得快散架。 不过,周知白、宋彤的这些同学、朋友,过了今晚,明天也都要陆续离开东华,沈淮也就抽不出多少时间去接触,所以他也管不上多疲惫,也跟着一起送周知白、宋彤他们去洞房,明天还要抽出时间,与周知白、宋彤陪他们的同学吃顿早餐。 周知白、宋彤将婚房安排在临港新城的一处新建别墅处里,位于临港新城南片边缘的秀岩山东麓。 沈淮他们驱车赶到,周家有一些亲戚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周裕带着她女儿晴晴也在。 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梳着羊角辫,脸蛋跟她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似的,水润润的大眼睛,说不出水灵可爱。 成怡在这里,沈淮不便跟周裕说什么话,看着小姑娘撒着脚丫子满院子里追着一只也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的松鼠,一把将她抱住,笑着说道:“晴晴又长漂亮了啊,来,让叔叔亲两口……” “不要啊,”晴晴却是挣扎着要逃出去,摇着脸蛋不叫沈淮亲,还嚷嚷着道,“我妈说了,看到漂亮女孩子就想亲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淮“羞恼成怒”的将晴晴搂在怀里狠亲了两口,才将她放开逃到周裕怀里,看着大家哄堂而笑,问道:“怎么,现在看我,是不是很有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感觉啊?” “有事不要欺负小姑娘啊,当众去亲人家的妈啊!”从北山鹏悦离开后就不见踪影的孙亚琳,懒得去渚园应负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是先赶到婚房这边,看着沈淮在成怡面前装腔作势的样子,忍不住走过去小声的戳他的心一下。 沈淮拿孙亚琳没辙,嘿然而笑,看向周裕,周裕只是牵着她女儿的手站在一旁,很小心的跟他保持着距离,但嘴角挂着盈盈的笑意,眼睛里也是他能看得懂的柔情——倒是熊斌今天晚上就直接坐车回沂城了,熊黛妮的春节还有两天,也跟着直接回去了,沈淮都没有怎么找到机会跟她说上什么话,心里也愧疚。 大家笑着往屋里走,沈淮这才看到朱仪也在房间里,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这么晚也是在这里啊?” 朱仪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啊,我以后还要跟周总、彤姐当邻居呢……” 宋鸿军先反应过来了,当下就在背后骂朱立:“我就说朱胖子贼不是东西,这边最好的那栋楼,他死藏手里不卖,我还以为他是给谁私留了,原来是留给他宝贝女儿当嫁妆的……” 秀岩山也就四五十米高,范围不大,位于临港新城南部边缘,紧挨着新浦旧镇,离海岸线也就一公里多点的距离。 临港新城居中而建,主要是利用滨海的平洼地进行建设,除了滨海的新浦旧镇拆出来以及秀岩山这边,有较好的自然风景外,其他地方都要后续投入建设,但整体上都会差一些。 秀岩山覆盖有上百亩的天然林,山北麓与规划中的学院园区之间还有两三百亩的湿地,都是滨海农耕平原上极难得的自然资源跟风光——也是将来临港新城将要重点建设的城市风景带。 只是秀岩山以及拆除一空后的新浦旧镇,此时还没有怎么展开建设,除了这处新建好的别墅区,沿路过来除了街灯都是黑漆漆一片,还有一些农舍没有拆除,给人荒郊野外的样子,甚至还有一些荒凉,看不出有多少风景秀丽优雅的地方来。 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等大家都意识到这里是好地方时,就会发现这边已经没有人等挤进去的空间了——只要对临港新城未来发展有信心的人,自然都认识到秀岩山及周边区域的优势跟潜力,也就都先跑过来将秀岩山东麓这片开发出来的几十栋别墅抢走。 一栋总价不过十万的独栋别墅,对那些先富裕起来的人群,还真算不上多高不可攀。县里来还想留几栋作常委楼,沈淮与陶继兴考虑到影响,想想也是作罢。 宋鸿军原也想在这里留一套小楼,但他最近不怎么在国内,有几栋他看上眼的房子都已经落入别人的囊中,他还甚感遗憾,没想到朱立给自己女儿私留了最好的一栋,现在只能牢骚几句,也无可奈何。 不过宋鸿军当着大家的面说朱立的坏话,朱仪听了也只能脸红红的不说什么。 沈淮倒是想到朱仪再有半年就要毕业,心想朱立都给朱仪在新浦安排房子了,大概还是希望朱仪毕业后回东华工作吧? 沈淮自然不会当面问什么,看到成怡走过去热情的跟朱仪说话,他装糊涂的往里走,都是算不清楚的糊涂账。 进洞房仪式过后,沈淮也没有久留,就与成怡坐车返回城南小区的住处,都已经过了午夜。 进屋坐下,成怡从挎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递给沈淮,说道:“对了,我哥送给我们两个人的礼物……” 成怡她哥成星下午就乘飞机返回燕京了,他要赶着回国,东华一周也就两班飞机往返燕京——沈淮下午也是忙着应酬很多人,没有时间跟成星说上几句话,还不要说陪成怡及她妈送成星去机场了。 沈淮接过盒子,打开是一只雕出来的金属人物像,基材看样子像炮弹壳裁去一半,边缘磨得那么尖锐跟锋利,雕工谈不上多精细,线条粗勒,倒显得大气,应该是成星亲手制作出来的——在他跟成怡订婚的当天,成星没有将这份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却在离开东华的时候拿出来,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对他这个妹婿的认可吧? “你哥不打算回国定居?”沈淮将金属雕像摆桌上,问成怡。 “他说他在国外当记者生活得也挺好的,而国内的一切风光,都是巨大的漩涡,他已经不喜欢了,”成怡说道,“他说他近期也打算要结婚了,我妈倒是为这事挺高兴的。” 有关成星的一些旧事,以及成星跟叶选峰他们当年的恩怨以及最终选择出国的种种心机,沈淮在宋鸿军那边听到过一些。 陈年旧事挖出来,必然是一片污浊,既然成星这时候还不愿意回国,沈淮心想这也算是好事,翘腿躺在沙发上,要将成怡搂到怀里来,满口流氓气的说道:“这两天骨子真是要累散掉了,来,让我亲两口……” “看到漂亮女孩子就想亲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成怡笑嘻嘻的躲开,说道,“我总不能连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子都不如吧?” 沈淮泄气的歪头倒在沙发上,俄而又从沙发上爬起来,到厨房里烧了一壶水,人虽累,但没有睡意,泡了一壶茶,走到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坐下来,与成怡看着星晨稀寥、寒风流掠的夜空,问她:“这两天你有什么感觉?” “纷繁错乱,就像这夜空,叫你似乎能看出什么轨迹,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成怡靠着沈淮的肩膀,抬头看着只几点星辰的夜空,说道,“但也有一种叫人喘过气来的感觉——你的感觉呢?” “差不多也是这样吧。”沈淮笑道。 第七百九十三章 席终人散 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次日也陆续离开东华。 没有那么多的人前拥后呼,早晨起来,沈淮陪同周知白、宋彤远道而来的同学、朋友吃过早饭,上午也就陪老爷子在几家企业里走一走。 这时候也才有空隙介绍汪康升、褚宜良、朱立、赵东、杨林、潘成、胡志刚等梅钢系的企业管理人员给老爷子认识,大家有机会聊上几句话。 中午就在新浦炼化的工地食堂里吃饭,请了中海油在新浦炼化负责工程建设的工程师代表过来倾谈,沈淮也是借机给老爷子以及崔老爷子等人普及一些海洋经济学的概念。 崔永平昨天临时赶过来参加婚礼,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但昨天下午就离开东华,然而接下来梅钢要跟中海石油以及淮海舰队进一步加强合作,有跟没有老爷子们的直接支持,情况会有极大的不同。 吃过中饭,大家又走路前往石化产业园规划区参观。 新浦炼化是以生产化工中间原料为主的一体化项目,含炼油、蒸汽裂解等多套装置,基础工程在年前就建设完成,但要赶在入秋之前进行调试运行,就算是速度极快的。 新浦炼化没有拿到正式批文之前,石化产业园就没有办法正式的对外招商,故而还是拖到去年年中才展开大规模的招商引资工作。 目前,石化园除了市里有权限批复的几家中等规模化工项目得以迅速动工外,还没有什么大型的化工项目启动。 大型的谈判及考察期都极冗长,立项审批的过程同样麻烦复杂。 石化园目前除了与法国庄信化学确立一项投资建造年产10万吨的丁苯合成橡胶项目外,与德国巴斯夫、韩国ks化学等海外集团的引进谈判,还谈不上多顺利。 沈淮陪同老爷子们往园区里走,就看到庄信化学委托的工程设计单位,已经有员工进场勘测。 “今儿才年初七呢,洋鬼子也是真知道压榨人啊。”大家都随意的走走看看,崔老爷子倒是童心不减,说什么话也是随意,大家听了只是笑,然后往沈淮这边看。 新浦范围内很多工地过春节都没有停工,大量的工人都留在新浦过春节,实际也是沈淮对工期要求严格的缘故。 工地还是一片荒芜,冬季天气干燥,没有像样的下过几场雨,平整过的土地没有覆盖物,工厂还没有开建造,沙尘化十分严重,看上去就像是有一片沙漠横在眼前。 站在工程公示牌前,沈淮跟老爷子们介绍庄信化学项目的情况,崔向东问道:“换别的县,一年能捞到一个上亿美元的引资项目,就可以躺被窝里数政绩,你小子倒是野心勃勃,整那么多的事。” 庄信化学的项目投资一亿美元,在很多人眼里看上去已经是稀疏平常,总投资额甚至都抵不上新浦炼化的五分之一,然而像霞浦这般一年就动辄有三四亿美元引资额的县,即使放在全国也要算是异数。 要是照省里分解下来的引资目标,霞浦县今年只需要有一家投资过两千万美元的外资企业开工,就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沈淮笑着说道:“石化园区这边,今年主要的任务也就是确保新浦炼化能顺利投产运营,再争取庄信化学项目能在年中之前顺利开工就可以了。不过,打建国起,你们老一辈就立下工业化这个目标,视之为国家振兴、民族复兴的必经之路。霞浦这边的条件好些,其他县的条件差些,霞浦县自然要多分摊些任务。我不敢懈怠啊,不然崔老爷子您就不是说风凉话,而是要拿拐杖抽我了。” “油嘴滑舌的家伙,”崔向东笑骂道,又跟宋华说道,“这小子昨天安排我们上西山岛看造船基地,今天又嘴上不兜笼子的说什么海洋经济,心里打的还是支使我们这些老骨头给他跑脚的主意啊。” “这说明你跟我,还是有些价值的啊,”宋华哈哈一笑,看得出跟宋家拗了近二十年的崔向东是真欣赏沈淮,他也是甚感高兴,想到别的事情,说道,“好些人都说我们土,不懂什么现代工业,早期也确实犯了一些冒进的错误,那也是急于实现工业化。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加速推进实现工业化的基础,就全国范围内要控制好节奏,而在地方也确实需要一些做事业的豪情,两者并不冲突啊……” 崔向东给宋华、沈淮说得连连告饶,答应出面推动淮海舰队驻泊基地建设的事情。 从眼下还没有什么看头的石化产业园参观完之后,沈淮就陪同老爷子们以及大姑他们,驱车赶往徐城。老爷子将乘傍晚的列车返回燕京,宋鸿军也有些事务要回燕京处理,跟着一起回去;成怡她妈也正好同行到石门下车。 ******************** 送大家上了特别拖挂的车厢,沈淮与成怡离开站台往停车场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沈淮也没有打算说连夜就返回东华,他还要趁春节大家都懒散的时候,在徐城留两天,与李谷见面,将融投平台的一些细节商议好。 沈淮先就让司机去驻徐办,他与成怡到停车场,自己开车往市里赶。 有一种席终人散的感觉,看着车窗外的街灯拖出一道道光晕,沈淮问成怡:“我们晚上去吃什么?” 成怡让沈淮报餐馆,她来选。 沈淮就连着报了小汤酸菜鱼馆、无名老鹅馆、新市街的新疆大盘鸡店…… 成怡包里的手机醒了起来,她掏出来见是徐娴打过来的电话,接通后说了两句,又跟沈淮说道:“徐娴打电话过来,要给你拜年……” 沈淮让成怡拿耳机插他耳朵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徐娴闲扯了几句。 成怡示意沈淮捂起通话键,跟他商量:“徐娴春节孤零零的在徐城,也怪可怜的,要不约她出来一起吃饭?” 沈淮是不大想跟徐娴再有什么瓜葛,特别是他现在还不想叫徐沛知道他跟东江证券有什么瓜葛,不过想想东江证券案还没有结,徐娴孤零零的留在徐城,甚至拖到初年七才敢小心翼翼打电话过来借拜年打探消息,也确实有些可怜。 沈淮想了想,朝成怡点了点头,将电话还给成怡,让成怡跟徐娴说吃饭的事情。 沈淮就与成怡开车到新市街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找到一家他记忆中的餐馆坐下,点了大份的大盘鸡跟几样小菜。 徐娴也很快就打车赶过来,穿着橙色的羽绒服,脖子里扎着素花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 “就想着过年还没有给沈县长您跟成经理拜年呢,没想到你们也在徐城。”徐娴摘下墨镜,解下围巾,露出清瘦许多、显得清丽的脸蛋,憔悴的黑眼圈较深,看得出她虽然没有给监视居住,但在案子真正结之前,她心里承受的压力极大。 也确实,没有人会将东江证券的真正案情进展告诉她——徐娴虽然很聪明的,周辰西在东江证券的违法活动,她都没有直接涉及,除了借周辰西爬上客户部副经理的位子外,甚至都没有怎么花周辰西的钱,这期间也是纯粹作为举办人跟证人协助调查,但是她现在能大体知道此案涉及的水有多浑浊、多深,心里承受的压力怎么可能会小。 沈淮拿了一双方便筷递给徐娴,让她坐下来陪着一起消灭大份、汁浓香郁的大盘鸡,说道:“我们也是刚好今天到徐城。对了,今天年初七,东江证券那边也是正常营业了吧?” “除了自营投资部还要配合调查吧,其他部门也算是营运了吧——不过从总裁往下到各部门经理,一溜人都给带走调查,春节都没有从拘留所出来,市里跟董事会任命了新的管理班今天刚上任,人心还没有办法能一下子安稳住。”徐娴将东江证券今天年后第一天开关的情形,说给沈淮听。 她现在是魂难守舍,李谷那边联系不上,即使联系上,李谷也不见她,她在东江证券的职务暂时还保留不变,但这些哪里能安她的心? 金石融信年前宣布退出增发计划,胡林安排资华实业的一名副总揽下所有的罪名,资华实业也没有借口再停盘,然而重新上市交易,股价自然是一落千丈。 天益集团在幕后到底亏损多少,沈淮无法准确计算,但估计不会低于四个亿,而东江证券投资部门的账户一直被冰结住,连出逃的机会都没有丁点,账面损失高达一个亿。 这对于净资产都不足两个亿的东江证券来说,打击不可谓不惨重。 惨重点也好,东江证券重组时,他这边才有可能从争取到一些筹码。 看徐娴惶惶不安的样子,沈淮也透露出点消息叫她知道:“省里的李主任,近期大概会推动东江证券再次重组,我觉得你做好工作之余,主动将东江证券的一些情况,跟李主任汇报,也有利于你以后继续留在东江证券工作……” 徐娴以前接触的韦应成、周辰西,虽然跟李谷、沈淮不好比,也算是一号人物,徐娴知道沈淮能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相当明确了,不能奢望得到更明确的安慰。 第七百九十四章 淮海融投 新融投平台的成立,涉及到省市地方以及各个出资国企之间的博弈,即使徐沛、李谷一力推动、省委书记钟立岷在常委会上也明确表态支持,但也没有那么容易顺产。 赵秋华等人即使无力阻止,也断然不会放弃对新融投平台渗透影响力。 沈淮的意见比较简单,要明确保证新融投平台对淮海湾地区的投资比例不低于某数;省市及出资国企对新融投平台的影响力渗透,要尽可能控制在董事会、监事会层次;管理层及投资团队的组织跟建设要尽可能的保证一致,同时要有明确的条款,限制对投资企业的经营进行干涉,使之更接近产业投资基金的形式。 在这点上,李谷的意向跟沈淮也颇为一致,徐沛、郭成泽也无意流露出太强的控制意图,以减轻不必要的阻力。 涉及到出资形式、人事安排、总部选址及投资范围等种种问题,都需要在各方面反复参与讨论、沟通,一直拖到四月下旬,才有一个叫各方都能接受的框架方案拿出来,交到省政府等待审议批复。 在这种过程中,东华市也进行了激烈的博弈。 不管是背后赵秋华、胡林的意志,还是陈宝齐要限制郭成泽的影响力过度扩张,都不可能叫新融投平台的规模过大。 而新融投平台最终确定下来的规模,又跟东华市投入的地方资源多寡有直接的关系,最终博弈的结果就是将梅溪开发集团一拆为四。 梅开对梅溪新区污水处理厂、新区自来水公司、梅溪电厂等公用企业的控股资产,由唐闸区成立公用投资集团接收。 梅开直接管辖的工程建设公司、园林公司、房地产开发公司,由唐闸区建设局所辖的区城建公司改组后接管;之后唐闸区及梅溪新区范围内的市政基础建设,则由公用投资及区城建两家区属国资集团负责。 梅开对新区范围内的建设用地开发权,由唐闸区成立土地储备管理中心接收。 以上三点工作完成,梅溪新区就将正式归入唐闸区的权力架构体系之内,而不像此前那样自成一系,这也意味着梅钢系在唐闸区权力架构内的直接影响力被削至最弱。 这也是郭成泽跟陈宝齐能妥协的条件;同时陈宝齐在市常委会议上,也公开表态,今年内会推动市一级的土地储备管理中心筹备工作。 要剥离出三类资产之后,梅开剩下对梅钢集团、梅溪港务集团、淮联重工等企业所持的股权资产,折价十四亿,注入新融资平台,由唐闸区与梅溪镇政府分别代表持股。 此外,除了代表霞浦的新浦开发集团,将在新浦煤炭交易市场等企业内的国有股权资产拿出来外,市一级,京投公司整体及市港投在西城所持的一栋写字楼物业以及改制之后南园宾馆里的国有股,注入新融投平台,由市港投集团代表市政府对新融投进行持股。 而省一级,除了省国投、淮煤集团、省钢集团以及徐城市将东江证券等企业的国有股权资产外,同时还将渚江造船厂折价八亿整体注入新融投平台。 未来会在新融投平台之下,完成恒洋船舶与渚江造船厂的改制整合。 在这个框架方案里,新融投平台,即注册成立的淮海融投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发起人共有八家,分别是梅溪镇政府、唐闸区政府、新浦开发集团、东华市港投集团、徐城市开发总公司、省国投、淮煤集团、省钢集团。 董事会由九人组成,由于梅钢系折入的份额极为庞大,拥有近40%的表决权,应至少有三名董事的提名权。 也是为了平衡利益,除了两名董事在程序上由梅溪镇、新浦开发集团进行提名外,沈淮另外提名秦大伟出任董事,使得省里名义上拥有五名董事提名权;剩下两人,分别由唐闸区政府及市港投集团提名。 也恰是梅开集团的分拆以及省及徐城市并无意将太多的优质资产拿出来,这就叫叶选峰最初所担忧的,新融投平台规模可能超百亿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淮海融投同时约定投入淮海湾产业发展的资金,不得低于80%,约定前期重点工作,以促进适宜沿深水港口发展的省属企业往湾海湾进行产业转移为主。 故而“淮煤东出”的主导权,在理论上无法集中到新融投平台来,而新融投集团未来参与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建设,也事前约定出资不超过10亿。 事先约定这么多的条款,大家都是怕有人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控制利益倾斜。 淮海融投最终净资产规模控制在四十亿,折四十亿股,但就净资产规模而言,就已经超过省钢、省国投,在全省国资体系里排名第一,李谷亲自兼任董事长,由李谷提名省中行国际部副总经理徐森松任总经理,负责组建投资运营团队。 淮海融投的框架方案,省政府也很快研究通过批准,五月八日,沈淮就赶往徐城筹备会议。 会后离开徐城,沈淮也没有直接返回霞浦,而是在沂城下了高速,赶到熊斌家做客。 时光匆匆而逝,熊斌调到沂城担任常委、常务副市长也有大半年时间了,沈淮与熊斌见面、通话的机会不少,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到熊斌搬往沂城后的新家做客。 熊斌作为市委常委、市政府之下分管主要业务的常务副市长,又上兼省委候补委员,论资历在沂城市已经是排第四号人物,仅在专职副书记刘汗青之后。 沂城市委书记江华,是赵秋华提拔上来的人;市长岳秋雄算是地方派,工作卓有实绩,还是田家庚提名他当副市长、市长的,但田家庚离开淮海之前,又将熊斌调到沂城来,叫岳秋雄与专职副书记刘汗青心里多有猜忌。 熊斌在沂城不受江华、岳秋雄、刘汗青等人的欢迎,处境自然就谈不上多顺利。 官场上的倾轧,并不会影响到熊斌在沂城应享受到的政治及生活待遇。 沂城两区三县,人口仅及东华一半,工业及财税规模更只有东华的四分之一,常委楼是位渚江畔紫麓山东坡的一处小别墅群。 沂城市区,比东华更贴近渚江,驱车上紫麓山,停在熊斌一家所住的小楼背后,城区路火就在脚下铺陈开。 刚刚通过电话,知道熊斌的车就在他们后面回来,沈淮下了车,就没有急着上前去按门铃,而是站在院子后的看着沂城市区的夜景。 熊斌从后面坐车过来,看到沈淮站在院子后看着缓坡下的沂城夜景,也下车走过来,说道:“沂城经济发展势头没有东华那么迅猛,不过城市建设搞得相当不错,江华还是很有能力的……” 沂城市委书记江华在赵系也是算相当有能力的一个人,而且他在沂城的任职,从市长到市委书记有长达七年的延续性,同时在年龄上也有优势,使得他在沂城的权势差不多是一人独大。 市长岳秋雄即使作为地方出身的官员,也难分江华的势,沂城现在差不多算是赵系在淮海的基盘。 江华不仅搞城建有那么一些水平,争功的水平也是一流,沈淮用一种很是无奈的口吻,跟熊斌说道:“将沂城也划入淮海湾经济发展区域,来是你最初提出来的,而在淮海融投几次筹备会议上,赵秋华只要出现,就反复强调是江华在极力争取将沂城列入淮海融投的投资区域——也真是难为他们能厚下这脸皮。” 沿淮海湾,在地理上更准确的是指渚江南岸的平江以及东华跟岚山市,沂城划不划入,都没有固定的说法。 沂城市这次努力想要列入淮海湾经济区,除了看重未来省及国务院可能出台对淮海湾发展有利的一系列经济政策之外,更直接的好处就是淮海融投明确是要将80%的资金用于推动沿淮海湾区域的产业发展。 沂城列入淮海湾经济区,将来自然就能直接争取淮海融投的产业资金扶持。 哪怕将来分配给沂城的产业扶持资金比例不会有多高,但每年三五亿,累积几年下来,对地方产业发展的促进,依旧是不容小视。 这件事是谁推动促成,在地方上不单是能拿得出手的政绩,也同样是能聚拢地方势力的强力手段——现在有钱就是大爷,有资金就能扶持自己看好、跟自己关系密切的优质企业快速发展,在此过程进一步的拉近彼此的关系。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赵秋华如此不要脸的,帮着江华将功劳抢过来,沈淮是无奈。 “……”熊斌风轻风淡的一笑,说道,“这个倒不关紧,实实在在的能引进一些产业资,扶持地方优质企业发展,才能将经济框架撑起来,很多事情才能理顺过来。淮海融投这事算是定了,恒洋船舶跟渚江造船厂的事情,也定了?” “方案定好了,渚江造船厂整体置入新船企,众信、西尤明斯、长青集团再凑八个亿出来,将淮海融投的持股降到30%,有这笔资金注入,西山岛的二期入秋前,也能正式启动了,”沈淮说道,“不过,渚江造船厂名义下是先置入淮海融投旗下,所以方案通不通过,还要等淮海融投正式成立之后开董事会讨论,然后再递到省里审批——我这是给自己多折腾出一道程序来。” “没有这道程序,恒洋就没有可能整合渚江造船厂。”熊斌笑道。 第七百九十五章 跳出僵局 白素梅从屋里走出来,推开院门看着沈淮跟丈夫站在外面,说道:“在屋里看到有车停在外面,半天没见动静,我还以为是谁呢?你要过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过来,我也好多准备几样菜?” “过来蹭饭就不应该了,怎么还好意思让白老师额外麻烦皐小说章节 。俊?br /> “能有什么麻烦的,”白素梅嗔怪道,“平时家里也没有什么客人,闲着没什么事做,你要过来,我还能嫌做几样菜的麻烦?不过,你也赶得巧了,黛妮等会儿也要赶回来,家里准备的菜倒是不缺……” “今天不是周末,小熊也赶回来啊?”沈淮问道。 “七七有些咳嗽,不是多大的毛病,就是前些天我陪她去公园玩,吸进些梧桐花絮,有些过敏了,这两天已经缓了下来,黛妮还是不放心,要赶回来看一眼。”白素梅说道。 “我对梧桐花絮也过敏,四五月份在徐城就受不了,要咳上一个月……”沈淮说道。 他想起对梧桐花絮过敏的往事,这是他当年从淮工大毕业不留在徐城工作的一个原因,但想到这些往事都是“孙海文”消逝不在的人生,他便止住口,免得说太多,反而叫人以为他是在胡编乱造,便问七七有哪里。 “刚睡着,闹腾了一下午都没有睡午觉,这会儿睡得倒香七七都没有什么事了,黛妮还要赶回来,倒好像怕我带不好孩子似的。”白素梅也对大女儿坚持赶回来,感到奇怪,嘴里带着抱怨的说着话。 “平时嫌她们在外面忙不回来,回来又嫌弃了,你也真是难伺待。”熊文斌笑着将妻子打发去给他跟沈淮沏茶去。 沈淮决定要到沂城停一下的时候,早就先跟熊黛妮打过电话说了这事,反而是差不多快到沂城时才跟熊文斌打电话联系,看上去就像是跟熊黛妮回来凑巧了白素梅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事,沈淮也是心虚,与熊文斌先往院子里走。 不过从白素梅絮絮叨叨的话里,沈淮也能听出来熊文斌这段时间不顺利以及熊家的冷清。 熊文斌到沂城,虽然要算第四把手,但一二三把手对他都深怀猜忌,沂城地方官员又怎么会对他这个既不算地方派又不属于空降的少数派亲近? 沈淮看熊文斌的司机及秘书送他回来,也没有进屋招呼,也知道熊文斌到沂城后对市政府分配给他的这个新秘书也没有亲近的地方。 熊文斌目前在沂城,还没有打开局面,没有一件事能够形成足够的影响力跟声望,被动的情形还将要持续一段时间。 时值五月,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沈淮与熊文斌坐在院子的小花园角落里,白素梅支使保姆给他们沏了茶,拿无绳电话联系熊黛妮,看着天色,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到沂城…… 通过电话,白素梅说道:“平时不见一个人影,今天真是奇了怪,两个丫头都往回赶了。老大已经到车站了,不过在车站等小二呢;估计也快到了。” 沈淮心想应该是熊黛妮又将她妹妹拉回来打掩护,心里一笑,也没提他开车去车站接黛妮、黛玲的事,不动声音的跟熊文斌谈淮海融投的事情。 明面看上去,淮海融投只是李谷在极力推动的事情,梅钢系甚至还让出不少利益,但沈淮这段时间,在这件事情上投入很多的精力,也视为一项主要工作在盯着。 虽然新浦钢铁、新浦炼化等特大型工业项目,能将淮海湾产业集群撑出一个框架出来,但产业基础还远谈不上有多么深厚。 成立淮海融投,一是省属国企改制需要有创新模式,而在沈淮看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推动省属国企一些优质的、之前没有能够充足挖掘潜力的资源,注入到淮海湾区域,在得到更好的发展同时,梅钢也能有所促进、有所融合。 沈淮这次能推出恒洋船舶与渚江造船厂的整合,就是在这个框架进行,除此之外,后期还会有很多能跟省属企业开展的合作、合资项目。 而此前,梅钢资产再充足、再优质,但受到地区货币投放量的限制,能从地方金融系统贷出来的资金总量一直都是很有限,更多是依赖众信、鸿基两个融投平台,从海外筹集发展资金。 淮海融投来说,四十亿的净资产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省委省政府、计经系的大腿可以抱,不仅能从省里获得金融倾斜政策,甚至可以从中央申请政策性低息贷款;更甚一步,未来拉拢几家中央直属的央企投资集团参加注资淮海融投,都不是没有可能。 就这一点来说,淮海融投成立的一个重大意义,在于能最大限度的扩大对淮海湾区域产业的产业资本供给。 沈淮也无意去做什么地头蛇,做什么坐山虎,但形势又不容他不对别人提防几手,也知道派系之间的倾轧、斗争不会有停息的可能。 不过,即使各种矛盾都现实存在,但不意味着要时不时去激化,不意味着不能和解或转移。 此前的唐闸区、梅溪新区,党政关系都不能算是正常的,但这种关系长期扭曲下去,不纠正过来,对地方发展会有极大的伤害。而且,一旦矛盾尖锐爆发,产生的冲击力跟破坏力,都非沈淮此时能够预料跟控制。 梅开分拆,看上去梅钢利益有损,但不仅唐闸区、梅溪新区以及梅溪镇的资产关系就此理顺过来,唐闸区的党政关系也恢复正常。梅钢在唐闸区的一部分影响力,依旧能由何清社、李峰、黄新良等人凝聚,也有能力在唐闸区常委会议这个平台上,跟孟建声、周岐明进行平衡,同时又有一部分影响力转移到淮海融投,使得梅钢跟以徐沛为首的计经系,有沟通及合作的渠道。 唐闸区及梅溪新区的关系理顺了,沈淮就不用怎么担心后续发展问题,能少投入些精力,能将更多的精力及资源集中放在新浦发展及其他事务上。 有些事情,梅钢系很多中层还是不那么理解的,不过熊文斌甚是支持。 谈过这些,又谈熊文斌调到沂城大半年来的情况,其实也很大程度上都跟东江证券案有关联。 熊文斌到沂城之后,担任常务副市长,就提出推动沂城港扩建工程,希望沂城地方能接受梅钢系介入。 当时考虑到沂城在大型基建工程上的政策可能还相对保守,熊文斌最初是推荐纯国资性质的梅溪开发集团,跟沂城市港务局接触,搞沂城港合建项目。 然而到金石融信决意北进,作为赵系的嫡派,江华以为天益集团能借资华实业的增发筹集到足够的资本,故而在沂城港的合建项目上,年前就一力将梅开踢出局,主张与天益集团合作。 东江证券案发、资华实业增发方案流产,沂城港合建项目自然就陷入停滞。不过到淮海融投成立,江华不仅把沂城划列淮海湾经济区的功绩揽为己有,还想从淮海融投获得沂城港新建项目的资金,想要籍此做些挽回。 “淮海融投初期筹集的资金,主要还是保证海防公路、沿江快速道衔接工程、靖海公路扩建以及徐城水泥新厂基地等项目,有余裕,也会首先保持参与新津港的建设沂城港的扩建,想要获得淮海融投的注资,短时间内还比较困难,可能还要往后拖一年。”沈淮将一些最新的情况,跟熊文斌说道。 “全省沿海沿江港口发展,今年提出突破一亿吨吞吐量目的,沂城港这边再拖,差距就更大了。”熊文斌说道。 “那也是江华身上压力大。”沈淮苦笑道。 他知道熊文斌的心思不在官场倾轧上,但这时候他除了这么说,也没有其他说辞了。 除了淮海融投之外,他们不是不能挤出一两亿的资金出来,沂城港扩建工程,初期投入的启动资金也相对有限,但江华作为赵秋华的嫡派,就堵着不叫梅钢系的资本进来,而在沂城有些影响力的岳秋雄、刘汗青等人又对熊文斌深怀戒心,怕熊文斌威胁不了江华,会先抢他们第二、第三把手的位子,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无解。 熊文斌也是无语,沈淮又岔开来说其他事情:“除了淮海融投外,李谷还想在成立一个旨在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的政府联合协商小组,也以便未来能够在国家层面正式形成‘淮海湾经济区’这个概念,争取更优惠的发展政策……” “田书记还是有很多想法的啊!”熊文斌感慨的说道。 田家庚到淮海省工作了两年,提出淮海湾大框架概念之后,就赶上换届调到西部去,但李谷现在提出来的很多具体而微的措施,无疑都应该是田家庚对淮海发展战略的延续,不然徐沛、郭成泽等人也不可能这么去支持、配合他。 当然,李谷也是有能力、有水平的一个人,不然他也不会给田家庚选做他诸多战略构想的践行者。 沈淮点点头,说道:“李谷跟我谈了一些想法,原则是希望平江、沂城、岚山以及徐城四地的市委书记、市长或者常务副市长参加到这个政府联合协商小组里来……” 熊文斌问道:“这么说,徐沛想领导这个小组?” 沈淮点点头,说道:“徐沛是省委副书记,还不负责省里的经济工作,但他倘若以徐城市委书记的身份,参加这个小组,赵秋华没脸皮挤进来,而其他副省长又不可能进这个小组去压制徐沛的身份。最终省里成了协调角色,徐沛就能在这个小组里掌握主导地位。不过,这只是他们所希望的相对理想情况,赵秋华也不可能说,就这样让徐沛插手目前全省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经济发展领域里去。所以徐沛、李谷想要他们这些想法成为现实,还需要寻求额外的支持。老熊啊,我是极力推荐你代表沂城,加入这个小组,在四地市委书记、市长、常务副市长的人选里,我不以为还有谁能比你更了解淮海湾经济区的情况……” 熊文斌在沂城受压制的状况,沈淮很难短时间内就帮他打破僵局,但熊文斌倘若去做些推动淮海湾经济区的一些工作,不仅能发挥他的能力,也将有助他从沂城这盘僵局里跳出来…… 第七百九十六章 死缠烂打 熊黛玲坐的长途客车,在路上抛了锚,本来就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等换车,折腾到近七点钟才到沂城长途客运站。拿着包出站,看到她姐黛妮还站在出站口等着,熊黛玲雀跃的走过来去,挽过她姐的胳膊,说道:“妈不是说七七咳嗽没什么事情吗,你怎么还今天赶回来,工作又不忙了?” “坐车回来也不用多少时间,要不是昨天有事情耽搁了,昨天就回来了。”熊黛妮说着话,但又怕说多了在机灵的妹妹面前露馅,转过身去朝街上的出租车招手。 车站外虽然围着一圈出租车,但熊黛妮跟熊黛玲都不会说沂城土话,要是不想惹太大的麻烦,又不想给宰客,还是只能走出车站,到大街对面去拦过路的出租车。 现在时间不早也不晚,赶着上下班的高峰期,正常运营的出租车又通常都在这时候交接班,熊黛妮跟妹妹走到大街对面,等了半天都没有拦下一辆愿意开往南城的出租车。 这时候,一辆黑色的尼桑车直接从街对面打方向盘横靠过来,熊黛妮、熊黛玲两姐妹虽然站在路牙上,但看着这辆车横打过来的架势,也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车失控朝这边直撞过来。 尼桑车几乎是贴着路牙刹住,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瘦脸腮青年,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小得只剩下两道缝的眼睛,滴溜溜转的打量了熊黛妮、熊黛玲姐妹俩两眼,暗感这车刹得真及时,眼睛发亮的问道:“两位小姐,你们要去哪里啊,要不要我们送你一程?这个时间,打车可不好打啊?” 熊黛妮、熊黛玲这些年不知道能在街上遇到过多少这种轻佻搭讪的,见从车窗里探头出来搭讪的青年,说话语气及眼神都流里流气的,她们只是转身走开不理会。 尼桑车里的这个夹克衫青年显然不想这么就轻易的被拒绝,又倒着车蹭过来,垮着脸笑道:“我们可是想学雷锋做好事啊,你们不会当我们是什么坏人吧?你们看看车前面挂的市政府车牌,还有,我身边这位可是我们市政府的刘处长,你们经常看电视,就知道我们刘处长经常上市电视台新闻的。你们再看看,我们像不像坏人……” 谁会将坏人两个字写自己脸上?熊黛妮心里想,不过她刚才没有在意看车牌,再细看这车还真是沂城市政府的公务车。 再看坐副驾驶位上的那个青年,大约三十岁刚出头的样子,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也像是政府里的工作人员,又心想,市政府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能到处级,说不定是哪个重要领导的秘书或者什么,当然,也更有可能是对她们在吹牛。 但不管怎么样,在大街看到女孩子,竟然这么轻佻的停车搭讪,熊黛妮心里当然不会喜欢,拉着黛玲就要走开。 熊黛玲见对方竟然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凑到她姐耳边问:“你说沈淮那家伙,会不会也动不动就在大街对过路的女孩子耍流氓?” “你胡说什么?”熊黛妮说道。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熊黛玲说道。 大概是误以为看到两女孩子站在路边有所迟疑,坐在副驾驶那个穿西服的青年刘处长这时候侧过头来,说道:“看你们样子,是刚从外地才到沂城吧?这会儿车站外面出租车很难拦下来的,你们要去的地方,要是不远,我们开车送你们过去。” 要不是他们刚才粗暴的停车方式以及开车青年流里流气的样子,单就眼前这个穿西服的男青年说话的温和语态以及文质彬彬的长相,倒是很具有迷惑性,好像真是看到她们在街边拦不到车而好心帮助,不是看到她们长得漂亮找机会搭讪。 熊黛妮不是什么多事的性子,熊黛玲却故意报了一个离她家近的普通小区,凑过头去问:“坐你们车去南岩小区,不麻烦吧?” “真是巧了,我们正要回去,我们刘处也住那附近。沂城人没有几个不知道秀岩山,就在南岩小区边上,我们刘处就住秀岩山上……”开车的夹克衫青年笑眯眯的说道。 这时候,熊黛妮挎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白素梅在家里左等不到、右等不到,又打电话过来问黛玲有没有到车站。 熊黛妮走到一边,跟她妈通话:“黛玲刚到,我们正出车站找出租车呢,这个点车有些难打,正好有辆挂市政府牌的尼桑经过,说要送我们回去,只是人样子长得流里流气的,说是什么市政府的刘处长,好像也住我们家附近……”接着就听见她妈在电话那头跟她爸大声说话,隐隐约约的听到她爸说这人叫“刘正瑞”。 一会儿,他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说道:“这个叫刘正瑞的,你不要理他;就是怕你们晚了不好打车,沈淮已经开车去车站接你们了……” 熊黛妮心想既然她爸都知道搭讪的人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还让她们不要理会,可见这个刘正瑞的风闻一定有什么问题才对。 熊黛妮将黛玲拉回来,不跟这两个人纠缠,很客气说道:“谢谢了,真不麻烦你们,等会儿有朋友开车过来接我们。” “你还是担心我们是人贩子,”西服青年笑嘻嘻的说,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过来,说道,“你们见过有哪几个骗子,随身将名片带在身上的?” 熊黛妮见这人果真是叫刘正瑞,名片上印着市政府后勤管理处主任的头衔,应该是一个正科的肥缺。 熊黛妮就瞥了一眼,也没有要接名片的意思:“我们是真有朋友开车过来接,不用再麻烦你们了……”拉着黛玲往边上让,没有再跟这个叫刘正瑞的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 只是熊黛妮的刻意避让,并没有打消刘正瑞勾搭的心思: 熊黛妮与黛玲站街上,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姐妹俩,一个成熟明艳、身材丰腴性感、一个青春娇美、身材挺拔高挑——这么漂亮,又是姐妹俩,就是整个沂城都挑不出几对来,站在灰尘扑面的大街上,就仿佛两轮明月一些耀眼,叫刘正瑞哪里忍得下心不去勾搭? 司机也是知道刘正瑞的心思,只要熊黛妮、熊黛玲不离开路牙,他就开车粘着跟前跟后,头手还伸出窗外,不依不挠的说道: “你们千万不要坐车站里的车,弄不好给宰一顿都是轻的。我们刘处也是那种在路上看谁有困难、有能力就帮一把的人,人也只有这样才能多交到朋友,你们说是不是?我们刘处也是真心诚意的想帮朋友一个忙,你们这样子,倒显得我们刘处很不识趣似的,你们拒人千里之外,这可也不是什么做朋友的道理哦……” 熊黛妮也不是没有见过更死缠烂打的,就与黛玲索性站在路牙边不走,只是不再搭理他们一句话。 *************************************** 熊黛妮打电话回来说黛玲坐的大巴车,在半道出了点故障,沈淮与熊文斌谈话快到七点钟时,都没有见她们回来,怕晚高峰时出租车难打,他开车到车站来接她们。 沈淮去徐城时,开的是成怡的高尔夫,将高尔夫留给成怡,从驻徐办开了辆桑塔那往回赶——沈淮将车子停在尼桑后,熊黛妮、熊黛玲都没有认出他的车来,他就索性停下来看了一会儿黛妮、黛玲给人纠缠的好戏,觉得无聊了,才按了几声喇叭,提醒熊黛妮、熊黛玲看过来。 刘正瑞跟夹克衫青年纠缠了半天都没有成功,听着后面有车按喇叭,以为是赶他们挪位子,心里邪火就腾的冒上来。 穿夹克衫的青年,头伸出窗外,破口就骂:“知不知道我们首长不喜欢别人冲他按喇叭?你妈|逼奔丧啊……” 刘正瑞虽然没有直接破口大骂,还要在他瞅中的两个勾搭对象面前保持住形象,探出头看过来的眼神却是十分暴戾。 沈淮在车里又接到熊文斌打过来的电话,知道眼前这人是刘正瑞,算是沂城一号土霸主,他却无惧这样的眼神,见穿夹克衫的司机头探出车窗骂个不停,也不说什么,推开车门,走过去伸手揪住那小子的头发就往外,叫他脖子齐肩处都卡在车窗子上动弹不得,才盯住副驾驶位打算要下车来厮打的刘正瑞,喝骂道: “一个妈勒巴子破科长,一个妈勒巴子破司机,充哪门首长?你们再骂一声给我听听,就算你把刘汗青搬出来,老子照样将他的脸抽回去!” 叫沈淮一语喝破身份,心头戾气正足的刘正瑞也是一时间给唬住,阴柔的隔着车窗,盯着沈淮的眼睛看——穿夹克衫的司机,头发给沈淮揪在手里拽住,脖子跟肩卡在车窗里,动弹不得,动一动就嗷嗷叫。 看着刘正瑞跟司机给镇住,沈淮才点破熊黛妮、熊黛玲的身份,说道:“熊副市长让我告诉刘科长你一声,他感谢你好心要送他们两个女儿回家,但请你明天先到他办公室,解释清楚这么晚还使用政府公务车的问题……” 第七百九十七章 兴师问罪 熊文斌一家迁到沂城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熊黛妮平时留在东华工作,只有周末才坐车回沂城,陪女儿七七;熊黛玲在学校,回沂城的时间就更少了,市常委大院以及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大多数人都知道常务副市长熊文斌有两个女儿,但两个女儿长什么样子,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 听沈淮点破熊黛妮、熊黛玲两人的身份,穿夹克衫的司机当即脸就垮在那里,叫沈淮揪住头发,肩膀卡在车窗里不敢再动弹,怕稍有动作更激起对方的怒力,挨打都是白挨的。 刘正瑞脸色也有些难看,心里只叫晦气,还以为遇到一对美艳姐妹花能勾搭,没想到是两朵带刺的玫瑰,再仔细看站在一旁看好戏的熊黛妮、熊黛玲姊妹俩,脸形间真的跟熊文斌他爱人白素梅有几分相似。 刘正瑞暗感晦气,不知道怎么就色迷心窍了,看到两漂亮姑娘,脑子就转不灵活了。 虽然他老子刘汗青是市委第三把手,但大家都说熊文斌到沂城是来抢位子,岳秋雄跟他老子刘汗青都免不了会有危机感,特别是这种事他毕竟理亏,捅大了也只能是他挨板子。 只是刘正瑞活这么大,除了他老子,没有叫别人再这么当面怒斥过,不过沈淮张扬勃发的气势跟一语点破他的身份,也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一股邪火憋心里泄不去,叫刘正瑞好生不快,阴沉着脸,坐在车里,即使克制着不轻举妄动,不激化矛盾,但也无意示弱,叫别人看轻了他,眼神阴戾的打量沈淮: 熊文斌调到沂城来,除了保姆外,就没有其他工作人员随行调动,但不意味着熊文斌这样的人物,几十年的宦海生涯,真的就没有一点自己的班底、没有三五个可以信任、可以随时差遣的嫡系亲信。 刘正瑞看眼前这小子,年纪可能比自己还要小一些,语气比自己还要狂妄,猜测他是熊文斌在东华时的旧部属可能性不大…… 刘正瑞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小子刚走出来的车,只是挂徐城市地方车牌的桑塔那,没有什么出奇之外,但这年头能开上轿车,都不能轻视,他心想这小子是省里哪家子弟,正积极追求熊家这两个漂亮女儿也说不定。 刘正瑞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既然摸不透对方的深浅,便将水搅浑,咧开嘴笑道:“我就是跟熊副市长的两个女儿开个玩笑。也不知道兄弟你是熊副市长派过来接人的,司机小马也是躁脾气,听到你按喇叭,情急之下说话是有些不当,也请你见谅;不过也就这么个小事,兄弟上来就动手揪人的头发,还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 沈淮没有见过刘正瑞,不过刚才跟熊文斌通过电话,略知眼前这位“刘公子”在沂城是什么德性,看他长相文质彬彬,张口说话却满是江湖气,心知他不甘心就这样给自己喝退、丢这个脸,但他也实在懒在跟这种角色打交道,松开手放开司机,冷笑一说:“熊副市长明天会找你谈话。我是不是过分了,你明天可以找熊副市长,好好讨论讨论。” 听沈淮口气还是这么狂妄,刘正瑞还算英俊的脸气得扭曲变形,却也更不敢轻举妄动,但看站在一旁的熊黛妮、熊黛玲看过来的眼神都有鄙夷之色,知道再留下来,也是自取其辱,只得讪讪的催促司机开车离开这里。 *********************** 熊黛玲鄙视的看着刘正瑞他们开车离去,说道:“现在有些权势、有点钱的人,怎么都这种德性?”但她看到沈淮开车过来接他们,更好奇怪沈淮怎么会在沂城,讶异的问道:“咦,你怎么在沂城啊?你可真是稀客啊!” “怎么了,我经过沂城,就不能偶尔跑到你家蹭一顿吃的?”沈淮笑问道。 “我是说你从东华过来,怎么不给我姐打个电话啊?我姐也是今天从东华回来,你要是打电话给她,也省得她挤大巴车回沂城了。”熊黛玲还以为沈淮从东华过来的,心想沈淮要是到沂城来,专程来找她爸谈话,顺道接她姐一起回沂城,才是正常。 “下午我在徐城开会,从徐城过来的,就算知道你姐要从东华回来,也不能再绕回去接她——倒没想到你要从徐城回沂城,不然就打你的电话,让你搭顺风车了。”沈淮说道。 “我开始也没有打算回来,听我姐说她要回来,七七又生病,不然真能坐你的顺风车了……”听沈淮这么说,熊黛玲倒也不疑其他,说起她坐的大巴车在半道抛锚、多折腾了近一个小时的事情,也是直喊后悔事前不知道沈淮从徐城离开。 熊黛妮怕说太多露了馅,换了话题问沈淮:“这个刘正瑞到底是什么来头?”她刚才看到刘正瑞的名片,知道他是沂城市政府后勤管理处的主任,想着他要只是市政府的中低层干部,开着公务车在外,行事应该不会这么乖张才是。 “我也不清楚,听你爸说他是市委副书记刘汗青的大儿子,也不是什么有好德性的人。你爸在电话里没有跟你说?”沈淮说道。 “我妈就怕多说一句话会浪费电话费,话匆匆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我都没能跟我爸说上话,”熊黛妮说道,“我也说呢,要仅仅是市政府里面的一个科级干部,开着公务车在外面招惹是非,也太嚣张了一些?” “沈淮以前的德性,可不见得比这人好?”熊黛玲在旁边嘴不饶人的说道。 “嗨、嗨,咱们关系熟归熟,你再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啊!”沈淮板起脸说道。 熊黛妮、熊黛玲哈哈而笑,根本就不怕他板起脸来的样子。 ********************** 路上再没有耽搁,沈淮开车接熊黛妮、熊黛玲回到家。 跟她爸说起车站给纠缠的事情,熊黛玲还是一肚气怨气,说道:“现在有些干部子弟也太像话了,搞得污烟瘴气的。我们同学提起这些个官二代来,甭提多少鄙视了,压根就好像是在说害虫……” 沈淮笑嘻嘻的说道:“你再说,就要把自己饶进去了。你现在也算是标准的高干子女啊。” 熊文斌与沈淮笑着说:“事态都是发展变化的,东华啊,四五年前情况,比沂城情况还要不堪,现在就要比以前的情况好许多……” “东华能变好,那也是有狗咬狗……”熊黛玲不会放过损沈淮的机会。 白素梅走过来凑巧听黛玲在胡说八道,拿起手里的东西,就敲得她嗷嗷直叫:“胡说八道什么,没有一点斗争技巧,东华的情况能改观?” 熊黛玲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跑上去看七七睡醒了没有。 熊黛妮看着一切,心里略有忧虑,她知道妹妹当然不可能会对沈淮再有什么成见,而说这样的话,或许是下意识的想引进沈淮的注意也说不定——那样可真就是糟糕了。 沈淮不知道黛妮心里在想什么,他与熊文斌说道:“现在啊,有些官员是教子无方,不过他们要继续这么一味纵容下来,也就得做好给子女拖下水的心理准备……” “戴毅是资华实业的董事长,资华实业给卷进东江证券案,戴毅怎么说,都要承担一些责任——戴乐生那边有什么反应?”熊文斌问道。 “徐沛近期在省常委会上的几项人事动议,戴乐生都无比的配合,老熊,你说他是什么反应?”沈淮笑道,“不过,东江证券案也要结案了,一旦结案,余味就没了,以后局面会怎么样,还难说得很。” 熊文斌点点头: 徐沛将东江证券案抓在手里,一天不结案,赵秋华、戴乐生甚至背后的胡家,都要防备着徐沛会不会继续从中挖出点什么妖蛾子来,也就造成赵秋华、戴乐生此时在省里处于被动挨打、事事都被迫配合徐沛、李谷的局面。 而一旦东江证券案结案,这件事有了对外公开的结论之后,该背的罪责都让人背了,徐沛也就没办法继续在这上面做文章,省里就会再度恢复平衡,甚至赵秋华、戴乐生都可能会有一些反弹的动作,局面就会进一步变得复杂。 不过说起来,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这些年在省里一直没有办法活跃,说到底也是给他这个宝贝儿子拖累的——要不是他儿子戴毅那么多的把柄给对手抓在手里,他也不至于当了八年多的省常委,都没有办法往前挪一步。 这会儿睡了一下午的七七,给她小姨黛玲折腾醒,听着院子里的说话声,穿好衣服就从屋里冲出来,尖叫着扑到她妈的怀里,惹得大家又是欢声笑语一片。 吃晚饭时,外面的门铃响了起来,白素梅走到后,打开可视对讲机,回头跟熊文斌说道:“是刘书记在外面?” 沈淮笑着说道:“说不定是兴师问罪来了?”他与熊文斌站起来,看对讲机的视频,刘正瑞果然站在一个中年人的身后,探头往院子里看。 第七百九十八章 教子不贤 刘汗青作为市委第三把手,登门造访,不管平时的关系如何,熊文斌一家倒是要打开门来相迎。 沈淮陪同熊文斌一家走出餐厅,站在廊檐下,看着刘正瑞陪同他父亲、沂城市委副书记刘汗青走进院子里来,手插在裤兜里,笑问道:“就这么点小事,刘公子还亲自上门来道歉,我可是受不起啊!” 刘正瑞离开车站后,也没有心思再出去玩乐,就让司机开车送他回家,正好他老子刘汗青也是在家,就说起车站的事情来。 刘正瑞也不可能把他搭讪纠缠熊家姐妹的事情都说出来,不过他也能从沈淮的语气里,感受到熊文斌对他家的不善跟敌意,便将这些东西,跟他老子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熊文斌调任沂城,刘汗青与岳秋雄二人,都是深感受到威胁的。 在中央委员会里,正式委员跟候补委员的数量差不多都在二百人左右;而省委的情况则完全不一样。 淮海省委委员连续三届,都保持七十人左右,而候补委员则要少得多,通常只有十人左右——而在一届之内,退休的省委委员,通常都在十多人甚到二三十人左右,这就造成候补委员在任内补任正式委员,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如果熊文斌补任正式委员,而不调出沂城,那沂城市就得给他腾出一个跟省委委员相匹配的职务出来——熊文斌一步想担任市委书记的可能性甚微,那岳秋雄提前退二线,熊文斌担任市长、刘汗青继续在沂城当“万年老三”,则是最可能的结局。 按照道理来,熊文斌盯的也是应该是岳秋雄的市长宝座,不应该过多的对刘汗青表露太强的敌意——不过,刘汗青听儿子刘正瑞说起来车站的情形,也不觉得奇怪: 岳秋雄年纪也快到限了,就算提前一年半载退二线,只要省里还答应有一些补偿性的安排,比如退下来就解决副省的编制,也不是不能接受,那熊文斌这时候防备他刘汗青可能会有不甘心、可能会破坏他接任市长的好事,也就说得过去。 刘汗青不是被动观望形势的人,听到儿子说熊文斌的人对他家流露出强烈的敌意,当即就决定上门来试试水底——而对刘正瑞来说,他鼓动他老子登门拜访,就是他心里郁积的邪火泄不掉,就是想知道那个牛逼哄哄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正瑞心里是想着要说一些道歉的话来打开话头,但是没想到,他跟着他父亲刚走进院子,那个狂妄得不可一切的家伙,就手插着裤兜站在廊檐下,开口等着他道歉,甚至对他父亲都没有半点尊敬的样子,他鼻子当即就气歪了: 这家伙也他娘太狂妄嚣张了! 刘汗青作为沂城市委副书记,正式的职务要比沈淮高一些,又由于分管工作的不同,两人在省里各种会议上碰面的机会就不多,但此前也见过一两面。 柔和的庭院灯打在沈淮的脸上,不是特别的明亮,刘汗青看着沈淮的脸,就觉得熟悉,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但听他直接将话头指向正瑞,他也略带迟疑的转头看正瑞,心想这小子应该是没有将车站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自己。 沈淮看着刘正瑞扭曲的脸,面带微笑的又问了一句:“怎么,道歉的话,就这么让刘公子难以启齿?” 刘汗青到底是老江湖,拉了儿子一下,笑着说道:“正瑞年轻冲动,说话做事不成熟,经常惹人生气,”指着沈淮问熊文斌,“熊市长,这位贵宾是谁?” “沈淮,”沈淮淡淡的说道,“我还以为刘副书记是认得我的呢。” 刘汗青后脑勺就像是给给什么东西猛的抽了一下,但他就愣怔了那么一会儿,多半混迹官场的素养,让他很快就恢复正常,笑着说: “哈哈,我说刚刚怎么就看到熊市长家有喜鹊在叫了,原来真是有贵客临门啊——我真是眼拙,竟然没有把沈县长你认出来。今天正瑞在车站对沈县长有不周到的地方,我代他跟沈县长你道歉……” 刘汗青关注东华的官场变化,说到底是他到这个地位了,同时熊文斌到来对他有现实的威胁,迫使去研究熊文斌的背景跟履历——而对刘正瑞来说,一个刚刚才在官场冒头、正在中层积累资历的年轻官员,对周边地市的官场斗争通常不会特别的敏感。 而且,他人正陷在给沈淮激起的愤怒情绪之中,脑子里哪里会这么快就搞清楚状况? 沈淮眼睛冷冷的扫了刘正瑞一眼,转到刘汗青的脸上,又笑了起来,说道: “刘副书记你来道歉,就没有必要了。不过,我也跟刘副书记你说一句:‘有子不贤,致祸之道’。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给谁指着鼻子骂过娘呢。不过,想必刘公子心里也正委屈着吧,他大概在沂城指着别人的鼻子骂娘,都没有像今天这么不爽快过……” 刘汗青脸色剧变,阴晴不定的扫过熊文斌一眼,但看熊文斌的脸色也冷峻,出乎众人意料的,他转身就冲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儿子踹了一脚,踹他小腿肚子上,厉声喝斥道:“你个混账家伙,回到家还避重就轻的骗我,说什么言语上小得罪。别人指着你的鼻子骂娘,就叫小得罪?给我滚过去!回家去我收拾你!”连推带踹的将儿子赶出院子。 熊黛妮、熊黛玲姐妹俩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叹为观止: 不管刘正瑞是不是上门来兴师问罪,但看刘汗青刚才那样子,没有半点要道歉的意思,而是听到沈淮这番话后,才突然冲着他儿子发作。 熊家姐妹俩不明白,人为什么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反应会如此突兀,然而在他自己身上,一切又都显得毫无痕迹? “刘副书记,你这么做,搞得我也很不意思啊,好像我真是那种睚眦必报、别人得罪我一点、我就要往死里报复的小人。”沈淮眯起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唉,”刘汗青唉声叹气的说道,“说起来也是我教子无方啊,这几年没有什么管束,叫这小兔崽子以为在沂城就能无法无天——也是亏得沈县长你不计较,今天叫他得个教训也好,不然这兔崽子还不知道有个天高地厚呢……” “我陪沈县长正喝酒呢,刘书记也进来喝一杯?”熊文斌邀请道。 “不了,我家那小兔崽子,回家跟我说路上遇到熊市长你两闺女,开始没认出来,说话没有那么注意,还说跟沈县长闹了有些小矛盾,我就想带着他上门来道个歉——没想到这兔崽子竟然是避重就轻,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我回去还得狠狠的收拾他!”刘汗青谢绝熊文斌的挽留,告辞离开。 看着刘汗青走出去,熊黛玲还带着惊讶的神色,问沈淮:“这就是官?” 沈淮与熊文斌相视而笑,又跟熊黛玲说道:“对,这就是官。” ************************************ 刘正瑞给他爸连踢带踹的赶出熊家院子,心情郁闷到极点走回家,过了片刻,又听见前院的大门给打开,走到阳台见是他爸随后走回来,不解又带有委屈的说道:“他在我们后面乱按喇叭,司机小马听着躁烦,控制不住骂他娘的——他胡说八道,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他算什么东西!” “够了!”刘汗青瞪了站在阳台上发牢骚的儿子,喝斥道:“你还想嚷嚷着让天下都知道这破事!” 刘正瑞忿恨的跑下来楼,看到他爸走进来,将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候的司机小马拉过来,说道:“爸,你要不信我,你自己问小马,到底是谁骂的?也是那逼|养的自己讨骂,怨不得小马……” 刘正瑞也在气头上,还想再说些难听的话,就见他爸满面怒容,扬起手就要扇过来,顿时吓得噤声。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在刘正瑞的眼睛前划过,落在司机小马的右脸上,就在两三秒的时间里,刘正瑞就看到司机小马的半边脸肿高起来,嘴角都要血痕渗出来。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顿时将司机小马打蒙在那里,踉跄的退了两步,捂了肿高的脸,火辣辣的痛,却连个“为什么”都不敢问出来;走到门口的保姆,看到这情形,也赶忙退出去,怕给无辜殃及到池鱼。 “正瑞把你当朋友,你却把他往火坑里拖。下回要再有这种事情,小心我收拾你,叫你不知道怎么死的。”刘汗青厉眼盯着司机小马,压着声音恶狠狠的教训,临了吐出一个“滚”字,让他出去。 这记凶狠的耳光虽然打在别人的脸上,但也叫刘正瑞清醒了一些,嗫嚅的解释道:“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情,小马也没有什么坏心……” “我让你学聪明些,这段时间看你表现也不错,但你骨子里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刘汗青阴着脸,问道,“我不问你车站的事情,我不信,没有你的纵容,小马刚胡作非为?敢在路上随便逮个人就骂?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听说过‘沈淮’这个名字?难道什么事情,都要我手把手的教你,你才能学会?” “刚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我是没有想起来,我现在想起来了。只是他在东华可以横行霸道,难道还能将威风耍到沂城来?”刘正瑞费解的问道。 “蠢货,”刘汗青骂道,“你不给他机会,他自然不能随便耍威风,你却送上门给人家撕破脸的机会,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撕破脸就撕破脸,还能怎么着,他后台再硬,还是给省里治得服服帖帖的?”刘正瑞给兜头骂了也糊涂,犹不服气的争辩道。 “蠢货。撕破脸,他能把你老子往死里整,你老子却不能把他往死里整,”刘汗青骂道,“你知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差距!” 第七百九十九章 以和为贵 “官场不是说以和为贵吗?”回到餐桌上,熊黛玲托起下巴,不解的问沈淮,“你刚才倒是把威风耍了,把一个副书记挤兑得跟孙子似的,我爸不是白白做了个恶人?” 沈淮哈哈一笑,指着熊文斌,跟熊黛玲笑道:“你看你爸,热闹看得正高兴呢,哪里会白做恶人?” 熊黛妮工作多年,接触社会也深,也知道官场里的一些窍门: 她知道她爸到沂城后,就深受一二三把手的猜测,只是人家将阴谋诡计藏在暗处,搞成泥潭将他爸拖进去,叫她爸到沂城后根本无法正常的开展工作,一直拖下去,只会拖成一潭死水,有机会还不如将水搅浑。 此前不搅,是时机不恰当。 此前梅钢系要蛰伏一段时间,之后东江证券案又将省里的局势搅得复杂,变化莫测,故而沈淮跟她爸隐忍不动——熊黛妮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恰当的时机,但细想想这些年接触下来,沈淮在哪件事的闹脾气,是真的在耍性子闹事? 真看她爸在廊檐下面对刘汗青父子时,一脸的冷峻,进门又满脸笑容,就知道他是是配合沈淮演戏——不过,熊黛妮也不知道沈淮跟她爸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 沈淮也是看到熊文斌在沂城给人钳制手脚,难有什么大作为,希望他能参与到推动淮海湾经济区的工作里去,这样也便跟沂城地方派保持一定的距离,又能确实有效的能做一些实际工作,发挥所长。 不过,别人不会完全看不到徐沛、李谷所推动的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小组的意义。 不要说现在省里的经济产业重点已经开始往淮海湾区域倾斜,在王源总理全面主持国务院工作之后,计经系成为国内经济工作的主导力量,淮海湾经济区很可能会在下一个五年正式成形,那这样的话,开始就参与推动相关工作的官员,履历自然要比别人光鲜亮丽得很。 国内很多官员,即使能力平庸,但占坑的本事一流。 一旦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小组的意义受到重视,哪怕暂时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虚衔,也不是轻易就能争到的。 熊文斌要是让刘汗青、岳秋雄等沂城地方派势力,感觉到他过深的参与沂城地方事务是个威胁,而熊文斌的去留又非他们这些人所能决定之时,他们反而就会更希望熊文斌代表沂城,加入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小组,让推动淮海湾经济区成形的一些事情,消耗熊文斌的精力。 这里面的阴微算计,沈淮与熊文斌自然不会跟熊家姐妹说得太详细,毕竟这种算计也谈不上什么光明正大。 ********************* 与刘家父子不愉快,只能算是小小的插曲,事态怎么演变,还要熊文斌在沂城小心的控制,沈淮吃过晚饭,跟熊文斌则是继续谈其他的事情。 白素梅倒是想着黛妮明天还要到单位工作,想着她明天起早到车站赶大巴车会很不方便,就催促熊黛妮夜里坐沈淮的顺风车一起回东华去。 等七七上床睡着了,沈淮就与熊黛妮驱车离开。 离开秀岩山的常委别墅区,熊黛妮回头看她家的灯光遮掩在林梢之后,长长的吁一长口气,说道:“长这么大,我都没有在我爸妈前面,演这么久的戏,都快憋死我了。特别是看到七七,就觉得自己特坏——这都怪你害我学坏了。” 熊黛妮要是想跟沈淮见面,在东华有的是机会,今天特别赶回来,看生病的女儿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想着跟沈淮一起开车回东华——也可以说一开始就将她妈会主动催她坐沈淮顺风车回东华的反应都算计在内,真行驶在回东华的路上,这辈子就没有做出几件坏事的熊黛妮,想想也觉得内心“邪恶”。 沈淮一笑,伸手在熊黛妮柔美光滑的脸蛋上摸了摸,说道:“就是想夜里开车带你出来兜兜风……” 熊黛妮与沈淮在东华通常都是约在她的住处见面,轻易不敢在街上同行,就是怕叫人看见;更不要说夜里一起开车出去兜风了。 听沈淮这么说,熊黛妮心里暖暖的,依着车窗而笑,说道:“你就知道骗人……”声音糯软柔腻,听得人心将要融化掉,见沈淮禁不住的想刹住车,将熊黛妮搂在怀里轻薄一番。 见沈淮刹车往路边靠过去,熊黛妮吓了一跳,嗔骂道:“作死啊,你想干什么啊,快开车呀,”只是眼眸子润得要滴出水来,声音也绵软无力,自己也觉得羞涩难耐,只能勉强的坚持道,“不要在这里,人家只想跟你说说话,你老想着那事,以后就不理你了……” ********************* 从沂城到东华不到一百公里,沈淮与熊黛妮很快就开车从高速出来。 离收费站不远,路边有处小树林,沈淮将车拐到岔道上停下来。 沈淮死活没有办法将熊黛妮骗到后座上,前排驾驶位跟副驾之间,又有换档手柄跟手刹,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沈淮就将脚踢在仪表盘上,靠着椅背跟熊黛妮说话。 而熊黛妮趴在仪表盘上,转回脸来,借着从车窗洒进来的月光,看着沈淮叫她朝思暮的脸,心里就希望这一刻能凝固下去。 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她也觉得这样的时刻,甜蜜得叫人心思迷醉。 沈淮手伸过来,从腰间下伸进她的衬衫里,解开乳罩扣子,让那两只沉甸甸的乳|房解放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托摸着那里,感觉那异样的弹软滑凝,偶尔抽出手来闻一闻叫人迷醉的天然香气。 就这样,熊黛妮也是纵容他,任他的右手在自己的衣服里“胡作非为”。身体深处也麻麻的有一股股细微的电流在冲击着她,叫她头晕;待沈淮意图将手伸到往她牛仔裤里伸,她才警觉的坐起来。 熊黛妮穿着贴身的牛仔裤,腰臀合度,身子松垮下来,腰间能容手伸进去,但蓦然坐直,沈淮的手就给卡住拔不出来,还给勒得有些痛。 沈淮“嗷嗷”叫痛,让熊黛妮解开前面的扣子,好让他的手拔出来。 熊黛妮自然没有那么容易上当,抓住沈淮的手,让他的手出来,说道:“手那么脏,怎么到处瞎摸?” 熊黛妮身子丰腴,软中带弹,手感极佳。沈淮跟熊黛妮在一起,就算其他事不做,总是要将她全身好好的摸一遍,特别是丰厚浑圆的臀,给人的手感,更是能叫心魂都颤出来,而大腿内侧的肌肤也是最为滑嫩…… 熊黛妮也喜欢给沈淮摸遍全身的感觉,刚才那迷迷糊糊的感觉叫她甚是享受,只是下身不知不觉间水迹渗出,就怕沈淮摸到那里油腻腻一片再笑话自己,她心里羞意难去,自然死也不肯让沈淮这时候有机会摸到那里。 熊黛妮掐着沈淮手背上的皮,将他的手拉出来,见沈淮嘴唇嘟起来索吻,笑着骂他:“丑死了,才不要吻你。” ************************ 这时候,手机震动声传来。 两人的手机都放在仪表盘上,熊黛妮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找手机,却是周裕的电话这时候打到沈淮的手机上。 不过手机上显示的不是周裕的名字,而周裕手机的号码,熊黛妮记得周裕的手机号,她将手机递给沈淮:“周裕找你的电话,你怎么都没有存在周裕的号啊?” 不仅周裕的号没存,沈淮也没有将熊黛妮的号存手机里,这样就算有时候没有及时删除通话记录,也不至于叫人看到手机里的通话记录而起什么疑心。 不过,有时候想得太细也是破绽,沈淮就没有想到熊黛妮就记得周裕的手机号,也没有想到熊黛妮会觉得他不存周裕的手机号有些奇怪——不论周家还是周裕本人的身份跟地位,沈淮将周裕的手机号存下来以备随时联络才是应该。 熊黛妮性子软,但心思未必不细腻。 “可能是忘存了,”沈淮含糊其辞的说道,接过手机,接通电话,清着嗓子问,“我是沈淮,是周部长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沈淮说话的语气,周裕就知道他身边有旁人在,压着声音,小声的问:“怎么,现在说话不方便?” 有时候要么大家都没有空,没有人理会他,害他孤零零的躲家里看书打消时间,有时候就一起找上门来——沈淮略觉头大,不过想到熊黛妮坐他顺风车回东华的事情指不定哪天就给人说穿了,就直接用一种貌似正常的语气,跟周裕说道:“哦,我刚刚从沂城跟熊市长回来,黛妮正好坐我的车回东华,我们马上就要到东华了……” 别人不会怀疑什么,沈淮从徐城开会后,经沂城跟熊文斌见一面,然而熊黛妮坐他的顺风车回东华,一切都显得极为正常。只不过周裕早就怀疑沈淮跟熊黛妮有什么,在电话里笑问道:“就这些,我怎么听不见车子开动的声音啊?” 沈淮这时候才觉得找的女人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他心里正想着要怎么编词将周裕晃点过去,熊黛妮身子又悄悄的贴过来,听他跟周裕在谈什么…… 沈淮忙跟周裕说道:“黛妮要跟你说话呢,我把手机给她。”他忙将手机塞给熊黛妮,让她跟周裕说话去。 熊黛妮吓了一跳,本来就做贼手虚,慌不及的接过手机,嗔怪的瞪了沈淮一眼,又不得不接周裕的电话。 沈淮暗感自己机智。 第八百章 女人心计 周裕也是夜深人静,想起来打电话问沈淮在哪里。 周裕聪颖敏锐,而她跟沈淮的关系也是要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人的视线,故而她对沈淮与熊黛妮之间看似正常的关系,要比别人更能敏感的感到些异常。 在电话里听沈淮说他正开车从沂城回来,熊黛妮也坐他的顺风车回东华,周裕就在想事情是不是就这么简单——周裕还想拿话试探几句,没想到沈淮这浑球,直接将电话丢给熊黛妮了。 即使猜测熊黛妮跟沈淮的关系不正常,但在没有确定之前,周裕也不敢叫熊黛妮先知道她与沈淮的关系,也就不敢叫熊黛妮听出她刚才压低了声音、跟沈淮近乎撒娇的语气。 “黛妮,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怎么回沂城了?”周裕放出正常的语调问道。 熊黛妮的心理素质比周裕要差得远,她正在伸手到背后整理给解开的乳罩扣子,忍不防沈淮将手机塞过来。她就跟拿了一只烫手山芋似的,脑子里打结,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对着手机跟周裕怎么说,只是捂住通话孔嗔怨的盯着沈淮。 沈淮示意熊黛妮捂好通话孔,免得让周裕听到他发动车子的声音。 拿沈淮没辙,听着周裕在电话那头边催问好几声,熊黛妮才松开通话孔,说道:“周裕姐,你说什么啊,沈淮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事情跟他汇报呢,让我帮他拿耳机呢……你说我今天为什么回沂城啊?七七有些咳嗽,晚上我就提前离开单位,坐车赶回沂城了。又赶着沈淮今天在沂城,我就想着明天赶早坐大巴车回东华太痛苦,就熬到七七睡着了,坐沈淮的车一起回东华。” 沈淮打着方向盘,将车倒出岔道,重新回开大路上往市内开去,看着熊黛妮手忙脚乱、说话心慌得还有些小喘气的样子,好笑的就伸手在她红霞未退的娇美脸蛋上掐了一下。 熊黛妮跟周裕聊了几句,就将手机还给沈淮。 沈淮接过电话,也没有办法当着熊黛妮的面,跟周裕在电话里打情骂俏,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不说就直接挂了电话——不然鬼都能听出他跟周裕有问题——他跟周裕就在电话里,谈一些淮海经济区的推动工作,看着像是正常的“工作交流”。 周裕在电话那头直打哈欠,说道:“好了,跟你聊这些真没劲啊,我不碍你什么事了,今天你也不要给我回什么电话,我关机睡觉了……” 周裕这话说得沈淮心虚——正常情况,他把熊黛妮送到住处后,再单独给周裕回个电话,那是正常;现在周裕说他今天不用给她再回电话,好似认定他跟熊黛妮还要有很多事情要做似的。 沈淮也不知道周裕是真看出什么,还是说故意诈他,在熊黛妮眼前,只能“正常”的跟周裕挂断电话。 熊黛妮托着腮帮子看过来,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啊,非要这么晚交流啊?是我坐你身边,要是换成怡坐你身边,指不定会以为你跟周裕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 “能有啥见不得人的?”沈淮笑道,“周裕还是我的老领导呢,谁不知道在市政斧时,我跟周裕有关系有多少糟糕啊?以后啊,那是我跟周家关系有所改善,跟周裕的私人关系倒没见得好上多少。现在东华市里,郭成泽正式担任市长,常务副市长还空缺着,加上杨玉权下个月就要正式退二线,市委班子接下来的变动会相当大。周裕虽然调整不到市领导班子里,但官场就是在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人事调整从市里往下传递,周裕所处的位子周边,也会有极大的震动。周裕打电话,主要就是旁敲侧击的问这事,不过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 熊黛妮的思路情不自禁的给沈淮的话带着拐弯,思量着东华市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人事调整,想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东华市的人事调整,没事去她去瞎艹什么心啊,她刚才只是关心周裕为什么这么晚打电话给沈淮,倒叫沈淮转了一个话题,把事给绕开了。 熊黛妮娇嗔的瞪了沈淮一眼,说道:“又差点给你带到沟里去了……”不过,她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要给谁难堪的人,也不追问什么。 沈淮侧头看熊黛妮一眼,见她横眸流媚,拿手指在她嫩滑的脸蛋上揩了两下。 熊黛妮歪过脖子,腮帮子压在沈淮的手上,感受粗糙的触感带给自己的感觉,她看着窗外拖曳着光焰的街路,情不自禁的会想,要是沈淮跟周裕真有什么呢? 说起来也奇怪,熊黛妮心里没有妒忌或者什么不痛快的感觉,更没有当初撞破周明跟何月莲歼情后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熊黛妮歪过头来,盯着沈淮看,当真是觉得疑惑不解:周明在她的记忆里已成不堪的往事,眼前这个男人给自己的感觉,虽然谈不上少女时情感的炽烈浓郁,但又是那样的真实、踏实跟触手可摸,为什么自己能如此淡然跟从容? “在想什么?”沈淮见熊黛妮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在看,问道。 “你说我在想什么?”熊黛妮笑着问。 沈淮怕熊黛妮看出什么来,心里会有什么想法,侧过头看她眼睛温润,流露叫人心醉的浓情蜜意,没有说真为周裕的这通电话而有什么想法,笑道:“女人心思太难琢磨了……” “琢磨不过来了吧?”熊黛妮笑着问。 沈淮哈哈一笑,对熊黛妮的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 开车到市里,沈淮将车停在小区外的巷子里,时间还没有刚过十点,小区门口偶尔有车及人经过,熊黛妮住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门口的保安也都认得她——沈淮让熊黛妮先进去,他落在后面一段再跟着往小区里走。 这处小区是市邮电局职工集资建的家属院,也有部分对外出售的商品房,整个小区的范围谈不上多大,但环境幽静,五月春花灿烂,楼前楼后的园子里松柏成荫,街灯较矮,灯光打在水泥路面上,从三四层往上而是月光散射的痕迹。 刚好有一对情侣站在楼道前相拥说,熊黛妮走过去,他们还跟熊黛妮打招呼,沈淮就不便立即过去,等这对情侣分开之后,再上楼。 门留着一道缝,沈淮推门进去,熊黛妮拿着电话坐在沙发上,眼带歉意的望过来,沈淮问道:“怎么了,给谁打电话呢?”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跟周姐有什么的?”熊黛妮道歉的说道。 沈淮这才知道熊黛妮原来进门后就给周裕打电话了,只是不知道她又怎么肯定他跟周裕没关系了。 他走过去,坐沙发上,将熊黛妮搂住,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周姐关机了,”熊黛妮说道,“我还以为她会等你的电话——我真不该怀疑你们有什么?”依在沈淮的怀里,说道,“你虽然只能给我很小一部分,但这一小部分给我的感觉就很真实,很踏实,所以也不在乎、也不问你跟谁有什么,更没有奢望过占有你什么。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看到周姐给你打电话,莫名其妙的就怀疑起周姐了——你反正就那样了,我总觉得对不起周姐。” 看着熊黛妮带有歉意的大眼睛有着少女的纯真,沈淮倒真是一点都不忍心真骗她什么了,摸着她的脸颊,说道:“周裕刚才说她要关机睡觉了……” “……”熊黛妮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伸手举起粉拳要去打沈淮,娇嗔道,“你们骗我好辛苦啊,我刚才真是好内疚啊……” “啊,我说什么了,”见熊黛妮心情好转,沈淮立马矢口否认,抵死不招供,狡辩道,“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周裕刚才跟我打电话时,最后随口说了一句,她要关机睡觉,不跟我多聊了——这话很正常啊,有哪点不正常的,你又往哪里想了?” 熊黛妮扑过来要打沈淮,不想屋里的电话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熊黛妮只能先放过沈淮,跑过去先接电话—— 沈淮见熊黛妮站在电话前看着来电显示却不接电话,走过去从后面将她搂住,问道:“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看显示的电话号码,却是沂城的区号,沈淮背脊发冷,与熊黛妮面面相觑,问道:“你妈,还是你妹啊?”无论是白素梅还是熊黛玲,要是有急事找熊黛妮,都应该直接打到手机上,而打住处的电话,无非是看熊黛妮有没有准时回家。 也亏得周裕的电话打得及时,中断沈淮跟熊黛妮的好事,不然沈淮与熊黛妮这时候还在郊外的小树林里缠绵呢。 “真是给你害死了!”熊黛妮也不知道这通电话是她妈还是她妹打的,她伸手掐了沈淮一下。 沈淮说道:“不是及时回来了吗?你快接电话。”他从后面将熊黛妮搂住,双手搂住她柔软而平滑的小腹,催促她接电话,又坐下来,让熊黛妮坐他身上接电话。 熊黛妮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黛玲的声音,她回头又瞪了沈淮一眼。 沈淮却是不管,从后面伸进熊黛妮的衣服里,又将胸罩的扣子解下来,双手握住那对饱满、充满弹姓的娇嫩乳|房,一边揉搓一边凑耳听熊黛妮跟她妹聊什么…… 熊黛妮不敢动出一点异响,只能任沈淮胡作非歹,与黛玲聊了几句话,挂断电话,转过身见沈淮索吻,咬住他的舌头,“恶狠狠”的说道:“不许打我妹的主意!” 第八百零一章 争吵 熊黛妮事后,简单洗漱过就懒洋洋的睡去,灯下的娇躯,遮着半幅毛巾被,露出吹弹得破的肌肤,雪白细腻,饱满的乳房仿佛倒扣着玉碗,微微胀大的花蕾嫣红,乌黑的长发堆在颈脖间,半遮粉腻的脸蛋上还有着余韵未退的红晕,娇美得叫人不忍半夜离开,叫人忍不住去回味刚才翻云覆雨时所带来的极致美感,回味着熊黛妮被推上云端之时,将他用力抱住以及下身紧密的咬合跟蠕动。 沈淮打开窗户,坐在窗前的圈椅上,点上一支烟,看着佳人玉体横陈,看着她看着半幅毛巾被遮盖的起伏有致的迷人娇躯,露出的小腿纤长,雪足玉白透红,晶剔的脚趾甲看上去也是那么可爱,仿佛石榴子。 熊黛妮睁开眼,见沈淮坐在窗前抽烟,问道:“怎么还没走?” “不舍得走,”沈淮说道,走过来坐到床边,拿手指轻轻的揩着她凝滑如脂、香气微溢的脸,笑道,“不过,不走又怕给你榨干了。” “……”熊黛妮害羞的张嘴咬住沈淮的手指头,只是想起自己刚才那股子疯狂劲,几乎到现在身体都还有细微的电流涌过,便是趴在床头睡了好一会儿,浑身的酥麻也没有尽退。 虽然害羞,但这样的感觉又觉得十分美好,熊黛妮伏在床头,浓情蜜意的看着沈淮英俊叫她着迷的脸,见他脸凑过来,撅起红润的嘴唇,与他亲了一下,说道:“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不要太辛苦了。” “再来一趟,我不觉得辛苦啊!”沈淮说道,看着熊黛妮眼眸流媚的样子,忍不住又伸手到被下,去抓她胸口的那对大白兔。 “……”熊黛妮身娇力微,再经受一次明天就不要想早去公司了,横了沈淮一眼,推开他、娇嗔的骂道,“就知道说下流话,快滚蛋。” 听着沈淮在楼梯道里下楼的声音,熊黛妮撑起慵懒的身体,拿床头的睡袍坐到窗前,看着沈淮在阴暗的街灯下,往小区外走去。 已是夜深人静时分,除了怀春的猫狗在小区里偶尔嘶叫一两声,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响,小区时也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树影横斜,熊黛妮脸贴着微凉的玻璃,只觉此刻静谧、时光仿佛也放慢了流速,直让人想从此沉溺于这种感觉之中不出来…… ********************* 过了子夜,大街上还有些歌舞厅、酒吧在营业,灯红酒绿,但喧嚣的人声跟音乐,掩藏在厚重的门帘之后。 有不少浓妆艳抹的漂亮女孩子,围着巷子口的夜排档吃夜宵,沈淮则踩着油门沿梅浦大道一路向东,春发草长,两边种植的树林蔚然成林。 回到住处,沈淮还没有睡意,习惯的打开电脑,打算把这两天积累下来的邮件处理一下。 周裕的邮件跳出来,沈淮看时间邮件是周裕在打电话之前发过来的——沈淮心想或许是周裕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发邮件之后等不到回应才再电话给他——打周裕的手机,还是关机,便回邮件过去:“睡了没有?” 好一会儿没见周裕回应,沈淮以为周裕是睡着了,便跑去厨房烧水,沏了一杯茶到院子里,周裕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沈淮拿着手机,走到院子里坐下来,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在想什么事情?” “对啊,一直都在想要不要开车去堵门呢,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啊……”周裕笑着说道。 沈淮嘿笑了两声,说道:“刚回家看到你的邮件,才知道你今天是有事情要跟我说……” “也没有什么事情,”周裕在电话那头声音慵懒的说道,“晴晴这几天有些肺炎感染,在医院挂了好几天水,今天才出院回家,我在医院陪了几天,人有些累,好不容易松一口气……” “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开始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挺紧张的,现在已经好了,人歇下来,就想打电话给你说说话。”周裕说道。 “要我去市里?”沈淮问道。 “你就不怕你给榨干了?”周裕戏谑的问道。 沈淮摸了摸鼻子,说道:“给不了你太多,我也就这点作用了,你要是今天想把我榨干了,我也豁出去了……” “胡说八道,”周裕嗔骂道,“把人家说得欲求不满,就好像你今天晚上就很纯洁没做过什么坏事似的?” “真没有做什么事啊!”沈淮矢口抵赖道,“要不是我现在到市里,由你来严刑挎打我。” “不要说这些了,再说,我真就想了,”周裕声音腻起来,仿佛甜水融化,说道,“我早就怀疑你跟熊黛妮关系不正常,只是今天更确定一些……” 沈淮刚要说什么,这时候隔壁传来争吵声——沈淮没想到隔壁人家这时候还没有睡觉,还在深更半夜里吵架,在寂静的夜里尤其的明显。 虽然住过来有近半年的时间,但沈淮平时都是早出晚归,甚至有大半时间都不住回来,跟小区里的人,甚至同一楼洞里的几户人家,都没有怎么打过照面。 他只知道隔壁住着一家三口,是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女儿。 沈淮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能听到对方的说话声以及三四回听到的吵架声里,知道隔壁家庭的一些情况,女的似乎是城关镇的工作人员,男的什么工作不清楚,女儿可能比寇萱她们要小几岁,正读着初中,但一家三口长什么样子,他都没有机会见过——也不知道夫妻俩今天怎么又半夜吵了起来。 周裕在电话听到这边的异响,问道:“怎么了?” “隔壁两口子在吵架呢,”沈淮将情况说给周裕听,“我都没有见过长什么样,倒好像吵架——今天到底是为什么事吵,我还没有听出来呢……” “很正常,”周裕作为过来人,对婚姻有她的感受跟体会,说道,“我跟晴晴她爸结婚的时候,也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觉得婚姻啊,人生啊,都黯淡,看不到什么指望。晴晴那时候又生了出来,又因为家庭的原因不能由着性子说分手,觉得是有些感情的,又觉得这感情淡薄得很。晴晴他爸出了车祸后,整个人就变得疑神疑鬼,有段时间生活更是压抑,现在很多家庭都是这样,吵一辈子,吵着吵着就老了,就吵不动了,离婚的倒没有几个……” “你是不是那段时间,对我脾气特别不好?”沈淮问道。 “去,”周裕嗔骂道,“你也不看看你那时的德性,我现在还奇怪,我就怎么就让你这个小王八蛋勾搭上手了,现在都后悔死了?要说什么好处,就是之后,我就认命了,生活反而就踏实下来了……” “……”沈淮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跟周裕说着话,随口将隔壁争吵的内容说给周裕听,就像两个偷窥者在分享别人家的隐私。 人家在屋里吵,关门闭户的,除了声音高吭的那几句,到底什么事也听不大明白,听了半天才知道隔壁家女人刚才回来,在家里喝了酒的男人怀疑女人在外面有野男人,绊了几句嘴就吵了不可开交。 沈淮对这种情况,实在没有办法,也没有什么立场置评什么,给周裕在电话挤兑,也只能装傻。 “啪”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屋里砸出来,玻璃也碎了一片,隔壁屋也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似乎给男人砸东西吓着了。 沈淮就眼看一只茶杯直接越过墙头往这边飞过来——也亏得院子里有遮阳棚,沈淮坐在遮阳棚下跟周裕通电话,那只茶杯砸在遮阳棚的角上落下来,没有砸到沈淮。 “奶奶的,砸东西了,差点砸到我;我真是受无妄之灾。”沈淮苦笑着跟周裕说道。 这么大的动静,也叫楼上好几户人家打开了灯。不过,没有什么人走出来看究竟,似乎对这户人家的争吵已经习以为常了。 沈淮站起来踮起脚往隔壁院子里看过去,这时候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屋里踹出来,失控的对着屋里尖叫:“我受够你们了,你们除了在家里吵,还能干什么?你们过不下去,就离婚好了,我不要你们照顾我什么,我跟姥姥去过!” 隔壁院子里没有开灯,少女抱膝蹲在台阶下,乌咽的哭泣,长发披散下来,遮住脸,但光着脚蹲在院子,露出雪白的娇细玉足。 倒是隔壁家的女主人怕给邻居听到什么,站在门口喊少女进屋:“蓉蓉,回来……”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无力跟憔悴。 从门口照出来的灯光,打在女主人的脸,是张漂亮的、三十六七岁的脸蛋,应该是喝过酒,脸有些醉红,但脸上也赫然有一道巴掌印,头发凌散——她走出来要拉女儿进屋里,才看到沈淮站在院子这头,有些吃惊,慌张的想将给有巴掌印的脸蛋遮住。 “妈,你跟爸离婚吧,这日子你还要怎么过下去?”少女不让她妈拉她进屋,往院子这边躲,却没注意到窗前的碎玻璃,一脚踩上去,尖叫起来…… 第八百零二章 送医 刚才屋里将杯子摔出来时,砸碎一片玻璃,落在窗台前都是碎玻璃片——少女赤着脚走到院子里,不想给她妈拉去屋里去,负气往窗子这边躲,自然是一脚踩到碎玻璃渣上,沈淮想出声提醒都来不及。 少女痛得大叫,扶墙而立,抬起雪白的脚底板,扎着好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玻璃,就在眨眼间鲜血染透。 血一滴滴直往下淌,看得人心都打寒颤——那女人看到女儿脚被扎,也是慌得不知道怎么才好,顾不上一地的碎玻璃,跑过来搀住女儿看她被扎的脚底板,心揪痛得眉头都挤在一起,神色也是又气又急,有着堵在心头不知道要怎么发泄。 大概是听到少女的惨叫,这时候从屋里跑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的男子,厉声喝斥:“叫什么叫,我都没有死!你们把我叫死了,你们一个老婊子、一个小婊子就痛快了!就都可以跑出去跟野男人睡了。” 那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人显得有些干瘦,戴着一副啤酒瓶底似的厚玻璃近视眼镜,面目狰狞,隔着老远都能叫沈淮闻到酒气。 沈淮看这男的长得还算斯文,但见他撒起酒疯来,骂自己的女儿都口不择言,都那么难听,也明白为什么左邻右居刚才听到他们家吵得这么厉害,也没有人出来劝架,多半是怕这男的撒起酒疯来,惹火上身。 这男人出屋还破口大骂,他显然是没有看到他女儿脚被扎了。女人当即却给激怒,扑过来又踢又打,手挥舞着朝他的脸抓去:“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看蓉蓉的脚扎成那样,有你这样打骂自己的老婆跟女儿,你有能耐,你到大街发疯去啊!你有能耐,就知道冲你老婆,冲你女儿身上招呼!你有什么能耐?” 男人脸给女人连抓好几血印子,待到还手时,才看到扶墙而立的女儿,鲜血从脚底板直往下挂,这时候才知道刚才摔东西砸玻璃闯了祸,也慌了手,任女人踢打,没敢再还手。 女人打了两下,气得大哭,终是停下来,回过来看女儿的脚。 刚才听到吵架声都没有出来的左邻右舍,这时候听到少女惨叫,才有人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淮是后搬过来,住了小半年还都早起晚归的,跟小区里的人都没有怎么打过照面,自然就谈不上熟悉,其他人左邻居舍的,倒是熟悉得很。 看着少女扎了脚,好些人都探头探脑的问候: “啊呀,小蓉怎么把光着脚在院子里把脚都扎了?罗哥、丁姐,我说你们没事大半夜又吵 什么吵,看把小蓉脚扎的,赶紧出去打电话叫救护车来啊……” 沈淮这才知道隔壁家夫妇俩,男的姓罗,女的姓丁—— 这年头即使是程控电话也不是普通人家都安装上的,男人女人急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也忘了这栋楼谁家里装了电话——沈淮刚要把手机递过去,让他们打电话叫救护车,又想到县里的急救中心还没有启动建设,县人民医院跟中医院总共就三部救护车在用,打电话等救护车,都未必有抱着女孩子跑去北面的中医院快,便收回手来,说道: “你们赶紧找块干净的毛巾,将小姑娘的脚包一下,不要碰到伤口,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 沈淮从屋子里拿了车钥匙,出门去敲开隔壁家的房门,看着夫妇俩将少女抱到客厅里,女人拿了条干净毛巾站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去包扎伤口——这会儿有好几个邻居跑过来帮忙。 沈淮洗净手,从那女人的手里,接过毛巾简单的包女孩子脚底板上。 他事先将大的碎玻璃拔下来,脚底板里有没有玻璃渣扎在里面也不确认,毛巾也很快给血迹渗透,但见女孩子漂亮的小脸蛋一片惨白,却是咬紧牙齿,除了刚开始扎到脚那一声惨叫,其他都没有吭一声,想来也是一个倔强的丫头。 沈淮见女孩子的嘴唇都咬出血印子来,看着似乎随时都会痛晕过去,让那男的把他女儿抱着出门,他跑到这栋楼旁边的停车位,将车开过来。 沈淮让那女人坐着后排,有两名邻居搭着手,将女孩子抱进去,让她枕大妈的大腿上。 沈淮坐到前排来,将车发动起来,回过身,让小姑娘将脚抬高起来,希望能少失点血…… 夫妇俩在车里也是怄气,但有沈淮在场,不再争吵也不再说什么话。 男人坐在副驾驶位上,抱女儿进屋时,身上染了一片血迹,也没想着要换件衣服,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才看到烟盒上有血迹,里面的烟也给雪浸透了,他神情复杂的将烟盒扔出窗外。 沈淮从仪表盘下拿出一盒中华递给他,男人喉咙干涩的说了一句话——东华的方言很多,梅溪早年虽然也属于霞浦县,但跟城关镇一带的东浦话还有很大的区别。 要是对方话速放慢一些,沈淮还能勉强听得懂东浦话,但这男人说话的声音又干又涩,仿佛粘在喉咙里挤出来似的,沈淮愣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要专心开车,只能微笑以应。 那男人大概也误以为沈淮不愿意搭理他,将中华烟放回到仪表盘上,沉默的看着车窗外。 县中医院离城南小区就三五钟的车程,沈淮怕夫妇俩应付不过来,陪着一起抱着女孩子进急诊室找医生清理伤口、包扎。 女人跑过去缴费,又跑回来冲着沈淮又急又脆的说了几句话。 沈淮还是没有能听明白对方的方言——女人似乎意识到沈淮听不懂方语,换了普遍话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都还打搅你;你先回去吧,我们等会儿自己叫车回去……” 沈淮见女人长发凌乱,简单盘在后面,三十六七岁的样子,在急诊室大厅的明亮灯光下,眼角有几丝鱼尾纹,看上去又憔悴又疲惫,脸上还有给男人抽出来的巴掌印,因为刚才也是刚回家,还穿着外出的衣服,牛仔裤衬得身材高挑又性感——沈淮心想这对夫妇这么折腾,也难堪面对外人的,他就想着先走。 沈淮刚走出两步,摸了一下口袋,才发觉刚才急着出来,就随手将手机跟车钥匙拿出来,房门钥匙串却落在家里,他停下脚步,走回到急诊室,跟夫妇俩说道:“我忘把家里的钥匙拿出来了。等她把脚包好了,一起回去,我还要从你们屋借张凳,翻回我那院子里呢……” “真是麻烦你了,”女人又是难堪,又是歉疚,“你车上的血,我回去再帮你洗……” “都是邻居,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那点血迹,没有什么关系,我把椅套换下来就是了……”沈淮说道,见小姑娘脚上打了麻药,没有那么痛了,但似乎依旧不忿她父母今夜撕破脸的吵架,又或许是在他这个外人面前难堪,依旧别过脸去不看一人。 夫妇俩依旧在怄气,沉默着不跟对方说一句话,只是跟医生问女孩子的脚打不打紧——沈淮也不想在外科急诊室里等着看一家三口彼此怄气,便跑到急诊大厅外,蹲在台阶上抽烟。 一会儿,那男人也走出来,沈淮都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有些家务事是外人无法劝的,这男人认定女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夜里喝了酒动了动怒之下打了女人,他一个刚搬过来住都没有打过照面的邻居,能劝什么? 不过,两个大老爷子就蹲在台阶前不吭声,也不是那么回事,沈淮递烟过去,说道:“扎得应该不深,包扎好,打一针破伤风,休息两天应该就会没事。” 男的心事重重,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对了,我搬进109都快有半年了,都还不知道丁哥你叫什么名字呢?”沈淮主动套近乎的问道。 “我叫罗戴民,我爱人叫丁秀……”罗戴民闷闷的说道,想着别的事情,完全没有跟沈淮说话的心思,只是沈淮 问一句,他答一句,也没有要问沈淮姓甚名何的意思。 沈淮讪讪的一笑,不再没趣的去套什么近乎。 这会儿丁秀走出来,似乎是往外面的公用电话走去,罗戴民跟过去,两人站公用电话那边似乎又为什么事情争吵起来。 沈淮不想没趣的去劝什么架,走回急诊室。 正好在打破伤针,小姑娘叫一名护士扶着,脸色惨白的坐在窄床上,露出小半片雪白的屁股给另一名护士在戳针——小姑娘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有些瘦,扎了脚,失血过多,眼睛也有些没那么有神采,却是个漂亮的女孩子,遗传了她妈的良好基因。 沈淮走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跟她说话打岔道:“你是不是叫罗蓉啊?我们当了小半年的邻居,好像都没有正式见过面呢……” “我见过你未婚妻,她说你叫沈淮,你跟你未婚事,关系似乎很好,”父母不在跟前,罗蓉稍稍开朗一些,也跟沈淮说道,“不像我爸妈……” 沈淮早出晚归,跟小区里的人几乎没怎么打过照面;成怡现在会经常到霞浦来过周末,反而比沈淮有更多跟左邻右舍的接触机会。 听小姑娘这么说,沈淮也只能撇嘴一笑,他也没有想到第一次跟隔壁邻居接触,竟然是这么一个情形,说道:“大人的世界总是很复杂,有时候吵吵闹闹都很正常……” “他们才不叫正常,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真就什么事都不懂,他们要离婚早离婚好了,我也不用他们照顾什么孩子还小、离了婚对孩子成长有影响之类的,他们这样才对我有影响呢,”小女孩子说道,“刚才他们在这里竟然还想吵,我烦透他们了,把他们赶了出去——我都恨不得玻璃能扎得更深一点……”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你爸妈应该都是最喜欢你的人,”沈淮宽慰她说道,“他们也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不用操太多心的……” 第八百零三章 男女之事 打过破伤风针后,两个护士就先走出去,照顾其他病号去了。 这时候罗戴民、丁秀两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没有回来,沈淮不想找出去撞到人家夫妻俩争吵的场面,便陪小姑娘坐在外科处理室里说着话,等她父母人回来。 沈淮不知道这个家庭的死结到底出在哪里,但看小姑娘心事重重、说着话眼睛还不时往外瞅的样子,也觉得甚是可怜,知道她嘴里说着不介意父母离婚,却又怕真出现这种状况。 过了一会儿,罗戴民、丁秀手里拿着医药结费单以及一大包消炎之类的药物走回来,沈淮跟他们说道:“你们把丫头抱到大楼前,我过去把车开过来……” 沈淮到停车场开车回来,却没有见罗戴民、丁秀抱了女儿出来,等了一会儿都不见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下车再跑进去,却见罗戴民、丁秀跟女儿罗蓉都还没有动,然而外科处置室又多了一个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看侧脸有些眼熟,站里面跟罗戴民、丁秀说话。 “罗戴民,不是我要批评你。这些天县里压下来的拆迁任务很重,丁秀也是镇政龘府的工作骨干,我留她下来,跟大家一起开会研究拆迁工作。你自己也是党员干部,自己一点觉悟、积极性都没有,偏偏还在家里喝酒撒酒疯,打老婆骂女儿,把女儿搞得扎破脚半夜跑医院,你能啊?你这辈子除了拖组织、拖老婆的后脚,你还有什么能耐?” 沈淮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城关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朱鹏,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罗戴民、丁秀夫妇俩吵架这事,半夜跑到医院里来,在外科处置室里劈头盖脸的就训斥罗戴民。 这事透着很多的蹊跷,沈淮就不忙着走进去,站在门外大厅里看着里面的情形,心里想:难道是丁秀刚才走出去打电话给朱鹏了?那这么说,他们还真是有说不清楚的男女关系? 不过,事情的缘由,跟沈淮的猜测不一样。 罗戴民给训得跟孙子一样,脸涨得通红,却是连一句分辩的话都说不出口,看得出他心里很愤怒,拳头捏紧又松开,不知所谓的搓着裤管,连敢跟朱鹏直面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一脸疲倦跟泄气的丁秀,用吵哑不堪的声音,质问朱鹏:“朱镇长,你过来做什么?这是我家里的事情,不用劳烦朱镇长你半夜跑一趟过来关心……”却是努力的将心里的恼恨抑制,才不至于发泄出来。 小姑娘罗蓉更是咬紧牙关,对朱鹏怒目相向,似乎要随时冲出去,扑到朱鹏身上咬两口。 然而丁秀、罗蓉的态度,并不能叫朱鹏的态度有所收敛,他说道:“丁秀,这个就是你的不对,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你是我的下属,我作为镇长,怎么能够不关心下属?你看看你的脸,下属在家里被丈夫殴打、家暴,我要是不过问、不关心,就是失职。罗戴民也是镇上的干部,我就不能管他?今天是我留你下来开会,又是我留你下来吃夜宵,罗戴民今天撒起酒疯来,说你在外面搞野男子,不就是想往我头上脏水,怎么就不关我的事?” 沈淮哑然无语,有些男人就生怕惹上这种桃色新闻搞得一身骚,这个朱鹏倒是气焰嚣张的往前凑,难道说这个朱鹏对丁秀觊觎已久,却一直都没能得手,才时时处处的想逼丁秀就范,才半夜跑过来,强行插足到人家夫妻俩的家务事里来? 朱鹏的话,叫丁秀气得俏脸煞白,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罗戴民之前在家里打骂老婆的那股子凶悍跟疯劲,这时候却完全看到一点痕迹,就仿佛是给朱鹏牵着鼻子走的木偶——叫人看了也是直感恨铁不成钢。 沈淮这时候倒也知道小姑娘罗蓉为什么嚷着要他爸妈离婚了,罗戴民在家里喝酒撒酒疯打骂老婆,外人欺到头上来却又不敢再吭一声,也委实有些太窝囊了,实在没有办法给家人提供最基本的安龘全感——也委实难怪叫朱鹏的气焰这么嚣张,说白了就是吃定他这种只敢窝里横的懦弱性子。 看到这里,沈淮也算是把背后的事情看明白了,也知道罗戴民跟丁秀夫妇俩的死结在哪里。 这种事情在体系内也很常见,就如同当初冯玉梅、罗庆的遭遇,就是虞成震觊觎冯玉梅的美色。 冯玉梅并不甘心做虞成震的情人,虞成震就用尽手段打龘压罗庆,而又反过来将冯玉梅拉到身边,提拔任用,说白了就是想破坏罗庆与冯玉梅的家庭平衡,最终旨在要冯玉梅心甘情愿的破罐子破摔、乖乖就范的投入他编织的罗网。 这种意志上的强迫,倒是很多人喜欢玩的游戏。 只是罗庆跟冯玉梅的坚韧性子,要超乎一些人的想象。 后来张文泉、张斌等人,对周倩使用的种种小手段,千方百计的拉她进官场的漩涡之中,也有诱惑不谙世事的周倩下水的心思在内:除了他们自身也觊觎周倩的美色之外,也有利用周倩美色,作为他们官场晋升的筹码跟资源。 这世界本来就只有男人跟女人两种人,也只有男人性格跟女人性格两种性格,几乎所有的明规则、潜规则都围绕这两种关系在转,即使沈淮他个人也不能独善其身。 他此前几次听到罗戴民跟丁秀半夜在家里争吵,也多少能猜到是这种破事,不过没想到朱鹏对罗戴民、丁秀身上施加的手段,是这样的气焰嚣张。 **************** 朱鹏始终没有注意到沈淮站在门外大厅里冷眼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见罗戴民、丁秀给自己数落得无话可说,更是得意,走进些要捉住小丫头罗蓉雪白的脚丫头:“蓉蓉的脚怎么样了,要不是住两天院观察一下?” 小丫头厌恶的直往后抽脚,碰到伤口,痛得直皱眉头。 丁秀看到朱鹏捉住女儿的脚丫头不放,走过来将他推开,说道:“没什么事了,不用朱镇长关心。” “叫丁秀你说的,我怎么就又不能关心了?”朱鹏站起来,死皮赖脸的笑道,“你们说蓉蓉是意外扎了脚,我却很怀疑这点啊……哪里可能说你半夜给罗戴民打了,而蓉蓉又恰好意外扎伤脚的?我已经给派出龘所打了电话,如果不是意外,这件事的性质有多严重,你们也应该清楚。你们也没有必要包庇罗戴民——他什么混账性子,我还能不清楚?” 听朱鹏竟然通知派出龘所,半天没有憋出一个响屁的罗戴民,这时候才争辩道:“朱镇长,你血口喷人……” 朱鹏厉眼看向罗戴民,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派出龘所调查才知道,我怎么血口喷你了?没做什么事情,你心虚什么啊?” 罗戴民给朱鹏一句话堵在那里,脸又胀得通红,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淮都看不下去,走近过来,敲了敲房门,说道:“朱镇长,这件事你是不是关心过度了……” 朱鹏转回头,这时候陡然看到沈淮早就站在门外,看到沈淮眼神凌厉的看过来,一时间也傻在那里,结结巴巴的问道:“沈,沈县,沈县长,您怎么在医院里?” “我怎么在医院里,不用你关心,”沈淮沉着脸,盯着朱鹏满是横肉的脸,压着声音说道,“罗戴民、丁秀女儿扎脚这事,镇派出龘所要调查,可以过来找我,我证明这是起意外。现在,你可以走了……” 朱鹏还要说什么;沈淮厌恶的皱起眉头,制止他再说下去,示意他走人。 朱鹏就跟打蔫的茄子一般,灰溜溜的走掉。 朱鹏一语叫破沈淮的身份,罗戴民、丁秀才诧异的知道,原来搬过来住了小半年的新邻居,竟然是县里的县长,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 见罗戴民、丁秀惊讶的眼神,沈淮也不跟他们多解释什么,他当初就是怕泄漏住址,会有无数的人上门来“汇报”工作,失去安静的生活,就刻意让杜建封锁他住进城南小区这事——现在除了县常龘委成员以及城南社区极少数人之外,还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城南小区的新住客。 沈淮跟罗、丁夫妇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先把丫头抱上我的车,我们还是先赶回去再说……” 罗戴民大概是给自己的窝囊、无能而羞愧,没有说什么话;丁秀心里也是难堪到极点,冲淡的知道新邻居身份后的惊诧,又恼恨丈夫的无能,沉默的走过去,将女儿从病床上抱起来,甚至都不叫丈夫上前搭手。 倒是小丫头罗蓉看到沈淮一两句话,就叫缠得她家跟吸血虫的镇长朱鹏,跟条给打败的狗似的走掉,心情好转起来,搂住她妈的脖子,转过头来,好奇的问道:“沈大哥,你真是县里的什么县长?你怎么看上去年纪这么轻啊,我们县有你这么年轻的县长吗?” 沈淮笑笑,说道:“我看上去显嫩,其实年纪一大把了。”他又想起一件事,问丁秀:“朱鹏是不是也住城南小区?” 见丁秀点头,沈淮心想这也正常,城南小区本来就是城关镇牵制建起来的集资房小区,镇上很多职工干部都住在这个小区里,心想大概也是半夜闹出这么大动静之后,朱鹏闻着血腥味就赶到医院来想彻底将罗戴民、丁秀这家人搅和散掉,也好逼丁秀就范。 再看丁秀憔悴但不掩丰韵、白皙的脸以及高挑丰满的身材,沈淮也只是暗自咂嘴,这个社会说到底还是弱肉强食,如果一个人的美貌成为别人觊觎的资源,不给拖下水,又没有强有力的保护,几乎没有办法过安生日子。 第八百零四章 新邻居 贫贱夫妻百事哀。 罗戴民、丁秀夫妻俩之间的问题,比单纯的“贫贱”还要复杂一些——看着丁秀不让丈夫罗戴民插手,她自己吃力的将女儿抱起来走出急诊大厅,沈淮也知道她对懦弱丈夫所怀的怨恨,一时半会消不了。 沈淮回头看了罗戴民一眼,见他此时已经醒了酒,萎萎缩缩的跟在后面,心里无奈而笑:清官难当家务事,对罗戴民与丁秀之间存在的问题,自己作为一个“陌生”的隔壁邻居,实在是没有什么立场劝说什么。 沈淮坐上车,正要发动车,却见罗戴民站在车外没动静。 沈淮按下车窗正要问罗戴民怎么不上车,但看他伸手要拉车后门、又有犹豫的样子,才明白过来:罗戴民过来时,喝了酒,又不知道他的“县长”身份,所以才大大咧咧的坐在副驾驶位上,这时候大概是怕再坐副驾驶位,对他这个“县长”有所冒犯,怕惹得他这个“县长”心里不快;想跟妻女一起挤后座,又怕妻子怨恨的眼神。 沈淮心里一叹,现实中确实是有一些人,对权势是过于畏惧了,不然罗戴民也不会叫朱鹏欺到头上,也不敢有一丁点的反抗。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够过手去打开车门,让罗戴民坐到副驾驶位上来,开车送他们回去。 回到城南小区,丁秀又是一人将女儿将抱进家门。 沈淮从罗戴民家,踩着长凳,翻到自家院子——从市里回来就快到十二点了,又到医院折腾了一番,沈淮也是精疲力歇,回到家沾床就睡。 **************************** 从五月中旬开始,新浦炼化进入工程中间交接期——工程中间交接标志着工程施工安装完毕,由单机试车转入联动试车阶段,这也是标志着新浦炼化进入最后的建设阶段。 孙亚琳这段时间在日本收购企业进入关键阶段,没有办法脱身回国,沈淮只能从排满的时间表里,挤出时间来,随时关注新浦炼化的中交进展。 这些天,沈淮都是很晚才回住处,隔壁都静悄悄的,不再有什么争吵声传过来,他不知道新认识的邻居罗戴民、丁秀、罗蓉一家三口,有没有恢复到平静的生活中去。 城关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朱鹏,在医院那次事龘件叫沈淮撞见之后,有如惊弓之鸟,几次请示要到县里汇报工作,沈淮却哪里会顾得上去安慰他的恐慌情绪? 沈淮到霞浦县两年时间,之前是常务副县长,分管新浦开发区及全县经济、工业发展、招商引龘资及企业改制等工作。 之后顶替葛永秋担任县长,他的主要精力也是放在新浦港及临港新城的建设上。 沈淮掌握全县经济及财政大局是必然的,别人也没有什么疑义,在人事权方面,沈淮除了将新浦的人事任命权抓在手里之外,此外就是推荐宋晓军担任城南开发区党工委书记,推动梅浦大道中东段以南产业园区的建设跟发展。 而在组建教育集团,对全县的教育资源进行整合之时,沈淮甚至还是任用张文泉等一干人,没有做什么大的调整。 虽然沈淮想做的事情很多,但他也知道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组织人事体系,搞得下面人心惶惶,经济、建设工作也很难稳健的推动下去。 陶继兴、顾金章虽然掌握组织人事,但也是采取保守策略,一动不如一静,这两年大体保持县里组织人事的稳定更替。 城关镇主要区域,即霞浦旧城,位于梅浦大道中东段北侧,这两年来大规龘模的市政建设都冻结起来。 沈淮这么做,也是避免不必要的重复建设,他最终还是将全县机关、学校、医院等单位往临港新城迁,然后对旧城进行整体改造。 也是这种情形下,城关镇虽然就在县委县政龘府鼻子底下,城关镇主要归县里分管的事务,由常务副县长赵天明及常龘委、城关镇党委书记葛逸飞两人负责,沈淮都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心。 即使城关镇党委政龘府大院,离县政龘府大院,才一公里左右的距离,沈淮到霞浦这两年也没有进去过几趟——而对城关镇的干部,县常龘委会议两三周就要召开一次,沈淮对同是县常龘委的葛逸飞自然较熟,而对城关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朱鹏就谈不上熟悉了,甚至都没有怎么单独谈过话。 这也不能怨沈淮不勤快,全县加县属农场在内,有三十个乡镇,党政班子成员他都要分头去熟悉、去摸脾气,就不要想有精力去干其他事情了。 五月下旬,沈淮参加西尤明斯投资的压力容器制造工厂奠基仪式回来,下午在县里没有其他事务安排,就将杜建喊进来了解城关镇的一些人事情况。 沈淮没有将邻居罗戴民、丁秀夫妇以及在医院发生的事情说给杜建听。 杜建只当沈淮这时候了解这些情况,是为六月过后陶继兴退二线,他全面负责县委、县政龘府工作提些做准备,便将一些不方便说透的事情说透: 城关镇旧名南浦,两百年多就是繁荣的渔镇,解放之后,才将东侧新成陆的区域归建新浦镇,南浦在后面设县时,成为县委县政龘府驻地。 九十年代之前,县委县政龘府班子以及县属机关局,几乎都是南浦镇出来的干部占龘据,而内部“抱团取暖”的现象特别严重。 早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市里就考虑到市区往东南发展的区域有限,要将梅溪划并到市区,但就算当时的县委书记虞成震,是跟市里站在同一战线的,也没有能力克服其他班子的阻力。 梅溪镇一直拖到九四年,在沈淮手里,才成功并入市区;不过那时的县委书记已经是陶继兴了;县长也是跟市里穿一条裤子的葛永秋。 虞成震也是因为在霞浦期间工作并不是很顺心,在升到市里,跟霞浦这边的官员都没有什么亲近。 到九零年后,市里就意识到霞浦县干部队伍的一些严重问题,就有意识的压制南浦镇官员的提拔。 陈兵、顾金章虽然都是霞浦县人,但都是从其他乡镇党委书记位子上提拔进县委班子;也是如此,陈兵、顾金章早年在霞浦县开展工作,很受排挤,互相扯皮不休,很多工作都难有什么作为。 而随着陶继兴、葛永秋等人的调入,霞浦县官场上旧的一派才算凋零下来,也就葛逸飞、徐福林以及前县府办主任等寥寥数人抱团取暖。 等到沈淮强势调入霞浦,将徐福林踢出县政龘府,全面冻结城关镇的建设,所谓的南浦派在县里就更没有什么声音了。 要说南浦派还剩下些抱团取暖的人,那也就都剩在城关镇了——毕竟这些年来,县里对城关镇的人事调整,一直都没有动什么大的手术。 葛逸飞从城关镇副镇长、常龘委副书记到党委书记兼县常龘委,前后历时十三年的时间,进县常龘委班子也有六年时间,他为官稳健,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暴露出来,也有些工作成绩,只要他手不伸得太长,陶继兴、顾金章以及此前的葛永秋都会容忍他保留一些基本盘。 葛逸飞今年已经五十四,市里压着不让他升上去,过两年也要退二线。 朱鹏在城关镇最早还是葛逸飞提拔起来的,期间又到岔桥干一任镇长及党委书记,再回到城关镇任党委副书记及镇长,他年纪虽然不大,才四十岁出头,在县里那么多正科级干部里,也算是资历极深的。 早些时候,大家都说葛逸飞视朱鹏为接班人,但到今天,已经没有人会再说这些话——不过,县里要是推荐其他人去接替葛逸飞镇党委书记的位子,还是要考虑能不能很好的掌握城关镇的局面;倘若朱鹏能对县里的指令言听计从,在葛逸飞之后用朱鹏主持城关镇的工作,效果反而能更好一些。 靖海公路扩建工程正式立项启动建设,旧城西部区域的改造工作也随之提前启动,包括前期的拆迁工作在内,还是以城关镇为主体负责。 这时候若是不让葛逸飞再兼任城关镇党委书记,继而又把朱鹏踢出局,这些工作多少就会受到些影响。 杜建没有很明确的说什么,但沈淮还是能知道他的意见:即使城关镇现在是一潭死水,对城关镇的人事调整,也是宜静不宜动。 晚上没有什么事情,沈淮就在政龘府食堂随便吃了些东西,拿了些文件开车回家看。 这两天天气有些闷热,即到夜里,气温也在二十多度。 沈淮到家烧水沏了一壶茶,刚要打开灯到院子里,才发现隔壁院子里也亮着灯——他走出去,看到隔壁院子里摆出一张竹榻上放下桂花树下,小丫头罗蓉正趴在竹榻上看书。 脚伤还没有好,不方便穿长裤,罗蓉穿着一件睡裙,她趴着的时候,小腿弯起来,除了纤长的小腿外,裙子往上捋了一截,露出一大截大腿,都能看到可爱的棉质内裤,包裹着小而结实的臀部。 院子里的灯光,打在她的大腿上,肌肤脂溢玉凝,雪白光滑,叫人看了一呆——罗蓉听到沈淮走出院子的声音,弯起身子扭头来打招呼:“沈大哥今天回家这么早啊?”她倒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走光。 沈淮这时也注意到小丫头睡裙里什么都没有穿,胸口顶出尖尖的蓓蕾,仿佛藏了两颗水蜜桃在怀里。 小姑娘对自己没有戒心,沈淮也免得小姑娘害羞,也不去刻意的提醒她,拖了一把椅子背墙而坐,隔着院墙跟小姑娘说话:“今天在院子里温习功课啊,是不是快要期末考试了啊?” “嗯,马上就要中考了……” “啊,”沈淮倒是有些意外,他看小丫头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还以为刚上初一,没想到马上就要读高中了。 第八百零五章 少妇失婚 沈淮也是想到除了上医院那夜,这些天来也没有机会跟新邻居这一家三口有什么接触,也没有什么更深的了解,隔着墙跟小姑娘聊天。 “去年看到有人装修隔壁房子时,我爸妈都还在猜会有什么新邻居住进来呢。只是你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几个月都没有人能见到你的面,就有人猜测,你是不是在搞什么犯罪活动,整天东躲西藏的……” “……”沈淮笑了起来,说道,“现在看到我这样像是犯罪分子?” “现在贪官污吏那么多,我们班主任上课都还说了,现在当官的挨个拉出去枪毙,肯定有漏网的。” 沈淮“满头大汗”,没想到小丫头都快要变成小愤青了,笑着问道:“得,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什么糟糕印象了……” “没啊,我前面一句还没有说呢。要是把当官的都拉出去枪毙,肯定也有几个冤枉的——你就是那种会被冤枉的好官。” “谢谢你对我的肯定啊,”沈淮笑道,“那你爸妈呢,你爸妈好像也是镇上的干部吧?” “我爸算哪门子干部啊,以前倒是当过镇长助理,后来得罪了那个姓朱的,给调到镇文化广播站当副站长,整天就知道闷在家里喝酒撒酒疯,怨天尤人。不喝酒的时候,也是闷在家里弄点笔杆子,幻想着当什么大作家,抱怨没有人赏识他,然而几天憋不出几百个字,写的文章都还不如我呢……” 沈淮对罗戴民、丁秀还真没有什么了解,生性懦弱的罗戴民在自己女儿眼里也是这种印萌,想想也替他悲哀,又问道:“那妈呢,在镇上是做什么的?” “以前是居委会的妇女主任,现在是镇上的妇联副主任。” 城南小区主要是城关镇牵头建成的集资房小区,罗戴民、丁秀是镇上的干部,包括城关镇党委副书记朱鹏住在这小区里,沈淮一点都觉得意外。 相反的,他倒为罗蓉少年老成的语气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是不是罗戴民的懦弱,造成了罗蓉的早熟。 沈淮跟罗蓉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都没有见罗戴民跟丁秀出来打招呼,心里也有些奇怪,问罗蓉:“你爸妈今天不在家?” “我妈在屋里洗澡呢,”罗蓉说道,“我爸……” 说到这里,罗蓉语气停滞下来。 沈淮转过头,问道:“嗯,你爸怎么了?” “从医院出来第二天,我爸妈就离婚了;他不住这里了。”罗蓉说道。 “……”沈淮倒是有些吃惊,他还以为罗戴民跟丁秀有可能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上来,没想到他们第二天就干脆利落的离婚了,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 “蓉蓉,你在跟谁说话呢?”丁秀在屋里问道,紧接着她端了一大木盆,里面浸满衣服,大概是她刚洗澡换下来的脏衣服,她是想端到院子里,趁手洗掉。 丁秀刚洗过澡,拿干毛巾简单擦过的长发乌黑潮湿,散披在肩后,穿着自家裁制的花布睡裤,上身就戴了一件大t恤衫。 她大概也没有想到是沈淮跟女儿在院子里说话,赶着要睡觉了,t恤衫里也没有穿戴什么,弯着身子端着浸泡衣服的木盆出来,t恤衫的领口敞下来,露出里面荡下来像两只木瓜似的雪白大|乳,看得沈淮一愣,眼睛盯着看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有些失礼。 丁秀也顿时意识到走光了,但她毕竟是过来人,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打翻木盆什么的,侧过身子,将木盆放下来,才站起来拢着胸口,跟沈淮打招呼:“沈县长,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也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也可能是院子里的灯光不那么亮堂,此时的丁秀没有之前所见的憔悴、疲惫,脸滑皮嫩,乌溜溜的大眼睛多少有些走光后给人看见的羞涩,显得成熟而美艳,也有几许的妩媚感觉,很难叫人相信她都已经是个三十六七岁的成熟妇人。 沈淮心里暗暗一叹:恰是这种熟媚的女人,对男人的诱惑力最强。 罗蓉也是看到她妈走光的样子,只是吐吐舌头没有说什么,看到沈淮尴尬的转过脸来,还冲沈淮做了一个鬼脸。 沈淮满头大汗,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纯洁无瑕呢,还是说没心没肺的不介意她妈的身子给人看光了。 沈淮原先还想找罗戴民、丁秀聊聊天,除了邻居彼此熟悉一下,还想通过罗戴民、丁秀了解一下城关镇的基层情况。 现在知道丁秀从医院出来第二天,就干脆利落的跟罗戴民离了婚,沈淮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以后瓜田李下的,他还要是注意避嫌,不然羊肉没吃到、惹一身骚,那就不划算了。 沈淮与丁秀敷衍的说了几句话,就坐回来接着看文件。 看着沈淮坐回去,丁秀才觉得面烫心热,也不知道刚才那样子,叫人家县长看在眼里会怎么想——她看了一眼隔壁院子,也知道不便再这么穿着、蹲在院子里洗衣服,想着回屋添件外套也不合适,索性端了木盆,躲屋里洗衣服去。 她作为一个刚离婚的女人,自然也需要避嫌。 “沈大哥……”罗蓉在院墙那头,又喊沈淮。 “嗯?”沈淮背靠院墙回应着。 “你一定以为是我妈绝情……” “啊,我没有这么觉得啊。”沈淮笑道,都没有见过两面的邻居夫妻离不离婚,他才不会去掺和什么,再说了,罗戴民跟丁秀这种状况,就算丁秀坚决要跟罗戴民离婚,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事情。 “其实跟我妈离婚,是我爸提出来的,”罗蓉说道,“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那天夜里回来,他就提了离婚,夜里就搬出去住了。” “……”沈淮又是半天无语,那天夜里他回到家就呼呼大睡,还不知道隔壁大半夜又发生那么多事情。 沈淮轻轻一叹,有时候他自以为把人性看透,但又不得不承认,也不是没有看走眼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会想:罗戴民到底是什么心境,跟丁秀提出离婚? 在经历医院那夜的事情之后,他也有些看不起罗戴民,但这时候又觉得罗戴民懦弱归懦弱,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这会儿,丁秀披了件外套走出来,冲着这边的墙头说道:“沈县长,好像有人在敲你家的门……” 院子在楼前,进户门则在北面的楼道里,中间隔着餐厅、客厅,沈淮刚才在想事情,也没有注意听到有人在后面敲门。 真正谁有什么事情要汇报或者交流,都会先打电话过来,或者通过王卫成转告后再上门,沈淮心里琢磨着谁没事会这个时候上门来。 他现在特别烦那些上门说情送礼,没什么事还拼了命凑过来汇报工作、汇报思想的。 他要是板着脸教训,显得不近人情;要是不板着脸教训,下面人能做出各种叫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往烟盒塞几千钱、塞金饰件,都还是小事情。 沈淮正犹豫是不是假装听不见呢,让来人知难而退,搁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沈淮拿起手机,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是不是在敲门的人打来,接通后朱鹏的声音传过来:“沈县长,我是城关镇的朱鹏,有些工作要跟你汇报一下……” 所有人找上门来的借口都是汇报工作,作为领龘导,很多时候也是不能拒绝下面这种接近的借口,不然就是不关心下属,不贴近群众,在组织生活里也是要受批评的。 沈淮今天算是较早回家了,没隔多少时间朱鹏就摸上门来,心想他指不定这几天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 想到这里,沈淮蹙着眉头,说道:“哦,朱镇长啊,你有什么紧急事情要汇报?要是一般工作,今天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明天跟县政龘府办联系,看赵副县长明后天有没有时间。” 这两天朱鹏就在楼前楼后的张望,丁秀也猜到这时候应该是他在外面敲县长家的门——她还以为朱鹏都找上门来,县长总得让人家进来一下、应付一下,但没有想到沈淮会拒绝得这么干净利落,不单今天,甚至以后都不打算给朱鹏单独见面的机会。 她猜想站在门外的朱鹏,这时候会不会有一种给一盆凉水浇透的心情? 丁秀虽然是城关镇上的干部,但作为普通干部,跟县领龘导直接接触的机会很少——也不是没有接触的机会,但她心里也明白有些男领龘导凑过来是打什么心思,瓜田李下的,她不想惹什么闲话,就只能躲得远远的。 这几天离婚虽然叫她有一种人生从此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人生经历这么大的变故,心思也是极乱,谈不上悲或喜,她只是努力的想将自己与女儿的生活恢复平静,然而在单位里还要应付种种异样的眼光,还要克制住不理会背后的种种非议。 这种心情下,即使知道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是近两年来镇上隔三岔五都交头接耳讨论的新县长,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琢磨年轻的新县长是怎么一个人,惊讶之情也是给冲淡了许多。 她也是差不多到今天才把纷杂错乱的情绪捋顺过来,偷摸打量了沈淮两眼,见他都已经放下手机,想必是直接挂了朱鹏的电话,心想真是一个难以接近的领龘导。 沈淮将手机搁桌角,见丁秀欲言又止,刚要问她有什么话说,却见她转身进屋里去,也就没有喊她。 第八百零六章 发愁 丁秀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后,从猫眼里看出去,就见朱鹏站在楼梯洞里还没有离去,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幽魂。 以前在单位听人说,这个新县长如何的了得、厉害,丁秀还没有什么感觉,毕竟隔得太远,事不关己自然高高挂起。 不过,这几天来看到朱鹏心事重重以及此时被拒门外的失魂落魄,再想起以往朱鹏在镇上的不可一世,丁秀暗自咂舌,心里想:也许新县长的威严,也只有最挨近他的那圈人,才能清晰的感觉到吧? 丁秀心里就奇怪了,看沈淮也就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怎么就有这样的威严? 丁秀心里正胡思乱想的,就见朱鹏往她这边走过来——看到朱鹏冲猫眼这边看过来,丁秀心里一惊,转念想到她凑到猫眼前看门外的情形时遮住光,定然是如此才叫朱鹏觉察到门后有人。 朱鹏敲门;丁秀不吭声,也不让开,希望朱鹏误以为是屋里熄了灯、猫眼才没有光亮透出去。 朱鹏却没有那么好打发,不再敲门,贴着门说道:“丁秀,我知道你在门里面,你不要假装听不到我说什么——我知道我去医院太过分,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跟沈县长解释清楚。我对你有什么心思,我也不掩饰,但你扪心问问,这些年我有没有强迫过你做什么?要不是罗戴民先闹得我家里鸡犬不宁,我会吃饱了撑着去折腾他?你跟罗戴民离婚,是因为我折腾你们,还是因为罗戴民他自己,你不能昩着良心不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丁秀回想往事,心境难平,想到以往朱鹏在镇上那不可一世、叫人畏惧的样子,再看看他此时竟然哀求自己门前、要求帮他到沈淮跟前说情的可怜样,又觉得甚是可笑,但想到自己家庭已经破碎,心就又硬了起来,打算回房间里去,不再理会门外的朱鹏。 “你跟罗戴民的事,我还是以前的看法,晚离不如早离,对你、对蓉蓉都好。罗戴民这人是不坏,但跟着他,对你,对蓉蓉都没有什么好处。这里面的道理,你心里也应该能明白,不用我废话多说什么。这些年,我是纠缠你,我就觉得罗戴民配不上你,你要是因此恨我,我也不怨你……” *********************** 沈淮坐下来看文件,也不知道,也不关心丁秀与朱鹏离院子十多米隔着门在说什么,只要朱鹏不敲门、不再打电话过来烦他,他甚至不关心朱鹏在门外到底有没有离开。 罗蓉饶有兴趣的趴在墙头,看沈淮坐院子里批阅文件,还小声的感慨道:“原来电视里那些当大官的批阅文件,都是你这样子啊……” “我算哪门子当大官哦?”沈淮背靠院墙,有一茬没一茬的跟小姑娘搭话。 “咦,城关镇真要都拆了啊?” 沈淮回头看了一眼,罗蓉的小脑袋磕在墙头往这边看过来,还隔着两三米的样子,院子里的灯光不是特别的明亮,没想到她眼睛这么好,还能看到文件上的内容,笑着提醒她:“看到什么,可不能说出去,不然就犯错误了……” “哦!”小姑娘吐了吐舌头,说道,“那我就不偷看了。” 沈淮笑了笑,侧过身子来,一起看文件一边跟小姑娘聊天,倒是一点都不叫人觉得厌烦,反而能消解一个人静夜看文件的枯燥跟寂寞。 罗蓉脑袋磕在院墙头,露出的鹅蛋小脸雪白清媚,亮如点漆的眼眸子不是圆溜溜的那种,大而长的丹凤眼,薄唇皮子嫣红似染,与白皙的脸蛋相映如画,小小的年纪,眼睫毛就长得能挑起来,再长大一些绝对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胚子——沈淮倒怀疑起来,杜建是不是揣摩着他的喜好,故意将住所安排丁秀一家的隔壁? 对此,沈淮也只能心里苦笑,也不会真拉下脸去跟杜建点破了说什么,不过沈淮心里又奇怪,如果说杜建真了解丁秀一家的情况,那下午谈话时他话里为何又隐约有推荐朱鹏的意思在里面,难道实际的情况要比自己的想象更复杂? 沈淮蹙起眉头来,手指敲着手里的文件。 “沈大哥,你在想什么,好像很发愁的样子?”罗蓉又问道。 沈淮笑了笑,自然不会将他发愁的事情,说给才看上去才十四五岁的罗蓉听,有时候官场就是叫人头痛,下属琢磨领龘导的心思,领龘导也未尝不琢磨下属的心思,有些话偏就不往明白里说。 沈淮倒不是关心罗戴民、丁秀一家的未来,他也不需要为他人的人生负什么责任,他眼下更关心的还是城关镇的人事调整问题。 亚太金融危机延续到今天,国内出口贸易及相关产业也深受牵累,第一季度的出口贸易增涨,从去年同期的二十点,锐减到三四点,这样的降幅,不可不惊,即使东华这边贸易企业,努力开拓欧美市场,增涨幅度没有大幅下降,但也没有承接此前迅猛增涨的势头,更上一层楼,也可以说是受到影响了。 不过亚太金融危机背后,蕴藏着巨大的机遇。 这个机遇就是全球性的产业转移、经济全球化。 以亚洲“四小龙”、“四小虎”为代表的东南亚经济(包括韩国),从七十年代开始迅速崛起,实际是全球性的第三次产业转移所致。 即使到国内改革深化之后的九十年中前期,东南亚地区所承接的外商投资总量,是远远高于国内。 不过,东南亚狭窄及分割成十数个国家及地区的市场,很难有效的消化这么大量的外商投资,过多的外资堆积到金融、房地产领域,导致大量的泡沫产生,这也是这次亚太金融危机产生及爆发的根源。 相比较之下,中国有着十三亿人口的完整市场,经济制度改革也进行近二十年,即使为人所垢病的应试教育体制,也为中国储备了大量的技术性人力资源,有着比东南亚地区好得多的承接外商投资的条件。 如果说第三次产业转移及经济全球化还要继续深化进行下去,那中国大陆则必然是最佳的,比东南亚及南亚印度及非洲、南美洲地区优越得多的承接地。 甚至此前转移到东南亚及南亚一些欧美及日韩企业,包括东南亚的当地企业,都极有可能选择二次转移。 在亚太金融危机继续往深处动荡之际,这种认识也逐渐的深入人心,很多经济领域的专家、学者,也越来越多的取得这种共识。 长青集团将其在泰国、马来西亚的制造基地,往新浦搬,不过是稍稍领先了一小步而已。 在这种情形下,沈淮要想在产业转移的浪潮里,为地方经济、产业发展争取到更多的转移产业份额,要想为梅钢拉拢更多的合作盟友,为梅钢的发展,确立更雄厚的区域产业基础,霞浦的招商引龘资工作,就必须是不断的加强再加强,而非停滞发展,更不能削弱。 沈淮手底下能用的人手,赵天明、戴泉、宋晓军、王卫成等人,几乎都把精力扑在这一块,而在香港及东南亚,宋鸿军等人的主要精力,也放在这一块上。 胡家及金石融信与计经系,这么深入的参与淮海湾经济产业发展,是沈淮早初所没有预见的——这使得淮海湾的整体开发,比沈淮预计的要早好些年。 这对东华,对淮海省也是好事。 淮海湾整体开发启动得越早,对承接更大规龘模的产业转移,就越有利,深度及广度将更大。 东江证券案,徐沛、李谷不是看不到将赵秋华他们一举掀翻掉的可能,但大家都保持着克制,得到自己应得的利益就收手。 包括淮海融投的成立,也让赵系参与进来,沈淮代表梅钢系让出那么大的利益,说白了大家心里都清楚,保住大局才是大家最大的利益。 不过,沈淮此前一些的规划,就需要适时的进行调整。 至少在沈淮的计划里,靖海公路的扩建,本应该会拖上两到三年才有可能实施,但现在实际已经由淮海融投负责牵头,进入前期筹备阶段。 靖海公路扩建,往大里说是要进一步的打开沿淮海湾区域竖向的交通瓶颈,而就对霞浦县的工作来说,就必然牵涉到沿靖海公路两侧、霞浦旧城区西片的改造。 这一点又远远早过沈淮之前的计划。 沈淮早初计划是等临港新城建成到十三四万人口居住规龘模之后,再将县委县政所属的机关、学校、医院等单位往新城迁,将旧城区的企业都迁入各个产业园之后,然后再启动大规龘模的旧城区改造,他希望中间能有三到四年的缓冲期。 现在这一步要提前启动,这对霞浦县来说,也是好的机遇,沈淮不可能放弃。 霞浦县旧城改造,应该由城关镇班子负责,但这个班子谁来领龘导,是沈淮头痛的问题。 赵天明、戴泉、宋晓军、王卫成他们精力有限,这么一项重要工作,沈淮自然要考虑他能信任谁、交给谁,他还是要更深入的挖掘地方上的资源——霞浦县的旧有官场派系,南浦即城关镇这个小圈子,长期以来是被陶继兴、葛永秋等人压制的,沈淮就在想,有没有必要、有没有可能从这里挖出些能用的人手来。 杜建他都能用,他还会过多的纠缠别人的恩怨跟纠葛? 第八百零七章 怀恨在心 这时候,丁秀又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女儿趴在院头跟沈淮说话,责怪的说道:“蓉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沈县长这么忙,你还硬凑过去尽打岔?” “沈大哥都没有烦我?”罗蓉嘟起嘴,回头跟她妈说道。 “喊个人也没有分寸,你这个孩子也真是的,”丁秀走近过来,跟沈淮道歉道,“平时我也没有时间管教这孩子,任起性来没大没小的,都不让人说两句,打搅沈县长您工作了……”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有个人打打岔,也挺不错的。”沈淮笑道。 沈淮态度温和,丁秀却不这么想,她这些年受到太多的男人纠缠,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人近中年,生活也是一团糟,她也知道自己女儿年纪虽小,但长成这样子已经引得一些人的觊觎——新县长再怎么神秘,那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没有不吃腥的,丁秀就怕女儿跟新县长走得太近,最后连骨头渣都给吃得不剩,跟自己一样落成现在生活混乱的境遇。 只是,丁秀也不敢将戒备心表现的太明显,一个朱鹏就把她家折腾成这样子,这个叫朱鹏看了如老鼠畏猫似的新县长,谁知道他手里的能量有多大? 不过朱鹏刚才站在门外所说的话,也在丁秀心里反复。 在那些多觊觎她的男人里,朱鹏确实不是最过分的,而之后的折腾也是有缘故的——丁秀看了沈淮一眼,心想朱鹏刚才在门外哀求的口吻,心里想:难道在医院那次给这个新县长留下不好的印象,对朱鹏未来的影响真有那么大? 沈淮见丁秀站在院墙那头,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嗯,丁主任,你有什么事要说?” 丁秀见女儿缩回头来吐舌头,心知大概是刚才的谈话中叫沈淮知道她家的一些情况,心里想,她一个小小的镇妇联副主任,在堂堂的县长面前,算哪门子主任啊? 不过沈淮以职务相称,倒是很快的界定了彼此的距离,丁秀迟疑了一下,说道:“朱镇长似乎还站在门外没有走……” 沈淮眉头微蹙的看了丁秀一眼,他抿起嘴想了一会儿,终究是起身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口,打开房门,看着站在楼梯洞里的朱鹏。 沈淮此前都没有跟朱鹏单独打过什么交道,毕竟城关镇一块的工作由葛逸飞跟赵天明分管,没有紧急的情况发生,他无需要过问题;更多的是在一些会议场合与朱鹏有些接触,会偶尔问一些城关镇的情况,但这些接触都是蜻蜓点水,没有什么深度,他对朱鹏这个人,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了解。 官场就是如此,很多人眼睛只盯着上面,沈淮还算克制的,但也没有办法将全县两三百个乡科级干部的脾气都摸透。 此时的朱鹏,有如丧家之犬,在看到沈淮打开房门之后,眼睛都露出些意外的喜色。 沈淮岔腰站在门口,问道:“朱镇长倒是坚持不懈啊。城关镇的事务,是葛常委跟赵副县长分管的,要不是什么紧急事情,你找我直接汇报,好像有些不合适啊?” 朱鹏也有自知那晚在医院里给沈淮留下的印象很恶劣,沈淮虽然一副冷冰冰的口吻,但至少比刚才连房门都不打开、直接赶他走要叫他看到更多的希望。 朱鹏也不清楚丁秀给沈淮怎么说的,也不清楚他这时候该不该去解释这些年来跟罗戴民、丁秀的恩怨,他眼睛往客厅里瞄,意思还是想进屋“汇报工作”,这样能叫他稍从容些,但又不确定沈淮的心思,进退之间显得很犹豫。 “你进来说话吧。”沈淮往屋里走,他既然决定给朱鹏一个机会,就不会介意让朱鹏跟他到院子里坐着说话。 ******************** 大概是丁秀知道避嫌,这会儿拉女儿进屋去了,隔壁院子时就剩下一张空竹榻摆在那里——沈淮也不问朱鹏要喝什么,让他先到院子里住,他拿水壶沏了一杯嵛山茶端出来,看到朱鹏眼睛往桌上的文件上瞅。 这些文件都是霞浦县旧城改造的规划设计方案,城关镇也有参与,目前邀请三家设计单位,但最终的方案还没有定,沈淮希望前期能把各项工作做得更细致些。 看着沈淮端茶过来,朱鹏诚惶诚恐的抬起屁股过来接茶杯。 沈淮坐到椅子上,朱鹏将茶杯放在桌角上,也没敢坐实,虚着半片屁股,身子往前倾,说道: “还是前几天在医院里,才知道沈县长你也住咱们小区里。一直想着上门拜访沈县长您,又怕沈县长您日理万机,打扰到沈县长您休息?” 朱鹏稳定心头不安的情绪,琢磨着把话头打开来。 “哦,我此前也不知道朱镇长你住这边;朱镇长,你家住哪栋?”既然放人进院子,沈淮也就不再板着脸说话。 城关镇党委葛逸飞,同时也是县委常委,他是知道沈淮住这边的,毕竟常委之间的联络方式及地址,都是要互相通告,以出现什么状况,能随时联络上。 至于之前葛逸飞没有跟朱鹏提及他的新住处,还是说葛逸飞跟朱鹏有提过,但朱鹏此前克制着没有过来登门,沈淮也不甚关心。 “27栋,南门进来往拐到角边上那栋……”朱鹏说道。 城南小区作为城关镇牵头建设的集资房小区,县里很多机关、企业员工都有参与,总共建有三十多栋楼,放在大城市不算什么,但放在旧城人口才五六万的霞浦县,就要算一个超大社区。沈淮习惯走小东门进出,确实跟没有机会跟朱鹏碰上。 听朱鹏说他家住17栋,沈淮就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城南小区集资搞一期建设时,你好像是在城关镇当常务副镇长负责这个工程——怎么,27栋,好像是三期的?” 在沈淮之前,霞浦的经济发展只能说是稳健,压根不可能有什么项目跟新浦钢铁、新浦炼化及临港新城比,但在不多的几个有亮点的建设项目里,城南集资房社会,要算一个。 听沈淮这么说,朱鹏也要知道沈淮之前对他是有注意的,但沈淮的这个问题,他也觉得不好回答,细思觉得沈淮在这个问题背后隐藏更多对他更多的探究,他要是稍不注意,可能最后那点希望就会湮灭。 “当时考虑县城应该往南发展,在城南开发区跟旧城区之间,留下大约有八九平方公里的空地,搞集资房,也是考虑给城南开发区搞配套,拉人气,是陈兵市长在霞浦县里提议推动的,城关镇只是牵头做些执行工作,”朱鹏心知有些情况,沈淮心里是清楚的,但他不想给沈淮造成贪功,甚至贪陈副市长功劳的坏印象,还是多费了些口舌头,将这些来由解释了一遍,“当时葛书记刚刚当书记,手里头的工作很多,而当时的党委副书记、镇长,也是现在的县政协副主任祝成得了甲肝,需要静养,工程建设缺个跑腿的,陈兵市长便叫我站起来试一试。不过,一期还没有建成,我就给调往岔桥当镇长了,中间隔了四年,一直到前年,才调回城关镇,所以也是前年底才住进来……” 沈淮点点头,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九二年时,城南集资房社区在霞浦县绝对要算重点工程,一般情况下,不会更换工程负责人——在这个当儿,朱鹏给调离城关镇,但在官场并没有受到严重打压,说明当时他离开,是有些其他因素的。 这个可能涉及到个人的往事,沈淮犹豫着是直接问朱鹏呢,还是说等到明天问杜建。 朱鹏似乎倒是看明白沈淮的犹豫,说道:“九二年的时间,我前妻跟我办离婚,影响很不好。葛书记当时就觉得我不适宜继续留在城关镇,也是出乎关心爱好,跟县委建议我去岔桥镇工作。” 沈淮手支着下巴,不说话的看着朱鹏:九二年的时候,朱鹏才三十二三岁,当时他就是城关镇常务副镇长,在同龄人里绝对算得年轻有为,他前妻跟他闹离婚,显然背后是有很大的曲折。 朱鹏把话说到这份上,不把这背后的曲折说出来,那今天晚上的谈话就没有什么意义——沈淮耐心的等着他往下说。 朱鹏也将宝押在最后这一出上,不敢放肆的跟沈淮对视,说道:“我离婚这件事,也跟我与罗戴民的个人恩怨有关,这也是我今天过来要跟沈县长您反省的。当时,罗戴民是镇上的助理,丁秀是下面居委会的妇女主任,我当时还兼着计生委的工作,在工作上跟丁秀有些接触,外面也因此有些不那么好的传言。也不知道罗戴民是喝了酒之后受人挑唆的缘故,跑到当时我的办公室里,大闹了一场。后来,我把我的婚姻、工作调动,都狭窄的归结到罗戴民的头上,一直对此怀恨在心;再调回到城关镇,就自私的利用手里的职权,对罗戴民进行打击报复,失去作为一名党员的基本原则跟人格。沈县长您叫人认识到这些错误,这些天,我想到这些事,想到自己的狭窄胸怀,就觉得愧疚难当,对不住县里跟沈县长您对我的信任,我……” 朱鹏说到最后的声音如哽,沈淮也只当他是在演戏,但不过他所说的一些事还是合乎逻辑的: 罗戴民生性懦弱,酒后却又是闹事的性子;朱鹏当时那么年轻,就有望担任城关镇镇长,惹人忌恨也是正常——而忌恨朱鹏的人,暗中拿男女之事挑唆罗戴民出来惹事,以此将朱鹏从城关镇逼走,闹得朱鹏家庭破散,都是合乎逻辑的。 当然了,具体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沈淮还要找人核实一下。 沈淮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无意间发现丁秀就贴在隔壁屋的窗前听着这边的一切。 丁秀跟只吓着的猫似的躲开,沈淮又回头看了朱鹏一眼,心想朱鹏当年跟丁秀,未必真就是清白的。 第八百零八章 交接 过两天,沈淮又到陶继兴的办公室里,找他谈朱鹏的问题。 一般乡镇不设常务副镇,城关镇作为县委县政龘府机关所在地,较为特殊些。朱鹏从城关镇常务副镇长,调任岔桥任镇长,恰好那年陶继兴调来霞浦担任县委书记。 虽说大体上都是书记掌握组织人事,事实上也受很多条件的限制。 比如说新省委书记钟立岷,到淮海省任职才半年时间,目前主要还是平衡赵秋华跟徐沛之间的关系。 这段时间省里及下面地市的一些人事调整、调动,钟立岷更多的是在被动的听从徐沛、赵秋华、戴乐生等人的意见,他个人还没有把地方上的情况都熟悉过来。 当然了,钟立岷作为省委书记,也不可能说完全给徐沛、赵秋华他们牵着鼻子走。省里及地市很多的人事调整,其实是被他压制下来的,甚至包括东华的常务副市长一职,都空缺了有三个月的时间。 这么个重要职务,到底谁会填上去或者省里谁会空降下来,谁都不清楚;沈淮也琢磨不透钟立岷书记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而陶继兴刚调来霞浦担任县委书记的那段时间,情况就跟这个差不多类似。名义上,朱鹏是在他手里调到岔桥担任镇长的,但实际上跟他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当时更主要的是来自葛逸飞的提名。 “朱鹏在城关镇是搞城建,到岔桥后搞花木种植,都很有些想法,”陶继兴虽然不把朱鹏视为嫡系,但对朱鹏的印象不坏,说道,“九四年的时候,岔桥镇的书记出问题,给拿下来,当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由朱鹏兼书记、镇长。岔桥镇花木园圃种植规龘模就进一步的扩大,九五年底的时候,全镇花木种植产值就过了两千万,到今年发展应该更好;其他农副产品种植也都搞得有声有色……” 岔桥搞花木种植,是有历史传统的,但早年不成什么规龘模,朱鹏到岔桥后,还是做了相当多的工作。 除了较大规龘模的农户种植外,岔桥镇目前还形成好几十家中小规龘模的花木企业,今年输出的苗木产值有可能达到五千万。 岔桥镇位于靖海公路霞浦县段北端,靖海公路扩建改造启动后,县里还计划在岔桥镇投资建设一座专业的花木市场,进一步的培育那里的花木苗圃种植产业。 这对一个没有什么工业规龘模的农业乡镇来说,成绩相当了得。 现在国内区县到乡镇这一层次,干部队伍里严重缺乏的就是像朱鹏这种有基层工作能力跟经验、发展视野又相对开阔的人。 陶继兴又笑道:“岔桥的花木经济能上去,也是很大程度上依赖梅溪、新浦的强势崛起啊,仅这两地对岔桥苗木的需求就超过六七成。这也就让很多人看到,地区有产业发展的龙头,对周边的地区发展拉动到底有多大。我前些天下乡镇,了解农副产品养殖的一些情况,有人就跟我简单的举了一个例子:以前,霞浦县的养殖生猪,相当一部分都是运往渚江南岸的平江等地。动输方式也很传统,猪贩子骑着一辆二八的自行车,将生猪捆绑在后车架子上,骑车再坐汽渡过江,卖给平江当时的屠宰户或屠宰站,一天起早几乎要半夜才能回来,这么走一趟也就能赚二三十块。夏天的时候,长途运输的生猪容易热死,那就要折大本了,一年下来挣个四五千元,在乡镇就要算收入极高的。现在啊,经济发展起来了,市里及县里的猪肉消费大增,县里养殖的生猪,供应县里及市里,都已经有所不足,这两年全县的生猪养殖规龘模就增加了五成还多,价格也有较大幅度的上涨。一头生猪运到县郊或新浦屠宰,只需要走上半天,却能赚上四五十块钱。猪贩子勤快一些,一年赚一万多甚至两万,都很正常的。而直接涉及的养殖户、屠宰户以及乡镇检疫屠宰站的干部职工,收入翻一番也都是少的。全县的个体工商户的数量,这两年也是成倍的增涨——从这里也能看到,你这两年虽然把主要精力放在新浦,但全县都能获得相当大的直接利益。” 消费存在链条传递效应,从去年起,大幅度的提高全县中小学教职工的工资收入,包括政龘府及企事业机关工作人员以及新浦大量聚集的从业人员存在较高的收入水平,通过消费环节层层传递下去,最终带动最末端的人群收入增加。 这也使得今年全县农民的人均年收入,在前两年的基础之上增涨一倍,成为可能。 不过,沈淮过来找陶继兴,倒不是关注全县农副产业的发展问题,他的问题还是在于朱鹏这个能不能用上。 朱鹏身上的缺点也很明显。 九二年因为作风问题被调离城关镇,这对很多官员来说,就是一个致命伤。 任何想提拔他的领龘导,都需要考虑,他要是再出现相关问题,就要连带的背起“带病提拔”的责任来。 “朱鹏在岔桥干得还不错,怎么又调回城关镇来了?”沈淮问道。 沈淮毕竟还没有正式接替陶继兴把书记的职务也兼起来,直接去调阅当时朱鹏调回城关镇的常龘委会研究记录,不是很方便,有些事情直接问陶继兴,更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陶继兴说道:“那是葛永秋后来想把城南那一块做起来,缺乏合适的人手,大家就商量着把朱鹏又调了回来……” 沈淮点点头,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透,陶继兴这么说,他也能明白背后的曲折。 葛永秋调到霞浦任县长时,市里仗着有高天河支持,在县里联合葛逸飞、徐福林等人,任用城关镇一系的人手,架空陶继兴,打龘压、分化赵天明等人,实在是很常见的官场策略跟手段。 所以在那时候,只要葛逸飞提出动议,将朱鹏调回城关镇,陶继兴也没有办法拒绝——而对葛永秋来说,既不用承担提拔、任用的责任,又能进一步的拉拢葛逸飞等人,还把朱鹏调到城关镇来任用。 这样就带来另一个问题,沈淮眼下就还要考虑:朱鹏跟葛永秋他们的牵扯深不深? 现在陈宝齐任用葛永秋出任新津县委书记,与韩寿春一起作为启动新津港建设的中坚人物,在胡林、赵秋华等人眼里的分量渐重。 要是朱鹏暗中跟葛永秋的牵扯很深,将来梅钢跟金石的对抗有可能会加剧,那沈淮此时用朱鹏,就有可能是给自己埋一颗钉子、埋下一颗定时炸龘弹。 三月市政协选举中,陶继兴正式兼任市政协副主席,再过半个月,就要正式将县委书记的职务卸任给沈淮。 陶继兴也很高兴沈淮在他卸任县委书记、沈淮接任县委书记之际,还找他一起研究县里接下来的人事调整工作,他也是坦诚相告,说道:“以往城关镇党委书由县常龘委兼任是惯例,但县里既然已经做出部署,县委县政龘府机关、学校及企事业单位在未来三五年内要迁往临港新城,那在葛常龘委之后的城关镇党委书记,就没有必要再由县常龘委兼任。城关镇降格为普通乡镇,朱鹏担任党委书记,还是合格的……” 沈淮点点头,陶继兴出的这个主意,就能很好的打消他的顾虑。 城关镇降不降格,其实是在两可之间。 如果葛逸飞继续担任城关镇党委书记,那就不存在降格的可能,总不能将葛逸飞从县常龘委班子剔除出去。 倘若向市里推荐葛逸飞分管县委宣传部或统战部工作,不再兼任城关镇党委书记一职,这时候再将城关镇降格,就将城关镇很好的切割出去。 这时候由朱鹏担任城关镇党委书记,也就谈不上什么提拔,不用考虑给县里增加不稳定因素的同时,也可以用朱鹏在城关镇旧城改造上做些实际的工作。 倘若发现朱鹏跟葛永秋有个眉来眼去,沈淮再对朱鹏采取限制手段也会很容易;而考察个两三年,确认朱鹏身上没有什么问题,再提拔任用也不迟。 在陶继兴的办公室谈过话,沈淮看了看表,跟陶继兴说道:“下午还要到市时在,跟虞成震谈话。前两次谈话,虞成震说是要加大干部交流的力度,但透露的意思,市里还是有进一步调整县委班子的可能……” 陶继兴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不能阻拦你担任县委书记,但也不可能消停的;你以后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陶书记,你虽然以后的工作岗位在市里,但你始终是霞浦县的书记,可不能说真就摞挑子啊。”沈淮笑道。 陶继兴也怕人走茶凉,笑道:“有需要用到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我是责无旁贷啊,”又说道,“城关镇的问题,要是你不方便,我去找葛逸飞说。” 沈淮说道:“那真是要谢谢陶书记您了。” 城关镇降格,影响还真很大。真要拖到沈淮接替县委书记职务之后,再提出来,很可能会加深他与葛逸飞之间的分歧。 现在就由陶继兴提出来,葛逸飞即使对陶继兴有什么意见,陶继兴以后要退二线也无所谓,先保证县里不扩大分歧更为重要。 从陶继兴办公室出来,沈淮让杜建陪他去市里去见虞成震,坐上车也觉得头痛。他以前主要负责经济工作,一来是他所擅长,二来经济领域的工作条理性更清楚些,但是他接下来就要同时兼任县委书记、县长两职,县里所有的工作都要他总揽全局,还要考虑全县各乡镇之间的均衡发展问题。 更为关键的,陈宝齐他们也不大可能会让县常龘委班子保持现在的稳定状况,他们只要调两个人出去、塞两个人进来,就能叫他头大如麻。 很显然这种事是陈宝齐他们很乐意干的,即使沈淮目前跟郭成泽他们在一起程度上合流,但郭成泽、孟建声显然也会对这种会让沈淮手忙脚乱的事情袖手旁观——随着杨玉权上个月退二线,从统战部长调任市大人常务副主任之后,梅钢在市常龘委会议上已经没有什么话语权,沈淮也就不能杜绝一些情况的发生。 第八百零九章 暗藏杀机 沿梅浦公路西行,道侧的数排景观树是小叶杨、香樟跟樱花、海棠等花木混种。 六月花开正艳,风吹过,花洒如雪,而小叶杨、香樟等树翠色欲滴,沿路望去就觉得美不胜收。 虽然霞浦县大多数地方的发展还没有启动,走到农村,土墙草屋也是比比皆是,但沿梅浦公路而走,还是觉得充满希望,而倘若掉头走到新浦港,就能更真切的感受到希望在践行,给人的冲击力会格外的强烈。 也唯有到这时,杜建才能愈发的感受到沈淮搞地方建设的水准,实非一般的地方官员之上。 东华大多数地方,都还没有建设起来,市里还有大片的棚户区亟待改造,即使市里的道路也是坑坑洼洼,下雨天积水严重,但很多投资商往梅溪等地走一趟,来之前那种疏淡的神情陡然间能融化掉数分,投资意愿也积极了些许——说白了也是梅溪等区域虽然还不甚大,但也叫这些海外的投资客们看到地方建设的水平以及未来东华及沿淮海湾地区的发展前景。 这其间的种种微妙,也许只有在沈淮之前,在梅溪主持过党政工作的杜建,感受最为深刻。 亚太金融风暴还在延伸,但梅溪新区今年一季度的工业总产值就接近五十亿,而在九三年,梅溪新区涵盖的梅溪、鹤塘、黄桥、竹社四镇,一季度加起来的工业总产值不过五千万而已。 五年时间,梅溪新区四镇工业规龘模增涨一百倍——这样的成绩,即使放诸全国,也是值得大书特书一番。 唐闸区也籍此,理所当然位居淮海省十强县之首,而唯一能在淮海十强县排名里,对唐闸区形成威胁的,除了霞浦也别无他家了。 而显然,霞浦新浦港的建设成就更值得期待。 霞浦去年地方财政预算收入,突破九亿元,是沈淮到霞浦县之前、九五年的八倍;全县建筑及工业规龘模增涨六倍,要是单纯只算新浦镇,增涨更是百倍都不止。 今年,霞浦上缴税财税比例会提高到三成,但几项重点工业及地产开发建设项目能顺利完结,全年地方上的财政收入突破十五亿,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在九五年的时候,谁能想象霞浦县的地方财政收入能这么迅猛的达到这个水平?而在九五年,在剔除梅溪新区的贡献之后,东华全市的地方财政收入甚至才过此数的一半。 杜建想起最近所看的一本武侠小说里,经常提到的一句话,说什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心里想,官场上太多的阴微心机,在真正的建设成就之前,显得黯然失色,大概也是这个道理吧? 故而在陶继兴年龄到限,即将退二线之际,沈淮即使不满三十,也没有人认为谁比他更有资格接任霞浦县委书记的位子——杜建他对此也没有什么疑问。 ******************** 不单杜建这么想,郭成泽、孟建声他们此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拿沈淮的年纪做文章,但最终也不得不屈服于大局。 沈淮今年才二十九岁,而此前省内还没有过哪个人,能在三十岁之前就担任区县一把手。而以淮海融投成立为标志,推动淮海湾经济区整体发展渐成雏形,沈淮即使这段时间变得低调,也已经是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之一;而这一层意义,要远比沈淮实际年龄的大小重要得多。 成立淮海融投,梅钢系貌似做出相当大的让步,但真正细想来,郭成泽也不觉得梅钢系未来所得的利益会有丝毫的减损。 首先是渚江造船厂整体与恒洋船舶重组的谈判已然开启,新的船舶联合企业,淮海融投的持股不会超过25%,真正的控制权还是要落到梅钢系的手里,这将使得梅钢系控制的企业集群,又添一家巨头。 而推动淮海湾经济区整体发展,又必然要以新浦港、梅溪港建设为核心。 以梅溪、新浦两港为依托,发展海运业务的新浦国际航运集团,以及以工程建设、地产开发为主的渚江建设,又必然能从中获得最大的发展空间。 而淮海湾经济区产业集群的发展,同时还将直接扩大新浦钢铁及新浦炼化在本地的市场规龘模。 省化学轻工业集团与法国托菲化学工业集团,此前就谈好要在渚南工业园区合资建设一座年产十万吨规龘模的塑钢型材生产基地。 然而在项目即将启动之际,法方在项目选址上提出异议,希望将制造基地落户到新浦的石化产业园里。 无他,法方就是希望在兼顾淮海省及中原腹地市场的同时,还能指望由新浦炼化就近提供化学型材生产所需的化学原料。 法国托菲化学是该合资项目的主要出资方,徐城市及省里无法强拗法方的意见。省里最终只要确保项目能落在省内即可,而徐城市方面则是哭笑不得,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个上亿美元投资规龘模的项目,叫霞浦不费吹灰之力的夺走。 徐沛不遗余力的,与李谷推动成立淮海融投,推动淮海湾经济区整体发展,也是受此触动也是极大。 当东华占龘据越来越多的、徐城无法逆转的优势,限制、压制东华的发展,都不是理智者应做的选择,还远不如积极的参与进来分一杯羹,不叫他人专美更好。 而一旦形成共同推动淮海湾经济区整体发展的共识,即使明知梅钢系从中获益有可能最大,使沈淮留在霞浦、坐镇霞浦,保证新浦港建设稳健、快速进行,对其他参与淮海湾经济区整体发展的各方来说,都是利益的保证。 再者说,杨玉权上个月就从市常龘委、统战部部长的任上,调到市人大担任常务副主任,而陶国兴也将调到市政龘府担任副主席,梅钢系在市里仅陈兵孤木支撑,要是阻挠沈淮接替陶继兴兼任霞浦县委书记的位子,无论什么借口都会显得特别的咄咄逼人。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不留几步后手。 后手就是干部交流。 地方干部进行异地交流,是前省委书记田家庚一龘手推动;新省委书记钟立岷近半年来,也是一直强调异地交流这桩事。 有了这个,市里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霞浦县在各个层次上推荐一定比例的干部参与交流,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往霞浦县委派一定比例的交流干部。 这个“交流”,跟挂职不一样,准确的说是异地任用。 ********************** 沈淮坐到虞成震的办公室里,低着眼帘子,看着虞成震拿给他看的区县干部交流名单。 霞浦县顾金章、耿波二人赫然在列。 区县干部交流,由市委组织部拟定方案,推荐人选,最终还是要拿到市常龘委会议上讨论进行确定。 现在虞成震将名单拿给沈淮看,算是在上会前征询霞浦县的意见;而且陶继兴已经在市政龘府挂上职了,拿给沈淮看,也是提前确认沈淮在霞浦的地位。 貌似尊重,实则暗藏杀机,实难叫沈淮心头愉悦。 黄新良、李峰、何清社等人他们短时间内实现了从乡镇到区县的巨大跨越,即使在这次的调整中停滞不前,甚至说位子会变得稍差一些,心理上都不会有太大的落差。 而顾金章、耿波的情况而大为不同。 根据市委组织部草拟的方案,顾金章将拟调往江堰县继续任县委副书记一职,而耿波将调到城北区担任区常龘委、宣传部长…… 顾金章作为纪委书记、党委副书记,在霞浦县工作已经有五年时间,今年五十六岁。顾金章这次调往江堰县,要是不出意外,过两年他就会在江堰县委副书记的任上直接退二线。 江堰县位在新津以西、嵛山以北,早初是东华最穷的三县之一。嵛山这两年发展较好,江堰就直接滑去垫底了。 像顾金章这样年纪将到限的官员,政龘治上升的途径已经锁死,要是不那么贪心的话,也就图个生活安逸、便捷。他平调到市里或继续留在霞浦,都是不错的选择,而偏偏在这当儿给踢到江堰去,说是平调,但顾金章在知道到市里这样的安排之后,他心里会有的失落,沈淮便是此时坐在虞成震的办公室里,也能想象得到。 耿波是霞浦县人,在新联镇党委书记任上,受陶继兴提拔,到县里当了两年县委办主任、两年的副县长,一直到前年才进县常龘委班子,今年也四十九岁了。 照耿波的履历,即使要交流到异地的话,也是调任常务副县区长或区县委组织部长这样的重要职务才是正常。 调任北城区常龘委、宣传部长,对耿波的政龘治生涯来说,可以说是一种耽误。 而且这一耽误,很可能就是三五年,也就叫耿波在退休之前担任党政/一把手的可能性,也变得微乎其微。 陈宝齐他们不想霞浦县变成沈淮的一言党,这个不难理解,但将顾金章、耿波二人就这么调出去,心机不可谓不深沉——沈淮他都不知道回到县里,怎么跟顾金章、耿波说这样的结果。 过去两年,顾金章、耿波都坚定的站在沈淮、陶继兴这一边,使县常龘委班子保持高度一致。徐福林、秦丙奎等人搞得选举跳票事龘件,戚靖瑶她们在背后又搞债务危机,最终都没有掀起什么风龘波来,县常龘委班高度一致是最重要的基础。 这两年,霞浦县高速发展,顾金章、耿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市里对他们这么安排,沈淮不为他们争一下,也是对不住他们;但是要争,他拿什么去争? 第八百一十章 调兵遣将 从虞成震那里出来,沈淮又找杨玉权去。 谈及县处级干部交流的事,杨玉权也束手无策。 干部交流由市委组织部拟方案、推人选,最终拿到市常龘委会议上讨论通过,主要环节都能绕过他们这边——杨玉权上个月就正式卸任,到市人大来担任常务副主任,办公室也从市委大楼搬了过来。 这次的县处级干部交流方案在程序上没有什么问题,要没有人能在常龘委会议上提出反对意见,就难以施加阻力;而郭成泽、孟建声他们即使不会推波助澜,很明显也会坐看陈宝齐他们此计得成。 顾金章、耿波二人的感受还是其次,一旦叫更多的人看到梅钢系不能在政龘治利益上给盟友一定程度的保证,梅钢系的凝聚力及影响力就会一定程度就会给弱化。 沈淮摸着额头苦笑,看着张拓沏了茶水端进来,跟杨玉权说道:“这次过来找你,不为别的事,你把张拓放给我吧……” 张拓从唐闸区委秘书、驻徐办主任,再调到市统战部担任办公室副主任、主任,这次暂时也是以“借调”的名义随杨玉权到市人大。 杨玉权笑道:“你要就领走,还怕你不接收;我不留人,再留就留成仇了。” 张拓即使知道虚伪,还是说道:“我还是巴不得想留在杨书记身边工作,能学到东西。” “学,也要致用,”杨玉权笑道,“不能光学不用,锻炼最重要。” 人大的地位近年来是被削弱的,成了官员养老的地方,张拓真要正式调到市人大来干行政工作,发展前途有限,他自己也想调到区县工作,即使没有办法一步跨越到副县处级的领龘导岗位上去,也希望能有一个更好的基础。 不过,张拓也不清楚,到霞浦会有什么职务安排他。 随沈淮过来拜访杨玉权的杜建,看了张拓一眼,心知沈淮手里还是缺可用的人手,将张拓从杨玉权身边要过来,必定会有重要任用。 想想张拓才三十四五岁,跟黄新良、王卫成、宋晓军他们才是梅钢系在官场上的新生代代表,想想也叫人羡慕。 杜建猜测沈淮大概也不会在顾金章、耿波的调任上,去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起什么争执,毕竟顾金章、耿波的年龄摆在那里,就算强争帮着捞个好的养老位子,对梅钢系的未来也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反正还可以从其他方面对他们做些补偿或者说奖励。 张拓、黄新良、王卫成、宋晓军等人正值年富力强之时,未来在官场能走到哪一步,现在都还不能限量,扶植他们成长,不受打龘压,才更重要。 他们的职务现在较低,目前也好安排。 有时候,必须要有取舍。 沈淮挪了挪身子,跟杨玉权说道:“我这次,是希望老杜能进常龘委,他再不进常龘委,怕是以后也没有机会。市里既然还让我兼任霞浦县长,那政龘府那块,我还需要一个助理,帮我、帮赵天明分担一下压力,我想张拓还是能胜任的——只是在陈宝齐、虞成震那边,我还不是特别有把握,可能还需要找郭成泽谈谈。” 听沈淮这么说,杜建、张拓都面露喜色。 现在市里没有谁能有资格到霞浦县,接任县长的位子,而陈宝齐、虞成震目前也定然会压制不叫赵天明能上龘位——赵天明前年底才从副县长进常龘委班子担任常务副县长,资历上略浅,市里压着,沈淮也没有办法硬抬。 陶继兴退二线,顾、耿二人调出霞浦,县常龘委班子会空出三个人的位子来,其中县里可以推荐一人,剩下两个会有交流干部来填——市里会交流谁过来,虞成震也没有跟沈淮明说;因为还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或者说陈宝齐与郭成泽之间可能还没有妥协好,沈淮这时候也没有办法追着虞成震问。 不过,掰着脚趾头,沈淮也能想到,陈宝齐、郭成泽他们好不容易能往霞浦渗沙子,肯定不用让不相关的人调到霞浦来。 照道理来说,杜建此时担任的县政龘府办主任,跟县常龘委及县委秘书长之间,还横着一道沟壑,先提拔担任副县长过渡一到两年才是正常。 便是杜建自己心里,也做这样的打算。 不过,沈淮担任县委书记之后,在党建以及协调常龘委成员以及县委办等工作,他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得力助理。这方面的工作也是杜建的能力擅长,相反的,真要让他去担任副县长,到政龘府去分管行政及经济事务,反而不是他的专长。 另外杜建的年龄也成问题,他现在进县常龘委还有一些年龄优势,要是再过两年,就卡在不上不下的线上。 陈宝齐既然要在顾金章、耿波的异地交流做文章,而沈淮强推杜建进常龘委,实际上也就成了一种交换;陈宝齐、虞成震,总得让沈淮在什么地方找回点什么来,不然他们也得忤着沈淮的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爆发一下。 杜建却是没有想到,沈淮这次会推他进常龘委班子,心里自然是喜不胜喜,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爽然,他克制着、不至于得意忘形,但在杨玉权等人面前,也无需特别的压制内心泛出来的喜色。 杨玉权对杜建的情况颇为了解。 早初的梅溪镇,在霞浦县也算是少有的工业重镇,又是下梅区撤消前的区政龘府驻地,杜建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就扎根在梅溪,在全县那么多乡科级干部里,是绝对的老资格。 就连当初给杜建当跟班的镇党政办主任黄新良,如今也已经是唐闸区委常龘委、梅溪新区党工委书记了,杨玉权心里想:杜建这次越过普通副县,超常提拔一下,直接进县常龘委班子,也不会叫人感到多么突兀。 张拓的问题就更简单了。 县长助理是个相当模糊的职务,有些地方说是享受副县处级待遇,但又不是正式的副县处级,比副县长还是要差一截,张拓担任县长助理的阻力,不会比杜建担任县委秘书长更大。 而张拓不用在乡科级上锻炼,担任县长助理过渡一两年,接下来再正式担任副县长也就顺理成章,这也说明沈淮对张拓未来的发展寄以更高的期待。 至于张拓担任县长助理,有可能会跟王卫成的职务有所重叠,杨玉权相信沈淮也会做很好的安排,或许会让张拓成为赵天明的主要助手也说不定。 今后几年,县里招商及建设的担子只会更重,不会减轻,而沈淮又需要腾出一部分精力去分管其他事务,那这边就需要更多的人来加强相关工作。 当然了,这两项任命要如愿通过,除了沈淮之外,也需要杨玉权利用他的影响力,在市里去做一些推动跟游说工作。 杨玉权本有机会调到省里去,但他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进市人大跟陶继兴进市政龘府,还多少能继续为梅钢发挥影响力,做些贡献;到省里,那就纯粹是养老了。 *********************** 从杨玉权那里出来,看着司机从停车场开车过来,沈淮突然转回头,对杜建说道:“你是有能力去胜任一些工作,所以我考虑你进常龘委班子,对县里的工作大局会有所促进。不过,我也希望你严格要求自己,不要成为拖延大局发展的阻力。不然的话,也没有人说会保你。” 见沈淮神色从容的说这些告诫的话,杜建也清楚他是打预防针还是对他所做的一些事不甚满意,只是点头应允,保证他手头的工作不出一点岔子。 “我与陶书记商量着,未来三五年,机关、学校、主要的医院及企业事单位,都要往临港新城迁,城关镇的工作相对而言,就不那么重要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在县常龘委班子占一员名额,会考虑调整葛常龘委的工作分管,”沈淮又说道,“你对城关镇的人事比较熟悉,可以就这个问题,先小规龘模的征询一下意见。” 杜建微微一怔,别人新任县委书记,都是一动不如一静,但没想到沈淮现在就开始部署的动作,还是不小。不过,他心里想,既然沈淮都打算超常规推荐他进常龘委班子,那显然接下来的动作不可能说会有什么停滞。 不过,沈淮的话也有些含糊,杜建暗自琢磨,葛逸飞那边的工作应该由沈淮或陶继兴亲自去做,沈淮话里的意思,也是要他找城关镇的一些干部“征询”意见,但对朱鹏的去留,他也有不大确定,问道:“城关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朱鹏,在干部群众中威信颇高,现在还搞不清楚,他对这件事会有什么看法……” “那你找他谈一谈,看他有什么看法。”沈淮说道。 杜建点点头,大体能明白沈淮是什么意思。 沈淮想到他还要分头找顾金章、耿波谈话,做他们的安抚工作,想想也觉得头痛。 第八百一十一章 幽会 沈淮刚要上车,周裕发来一条短信:“还在市里?” 沈淮转回头,跟坐后座的杜建说道:“我在市里还有些事,你跟小司先回县里吧……” 看着沈淮要下车,杜建忙说道:“我跟小马打车回去。 .”也不问沈淮什么事,叫他把小车司机都撇掉一边,他拉着小马赶忙下车,将小车让给沈淮用。 沈淮打着方向盘,从市大人出来,停到路边再回周裕的短信:“刚跟杨谈好话,你在哪里?” 周裕简单的回了两个字“西市”。 从市人大开车过去两个路口,就是西市街。 这是条夹在两个居民区间的狭窄小街,道侧种植了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六月林荫正密,两排梧桐伸展开的浓密枝叶就将小街遮得满满当当,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两边都是住宅底层车库改造的临街店铺,有很多的女装小店。 沈淮沿着小街缓缓往前开,看到周裕提着包,从前面一间装潢精致的小店里走出来。 周裕没想到沈淮会过来这么快,还在往巷口张望,倒没有注意到眼前将要开过去的车里是沈淮。 小店前两阶台阶,周裕站在台阶上,沈淮开近之后,就只能看到她深咖啡色的长裤及棕色的高跟鞋,高挑的身材及丰满略宽的髋部,衬得腰肢纤细柔软——国内很多女人到三十四五岁,即使保养得好,脸蛋还能保持娇嫩柔美,不生什么皱纹,但很多人的身材多少会垮下来些,像周裕这般保持住身材、柔软腰肢却还能感受到充满弹性的女人,实在是长期坚持塑体的缘故。 而比起那柔腰的腰肢,周裕更诱人的地方,则是给深咖啡色长裤包裹的丰满的臀——沈淮坐在车里,几乎能想象深咖啡色长裤褪到膝盖处时,露出丰满雪白的臀有水蜜桃般的饱满,都情不自禁的想要舔一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沈淮停下车,降下车窗,让周裕看到他的脸。 周裕掀起来走下台阶,凑过来,说道:“这么快就过来了,我还在往路口看你有没有过来呢?” 周裕上身穿着一件雪纺衬衫,她趴在车窗前,高耸的胸部压在车窗上,有着将要溢出的感觉,她白皙的美脸凑过来,在她秀挺的鼻梁上,还戴着一副茶色的蛤蟆镜,显得十分的时尚。 沈淮伸手过去,将她脸上的墨镜摘下来,看着她漂亮的大眼睛,说道:“跟杨书记谈过话,正想着找你呢;你知道我今天要到市里,你有空,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考验你呗。你要是回霞浦,或者跟别的什么人早就有约了,我自己逛街也挺自得其乐的啊……”周裕嫣然一笑,拉开车门坐进来。 沈淮嘿然而笑,说道:“考验啥啊,县里没有什么事情要赶回来,我还能跟谁有约去?” “你们男人真是绝情,穿上裤子就不想认人了,”周裕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淮问,“陈丹、成怡是不在东华,但要不要我打电话把黛妮拉过来对质啊?” 周裕提到这个,沈淮就没话可说了,伸手在她香溢如脂的脸蛋上摸了一下,牵过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得,你把我这颗心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挖你的心有什么用,”周裕眼睛瞥了沈淮的裤裆一眼,笑着道,“再要从你身上切什么东西,切这根东西最有用了……” “那你来切。”沈淮将周裕的手拉过来往下按。 “你个流氓,也不看看在哪里!”坐在车里说话,不怕外面行人能听见,但周裕坐在车里人却不敢乱动——两侧的车窗虽然贴了膜,但行人从小街对面走过来,能从车前窗看到车里的情形,周裕可不敢跟沈淮在街上打情骂俏,缩来手、犹豫了一下,又很快的在那里掐了一下。 “下午约了黛妮出来逛街,本来没有想要找你,黛妮临时有事来不了,就想着跟你见一面也不错,”周裕这才说起临时给沈淮发短信的缘故,见沈淮的眼睛有些闪烁,又笑道,“你看看你,就不能把人家往好处想想?我发哪门子病去试探她爽约是跟你在一起?另自以为是,没人把你看那么重……” “就是这个,伤自尊了。”沈淮装可怜的说道,开着车缓缓驶出西市街,停进一处社区公里角落里说话。 公园角落里还有几个退休的老头里下旗,沈淮跟周裕也没有办法放开来做些什么,牵着头放低椅子而躺,谈近期市里及区县的人事调整。 “没有办法,东华的蛋糕做起来了,谁都想凑过来咬一口,都是正常的,”周裕听着沈淮说这些事,也理解他的难处,说道,“以后本地的官员,往上提拔会越来越难,最好的方法,还是走出去……就比方说黛妮他爸,你要真推他在东华当一二把手,可能就害了他。” 沈淮想起当初常委副书记陈铭德的遭遇及官场里种种的异诡跟或明或暗的陷阱,也知道周裕现在虽然不是很热衷官场上的升迁,但对里面的门道跟凶险,是始终保持警惕的。 再比如说顾金章、耿波——陈宝齐、虞成震他们现在是铁心要将顾金章、耿波调出霞浦,给赵系的人腾位子,他要是站出来替顾金章、耿波争什么,那陈宝齐、虞成震等人有些不敢用在他身上的手段,用在顾金章、耿波等人身上,就不会太大的顾忌。 陈铭德时,东华才多大的蛋糕,现在东华多大的蛋糕? 只是这个道理,沈淮也没有办法跟顾金章、耿波两人说——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绝大多数人往往是看不到凶险的,他说得太多,这两人可能反而以为是他软弱了,可能会滋生怨气。 “你以后要走的道路还很长,没有必要现在就把什么事都挑到自己肩上,”周裕伸手摸着他的脸颊,心疼的说道,“看着你整天皱着眉头的样子,我其实也挺心疼的……” 官场上永远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即使最高层都在斗争,都在搞妥协、平衡。有组织规则在那里,而且陈宝齐、虞成震他们玩了大半辈子的规则,沈淮也知道他在省里、市里都没有强力支持的情况,还奢望将人事调动的主动权抓在手里,就有些过于强求了。 “强扭的瓜总是不甜啊。”沈淮自嘲的一笑。 “是不是从女人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周裕笑着问。 周裕说这些打情骂俏的话,总有一种别样的风情,沈淮将手伸进她的怀里,要去解里面的扣子;周裕睁大眼睛不让。 她穿的雪纺衬衫有些透,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些肉色,里面的内衣解开来,要是有人从车前经过,会让人觉察出里面穿戴不整齐的样子。 最终,周裕拗不过沈淮,没有让他解扣子,而是将内衣整个往上拉起来,露出两只香滑肥满的大白兔,让沈淮摸在手里。 周裕也好久没有跟沈淮在一起了,刚给摸两下,心里就想得慌,痒痕仿佛从灵魂里渗出来、难以自抑,自己都几乎能感受到下面潮湿温暖的气息,熬不住就去掐沈淮的大腿,咬着耳根子骂他:“把人家弄想了,你要怎么负责任?”声音却是说不出的软媚,听得沈淮的心都要化掉。 “过来的路上有家宾馆……”沈淮说道。 周裕瞪了沈淮一眼,两人偷个情都小心翼翼的,哪里敢大白天一起进宾馆开房间?沈淮、周裕虽然都不怎么喜欢在镜头前露脸,但一年也有三五回上新闻的机会,保不定就给人认出脸来,那就麻烦了。 沈淮从周裕怀里抽出手来,往她裤子里伸——周裕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阻止沈淮,叫沈淮的手伸下去,越过毛发稀微的草丛,摸到那处热汽腾腾、油津津的溪河,刚一触及周裕就气紧的抿上嘴,脸上浮出叫沈淮**的羞媚。 虽然才给摸到外面那层肉,但刚感受到沈淮纤长的手指在唇口轻刮,周裕就给刮得心尖儿乱颤,气喘心慌;她怕沈淮的手指还要往里钻,她将上身整整好,就抓住沈淮的手腕,不拉他出来,也不让他伸更深…… 虽然没有彻底的**,但这么过了一会儿,心窝底那种难以自制的情念消退不少,稍稍恢复神智,周裕就过河拆桥的将沈淮手拉出来,整理衣衫。 沈淮看半只手仿佛抹了一手透明的清油,特别的清澈,没有一点白浊,就觉得周裕这样的女人,不好好的给她一次,真是糟践。 “你恶不恶心?”周裕见沈淮不赶紧擦手,还举到眼前细看,“羞愤”的抽了两张纸巾将他的手包住。 “要不去我那里?”沈淮问道。 “不要了,”周裕说道,“女人再大度也会有些小心眼,我不想让某人知道后恨我一辈子。” 沈淮自以为能揣摩人心,但对女人的心思倒是谈不上多了解,听周裕这么说,就知道不会错到哪里去,他也不清楚成怡给他定的“底线”在哪里。 沈淮心里还琢磨着找个什么地方,跟周裕好好的呆几个小时,熊黛妮的短信就发到周裕的手机上来。 周裕扬着手机给沈淮:“黛妮约我一起吃晚饭,你没有什么用处了,可以走了……” “不会吧,刚才还说别人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呢?”沈淮装可怜的说道。 周裕羞赧的掐了沈淮一眼,眼睛水汪汪的看过来,问道:“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吃饭,我反正无所谓哦?” 沈淮眨了眨眼睛,还真没有勇气同时面对周裕跟黛妮,不过他心里也不清楚,周裕跟黛妮都怀疑彼此跟他有一腿,怎么还能装得跟没事人似的一起逛街吃饭? 女人心思,他还真不是就能说明白啊。 第八百一十二章 选人 沈淮第二天到县里,顾金章办公室打电话过来,让他过去研究乡科及股级干部交流名单问题。 县处级干部交流,区县基本是插不上什么手;乡科及股级干部的异地交流,则是由区县跟市委组织部协调进行,尊重个人意见,也要考虑区县接收名单——很多这几天都要定下来,以便六月下旬的市党全委会议之时,能今年的干部交流工作大体完成掉。 霞浦县会有哪些乡科及股级交流出去,县里早就通过自主推荐、民意测评跟组织考察等多种方式确定下来,但会有什么干部交流过来,沈淮还没有看到名单;交流过来具体安排什么职务,县里更是还没有办法进行讨论。 沈淮也是想着这些事早有定论早好——倘若在交流进来的干部里,有陶继兴、顾金章的什么“关系户”,还是在他们没走之前就确定下来。 沈淮拿着记录本出办公室,看到杜建,喊他一起过去研究。 杜建还没有正式进常委班子,不过只是会议表决权的问题,列席各种会议是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复杂的干部人事问题,沈淮还要参考杜建的意见。 过道里,将要到顾金章的办公室,杜建压低声音跟沈淮说道:“我昨天看到顾书记,看他的情绪好像不是特别高……” 沈淮愣了一下,看了杜建一眼,也知道杜建不是要在背地里说顾金章的坏话,心里想应该是顾金章参与县处级干部交流的消息从其他渠道传出来了。 杜建应该是注意到这种变化,才在进顾金章办公室之前提醒他。 沈淮本来打算今天找个机会跟顾金章谈这事,但没有想到有些人散播消息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这么铁了心要让他被动啊!想到陈宝齐、虞成震这些人,搞经济建设的本事谈不上多强,玩阴谋诡计,却是个顶个的高手,他还偏偏要跟这些人缠斗下去,想想也叫人感到叹气。 沈淮闭着眼睛想了那么两秒钟,也只能轻叹一口气,要是顾金章、耿波心里因此有什么不悦,从此解不开心结,他也没有办法。 沈淮与杜建推门进顾金章的办公室,陶继兴倒是在他们之前,就拿了茶杯走进来,耿波也坐在顾金章的办公室里。 今天这事,书记们碰头研究一下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正式召开常委会讨论,名义上,县里给出的还只是参与意见,最终还是市委组织部决定——耿波既然在家里,那就参加一下;其他常委手里都有事情,也没有必要挨个通知回来开会。 看着沈淮跟杜建走进来,顾金章笑嘻嘻的站起来,给他俩搬椅子。 沈淮也没有办法从顾金章与耿波的脸上看到有什么不悦的地方——有些不悦背后可能会无意的流露出来,没有谁会傻到当面摆到脸上来。人心隔肚皮,就隔在这里,沈淮观察人心再入微,也没有办法真的看到人心里去。 沈淮坐下来,笑着说道:“其他区县以及市局拿出来交流的干部名单都大体都汇总到市委组织部了吧?我们县要争什么人才,这个得陶书记、顾书记你们拿主意啊——我到东华后呆的地方不多,就对两三个地方的干部熟悉,其他都是一摸黑。” 陶继兴之前就跟沈淮就城关镇的问题,充分探讨过,知道沈淮往后还会继续尊重他的意见,不用担心人走茶凉什么的,这时候听沈淮这么说,也猜他是故意说给顾金章听的,不会在他走之前,将他最后一次参与霞浦中低层干部调整的权力剥离掉。 这句话,差不多就挑明了告诉顾金章要有什么人想照顾,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么一来,陶继兴也明白,沈淮不会在顾金章跟耿波的任命上,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争什么。 陶继兴看了顾金章、耿波一眼,顾金章笑嘻嘻的,脸色没有变化,但是耿波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 陶继兴心里微叹,耿波是他一手提拔起来,这次调到北城区任常委、宣传部长,耽搁三五年,退休之前担任区县一把手继而进副市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知道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 沈淮坐下来,克制住不去观察顾金章、耿波的反应,他能理解他们有情绪,不想再去刺激他们的情绪。 “这次干部交流,市里很重视考虑交流干部的个人意愿,”顾金章笑盈盈的说道,“我们霞浦县吸引力大啊,其他区县参与交流的中低层干部,很多人都选霞浦。市里也只能决定,先让我们挑,挑剩下的才给其他区县选——这个也是对霞浦近年来的工作成绩最大肯定……这是有意愿交流到霞浦来的干部名单。” 这次乡科及股级干部交流,总人数差不多在三四百人,大多数是副乡科及股级。 没有哪个地方或者说哪个领导,会主动的愿意将一些有能力、会干事、会伺候人的骨干分子交流出去,也没有几个在地方上握有实权的中层干部,真正愿意主动的交流到其他人生地不熟的区县重新开始。 一来市里定了比例,二来即使再好的地方,也有很多在地方上郁郁不得志的干部,希望能重新换个发展环境,所以全市那么多副乡科级干部如期凑足两百人左右的交流规模,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也不用担心里面完全都是给其他地方踢出来的剩脚货。 沈淮接过顾金章递过来的名单,看着密密麻麻的几页纸,写的都是人名以及相应的简略履历,笑道:“来真多啊。” “霞浦条件好,即使级别略差些,还是有无数人想调到霞浦来。希望换个发展环境的乡科级干部,眼睛自然也是瞅着霞浦、唐闸这些发展起来的地方,或者次之新津、西城,再或者从偏僻县调到城北区,也是极佳的选择——所以市委组织在确实最终名单时,霞浦、唐闸、西城、新津、北城五区县就排在其他区县前面,”顾金章将大体情况跟沈淮说了一遍,又笑着感叹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啊。” 沈淮心里无奈一笑:霞浦、江堰,敦高敦低,不言自明啊! 不要说县处级干部要争着往霞浦走,乡科及股级干部的意愿如此强烈,也不难理解。 霞浦乡正式的工资不高,但奖金以及隔三岔五发放的年节福利,少则一二万,多则四五万,普通干部不贪不捞就有三五万的收入,而最穷的江堰,那边逢年过节就给干部发几斤腊肉、几瓶金湖酒、发一两包米,两县之间能比吗? 而其他灰色或者黑色地带,江堰等县一年财政开支也就六千万到一个亿,都没有几家成规模的像样企业,乡镇及县政府直接发包的工程量一年也就两三千万的样子,跟年基建规模三四十亿的霞浦县怎么比? 不单机关干部挤破头想往霞浦调,学校、医院等企事业单位的人员,也千方百计的托关系找门路,想调到霞浦县来工作,说到底还是霞浦县在财政充裕之后,对企事业单位的拨款,高得叫无数人眼馋。 这里面也不是说有多少贪婪,更主要的还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同一单位为几十元的工资差就能争破头,霞浦县普通教职工收入,是其他区县的两三倍,怎么可能不吸引人? 如此也能想象,顾金章对从霞浦“平调”到江堰担任副书记,心里会有多失落。 沈淮对其他区县的基层干部也不甚复杂,他在东华也没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除非是大的任命跟调动,有人会跑上门来,普通干部的调整很少有人会直接找到他——这一次,沈淮也打定注意不插手,即使顾金章他们要“滥权”,他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金章递给他的几页纸,沈淮快速的看过去,刚要将材料还给顾金章,让他们多发表意见时,无意间从名单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就直接拔出来笔,将这个人名圈出来,说道:“教育局不是说缺副局长吗,能不能把这个人争取到霞浦县来工作?其他的,我没有什么意见,也不是很熟悉,还是顾书记跟老耿多发表一下意见吧……” 这次中低层干部交流,霞浦县大概会接收二十名乡科及股级干部,沈淮圈一个人,不是很多,而是太少了——顾金章、耿波即使情绪不高,但也能体会到他的用心。 不过顾金章也很好奇沈淮拿笔圈起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注意到杜建帮着传材料时,看到纸上圈起来的人名,反应有些吃惊——顾金章心里想:是什么人让杜建都吃惊? 接过名单,顾金章也有意外,沈淮圈的这个人,是市教育局的一名干事,都快五十岁了,还只是普通科员,之前当过市三里街小学的校长,履历实在平常得很,看不出有任何特别。 顾金章实在不明白,这个人跟沈淮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说走什么门路找到沈淮,以致沈淮直接提名他担任县教育局的副局长? 不过很多事也难说,王卫成、王际胜、宋晓军他们,在沈淮用起来之前,履历比这人还要不堪,最终都无疑证明他们的能力、悟性等各方面都确有超长之处——顾金章心里想,市教育局这名干事,也应该是有所长,才叫沈淮看中的吧? 第八百一十三章 谈话 沈淮专门抽出半天时间,分别找顾金章、耿波谈心,安抚他们的情绪。 耿波比顾金章还是有很大年龄优势的,再说调往北城区,虽然不及霞浦,但也是市属三区之一,在很多人看来“进城”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进步,在北城区窝两三年,将来未必没有提拔任用的机会。 顾金章的情绪就难以安抚了,他过两年就要退二线,仕途上也不可能说还有什么发展,临老无非图个舒适的地方,江堰的条件则是太差了。 也不单单是他个人的事情,他爱人年纪要比他小一些,还不到五十岁,此时是机关幼儿园的园长,工作还很不错,收入也高,也可以一直干到六十岁才退休,老两口不分开,就要随他调往江堰,那所有的待遇都要跟着降一大截。 而过两年,他要是直接在江堰退二线,要是市里没有合适的位子,他就可能还要继续留在江堰,在县人大、政协挂职,那他后半辈子都要留在那个穷地方。 此外,他的工作调动,对儿子、女儿将来成家立业都有影响,想到这些事顾金章也是窝心,沈淮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只能叫他的情绪稍稍好转一些。 也是不想叫沈淮、陶继兴看到他闹情绪,乡科及股级干部交流的工作,本来可以交给县委组织部的人跟市里联络,顾金章想一想,还是亲自与正式兼任县委组织部部长的葛逸飞,一起坐车往市里跑这事。 顾金章心里也清楚,他这时候闹情绪是最愚蠢的,他年龄快到限了,在霞浦的工作也是四平八稳,影响力不要说跟沈淮比了,都远远不好跟陶继兴,甚至都不及近年给沈淮、陶继兴提上来负责政府日常工作的赵天明,故而他对陈宝齐、郭成泽也没有什么价值,他要是闹情绪,沈淮真要一脚把他踢开,他也无计可施。 他心里虽然不痛快,但坚持勤勤勉勉的做好在霞浦的最后工作,也希望沈淮看到能记住这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即使他退休了,儿子、女儿的成家立业,还要指望着沈淮他们惦念旧情。 换作其他干部,在将要离开地方之际,多半会受到种种限制,就是预防他在离开之前心里有“捞一把”的念头——沈淮、陶继兴到这时候,还是将组织人事工作信任的交给他负责,由葛逸飞协助他,顾金章心里也清楚,沈淮、陶继兴是在照顾他的情绪。 既然这样,顾金章也明白,他更不能闹情绪,更要把手里头的事情做好、做到细致入微,不出一点沘漏。 这批乡科及股级干部交流,霞浦县将接收三十人,除了明确的“关系户”要照顾外,剩下的一大半人选择,还是要认真的研究,要尽可能多调一些有能力的干部、有培养潜力的种子过来,这样才能加强霞浦县的工作。 在正式交流之前,这些人的组织档案不会转到县里,顾金章与葛逸飞只能带着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的负责人,到市委组织部去研究这些人的履历档案,然后再分批走访谈话,了解更多的情况。 顾金章想到沈淮亲笔圈出来的那个人,是市教育局干事,而且这次市教育局可能会有四人交流到霞浦县,他就想亲自到市教育局走一趟了解情况。 这个人既然是沈淮亲自点名要的,顾金章心想他要么有过人之处,要么跟沈淮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亲自去一下,也能叫方方面面感受到他对“这人”的重视。 葛逸飞也不想最早看一看沈淮圈定的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如果这个人未来在霞浦的发展潜力很大,跟王卫成、戴泉他们那样,他还要考虑跟这个人搞好关系,以免往后他在霞浦会给孤立。 这样,顾金章、葛逸飞就将其他人的走访谈话,交给随行的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及干部科的同志负责,他们两个人一起跑市教育局。 市教育局还是七十年代建的老楼,开车进院子,半栋楼的侧面都给绿油油的爬山虎遮满,露出来的墙面粉刷层剥落得厉害。 老楼走进去,显得特别的阴暗,六月天都叫人感觉凉嗖嗖的,铺贴磁砖的楼梯口,到处都是缺口。 这两年东华市财政地方大幅改观,但主要体现在唐闸、霞浦二地,上缴比例不高,市级财政预算支出的增涨虽然有一倍左右的增涨,但还没有宽绰到给市教育局拨款建新楼的程度。 过来之前,联系这边的人事科,摸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还没有打招呼,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熟悉的面孔,顾金章心里一沉。 葛逸飞也是老官场,看到顾金章脸色一沉,就知道办公室坐着的这些人里,有人是跟顾金章不对付的。 葛逸飞跟市里的关系不是很熟,也不认得市教育局人事科办公室里坐着的人里,有谁是顾金章的怨家,心里正暗自猜测,就见一个宽脸、戴金边眼镜的中年人站起来,笑呵呵的迎过来:“顾书记你这次要高升了,到市教育局来联系工作,怎么也不跟老同事说一声啊?难道怕我连一顿晚饭都吝啬请?” 看到顾金章额头青筋跳了跳,葛逸飞心想这人跟顾金章多大的仇啊,一上来就尽挑他的痛处戳啊? 葛逸飞不动声色的走过来,跟办公室里的人握手,经过介绍,才知道这人是市教育局党组副书记、常务副书记余英健。 葛逸飞知道顾金章曾在市教委工作过几年,然而才调到区县,一步步的走到今天的位子,心想这个余英健大概就是顾金章早前在市教委工作时结下的宿怨。 而且余英健特地凑过来戳痛处、打脸,看来顾金章跟他的宿怨还浅不了。 葛逸飞心里也是轻叹:顾金章要是还继续留在霞浦担任副书记,那含金量自然要比市教育局党组副书记、副局长高出一截,但调到江堰去当副书记,又相比之下,就又差了。 官场上就是这么现实跟残酷,哪怕就差那么一点,人家就会蹬鼻子上脸来嘲笑——葛逸飞为官半辈子,对这些事情最是清楚。 顾金章心里不爽得到极点,但多年的涵养叫他忍耐下来,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老余你不会吝啬请一顿晚饭——把工作谈完,我跟葛部长还要往县里赶,县里工作不比市里这么悠闲。” “顾书记真是替霞浦尽心啊,都要高升了,还不忘从我们局给霞浦县挖人才,”余英健不会因为顾金章退让,就饶过等了十数年才有的反击机会,言语里夹棍带枪的继续朝顾金章身上捅,“顾书记你说吧,这次想要从我们局挖走什么人?” 葛逸飞怕顾金章给刺激到翻脸走人,主动招呼余英健以及市教育局人事科的工作人员,谈起他们这次过来走访的目的: “教育系统历来是人才荟萃之地,这次市教育局有四名干部有意愿交流到霞浦县工作,我跟顾书记是代表霞浦县委县政府,过来找你们了解一些情况,要是合适的话,我们还希望跟他们面谈一次……” 余英健针对的是顾金章,但不会无缘无故的得罪葛逸飞。 再者,他也不清楚葛逸飞的深浅,从霞浦县城关镇党委书记,调任县委组织部长,即使都是常委班子成员,后者的含金量明显要高出许多。 顾金章跟他有宿怨,又走下坡,他自然不会放过嘲笑的机会,葛逸飞他还是要尊重的,客气的说道: “霞浦县目前是全市经济建设工作的重中之重,这四名同志都是我们局的骨干,要不是为了支援霞浦县建设,我们还真舍不得放人啊。人喊过来了,随时可以接受葛部长、顾书记的谈话。” 市教育局有意愿交流到霞浦的四个人,除了沈淮圈定的那个人,其他三人,两个股级、一个副科——这点也是叫顾金章、葛逸飞最难办的: 市教育局的干部交流到霞浦,最好也是安排进教育系统,但县教育局显然不可能腾出两个副局长的位子出来,沈淮都圈定了一个人,那剩下来这个市教育局的副科级交流干部,最好就是在不动声色之间推掉,让其他区县接收。 前三个人的谈话很快过去,待沈淮圈定的那个人给喊进来,顾金章、葛逸飞心里当下都有些失望。 对方的样子实在是其貌不扬,档案上写他只有四十六岁,但脸又小又瘦,皱纹很多,看着就像有五十好几的小老头,走进来时,人都有些佝偻。 顾金章搞组织人事工作多年,看人自然不会看脸长得漂不漂亮,英不英俊,主要还是看对方的精气神,把这人要回来当教育局副局长,至少也要看到对方有把副局长架子端起来的潜力才行——像沈淮到霞浦,提拔用起来的王卫成、戴泉、宋晓军等人,各方面经过琢磨,都非常的优秀,顾金章也自诩有几分看人的眼光,能肯定眼前这人达不到王卫成、宋晓军那种层次。 虽然接下来的谈话,在谈吐、专业能力等方面,给这人的加分不少,但也没有达到顾金章、葛逸飞过来之前的心理预期,不过既然是沈淮亲口要的人,顾金章、葛逸飞自然是极力配合。 当然了,顾金章、葛逸飞侧重找办公室干事赵国江谈话的异常,余英健也看在眼底。 本来顾金章跟葛逸飞同时过来走访,余英健就觉察出异常来了:市教育局这边再出人才,也不至于要霞浦县两个常委班子成员同时过来找人谈话,除非他们是过来看特定的人选;而且背后指定这名人选的人分量极重,重到能让顾金章跟葛逸飞心甘情愿的同时跑过来。 余英健狐疑的打量了其貌不扬、在局里也默默无闻的赵国江两眼,笑着问顾金章:“顾书记,你跟葛部长过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任务啊?我们都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了,你都高升到江堰,要有什么好消息,还不要忘了跟兄弟分享啊?” 余英健今天三番数次的挑衅,顾金章是烦透了他的嘴脸,直接就问眼前的赵国江:“老赵啊,你以前跟我们县的沈县长见过面吧?”顾金章看了余英健一眼,直接挑明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赵国江,是沈淮点名要的人,他就想看看余英健会对此有什么想法。 第八百一十四章 缘故 余英健能猜到背后有分量很重的人点名要挑赵国江,才有可能叫顾金章与葛逸飞同时过来考察,但听到顾金章挑明了说这人就是沈淮,他还是一愣。 沈淮看重赵国江,要挑赵国江到霞浦去任职,顾金章、葛逸飞为这事专程走一趟,也不奇怪,但余英健发愣不是说单纯就为普普通通的赵国江给沈淮看上眼了。 他即使再羡慕赵国江的际遇,也不至于眼馋,吃惊的还是想不到沈淮让顾金章出面替他办这桩事。 余英健今天之所以挟机泄愤,三番数次的戳顾金章的痛处,是他以为顾金章在这次的区县干部交流里,给踢到江堰那个破烂地方上,是顾金章被梅钢系、被沈淮抛弃的缘故,不然境遇不会这么惨。 对于落水狗,又是跟自己有宿仇的落水狗,余英健是从来都不会有一丁点的同情心的。 然而,余英健这时候才意识到,情况跟他所想象的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顾金章之所以调往江堰,更可能单纯只是市委书记陈宝齐他们跟梅钢系暗中缠斗的结果。 梅钢系此时在全市经济建设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市委书记陈宝齐他们这时候还要打压梅钢系,也只能拿顾金章这些边缘人物下手。 梅钢系在市里没有太多直接的话语权,在这样的斗争里,也就不得不让顾金章这些人暂时牺牲一下。 暂时牺牲,但不意味着就从此将顾金章这些人抛弃掉,不然沈淮不会将一些私密的事情委托顾金章去做。 余英健作为市里较为核心的中层干部,作为在东华地方土生土长的中层干部,心里还是十分清楚梅钢系在市里的影响力的。 即使现在看上去梅钢系处于劣势,但三五年后,谁强谁劣现在都还难说得很,至少余英健更看好梅钢系将来发展的潜力。 毕竟像赵天明、黄新良等人,包括沈淮他自己,职务要升上去,要在市里占据高位,需要时间的过渡。而真要照唐闸、霞浦的发展趋势,三五年后,梅钢系必然会有人再进市常委班子。 到那时候,梅钢系在东华的影响力,才会更充分的发挥出来。 而且沈淮他自己三十岁都不到,就将身兼县委书记、县长两职;这么一个人,工作富有极大的成绩,又善于经营自己的势力,背后又有叫普通人看不透的强大背景,四十岁之前进省部,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市里很多中层干部都看到这一点,故而在市委书记陈宝齐跟梅钢系之间,宁可失掉一些机会,都是想方设法的保持中立、不站队,这是要避免将来死得太难看。 如果说顾金章仅仅是在梅钢系跟市委书记陈宝齐他们的暗斗中不得不牺牲一下,而不是脱离梅钢系,更不是给梅钢系抛弃,那他今天三番数次对顾金章的挑衅,就显得十分的不智。 特别是葛逸飞在场;顾金章不说,要是葛逸飞将今天的情形说给沈淮听,沈淮对自己会有什么看法? 想到这里,余英健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看着余英健的脸色阴晴不定,顾金章憋屈了半天的心终是有些暗爽了,心里想:好你个余英健,小人得志就得意忘形,但心里终究还是有畏惧的。 不过,他这时候也认识到,即使他调到江堰,身上梅钢系的标签也绝不能失去;有梅钢系的标签,到江堰县至少不给欺负,要没有这个标签,他人生地不熟的,谁知道江堰县的其他班子成员,会怎么提防排挤他? 葛逸飞则不管顾金章与余英健的私人恩怨,见顾金章既然跟市教育局的人挑明是沈淮点名要赵国江,他也是语气温和的问赵国江: “我们沈县长可是很看重老赵你啊,点名要将你作为重点人才,引进到我们县去。” 葛逸飞这话就说得更明确了,叫陪坐在旁边、参加谈话的市教育局人事科两名工作人员,听了都羡慕无比。 其中一人看着谈话差不多结束了,也含藏嫉妒的跟赵国江开玩笑:“看不出来啊,赵主任平时在局里不露山不显水的,可没有想到赵主任会跟我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这一出戏啊。” 顾金章看得出赵国江脸上也有很深的诧异,暗道:难道这个赵国江事前并不知道这些事? 顾金章想到沈淮用人也时常不走寻常路,不能以常理揣度,就如沈淮刚到霞浦时,从县中借调人手,不就让很多人都措手不及? 顾金章笑着宽慰似乎有些受到惊吓的赵国江:“沈县长经常不按常理出牌,我都还以为老赵认得沈县长呢……” 余英健心思飘移,他平时顶不看这个四十好几,才调到教育局办公室的赵国江,心想这小子真是吃到狗屎了,都不识得沈淮,也没有谁替他说项,竟然让沈淮点名要到霞浦县去。 余英健心里就奇怪了,这好事怎么就落到赵国江头上了。 这次市教育局有四人想交流到霞浦县去,其中一个副科、两个股级,但看顾金章、葛逸飞刚才谈话的姿态,就知道他们对前面三个人不是特别有兴趣,而从他们的话里,赵国江交流到霞浦县,肯定会有职务上的安排,不然也轮不到顾金章、葛逸飞同时出面考虑。 真是出门吃到狗屎了,余英健心里暗道。 赵国江过来接受谈话,坐在办公室中间,他能从副局长余英健以及人事科两名同事的复杂神情里,看到一些事情。当然,他自己对这样的消息也是相当意外,震惊得喉咙口都有些干涩,但听到是霞浦县委副书记、县长沈淮点名要他,隐约猜到一些事情。 赵国江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说道:“要说不认识沈县长,其实我之前也见过沈县长一面。不过,也就一面而已,倒没有想到沈县长还记得我……” 听赵国江这么话,顾金章、葛逸飞以及余英健等人都有了兴趣,他们也想知道,沈淮怎么通过一面接触,就觉得其貌不扬的赵国江堪用。 “沈县长在唐闸区当副区长时,曾分管过很短一段时间的教育工作。我当时就在唐闸区下面的三里街小学当校长,后面市教育局公招,才过来工作,”赵国江回忆几年前的往事,说道,“三年前也差不多这季节,当时沈县长陪同我们局的顾培英局长,到三里街小学视察工作。当时很不巧,就在沈县长视察工作期间,三里街小学发生了一起意外事故。我跟沈县长接触,唯有的一次,也就是那回……” “什么事故?”顾金章问道。 如果是责任事故,赵国江即使不免职,因此调到市局担任普通干事也很正常,但为什么沈淮在多年之后,又想着提拔任用赵国江? “当时三里街小学的厕所年久失修,下课期间很多学生上厕所时,厕板承受不住,突然间断裂,当时有九个小学生一起掉下厕坑——学校修的厕坑非常深,掉下水很快就没了顶,又是恶臭、又是沼气,大家都不敢贸然下去救人,到处找工具的时候。沈县长从会议室赶到现场,第一个跳下厕坑救人,也是他带头跳下去救人及时,没有发生更严重的伤亡事故。后来区里拔了很多款改造各个学校的厕所。当然,这事也不是特别的光彩,顾局长就吩咐大家不要外传,当时局里的周秘书也在,没想这几年过去沈县长还记得这事……” 顾金章与葛逸飞面面相觑,他们来之前,考虑过种种可能,却万万都没有想到沈淮与赵国江之间的联系,竟是这么一桩事! 赵国江的言语平实,但顾金章能想象在别人嫌厌厕坑恶臭之际,沈淮第一个跳下厕坑去救人的情形…… 他突然觉得这些年,大家也许都给梅钢那耀眼的实绩以及沈淮背后深不可测的背景遮住眼睛,以致看不见其他的东西,更难静下心来、认真的去审视沈淮这个人,去审视梅钢耀眼光环背后的根基跟精神是什么…… 梅钢奇迹般的成绩,并非从天而降,恰恰来自于所有梅钢人踏踏实实的苦干,这也是沈淮带头所实践的精神。 想到这里,顾金章心里生出一些惭愧,这种是多年来从未泛过心头的感受,叫他有些坐立不安了,不禁的扪心自问: 自己在知道要给“平调”到江堰时,是给怎样的狭窄情绪覆盖?有没有想过,梅溪、霞浦在发展起来之前,不也是一穷二白,不也是踏踏实实建设出来的吗? 江堰各方面的条件是差,差到极点,但不是正因为差,才有更大的发展潜力,才有更多做出成绩的机会? 要比差,三年前穷山恶水的嵛山县排名不就在江堰后面? 为什么嵛山县能在沈淮任职半年之后,财政收入就迅速实在两年翻三番的目标?为什么嵛山县能在劳务输出、水电开发、旅游及农副产品养殖等人做出那么大的成绩? 一定要说梅钢系跟其他派系有什么不同,梅钢系有能力并且敢于搞建设、做出成绩,而官场太多的人,眼睛只是盯在别人做出的蛋糕跟成绩上——心想自己几十年来竟然浑浑噩噩的一直是后一类人,顾金章真是羞愧难当了。 想到这里,顾金章陡然间振作起来,笑嘻嘻的跟赵国江说道:“我都不知道老赵你跟沈县长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老赵你既然能果断的协助沈县长处理好意外事故,那确实是我们县所需要的人才啊。” 顾金章心情大佳,也不再介意余英健之前对他的冷嘲热讽,当即就跟他告辞,与葛逸飞坐车返回县里。 在车上,顾金章笑着跟葛逸飞说道:“这个赵国江,能跟着沈县长一起从厕坑救人,到教育局当个副局长,倒是绰绰有余啊……” 第八百一十五章 意外的任命 顾金章情绪的转变,叫凝结在县常委班子中间那种沉郁气氛一扫而空。 杜建能知道前后的细微变化,但不清楚事情的缘由,不知道沈淮怎么就做通了顾金章的工作,还以为沈淮私下里给了顾金章什么承诺。 这么想也不奇怪,顾金章就这么给调离霞浦,不仅会影响到梅钢系内部的凝聚力,也会叫陈宝齐甚至郭成泽有机可趁。 不过,沈淮也没有将个中缘由,跟杜建他们细说什么。 有些心结能否解开,终究还是要看当事者的心性,要是顾金章真钻进牛角尖里,沈淮也无计可施,就像当初的袁宏军,人家一心往外走,他也没有办法拉回来。 顾金章、耿波的情绪安抚完,沈淮抽了一天时间,与陶继兴专程一起到市委,就杜建担任县委秘书长的事情,找陈宝齐、虞成震谈话。 没有办法,程序上县委对县委秘书长这样的职务人选只有推荐权,最终无论是提名、测评、考察或者任命决定,都在市委组织部跟市委常委会;沈淮与陶继兴则要先向市委组织部履行举荐程序。 陈宝齐临时不在市里,沈淮与陶继兴就专程去找虞成震谈话。 虞成震的办公室在六楼,窗外是一株生长有两三百的银杏树,茂密的枝叶展开来,遮得诺大的办公室在初夏时季、不开空调也是一片荫凉。 “这往后啊,霞浦县的班子,沈淮你就是大班长。为这个班子选择好的成员,也是你作为班长的责任,”虞成震双手合握一只真空杯,坐到沈淮、陶继兴的跟前,慢条理丝的说道,“你在梅溪时跟杜建也共事过,应该知道他的秉性,你推荐杜建担任霞浦县委秘书长,我跟陈书记都是支持你的。另外,顾金章、耿波二人调出霞浦后,霞浦也要注入新的力量,加强你们的领导工作。我跟陈书记也研究了很久,跟当事人也谈过话,他们对到霞浦参加建设都有很强烈的意愿,不过还是要征询一下你们的意见……” 沈淮与陶继兴对望一眼,知道陈宝齐、虞成震这次铁心将顾金章、耿波调离霞浦,就是要腾出位子塞他们的人进来。 沈淮起初希望陈宝齐跟郭成泽各塞一个人进来,让他们各怀鬼胎的相互制衡,就无法在霞浦对他形成牵制,但听虞成震的口气,看来这两天都是陈宝齐选定的,他们大概在其他方面跟郭成泽、孟建声做了妥协。 想到以后县常委班子会有两人对陈宝齐惟命是从,沈淮自然头痛,但这事也容不得他发表什么意见,只得虚伪的说道:“陈书记跟虞书记关心霞浦的建设发展,我们自然欢迎致极,不知道陈书记、虞书记,要派什么重量级人才,到霞浦工作啊……” “这两个,跟你也都是老熟人,”虞成震很满意沈淮的态度,手抚着微秃的额头,笑道,“戚靖瑶、潘志强,跟你还是党校同学。省里也一直强调要尽可能的任用女同志,这次市委拟委任戚靖瑶担任霞浦县委副书记,拟委任潘志强担任霞浦县委常委、统战部部长……” 沈淮克制住将手里茶杯泼虞成震脸上去的冲动,蹙着眉头,这才真正的是感到头痛。 两年他到省委党校进修,当时的市商业局副局长潘志强与戚靖瑶,也是一起给推荐到省委党校进修,他们三人算是党校同学。之后,潘志强从市商业局调任西城区担任副区长,这次再调到霞浦进常委班子,也算是正常的提拔。 叫沈淮头痛的,还是戚靖瑶这个女人。 戚靖瑶到东华挂职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继而分管新组建的新传媒集团,此时提拔到霞浦担任副书记,严格上说来还是副县处级,级别却是要高过其他常委。 沈淮倒不介意来个更强势的,但也不想以后天天跟戚靖瑶这个撒波打滚招术都会的女人打交道。 陶继兴也暗感棘手,要是陈宝齐派其他什么嫡系亲信到霞浦牵制沈淮,根本不足以形成多大的威胁。 首先,地方实行的是党政首长负责制,即使有些决议在常委班子或县政府常务会议讨论时,有较大的争议,书记、县长只要愿意承担全部的责任,还是可以一力推行的。 同时,即使陈宝齐有两员嫡系进霞浦县常委班子,也改变不了占少数的格局,故而绝大多数事务都放到常委班子上讨论,他们都很难形成真正的阻力。 更重要的一点,沈淮叫人畏惧的,跟他出身宋家的背景也有极大的关系。这就决定了沈淮可以跟地方官员撕破脸,但地方官员很难跟他撕破脸——只要陈宝齐挑选的官员对沈淮心存畏惧之心,他们到霞浦后想牵制沈淮,就只会更缩手缩脚,而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只是戚靖瑶这个女人背景就复杂了。 首先戚靖瑶的父亲是淮大的常务副校长,作为教育部所属、享受副部长待遇的高官,在国内学界拥有很高的地位。 其次,戚靖瑶与胡致诚之侄、胡致远之子胡林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可以说她这次极可能是代表胡林的意志一头扎到霞浦来——单就这层背景,戚靖瑶就要远比陈宝齐的下属,更叫人头痛,甚至有可能藏着更深的企图。 不过,沈淮对此也只能冷笑两声,冲着虞成震冷嘲热讽道:“陈书记、虞书记,还真是关心霞浦的发展啊。” 虞成震只当听不出沈淮话里的冷嘲热讽,笑着说道:“霞浦县要没有意见,那是再好不过,也不枉我跟陈书记一片苦心。陈书记今天不在市里,我会把你们的意见跟他汇报。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这件事差不多就这么定了。” 沈淮没有办法改变市委的决定,暗道:郭成泽、孟建声这时候多半想着往新津多塞人,以求在新津这个新的增涨点上,获得一定的平衡,而非硬凑到霞浦来,这样他就没有办法从郭成泽、孟建声那里获得什么交易上的支持。 话不投机半句多,谈过事情,沈淮与陶继兴就离开虞成震的办公室。 陶继兴喜欢走楼梯,沈淮陪他走楼梯——空荡荡的楼梯里没有什么人,沈淮与陶继兴歇下来,拿出烟来点上。 “郭市长跟陈书记应该是有默契了,”陶继兴说道,“接下来你在霞浦的工作,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啊……” 沈淮也知道陶继兴所指郭成泽跟陈宝齐之间所形成的默契是什么,无非是郭成泽、孟建声在唐闸区压梅钢的势,陈宝齐派人插足霞浦分梅钢的势,然而他们再在其他地方互相制衡。 即使在淮海融投的成立上,他与计经系在一定程度上合流,但有机会限制他这边,郭成泽、孟建声以及躲在他们二人背后的徐沛,也是从来都不会轻易放过机会的。 沈淮虽然觉得头痛,也不觉得真就束手无策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犬牙呲互的,顾金章、耿波等人虽然被调离出去,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只要顾金章、耿波还认为他们是梅钢系的人,这也意味着梅钢系的影响力随之往北城区、江堰县扩散。 沈淮苦笑一下,跟陶继兴说道:“看来,我也应该哪天有时间,要找王易平好好的吃顿饭了。” 陶继兴点点头,说道:“耿波调到北城区工作,要跟王易平做好配合工作,关系想要融洽,我们是要多帮着推动推动……” 北城区委书记王易平,年前担任新津县委书记。 虽然在郭成泽、陈宝齐争夺新津港建设的主导权时,王易平选择投向陈宝齐,但事后并没有得到陈宝齐的信任,相反的,他很快就会调离新津,新津县委书记的宝座由葛永秋坐上去。 耿波虽然调到北城区任宣传部长,但常委班子内部就分工进行小幅度的调整又不是新鲜事。 王易平心里憋着怨气,沈淮也不指望着能叫他立马转变风向,但彼此搞好关系,让他在常委班子分工时给耿波多放出点事权出来,也能叫耿波到北城区能多些作为。 同时,顾金章到江堰后,沈淮心想着,也可以给予更多的资源支持。 抽过烟,排解掉心里郁闷,沈淮看了看手表,跟陶继兴说:“成怡今天要到霞浦来,我晚上就不陪陶书记你吃饭了……” “不用,不用,”陶继兴笑道,“你跟成怡早些结婚,我们要赶着吃喜酒……” ********************** 成怡上回过来,就把车丢在这边,这次坐大巴车到东华来;沈淮掐着点到车站去接她。 成怡坐进沈淮的车,看他眉头皱起,愁眉莫展的样子,问道:“什么事,叫你这么烦心?” “除了那些烦人的,还能有什么事?”沈淮将霞浦县的班子调整,说给成怡听,无奈而气泄的说道,“国内有那么一批人,做事没有本事,搞事的本事却是十足。” 成怡也知道沈淮很难直接影响市里的人事任命,轻叹道:“也亏得老爷子年初到东华走这么一趟,不然的话,他们多半会合谋将你调出东华……” 沈淮撇嘴而笑,心知成怡说的这种可能性极大,徐沛与赵秋华确实有合流将他搞出东华的可能,而他二伯那里,多半会选择袖手旁观——老爷子选择到东华走一走、看一看,也是挑时机的,这时候就尤其能感受到老爷子时机选择的恰到好处,不然他这个县委书记的任命,都有可能产生波折。 第八百一十六章 菜市场 从车站接到成怡,沈淮就开车返回霞浦。 成怡趴在车窗前,看着沿路盛开的花树,问沈淮:“海棠、樱花当季盛放,颜色好看得很,不过待到入秋之后,这沿路还有什么看头?” “看到间种的银杏、三角枫吗?”沈淮说道。 经沈淮提醒,成怡才注意到的沿路景观林,每隔十多米就有一株银杏,夹种在香樟、山榉、小叶杨等其他树木之间。 此时没到叶黄时季,银杏又是生长极缓慢的树种,三五年生的树苗纤小得很,夹在其他花树之间,沈淮不提醒,成怡还真不能轻易看出来;三角枫更不显眼——成怡闭目让脸蛋迎着清凉的风,几乎能想象秋后,银杏叶色金黄,三角枫叶火红夹杂在葱郁之间的美丽情形。 成怡转回头来,看着沈淮问:“在国内我还没有见过有哪个地方,将道路景观林建得这么复杂的……” “那当然,不复杂、不困难的事,我还不乐意干了……”沈淮笑道。 “这就是你们男人所谓的浪漫?”成怡问道 “……”沈淮嘿然而笑,又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你晚上有空陪我吃饭?”成怡问道。 “有空啊,今天没其他事了,我整个人都交给你了,你想怎么玩都成。”沈淮说道。 “去,”成怡娇嗔的瞪了沈淮一眼,托着香溢脂滑的腮帮子,说道,“我想吃你做的饭。” “那成啊。”沈淮说道,拐进一条岔道,往农贸市场开过去。 *************** 这些年来,城关镇也就两座农贸市场。 沈淮开车去的城南菜市场,临近靖海公路,距离城南小区不远,是当初推动旧城往南发展、建设城南开发区的配套工程。 虽然说这两年来,沈淮冻结了城关镇区域内的工程建设,但城关镇作为全县中心区,受益新浦经济迅猛增长的影响最深,较为直接的影响,就是九二年初建设的城南农贸市场,在前两年还冷冷清清,近来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靖海公路扩建工程,已经前期拆迁工作已经启动有一段时间了,此时的靖海公路显得更加的拥挤,好在县交警部门将这边列为重点监控路段,沈淮开车过来,就有交警在左右维持秩序,傍晚的情况还不至于混乱。 拐进农贸市场的道路更为狭窄,人流更密集,停车场在里面,沈淮也只能耐着性子跟在人流之后,开着车一步一步的往里挪。 “罗蓉在前面……”成怡眼尖,看见邻居家的小女孩子,指给沈淮看。 沈淮循着成怡的手指看过去,从人群里看到罗蓉。 穿着七分裤、露出纤细小腿的罗蓉扎着马尾辫,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正在前面停自行车,看她车龙头上挂着的菜篮子,估计也是过来买菜回家做饭的。 在医院事件发生后,成怡曾两次到霞浦,也知道邻居家罗戴民、丁秀夫妇婚变的事情,罗蓉这小丫头嘴巴颇甜,两三回就跟成怡混得颇熟。 沈淮将车子缓缓的往前开,成怡刚要跟罗蓉招呼,有一个老太太也不知道是给前面人挤着了,还是怎么回事,往后退了两步,可能是踩到罗蓉脚上,老太太整个人没有站稳,崴了一下,整个人倒下来,还将旁边停的自行车碰倒好几辆。 沈淮刹住车,探过头去见老太跌倒也没有什么事情,见罗蓉都扶老太站起来,他与成怡也就没有下车,想着等罗蓉走过来再跟她打招呼,但没想到就在罗蓉扶老太站好、转身想走之际,老太却是大声嚷嚷道:“你把我撞倒,这就想走了……”一把将罗蓉揪住,不叫她走掉。 成怡诧异万分,她是早就看到罗蓉想打招呼,所以对刚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老太太退后踩到罗蓉的脚跌倒,罗蓉好心将老太太扶起来,却没想到老太太站起来就倒打一耙。 就在沈淮与成怡要下车走过去帮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却见罗蓉抬脚冲着老太太就是一踹,牙尖嘴厉的骂道:“你个老不死了,你给别人挤得退后,踩我脚上来跌倒,我没有怪你踩痛我的脚,还好心扶你起来,你倒狗咬起我来……” 罗蓉将老太太踹退两步,路人也搞不清楚状况,她拿起菜篮子就往菜市场里走,眨眼间就挤进人群里不见了人影,留下那个老太太当场气得嗷嗷直叫。 沈淮与成怡面面相觑,还以为这丫头年纪小会给老太太欺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泼辣的角色,平时他跟成怡还真给这丫头漂亮的脸色、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睛给蒙蔽了。 沈淮摇头苦笑,前面都见不到罗蓉的人影,他与成怡自然也不会去管那个给气得嗷嗷直叫的老太,继续跟在人流之后开车往里走,将车停在南侧的空场地上,下车进菜市场买菜。 正值下晚班的高峰期,很多人都这时候挤进菜市场买菜回家做晚饭,菜市场里人头攒动,沈淮与成怡也没有再看到罗蓉的身影,他们买肉、禽蛋跟一些蔬菜,又到西门外的水果店去挑一些水量,就见三五个男女,拥着刚才那个给罗蓉踹倒的老太,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要从菜市场里,将罗蓉揪出来。 沈淮刚要转身回菜市场里找罗蓉先躲一躲,那个老太太却是眼尖,先过他们一眼从人群认出罗蓉来,指着骂:“就那么穿黄衣裳的小婊子……”在沈淮跟成怡反应过来之前,跟老太气势汹汹走过来的这伙男女,就分头朝罗蓉追过去。 看着这伙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沈淮怕小丫头吃亏,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成怡,就跟着追过去。 一个青年在豆腐摊子,将罗蓉拖过来,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女,骂骂咧咧的喝斥:“你小婊子,哪里来的野杂种,撞倒人不赔礼道歉,还踢人逃跑,今天不给你教训,长大了还了得!”走过去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沈淮眼疾手快,从后面一把揪住她的手,喝止道:“你们想干什么?”沈淮不给他们还嘴反驳的机会,将那女人从罗蓉跟前拉开,气势汹汹的厉声喝斥,“你们四五个大人,满菜市场的抓住一个小姑娘就要打,你们太无法无天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菜市场上给刚才一顿惊扰搅乱,就见一伙人揪住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又骂又打,大家一时间都不搞清楚什么状况,这时候见有一个路人义愤填赝的站出来,顿时间同情心就往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倾向,有好几个人站出来指责老太一伙。 国内从来都是众怒难犯,老太一伙冲进来抓人时气势汹汹,但见围观者对他们都满面狐疑跟警惕,气焰就没有那么嚣张了,当下不敢动手打人。 不过那老太也是演技一流的主,当即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呀”的呻吟起来,指着罗蓉跟众人哭诉:“这丫头刚才在外面骑车东张西望,把我撞倒在地,我也没有怨她,但是我摔得屁股骨头痛,我就想让丫头喊家里送我去医院看一看,也没有想怎么为难她,到医院看过没事就好。也不知道她家长怎么教她的,抬脚就又踹我一脚、往菜市场里溜——也亏得我大闺女就在菜市场工作,不然,我这老太死半道上,都没有人理!你们评评理,我大腿上这脚印,难道是我自己找人踹上来的?” 老太这一哭诉,他们一伙人见围观者迟疑犹豫,顿时间气势就又涨上来,两个男的走过来就要将沈淮推开:“小伙子,你来说说理,这个小野种要不要教训?小小年纪就这样子,长大了还得了!” 沈淮举起双手,不跟这伙人起什么冲突,但将罗蓉护在身后,说道:“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你们可以拦住不让她走,但你们四五个大人想在菜市场里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动手打人,你们要考虑考虑清楚后果!” “你他妈算老几!”有个小青年推了沈淮一把,叫嚣着问。 沈淮不理他,眼睛就盯着那个老太的大闺女,这个中年妇女大概四十岁左右,也是一脸的泼辣,看样子其他几个人都是她喊过来抓人的,只要将她的气焰压下去,让这事情不至于在短时间里恶化: “大家都是霞浦人,没必要搞得太难看,要真是小姑娘的错,赔钱赔礼,还得把她的家长喊过来,是不是?” 这会儿有两个穿制服的、看着像是两名治安员。 走在前面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走过喝问:“什么事,吵吵嚷嚷的,都跟着我们到所去处理,大家也不要堵在这边看热闹……”又对老太说道,“你说小姑娘骑车撞到你,有没有人看见,你找一个证人过来,这事才好处理,不然我们也不能无怨无故的冤枉人家小姑娘。” “我就是见证人,”刚才那个推了沈淮一把的小青年,站起来说道,“我看到这野丫头骑车撞周老太的,撞人不道歉,还踹了周老太一脚就逃走。” 面对这种情形,沈淮也只有无语的鼓起腮帮子,现在看起来这两个治安员跟老太或者说老太的大闺女也是认识的。 第八百一十七章 做饭 小青年站出来当见证人,围观者更是不明所以,老太这伙人气焰则渐嚣张;老太更是坐在污浊的地上不起来,呻吟着喊痛,大喊骨头断了。 “这事就难办了,”中年治安员眼睛瞅着罗蓉,“你家住哪里的,你爸妈是哪个单位的,你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 沈淮见两个治安员露面,心想老太一伙人这时候估计最多是想借机讹些钱,情形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他见小丫头也镇定,也很聪明的没有流露出跟他认识的样子,便站出来对中年治安员说道: “这事是不是到你们办公室,再通知小姑娘的父母过来处理?” 两名治安员看着菜市场堵在一窝粥也不成样子,也知道要先疏散人群,控制场面不闹大,说道:“那好吧,都跟我们到管理处走一趟……” 老太讹伤坐地不起,她闺女就叫两人抬着去管理处;沈淮让罗蓉跟着先过去,他随后再赶过去。 “要不要通知一下杜主任?”成怡问道。 沈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必要,什么地方都有这种一逼潦草的事情,霞浦也不例外,我就想看看下面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事……” 没有深入基层的机会,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个社会的生态圈有多复杂,沈淮让成怡先将买的菜放车里,他先跟着去看他们想怎么玩下去。 成怡倒也不担心什么,点点头,先去将买的菜放到车里去,然后才追到菜市场西南角的管理处办公室,才注意到管理处旁边就有一座治安岗亭。 成怡探头往里看,老太讹伤,给同伙抬了过来,这时候正躺在一张长椅子上描述“被撞倒”的经过,整个事实已经是完全给颠倒过来,而且义愤填赝、掷地有声的样子,要不是成怡亲眼看到她跌倒的那一幕,几乎就分辩不出她在说谎。 成怡暗感后怕,心里想,要不是她跟沈淮亲眼看到这一幕,小丫头今天还真是没有办法说清楚这事了。 成怡也没有急着往里走,刚才给老太大闺女拉过来追罗蓉的那几人,有两人站在门口抽烟,他们没有看到沈淮跟成怡说话的场面,只当成怡有什么事,打量了她好几眼:“有什么事?” “哦,没有什么事。”成怡往旁边让了让,见沈淮悠然自得的坐在里面,她也就不忙着进去。 这时候一个穿制服的民垩警走过来,大概是治安岗亭的值班民垩警,他走过来往里看了一眼,没有急着进去,皱着眉头问门口抽烟的两个人: “怎么回事,周老太怎么又在里面?” “有个小姑娘撞到周老太,爬起来不认账,踹了周老太一脚就想溜,让我们在菜市场里给逮住了。” “周老太也容易被撞了吧?”那个民垩警狐疑的盯着两个人,压着声音问道,“今年都几回了?” 成怡听着三人的谈话,知道事情里有蹊跷,她耳朵尖,不往前凑,反而往旁边移一移,省得这三人警觉起来不再说什么。 这时候老太的大闺女从里面走过来,看到这民垩警,从包里拿出两包烟塞过来,说道:“小姑娘的脚印还在我妈身上呢,赵警官,你可要替我做主;粮油店的小陈,也看到她抬脚踹我妈了……” 成怡借着窗玻璃的反光,看到那民垩警看了这边一眼,见她这边没有看过去,就不动声色的将两包中垩华烟接下来塞裤兜里,整整衣裳就走进去。 等门口抽烟的两人有事跑别的地方,成怡才走进办公室里,坐到沈淮身边,告诉他在门口发生的一幕。 沈淮不动声色的告诉成怡:“已经打电话联系上罗蓉他垩妈了,她一会儿就过来;我在考虑晚上的菜怎么做。” 除了周老太跟她闺女挨个跟办公室里的人讲述发生的“事情”外,大家就都等着丁秀过来调解这事。 倒是那个后走进来的民垩警,刚才看到成怡走到门口,这时候又走进来跟沈淮坐在一起,心里有所警觉,问道:“你们是?” “在菜市场里,我们看到她们几个,追着人家小姑娘就要打,我们过来做个见证。”沈淮说道。 沈淮这句话就像溅到油锅里的火星,周老太跟她闺女听到他这句话,顿时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质问:“什么叫我们追着小姑娘打?她要撞倒人、还踹人一脚逃跑,我们犯得着这么大力气,满菜市场的追她!这会儿还就成她有道理了——你们没有看清楚情况,不要胡乱说话好不好,说话要负责任的。” “我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负责任;你们也要为你们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沈淮平静的看着这对母女以及充当人证的那个小青年。 “好啦,好啦,”民垩警皱着眉头,喝斥道,“吵什么吵,这事有什么好吵的?”民垩警将周老太母女退回去,他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刚才塞兜里的烟拿出来,一盒扔桌上,一盒拆开来,分给两个治安员,又拔出一根烟,冲沈淮递过来,“来一根?” 沈淮谢绝民垩警的烟。 成怡见那个民垩警将分剩下的烟,又丢桌子上,低声跟沈淮说:“这个人还是满有眼色的嘛……” 沈淮无奈而笑,很多基层人员在工作懈怠的同时,也有着一些不一般的小聪明跟油滑。这是他当前遇到最头痛的事情,暂时也没有什么有效的管治手段。 周老太母女显然是没有看到这里面的细微变化,虽然给民垩警叫退,但胜券在握的气势未退,老太闺女嚷嚷着要把医院的救护车喊过来,先把周老太送医院去检查。 民垩警只说不严重再等等;中年治安员等着无聊,抽着烟,抬起屁垩股走到办公室的角落,打开那边拿铁架子挂起来的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 满屏的雪花闪了好几闪,恰好播霞浦县电视台的六点钟新闻,跳出来的画面正是沈淮昨天下午视察新联镇农田建设的事情——中年治安员开始还没有注意到什么,见电视调正常了,又拿着烟坐到椅子上,跟民垩警聊天:“听说新县长过两天就要担任书记了。你说三十岁都不到的人,就担任县委书记,祖辈上得烧了多少高香啊……” 中年治安员说着话,屁垩股还没有坐实,电视机屏幕就闪过沈淮一幅人脸特写,他整个人就跟给电着似的,转回头盯着沈淮看,点着的烟从嘴间滑落也不知道。他整个人就跟傻了似的,直到裤子给烟头烧透、烧到肉,才跳出来,拍着大腿想将钻进裤子里的烟头拍掉…… 中年治安员的动静惊扰到一屋子的人,电视里的新闻画面还在播放,虽然特写很短,闪了过去,但播放在还是沈淮跟新联镇干部谈话的情形。 那民垩警脸涨得跟猪肝似的,站起来,仿佛灌了铅似的走到沈淮跟前:“沈县长,我……” 沈淮见没有办法继续留下来看戏,朝成怡摊摊手,说道:“得,我们回去吧,”不理会这一屋子吓得掉下巴的人,与成怡站起来往外走,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转回头跟那个民垩警说道:“我记住你的警号了。这件事调查出结果后,让你们所长及时打电话给我……”说过话,也不去看周老太母女俩,就与成怡走了出去。 “不看热闹了?”成怡问道。 “看热闹哪有给你做饭重要?”沈淮说道。 “就知道耍嘴皮子骗女孩子开心……”成怡娇嗔道。 “那你开心吗?”沈淮厚着脸皮子凑过来看成怡的眼睛。 “注意点形象,跟个二皮脸似的,还当什么县委书记啊?”成怡笑着将沈淮推开,不好意思给沈淮盯着眼睛看,但心里又泛起些甜蜜的羞涩。 **************************** 回到住处,暮色已重,沈淮也不耽搁,淘米加水先在电饭窝里把米饭煮起来,然后就蹲在厨房的地上摘菜,成怡挽着袖子蹲在对面帮忙。 成怡穿着雪纱的衬衫,蹲下来,领口微敞,露出的颈脖雪白如玉。 沈淮嫌这么看着不过瘾,他拿了一张矮凳递给成怡,说道:“你蹲着累……” 成怡不知是计,接过矮凳坐下,然而矮凳虽矮,但菜篮子放在地上更矮,成怡俯下身子来,正好叫蹲在对面的沈淮,把她胸口里藏着的雪腻饱满看了透。 成怡跟沈淮说着话,没两句就觉察到沈淮的眼神不对劲,才意识到他的无耻,哭笑不得的去遮他的眼睛。 沈淮将成怡的手咬开,说道:“做饭是很辛苦的事,你不提供点精神奖励,等会儿做出来的饭菜可不会香……” “那你平时找谁跟你一起做饭啊?”成怡夸张的抱住胸口,歪着脑袋问他。 沈淮说道:“除了你,你见过我做饭伺候过谁?你看看这厨房,多久没有开灶了?” 成怡转身看了一眼,厨房台面上是落了不少灰,她刚才走进来就看到水壶放在煤气灶上,其他的锅碗瓢盆也都整齐的摞在碗橱里,确是很久没有开过灶了。 “怎么,觉得有必要给我一点奖励了吧?”沈淮厚着脸皮问道。 “去,”成怡嗔怪的瞪了沈淮一眼,怕心软了叫沈淮会胡来,站起来不继续蹲在厨房里陪沈淮摘菜,她从客厅里端了一张椅子过来,说道,“我就负责监督你把今天的饭菜做好……”又泡了一怀咖啡,悠然悠哉的坐在厨房门口,看着沈淮在厨房里忙碌,当真觉得此刻让人心生甜蜜。 第八百一十八章 和稀泥 城关镇派出所调查案情也快,沈淮与成怡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刚将饭菜端上桌,他们就跑上门来。 沈淮腰间还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瓶红酒正满屋的找开瓶器,听着敲门声响,走过来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就见葛逸飞与城关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朱鹏等人挤在楼道里。 沈淮将红酒递给成怡,打开门,笑道:“老葛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是过来陪我喝一杯酒的啊?”这才看到葛逸飞、朱鹏飞外,城南菜市场的那个值班民警也站在他们后面,还有两个将近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警察,看警衔想必是城关镇派出所的负责人,而丁秀、罗蓉母女则站在更后面,一起挤在楼道里,望这边看。 葛逸飞现在还没有正式卸任城关镇党委书记,所以今天城南菜市场发生的事情,他不能置之度外,不能不亲自过来跟沈淮解释一下。 见沈淮腰间系着围裙,房间里传来饭菜的香气,葛逸飞心想沈淮还有心情在家里做饭,倒是稍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沈书记今天怎么好兴致,在家里做饭吃啊?”探头刚好看到站在玄关里侧拿着酒瓶往外看的成怡,疑惑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候一声。 “成怡,你过来;这位是县里负责组织部工作的葛部长,现在也是城关镇的党委书记……”沈淮让成怡过来,介绍葛逸飞、朱鹏给她认识,又让葛逸飞、朱鹏进来,“有什么事,进来说话吧。” 葛逸飞看到餐厅里的情形,也知道沈淮与未婚妻正准备要吃饭,就站在门口,说道:“沈书记你今天在城南农贸市场遇到丁秀女儿撞人一事,值班民警赵雄飞立即向派出所、向镇党委做了汇报,我与朱鹏,还有城关镇派出所所长葛军、指导员朱喜兵等人,立即赶到农贸市场了解情况,知道沈书记你关心此事,我们就了解到的一些基本情况,跟你做汇报……” “哦,是为这个事啊,那就到书房来说吧,”沈淮让葛逸飞他们跟他进书房说话,让葛逸飞也坐下来,笑道,“老葛,你也是班子里的一员,这事应该让朱鹏、葛军、朱喜兵他们,跟我们汇报……”又看了看手表,跟朱鹏等几个站着的人,说道,“好吧,大家都等赶着回去吃饭呢,你们现在掌握到什么情况,简短的给我跟葛部长说说。” 沈淮坐在书桌后,葛逸飞拖了一把椅子坐书桌旁;沈淮也很少在住处接待谁,书房里没有几张椅子,朱鹏跟城关镇派出所的负责人,就站在书桌前汇报。 农贸市场的值班民警赵雄飞以及丁秀、罗蓉母女,则坐在客厅里等候。 成怡沏了茶端进来,知道在她跟沈淮离开之后,丁秀随后就赶到菜市场管理处,跟他们错开前后脚,不过也没有等到葛逸飞、朱鹏等人过来,周老太母女就把所有的问题都交待出来。 除了罗蓉这次事外,周老太今年在农贸市场还与他人发生过三次碰撞纠纷,对方都熬不住周老太母女的缠闹,最终都选择赔钱了事。 “目前让周老太取保回家了,不过派出所会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走访调查之前的三次纠纷当事人,要是这三次都确定是周老太缠闹讹诈,那就够得上立案标准了……”朱鹏介绍过他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以及初步处理意见,没敢直接看沈淮的脸,但也借眼角余光打量沈淮的脸色。 沈淮手敲着桌子,点点头,说道:“事情要查清楚,要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不能让无辜者受委屈……”说到这里,他的话就像是给突然打断了似的,没有再继续下去。 葛逸飞、朱鹏他们还以为沈淮的思路临时岔到其他什么事情上去了,都平静的等着沈淮继续说下去,但沈淮好像突然就没有了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像硬生生的将后半截话切掉了一般。 成怡还没有离开书房,也奇怪沈淮的反应;也由于沈淮突然的中断说话,而葛逸飞、朱鹏等人又没有及时接上话头,书房里出奇的沉默起来,气氛显得十分的怪异。 葛逸飞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咳了两声,语气严肃的说道:“在周老太同一个人身上,碰撞纠纷就发生过三次,值班民警赵雄飞都没有引起足够警惕,是工作上的懈怠。如果之前三个当事人,都确实是受讹诈,又不得不赔钱,公关机关极个别同志,那就是渎职了。我建议暂停赵雄飞的职务,等候进一步的处理。同时,派出所的负责人也要承担责任,做出深刻检讨,不仅警队,城关镇基层也要跟这种懈怠、散漫的工作作风做坚决的斗争。我与朱鹏要就此事,向沈书记您反省错误,这是我们工作中的严重疏忽……” 沈淮看了葛逸飞一眼,才慢条理丝的说道:“老葛啊,你跟朱鹏工作繁忙,哪里可能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啊?关键还是把队伍带好,其他的嘛,就不必太多苛责自己了。” 告诫的话点到即止,沈淮也无意说得太多,伤了感情,手撑着书桌,站起来说道:“那这件事,今天就到这边吧。老葛你跟朱镇长留下来陪我喝两杯酒。” “今天就不打扰沈书记您跟爱人相聚,改天陪沈书记您喝酒……”葛逸飞刚才给沈淮卡了一下,心里忐忑,现在还没有平静下来,他也知道沈淮没有诚心留他们下来喝酒的意思,哪里会不识趣的留下来打扰沈淮与未婚事小别后甜蜜相聚啊? 沈淮送葛逸飞、朱鹏他们离开,丁秀没有忙着回她们家,而是拉住女儿给沈淮道谢: “这个死丫头,没事踹人家一脚,害得沈县长您跟成怡都不得安生……”丁秀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女儿,拉她过来给沈淮道谢。 “我好心扶那个死老太起来,她反过来讹我,我怎么就不应该踹她一脚?”罗蓉说道。 丁秀给女儿气得没有办法,说道:“要不是沈县长在场,那个周老太说是你骑车撞的,你说你没撞,但她身上那脚印确是你踹的,你今天能把事情说清楚吗?你不能把事情说清楚,今天这事情要怎么解决呢?” “那死老太,硬是要讹我,怎么办,我任她讹啊?”罗蓉对她妈的话不以为意,在楼道里当着沈淮跟成怡的面就反驳她妈。 沈淮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事情发生时,我跟成怡都是看到的,既然周老太自己都承认了,我们也就没有必要站出来作证了,倒也没有什么说得清说不清的,”见小丫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又跟她说道,“你那一脚,看似痛快,也不该踹的。有时候是小纠纷,可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也就马马虎虎的过去了,大不了费些时间,陪她到医院检查一下。你再踹一脚啊,事情就变复杂了。之前你是没撞她,但你真要把她踹个骨折什么的,你的责任还逃不了啊……” 罗蓉对沈淮的话也是不以为是,抿着嘴不吭声。 成怡站旁边,真心诚意的留丁秀、罗蓉在他家吃饭:“你们叫这事这么闹一下,肯定也没时间做饭了,过来一起吃吧。沈淮炒了几个菜,你们不要嫌弃他啊。 “都麻烦你们这么多了,怎么好意思再蹭你家饭,”丁秀拒绝道,“我们回来时,买了一些熟菜跟饭;今天要不吃,隔天就要馊了……” 见人家买了吃的带回来,成怡就没再强求,与沈淮关门回屋。 沈淮从厨房找到开瓶器,成怡站在餐桌前,托着下巴问他:“你平时冲动起来干事,还不是不管不顾的,怎么教训起来别人,就变了语气啊?我看罗蓉踹那一脚,挺大快人心的。” 沈淮嘿嘿一笑,说道:“我不是知道自己错了吗?所以才不能教坏小孩子啊。不过啊,你不要小看小丫头年纪小,心机深着呢:见人讹诈、抬脚就踹,踹了人、转身就溜,知道跟这种人不能纠缠,这就有些小聪明了;她没有及时离开菜市场,那是经验不足,等她多踹几次就有经验了……” “你还说不教坏小孩子?”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嗔笑说。 “我这不是就只跟你说啊,你还怕我把你给教坏了啊?”沈淮笑问道。 成怡想起一件事,问沈淮:“在书房时,你明明也是要严厉处置那个值班民警,怎么就突然卡在那里,非要葛逸飞说出那话?” “现在啊,不单是赵雄飞这样的基层民警在和稀泥,像葛逸飞这样的中层干部,同样是在四平八稳的当官,”沈淮打开红酒,给两只酒杯都倒满,轻轻的呡了一口,说道,“周老太这种人呢,能闹,能缠,基层民警都怕这种人,所以遇到像今天这种纠纷的时候,在这样的基层民警眼里,事实真相是什么不重要,谁委不委屈不重要,谁能闹,他倒向谁。而到葛逸飞这个层次的干部呢,他们只想安安稳稳的做官,不想得罪人,更不想承担什么责任,更是纵容了基层和稀泥的心态跟行为。内部处罚决定及整治,本该就是他跟我建议,他进屋后却憋着不吭声,我要不这么刻意的卡他一下,他还当我愣头青、搞不清楚状况呢……” 成怡咂咂嘴,说道:“有这么深的学问啊?你这么搞他一下,他晚上回去岂不是睡不着觉啊?” “他回家睡不着觉,才好,”沈淮说道,“陈宝齐他们现在要往霞浦打两根钉子,我怎么还能叫葛逸飞他们在里面只和稀泥,不问是非?” 成怡看着沈淮,才觉得他辛苦,心知他刚才给自己做饭的时候,心里还在盘算等葛逸飞过来、怎么借这件事搅一搅常委班子的事情。 第八百一十九章 临门差一脚 吃过饭,两人挤在厨房里,一起将碗筷收拾过来洗掉。 成怡站在水池前拿香皂洗手;沈淮从后面贴过来,手伸过来,让成怡帮他打肥皂。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成怡声音腻腻的嗔骂道,也不将沈淮从身后推开,帮他打肥皂,将香皂放下,两人的手又滑滑腻腻的绞在一块起沫。 沈淮身子又往前贴了一些,成怡身前就是水池子,给顶在池边上就没法再让,她也懒得跟身后的无赖计较,只是认真的帮沈淮洗手,想要把每一点油渍都干干净净的洗掉。 成怡进屋换上拖鞋,但她的腿长,沈淮的小腹恰好能紧紧实实的贴在她翘起来的臀上。小腹感受着那饱满的诱人弹软,鼻端闻着成怡耳鬓传来的香气,看着她凝滑如脂的脸颊,手臂从成怡腋下抄过,环夹着她柔软的腰肢,双手在她娇柔的小手里揉|搓,沈淮心猿意马起来,也禁不住有股热气升腾起来,下面的小兄弟就跃跃欲试抬头起来。 成怡自然能感到那根木杵子似的东西活了过来似的顶在她的身后——自从上半身对沈淮开发禁地之后,这样程度的亲热也不止一回了。 成怡她也从这种亲热中感受到叫她沉醉心跳的甜蜜,有时候就会稍稍纵容沈淮,身子依在沈淮宽厚的怀里,也没有理会他,但把沈淮的手抓在水龙头下,不叫他有动手的机会。 只是沈淮贴在身后还不安分,身子扭动——成怡开始还不知道沈淮想干什么,但香软挺翘的臀给沈淮厮磨得也是说不出的舒服,也就没有管他。 待沈淮调整好位置之后,成怡才陡然觉察不对劲来——初夏时节,两人都穿着很薄的棉质长裤,内衣也是轻薄,成怡感觉那东西形状如大蘑菇,灼热就像一块冒着火星的炭,顶在她最娇柔、敏感的私密之地,她骤然间就一阵子的气急心紧,差点都禁不住要打颤起来。 成怡好一会儿心头的气才顺过来,转回头圆溜溜的冲沈淮瞪大眼睛,张嘴就要去咬这无耻之徒:“有你这样耍流氓的……” 沈淮闪了闪,又将脸贴过来,拿下巴上的胡茬子在她香溢腻滑的脸蛋上轻轻的磨磳,说道:“你还没有帮我把手洗好。” 成怡拿沈淮没辙,气苦的打开水龙头,将两人手上的肥皂沫冲掉,没待拿毛巾将沈淮的手擦干净,那双手就迫不及待的搂住她的小腹,将她整个人往后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要融化到他的怀里去。 能感受到沈淮勃发灼热的情念,成怡也是迷醉,仅有的意识也只是叫她声音低吟的跟沈淮强调:“你答应过我的,没结婚前不对我做那事……”这话还没有说完,她嫣红娇软的嘴唇,就叫沈淮噙了过去,她只能嗷嗷低叫的扭着头,跟沈淮亲吻,一边热吻,一边给沈淮搂着往房间里走。 成怡不让沈淮脱衣服,但拗不过他,还是让他手伸到衬衫里将里面的胸罩解开在衫衣里真空露出娇挺的乳垩房——沈淮当然不会这样就满足,将成怡推到床上热吻一阵,就将她的衣衫都推上去,看着那对倒扣着的玉碗似的胸器雪白细腻如瓷,嫣红的蓓蕾娇艳欲滴,他轻轻的伏身过去,含在嘴里。 成怡也是晕头转向,仿佛一艘在狂风暴雨里颠簸的孤舟,随时都会翻覆,仅剩的那点意识,也只是叫她抓住裤腰带,不叫沈淮解开来,其他的任沈淮折腾。 两人在床头也不知道亲热了多久,进卧室时,院子里还有些微的暮光,这会儿都完全的黑了,也没有星光。 沈淮不想强迫成怡,但这么个美人,几乎什么都对他开放了,就是临门一脚不叫他踢进去,也叫抓耳挠腮,急得没有办法。不过,就这么克制着、强忍着,成怡那面红声娇、眼眸含水、也是给情|欲烧着的样子更叫他迷醉。 成怡拿毛巾被拢住上身,趴在沈淮的胸口,手指没事在沈淮的肚皮上写着字让沈淮猜,眼睛也能看到下面那根东西还没有完全的不折腾,半蹲着支起规垩模不小的帐篷。 沈淮刚才抓她的手去握了一下,她现在还心有余悸,手指就在沈淮的肚皮写着“小王八蛋”四个字。 “你在我肚子上写字,还骂我!”沈淮撑起身,抗议的说道。 成怡撑着沈淮的肚皮坐起来,笑着说道:“不理你了,我要去洗澡了……” ********************** 成怡洗澡,把卫生间的门反锁得严严实实,叫沈淮无机可趁。沈淮也只能等成怡洗过澡,进浴室冲了一通凉水,叫心里的热火稍熄一些。 他穿好衣裳走到客厅,就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看见成怡坐在院子里看书,桌上泡了一杯沏好的咖啡。 成怡是那种对咖啡因没反应的人,别人喝多了咖啡,会兴奋睡不着觉,成怡却是喝了咖啡就打磕睡的人——沈淮走到院子里,走过来跟成怡挤在一张躺椅上,拿过她的咖啡杯,闻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喝了一口。 雨滴落在遮阳棚上,有那么一点雨打芭蕉的意思。 只是这样的诗情画意,难叫沈淮安分——成怡洗过澡,就穿了一件宽宽大大的t恤衫当睡衣,t恤衫的袖口很敞,沈淮挨着成怡坐下来,就把手从袖口伸进去,握住那对娇挺香软的大白兔。 头顶有遮阳棚,外围的院墙也叫原木色的松木板遮住,只要没有人探头往院子里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俩坐在院子里看什么。 隔壁院子里熄着灯,想来丁秀、罗蓉母女没事也不会在下雨的时候跑院子里来;成怡掐了沈淮一下,也就随他去。 成怡今天手里头也有工作也没有处理完,赶着到霞浦来跟沈淮相会,就把这些工作随身带着;她就拿着文件靠在沈淮的怀里,就像两个人在一起看同一份文件。 “有遮阳棚真好。我让我妈也在院子里整一个,她偏不干,不然我也可以下雨天在院子里看书了。”罗蓉的声音蓦然从院墙后传过来。 沈淮与成怡转回头,就见罗蓉撑着伞,站在院墙那头冲着他们说话。 成怡慌乱着要站起来,但沈淮的手还从袖口正伸到她的怀里,哪那么容易分开? 好在躺椅够大够稳,成怡想起身,两人卡在一起,成怡又跌回到沈淮的怀里,没有把躺椅掀翻掉。 小丫头这才看到沈淮跟成怡不是单纯的依偎在一张躺椅上说话,鼓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这一幕看,过了好一会儿呲牙咧嘴的吐吐舌头转过脸去不看这少儿不宜的一幕。 成怡面红耳赤的跟沈淮分开来,凑到沈淮的耳边,咬牙切齿说道:“叫你不要耍流氓,看看,把人家小女孩子给教坏了吧?” 沈淮很是无辜的摊手笑笑,他哪里想到罗蓉会没事撑把伞到院子里来? 成怡几次到霞浦来,沈淮工作忙碌,都没有办法及时回来陪她;她跟宋彤吃饭的次数,倒不见得跟陪沈淮吃饭少,另外就是跟丁秀、罗蓉母女混熟了。甚至在沈淮跟丁秀、罗蓉打照面之前,她们就聊过好几回话了。 成怡坐直身子,隔着院墙问罗蓉中考的事情:“中考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把握考进县中吗?” 沈淮跟丁秀、罗蓉母女的接触,一直都很少,听成怡跟罗蓉聊天,才想起来罗蓉过两天就要参加中考——也是暗叫侥幸,今天这事他在场,不然都不知道今天这事,会给小姑娘照成怎么的影响呢。 沈淮又仰过头,见罗蓉的神色正常,应该是没有怎么受今天的事情影响。 “不知道,反正就跟着过去考虑呗,到时候只要还有学上就好,”罗蓉小丫头一个,正是没心没肺的年纪,对未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规划,就扒在墙头问成怡,“成怡姐,什么时候跟沈大哥结婚啊?” “谁要嫁给这个混蛋啊?”成怡还想着刚才那一幕给罗蓉看过去,没好意思谈她跟沈淮的婚事,“再说啊,我现在还没有想到要结婚呢,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现在又是谁在教坏小女孩子?”沈淮坐起来咬着成怡的耳根子问。 成怡娇羞的躲开,不想让罗蓉看到她跟沈淮亲腻的样子。 成怡随口一说,罗蓉倒是若有所思的应道:“成怡姐,你这话真对,就说我爸吧,我想办法让他跟妈复婚呢,今天上街竟然看到一个丑八怪挽着他的胳膊走在街上,真真是要把我给气死了。你看,像我爸那样,平时看起来都老实巴交的一个男人,还都那样,其他男人就更靠不住的……” 沈淮暗自乍舌,没想到成怡一说,竟引得小丫头这么多的话来。 再想想罗戴民跟丁秀结合,多少年生活得不痛快,现在下定决心分开来,各找各的归宿,很现实,也很正常——只是这些想法还不是天真浪漫的罗蓉此时所想不明白的。 成怡听罗蓉这么说,问她:“你心里是不是今天特气,才抬脚踹人的?” 罗蓉吐了吐舌头,没想到把这事给说漏了,又压着声音说道:“你们不要把这事告诉我妈,她听了心里会难受的。” 也不知道罗蓉是说她爸的事不能告诉她妈听,还是什么,成怡只是点点头答应她。 罗蓉好像意识到刚才自己一棍子把满船的鸭子都打下水了,又忙补救的说道:“也不是没有好男人,我就觉得沈大哥是顶好的男人。不过,真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找他,我帮成怡姐你盯着……” “那真要谢谢你了。”成怡咯咯的笑道。 沈淮听了心里轻叹,低声跟成怡说道:“现在人小鬼大,这丫头的心机比你想象的要深呢。” “你管,只要说得我高兴就好。”成怡媚然一笑的说道。 第八百二十章 分工 成怡走后,就是为期两天的市全委会议,沈淮都窝在市里开会。 这一次的市全委会议,对全市建设总规划稿提出较大幅度的调整,明确新津港开发建设、市钢厂迁建、靖海公路扩建、海防公路、沿江快速道延伸段、新浦港集装箱码头等工程以及嵛山县旅游产业开发、推动国有土地储备、市级财政制度建设为下一阶段全市的重点工作。 随着熊文斌、吴海峰二人调离东华、杨玉权退居二线,梅钢系在市委常务委员会不再拥有直接的话语权,但这次的市全委新增委员选举中,梅钢系则是大获全胜,李峰、何清社、黄新良、赵天明、肖浩民等五人,新增入选市委委员。 加上沈淮、陈兵、梁振宝以及市教育局党组书记顾培英、顾金章五人在内,在总数为七十二席的市全委会,梅钢系已经直接占到十席。 在区县干部调整中,除了顾金章、耿波调离霞浦外,李峰也从唐闸区调到市监察局担任副书记,同时担任市纪委常龘委。何清社提拔任唐闸区副书记,成为继孟建声、周岐明之下的第三把手,黄新良则担任常务副区长兼梅溪新区党工委书记。 戚靖瑶、潘志强调到霞浦县工作的任命,也在这次全委会议上,正式确定下来。 此前,市里也没有就这项任命,将沈淮、戚靖瑶、潘志强叫到一起正式的谈一次话,还是在全委会议期间,陈宝齐将沈淮、赵天明叫过去谈话。 沈淮身兼县委书记、县长两职,那除戚靖瑶之外,这次增选市委委员的赵天明就是第三把手,排名要在政法纪、纪委书记、组织部长等人之前。 在其他区县,政龘府常务副职在常龘委班子里的排名较为靠后,也只有在霞浦、唐闸两个经济发展建设额外耀眼的区县,分管经济及工业发展的政龘府常务副职的地位才这么突出——黄新良担任唐闸区常务副区长、梅溪新区党工委书记,这次也增选市委委员,看上去有违以往的官场传统,但大家都能认同这样的结果。 毕竟事事都走常规的话,那就太中庸主义了;在经济挂帅的当前,赵天明、黄新良获得这样的超常地位,大家也视为理所当然。 走到一号楼前,沈淮看着波光粼粼的翠湖水面,这些年,他也不知道多少次走进这栋小楼,也许要属陈铭德生病猝逝的那夜,最为惊心动魄,叫他印象最为深刻,似乎这一切的故事,从那一夜才正式的拉开序幕。 赵天明当然不清楚沈淮此时想起了什么,他见沈淮停在楼前,不急着走进去,还颇感慨的样子,心里还以为沈淮是在考虑他什么时候能住进这栋小楼。 沈淮驻足片刻,才举步往小楼走去;而站在二楼窗前的戚靖瑶,看到这一幕,心里同样有着一些想法。 为了不想叫沈淮上楼后看到自己站在窗前观察他们,戚靖瑶走回到客厅的中间,跟陈宝齐、郭成泽、虞成震说道:“沈淮跟赵天明过来了。” 陈宝齐、虞成震点点头,接着就听到楼道里脚步声——陈宝齐、郭成泽坐着没动,虞成震则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看着沈淮、赵天明上楼来,笑着招呼:“沈淮、天明这么快就过来了啊?” 虞成震对赵天明有些印象,他八十年代中期刚到霞浦工作时,赵天明在县计委当干事,当时他也觉得赵天明是能力的一个人,但也没有想到在陶继兴、沈淮手里,赵天明升迁会如此迅速,叫他这个市委副书记都心生羡慕。 赵天明两年前,仅仅县里排名靠后的普通副县长,随后越过他人,进入常龘委班子,担任常务副县长,这次又直接越过其他班子成员,增选为市委委员,不要说别人眼红了,即便赵天明在两年前,都不敢有这样的奢想。 虞成震心里细思量着,何清社、李峰虽然作为梅钢系的老臣,地位不容小窥,但他们有自身的限制,眼下则是黄新良、赵天明等人,才真正的给视为梅钢系的后起之秀;他们在仕途升迁上能得到沈淮倾力的推助,也是应该。 大家都很难说清楚,沈淮还会继续留在东华任职多少年。 很显然,沈淮想要在政途上有更大的发展,视野不可能局限于东华一地,多年之后,总归会到别地发展去。 胡林这次让陈宝齐将戚靖瑶送到霞浦县任职,或者戚靖瑶本人的意愿也是如此,虞成震心想他们大概也没有指望这时候真能在霞浦对沈淮形成多强的牵制,那更明确的意图是占位。 在沈淮与赵天明一起走进来之时,虞成震也注意到戚靖瑶的眼神更多的在赵天明身上停留,也就能进一步肯定自己的猜测。 沈淮作为冉冉升起的一颗政龘治新星,又有那么强的背景,未来作为宋系的重点培养对象,那就不可能在霞浦县停留太长的时间,甚至都不会在东华停留太长的时间。 那在沈淮离开之后,梅钢系在东华的框架怎么支撑,胡林他们要怎么才能从梅钢的眼鼻底子争得更多的地方资源,这对双方来说,都是需要有一个长远的规划,而不能拖到那一刻才临时抱佛脚。 那在霞浦县,戚靖瑶的真正竞争者,就是赵天明,虞成震心想,戚靖瑶大概也不会妄想着跟沈淮竞争什么。 虞成震暗想,沈淮大概也为此很头痛吧? 不过虞成震心里又思量,除了党政体系之外,沈淮或者说沈淮背后的宋家,在东华的缜密布局,真正的重点自然更倾向隐密。 宋文慧的女儿宋彤在跟周家周知白结婚后,虽然在新浦炼化只担任行政部副职,但显然她将是一个代表宋家从此就扎根在东华的重要人物。宋彤现在年纪还轻,经验历练有所不足,但将来必然是一个能参与梅钢系企业管理高层对话的角色,这就能保证梅钢系在企业层面的凝聚力,很难给外人分化。 每思及此,虞成震也不得不承认,在沈淮嚣张跋扈的外表之下,藏着极强的布局、控局能力。 沈淮走过来,先跟虞成震握手,视线扫过打扮端庄但眼睛里多少透露出媚气的戚靖瑶,又看向会客厅里,除了陈宝齐外,没想到郭成泽也在里面。 虽然郭成泽居心未必就良,但郭成泽与陈宝齐同时在场,至少说明这不是什么鸿门宴,沈淮笑着说:“郭市长也在这里啊;我现在看到郭市长就怕啊。” “我有什么好怕的?”郭成泽站起来笑着问,“我还能从你身上挖块肉下来啊?” 沈淮笑笑,又与戚靖瑶、潘志强握手,问道:“戚书记、潘部长,什么时候正式到霞浦来啊?现在县里很多工作,可是等着你们过来做贡献啊!” 虽然霞浦县各方面的条件都极优越,在市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但潘志强是真心不想去霞浦,宁可留在西城。 沈淮这么强势的一个人,要没有几两硬骨头,即使收益再高,也没有几个人会高兴跑到他眼鼻子底唱对台戏的,但潘志强也知道,该派他上场时,他退缩了,会死得更惨。 陈宝齐代戚靖瑶、潘志强回答沈淮的这个问题,说道:“快了,全委会过后,虞书记就送她们去霞浦……”伸手请沈淮、赵天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沈淮最初到霞浦任常务副县长时,虞成震就亲自护送,戚靖瑶享受这个待遇也很正常。 沈淮只是意有余味的看了虞成震一眼,与赵天明坐到沙发上。 “全委会就召开两天,不可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讨论透彻了,霞浦县未来依旧是全市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靖瑶跟志强,都是霞浦县班子的新成员,我与郭市长,就觉得有必要找你跟天明过来,大家坐在一起就霞浦县未来的发展问题,好好的聊一聊,”陈宝齐坐下来,说道,“也顺便谈一谈靖瑶、志强到霞浦后的分工事宜,在此之前,霞浦县班子有什么倾向性的意见?” “戚书记跟潘部长,都是经验丰富的同志,特别是戚书记,要比我们窝在地方的官员,视野更开阔,”沈淮慢条丝理的说着一些好话,但很快话锋就一转,看向戚靖瑶,“戚书记觉得自己胜任哪些工作?” 东华是减副、加强常龘委分工的试点市,市县两级党委近年来差不多都形成一正两副、常龘委分工的格局,除非兼任,不然就不像其他地方组织部长进常龘委之后,副书记还重叠分管组织等工作的格局。 也就是说,戚靖瑶到霞浦之后,作为副书记理论上只是协助沈淮分管党委日常工作,具体的分管工作,则要到县常龘委会讨论决定,市里不能直接戚靖瑶到霞浦后的分管工作——潘志强任命为统战部长进常龘委班子,自然是分管统战部工作,这个倒没有什么疑义,但也有可能沈淮会让其他人分掉一部分统战工作。 陈宝齐也怕沈淮下手太黑,让戚靖瑶到霞浦县直接成为摆饰花瓶,故而才有这番谈话,让沈淮事前做些表态。 沈淮很想说他没有这么心狠手辣,但陈宝齐将问题抛出来,他也就随手一脚将问题踢给戚靖瑶她自己。 戚靖瑶心里暗骂沈淮,脸色则保持微笑,说道:“感谢沈书记的信任,我除此之前在宣传领域工作之外,还读了法律、经济硕士,只是在这两个领域,都不怎么有实际工作经济,以后还要跟沈书记您学习啊。” “我不学无术的一个人,戚书记跟我学习就糟糕了,”沈淮哈哈一笑,摆手摇头,不要戚靖瑶跟他学习,又跟陈宝齐说道,“戚书记既然有这样的自信,那是再好不过。霞浦县未来的工作重点还是经济建设,而且招商引龘资、推动经济建设的责任,在班子成员身上不分彼此,戚书记到霞浦,愿意在这方面分担责任,那是再好不过。” 郭成泽坐在旁边听着,暗中沈淮话锋的滑头,沈淮现在看着是同意让戚靖瑶到霞浦后插手经济工作,但又跟其他班子成员在这方面又没有什么区别跟侧重待遇,还是不能突显出戚靖瑶副书记的地位来。 第八百二十一章 我有我的后手 官场之风流人生 第八百二十一章 我有我的后手 沈淮跟陈宝齐打太极拳,郭成泽乐得看好戏,不过他参与今天的谈话,有他的意图,看着陈宝齐、戚靖瑶他们的意图给沈淮推得干净,气氛有些沉闷之际,时机恰好的插进话题: “现在你们霞浦县一二三把手都在,有个问题,我要跟你们提前谈啊。” “郭市长说这话,我真心是怕啊,”沈淮笑道,“霞浦有什么问题,郭市长批评时,能不能轻点声啊?” 沈淮不像以往那般锋芒毕露之后,郭成泽也不觉得就是什么好事,他现在就需要为沈淮的油滑头痛,但有些话还是要硬着头皮说: “江堰等县,没有几家像模像样的企业,地方财政困难。江堰的姜志军,每次到市里就是哭穷,我也很头痛,看到他都想躲着走。是要考虑江堰当前的困难情况,但是市级财政就那么大盘子,缺钱的又远不止江堰一家,而且都是缓不得的事,我当市工,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霞浦县是不是要考虑替市里分忧解难啊?” 这次梅钢系有五人新增选为市委委员,占到新增选市委委员的一半,不是没有代价的。 李峰、何清社、黄新良增选市委委员,跟此前梅开分拆、组建淮海融投集团、支持成立区土地储备中心、推动市里进行土地储备制度建设有关;肖浩民入选市委委员,跟他担任常务副县长、推动嵛山旅游产业发生密切相关,还有一个重要条件,就是沈淮同意推动市级财政制度建设。 九四年前后国内推行分税制,由于淮海省作为当时的发展落后省市,省市财政上能获得较大比例的中龘央转移支付;九七年,也就是去年,省级财政开支里,中龘央转移支付部分占到一半还多些。故而,地方上进行进一步的分税时,由地方分享的增值税、企业所得税、营业税等,都较大幅度的由区县一级财政占有。 这使得梅溪新区、新浦港财税总规龘模急剧增长之后,收上来的钱要么直接上缴中龘央国库,要么就留区县,市级财政从这两地高速增长中分享到的直接收益比例很低。 所谓的市级财政制度建设,其实就是要对由地方分享的增值税、企业所得税、营业税等,在区县及地市之间重新调整分配比例。 对于经济发展落后的区县,虽然上缴比例增加,但在市级财政大规龘模增涨之后,从市级财政下拔的款项会更大幅度的增长,故而是支持这个工作的;唯一不利的,也就是唐闸区跟霞浦县。 去年,也就是九七年,除了上缴国库的税收外,霞浦县归属地方的财税收入达到十亿,其中上缴市级财政仅一成,其他都用于霞浦县的地方建设及民生开支;唐闸作为市属区,受限制较大,但上缴市级财政依旧不足三成。 这也使得东华这几年虽然发展速度极快,但市级财政增长规龘模有限,使得市委市政龘府主导重点工程建设的能力严重不足。 国内财税制度建设,虽然整体还是往集中方向发展,但同时中龘央又倾向加强县域经济的竞争力;在行政结构上,县只是交由地市代管。这就造成,在现有的政策下,地市可以收市属区的财权,却又很难收下属县的财权。 未来三五年内,东华财税增长的重地,主要还是在霞浦。 沈淮不松口,郭成泽提出的两年内使市级财政规龘模增长超二十亿的目标,就难以完成,就会成为一句空话。 现在胡林、陈宝齐送戚靖瑶到霞浦任职,明摆着是占位去了,沈淮要是一直都让霞浦县截留这么大的财政规龘模自用,最终只会便宜别人——所以,郭成泽在陈宝齐送戚靖瑶到霞浦任职选择,而在其他方面支持沈淮,都是有他的深沉考虑在内。 而郭成泽最直接的意图,还是希望沈淮能共同推进加强市级财政建设;毕竟未来的梅钢系在东华,更多还要参与市级权力的制衡跟分享,而不会局限于区县层次。 当然了,沈淮也是答应推动市级财政制度建设,但究竟提高多少财税上缴比例、怎么进行提高以及什么时候进行提高,沈淮却不会轻易松口——这恰恰又是郭成泽焦急的地方。 全委会议还没有结束,郭成泽就迫不及待的提这事,沈淮自然没有那么厚道,对郭成泽说道:“霞浦一直都在研究相关政策,要是省里有统一部署,那就没那么难办的了。” 不提这个也罢,提了这个,郭成泽还是气沮。 财税在各级政龘府之间的分配,始终是地方上一个矛盾焦点。 市里想要区县集中财权,省里又何尝不想从地方上的财税更大规龘模的集中到省里去、然后由省里分配? 省里现在甚至有人提出对搞直管县试点,瞅准的就是霞浦等经济强县。 现在省级财政开支,一年也就七八十亿,要是真的将霞浦搞成省直管县试点,将东华市撇到一边去,直接由省县两级政龘府分享新浦港高速增长带来的财税收益,省级财政可支配规龘模可能一下子就能增长十亿之多。 涉及到财税,派系、地方、党政之间的矛盾点非常的复杂,所以造成霞浦县即使处于省市县三级行政体系的最底层,犹有很大的话语权。 要是把沈淮惹恼了,他撇开东华市,利用宋系在背后的力量,再迎合省里一些人的利益意愿,推动“省直管”的试点工作,他郭成泽、陈宝齐在市里,也只能苦笑。 同样的,地方上反对声强烈,省里也不会轻易推动“省直管”试点工作,即使推动试点,也很难直接将目标放到霞浦头上——那样的话,意图太明显、吃相太难看。 推动市级财政制度建设,郭成泽更焦急一些,但陈宝齐的立场跟他是一致的。 唯有市级财政规龘模大幅增长,市委,或者说他陈宝齐在重大工程上才有更大的话语权跟主导能力。不像现在,靖海公路扩建这样的工程,他作为堂堂的市委书记,都插不上什么话,更不要说让关系企业去承接这个工程了。 九七年,东华市由财政负责直接投入以及与财政相关的基建投资高达六十亿,而梅钢系仅新浦开发集团去年实打实的基建投资就高达二十亿,相比较之下市级财政投入的以及市港投集团负责的部分,仅六七个亿——从这个角度来说,谁才是东华实质意义上的经济负责人? 见沈淮不松口,陈宝齐也要考虑同郭成泽一起,给他施加压力:“这些年,唐闸、霞浦发展非常迅速,这里面有两地的党员干部勤干、苦干的功劳,但也跟两地的区位优势密切相关。市里还是要讲究平衡,不能说唐闸、霞浦两地发展了,就不管江堰这些地理偏于一隅的落后区县了。去年,霞浦县教职工大幅调整工资,这在霞浦是好事,但市里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江堰、嵛山的老师,一个月就三五月元工资,他们意见就闹大了。一些平衡是迫在眉睫的,总不能等其他区县的教师,围闹县政龘府、围闹市政龘府之后,再被动的做调整吧?我们建设社会主义,还是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这是我们的根本政策不能变……” 面对郭成泽、陈宝齐连哄带吓,沈淮心里只是一笑,说道:“陈书记说得是,区域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是国内当前很突出的一个矛盾点。田家庚书记调到川东任省委书记,从中龘央层面来说,也是要重点加强中西部地区的发展。市里做什么决定,我是支持的……” 郭成泽与陈宝齐面面相觑,虞成震坐在一旁不吭声,暗感沈淮对政策吃得太透了。 东华市在国内不是较大市,没有单独制定颁布财税政策的权力。 现在想在霞浦县头上搞特例,霞浦县不主动配合,市里想撇过霞浦,那就要到省里寻求特例支持。 现在沈淮表面说是支持,背地里说不定会搞什么浑水,情势就有可能会变得很复杂,稍稍一拖这事就是两三年都看不到什么眉头;这跟他们迫切想改观市级财政现状的意愿不合。 在这事上,戚靖瑶、潘志强都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看着沈淮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叫郭成泽、陈宝齐联手都啃不下一口。 看着气氛沉郁下来,沈淮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翘二郎腿,说道:“我们几个县委书记,在底下也讨论这个问题,在现有财税政策下,怎样才能更好的进行区域平衡问题。跟郭市长刚才说的那样,江堰的姜书记上午到会场遇到我,也是一见面就哭穷,说霞浦发展比较好,应该要拉他们一把,我当时也没有多想什么,就随口答应他说,好呀,江堰有什么困难,霞浦是兄弟县,应该要援一把手。现在听陈书记、郭市长说这些话,叫我认真的思考上午跟姜书记那几句戏言,心想这在当下的财税政策下,也不失一个办法,霞浦县也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当然,这件事还需要市里支持。” 陈宝齐差点把鼻子气歪掉,乍听沈淮的建议很合理,但跟他与郭成泽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他与郭成泽希望提高霞浦县财税上缴比例,然后由市里加强对江堰等落后区县的财政拨款,市里在收缴财税及财政支配方面,权力能够同时大幅提高;而沈淮的意思,则是由霞浦县直接对江堰等落后县进行财政支援,没市里什么事。 陈宝齐原以为把顾金章调到江堰去,会对梅钢系是一个打击,没想到沈淮会有这么个后手等着他们。 沈淮笑眯眯的等着陈宝齐、郭成泽回应,心里冷笑:你把顾金章调到江堰去,好吧,我现在就调部分财政资源支持顾金章到江堰搞建设,你们能拒绝吗? 第八百二十二章 无题 郭成泽心里更是哭笑不得,没想到陈宝齐跟沈淮说了半天的地区平衡发展问题,这时候竟然反过来成了沈淮的借口。 沈淮同意推动市级财税制度建设,但新的地方财税制度,涉及到省、市、县三级政府之间的财税分配问题,不是东华独家使劲就能快速推进的。要调整,很可能淮海省十三个地市同步进行调整,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结。 而在此之前,沈淮同意点对点的对江堰等贫困县进行帮扶,市里也就没有什么立场说落霞浦的不是;毕竟在现行的财税政策以及此前跟霞浦谈妥的财税大包干协议里,霞浦即使一分多余的钱都不掏出来,也是站得脚的。 陈宝齐气得够呛,郭成泽心里也是哭笑不得,但他心平气的去想,或许沈淮就等着这一刻好唱这出戏给陈宝齐看,而非专门针对自己。 这么想也很正常,顾金章调到江堰担任县委副书记,是陈宝齐、虞成震鼓捣出来的,除了要在霞浦县常委班子里给戚靖瑶、潘志强腾出位子外,还有就是要拿这两年来对霞浦县发展有苦劳的顾金章撒气,让别人知道梅钢系虽然强势,但在市委没有直接的话语权,就没有办法给盟友带去直接的政治利益。 沈淮现在提出要对江堰进行点对点的财政帮扶,简直就是要还以颜色。 现在市里不用江堰县上缴什么,财政上一年还额外拨付两千多万的各种专项款,以补充县财政开销的不足。倘若霞浦县对江堰的点对点支援远远超过这个体量,那真是好笑了。 郭成泽即使知道沈淮此举是针对陈宝齐,不是针对他,但他最初的计划,是想进行市级财政扩权。 不过,郭成泽转念又想,也不单霞浦县有对贫困县有进行财政帮扶的能力,孟建声、周岐明在唐闸区同时也可以这么搞。 想到这里,郭成泽沉吟着说道:“市级财政制度建设需要一个过程,点对点帮扶倒是可以马上就搞起来,陈书记,您觉得呢?” 陈宝齐没想到郭成泽旗帜变换得倒是利索,现在就更容不得他跟虞成震反对了。 他们能怎么反对?反对霞浦、唐闸两地大公无私挤出一部分财税支持贫困县发展? “郭市长也这么想就最好了,”沈淮哈哈一笑,又看向坐在一旁的戚靖瑶,说道,“戚书记、天明跟潘部长,没有什么意见吧?虽然说戚书记、潘部长,还要过两天才正式到霞浦任职,但我已经把你们当成霞浦县常委班子的一员了。” 戚靖瑶抿着唇,但唇里仿佛玉石一般的银白小牙咬在一起,好没想到沈淮这混账把陈宝齐气得够了呛不说,竟然还逼她表态,纯粹是将他再气一回。 戚靖瑶没有说话,赵天明倒是不客气的表态道:“陈书记、郭市长说的区域发展失衡问题,在东华确实有些严重,而我们未来必然也要走共同富裕这条路,沈书记提出对贫困县进行点对点的帮扶,不单我,相信县里有党性的党员干部,都会无条件支持的。” 戚靖瑶肚子里骂了两个字:狗腿,但沈淮逼着她表态,也只能说道:“沈书记说的办法,确实值得研究一下。” “那行啊。陈书记刚才问我,县里对戚书记的分工工作怎么安排?我觉得这方面的研究工作,戚书记可以抓起来,”沈淮说到这里,又跟虞成震说道,“虞书记,你看,我们对新同志还是能委以重任的吧?” 虞成震坐在一旁,看着沈淮意态犹足的坐相,暗感戚靖瑶也算是十分厉害的角色,但当真是难以跟沈淮这样的人物抗衡。 倘若霞浦县真要对江堰等贫困县进行财政帮扶,那相关工作必然要算一件极重要的工作,但关键是沈淮目前松口说的是让戚靖瑶研究相关工作,研究出个眉目、制定出具体的方案之后,都未必叫戚靖瑶负责后续的执行。 即使叫戚靖瑶分管后续的执行,江堰县负责接口此事,必然是顾金章,这就相当于沈淮在县里名义上给戚靖瑶重要的分工工作,实际上又将她架空起来,无法参与实际的工作中去,同时又免得她对新浦港的建设指手划脚什么。 虞成震并不怀疑沈淮的能力跟心机,他更好奇戚靖瑶到霞浦怎么稍扳回主动,还是说就一直苦熬到沈淮调出霞浦,她才会跟赵天明斗一把? 陈宝齐见情形难改,也不想叫自己陷入被动,不得不点下头说道:“就权宜来说,确实也是一个办法,郭市长你那边是要好好的研究一下。” 郭成泽点点头,说道:“那行,这就作为市政府下一步重点工作去抓。” 谈话到这一步,再进行下去也索然无趣,沈淮与赵天明就起身告辞,郭成泽也没有在一号楼多久的意思,与沈淮、赵天明一起走出去。 ************************** 消息是长翅膀的,点对点财政帮扶虽然不是这次全委会的议题,但消息一旦传开,必然就成为这次市委委员之间私下热议的焦点。 九四年之前,市属三区的人均财税水平要高出一大截,但在总体规模上是相对平衡的,嵛山、江堰两县的情况最差,当时一年财政开支不过三千万刚出头一些。 虽然市里近两年来加强对区县的财政拨款力度,江堰县去年地方财政开支超过六千万,增长近一倍,但唐闸、霞浦的增长速度更加迅猛,极大的拉开了差距。 虽然东华市经济启动以唐闸区为先,但霞浦才是沿淮海湾经济区的真正核心,高达一千平方公里的土地,绵延一百多公里的岸线资源,海陆交通枢纽的接驳,以及新浦钢铁、新浦炼化、恒洋船舶、长青电子等更大体量的工业集群发展,都叫霞浦县才是淮海湾经济区最重要的税仓。 事实上,去年霞浦县的地方财税总收入就超过唐闸区,而到今年上半年,霞浦县地方财税收入就完成了七亿,全年差不多能完成十六到十八亿的地方财税征收,而到明年,霞浦县的地方财税收入就可能会超过三十亿。 而江堰当前的速度发展下去,市级财税制度不进行大的调整,江堰明年总的财政开支,能摸到一个亿,就要谢天谢地了。 同处一市,这么大的差距,要说没有人眼馋霞浦县这块大蛋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就算陈宝齐、郭成泽他们没有市级财政扩权的心思,其他区县也会有极大的动力去推动新的财税制度建设。沈淮真要硬着头皮反对,只会将他跟梅钢系推到孤立的悬崖上去。 通常的策略就是拖延新财税制度建设的时间。 现在沈淮不但不拖延,还主动提出在新的财税制度确定之前,就先进行点对点的财政帮扶,这无疑是一粒石子砸进平静的湖水里,顿时就惊起层层波澜。 沈淮此前就这个问题,跟梁振宝、肖浩民谈过,所以嵛山县那边还镇定些,但北城区委王易平、江堰县委书记姜志军,下午到会场就拉住顾金章、耿波,凑到沈淮身边不走。 “沈书记,您就是财神爷啊,”王易平为拉近乎,对沈淮都不惜用敬语,笑着说道,“既然你是开了口,那我们是不见好处不撒手的。今年霞浦县能拿出多少财税来支援兄弟县发展,沈书记能不能给个准数啊?” 王易平也有他的考虑在内,市长郭成泽刚到东华来时,就针锋相对的挑他的刺,意图将他的意志打跨,好方便控制他主导新津港的建设,纯粹是想将他当成傀儡玩弄。 倘若沈淮最终只是从霞浦县财政拿出一两千万出来应个景、给大家分,王易平心想就没有必要惹得陈宝齐他们心里不高兴,去凑这个热闹。但倘若沈淮最后从县财政拿出两到三个亿,转移支持贫困落后县的发展,即使知道会叫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心里不痛快,他也要跑到沈淮跟前来为北城区争一争。 市钢厂衰落后,北城区的财税收入就停止增长,现在市钢厂要整个的都迁到新津去以及此前计划从北城区往北越过龙脊岭往新津方向的嵛津高速工程撤消,对北城区的经济发展及地方财政来说,无疑又是雪上加霜的噩耗。 现在是有奶便是娘,地方财政开销,用的也是钞票,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上头有人也难坐稳区委书记的位子,王易平自然也要凑过来,希望沈淮能拉他一把。 “陈书记、郭市长都是希望由戚书记负责相关研究工作,”沈淮轻轻的将话头拨到戚靖瑶身上去,不动声色,“王书记,你的这个问题啊,更应该问戚书记。” 戚靖瑶心里暗骂:老娘鬼才知道你愿意撒多少钱去收买人心? 不过肚子里骂归骂,但戚靖瑶还不至于不理智跟王易平、姜志军他们闹什么矛盾。 第八百二十三章 对手的困扰 陈宝齐看到下面给沈淮搅起来的风潮,心里虽然气恼,但开始也只是想到要装聋作哑,但到第二天中午,高扬过来给他汇报一些最新情况,他才意识到情形对他们来说,变得更严峻。 “现在外面的意见,不单是提出希望唐闸、霞浦对落后区县进行帮扶、财政支持;郭市长在会议休息期间,跟他负责的那组成员聊天时,提及市政府机关委局有没有可能找定点乡镇或者规模更小一些,直接找到村组,进行脱贫帮扶——看情形,郭市长是想把这项工作当成今年的扶贫重点去做……” 梅开分拆后,唐闸区的党政关系差不多理顺过来,虽然何清社、黄新良等人都获得极重要的位子,但整体上还是受区常委班子的领导,而所有的公共收入,也几乎都并入区财政统一核算收支。 倘若唐闸跟霞浦一起,拿出一部分财政收入,对贫困区县进行帮扶,在唐闸区,孟建声、周岐明是能主导这件事的,而且郭成泽他自己又兼任市扶贫工作小组的组长,故而他在昨天中午的谈话中,临时变卦,改支持沈淮,也不难理解。 不过,陈宝齐想不到郭成泽想从这件事情里获益更多。 要是这次的点对点帮扶,不是单纯的说让唐闸、霞浦拿点钱出来,帮江堰建一两个项目就了事,而是搞成一个相对长期而稳定、惠及面较广的扶贫工作政策,对郭成泽在东华的威信增长就促进太多了。 陈宝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湖光水色,不吭一声。 高扬站在门边,看着陈宝齐的背影,也不说什么。 陈宝齐到东华这两年多来,主要一项工作,就是推动西城的西陂闸产业园区的发展,也是想从当前的东华经济高速成长成绩里分得一杯羹,同时也是促进天益集团、宝和集团在西城区的发展。 只是在这个过程里,陈宝齐将市里的资源,过多的往西城倾向了。 唐闸、霞浦,截留更多的财税用于地方建设,这个还能理解,征于地方用于地方,本身就是一个大的原则;然而市里的资源,包括市港投集团在内,本该是属于全市人民的,却如此集中的往西城区倾向,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对北城等区县形成严重的压制,下面有很大的意见,也很正常。 虽然说经济发达地区在调用资源以及话语权等方面,都有更大的权重,但从哪一方面来说,就比如说这样的全委会议,经济发展再差的区县,也有三席市委委员,不会比唐闸、霞浦差多少。 如果说一味的漠视落后区县,在政治上必然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相比较之下,高扬也不得不说,郭成泽到东华才短短半年多时间,但在借势造势以及生势方面,要比陈宝齐略胜一筹,在处理跟梅钢系的关系上,也要比陈宝齐略灵活一些。 陈宝齐转过头来,问高扬:“是不是有必要临时召开常委会,研究一下这事?” 高扬点点头,说道:“下午会议,常委成员都在,要是晚上临时召开常委会,也方便……” 听高扬也赞同他的想法,陈宝齐就走到书桌旁边,拿起书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出去,电话那头“嘟嘟”的空响,电话挂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通话。 陈宝齐将电话放回去,跟高扬说道:“虞书记那边的电话不通,你打电话给小周,让他跟虞书记说一下这事。” 要是决定晚上召开临时常委会,中午就得做决定,通知到人。 高扬说道:“虞书记可能这时候在睡午觉,我还是到三号楼走一趟。” 高扬下了楼,就打电话给虞成震的秘书小周:“虞书记在不在三号楼?” “在。小雪过来了,在陪虞书记睡午觉。”小周在电话里说道。 高扬头大如麻,全委会议期间,全市的市委委员都在南园宾馆,虞成震还让情人过来陪睡午觉,也不怕万一给郭成泽或沈淮的人看见。 虞成震也就这点嗜好,大学生小雪还是他送到虞成震身边去,高扬也不会说什么。既然知道虞成震中午没有南园宾馆,他就直接往三号楼走去, 高扬走进三号楼,看到虞成震扎着裤腰带下楼来,而楼上露脸的小雪脸腮仿佛抹了一层胭脂,红染似霞,滴溜溜的大眼睛跟要滴出水来似的,凌乱的头发,下面的衬衫没有都束到裤子里,露出一截雪腻叫所有男人看了会眼馋的纤细腰肢来,紧身的七分裤将屁股绷得圆滚滚的,高扬心里想:这叫哪门子午觉,虞成震能安心睡得着午觉,才叫见鬼了? “小雪快要毕业了,过来找我谈谈分配工作的事情,”虽然高扬这两年到陈宝齐身边工作,虞成震还是视他为亲信,问道,“大中午的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高扬又抬头看了楼上的女人一眼,不知道她会让虞成震将她调到什么地方去工作,只是最新新的情况,说给虞成震知道:“陈书记想晚上临时召开常委会……” 虞成震听过这些事,点点头,说道:“确实,在这件事上要争取主动……” 昨天谈话里陈宝齐还说让市政府负责研究这事,今天就突然变卦,由市常委班子来讨论这件事——虽然显得稍有些狼狈跟前后不一致,但总比整体事的主导权完全给郭成泽跟沈淮抓过去要好。 虞成震又咧了咧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想想又是作罢,只跟高扬说道:“好吧,我知道这事了,我也觉得有必要晚上召开常委会;下午开会前,我会跟陈书记再沟通一下。” 高扬见虞成震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有问什么就走了出去。其实虞成震不说什么,高扬也能猜到他可能是对陈宝齐多少有些不满意,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办法把这层不满意表示出来。 陈宝齐在官场的经验不可谓不足,但在工作思路上主要还是局限在抓人,抓不住事,对基层吃得不够透,又受天益集团及胡家的利益牵制太多——高扬也不知道,要是陈宝齐再这样动不动就陷入被动,动不动就陷入给沈淮跟郭成泽联手打的境遇,省里会不会对东华的班子又有什么新的想法? 想到这里,高扬也一叹,就希望新津港的开发,能有一些亮点出现,不然后续的情况真是难说了。 ***************************** 在下午的全委会议召开之前,市委办就将晚上临时召开常委会的通告传达给每个市委常委。 不是所有人都有火中取栗的勇气,目前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市委委员都是持相对中立的姿态,就如王易平,看似是市委书记陈宝齐的人,但心里依旧作着两手准备,跟沈淮的关系也不交恶。 他们都不会特别关心背后的曲折,要是市委推动这件事,能让帮扶工作更彻底、力度更大,他们就会更希望由市委出面推动。 故而在得知晚上会召开临时常委会专项讨论这事时,大家则是更加兴奋,这也就确认从传言变成确凿的消息了。 市级财政规模有限,这次的帮扶工作,市里还是指望唐闸、霞浦能拿出更多的资源出来,所以沈淮、戚靖瑶、孟建声、周岐明等人,也都接到通知列席晚上的常委会。 所谓的常委会,也只是叫这件事看上去是市委直接推动的,不叫郭成泽能专美占功。短短一个小时的常委会,也讨论不出什么内容,将基调定下来,最终还是要市政府扶贫工作小组联合唐闸、霞浦拟定具体的方案。 从会议室出来才过八点钟,今天的气温又陡然升高了许多,到夜里还闷热不消。 杜建虽然不参加这次的全委会议,但他作为新上任的县委秘书长、县委办主任,沈淮与赵天明到市里开会,他也是全程陪同,做好管家的责任。 看着沈淮他们从会议室里出来,杜建就从休息室里走过来,告诉他:“王书记、姜书记、顾书记以及耿波,打电话过来,说安排好地方,一定要拉你过去喝茶。” 戚靖瑶站在旁边,也听得见杜建说什么,明面上沈淮说是将帮扶工作交给她分管,但王易平、姜志军真正希望获得霞浦大规模财政帮扶的,根本就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最终还是找沈淮、让沈淮点头。 沈淮不动声色的看了戚靖瑶一眼,问道:“戚书记过两天就正式到霞浦工作了,你对到霞浦后生活方面有什么要求,跟老杜说一下,让老杜替你安排好。” 虽然说从霞浦到市里也就三十公里,但在霞浦要有一处舒适的住所,很多事情会更方便一些。 此外,渚江科技大学,已经正式进入筹备期,在职业综合学院新校区建成之后,县旅游学校就会腾出来给渚江科技大学用作第一期开班。 在渚江科技大学一期工程建成之前,第一期的召生规模只有六七百人,但到九月份也算正式办学了——妹妹谨馨作为淮大联合办学的负责人之一,也要正式常驻霞浦工作,戚靖瑶想了想,跟沈淮说道:“我妹妹在沈书记您的关心下,也到霞浦工作,我会跟她住在一起,就不用沈书记您再额外关心了……” 看着戚靖瑶漂亮,不叫岁月留一丝痕迹的脸蛋,沈淮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说道:“戚老师的住所,也可以由县委办一起安排,毕竟也是为县里合作办学做贡献的高级人才,县里理应在生活等方面,提供高规格的待遇。” 第八百二十四章 喝茶 王易平是北城区书记,他与江堰县的姜志军约沈淮出来喝茶,自然是选在北城区他的地面上。 车轿行驶在安排夜幕之下,不断往后倒退的街路拖出霓虹一般的光焰。 这里是此前英皇国际所在的那条街,四年前这里还是东华最繁华的大街之一,此时再看,竟是如此破落不堪。 柏油路面也有些坑洼,汽车开过去有所颠簸,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将两边陈旧、参差不齐的店招遮住,但能看得出多为一些小五金店、机修店,路牙上也渗着黑黢黢的油垢。 还有些玻璃门透着暧昧艳红灯光的美容美发店,三五个衣着暴露的女郎浓妆艳抹的坐在玻璃门后的沙发上,翘起雪白诱人的大腿,偶尔有行人经过,就骚首弄姿的招揽生意,经过街尾,在一处居民区出来的巷子口,更是有好些站街女站在路牙上,盯着过往的车辆…… “北城这两年是破落下来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杜建,转回头来,跟沈淮就着沿街所看到的一幕而感慨,“开会只要遇到北城区的官员,他们大多都会抱怨,北城是后娘养的……” 沈淮大体能想象北城区官员抱怨的样子,不过他对此也只是一笑了之,北城区党员干部再多再深的抱怨,那也是针对市里的,跟他没有丁点关系。 车子在一家名叫“清源茶居”的茶馆前停下来,王易平的秘书,跟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站在茶馆前等候他们过来。 女人身穿黑色的蕾丝衬衫,紧身的牛仔裤,显得腿长臀圆。听王易平的秘书介绍,她是这家茶馆的女老板,叫周辉,听着还以为是个男人的名字,三十岁左右,实际年纪可能更大一些,只是从她皮滑肉嫩的漂亮的脸蛋上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漂亮以及皮肤白的女人,保养得好,总是要显得年轻一些。 现在还不到九点钟,隔天又是周末,正是茶馆热闹的时候,好些人在大厅里打牌、喝茶,十分的吵闹,女老板很抱歉的跟沈淮说道:“太吵了,真是对不起沈书记您。” 沈淮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对不起他的,只是笑了笑,看到王易平、姜志军他们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等他们过来。 二楼的楼梯口是处小厅,围着几间装潢精致的包厢,要比楼下安静多了。 推开包厢里的门,一阵烟雾扑过来,看得出王易平他们在这边等了许久,桌上还有一堆扑克牌,他们在此前打扑克打发时间,沈淮笑着问:“王书记,今天晚上不会就在这里招待姜书记的吧?” “这里是老姜选的地方,这么漂亮的老板娘,我到哪里认识去?”王易平笑着笑着撇清他跟这个漂亮老板娘的关系,笑着说道,“沈书记你要是到江堰走过,就会看到江堰街上,还有一家比这漂亮的清源茶居……” 王易平身材高大,国字脸,长得仪表堂堂,还不要五十岁,人显得很精神。姜志军已经是五十好几,头发都见花白,脸鼓眼小,嘴角左侧还长了一个大痣,他跟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好些人心里或许都会想,真真是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 想想杜建也挺其貌不扬,还不是跟何月莲粘得热乎? 沈淮坐下来,从桌角拿过烟来点上,笑着跟姜志军说道:“那肯定是这边有什么特色,姜书记才拉大家到这边来?” 姜志军跟沈淮接触不多,话也就不多;王易平跟沈淮的关系就要密切些,坐下来就打听晚上市常垩委会议的情况:“市里几个大佬,夜里讨论出什么名目来?” “帮扶工作由市委出面推动,具体的方案还是由市政垩府及扶贫工作小组研究,”沈淮说道,“不过啊,这大半夜的,我还要跟老杜回霞浦呢,你跟姜书记把我揪过来可没有什么用啊?” “你的老部下,现在调到北城、江堰,把你揪过来联络、联络感情,也不成啊?”王易平笑着问。 “那行,我们就联络感情,不谈公事啊,”沈淮看到老板娘拿茶单过来,点了一杯龙井,又问王易平,“你们要联络感情,怎么不把唐闸区的孟书记、周区长也揪过来啊?” 王易平见沈淮没有回避话题的意思,拍着大腿说道:“孟书记那边,哪里是我能联络感情的?梅溪是沈书记你手里成长起来的,梅开分拆,很多人都很意外,但真正感受到沈书记你才是真正为地方发展着想的人,所以嘛,联络感情,我们不找你找谁去?”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我坐下来都没有两分钟,王书记就开始吹迷魂烟了。梅开分拆,我没有那么高尚,不过是我人既然离开梅溪了,新的领垩导集体要做什么决定,我作为一个已经离开梅溪的人,除了支持,还能有什么表示?就像我以后也不可能留在霞浦工作一辈子,要是以后霞浦换了新的班子,我还能继续指手划脚不成?” 王易平琢磨着沈淮话里头的意思,笑着说道:“好的传统跟经验,总是要学习跟承继的。不过啊,现在地方上,换一任书记就换一套政策,搞得下面疲于奔命,确不是很好的风气——不过,我们也没有辙,只能希望我们自己尽可能少犯这些错误。” 沈淮也知道有些话说多了没太大的意义,将话题回到今晚召开的市常垩委会议上去,说道:“就帮扶工作,市委还是主张统一部署,在这个大的原则下,由市政垩府拟定具体的方案……” “真要这样的话,我们是更没办法去找孟书记、周区长联络感情了,”王易平说道,“唐闸区的增长潜力,差霞浦很大,而且唐闸作为市属区,财政、人事等方面都没有那么自由。梅开分拆后,唐闸越往后,能自由支配的财政比例会越低,这些都远远不能跟霞浦比。要是北城跟江堰,真想借这次的帮扶获得一些工作成绩,只能指望沈书记你拉我们一把啊。” 沈淮说道:“唐闸上缴多了,市级财政规垩模扩大,北城还是受益的。” “是有受益,但也有限。也不是我要在私底下抱怨,这两年北城确实就是后娘养的。现在新津的钢铁项目就要启动建设了,北城就那么点工业底子,明年往新津一迁,就全空了。我也在新津工作了那么多年,不可能说不希望看到新津好,关键还是在于市里要掌握好平衡。现在倒好,市里拢上来那么多的资源,下面县能分多少,我就不说了,三个区要算市里的亲儿子吧?但是,看看西城跟北城的差距,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北城不是后娘养的?我当然也可以干一任书记,拍拍屁垩股就走,但在一个地方,五六年什么事都没有做,总不是个滋味吗?” 沈淮也知道王易平的这番话,是冲着自己的胃口而来;不过,凭心而论,王易平在新津时,还是一个有想法、也做了一些事情的人,到北城区确是不大可能愿意庸庸碌碌的干一届。 与王易平相比,姜志军则要模糊一些,从他的履历里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作为或者他想有什么作为来。 沈淮抿住嘴,想了想,跟王易、姜志军说道:“市里统一部署的帮扶工作,霞浦要参与,可能要从财政拨两三千万出来。这笔钱由市里统一分配,分下去之后,对真正需要资金的地方,也是杯水车薪。其实到了这一步,我们也不用打什么马虎眼,老耿、顾书记在知道要调到北城、江堰工作之后,就一直在想怎么去推动北城、江堰发展的事情,也跟我商议了好几次,说霞浦这两年发展比较好,应该要帮北城、江堰一把。我现在不清楚新的财税制度什么时候会推出来,我的想法就比较简单,在新的财税制度出台之前,可能每年从霞浦县财政收入拨出两到三成到一个专门的建设基金里;这个建设基金,就专门用跟北城、江堰等县合作搞项目开发。当然,具体的项目,还是由北城、江堰提出来,霞浦这边出资参与,王书记、姜书记,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个方案,当然好啊!”姜志军连忙点头,说道,“北城还好一些,江堰那边差就差在基础设施上。要是江堰能跟嵛山一样,早两年把路修出来,招商引垩资工作也不至于这么惨淡。” 沈淮点点头:“靖海公路扩建工程前期已经启动,江堰如果提出同时修江津公路,跟靖海公路接上,我们确实就可以出资金支持。” “北城工业园发展一直都很惨淡,跟投入跟不上有很大的关系;还有市钢厂周边的棚户区改造,北城也拿不出钱去运作,霞浦能拿资金出来搞项目合作,那是真好不过,”王易平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霞浦县今年能有多少收成啊?” 沈淮笑了笑,说道:“霞浦今年收成还难有准数,但王书记、姜书记,你们真有心推动这个工作,我可以保往今年往这个基金注入的资金,不少于五亿。” “吼吼,”听沈淮报了这个数,王易平喉垩咙头咕噜的响动了两声,感慨道,“你才是东华的财神爷啊!” 北城区今年财政预算支出是一亿五千万,但绝大多数都是固定开销,真正用于基础设施方面的投垩资不过两三千万。 沈淮搞的这个建设基金,今年就拨五个亿进去,北城在项目建设上肯定是比江堰更有优势的,这就意味着北城区今年就能从霞浦获得额外的两到三个亿的基建投垩资。 这是王易平事前狠狠的猜,都没有猜到的一个数。 姜志军也很意外,江堰县一年开销六千多万,紧巴巴的过日子,昨天陡然知道霞浦有意要搞点对点帮扶,他还以为能从霞浦白得两三百万的财政援助,就要谢天谢地的。 他绝没有想到沈淮慷慨起来,真是要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虽然沈淮提出来的项目合作模式,跟姜志军、王易平事前猜测的有很大不同,不是远偿支援,很可能在向北城工业园注资的同时要占一定的股份,或者在其他方面获得一些其他方式的补偿——这个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然的话,沈淮无偿从霞浦县财政拨这么大笔的款项出来,也没有办法跟霞浦县地方交待——但对一直都紧缺建设基金的北城跟江堰等地来说,也绝对远远好过两三百万的扶贫款。 第八百二十五章 出路 沈淮允诺今年就从县财政拨出五个亿,成立一个专项建设基金,专门用于江堰、北城等经济发展落后区县的基础设施合作项目,这极大的出乎了王易平、姜志军的意料。 北城、江堰两地,今年加起来的财政预算开支,也就两个亿多点。 这两地财政供养人口,机关事业单位及中小学教职人员,加起来要超过一万人,再加上必要的日常事务开支,这些基本项就将这两地的财政消耗掉七七八八。 财政上要还能剩下一些,那只能做些修修补补、擦屁股的工作。 想要说认认真真的做一件事,比如说新建一栋办公楼或者新建一家医院、学校,都是地方上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要是霞浦今年就能拨五个亿出来,这笔钱虽然不会直接用来给财政供养增加什么工资、福利,但此前很多都想不敢想的基建项目,这一刻就拨云见日,一下子就有了眉目。 大家都是从基层做上来,都很清楚基础设施是否完善,对一个地方的招商引龘资及发展有多重要;唯有把招商引龘资工作做起来,让地方经济发展起来,才有可能再谈得上改善民生。 嵛山县两年前的状况,比江堰还要不如,一年财政开销紧巴巴的仅有两三千万,全县几乎近一半的农村家庭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就因为掏出巨资重修了嵛浦公路,嵛山的农副产品及劳务输出等工作,就立即活泛起来,做得有声有色;在其他地方对旅游产业都还没有什么概念之时,嵛山县去年的旅游产业收入就突破一亿元,再加上水电资源的大规龘模开发,嵛山两年时间里就打下一个相当坚实的基础。 要认真说起来,这就是沈淮在嵛山短短半年工作时间打下来的基础。 王易平心里盘算着,真要能获得霞浦县大额的基建投资,北城工业园污水管网及污水处理厂就可以先建起来,这样才不至于因为周围老百姓的闹事,叫工业园里好不容易引进来的几家工厂没办法开工运营,后续的招商引龘资工作才能继续下去。 除了这个,棚户区改造等工作也亟需投入资金启动起来。 王易平看了耿波一眼,他心里也清楚,沈淮从霞浦县财政里,如此大力的拿出这么多的资源来,不可能允许北城区这边除耿波之外的其他人负责这事。 江堰县也是如此,江堰要想在这次合作里真正的获得利益,为以后的发展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想把顾金章甩到一边是不可能的。 当然,整件事必然也不单是耿波、顾金章到北城、江堰之后继续活跃、发挥能量这么简单,实际也意味着梅钢系的影响力,会借这个合作,往北城、江堰全面的、高密度的渗透。 王易平不清楚陈宝齐、郭成泽他们对此会有什么想法,但他也很清楚,他跟姜志军要是拒绝这次合作,只会让他们自己在北城、江堰就此陷入孤立。 ************************** 顾金章虽然两天前已经正式到江堰工作了,不过他爱人的工作调动要滞后一些,家还没有搬到江堰,这段时间算是过渡期。 沈淮与王易平、姜志军告别;顾金章恰好是要回霞浦,就送沈淮一起离开。 “老顾啊,你说王易平、姜志军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反复?”坐到车里,沈淮问顾金章,他还是有些担心王易平、姜志军有可能会顾忌陈宝齐、郭成泽的态度,最终宁可放弃地方发展机遇,也有可能选择不跟他们合作。 “前两年,王易平、姜志军也许会对市里有些幻想,但是这两年,市里有几个位子是区县升上去的?王易平、姜志军他们还继续抱着之前的幻想,就多少有些天真了。”顾金章说道, 听顾金章这么说,沈淮也不知道该说这是好事,还是该说这是坏事。 现在地方派不要说进市常龘委班子了,就是提个副市长都难上加难。 就像陈宝齐、胡林送戚靖瑶到霞浦来,更主要的意图是为占位;今年以来,东华市政龘府连续从外地调入两名副市长,某种意义上也是占位。 区县官员,连普通副市长都升不上去,又如何再进一步,进入常龘委班子? 沈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跟你猜测的一样,这次市委组织部长、常务副市长两个位子,省里也差不多定好了人选,可能是徐城市组织部副部长沙秋华跟省计委副主任曹益春下来,地方还是没戏,老陈那边也挺可惜的……” 沈淮一直都希望陈兵能担任常务副市长,但现在省里各方都压着不让梅钢系的人再有冒头的机会,沈淮也无计可施。 再一个,陈兵此前从驻京办主任、京投公司总经理的任务,直接提拔担任副市长,就已经享受了一次超常提拔的机会,现在副市长还没有干满一任,暂时被省里压着不提拔,也不能说省里的不是。 陈兵担任副市长,也才两年时间,年纪也还有优势,不过梅钢系这些年来发展,陈兵也是劳苦功高,顾金章也不想跟他去比较什么,说道: “不说旁人了,高扬从嵛山县委副书记、县长的位子上,调到市委给陈宝齐当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两年时间过去了,犹未能往前再挪一步,我都不清楚他心里会怎么想的……” 沈淮点点头,高扬毕竟跟陈宝齐他们牵涉极深,很难分化,而王易平这样的人,还不到五十岁,就已经换了两地担任一把手,自然是希望更上一层楼,但在看到常规的上升途径给锁死之后,另辟蹊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念头。 现在省里各派各系,都拼命的往东华塞人占位,区县一级官员的上升途径受到严重的压制,这也恰恰也给了他们绕开市里,跟周边区县进行密切合作、扩大影响力的机会。 沈淮倒不怎么担心王易平会选择不合作,只是姜志军给人的印象很模糊,将这些担忧跟顾金章说出来。 顾金章点点头,王易平有野心,从陈宝齐、郭成泽那边得不到更进一步的机会,选择跟梅钢系是当然之举,而对姜志军来说,在仕途上已经没有什么野心,他自然是要先保证坐稳江堰土霸王的位子,而不是冒险搏什么。 这从姜志军今晚不那么兴奋的神情里,也能看出一二。 顾金章说道:“要是姜志军有所犹豫,我相信江堰县绝大部分官员还是迫切想改观现状、做出一番事业的。” 毕竟引进大规龘模的基建投资,是最切合江堰当前利益的,即使姜志军有所犹豫,顾金章作为县委副书记,却是不愁从江堰县常龘委班子里拉到其他盟友去推动这件事,甚至更进一步,将姜志军架空掉,也不无可能。 当然了,要做这件事情之前,顾金章还要得到沈淮的首肯跟支持。 现在市里对江堰的财政支持,一年不足两千万;倘若霞浦对江堰的基建投资,一年要超过两个亿,顾金章不认为在江堰会有多大的阻力难以化解。 顾金章也许搞建设力有未逮,但让他拿着钱去撒,沈淮相信他还是有能力去克服掉绝大部分阻力的。 沈淮跟顾金章说道:“新津港启动建设之后,江津公路一定要尽快修起来,这样,江堰的很多资源就可以直接通过新津港出去。江堰的石材以及石灰岩、石膏等资源,都要比新津充足得多。徐城水泥厂之前计划将生产基地建到新津,其实努力一下,还是可以放到江堰去的。” “是嘛?徐城水泥的新厂,真有可能放到江堰去?”顾金章欣喜的问道。 “徐城水泥一开始就将在江堰的建厂方案否决掉,是因为江堰糟糕的基础设施,”沈淮笑着说道,“以后淮海湾区域的建材市场容量非常大,徐城水泥的新厂,除了要更贴近原料产地之外,更需要重视对市场的辐射。如果江堰在未来两到三年期间,能投入巨资,改善交通状况,我想象不出来,徐城水泥为什么不把新厂建到江堰去?” “沈书记,您之前可是一点口风都没有漏啊?”杜建坐副驾驶位上,笑着说道。 “老顾之前不是还没有到江堰开展工作吗?没有人去推动这项工作,我提了也没有用。”沈淮说道。 徐城水泥的新生产基地,一期投资就要达到五个亿。 这放在新浦,只能算一般的大项目,但是江堰县一年的工业总产值都不到十个亿,要是单一个项目能让江堰的工业规龘模增长一倍,那就可以想象这个项目引进,对江堰地方有多重要了。 徐城水泥厂,看上去跟梅钢系没有丁点关系,但年初各方推动成立淮海融投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要推动省属重点企业进入淮海湾区域发展。 徐城水泥的这个新厂项目,是淮海融投重点支持的工业项目。 梅钢系在淮海融投即使没有决定权,但影响力又岂容小窥? 只要未来两到三年投入巨资,去改善江堰当前封闭落后的交通状况,使得江堰跟新津各方面的条件都相当,甚至还要优越些,那沈淮推动将徐城水泥的新厂项目转移到江堰去,还能有多少困难? 第八百二十六章 建设基金 建设基金的事,也无从保密,毕竟王易平、姜志军回去,还要跟各自的常龘委班子成员商议。 沈淮回到县里,在戚靖瑶、潘志强正式到任之后,也很快召开县常龘委会议,讨论成立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的事宜。 这么一来,新浦开发集团将主要集中推动霞浦县的基础设施建设,而由新成立的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去推动邻近区县的基础设施建设;这些做的最终的目的,还是要保证推进淮海湾经济区发展,并确保新浦港在淮海湾经济区内的核心地位。 包括当初修建海防公路新津段、新津县政龘府应归还的垫款,这次也要一并转拔到新成立的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名下管理,这也是进一步明确这个政龘府建设基金成立的宗旨跟核心任务。 在县常龘委成员具体的分工上,由市委市政龘府统一部署的点对点帮扶工作,交由县委副书记戚靖瑶分管;而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的筹备跟具体执行,还是放在县政龘府下面具体执行,沈淮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牵涉进去,就由常务副县长赵天明分管。 建设基金,成立就计划从上半年新增长的财政税收入里拔出两亿元注入;年底拨付第二期款项,在年底之前,使建设基金规龘模达到五亿。 消息一经传开,也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去年市级财政决算支出刚刚过十亿,除了市级行政事业单位的人头费、事务开支之外,主要就往西城区倾斜。除了税收返补以及各项基建工程专项拨款外,市里去年还拿出上亿的资金,对一些迁往西陂闸产业园区的市属企业进行专款补助。 到今年,新津港开发成为市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市级财政则开始大规龘模的往新津县倾斜。上半年市港投集团就获得市里一亿元的专项拨款,用于补充资龘本金,实际也是用于扩大市港投集团新津港的基建投资。 “集中力量办几件大龘事”,也是大的财政开支之一,只是在江堰等县连机关事业人员及教职工的工资都开不出去,能从市里获得的财政,甚至不足西城、新津的十分之一,上上下下自然也是“积怨甚深”,感觉得自己就是后娘养的。 霞浦这次成立这么大规龘模的建设基金,几乎就是再造一个市港投,支持邻近区县的基础设施建设,惊扰的动静自然就小不了。 虽然市里推动对贫困地区的帮扶工作也搞得颇有声色,但相形之下就显得是黯然无光。 郭成泽也是狼狈,七月初回省里开会,难得有机会跟李谷碰面交流工作,也是叫苦不迭: “不要看我现在是主持东华市政龘府工作,但背地里大家都是说沈蛮子才是东华的真市长,才是东华真正的财神爷。以前呢,下面区县缺钱,有事没事都跑到市里来伸手要钱、要项目;现在可好,淮海湾建设基金的名头拉出来后,下面区县就把市里甩到一边,都改跑霞浦县讨专款、要项目。霞浦县政龘府,现在要比市政龘府都要热闹几分……” 李谷摊手也是苦笑,说道:“为解决淮海湾经济区基建投资严重不足的问题,省里也有人提议成立这么一个专项建设基金,但是省里也没有钱啊。早初计划是拿一个亿出来,先把这个基金的框架搭起来,谁想到竟然让霞浦县抢着做了,而且一下子就打算拿五个亿出来,那省里自然就不能再提这事——有些人正灰眉土脸呢。” 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是淮海省今后几年内经济工作里的重中之重,省里有这方面的想法,郭成泽也不是很奇怪。 李谷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郭成泽事先不知道这事,他也就知道这事可能是赵秋华那边的人在暗中筹划,估计李谷也是近期才知道这事。 只是霞浦县一下子成立这么大规龘模的专项建设基金,赵秋华那边自然就没有脸再提这事;不然省里成立一个相同性质,规龘模上却远远不如的建设基金,只怕脸都会给下面的地市说肿了。 李谷还是不希望郭成泽在地方跟沈淮矛盾太尖锐,继续说道: “现在全省真正在财政上稍有宽裕的地方,除了霞浦、唐闸等地,还真没有几处,霞浦现在做这件事,抢了头彩,也不能说他的不是,钟立岷书记在省直部门经济会议,还专门提了这事。” “这大概也是有向省政龘府施压的意思在里面吧?”郭成泽揣测道。 李谷点点头,他跟沈淮一直都有密切联系,也知道省委书记钟立岷到这时都没有跟沈淮接触过来。 普通人可能会说,省里怎么还会有谁能违拧省委书记的权威? 然而实际情况永远都要比普通人猜测的复杂。 钟立岷作为平衡派调到淮海来担任省委书记,受到的牵制比常人想象的要大得多,故而钟立岷借一些事来搞平衡,实在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李谷猜测沈淮也不可能会主动贴到钟立岷这边来。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李谷又问郭成泽:“霞浦县上半年的经济数据,出来了吧?” “现在市里对属县的权限很小,大体的数据都是县里往上去报,市里可以核查,但要是核查出问题来,也没有有效的制约手段,”郭成泽说道,“新的财税制度,还是要尽快的确定下来,有些工作才方便推动……” “这个牵涉面太广,省里可能要统一部署;要是单单针对霞浦县的财政问题,省里搞省直管试点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李谷说道。 听李谷这么说,郭成泽更是无语,霞浦要是搞成省直管,那以后东华市里对霞浦县就更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虽然郭成泽也知道徐沛、李谷他们可能更倾向支持由省里对霞浦直管,但他作为东华市长,还瞅着市委书记的位子,他要在这点上不维护东华的利益,在地方上就等着给骂臭街。 想到这里,郭成泽也就把话头转回到李谷刚才的问题上,说道:“新浦钢铁年初就基本上满负荷运转起来,全市钢铁工业产值上半年差不多达到一百六十亿,霞浦占了一半。到下半年,这个比例还会再提高一些。在新浦钢铁的支撑下,霞浦上半年的工业税收,就超过十亿,一半缴入国库,剩下的一半,基本都截留在霞浦县。另外,建筑产业也是霞浦县地方财税的一个重头戏,上半年税收就有一亿五千万。淮煤东出,新浦是最主要的转输港,加上霞浦境内消费的煤炭,上半年转经霞浦的煤炭就达到八百万吨,带动霞浦县境内的商贸发展速度很快。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税项,霞浦上半年地方财税收入就超过去年的水平,全年过二十亿,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压力……” 李谷点点头,说道:“那这么看来,东华市今年在工业及财税规龘模上,就要超过徐城了。” 听李谷这么说,郭成泽也是默然:在新津港能分新浦、梅溪的势之前,不论是他,还是陈宝齐,要是跟沈淮矛盾尖锐到不能相容的地步,哪怕省里憎厌沈淮的人再多,最终省里权衡下来,都可能是他们步谭启平的后尘。 特别是计经系扛的是改革开放的大旗帜,王源总龘理估计也不可能容忍内部官员,往这面旗帜上吐口水。 李谷说道:“霞浦县既然牵头搞了这个基金,我倒觉得无论是东华市,还是省里,还是要积极去推动这个基金的成长,使之真正为完善淮海湾经济区的基础设施做贡献。” 郭成泽苦笑道:“上半年,我们费了老鼻子劲搞淮海融投,主要是推动淮海湾经济区产业发展。产业发展离不开基础设施建设,这个是不错,而且基建的次序甚至还要排在更前面些,不过,现在省里、市里,真要再一起去推动这个基金的成长,怕就怕沈蛮子的意图就在这里啊……” 现在省里正全力推动淮海湾经济区整体发展的工作,除了省里以省委副书记徐沛为首,成立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外,下面也要有一些真正能推动淮海湾经济区整体发展的实体机构。 淮海融投的成立,可以说是这个工作走出真正有意义的一步,主要方向是推动淮海湾产业发展。 而以推动基础设施建设的专项建设基金,也是不可或缺的——现在要是围绕霞浦县成立的这个政龘府建设基金,去推动、加强这方面的工作,那沈淮或者说梅钢系的影响力,实际就直接突破东华市这一层次的限制,直接向整个淮海湾地区渗透、扩散。 到时候就不单是江堰等县,跑到霞浦拉基建项目、拉专款的问题,沂城、岚山两地的地方官员,也极可能会放下架子,跑到上门来拉专款。 谁都不是糊涂人,郭成泽从基层做起来,要更加敏感一些,怎么可能看不到这种后果的发生? 在新的财税制度难以推进的情况,要想借助霞浦、唐闸先发展起来、相对的宽松的财政,去推动整个淮海湾区域的平衡发展,成立专项基建基金,可以说是权宜之计,却又不得不说是一个“好”的、叫人难以拒绝的权宜之计。 第八百二十七章 疑心 窗外雷电交加,豪雨噼里啪啦的打着玻璃窗。 冯至初出去接了个电话,走回来跟郭成泽说道:“徐书记刚接见过外宾,人还在省委大楼,找电话过来让我们去他家见面……” 郭成泽到省里来开会,自然要跟徐沛单独见上一面,只是徐沛今天有接见外宾的任务,整天都没有空下来,郭成泽开过会后,就与李谷聚一聚,交流一些想法。 知道徐沛这时候空下来,郭成泽直了直腰,看着窗外急泄不停的豪雨,跟李谷说道:“这雨连着下了好些天,今年的防汛任务,真是松懈不下来啊,”又问李谷,“要不要一起到徐书记那里坐坐?” 李谷看了看手表,说道:“孙浮敬刚从淮西回来,我跟他约好要见一面的,就不陪你找徐书记去了。” 李谷人在徐城,跟徐沛有的是见面机会,郭成泽站起来,告辞离开。 坐电梯下楼时,一个响雷在楼外炸响,影响到大楼里的电路,电梯猛的卡了一下,叫乘电梯下楼的郭成泽、冯至初吓了一跳。 灯光闪烁了好几下,电梯才恢复正常,继续运转,缓缓下行。 司机冒着豪雨去停车场,将车开过来。 站着门厅前,看着雨滴如帘,更感到这场豪雨的磅礴,郭成泽皱着眉头,吩咐冯至初:“你等会儿记得打电话给防汛办,再问一下情况……” 冯至初将郭成泽的话记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不过他的心思还在郭成泽跟李谷刚才的谈话上,看着司机开车破开雨幕过来,秘书小陈又跑出去找伞,跟郭成泽说道: “霞浦县成立政垩府建设基金的事,李主任想得挺深远的呢。” 刚才跟李谷谈话时,郭成泽心里就有些疑惑: 沈淮在霞浦县成立淮海建设基金的事情,他事先都没有想得特别的深入,从今天谈话来看,李谷却是要比他看得更深一些。他起初还以为李谷置身局外,所以才比他们看得更清楚,然而叫冯至初这看似无意的提醒,叫郭成泽想到另一种可能:李谷有可能跟沈淮事前就整件事情沟通过,而且李谷刚才跟他谈话时,有意无意的是在引导着整件事往某个方向走。 郭成泽这时候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李谷推动淮海融投成立时,沈淮可以说是相当的配合,包括梅开的分拆,从提出方案到执行,都没有发生什么波折。 旁人或许想这是梅钢受压制以来,沈淮韬光养晦的选择。 郭成泽知道梅开分拆是淮海融投得以迅速组建的关键一环,但他当时也没有多想什么。 现在想想,整件事背后,也许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单纯。 淮海融投的组建,以及随后省政垩府正式以红头文件的形式提出淮海湾经济区概念,成立徐沛牵头的淮海湾经济区促进协调工作小组,李谷都直接做出相当大的贡献。 这些都是李谷近期以来,能够摆脱前省委书记田家庚的遮蔽,其个人能力及影响力迅速得到省委省政垩府以及计经系高层认可跟重视的关键。 李谷也是在这一系列事情上的优秀表现,今年六月份顺利的增选为省委委员、担任省政垩府党组成员、省长助理等重要职务。 相比较之下,他郭成泽这段时间就要逊色一些、沉寂一些。即使在新成立的淮海湾经济协调工作小组里,大家也都认可李谷的作用更关键一些,而非担任东华市委副书记、市长的他。 这些念头纷至沓来,叫郭成泽心头的阴影越发浓重。 现在,残酷的竞争不仅存在于派系外,派系内的人也争得厉害。 所有的上升通道都是呈漏斗形的,越往上越狭窄。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再往上就是省部级,中间的通道比喉垩咙眼都要小。 能不能迈出这个门槛,背景已经不再是绝对性因素了。 郭成泽他此时担任东华市委副书记、市长,在司局级干部里,已经占到相对有利的位置上,但李谷的优势则要更明显一些。 省长助理严格说来,还只是正厅(司局)级,但惯例上又能享受副省部级政垩治、生活待遇,这一任命,其实就让李谷在司局级及省部级之间的沟壑填平掉了。可能两三年后,李谷就正式踏入省部级的行列。 当然了,郭成泽也非没有优势,东华工业及财税规垩模,今年就有可能会超过徐城,而一旦淮海湾经济区概念获得中垩央的重视,东华作为重要的地市,市委书记上兼省常垩委的特例,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对郭成泽来说,眼前更紧要的,还是将市委书记的宝座从陈宝齐屁垩股下抢过来更要紧。 司机从停车场将车开过来,靠台阶停下,郭成泽抬头看了一眼从门檐上挂下来的雨帘,没有想着去理会旁边撑开伞要帮他遮雨的秘书,三步并两步的走下台阶,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秘书小陈有些意外,还以为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叫郭市长心里不痛快,对他有什么想法——这么想,秘书小陈心里都有些忐忑了。 市政垩府秘书长冯至初也没有打伞,冒雨走下台阶,上车前忍不住抬头看到六楼的窗户一眼,他心里想:郭成泽等会儿跟省委副书记徐沛见面时,会不会将这事点破? 冯至初抬头之际,叫雨水灌进脖子里,似乎看到李谷站在六楼的窗户边往下看,他打了一个寒战,躲也似的钻进车。 冯至初也不确认刚才李谷是不是在看着楼下,他正在想刚才是不是错觉时,郭成泽压着嗓子跟他说:“有些事,不要再胡乱猜了。” 听到郭成泽暗带告诫的话,冯至初心里一惊,转念又想明白过来:他能想到的事情,徐沛即使一时不察,也不会永远都给蒙在鼓里,要是他们这边不知道收敛,有意无意的在徐沛跟前说李谷的坏话,说不定会叫徐沛对他们也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 郭成泽回徐城,徐沛也不是总能抽出时间来见面。 现在外面雨下那么大,徐沛坐车回到家里,还让郭成泽过来,也是了解霞浦县成立建设基金的一些情况。 “我刚跟李谷见面时,听他说省里原先有人提议成立这么一个专项的建设基金,只是规垩模不是很大。现在沈淮在霞浦抢先一步,把这个基金搞起来了,省里之前成立专项建设基金的念头就打消了。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建设基金确是有必要搞的。” 徐沛点头“哦”了一声,伸手盖住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就闭目思量,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 郭成泽坐在一旁,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有些烦躁,但他尽可能将这种莫名烦躁的情绪抑制住,不去胡思乱想什么,特别是不能在徐沛跟前胡思乱想什么。他看着闭眼思量的徐沛一眼,也知道有些事不需要他去点透什么,沈淮在整件事背后所藏的心思,徐沛不可能察觉不到。 至于李谷跟沈淮有暗中沟连的可能,郭成泽心想徐沛也应该有所觉察吧? “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沂城那边推荐熊文斌参与进来,其他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工作的重要性,”过了片晌,徐沛似乎缓过疲劳似的睁开眼睛,跟郭成泽说道,“霞浦县那边的工作,对淮海湾经济区发展整体推进,还是很有裨益的,省里要不要出面支持,这个要看赵秋华那边,不过东华市政垩府应该鼎力支持,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也要更积极主动……” 田家庚到淮海,提出大框架概念,而到徐沛手里则更具体的提出淮海湾经济区的概念——这不仅是关系到徐沛能不能在未来两三年就接替赵秋华的关键一张牌,也决定着徐沛以后在政途上的发展通道问题。 大家都凑嘴在一只锅子里吃肉,看到别人意图多吃一口,可以拉扯一下,但总不能将锅给打翻掉。 郭成泽也知道很难在建设基金的事情限制霞浦什么,但要如何才能更积极主动的“鼎力支持”这件事,郭成泽就有些不明白了。他一时跟不上徐沛的思路。 徐沛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思维过于跳跃,接着补充了一句,说道: “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不单单是地方上的责任,淮能集团作为央企,致力于在沿淮海湾区域进行煤炭资源开发,扩大电力供应,对共同推动淮海湾经济整体协调发展,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同时,淮海湾这个地理概念,除了淮海省的东华、沂城、岚山三市外,还包括了江东省的平江等地。省里成立协调工作小组,自然也是要把平江等地都协调进来。宋乔生的儿子宋鸿奇,在青沙干了半年的副书记,似乎也卯足了劲,想干一番大垩事业啊……” 郭成泽这回是听明白了,徐沛的意思,他们不能做破坏大局的事,还是要把叶选峰、宋鸿奇他们拉进局来,让宋系内部的人凑到一个锅里乱搞去。 窗外的风雨声越发紧促,郭成泽也不清楚徐沛到底知不知道李谷跟沈淮有可能私下交往甚密。 第八百二十八章 汛情 入夏后,防汛形势陡然严峻起来。 霞浦县位于渚江出海口,渚江霞浦江面开阔,上游的洪峰下来基本上都会给开阔的江面削平,防汛形势不严峻。 不过,梅溪河、嵛溪河等从嵛山东岭下来的几条干流,流程短,河道弯曲,不利泄洪,而嵛山东岭的地形又利于汇聚雨水,很容易形成短促而破坏力的洪峰。 在嵛山县境内绝大部分河段都要受丘岭地形的约束,不能放纵,但出嵛山县进霞浦县境内,随着地形的陡然开阔,浩荡的河水就会变得越发的肆虐。 长期以来,霞浦县春夏季的防汛形势,都要城区以及西面、北面的江屏、新津等县严峻一些。 东华梅雨季的雨水不多,但进入七月,雨就没有停过,梅溪、嵛溪等主要河流的水位接连几天都在上涨,叫大家心里的弦都渐次绷紧起来,不敢稍有松懈。 沈淮一人身兼书记、县长两职,责任重大,这些天就钉在县里,不敢轻离。陶继兴的组织关系已经调到市里,但还兼着县人大主任的职务,没有卸任,这些天也都守在霞浦。 戚靖瑶从市里参加扶贫工作回来,就满世界的找沈淮。 市里希望霞浦县能拿出更多的资源推动这次的帮扶工作,但县里要掏钱的事,没有沈淮的点头,戚靖瑶作为副书记也指使不动任何人。 现在市里等着回应,戚靖瑶也只能要找沈淮汇报工作,等他点头松口。 连着几通电话都拨不通,戚靖瑶坐车回到县里,看到守在县委的杜建,带有怨气的问他:“这大白天的,沈书记跑哪里去了,打他的手机,总提示关机。” “沈书记下午在嵛溪的河堤上,手机不小心进了水,你有什么急事,我帮你联系一下王卫成。”杜建说道。 戚靖瑶见杜建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她也无意跟沈淮直接通话,就对杜建说道:“还是扶贫工作的事,市里要统一部署,希望霞浦县这边能更积极协作一些,有些事情需要沈书记点头……” 杜建拨通王卫成的手机,简单的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很快就告诉戚靖瑶沈淮的回应:“沈书记让你到三污防汛现场走一趟,他在那里等你……” 戚靖瑶看着窗外天色渐暗,雨势还没有要小下来的样子,在市里开了半天的会,腰酸背痛,她有些不想这时候再往乡镇跑。 只是杜建没有等戚靖瑶的反应,就将手里的电话挂上,戚靖瑶要不要去三污镇见沈淮,由她自己决定。 沈淮如此的虞指气使,叫戚靖瑶心头窝着一团火,但也不想给沈蛮子找到数落的机会,咬了咬银牙,转身通知秘书、司机,陪她去三污。 三污镇位于霞浦县西北角,东渝溪、北渝溪在三污镇内汇合成嵛溪河,防汛工作要有什么险情,三污镇最有可能会出现。县里还没有资金,对嵛溪河沿段的河堤同进行彻底的加固,每到防汛季,三污镇就是全县的防汛工作重心,沈淮也是一周时间跑了三趟三污镇,还特地让县常龘委、县人武部长钉在三污指挥现场防汛工作。 戚靖瑶坐车出县里西行,天色渐暗下来。 去年乡镇路面硬化工程推进很快,从县里到三污的道路都换成柏油路面,不难走。 不过,天色暗下来,沿路也没有路灯照明,雨大路滑,加上小道时不时有人岔过来,司机也不敢开快车,赶到三污,天已经是漆黑黑的一团。 在进三污镇的路口,有个人打个手电筒,看着有车过来,将手电筒照过来晃了几晃,待这边停车,那个人就跑过来跟戚靖瑶介绍: “戚书记你好,我是三污镇的副镇长王兵,沈书记在现场,怕你们不认道,让我过来在路边等你们。” 车开到村头,有好些群众趁夜往外转移,将不宽的村道堵塞住,车子就没有办法再往里开。 好在这时候雨势小了下来,戚靖瑶撑着伞,在司机、秘书及三污镇副镇长王兵等人簇拥,往前头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穿过村子,看着前面不像是河堤的样子,但黑黢黢的围着好几十人,用竹竿子挑起来两大盏煤汽灯,将现场照得通明如昼,有十多人围着拆一栋房子。 雨水在眼前滑过,仿佛一根根透明的丝。 戚靖瑶不明白,沈淮巡视防汛工作,现场怎么拆起房子来。 戚靖瑶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好几个人拖着一个女的往外走,那女人满脸泥垢,看不出长什么样子,双腿拖在泥水里,大概挣扎不动,但满嘴还在不停的咒骂着,衣服给扯落一片扣子,露出黑漆漆的肚皮。 戚靖瑶也听不懂那女人在骂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防汛现场要抓人,疑惑的看向三污镇副镇长。 王兵抹着额头的汗水,说道:“有一段河堤出现小塌方,问题倒不是很大,不过沈书记很重视,要求镇上必须要赶在天亮之前加固好。天现在都黑了下来,要从其他地方调材料也来不及,这边临着河堤有几栋石头房子,镇上就决定拆房子取材,但跟主家谈赔偿谈不下来——现在可能是上强硬措施了。” “从新浦拉几车水泥过来,也用不到两个小时。你们现在要拆人家的房子,谈不拢赔偿就上强硬措施,有没有考虑过群众的感受?上强硬指施,也是沈书记指示的?”戚靖瑶看着那女人在泥水里挣扎,蹙着眉头问道。 “我还不了解情况,我过去问问。”王兵听着戚靖瑶教训的口气不善,不敢触霉头,忙说道。 “不要去问了,是我下的指示。” 戚靖瑶这时候才蓦然看到沈淮穿着雨衣,赤脚就坐在路埂上,这边光线很暗,沈淮又穿着深色的雨衣,他们乍走过去,都没有看到路边还坐看着人。 看他手里拿着烟跟火机,戚靖瑶心想大概是刚坐下来要抽根烟歇一歇力。 沈淮站起来,看了戚靖瑶一眼,说道:“水位已经涨上来了,现在把钢筋水泥运上来加固河堤是来不及的,还得用老办法打木桩下石料最有效。你到现场的经验少,有些事,要多听听基层干部的意见……” 叫沈淮摆着脸教训没经验,戚靖瑶虽然气恼,但也没有辙,但看三污镇副镇长暗吐一口气的样子,也知道她在现场根本就没有跟沈淮争锋的资格。 沈淮将烟跟火机,装进口袋里,走向那个给从拆屋现场拖出来、这时候还在泥水打滚的妇女,示意工作人员将她松开,蹲下来,将雨衣的帽兜脱下来,露出脸跟她说道: “我是县委书记沈淮,现在嵛溪河出现险情,急需木桩子跟石料加固河堤,在这种情况,谁都有义务做出贡献,不存在你同不同意的情况。更多的道理,我也没有时间跟你讲,事后,县里也会根据你家遭受到的实际损失,给予相应的补偿。这个补偿是有标准的,如果镇上克扣你家的补偿,你可以再到县里来找我。要没有其他事,你一家也要跟其他群众一起转移到安龘全地方去。在险情没有排除之前,县里要预防万一情况出现,河堤这边不会留人,这也是对你们群众负责,希望你能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也不知道是刚才挣扎光力气,还是给赤脚、穿着一身黑黢黢雨衣的县委书记吓住,在沈淮这番话后,这个妇女倒是安静下来,没有再吵什么。 见这女的安静下来,沈淮又将三污镇副镇长王兵喊过来,吩咐道:“今天拆房子取料的几户群众,镇上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予安置、赔偿,事后单独给我报告。原则要讲,群众感情,我们也要讲。” 沈淮挥手,让两名工作人员陪同这名妇女下去。 王卫成拿了一双雨靴过来,沈淮接过来,就坐在路边穿雨靴,戚靖瑶这时候才看到沈淮的右脚掌外缘划开一个大口子,还有血水往外渗。 她才知道沈淮之所以赤足,肯定是之前那双鞋给什么东西割破了。 这时候三污镇党委书记走过来,关心问道:“要不要喊医生过来包一下?” 沈淮摇头道:“我的脚不用你关心,你今天就给钉在河堤上。要是后半夜雨势再大,河堤再出现险情,要不要撤,该怎么撤,你心里要有谱。还有一点,你要记住,即使要撤,你作为党委书记,你跟刘部长也要最后一个撤。共龘产龘党的官,没有那么好当的,你们要清楚了。” 沈淮换好雨靴,原地踩了两脚,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跟戚靖瑶说道:“戚书记,你陪我再走一趟河堤,然后我们就回县里去。今夜雨势会少一些,不过也没有办法放松警惕,明后天可能还有大雨……”看了戚靖瑶脚上精致的红色高跟鞋一眼,也不说什么,就直接往河堤上走。 戚靖瑶开始没有觉得有什么,等上了泥泞一片的河堤,才真是吃足的苦头,红色高跟鞋给毁得不成样子,她脱掉鞋赤足踩在泥浆里,几乎是咬着牙,一步一挪的跟沈淮往前走。 河堤上都拉了临时路线,拉出一片灯光,以便工人们河堤加固施工。 堤上都是民兵跟附近村子里的青壮年,看着戚靖瑶这般模样以及她的秘书提着鞋走在后面,眼神都是怪怪的,叫戚靖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心里也把沈淮恨死,知道沈淮拉她上堤,就是要看她出丑,这时候都不知道要不要,让秘书将她的那双鞋扔掉。 这会儿,王卫成拿着手机走过来,说道:“罗庆的电话,他有事找你……” “罗庆有什么事找我?”沈淮停下脚步,看手机已经挂上了,疑惑的问道。 “他正在赶来霞浦的路上,开车说话不是很方便,我告诉他我们在三污,他一会儿就到。” 沈淮拨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拨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基站信号有问题,拿着手机,敲了敲额头,担扰的跟王卫成说道:“有可能是嵛山湖水库的问题。你拨电话到嵛山县委,问一下情况。” 第八百二十九章 协商 王卫成拨通嵛山县委的电话,了解过基本情况,追过来给沈淮汇报: “嵛山湖本身倒没有问题,还是在嵛山湖水库腾库容的问题上,淮能电力内部出现了一些分歧。气象台预测后天还有暴雨,罗庆他们担心嵛山湖水库要是这时候不进一步放水,将库容腾出来,就怕后天的大雨在灌满水库不得不放水,会对中下游的河堤造成双重的冲击。嵛山县委正开会研究要不要让市里出面跟淮能集团协调一下。” 沈淮轻叹一口气,从小姑离开淮能后,罗庆又调回淮能电力工作,但他跟胡舒卫等人在淮能电力内部给限权,也很难再管到具体的事务。 戚靖瑶站在一旁,听着这些事,却是幸灾乐祸。 罗庆曾给宋文慧当过一段时间的秘书,胡舒卫是淮能集团的创始人之一,他们都是梅钢系留在淮能集团内部的嫡系跟铁杆。 要是胡舒卫跟罗庆,连对嵛山湖在这时候要不要放水腾库容这件事都没有话语权,也就可见叶选峰、郑宜梧等人在淮能集团内部,对梅钢系有多排斥跟压制了。 见戚靖瑶娇翘的嘴角露出笑意,沈淮也不说什么,看向王卫成问道:“你怎么不给戚书记找双套鞋来?”又唬着脸教训戚靖瑶的秘书,原是东华日社报记者的刘南,“你们平时是怎么照顾好领导的,让戚书记赤着脚满现场的跑,成什么体统?” 戚靖瑶恨得牙痒痒的,她一时间不察,从县里出发就没想到过来后会给沈淮拉上堤,哪里会在车里额外准备套鞋、雨衣这些东西? 王卫成跑开找了几双套鞋过来,递给戚靖瑶以及刘南等人换上,说道:“找不到小号的雨靴,这双戚书记您就凑合一下吧。” 戚靖瑶也只能凑合一下,但穿好雨靴,才更感受到沈淮那深深的恶意。 戚靖瑶的脚娇小,脚上却是男式雨鞋,要大上好几号。 沈淮接下来又专往泥泞处走,戚靖瑶身体轻盈,但踩一脚也是深深的陷在泥浆里,再拔出来,白嫩的脚拔出来的,雨靴却陷在里面。 戚靖瑶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拔一次鞋子,几十米走下来,就累得快要瘫下来,跟只狗似的。 再看到随行人嘴角都藏着笑,打心眼底瞧不起她这个副书记,戚靖瑶恨不得将雨鞋子拨出来砸沈淮的脸上去:这杂碎纯粹就是在消遣她。 ************************** 罗庆半个小时后赶到三污镇,沈淮没有等戚靖瑶走出泥泞地,将她丢在大堤上,他与王卫成先赶下河堤去见罗庆,边走边笑道:“县电视台的记者,有没有将那婆娘的样子拍下来,回去做个专题,咱们偷偷的看?” 王卫成知道沈淮特地将戚靖瑶拉上大堤,就没有藏什么好心,看到戚靖瑶果然是出了大丑,笑道:“戚书记在基层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应付不了这么复杂的状况,陶书记在开防汛工作会议时,坚持不让戚书记分管防汛工作,看来是有远见的……” “你虽然未必就要到基层去工作,但基层的工作经验,你也要注意积累;我让杜建守在县里,让你到下面多走走,也是想你多走走现场——今年的防汛形势,要比以往都严峻。”沈淮说道,王卫成在学识、能力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基层经验对区县一级的官员是个大槛,他对王卫成未来的成长有期待,自然也是希望他的能力足以掌握大局。 罗庆开了一辆车身都是泥浆的老吉普停在村头,沈淮走过来,拔出烟来给他,说道:“嵛山湖水库的问题,我刚打电话给梁书记了解了一下,你现在的意见是什么?” “后天的降雨量,比七月初的那场大暴雨还要大,而且嵛山的地形比较特殊,雨云从东南方向过来,滞留嵛山的时间可能要比想象中长,降水量会进一步的放大。现在嵛山水电主管业务的几个老总,也是水利专家,但对嵛山地形的特殊情况没作考虑,认为现有的措施已经足够。我跟胡总打过电话,胡总在燕京开会,赶不回来,他也觉得这事必须重视起来。现在让市里跟淮能协调,时间也赶得及。我直接赶过来,主要也是担心嵛溪河下游能不能承受明天的放水……”罗庆说道。 沈淮说道:“霞浦这边再连夜动员一下,赶在放水前再排查一遍险情。嵛山县准备得怎么样?” 嵛山湖水库大坝,前两年进行过彻底的加固,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但嵛山县城位于东嵛溪河的中游河谷里,地势相对周边的丘岭较为低陷,容易积涝。 而且东嵛溪河经老城河段曲折的拐了好几个弯,出口很窄,出口处又是山脊地形,一旦嵛山湖在上游放水,就会对嵛山老城造成很大的压力,更不要说后天可能会有更大的暴雨降临。 “现在梁书记、肖浩民他们都绷紧了神经,但只要不倒霉到暴雨都集中在嵛东河谷的上空,问题应该不大,”罗庆说道,“但也说不好,嵛山的地形比较特殊,对气流的滞留影响很大,容易出现极端情况;我们也就是担心这个,这种情况在嵛山历史上时有发生,就怕今年更严峻。” “那好,现在就准备腾库容,我给叶选峰打电话。”沈淮说道。 “这电话是不是还是我或者胡总来打?”罗庆说道。 沈淮直接给叶选峰打电话协调腾库容的问题,叶选峰要是心胸开阔,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叶选峰心胸不开阔,这就成了沈淮对淮能集团的工作指手划脚、胡乱干预。 现在两方面矛盾那么大,罗庆也不想沈淮跟叶选峰直接通话,由他或者胡舒卫中间缓和一下,都要好一些。 沈淮一笑,跟罗庆说道:“没啥区别,也没有时间去搞协调工作,早一刻放水,库容就能腾一些出来。我直接打电话说这事方便。”让王卫成查到叶选峰的号码,直接拨过来。 *************************** 淮能电力的火电规模已经上到四百万千瓦,嵛山的几处水电站加起来,都还才十五六万千瓦。在比例上,嵛山水电存在的问题在淮能集团内部已经难以引起什么重视。 今年入夏以来,全国上下好像没有一处地方不在下雨,长江、黄河、三江流域,都爆发全流域的洪涝灾害,渚江也不能幸免。 说到防汛,渚江中游即淮西市段的防洪防汛形势,要比下游严峻得多。 淮能煤业在淮西投资开发的矿场也出现严重的积涝,损失严重,叶选峰这段时间的精力也是盯在淮西。 今夜,叶选峰也是刚从淮西回徐城,赶着宋鸿奇途经徐城,就拉谢成江等人过来,大家聚到一起吃个饭,交流一下近期的工作思路,突然间接到沈淮的电话说嵛山湖水电站存在问题,他心里自然不可能高兴到哪里去。 当然,叶选峰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作,也不可能说因为心里憎厌,就会完全忽视到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只是在电话里跟沈淮说他要先了解一下情况。 “现在这个人指手划脚的事可真多,”刘建国私下里更不会掩饰对沈淮的不满,“淮海融投,是李谷拉着他搞的,还说得过去;但霞浦是一个县,却搞起什么淮海政府建设基金,名头听了好像他们才是省政府似的,这手就伸太长了。省里那么多官员,给打脸,看到他心里头会喜欢?” 谢芷看了宋鸿奇一眼,优雅的切着盘中的牛排。 宋鸿奇没有说什么,老成持重的谢成江跟叶选峰说道:“现在防汛形势很严峻,嵛山东岭的地形,又跟平江的平原地形又不一样,是有必要了解一下情况。” 谢成江不这么说,叶选峰也没有办法将沈淮摞在一边不理。 现在谁又能将沈淮摞到一边不理? 嵛山湖水电站规模不大,却有着稳定的盈利,在淮能诸多分属企业里,颇为亮眼。不过,嵛山湖水电站本质上还是沈淮一手推动做起来的,叶选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这几年都没有亲自跑到嵛山去看一眼,只是派了亲信去接管了事。 他现在对嵛山湖水库的情况,也没有什么直观而具体的印象,也只能在车里打电话给嵛山水电分公司的总经理了解情况。 然而,叶选峰从嵛山水电分公司总经理那里了解的情况,要比沈淮所说的轻得多,至少没有严重要紧急腾库容的地步。 “我就说嘛,明明是这个人乱伸手,”刘建国这时候更得意起来,说道,“对谁都虞指气使的,好像这个家已经是他来做主了。要真这么下去,那是把他给惯坏了。” “嵛山湖水库下去,就是嵛山、霞浦两县,沈淮在地方上,关心这事也很正常。既然了解过情况没有什么问题,叶哥也不差再费神跟他说一下,”宋鸿奇心平气和的劝叶选峰,但临了又加了一句,“他大概也是没有什么耐心跟淮能下面的人交流。” 叶选峰阴沉着脸,拔电话回沈淮: “我打电话给嵛山湖水电的总经理,了解一下情况,嵛山湖水库在入夏之后,就已经照规定降低了水位,这几天大雨,都还保持着相当的库容余量。除非最最不利的情况发生,不然没有必要再额外放水腾库容。再个,放水腾库容也不是简单的事,发电的损失也就罢了,嵛山湖沿岸的养殖也会损失很多,方方面面都很难交待……” 第八百三十章 明月照沟渠 胡舒卫、罗庆就是因为跟嵛山湖水电现在的负责人意见上有严重分歧,在淮能电力内部也得不到足够的支持,才不得以找到他这边求援。 这么重大的事情,沈淮没有想到叶选峰也不多找几个人、全面的了解一下情况,仅听了单方面的意见,就草率的打电话给这边回应,他在村委办公室里也是头大如麻。 沈淮心里即使再对叶选峰的工作方式不满,但事关东渝溪等河两岸十几、二十万群众的安危,他还得耐着性子跟叶选峰解释: “照气象站的预测,后天的降水量平摊到嵛山东岭,就会叫嵛山湖的水位逼近警戒线。不要说最最不利的极端情况,嵛山的地形对气流的影响一直都很显著,只要降水稍往东岭河谷的上空聚集,或者实际降水量比预测的要大,嵛山湖水位都会超警戒线。到时候水库再被迫放水泄洪,再加下游河段本身涨水成灾,那所承受的冲击将是双重的。现在能留给水库开闸放水就只剩一天,容不得大家坐下来慢慢的研究……” “地方有这样的担忧很正常,但最终我们还是要听专家的意见。”叶选峰扔了一个软钉子给沈淮,没有打算退让的意思。 现在省防汛部门主要是盯着渚江的抗洪抢险,对东嵛溪、嵛山湖水库等次要河流及水库的关注度不够,现在没有时间去一级一级上报研究。在其他方面,在其他事情上,他可以挖个坑给叶选峰跳,但在这种事情上,沈淮没有退后的一点余地,据理力争的要叶选峰改变主意:“嵛山水电以及省防汛部门的专家,是从一般气象条件做出的估算,但对嵛山的特殊性考虑不足;在这方面,地方上的水利、气象专家更有话语权……” 这时候戚靖瑶从外面走进来,她在大堤上跟泥浆斗了半天,累得够呛,满身泥污,看样子人还在大堤上摔了一跌才下来。 沈淮这时候也没有心情笑话戚靖瑶,坐在办公室里的椅子上,等叶选峰给他明确的回应。 戚靖瑶狼狈得很,好几千的套装摔在泥水里毁掉也无所谓,但今天她作为县委副书记的丑是出大了,以后在霞浦县工作还能有什么威信可言?只怕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基层干部都会打心眼底瞧不起她。 戚靖瑶心里不停的咒骂着沈淮,走进村委办,正想找水龙头洗洗,看到见淮能电力的罗庆过来了,而沈淮接电话时的脸又臭着,估计沈淮正在跟叶选峰或者淮能集团的其他什么人交涉嵛山湖水库的事情,而且谈得不开心。 戚靖瑶跟罗庆也就见过两面,都谈不上认识,这时候却是刻意的扬着声音跟罗庆打招呼: “罗庆你不是回嵛山协调防汛工作去了吗,怎么又跑到霞浦来找沈书记了?” 叶选峰本来就反感沈淮对淮能的事务指手划脚,开始还以为沈淮只是以霞浦县地方的名义,跟他协调嵛山湖腾库容问题,他也没有办法发作。 从电话里听到有人说罗庆就在沈淮身边,叶选峰当时就火冒三丈,硬绷绷的回道:“我相信专家的意见,要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责任。” 见叶选峰钻进牛角尖,说出这样的话来,沈淮也没有办法退让,当下又不能一脚将戚靖瑶踹出去,只能硬碰硬的回应叶选峰: “嵛水湖水库下游就是嵛山、霞浦一百四十万群众,这个责任你承担不起。如果我们私下不能沟通好,那我们就只能以霞浦县政府的名义给淮能集团发电传来协调这件事!你再思量思量,我过两个小时,再给你打电话。” 沈淮挂起电话,看到戚靖瑶以及县人武部长等人都到村委办公室来,跟他们部署防汛工作:“我们要做好明天上午十点钟上游嵛山湖水库放水的准备,后天的暴雨,给全县防汛工作带来的冲击可能更大,大家也要有心理准备。戚书记你现在就回县去,跟陶书记汇合,坐镇防汛指挥办,我到前洼塘镇走一趟,两个小时回县里召开防汛电话会议,你让杜建事前做好会议准备;刘部长防汛指挥经验丰富,还是盯在三污镇,现在看来,划到二线的群众也要撤出来……” 沈淮让戚靖瑶去跟陶继兴搭伙起,因为只有陶继兴能镇住这只妖蛾,省得她没有什么经验,却在防汛工作最紧急的胡乱指挥,搞乱了部署;戚靖瑶给沈淮折腾了这么一下,巴不得早点回县里去,离开这倒霉摧的地方。 当然了,今夜叫戚靖瑶心里稍感安慰的,就是沈淮最后跟叶选峰通话的口气,估计他这次是要跟淮能的叶选峰闹掰掉了,这才是她最乐意见的。 沈淮与王卫成起脚出了办公室,罗庆紧跟过来,担忧的说道:“叶总那边,我是不是再打电话跟他解释一下,水电站那边,也是怕进一步放水,会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嵛山湖水库下面就是一百四十万群众,这事没有叶选峰优柔寡断的余地。嵛山湖水库现有的库容余量,没有给后天暴雨留下足够的余量,别人能寄望侥幸,我们做决策的人,不能寄望侥幸。” ************************* 叶选峰气得要把手机摔桌子上,谢成江、宋鸿奇等人看叶选峰的脸色极其难看,即使没有听到沈淮在电话里说什么,也知道沈淮对叶选峰绝没有什么好语气。 刘建国却是不忘煽风点火的问道:“那个人说什么话了?” 叶选峰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失去稳重的印象,将手机放在桌角上,说道:“我这边不答应放水,他就要以霞浦县政府的名义发电传……” “这不是讹诈吗?”刘建国跳脚的说道,“这非得要别人听他的话才是事啊。这次真不能叫他如意了,屁大的事,他想搞就搞得满城风雨,他算哪门子葱?他要掀桌子,由着他掀去,看谁最后丢人现眼。” 谢芷见大家都是众情激愤,似乎都叫沈淮强硬蛮横、毫不退让的态度气恼了,她看了餐盘里的刀叉一眼,抬起头来,慢条理丝的说道:“要是霞浦县政府真发电传,淮能无论回不回应,水库腾库容的事情都会一级级上报到省政府。省市两级政府、防汛部门,若没有担当,都只会将压力施到淮能头上来……” 谢芷的话,叫正气头上的叶选峰稍稍清醒一些。 现在沈淮以嵛山湖水库下游一百四十万群众的安危为要挟条件,只要事件以政府电传的形式公开捅出来,东华市、淮海省两级政府,就不会管水电站有什么损失,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哪怕事后证实实际的问题远没有那么严重,事前也会要求嵛山湖水库放水腾出库容来。 现在的情况,除非叶选峰能扛住省市县三级政府防汛部门的压力,不然水库肯定是要放水,无非就是私下沟通好、这边主动开闸,还是等县市省三级政府强制要求开闸。 选择后者的话,即使事后证明沈淮是杞人忧天、小题大做,但事情捅到这一步,叶选峰他也不会有什么光彩的。 经谢芷提醒,叶选峰想清楚一些厉害,铁青着脸,跟谢成江、宋鸿奇等人说道:“那我今天就不能再陪你们了……” ********************** 看着叶选峰意态犹豫的离开,谢成江也知道叶选峰不会将自己后半生的前程都押上去跟沈淮赌这口气,多半是赶回去召集集团内部的专家,进一步咨询意见,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在叶选峰走后,刘建国却是满脸不悦,责怨谢芷道:“沈淮那杂碎,就是欠人收拾。他这次要捅破天,就让他捅破天,这边每次都容忍他,好像是真怕了他似的,只会叫他的气焰更嚣张。” 谢芷见刘建国自己不敢跟沈淮针锋相对,却想挑着叶选峰跟沈淮撕破脸,她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瞧不起他。 宋鸿奇到底还是维持谢芷的,跟刘建国说道:“叶哥也是在气头上,利弊轻重他自己会有权衡。” 谢成江说道:“好了,好了,没必要再说什么,沈淮他诡计多端,又怎么知道他这次不是故意抬叶哥的轿子?要是这件事真绷在那里,说不定就中了他的计。” “你说是嵛山湖水库有可能真会出什么问题?”刘建国问道,“不过,就算水库要出什么问题,也跟他没有关系,他会好心到提醒这边?” “嵛山湖水库到底有没有问题同,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沈淮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地方上的情况,”谢成江说道,“叶哥刚才也说了,水库方面也一直都照防汛部门的规定维持有一定的库容余量。如果没有沈淮的这通电话,真要出了什么问题,水库方面也是没有什么责任的,毕竟极端天气是很难预测的。现在有了这通电话,而且沈淮甚至还要正式发电传过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宋鸿奇说道,“就算过后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就算事后证实是沈淮小题大做,沈淮他还是可以说他这是为嵛山湖水库下游一百四十万群众安危着想,没有人能说他的不是;叶哥这边则就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嗨,”刘建国拍着大腿说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安什么好心!” 谢芷听着鸿奇跟她哥他们在那里心机阴沉的摧测沈淮的动机,心里莫名的一阵厌烦,有着反感跟抵触,站起来走到窗台前,看着窗外已经小一些的雨幕。 从玻璃倒影里看到自己秀眉凝皱、满是厌烦的脸,谢芷也吓一跳。 第八百三十一章 地方为官 看着时间差不多,宋鸿奇也等不得叶选峰最终会有什么决定,站起身要跟大舅哥谢成江以及刘建国告别:“时间不早了,我跟谢芷还要回青沙呢……” “都这么晚,还要回青沙啊,在徐城住一晚上能有什么事?”刘建国挽留道。 “平江地势开阔,防汛形势不如东华那么严峻,但每逢雨季一些海拔低的地方容易积涝,地方上还是需要积极的应对,”宋鸿奇解释说道,“现在我到地方,也是一点漏洞都不能出,在徐城过夜睡不踏实。再者,我跟县里说过,夜里要赶回青沙的,说不定县里还要连夜召开防汛会议,我缺席不好。” “怎么,魏南辉还针对你搞疲劳战术?”谢成江问题。 “地方上要比部委更复杂,谢芷这段时间跟我也吃了不少苦,”宋鸿奇无奈的笑笑,又跟谢芷说道,“要不你留在徐城吧,都这么晚了。” “你开车回去,要是到青沙半夜再给魏南辉拉过去开半宿的夜,身子怎么吃得消?我歇了一天,正精神着呢,我开车送你回去。”谢芷也体谅宋鸿奇到地方后的苦处,支持陪他开车一起回青沙。 在部委工作,还是有明确的专业性,绝大部分的工作都有章可循,可以按部就班的去完成;到地方,专业的界线变得模糊,要想掌握一件事情的全貌,几乎什么都需要懂一些。 而说到人事之复杂、人心之险恶,地方要远比部委过之而无不及。 宋鸿奇在下地方之前,是计划好用一年时间过渡,然而就主政一县,好为今后的仕途发展打下最关键、最坚实的基础。然而他到地方任县委副书记这半年时间,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乐观。 现任的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也不傻,知道宋鸿奇由省委组织部直接空降到青沙来,想利用一两年的时间积累基层经验就主政一县,那在宋鸿奇熟悉了青沙县的情况后,就不可能换到陌生的区县当一把手。 在平江市没有腾出好位子之前,魏南辉即使知道宋鸿奇来头不小,也不可能轻易就将县委书记的宝座拱手相让,不战屈服。 宋鸿奇作为县委副书记,到青沙县后主要分管党建、党群工作,又由于他是从部委下来的,县驻宁办、驻京办及联系省厅及中央部委工作,也都由他分管。 魏南辉不会公开跟宋鸿奇闹什么矛盾、搞尖锐对立,但一段时间下来,宋鸿奇就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他出差回青沙的当晚,魏南辉都会召集较为重要的会议,而且动不动就是三四个小时的长会。 看上去是宋鸿奇在青沙县得到足够的尊重,重要会议或重要事务,都让他参与决策,而实际上宋鸿奇给魏南辉这样的疲劳战术搞得疲惫不堪。 为此,宋鸿奇也是叫苦不迭,但也只能在私下跟谢成江、刘建国他们遇到时,抱怨几句;要别人面前说,只是暴露他斗争经验不足。 刘建国则完全不会考虑基层的复杂性,见宋鸿奇有一个在中组部当副部长的爹,到地方上还要给这么“欺负”,就有些替他打抱不平起来:“这个魏南辉,我去青沙时看他满脸笑眯眯的,没想到丫一肚子坏水,是不是找个什么办法,把他给弄下来,省得他碍手碍脚的?” 谢芷现在心里底顶看不起刘建国的,知道他除了父母以及舅舅贺成国狐假虎外,能力则实际有限得很,更不了解地方的复杂性。 事实上,魏南辉除了搞疲劳战术外,还在工作中有意无意的给鸿奇设下一个个陷阱,多次暴露他缺乏基层经验的弊端,叫他既没有办法在基层干部面前树立威信,也没有办法获得平江市领导的信任跟重视。 谢芷心里知道,鸿奇所面临的这种困局,不是把此时的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弄下去,就能解决的。 当然了,像沈淮那般以横冲直撞的方式进行破局,也不失是一种好的策略,但沈淮在破局后,迅速掌握局面的能力,不是谁都有的。 有时候,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刘建国他们眼里只看到沈淮横冲直撞的嚣张跋扈,却看不到沈淮在嚣张跋扈背后精确到毫厘的深沉算计,看不到沈淮在嚣张跋扈背后能迅速逆转劣势、掌握局面的能力,看不到沈淮在嚣张跋扈背后打击对手、聚拢人力的能力,更不要说看到沈淮在企业管理、在推动区域经济发展及工业化体系建设方面的过人天赋了。 谢芷这些年来,跟沈淮针锋相对,几乎是贴身肉搏,才尤其的感受到沈淮的可怕之处,所以也就更清楚,沈淮在地方上的那种破局方式,不是鸿奇能轻易去仿效的。 除了要在短时间熟悉地方事务,了解错综复杂的法律法规以及各种政策外,鸿奇到地方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自己的班子跟人脉,甚至就连秘书、司机,都是青沙县配给的,无法叫人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鸿奇要是听从刘建国的胡乱建议,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有可能陷入更深的被动之中,这时候与其蛮横的将魏南辉弄下去腾出位子,还不如多花些力气,在平江市里给魏南辉挤出一个位子升上去要好。 只是宋家有着女人不议政的传统,至少在刘建国等人面前,谢芷不会跟鸿奇说她的见解,要说也是私下里聊。 宋鸿奇现在也知道地方上的复杂性,对刘建国的建议只是一笑了之,说道:“叶哥做出什么决定之后,打电话跟我说一声;我跟谢芷就先回青沙了。” 叶选峰这次倘若继续向沈淮低头,在省市两级防汛部门发函之前,就同意开闸放水,也不会单独就这事打电话跟宋鸿奇说什么——谢芷见鸿奇临走还不忘吩咐刘建国他们一句,心里想:鸿奇心里或许还是希望叶选峰能抵挡住沈淮所施加压力的吧? 想到这里,谢芷心里轻叹一下,她本应该最厌憎沈淮的人,但也知道叶选峰真要绷住不同意开闸放水,是他们这边错了,要是一直都抱以这样的心态,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跟沈淮抗衡,怎么在宋系内部将梅钢系压住一头。 思路跟心态不变,两者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多;再过两三年,等成文光在冀省站稳脚,甚至更一步当上省委书记,整个宋系的天平只怕就会很难避免的要往那边倾斜了。 *************************** 从徐城出发时,天空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车灯打着湿滑的柏油路面上,泛起一片白光,过沂城雨就停息了,乌云之间还露出一角皎洁的月牙儿,悬挂车窗斜前方的天空,照得铅灰色的云层仿佛往一杯清水里滴入一滴浓墨洇开。 “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也不靠谱,要知道这天会收晴,就没有必要这么晚往青沙赶了……”宋鸿奇抬眼盯着车窗外的月牙说道。 谢芷也不知道鸿奇到底是对气象部门的不满,还是打心底坚持认为沈淮今晚打电话给叶选峰是小题大做。 这时候仪表盘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宋鸿奇拿起来翻开盖板,跟谢芷说道:“你哥的电话……” 忽又有一阵急雨打在车窗上,谢芷也听不到她哥在电话里说什么,只能等鸿奇跟她哥通完话再问。 “老叶临时召开了电话会议,淮能电力内部对开不开闸,存在分歧,胡舒卫人虽然在燕京开会,是他直接要罗庆去找沈淮的,”宋鸿奇将了解到的一些情况,说给谢芷听,“本来胡舒卫跟罗庆在淮能电力内部得到的支持声音不强,但在知道沈淮介入此事之后,淮能电力内部的意见又倾向开闸——看来沈淮在淮能的影响力,还是不小啊……” 怎么可能会小? 淮能集团主要分淮能煤业、淮能建设、淮能电力跟淮能集运等四块,但淮能电力始终是淮能集团的核心跟重心。 淮能电力几乎就是跟梅钢同步发展起来,在东华两者同气连枝。 淮能电力也不单单胡舒卫、罗庆两人受小姑宋文慧扶持、跟沈淮结识多年,受沈淮的影响甚深。现在叶选峰、郑宜梧将胡舒卫架空掉,但不能将下面负责具体业务、做实事的电厂总经理,都撤换掉吧? 不过,谢芷也不好说什么,但鸿奇透露的口气来说,看来这次叶选峰会被迫同意开闸,但在这次事件过后大概会进一步清洗亲梅钢系的异己分子,以便将沈淮在淮能的影响力,彻底的清除出去。 谢芷想起一件事,跟鸿奇说道:“送你回青沙,我明天就回东华。东华市在上个月的全委会议,正式行文决定要推动嵛山的旅游产业发展,我爸的意思,海丰应该介入这块的业务。国内住宅市场暂时还没有起来的趋势,但商业及旅游地产,是时候介入了,长青集团也要相应的扩大在国内的投资。我打算到嵛山走一趟,看嵛山湖水库的情况,到底是不是沈淮在小题大做……” 宋鸿奇到地方工作,将来又势必要以平江市为发展平台;谢芷跟他是夫妻,照政策规定,她个人是不能到平江经商的。 为了绕开政策限制,海丰集团在年前就进行了分拆,谢芷在海丰集团不再拥有继承权,但此前在东华投资的业务,目前都划归到她个人公司名下。 谢芷的私人公司,目前在东华主要从事商业地产的开发,旅游地产也是她私人公司发展的一个方向——因为要跟鸿奇挨得近,又不能直接到平江去经商,谢芷她人自然就只能主要留在东华管理公司业务。 第八百三十二章 嵛山旅游 回到青沙已经是深夜,宋鸿奇还是给拉到县里开会,到拂晓时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睡不到三四个小时,就又要起床出门上河堤,负责他分管的河段防汛工作。 谢芷九点钟从青沙出发,乘汽渡过江。 虽然清晨雨势收住,但天色阴霾,乌云密集,打开车里的广播,似乎全国各地的雨水都在泛滥在灾,渚江上游为保矿区以及避免徐城市受到直接的冲击,计划在徐城上游方向,往南岸破堤泄洪。 广播里报道全省截止到现在,水灾造成的直接损失接近五十亿,而这个多雨的夏季还没有过去一半。 过江汽渡受到严格的限制,谢芷停车在渡口前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队才过江,到东华市里都已经是中午了。 谢芷也没有在东华市里停留,会同公司分管旅游业务的经理、主管,就驱车往嵛山赶。 在国内经济真正发展起来之前,在地方人均收入水平提起来之前,国内旅游市场的规模一直都很狭窄,但这不意味着未来的发展空间不大。 这跟商业地产颇为类似。 九四年的时候,东华市翠湖商圈内的商业用地转让价格,一亩都不要两百万;沈淮在推动梅溪新镇建设时,商业用地卖出每亩一百万的高价,就叫很多人惊掉下巴。 然而就是在这三四年的时间里,翠湖北岸商圈内的商业用地拍卖价格,已经暴涨到每亩七八百万,而且还是一地难求;而梅溪新区的商业用地也在每亩四百万上下徘徊。 沿淮海湾地区,特别优质的旅游资源不是很多;而在沿淮海湾区域经济崛起之后,区域旅游市场就会往嵛山聚集,这基本上也是一个共识。 东华市委市政府也是很早就提出要推动嵛山旅游产业的发展。 在市里规划要建嵛津高速之时,看好嵛山旅游产业开发的企业及投资商,也有过一阵子的躁动。 便利的交通,才有可能叫深藏嵛山东岭内奇秀绝美的风景,更充分的体现出市场价值来。这点从嵛津公路建成之后,嵛山东零星的旅游市场在一两年内迅速形成超过两亿元的市场产值,就得到充分的证明;嵛山县去年旅游市场两个亿的收入,也才掀开整个嵛山旅游产业的一角。 嵛津高速一经建成,从市内到嵛山的行程就将缩短到半个小时;从沂城走高速进嵛山东岭,也仅需要一个小时多些的时间;而北面的岚山市到嵛山的行程也将因为海防公路延伸建设、靖海公路扩建以及嵛津高速建设缩短近一半。 兼之铁路客运、航班增加以及客轮等其他交通便利条件的形成,在经济高速增长以及城乡居民收入大幅提高的刺激下,都有利于区域旅游市场快速发展。 投资商在沿淮海湾地区寻求未来有高成长性的潜力产业时,没有理由不把眼光投到嵛山的旅游产业上。 但是,随着东华市总体建设规划的一再调整,嵛津高速的建设给无限期的延后之后,年前的那股躁动就限之哑火了。 面对可能出现的地方政策风险,海丰集团内部也开始打退堂鼓。 谢芷她个人的见解却是不同。 在过去那些年里,海丰在香港、广深地区的投资,投机性的意味太浓重了。虽然谢家在八十年中后期以及九十年代前期,依仗深厚的人脉关系跟政治背景,借着这种经商风格迅速积累下庞大的资产,但过于分散、缺乏远见的投机性决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长期依赖的核心业务,也叫海丰集团在这几年出现增长乏力的严重疲态来。 谢芷觉得海丰集团在选择新的发展方向时,是时候放弃掉投机的心态,加倍的关注、重视,或者说应该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那些周期虽然较长但成长性更高、发展潜力更大的产业里去了;而且也需要在一个行业,做得更专业、更深入,更有持续性。 天益集团年前欲操纵资华实业的股价,向金石融信等央企定向增发,融得足够的资金,以用于嵛津高速、新津港等工程的建设,这本身就是一次带着极大风险的投机。 资华实业增发受挫,嵛津高速建设计划落空,无限期的延后,这些都是所有计划投资嵛山旅游产业者事前都要考虑到的风险。 这些事情发生了,只是让所有的节奏重新回到正轨上来,却并没有改变嵛山旅游产业未来高成长的预期。 也许嵛山旅游产业受此挫折,发展的周期会更漫长,但在其他投资商打退堂鼓之际,对坚持原定计划不变的海丰来说,实际也是减轻了竞争压力,有利以更低的成本介入嵛山的旅游产业开发。 同时也需要注意到,梅钢系虽然在嵛山的动作不大,但推动以及介入嵛山旅游产业发展的步伐,从两年半前启动后就没有停止过。 比如说,沈淮短期任职嵛山期间,在县政府之下专门成立旅游办,并由当时的政府办副主任冯玉梅兼旅游办主任。沈淮调离嵛山后,嵛山最先成立县级旅游局,也是由冯玉梅担任局长、党组书记。嵛山县委、县政府在财政紧张的情况,犹是尽可能的挤出更多的资金,用于改善景区的基础设施。 梅钢系这两年在嵛山的直接投资不多,但涉及到住宿、餐饮、金融、交通运输、景区建设,都跟旅游产业密切相关,也为嵛山的旅游产业开发,打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基础。 而沈淮以霞浦县政府名义,成立的淮海政府建设基金,能用于江堰、北城的基建项目,自然也能用于嵛山的旅游基建项目。 这也就意味着,嵛山的旅游产业发展,随时都有可能会在沈淮的直接干涉之下提速。 谢芷昨夜也没有睡踏实,到东华与公司的员工会合后,她就坐在车后座,思考着一些事情。 走梅浦公路时,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东华的水利设施还算完善,持续的阴雨只会叫这个夏季更荫冷一些,叫天幕看着跟洗过一般,不会在东华造成严重的洪涝,梅浦公路沿线也看不到有什么紧张的气氛。 拐上嵛浦公路之后,沿路看到的情形就大为不同,谢芷看到有好几辆军用大卡车,与她们同行进嵛山。 嵛山县没有驻军,霞浦北面的新联镇有一个营的驻军;淮海舰队的驻泊港也开始建设。看到这么多的军用大卡车拉人进嵛山,谢芷心里也清楚嵛山湖水库以及中下游的河段已经启动更高级别的防汛措施。 谢芷让司机将车载广播调到东华市交广电台,主要还是播报渚江中上游地区的抗洪抢险,半天都没有嵛溪河险情的报道:也许仅仅是在沈淮等少数人的坚持,嵛山湖水库启动高级别的防汛措施,更多数的人似乎并不认为嵛溪河沿线会有多严重的险情发生。 东嵛溪河从嵛山下来,在车前岭西侧北拐,将在三污镇与北嵛溪河汇合成嵛溪河——而嵛浦公路在越过车前岭隧道及岭西大桥之后,差不多就沿着东嵛溪河的北岸西进,一直到嵛山县城。 昨天雨势收敛住之后,嵛山东岭地区就没有大的降水,路南侧的东嵛溪河浑浊汹涌,无疑说明嵛山湖水库应该在中午之前就开闸放水,开始为明天可能会至的大暴雨提前做准备。 天气预报虽然说可能今天夜间开始的雨势不会小,但谢芷对此缺乏直观的印象,到嵛山后也就懈于关注雨情的信息,专注此次要谈的事务中来。 嵛山县这边负责与她接洽、谈招商引资合作的,也恰恰兼任县长助理的县旅游局局长冯玉梅。 谢芷看中的是与位于东嵛溪南岸的韩岭村老街开发项目。 韩岭是座古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溪,跟嵛山县城新址的规划区隔着一道山脊,与嵛山老县城隔着东嵛溪河,建筑大多有着三四百年的历史,风貌保存完好,嵛山县政府在那里划定了占地有八十余亩的古村保护区。 谢芷的公司要承接这个项目,除了景区自身要进行带保护性质的商业开发外,还要为迁出的村民建造一座总数达两百套住宅的新村,以及在韩岭与老县城西侧之间建造一座横跨东嵛溪河的大桥。 这两个附带的条件,使得整个项目投资额要超过六千万,这使得即使看到嵛山县旅游产业发展的谢芷,也有很大的犹豫,需要对嵛山县的旅游发展进行更细致的考察跟研究。 下午两点钟到嵛山,谢芷就在冯玉梅的陪同,到几处最有开发价值,也给县政府明确列入招商引资项目的几处景点资源区考察,到暮色四合时,再返回县城。 肖浩民也专程从防汛河堤上临时撤下来,陪同谢芷及海丰集团的随行人员用餐,谈招商引资的工作。 差不多快到八点钟的时候,外面的雨势突然大了起来,打在玻璃窗上就像是黄豆密集的砸过来,噼里啪啦的响。 肖浩民、冯玉梅接到一通电话后,就匆促告辞离去,谢芷与随行人员就在县政府招待宾馆住下,他们的车就在招待宾馆楼前的院子里。 起初听着户外的大雨没有感觉到什么,谢芷还与随行人员研究项目的情况,过了九点钟,雨越下越急,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听到宾馆的工作人员在楼前的院子里大声招呼,隐约听着是组织手将院子里的车抬到高处。谢芷走到阳台,才发觉县政府招待宾馆的院子里,水已经积到有一膝盖深,七八个宾馆的工作人员,正将包括她们在内的七八辆小车,往高处推。 第八百三十三章 淹城 看着宾馆的工作人员在院子里,要将院子里停着的小车往高处推,防止被水淹着,谢芷看着下面人手不足,就招呼随行人员一起下楼去帮忙。. 谢芷与随行人员下了楼,看到院子里的积水没过膝盖,也将要淹没门厅前的台阶,要是这大雨不停,再涨七八厘米,水就要漫到楼里来。 宾馆方面,也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两名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出来,里面装满沙袋,围着门厅前的高台堆沙袋,以防备水势再往上涨漫进楼里去。 随行人员冒着雨下去帮忙推车,几乎眨眼间的工夫就叫雨水浇透,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这么大的雨,谢芷冲进院子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站在门檐下,叫雨点砸在胳膊上,都感到痛,心想她在热带地区住惯了,也很少见这么大的暴雨,而且一下就是一个多小时,都带着缓口气的。 看到旁边有个女的,像是宾馆的管理人员,谢芷问她:“嵛山怎么会给淹得这么厉害?”在她印象里,嵛山县城的海拔要比山外的平原地区高出近二百米去,再大的雨也不至叫嵛山县政府招待宾馆给淹了。 “老城是块盆地,四周都是山岭、中间却低得很。而偏偏我们这边西北角又是全城最低,就是东嵛河出去的鲫鱼嘴,河床都要比这边高过两三米去,这么大的雨,连着下了一个多小时,四边山坡的雨,都往这边流,我们这边不被淹才叫奇怪了。”宾馆经理似乎给淹出经验来了,看着水淹了院子,也没有那么紧张,知道谢芷是县里的重要客人,指挥着工作人员堆沙袋,也不忘解释她心里的疑惑。 谢芷回想起来,进嵛山县城之前,车子确实是开过一道缓坡,没想到就是那道坎,将雨水堵在嵛山老城不能及时泄出去。 嵛山县政府招待宾馆位于老城西北角,规模不大,谢芷与随行人员所住的主楼,也就四层高,但青砖黛瓦漆木扶栏,建得很有特色,与古城的风格一致,干净整洁,住了很多的游客。 看着院子里的动静,很多游客也都下来看热闹或热心帮忙,谢芷听着这些人议论,嵛山县这边启动应急措施倒也早,昨天上午就开始敦促滞留野外的游客返回,很多游客从山里撤下来,都住到老城里的旅社里。 谢芷见嵛山县这边有所准备,看着车子推到高处,也就回房间,与鸿奇通过电话,听着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也就洗漱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间,听着院子里又有不小动静,谢芷坐起来伸去开按床头灯的开关,“啪啪”好几下,床头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着窗外也是漆黑一片,谢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叫宾馆这边都断了电。她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摸黑穿好衣服,刚打开门就见之前在楼下说话的那位宾馆经理打着手电筒从过道另一头走过来: “谢总,你还没睡啊?县供电局临时通知,北片受淹区全部断电。我们也没有想到水势会这么大,底楼水淹了有一桌子高,地下室里的备用柴油机也浸了水,现在没办法启用,暂时只能用手电筒跟蜡烛凑合,真是对不起……” 也有些住处,拿着各方能发光的手机、bb机,探头往过道里看究竟:突然间就断了电,还是叫人有那么一些不踏实。 谢芷接过宾馆经理递过来的手电筒,走到房间里,探头往窗外的院子里照,之前推到高处、轮子下垫了砖的小车已经全部被淹了半身;现在已经顾不上车子,看到院墙也差不多有一半给淹在水下,才叫谢芷意识到情况比她所想象的要严重。 而且,雨滴还跟黄豆粒似的,漫天盖地的砸下来,噼里啪啦的作响。 由于断了电,外面是一团漆黑,叫人看到县城里一点情况。 宾馆的工作人员挨着房间给客人发放蜡烛,也有客人质问县里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上断电,工作人员也是耐心的解释,已经有地方发生了触电伤亡事故,为防止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县里临时决定受淹地区全面断电,要等水退之后,才会恢复供电;宾馆这边也是临时接到通知。 听着楼下的动静,谢芷才知道一楼的住客都已经被迫撤到二楼,由于空房间不足,宾馆的工作人员正进行协调,希望客人能尽可能的合住。 谢芷让随行人员及司机,合并到两个房间里,又让随行的女性助理,搬到她房间里,让出四个房间去给底楼撤出来的住客。 断电后,座机受到影响无法拨打,谢芷拿出手机,信号很微弱,连着试拨了好几个电话,却怎么都拨不通,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号基站在暴雨中受到影响。 与外界断了联系,外面雨势又丝毫不减,大家都给困在宾馆里。好在人多,也没有什么恐慌情绪,睡不着,好些人就索性凑着蜡烛打起扑克来。 外面的雨时大时小,但院子里的积水丝毫不见退去,还一寸一寸的往上涨。 拂晓时分,暴雨好不容易止住,天际露出亮色,看着云层薄了不少,不再乌云密布,但宾馆的院墙都已经给积水淹没,从楼梯下去,就能看到一楼就剩不到半米的空间没有淹到。 这时候从窗户里望出去,才看到视野所及,都是汪洋大水。 老城区,特别是北片区,主要都是些老旧平房。这时候就见大片低矮的平层民宅都直接给浸没在水里,仅有黑色的屋脊露出水面。 而为数不多的六七层以上的建筑,仿佛一栋栋孤岛,耸立在水里;整个县城似乎都成了一座大湖。 从浮出水面的树冠,能大体辨认街道的走向,而给屋脊以及孤楼分割的水面,除了家俱等杂物外,还有漂浮着许多狗猫以及牲畜的尸体,看上去额外的惊心触目。 谢芷都有些傻眼,昨天入夜前,她是万万都没有想到嵛山会给淹得这么严重。 只是现在光线还很暗,站在窗前,还看不到太远,嵛山县城地势有高有低,听宾馆经理说这边是县城的西北角,应该是全城最低的地方,谢芷也不清楚嵛山县城其他地方的被淹程度。 座机跟手机都不通,现在这边看来也暂时跟外界失去联系,也完全不清楚嵛山县城其他地方的受淹程度,更不清楚昨天持续一夜的暴雨,对东华全市造成的冲击有多大。 众人困在孤楼里,即使宾馆前后的几栋楼,也只能通过喊话联系;到八点钟的时候,才有客人想起来随身携带收音机,拿出来收听广播。 县里还只知道嵛山县城有近一半的面积被积涝淹没,而分散在山岭的乡镇灾情可能更严重,但一时间还没有办法准确估算。出山的嵛浦公路沿线有好几处山岭给暴雨冲塌方,封住进山的公路;而泥石流携裹下来的大量泥石进入东嵛溪,造成一定的淤堵,影响到积涝排泄。 而嵛山之外,霞浦、江堰、新津等县,灾情同样不轻;梅溪河、嵛溪河等水位都一夜暴涨。 宾馆底楼的厨房被淹,又断了电,大家只能拿面包或干嚼方便面充饥。 有些住客担心宾馆楼的地基经不经得住大水泡,多少有些恐慌;而到这时,除了宾馆的工作人员外,都不见有政府工作人员露面来救灾,也有人滋生出很多不满情绪,都骂这些当官的平时只知道收刮,这时候却不管他们的死活。 谢芷也没有办法跟嵛山县的肖浩民、冯玉梅等人联系,但知道她在宾馆还算是好的,关键是那么多大水淹没的平房住户,都不知道这些居民有没有及时撤出去。 到十点许,才有一艘冲锋舟过来,三个人里有两名武警,往楼里搬了几箱物资外,就通过宾馆的经理找到谢芷,为首的中年人是县委的一名刘姓干事,告诉她:“宋书记联系不上你,打电话到县里,梁书记让我过来,接你到县里去。” 冲锋舟很小,没办法将谢芷及随行人员都撤出去,更不要说将宾馆四栋楼里近两百工作人员及住客都撤出去。 在随行人员里,谢芷也只能让公司的副总,跟她先到县里去;上船时,听到身后有人在谩骂,她也没有回应什么。 坐上船,问过刘干事,谢芷才了解到更多灾情的细节。 由于水是一寸寸涨上来的,地势低陷的老城区,撤离工作也早就开暴雨之前组织进行了;故而被淹住平房区居民,都得到及时撤离。 相比较之下,县政府招待宾馆虽然建在建在地势低处,但多少要算“高层建筑”了,故而在昨夜以及上午的紧急救灾中,被忽视掉了。 县城除了有一人不幸触电身亡外,暂时没有更多的伤亡发生,倒是下面的乡镇灾情要更严重。昨天就进山的驻军,要么上河堤抢险,要么上嵛山湖大坝,要么就徒步去受灾最严重的乡镇,而像肖浩民、冯玉梅这些县领导,昨夜就都分头下乡镇去了;相比较而言,县城这边救灾力量投入并不是最强的。 虽然此前县里提前做了一些准备,但也没有考虑到这么大的暴雨会持续下**个小时, 这么严重的洪涝灾害,嵛山县也是几十年未遇一次,各方面多少都有些措手不及。 唯一的好消息就沿岸的河堤都经受住考验,没有出现溃堤这样的极危险情;嵛山湖水库昨天提前开闸放了一天的水,在昨夜暴雨里撑住了,一直拖到今天清晨暴雨停歇后才再次开闸释放库容压力。 也由于嵛山湖水库开了闸,而下游的河段又给泥水流倾入的大量泥石淤堵住,今后两天即使不再降雨,嵛山县城的淹水都很难退去。 抢修嵛浦公路,霞浦县已经派出工程队伍在做;而霞浦县方面当前更紧急的工作就是防止泥石流会在东嵛溪中游继续淤堵形成危险的堰塞湖。 那样的话,会对下游地区造成更大的威胁。 两项工作同时推进的话,现在谁也不知道道路什么时候才能修通,而在那之前,县里的物资供应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紧缺。 第八百三十四章 人以群分 嵛山县委县政府大院也被淹在水里,梁振宝等还留在县里坐镇指挥的县委领导,都搬到地势高处的县中学指挥防汛救灾工作——那里也是全县最大的灾民安置点。 半城平房被淹,连夜撤出来的居民有一万五六千人;这么严重的情况嵛山县也是建国以来首次遇到。 谢芷还以为到了还在通电的地方,就能通过座机跟电话联系,但赶到嵛山县中学遇到冯玉梅的丈夫罗庆,才知道嵛山除了大片的移动信号基站在昨夜的暴雨中受损严重外,常规通信线路也给大风大雨摧毁不少,通信全面瘫痪——由于嵛山县城四面皆山,故而谢芷昨夜在城里,没有感到大风,但覆盖东华地区的这次暴雨,就是由夏季台风带来,甚至在降雨过程当中还加强过一次。 虽然从低洼处撤离工作,昨天上午就开始动员,但绝大多数居民都是拖到夜里,看到水淹上来之后,才不得不仓促的弃家撤到安置点。 这么短的时间,又是一宵折腾,嵛山县中学这边也是乱糟糟一团。 大多数人都是挤到教室里凑合着过夜,到上午才腾出人手来,陆续在操场及空场里搭设帐篷。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嵛山县城一夜会有这么多人受灾,帐篷等物资都极为紧缺。 除了嵛山县及城关镇政府组织的工作人员、县公安局民警、县人武部临时召集的预备役官兵以及昨夜才调进嵛山的武警官兵外,谢芷还在嵛山县中学看到身穿梅钢制服的救援人员。 “昨天下午,气象部门就确定嵛山会有超大规模降水。霞浦的抗灾抢险任务也重,沈书记脱不开身,面对嵛山的救援,沈书记就让梅钢临时成立了一支二百人的救援队,赶在暴雨来临之前,进入嵛山。现在最大的问题,谁都没有想到情况会严重到这种程度,霞浦县储备的救灾帐篷,我们运了一半过来,也只有三百顶。现在还不知道进嵛山的道路,几时能抢通,而且下面的乡镇,灾情更加严重,县里到下面乡镇的道路,也差不多有一半给泥石流堵死,无法派救援力量过去……”罗庆见谢芷看到梅钢的员工出现在嵛山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介绍起昨夜他们就过组织过来参与救援的情况。 现在国内的气象卫星监测技术,还谈不上多完善,沈淮前夜跟叶选峰起争执时,对即将到来的暴雨灾情,还没有十分具体的预测,但随着时间的推近,对雨情的预测也就越来越精准,到昨日将晚时分平江市开始降大暴雨时,东华市防汛指挥部就基本上确定嵛山会有大灾情。 当时各区县都有很重的防汛任务,本身救灾力量也薄弱,军分区的救灾力量也已经下到乡镇以及各处险要大堤上,最终要赶在暴雨来临之时,再调力量支援嵛山,也只能从霞浦调。 国内大型工矿企业,都建有相对完善的应急抢险体系,梅钢在这方面的工作更是严格。除了拉出两百人救援队伍赶在昨日天黑之前进嵛山外,还运了十几车物资以及相当数量的工程车辆过来。 只是相比较嵛山突发的灾情,目前调集的力量及物资还是严重不足。 路断了,通信断了,整个嵛山都还给困在大水之中,雨歇才刚刚过去半天时间,下午甚至还可能有一次较大的降雨,各方面想一下子就井井有条起来,那也是太苛求了。 谢芷不知道气象及水利上的事情,她只知道昨夜的雨势时大时小,下了一夜没停,现在知道,即使不再有暴雨,可能也需要一两天才有可能抢修恢复通信。 县里现在除了无线电之外,主要就是通过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系。 谢芷也没有想到嵛山县这边竟然会有卫星电话,细想来也是随梅钢救援队临时调进嵛山的。 谢芷随罗庆到临时防汛指挥部,通过卫星电话与鸿奇联系上,才知道平江昨夜的降雨同样大得惊人,青沙县有好几个乡镇被淹,青沙县委的主要领导,都要下到被淹乡镇直接坐镇指挥救灾,鸿奇也在下面的乡镇,暂时没有办法脱身。 唯一叫人安慰的事情就是这次降雨集中在沿淮海湾地区,没有往渚江中上游聚集。要是这么大的降水发生在淮西等地,渚江遭受到的冲击将难以想象。 宋鸿奇凌晨知道嵛山县城被淹的事情,电话、手机都联系不上她,上午放心不下,才通过救灾专线,将电话直接打到嵛山县委。 梁振宝与肖浩民从灾情现场赶回防汛指挥部,看到谢芷,问及招待宾馆的情况,就指示工作人员用冲锋舟将困在招待宾馆的人员,都接过来。 虽然无法直接送谢芷她们离开嵛山,但在没有被水淹的高地,全县那么多工作人员,要腾一两户房子出来,暂时安置谢芷她们住进去,还是容易办的;当然,其他游客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谢芷不矫情,但也不想在这节骨眼,她个人帮不上什么忙,还要再让嵛山县委为照顾她们分散人手跟精力,谢绝梁振宝、肖浩民两人的好意。 除了被淹的县政府招待宾馆外,县城没有淹水的地方还有好几家小旅社。谢芷之前参察嵛山县旅游资源时,都有过一些接触。她就想着联系一下应该能挤出几个房间来,就希望县里,能将她公司的员工及行李从被困的县政府招待宾馆接出来。 在等随行人员过来汇合之际,谢芷也在县中学里走动看实际的灾情到底有多严重。 看到分开有一会儿的罗庆带着一队梅钢的救援人员离开学校,她心里就感到奇怪:罗庆现在是淮能电力的高层,此时应该组织嵛山水电的员工参加救灾或者直接赶往嵛山水电站坐镇,随时注意嵛山湖水库的动态。 谢芷心里又想,嵛山县这边应该已经跟叶选峰联系上了,那罗庆给踢出淮能在嵛山的救援工作,极可能是叶选峰故意而为之。 想明白这些,谢芷是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在等随行人员赶到县中学过来汇合之前,谢芷打算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旅社还有没有空房间,却没想到出中学校大门时会遇上杨丽丽。 谢芷知道杨丽丽与沈淮、孙亚琳的关系密切,她心里对这个出身市井、身上有些许风尘气的漂亮女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也知道对方估计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但大水困城,大家都被困在嵛山县城,又是熟人,见面不打招呼,就又太冷漠了。 “杨总怎么也在嵛山,”谢芷疑惑的问道,“你不会是跟罗庆以及梅钢的救援队,昨天一起赶过来的吧?” “我老家就是嵛山的,我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这边,”杨丽丽倒是知道嵛山县正跟海丰集团谈韩岭村旅游项目的事,此时看到被困在嵛山的谢芷,了解到谢芷及随行人员昨天入住的县政府宾馆被淹,谢芷要出去找住的地方,说道,“昨天夜里那么多灾民从被淹的地方撤出来,还有哪家旅社可能有空房间?你们住我家去吧。冯玉梅局长跟罗庆,谢总你也是认识的,她爸妈,带着孙子,暂时都还搬到我家住呢。” 杨丽丽自然不喜欢这个几乎一出场就跟梅钢系、跟沈淮唱对台戏的女人,但不管怎么说,谢芷都是沈淮的堂嫂,是沈淮继母的侄女,在谢芷及随行人员被困嵛山、满城都不可能找到住处的情况,她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谢芷心想这时候出去另外住处,可能是真困难,也就不再拒绝杨丽丽的好意,看着杨丽丽过来似有事,就陪她往学校里走。 通过交谈,谢芷才知道杨丽丽她老家原是嵛山下面的山村,一年多前杨丽丽在县城买了一栋院子将父母接过来住,起因除了杨丽丽希望父母的晚年生活能安逸一些,她本人也正在嵛山县城投资建造一家旅社。 “你过来找罗庆?”谢芷告诉杨丽丽,“罗庆刚带着梅钢救援队的一队人出学校去了,我也没有问他去哪里。” “我不找罗庆。下午还有大雨,县里还要接着组织往外撤人,我怕县里里安置点不够,我那家旅社才建好一半,但也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过来找梁书记,看县里有没有需要……”杨丽丽说道。 谢芷没想到她平时挺看不起的一个女人,这时候会有这份心。 梁振宝、肖浩民等人正为安置点的问题焦头烂额,杨丽丽那边能安置七八百人,也算是解决掉一部分问题。他们立即安排指挥部的工作人员,随同杨丽丽去旅社那边摸情况、定安置方案;谢芷也没有事做,就跟着走动。 杨丽丽在老城东首投资的旅社叫嵛溪人家,规模自然不能跟海丰有意向的韩岭古村项目比,占地都不到二十亩,建成传统的砖楼套院的形式,与古城的风格一致,眼前才建成两个套院,有三十来个房间以及两个大院子里可以用来安置灾民。 谢芷她随同杨丽丽徒走过来,看到有卡车在后面的工地拉黄沙、水泥往外运,这才知道杨丽丽在知道县里急缺抢险物资后,就已经让县里的救援车辆直接到这边的工地上拉黄沙、水泥去用。 虽然嵛溪人家还没有正式营业,也是雇有管理人员及参与前期筹备工作的**名员工,能配合县里的工作人员设立安置点,维持秩序。 更好在这边食堂平时要供应建筑工人吃饭,米面、蔬菜以及肉蛋都储备不少,就算有七八百个灾民过来,这边也能顶上两三天所用。 看着平时叫她顶看不起的杨丽丽,在这节骨眼里,竟能毫不犹豫的将自家这么多的物资拿出来用于救灾抢险,谢芷心里也是一阵惭愧。她忍不住会想,沈淮身边聚集的人,跟她们那边的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又会有这样的区别?难道说,真是 人以群分 、物以类聚所致吗? 第八百三十五章 退水 杨丽丽新迁到县城的家,是一栋二层砖楼的院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但院子里重新整饬过,花砖铺地,漆木柱廊,种了些竹木花草,枝叶也给昨夜的暴雨打得有些残,但整体上要比那些淹水地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由于嵛山的地价十分的便宜,这么一栋大院子看上去有小半亩地,却是只要二十万就能买到手,再花些钱精致的收拾一下,都是杨丽丽的能力范围。 楼上楼下有七八个房间,院子里有两个男孩子趴在地上玩耍:一个小些,只有六七岁,看着杨丽丽走进来,就跳起来兴奋的跑过喊“妈妈”;谢芷知道杨丽丽是个寡妇,但从她漂亮的脸蛋上,真是看不出她的小孩都这么大了;另一个看着要腼腆些,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杨丽丽跟谢芷说那是罗庆跟冯玉梅的儿子。 有两个老人探出头来,是罗庆的爹娘:昨天夜里,他们家也给淹在水里。 冯玉梅下乡镇参与救灾;罗庆虽然不能参与淮能的抢险,但县里的救灾抢险,梁振宝、肖浩民都很依赖他;而梅钢的救援人员及物资,现在也主要靠罗庆协调——两人都无暇顾及老小,杨丽丽就把他一家人接过来住。 这时候杨丽丽她妈从外面买菜回来,抱怨街上的商贩都黑着心在抢钱,一颗白菜要卖二十元钱。 等海丰集团的随行人员都接出来,杨丽丽将楼下的会客厅、棋牌室都铺上竹席,临时整理出两个房间来,给海丰集团的工作人员住;楼上又专门给谢芷准备了一间客房,算是让她们先安顿下来。 有电、有电视能看新闻,有热水洗澡,条件要比困在宾馆孤楼或在嵛山县中学里挤帐篷不知道好多少;中午吃饭时,蔬菜不多,但鸡鸭、腊肉以及鸡蛋却是管够。 嵛山县,还是封闭落后的,县城里就有很多人会自家院子里养鸡养鸭。 大水淹上来,院子角地里的蔬菜都叫水淹了,倒是有好些人提着鸡笼鸭舍往高处撤。撤出来后,又发现连安身的地方都紧张,这些鸡鸭随身十分麻烦,大家都急着脱手,价格就贱得很,不想蔬菜二三十元一斤都敢买。 即使大水造成的损失很严重,但整个县城的生活物资支撑十天八天是没有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短期的混乱以及一些商贩的投机行为,叫市场秩序短时间里失调。 不过这个情况,到下午就很快得到制止。 县里在县中学东面划了一块地,作为临时的农贸市场,县工商所的工作人员在现场监管,打击胡乱抬价的行为,叫物价飞涨的情况有所好转。 谢芷她们给困在嵛山出不去,也不可能说就留在杨丽丽家什么事都不干,下午就都要丽水人家安置点去帮忙。 下午,县城里这样的安置点又增加了四处;而暑假期间不在校的县城各中小学的男教师到下午也基本组织起来,又有四五百人有组织的救援力量参加进来,县城的救援工作就变得更加宽裕,也有能力调更多的器械跟人手,到下面的乡镇去救援,甚至还有两架军用直升飞机进入嵛山县。 东华市军分区不可能有军用直升飞机,淮海舰队在霞浦的驻泊基地还才开始进行建设,也不可能有军用直升机,谢芷估计是东华市里就嵛山的严重灾情,向省军分区进行了求救。 由于昨日调进来的驻地官兵都上了河堤或直接到乡镇,县城里看不到驻地官兵的影响,多少影响到县城居民的士气;这时候看到军用直升飞机在县城上空徘徊,参与救援,好些人似乎都看到更大的希望,看到军机飞过,人群里还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然而到下午五点钟,天空的云层再次变得又浓又密,仿佛黑夜提前到来,叫人害怕昨夜的暴雨再来一回。那样不单是县城淹水区会继续扩大,上游嵛山湖水库以及沿岸的河堤,能不能扛住冲击,大家心里都在打强烈的疑问号。 还有就是东嵛溪河下游河段的淤堵,始终是悬在众人上方的一把利剑。 淤堵打不通,东嵛溪中游一直到嵛山湖水库上游的水就都排不下去,整个嵛山河谷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个巨大的堰塞湖。 这不仅会加剧嵛山县城的被淹程度,下游也会由于堰塞湖的不稳定而变得异常的凶险。 在谢芷犹豫着要不要派人跑到县防汛指挥部打探消息时,屋里突然有人兴奋的叫:“电话通了!” 谢芷很快掏出手机,见手机上还是没有什么信号,转念想到屋里人是说座机通了,这么看来电信部门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将昨夜刮断的通信线路抢修好。 嵛山县到九八年,城镇居民生活水平依旧极低,家用电话机还是奢侈物,通信线路抢通后,也不会存在通信线路拥堵问题——谢芷犹豫要不要进屋给鸿奇再打一通电话报平安,就见杨丽丽从屋里走到阳光,带着兴奋的语调,告诉大家:“下游的淤堵打通了,开始往下游加大排水了……” 到五点半钟,暴雨再次降临,雨势要比昨夜略小,但这场暴雨会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好,倘若像昨夜那般再持续七八个小时,谁都怀疑嵛山还能不能支撑住。 冒着雨回到杨家,吃过晚饭,大家就没有再出去;杨丽丽则一直都留在安置点。 谢芷晚上就留在杨家,守着电视看新闻,电视里到处都在播灾情: 不单嵛山县受灾严重,不单东华市受灾严重,渚江上游的云河县发生垮堤,电视里播放洪水漫过乡镇的画面,一片狼籍,到底有多少伤亡,新闻里则没有提。 到九点钟时,通信线路再度中断,雨势时大时小,就是不停。 “啪啪啪”,院子外有人敲门,谢芷走到阳台上,看到杨丽丽她妈撑着伞走出去开院门,就见杨丽丽叫两人半抬半搀着回来,满脸都是血。 谢芷吓了一跳,赶忙下楼帮将杨丽丽搀进来。 进屋就听着杨丽丽她妈在大声的埋怨、发牢骚、骂人,谢芷也听不懂什么,莫名的对这个她平时挺看不起的漂亮女人关心起来:“你不是在安置点,怎么会摔在这样子?” 罗庆的父亲是个老教师,听到动静,也跑到堂屋来,听着杨丽丽她妈的抱怨,用普通话问杨丽丽:“这么说,城区的水没有再涨?” “水没有退,也没有再涨,我亲眼看过的。应该是下游河段打通淤堵后加大排水,发挥了作用。上游的水库也没有关闸,看来只要雨一停,水就会往下退……”杨丽丽说道。 谢芷这才知道杨丽丽没有安分的留在安置点,而亲自冒着夜雨满城的去看淹水情况,在半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跌,叫人给挽了回来。 看着杨丽丽脸上给磕破大块的皮,有血水往外渗,谢芷的心里直打寒颤,心里想,要是留下疤痕,这张漂亮的脸蛋就要大打折扣,然而杨丽丽倒是浑不管这事,似乎只是单纯为水没有上涨而高兴。 这对大家来说,的确是最值得安慰的好消息,雨势再大,只要水不再往上涨,情况就会更严重,这就是希望所在;只要等到暴雨停下来,情况就会好转。 有时候,有些事物眼睛是看不到的,但明白的人心里暗自庆幸:要不是霞浦县方面组织力量只用一天就打断下游河道的淤堵,今夜的情况还真是难以想象。 杨丽丽脸上过药,也给她妈破口骂了一通,就留在家里,没有再出去。大家都没有办法安心入睡,通信线路又断了,就守在电视前看新闻。 谢芷跟杨丽丽坐在聊天,这才知道一些更详细的情况。 市里派不出更多的支援力量,对嵛山的救援,只能以霞浦县为主。 下午的时候,沈淮亲自带队组织进嵛山进行抢险施工,最近甚至离嵛山县城都不到五公里。也是沈淮在现场指挥,对东嵛溪沿河的几处严重於堵进行水下爆破,打开上游洪水下泄的口子。 在现场指挥过程中,沈淮的左肩叫山上滚下来的一块落石砸到,受了伤,被迫退出现场指挥,现在是戴泉代替沈淮留在东面的大兴镇指挥抢险工作,只要雨一停,明天就能把路给抢通。 下午通信线路抢通,也是霞浦方面派出来的人,只是临时支起的柱子,夜里又给暴风雨刮倒,只能等到雨停再上山抢修。 第二场暴雨,终是没有像昨夜那么样再持续一夜,到十一点左右就淅淅沥沥的小了下来——谢芷她们还是没有心情睡觉,一直到拂晓时分,天色青亮,天边露出晨星,这叫人确信,最艰难的时刻终于是过去了,不过陆陆续续的伤亡消息也传过来。 嵛山县在这两天的暴雨里,几乎所有的乡镇,都爆发山洪,被泥石流掩埋的屋舍就有二十余处,虽然投入很大的救援力量,但包括县城触电身亡的,全县这两天不幸身亡的人多达十二人。 次日中午,嵛浦公路全线抢通,更多的武垩警官兵调进来。县城的淹水也开始往后退,乡镇的抢险还要继续下去,县里主要是防疫以及灾民安置;到第三天上午,地势最低处的西北角,街道也渐渐露出水面,县政垩府招待宾馆院子里,还满是积水,没地方排,谢芷她们停在县政垩府招待宾馆院子里的车浸在水里,已经是不成什么样子。 第八百三十六章 贪功 县城的大水退去,谢芷也没有急着离开嵛山,只是通知公司在东华市里的负责人,购买五十万的救灾物资用车运进嵛山来跟她汇合。 也是由于霞浦投放的救援力量及物资及时、快速,嵛山县这边在道路抢通之后,情形就迅速好转。到第四天,下面乡镇的道路以及通信线路也基本抢通,县城这边的救灾工作主要就防疫跟清淤。 大多数临时撤出来的居民也都返家;西北角还有一部分区域,地势最为低陷,缺乏大型的排水设施的,积涝排不出去,大约有三四百户人家还继续安置在县中学操场的帐篷里。 也是第四天中午,市委副书记、市长郭成泽代表市委市政垩府赶到嵛山,视察、慰问救灾抢险工作。 霞浦县是嵛山抢险过程中最主要的支持力量,包括梅钢在内,前后总共有两千人、上百部工程器械及车辆调入嵛山用于抗灾抢险;此外,霞浦县还直接划拨一千万财政专款用于对嵛山的救助。 郭成泽到嵛山视察慰问,自然也就要把沈淮拉上。 谢芷作为还滞留在嵛山的受困人员,灾后又捐赠了数十万钱物,同时也是嵛山重点洽谈招商引垩资工作的投垩资商,自然也受邀陪同视察慰问活动,但叫她想不到是,叶选峰竟然这时候就在东华,这次与郭成泽一起到嵛山来视察慰问。 淮能下属的渝山水电目前是嵛山县最大的企业,有近千名员工也是受灾人员;同时淮能集团在灾后也组织了近百万的救灾物资运往嵛山——以此来说,叶选峰到嵛山来视察慰问,是完全说得过去了。 只是,谢芷在大灾前夜,亲历过叶选峰与沈淮就嵛山湖水库开不开闸问题在电话里激烈争执的一幕,此时在嵛山看到叶选峰,心里尤为感慨,暗感叶选峰的“心理素质”当真是十分的过硬。 沈淮胳膊还拿绷带挂在脖子,棉质衬衫有些透,能看得出左肩还缠着纱布,看来抢险时她的左肩被落石砸伤,不是十分重,但也要养几天的伤。然而,谢芷看到沈淮一路上毫无芥蒂似的与叶选峰谈笑风生,也猜不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汛期还没有完全过去,嵛山湖水电站依旧是后续防汛工作的重中之重。梁振宝、肖浩民等人,先陪同郭成泽、叶选峰、沈淮、谢芷等人,赶到嵛山湖水电站视察慰问,也在水电站办公楼里,召开防汛抢险工作总结及表彰工作会议。 “嵛山这次经历的灾情,是百年未遇,事后气象部门进行过测算,嵛山县两天两夜的降水总量,要超过整个渚江上游地区。渚江上游的云河县很不幸发生了溃堤,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及损失,但这也从另一方面突出嵛山这次在灾前应急、灾后抢险、灾后救援工作方面的杰出表现。省委钟书记、徐书记在了解到相关情况后,一方面指示市委市政垩府要重视灾后救治、后续防汛工作,同时还委托市委市政垩府表扬嵛山县委县政垩府、淮能集团、霞浦县委县政垩府、省市军分区以及市县气象水利部门为嵛山抗灾抢险工作做出的巨大贡献。没有气象水利防汛部门在灾前准确的灾情预报,灾前应急筹备工作就无从开展;没有淮能集团在暴雨来临之前主动承受损失、开闸放水、超过市防汛部门的要求腾出更大的库容,嵛山县在这次暴雨中所承受的压力及冲击,将难以想象。而且暴雨降临之时,淮能集团的员工,除了坚守大坝,还积极参与灾中抢险、灾后救治工作,集团总部在灾后又为受灾地区捐赠大量急缺的物资,都体现出淮能集团的管理层党性、人性,都是光辉的……” 听着郭成泽在台前慷慨陈辞,谢芷下意识的往沈淮那边看过去,然而沈淮靠着椅子而坐,眼帘低垂,一副要打瞌睡的样子,似乎对郭成泽的这番话完全无动于衷;梁振宝、肖浩民等知悉此事细节的人,也都低着头摆弄手里的东西。 谢芷心里想,这或许就是官场吧,没有那么多的是非黑白可讲,而叶选峰腆着脸出来认功,在沈淮等一干知悉细情的面前没有愧色,大概也是他身坐这个位子上的主要本事吧? “提到这点,就又不能不提淮能集团两年前接手嵛山湖水电站这个决策的正确性跟高度前瞻。要没有淮能集团前年投入巨资,对嵛山湖大坝及沿堤大堤进行改造加固,嵛山湖大坝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在第一夜的暴雨中为下游地区拦下上亿立方的降水,沿湖大堤也可能最先支撑不住——这也是淮能集团为地方做出来的大贡献,省委钟书记、徐书记,都要单独对淮能集团的管层员表示感谢,也希望淮能集团在叶总的领垩导下,能继续更好、更深入的参与地方建设……” 听到这个,谢芷心里更是无语: 淮能集团接手嵛山湖大坝,对当时的病危大坝及环湖大堤进行加固,完全就是沈淮一垩手推动。当时为了打破市县水利部门的阻力,沈淮甚至把崔向东老爷子“骗”到东华来,给当时的市委书记谭启平施加压力。 这件事,还一直叶选峰等人视为沈淮伸手太长、嚣张跋扈的突出表现之一。 而当时在淮能推动相当工作的,是宋文慧、胡舒卫,罗庆也是在那次事垩件之中,正式加入到淮能集团。 这些事情虽然不会公开,知悉内情的人很有限,但谢芷以为省委书记钟立岷或许有可能不知道内情,但她绝不认为徐沛、郭成泽等人心里会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实际上,要没有这一系列的事情,叫省里看到崔向东等几个有影响力的老人实际都站在沈淮身后,前年的谭、沈之争,到底是沈淮离开东华还是谭启平离开东华,都还未必有定论。 现在郭成泽将这些功劳,完全不顾事实的都归到叶选峰的身上,而且郭成泽传达的又是省委书记钟立岷、省委副书记徐沛的讲话,那显然在郭成泽这番讲话背后,还藏着更多的她暂时还没有了解的曲折或者说是交易。 但沈淮此时平静得有些沉闷的表现,谢芷猜想他心里或许早就看透叶选峰跟徐沛、郭成泽之间仓促形成的勾当。 “省委钟书记、徐书记,同时也表扬霞浦县委县政垩府在县防汛抢险工作不松懈的情况下,派出攻尖力量,协同驻地官兵参与兄弟县的抢险工作。没有霞浦县紧急调动水下施工人员,对东嵛河淤堵河段进行及时爆破,很多情况事后都叫人难以设想,霞浦县委书记沈淮在现场指挥工作时,不顾个人安危,甚至还受了伤,钟书记、徐书记都要委托市委市政垩府,对你表示慰问……” “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谈不上什么;而且更多的成绩,是下面人员拼出来,我可不敢一个人贪功。”面对郭成泽看过来的视野,沈淮懒散的说道。 叫沈淮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谢芷也看叶选峰的嘴角轻轻的抽搐了一下,心想他到底是没有办法一点都面不改色的贪下这样的功劳。 郭成泽心里就没有什么障碍,只当听不出沈淮的话外音,继续说道:“嵛山避免了重大人员伤亡,但损失也是惨重,灾后重建以及后续发展,将为县委县政垩府下一步工作的重中之重。省委钟书记、徐书记,对淮能集团参与地方建设,寄以厚望。我在过来的路上,也跟叶总聊了很多。淮能集团,此前就是嵛山县地方建设最主要的参与者,接下来,还是请叶总谈谈他的一些想法……” 掌声稀落,毕竟外人知悉详情者少,但要梁振宝、肖浩民、陈庆、冯玉梅等人拿出大力气来给叶选峰的讲话鼓掌,那显然也是不可能。 叶选峰也无视下面稀落的掌声,接过郭成泽替他带起来的话头,说道:“淮能集团作为央属国企,自成立以来就扎根淮海,对参与地方建设是责无旁贷。这次淮海省委省政垩府要推动淮海湾经济区的发展,专门成立的协调工作小组,省委徐副书记邀请我也参与到这个工作小组里来,我就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谢芷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她被困嵛山五六天时间,外面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徐沛从担任省委副书记之后,就与在淮海的计经系官员李谷、郭成泽、孟建声等人,致力推动成立淮海湾经济区。包括协调工作小组、淮海融投的成立,都是这个大框架之下的具体工作跟进展。 然而真正推动成立淮海湾经济区,又无法忽视新浦、梅溪两地的核心地位;一旦在中垩央层面正式提出淮海湾经济区概念之后,就更难压制梅钢系从中获得最大利益、并借势扩大影响力——沈淮这次以霞浦县政垩府的名义,成立淮海政垩府建设基金,就是典型的事例。 大局当前,计经系以王源总垩理为首,扛起改开的大旗,徐沛等人没有办法往这面旗帜吐唾沫,也就没有办法恶意的压制梅钢系的发展,那与淮能、与叶选峰等人合流,让淮能集团更大幅度的参与进来,就成为徐沛他们更务实的选择:这样至少能摊薄沈淮的影响力,说到底还是让宋系内部相互牵制。 第八百三十七章 疑心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看着郭成泽、叶选峰坐在会议桌的一头谈笑风生,谢芷则更能深刻的领会这么句话: 也就在半年之前,在宋彤跟周知白的婚礼上,在知道沈淮与计经系合谋推动成立淮海融投时,谢芷看到叶选峰他们当时是何等的不安,他们就担心这家淮海省最大的地方融投平台成立之后,会将淮煤东出的主导权从他们手里夺走。 谁曾想到短短半年时间过去,徐沛会拉拢准能集团深入介入推动淮海湾经济区的工作,叶选峰会跟郭成泽谈笑风生的坐在一起? 谢芷下意识的看向沈淮,沈淮似乎无动于衷,脸上的神色平静得很,心里暗想:他对此应该是早有所预料吧? 虽然当前的形势,也说明沈淮早就不再当年那个默默无闻、不受众人待见的小角色,已经成为就连徐沛这样的人,都不得不予以足够重视、足够警惕的人物,成为连叶选峰都不能挡其锋芒的人物,但想到淮能集团自创立到成长期间,沈淮所注入其中的心血,再想到此时的淮能集团竟然作为牵制梅钢的势力,给徐沛正式的引进淮海湾经济区这个盘子里,谢芷心想,沈淮真实的心情大概是异常复杂吧? 从另一方面来讲,要是宋系内部没有这么严重的分歧,宋系在淮海的根基又将深厚到何等的程度? “淮能集团前两年,在嵛山主要着重开发水电资源,前后总计投入四亿的资金,使得嵛山水电的装机容量达到十八万千瓦,同时,我们出资协助嵛山县委县政垩府修建的嵛浦公路。这些工作,还远远都不够,”叶选峰不理会台下诸人心里怎么想,坐在台前,四平八稳的说道,“我们现在也注意到东华市委市政垩府,近期十分重视嵛山的旅游资源开发,嵛山刚经历大灾,重建及后续发展都是嵛山县的重中之重,也是东华市重点关注的工作;对参与嵛山的重建、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旅游资源开发,对淮能集团来说,也是责无旁贷的……” 谢芷坐在台下,心里暗想: 在嵛津高速建设无限期的推迟之后,金石融信、香港宝和以及其他与胡家关系相对密切的天益集团等企业,对参与嵛山旅游资源开发的兴趣都大减,而沈淮在六月底却以霞浦县政垩府的名义成立淮海湾政垩府建设基金,旨以推动邻近区县的基础设施建设,其中嵛山县必然是这个建设基金的重点投垩资方向。 这一退一进,都会叫梅钢系在嵛山的根基及影响力进一步的往深处渗透。 想要在嵛山遏制梅钢系势力往深处扩张,邀淮能集团入局,无论是对徐沛、郭成泽,还是对赵秋华、陈宝齐、虞成震等人而言,都要算一个不错的选择。 淮能集团过去两年在嵛山着重于水电资源的开发,已经打下深厚的基础,嵛山湖北岸最早建设的疗养院式星级宾馆,也是淮能集团投垩资建设,这些都为淮能集团进一步参与嵛山旅游资源开发提供便利。 宋系内部的矛盾还不怎么为人所知,但在嵛山县委班子成员那里,不是什么秘密。 叶选峰的这番话,众人都是低着头摆弄手里的东西,没有人给他什么热烈的回应,在嵛山水电站办公楼的这间会议室里,场面陷入一阵难堪且尴尬的沉默之中。 叶选峰跟徐沛、郭成泽合流,又腆着脸皮过来捞功劳,是有些出乎沈淮的意料,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对有些人来说,官位要比脸皮子重要得多。 沈淮也不是什么官场新嫩,不会经受不住这点打击,而就目前来说,就此放弃掉对叶选峰最后的那点期待,也不能算什么坏事。 见会议室里沉默下来,叶选峰的脸皮子有些挂不住,沈淮笑道:“昨天梁书记,跟我通电话谈嵛山的这些受灾,对嵛山的灾后重建、后续发展有所担忧。现在能有叶总这番话,我想梁书记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谢芷努力想从沈淮的这句话里听出揶揄、讽刺的意味,然而从沈淮神色温和的脸上,看不出沈淮有挤兑叶选峰的意思在。 她心里就奇怪了:叶选峰趾高气扬、毫无羞愧的过来,沈淮就这么认了?竟然还希望梁振宝、肖浩民他们跟叶选择峰搞配合,不搞抵触? 大概叶选峰也没有想到沈淮说话会如此配合,脸上露出疑色。 *********************** 淮能集团在嵛山湖北岸最早就建成疗养院式的星级宾馆,使得嵛山湖景区渐成气候。淮能集团后续扩大在嵛山的基建跟旅游产业投垩资,嵛山湖景区将是一个重点,故而从嵛山湖水电站出来,大家就往嵛山湖北岸的景区走去。 嵛山湖北岸已建成的景区,灾后也是一片狼籍,但基础设施损毁不严重,想来恢复起来也快。郭成泽到嵛山视察慰问,也没有安排到下面的乡镇去,从嵛山湖景区出来,接下来就直接回县城视察城区的安置点。 县城里的大水已经退差不多了,目前主要组织灾后防疫跟清淤工作。 乡镇都设有安置点,城区各安置点最多时,几乎居容纳了县城及随近过半数的居民,此时绝大多数也陆续返家。 不过,地势最低的西北角区域,还有相当大的一块区域积水排不出去;这个区域大约有三四百户居民,都还留在安置点。 从安置点慰问受灾群众出来,众人又往积水未退的老城西北角淹涝区走去。 看着依旧淹在水中的树木、院墙、屋脊以及水面上漂浮的、还没有及时清理掉的各种垃圾、杂物,大家也能想象情况最严重时,嵛山县城是何等的狼籍。 郭成泽当众要求县委县政垩府组织人手加快排水、让灾民返家,对着电视镜头,关心民间疾苦的气势十足。 听着郭成泽的指示,等市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将摄像机关掉,沈淮才轻轻的咳了一声,说道: “这个区域,是嵛山县城最低的地方,即使没有这么大的降水,每到雨季也是十年九涝。我在嵛山县工作的时间不大,不过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当时就在想,与其拿资金添置更多的排水设备,效果都未必好,还不如索性将这些区域的居民都迁出去,在这里建个人工湖。挖个人工河道跟东嵛溪河相通,然后将沿岸的古城区域,与人工湖形成整体进行旅游开发。此前,嵛山县缺乏资金,旅游市场又不成什么气候,基建也差,我当时就没有提出来。现在淮能集团有加大对嵛山投垩资的决心,而嵛山的旅游产业又渐成规垩模,我倒觉得时机合适了,”说到这里,沈淮看向叶选峰,问道,“叶总,你觉得呢?” 对沈淮的任何建议,叶选峰都不可能没有犹豫,笑眯眯的不置可否,不会轻易叫沈淮拿话将他套住。 而沈淮这番建议,谢芷在旁边听了就颇有感触,放眼往外看去: 眼前这片还没有退水的淹涝区,看着也就不到两百亩的样子。 从水面露出的院墙及树木来看,水面之下最深可能还有近两米。确实,即使没有这么大的暴雨,这边也是极易积涝的区域。 嵛山县城,特别是这一片的老城区,整体上还保持着明末清早期的商埠城镇风格,这也是嵛山最核心的旅游资源。 现在还没有退水的淹涝区,淹在水里的几乎不存在什么有价值的建筑,而形制完备、有修缮开发资源的古建筑,特别是列入市县文物保护的建筑,则沿淹涝区布置——从这里也看得出前人盖楼建屋,大体也会避开积涝区,而在解放后,县城人口不断增加,积涝区才有更多的人挤进去建房子。 要真能将周边的城区都圈起来,差不多将嵛山古城的核心区都圈在里面,十分适合进行整体开发。 谢芷此前看重韩岭古村项目,而没有重点考察这边,主要也是古城核心区进行整体开发,项目规垩模很大,少说要投入两个亿的资金才能有个样子。她此时即使看好嵛山的旅游产业发展,但也不愿意孤注一掷的投在一个项目上,所以主要还是跟嵛山县谈东嵛溪河南岸韩岭古村的开发。 即使如此,韩岭古村加上捆绑的安置新村及跨河大桥两个工程,谢芷犹觉得总数达六千万的投垩资,犹是有些高了。 而淮能集团要搞多元化发展,以淮能集团的资垩本实力以及其早两年就在嵛山打下来的基础,做这么大的一个旅游项目,倒没有什么不合适。 谢芷对嵛山县的旅游资源有过较为长期且系统的考察跟研究,她看不出沈淮的建议有什么恶意。 而且淮能集团想要压制沈淮及梅钢系在嵛山的影响力,一两千万的项目压根就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沈淮不恨叶选峰贪他的功劳,不恼恨叶选峰跟徐沛、郭成泽他们合流,不气他们意图压制梅钢系的扩张跟发展,反而这么积极的给淮能集团进军嵛山旅游产业出谋划策,这还真是奇怪了。 这叫谢芷完全猜不透沈淮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谢芷看叶选峰眼睛里满是狐疑,心想叶选峰怀疑沈淮居心不良,也是正常。 再看郭成泽听了沈淮这番话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谢芷心里想:难道沈淮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 谢芷心里也有些混乱,短短几天在嵛山的遭遇,叫她心里很有些感触,也看出沈淮及梅钢系众人有着鲜明的特点跟烙印,但她也不认为沈淮真就纯良和善到任人欺负、再主动伸过脸去给人打的地步。 第八百三十八章 疑局 郭成泽视察慰问过灾情,黄昏前就与叶选峰直接离开嵛山。 谢芷想着鸿奇还要留在青沙下面的乡镇指挥防汛工作,她就想着再在嵛山多留两天。大灾当前,县里也不会组织什么招待晚宴,视察慰问活动一过,就各自散去,谢芷即使知道沈淮他做事不易,但心里对他这个人依旧没有什么好感,看他跟梁振宝、肖浩民走到一起,似乎也无意搭理她的样子,她也就早早的离开。 道路抢修过后,之前陪同到嵛山谈工作的随行人员离开,但公司又有新的员工组织车辆运送救灾物资过来,故而海丰一直有人留在嵛山,也找到新的宾馆坐下,倒是谢芷一直都住在杨丽丽家。 夕阳停在两道山脊的豁口,余晖铺洒,天地间金光灿灿,谢芷却感到些难言的疲惫,从还没有完全收拾干净的巷道,走往杨宅,看到杨丽丽她妈从外面回来。 谢芷刚要出声招呼,杨丽丽她妈却抢着说道:“丽丽刚才打电话来说,现在外面很多旅馆都空着了……” 谢芷再傻也听得出杨丽丽她妈话里的逐客之意,任她再经历什么世面,脸也是瞬间涨得通红。 她当然清楚杨丽丽为什么要她妈出面逐客,过去几天看着她与杨丽丽相处得还算愉快,但叶选峰今天的到来,又将双方的裂痕血淋淋的撕破。 杨丽丽或许都算不上梅钢系的核心人物,就她所知,在万紫千红停止营业后,杨丽丽除了经营丽人美容院连锁店外,就只有回到嵛山来筹建丽水人家这家规模不是很大的旅社。 谢芷也看不出杨丽丽跟沈淮有更密切的私人关系,但是杨丽丽就是如此不留一点余地的要将她逐出去。 谢芷打电话叫随行人员开车过来,将行李装进后备厢,她也没有心情、或者没有底气再留在嵛山,狼狈不堪的开车离去,就像一个灰溜溜的逃兵,踩着油门,一直到东华市里,才稍稍的松一口气。 看着时间不晚,汽渡没停,谢芷打算直接回青沙,车刚到汽渡,鸿奇打电话过来,她才知道鸿奇正好在江对面,要过江来见叶选峰。 谢芷便将车停在汽渡外的路边,等鸿奇过江来。 暴雨风过去后,东华又回到酷热的夏季之中,从江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沾沾的热气,没有身在嵛山的清凉。 等到鸿奇过来,一起驱车赶往南园宾馆,才知道郭成泽在南园宾馆设了晚宴,招待叶选峰。 谢芷与鸿奇赶到南园宾馆,看到刘建国也在南园,还坐在那里大声感慨:“嵛山真是个好地方啊,山里山外,就差了四五度。这要等周边地区发展起来,大家手里有了余钱,大夏天还不都跑进嵛山避暑去?” 谢芷这才知道刘建国下午虽然没有露面,但他的人也在嵛山。 谢芷除了与孟建声、周岐明外,在南园她还见到多时未再见面的陈伟立、苏恺闻二人。 虽然没有见到谭启平,但谢芷心里也深深的震撼,她给困在嵛山的一周时间,外面发生的事情有太多超乎她的想象了。 酒席上,有郭成泽、孟建声等人在场,谢芷不便细问。 酒宴过后,郭成泽、孟建声等人离开,谢芷才知道更多的一些细节: 在嵛山暴雨的当夜,徐城也迎来渚江自入夏以来最大一次洪峰,渚南电厂作为淮能集团在徐城的最大分属企业,叶选峰他人也在徐城,这样的时刻自然少不了要到渚南电厂看两眼。就在叶选峰到渚南电厂后,与在渚南工业园区指导防汛工作的省委副书记、徐城市委书记徐沛遇上。 徐沛当时就直接邀请叶选峰加入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邀请淮能集团入股淮海融投。 淮能集团作为致力于在淮海湾发展电力,进行煤电联营的大型央企,又致力于推动徐东铁路复线及电气化改造,推动淮煤东出等有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的重要工作,叶选峰作为淮能集团的掌门人,作为成员,加入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并在其中获得在郭成泽等人同等的地位,或许不足为奇,而真正实质性的合流或者说合作,则是后者。 目前实质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形成并发展的核心机构,就是李谷领导的淮海融投。 淮海融投的强大或者说重要之处,不在于刚成立就拥有五十亿的庞大资产,更为核心及重要的,淮海融投掌握着淮海省属国企,今后在淮海湾地区的产业发展、企业改制及资产重组的主导权。 这点除了省政府在成立淮海融投时,明确赋予这个职能之外,还跟李谷身兼的省金融办主任、省属国企工委书记、省国投党组书记等职务密切相关。省里现在正计划成立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不出意外,也没有人能跟李谷争这个职务。 而这点的意义,要远比五十亿的注册资产更为重要。 淮海融投正式成立才两三个月的时间,目前就推动渚江造船厂与恒洋船舶的资产重组,参与恒洋船舶二期工程的投资建设;推动徐城水泥的新厂项目以及动东江证券的改制跟整顿;就连省钢集团与金石融信的新津钢铁项目,淮海融投也要插一脚进去。 未来必然也将有更多的省属或市县国企,由淮海融投参股或直接控制,这也决定着淮海融投未来的发展空间,将异乎的广大;刚成立就拥有五十亿的资产,仅仅是淮海融投迈出去的第一步…… 考虑到淮海融投的特殊性,要保持纯国资性质,故而在第一级资本结构里,暂时不会考虑引进民营或海外资本参股,但淮能集团作为央属国企,原则上可以参与持股。 而淮能集团唯有参与对淮海融投的持股,才有可能在此前的煤电联营以及徐东铁路复线及电气化等领域之外,在淮海省及淮海湾经济区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即使知道这些,谢芷犹有很大的不解,不过她也只是私下里问鸿奇:“我们跟沈淮是有一些矛盾,但上面有老爷子在,我们终究更容易取得一致意见,徐沛邀淮能参股淮海融创,怎么说服其他人同意?” 淮海融投是纯国资性质,但由于省市县三级国资共同参股发起的特殊性,董事会最终的表决权,实际由计经系掌握四票、梅钢系掌握三票、赵秋华及胡系掌握两票。 此时淮能集团参股进来,最终应该只会算一票。 这一票对计经系来说,多了不多,少了不少,但要是宋系内部能弥补裂痕,淮能集团跟梅钢系保持一致,这一票就变得异常关键,这将使梅钢系在淮海融投获得跟计经系同等的控制权。 一般情况下,即使知道宋系内部不和,徐沛也不应该去冒这个险。 这是谢芷所看不透的地方。 宋鸿奇轻轻一笑,说道:“李谷推动淮海融投成立时,你不觉得沈淮是相当的配合吗?” “……”谢芷愣怔了片晌,她确实没有想到会这么一个原因,不掩诧异的又追问了一句,“徐沛真对李谷起了疑心?” “也谈不上疑心不疑心,”宋鸿奇说道,“在淮海省,李谷的地位是要比徐沛低一截,但李谷作为田家庚的门生,李谷的老丈人虽然退休时才是财政部的司级干部,但跟王源总理是多年的同事,所以在徐沛看来,李谷这人不那么好控制,也不奇怪……” 谢芷问鸿奇:“陈伟立也有可能再调到东华来吗?” 宋鸿奇点点头,肯定谢芷的猜测。 有时候很多的疑问,仅仅是一个关键点没有想透,一经点破就一通百通。 谢芷此时对苏恺闻及陈伟立今天也出现在东华,就不再有什么疑惑了。 徐沛邀请淮能集团参股淮海融创,邀请叶选峰及他们参与更多的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的工作,但也会防备着他们有可能跟沈淮弥补裂痕,最终联手起来摆徐沛他自己一道。 在沈、谭矛盾总爆发、沈淮迫走谭启平之后,苏唯君、苏恺闻父子,就直接跟宋系脱离瓜葛,与徐沛选择合作,苏恺闻也在渚南工业园区担任党工委副书记、副主任等职务;而陈伟立、周岐明等人,即使没有公开的跟宋系脱离瓜葛,这些年来,也与谭启平一起,跟宋系的人不再有什么接触。 苏恺闻在渚南做得好好的,不会轻易调动,徐沛有可能再调陈伟立到东华来任职,但同时也会要求淮能集团在政治资源上,更多的往陈伟立、周岐明两人身上倾斜,这实际就能限制住淮能集团与梅钢系弥合裂痕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即使想明白这些,谢芷又问:“要是淮能集团支持陈伟立重回东华,就不怕沈淮炸毛?” 淮能集团在公开立场上,终究是要跟梅钢系保持一致,不然老爷子那边也交代不过去啊——沈淮当初逼走谭启平,跟谭系就没有弥补矛盾的可能,要是淮能集团公开支持曾给谭启平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到省供销总社后又继续给谭启平担任办公室主任的陈伟立重回东华,沈淮炸毛,他们这边也是理亏。 宋鸿奇微微一笑,说道:“陈伟立重回东华的任命,由徐沛或者谁向省委提出建议,跟淮能集团又有什么关系?沈淮脾气再大,也不能随便拉个人就撒吧?” 谢芷想到今天下午沈淮平静的反应,有些疑惑,问道:“沈淮已经知道这些事了?” “都过去四五天了,他应该是知道了,”宋鸿奇说道,“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梅钢有可能参与淮西市发电厂的重组,他希望这边能同意胡舒卫、罗庆等人离开淮能集团,将来代表梅钢去淮西电厂工作。” 谢芷知道叶选峰是巴不得胡舒卫、罗庆等人离开淮能,这样就能彻底的消除沈淮在淮能的影响力——这个不应该算是沈淮提出的条件,倒更像是沈淮要跟淮能集团彻底的划清界线了。 谢芷也疑惑了,沈淮到底想干什么? 淮能已经在淮海湾地区完成火电厂布局,沿渚江、徐东铁路的煤电联运、联营布局也初步完成。 淮能集团虽然还没有在渚江上游还没有几座火电厂,但不是说忽视了,实质是渚江上游的淮西等市县,工农业发展规模以及未来的增长潜力远远不能跟渚江中下游的东华、平江、徐城等地相比。 淮西产煤,火电用煤是便宜,但没有那么大的工农业生产规模,发电卖给谁去?再加上淮海省在渚江上游建造大型水电站,这就更决定淮西地方的火电发展,没有什么前途。 沿海电力供应紧缺,而淮西市发电厂却陷入经营困境,不是没有深刻原因的。 淮西市政府,此前又不是没有跟淮能集团就重组的问题接触过——梅钢此时参与淮西电厂的重组,即使在渚江上游争得一些无法盈利的电力市场份额,又能做什么? 第八百三十八章 疑局 郭成泽视察慰问过灾情,黄昏前就与叶选峰直接离开嵛山。 谢芷想着鸿奇还要留在青沙下面的乡镇指挥防汛工作,她就想着再在嵛山多留两天。大灾当前,县里也不会组织什么招待晚宴,视察慰问活动一过,就各自散去,谢芷即使知道沈淮他做事不易,但心里对他这个人依旧没有什么好感,看他跟梁振宝、肖浩民走到一起,似乎也无意搭理她的样子,她也就早早的离开。 道路抢修过后,之前陪同到嵛山谈工作的随行人员离开,但公司又有新的员工组织车辆运送救灾物资过来,故而海丰一直有人留在嵛山,也找到新的宾馆坐下,倒是谢芷一直都住在杨丽丽家。 夕阳停在两道山脊的豁口,余晖铺洒,天地间金光灿灿,谢芷却感到些难言的疲惫,从还没有完全收拾干净的巷道,走往杨宅,看到杨丽丽她妈从外面回来。 谢芷刚要出声招呼,杨丽丽她妈却抢着说道:“丽丽刚才打电话来说,现在外面很多旅馆都空着了……” 谢芷再傻也听得出杨丽丽她妈话里的逐客之意,任她再经历什么世面,脸也是瞬间涨得通红。 她当然清楚杨丽丽为什么要她妈出面逐客,过去几天看着她与杨丽丽相处得还算愉快,但叶选峰今天的到来,又将双方的裂痕血淋淋的撕破。 杨丽丽或许都算不上梅钢系的核心人物,就她所知,在万紫千红停止营业后,杨丽丽除了经营丽人美容院连锁店外,就只有回到嵛山来筹建丽水人家这家规模不是很大的旅社。 谢芷也看不出杨丽丽跟沈淮有更密切的私人关系,但是杨丽丽就是如此不留一点余地的要将她逐出去。 谢芷打电话叫随行人员开车过来,将行李装进后备厢,她也没有心情、或者没有底气再留在嵛山,狼狈不堪的开车离去,就像一个灰溜溜的逃兵,踩着油门,一直到东华市里,才稍稍的松一口气。 看着时间不晚,汽渡没停,谢芷打算直接回青沙,车刚到汽渡,鸿奇打电话过来,她才知道鸿奇正好在江对面,要过江来见叶选峰。 谢芷便将车停在汽渡外的路边,等鸿奇过江来。 暴雨风过去后,东华又回到酷热的夏季之中,从江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沾沾的热气,没有身在嵛山的清凉。 等到鸿奇过来,一起驱车赶往南园宾馆,才知道郭成泽在南园宾馆设了晚宴,招待叶选峰。 谢芷与鸿奇赶到南园宾馆,看到刘建国也在南园,还坐在那里大声感慨:“嵛山真是个好地方啊,山里山外,就差了四五度。这要等周边地区发展起来,大家手里有了余钱,大夏天还不都跑进嵛山避暑去?” 谢芷这才知道刘建国下午虽然没有露面,但他的人也在嵛山。 谢芷除了与孟建声、周岐明外,在南园她还见到多时未再见面的陈伟立、苏恺闻二人。 虽然没有见到谭启平,但谢芷心里也深深的震撼,她给困在嵛山的一周时间,外面发生的事情有太多超乎她的想象了。 酒席上,有郭成泽、孟建声等人在场,谢芷不便细问。 酒宴过后,郭成泽、孟建声等人离开,谢芷才知道更多的一些细节: 在嵛山暴雨的当夜,徐城也迎来渚江自入夏以来最大一次洪峰,渚南电厂作为淮能集团在徐城的最大分属企业,叶选峰他人也在徐城,这样的时刻自然少不了要到渚南电厂看两眼。就在叶选峰到渚南电厂后,与在渚南工业园区指导防汛工作的省委副书记、徐城市委书记徐沛遇上。 徐沛当时就直接邀请叶选峰加入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邀请淮能集团入股淮海融投。 淮能集团作为致力于在淮海湾发展电力,进行煤电联营的大型央企,又致力于推动徐东铁路复线及电气化改造,推动淮煤东出等有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的重要工作,叶选峰作为淮能集团的掌门人,作为成员,加入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并在其中获得在郭成泽等人同等的地位,或许不足为奇,而真正实质性的合流或者说合作,则是后者。 目前实质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形成并发展的核心机构,就是李谷领导的淮海融投。 淮海融投的强大或者说重要之处,不在于刚成立就拥有五十亿的庞大资产,更为核心及重要的,淮海融投掌握着淮海省属国企,今后在淮海湾地区的产业发展、企业改制及资产重组的主导权。 这点除了省政府在成立淮海融投时,明确赋予这个职能之外,还跟李谷身兼的省金融办主任、省属国企工委书记、省国投党组书记等职务密切相关。省里现在正计划成立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不出意外,也没有人能跟李谷争这个职务。 而这点的意义,要远比五十亿的注册资产更为重要。 淮海融投正式成立才两三个月的时间,目前就推动渚江造船厂与恒洋船舶的资产重组,参与恒洋船舶二期工程的投资建设;推动徐城水泥的新厂项目以及动东江证券的改制跟整顿;就连省钢集团与金石融信的新津钢铁项目,淮海融投也要插一脚进去。 未来必然也将有更多的省属或市县国企,由淮海融投参股或直接控制,这也决定着淮海融投未来的发展空间,将异乎的广大;刚成立就拥有五十亿的资产,仅仅是淮海融投迈出去的第一步…… 考虑到淮海融投的特殊性,要保持纯国资性质,故而在第一级资本结构里,暂时不会考虑引进民营或海外资本参股,但淮能集团作为央属国企,原则上可以参与持股。 而淮能集团唯有参与对淮海融投的持股,才有可能在此前的煤电联营以及徐东铁路复线及电气化等领域之外,在淮海省及淮海湾经济区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即使知道这些,谢芷犹有很大的不解,不过她也只是私下里问鸿奇:“我们跟沈淮是有一些矛盾,但上面有老爷子在,我们终究更容易取得一致意见,徐沛邀淮能参股淮海融创,怎么说服其他人同意?” 淮海融投是纯国资性质,但由于省市县三级国资共同参股发起的特殊性,董事会最终的表决权,实际由计经系掌握四票、梅钢系掌握三票、赵秋华及胡系掌握两票。 此时淮能集团参股进来,最终应该只会算一票。 这一票对计经系来说,多了不多,少了不少,但要是宋系内部能弥补裂痕,淮能集团跟梅钢系保持一致,这一票就变得异常关键,这将使梅钢系在淮海融投获得跟计经系同等的控制权。 一般情况下,即使知道宋系内部不和,徐沛也不应该去冒这个险。 这是谢芷所看不透的地方。 宋鸿奇轻轻一笑,说道:“李谷推动淮海融投成立时,你不觉得沈淮是相当的配合吗?” “……”谢芷愣怔了片晌,她确实没有想到会这么一个原因,不掩诧异的又追问了一句,“徐沛真对李谷起了疑心?” “也谈不上疑心不疑心,”宋鸿奇说道,“在淮海省,李谷的地位是要比徐沛低一截,但李谷作为田家庚的门生,李谷的老丈人虽然退休时才是财政部的司级干部,但跟王源总理是多年的同事,所以在徐沛看来,李谷这人不那么好控制,也不奇怪……” 谢芷问鸿奇:“陈伟立也有可能再调到东华来吗?” 宋鸿奇点点头,肯定谢芷的猜测。 有时候很多的疑问,仅仅是一个关键点没有想透,一经点破就一通百通。 谢芷此时对苏恺闻及陈伟立今天也出现在东华,就不再有什么疑惑了。 徐沛邀请淮能集团参股淮海融创,邀请叶选峰及他们参与更多的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的工作,但也会防备着他们有可能跟沈淮弥补裂痕,最终联手起来摆徐沛他自己一道。 在沈、谭矛盾总爆发、沈淮迫走谭启平之后,苏唯君、苏恺闻父子,就直接跟宋系脱离瓜葛,与徐沛选择合作,苏恺闻也在渚南工业园区担任党工委副书记、副主任等职务;而陈伟立、周岐明等人,即使没有公开的跟宋系脱离瓜葛,这些年来,也与谭启平一起,跟宋系的人不再有什么接触。 苏恺闻在渚南做得好好的,不会轻易调动,徐沛有可能再调陈伟立到东华来任职,但同时也会要求淮能集团在政治资源上,更多的往陈伟立、周岐明两人身上倾斜,这实际就能限制住淮能集团与梅钢系弥合裂痕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即使想明白这些,谢芷又问:“要是淮能集团支持陈伟立重回东华,就不怕沈淮炸毛?” 淮能集团在公开立场上,终究是要跟梅钢系保持一致,不然老爷子那边也交代不过去啊——沈淮当初逼走谭启平,跟谭系就没有弥补矛盾的可能,要是淮能集团公开支持曾给谭启平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到省供销总社后又继续给谭启平担任办公室主任的陈伟立重回东华,沈淮炸毛,他们这边也是理亏。 宋鸿奇微微一笑,说道:“陈伟立重回东华的任命,由徐沛或者谁向省委提出建议,跟淮能集团又有什么关系?沈淮脾气再大,也不能随便拉个人就撒吧?” 谢芷想到今天下午沈淮平静的反应,有些疑惑,问道:“沈淮已经知道这些事了?” “都过去四五天了,他应该是知道了,”宋鸿奇说道,“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梅钢有可能参与淮西市发电厂的重组,他希望这边能同意胡舒卫、罗庆等人离开淮能集团,将来代表梅钢去淮西电厂工作。” 谢芷知道叶选峰是巴不得胡舒卫、罗庆等人离开淮能,这样就能彻底的消除沈淮在淮能的影响力——这个不应该算是沈淮提出的条件,倒更像是沈淮要跟淮能集团彻底的划清界线了。 谢芷也疑惑了,沈淮到底想干什么? 淮能已经在淮海湾地区完成火电厂布局,沿渚江、徐东铁路的煤电联运、联营布局也初步完成。 淮能集团虽然还没有在渚江上游还没有几座火电厂,但不是说忽视了,实质是渚江上游的淮西等市县,工农业发展规模以及未来的增长潜力远远不能跟渚江中下游的东华、平江、徐城等地相比。 淮西产煤,火电用煤是便宜,但没有那么大的工农业生产规模,发电卖给谁去?再加上淮海省在渚江上游建造大型水电站,这就更决定淮西地方的火电发展,没有什么前途。 沿海电力供应紧缺,而淮西市发电厂却陷入经营困境,不是没有深刻原因的。 淮西市政府,此前又不是没有跟淮能集团就重组的问题接触过——梅钢此时参与淮西电厂的重组,即使在渚江上游争得一些无法盈利的电力市场份额,又能做什么? 第八百三十九章 各打各的算盘 宋系这面旗帜还没有倒下来,淮能集团要在公开场合还跟梅钢保持一致,鉴于沈淮跟谭系誓不两立的局面,宋鸿奇要避嫌,叶选峰也不便跟陈伟立、苏恺闻等人过于亲密,晚宴后也就简单的聊了聊。 陈伟立、苏恺闻两人就给周岐明拉走叙旧后,叶选峰又与刘建国跑过来找宋鸿奇、谢芷,问道:“你这些天,一直都在跟嵛山方面谈旅游项目,对嵛山的旅游资源、发展前景,研究肯定比我们要深入,我还要听听你的意见。另一方面,淮能要搞多元化发展,这个多元化,是多元化投资,多元化合作,而不是说淮能集团要不加节制的将摊子铺大。淮能集团要加大投资,加强对嵛山的旅游资源开发,自身的力量有限,主要也是会跟海丰合作……” 淮能集团已经初步完成区域电厂整合,下属淮能电力在平江、东华、徐城等地的电厂,总装机容量将近四百万千瓦,已经沿渚江、淮海湾地区的核心大型发电集团。又受益于淮海湾经济区近年来高速发展,电力市场需求持续旺盛,淮能电力去年的售电量达到一百八十亿度,净利润超过五亿。 在淮能煤业的产煤量及运输瓶颈得以进一步突破,煤电联营的布局成气候之后,淮能集团的盈利能力将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这也意味着淮能集团的扩张能力得到实质性的提高。 沿渚江及淮海湾地区,电力市场需求在前期高速增长之后,会有一段相对较长的平稳期;在这个过程当中,淮能集团还要想进一步的迅速扩大规模,走多元化就成为最佳选择。 当然,多元化发展,有利企业快速扩大规模,但摊子铺大,也意味着生产、技术、管理等方面资源会被分散,特别是进入新的陌生领域,有可能会遭遇更多的陷阱。 要避免经营核心业务的力量不分散,又要叫长期以来的合作者受益,使他们这边的内部凝聚力变得更强、更紧密,淮能集团走多元化道路,更多的跟海丰、金鼎等关联企业合作,也是必然的道路。 在现实的利益面前,谢芷也清楚谢家跟淮能集团成立合资公司,联手进军嵛山,对旅游资源进行开发,对谢家也是最为有利。 谢芷想不用去想,就能知道她爸、她哥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更何况叶选峰如此决定,也应该是得到鸿奇他爸的首肯。 不过谢芷也能明白,叶选峰这时候迫不及待的走过来向她咨询意见,也是生性多疑的他,叫沈淮今天下午的奇怪反应搞得有些畏首畏尾。 沈淮的反应叫人看不透,确实叫人心里难安,但这也许只是沈淮在故布疑阵、虚张声势而已;沈淮搞起阴谋诡计起来,丝毫不见得比别人差。 谢芷心想这也许是沈淮最厉害的地方,搞实体、搞地方建设的能力如此之强,玩阴谋诡计又不弱于这边,这样的对手换了谁都会头痛万分。 谢芷也不想妄加揣测沈淮的意图,叶选峰问她嵛山旅游产业发展的问题,她便就了解的情况如实回答: “东华这几年经济发展非常快,嵛山的旅游产业受益极为明显。嵛山在基础设施及旅游产业投入还远谈不上充分的情况下,去年旅游总收入就突破两个亿,这样的成绩就更加难得。而当前聚集到淮海湾经济区内的资本规模越来越庞大,这也意味着唐闸、霞浦的高速增长会往周边市县扩散,而且会长期持续下去,而沿淮海湾区域较为核心的旅游资源,又主要集中在嵛山,这都从根本上确保了嵛山旅游产业的发展潜力跟空间。海丰集团一直致力挖掘有未来有大成长潜力的产业进行投资,要是能跟淮能集团成立合资公司,我个人是支持的……” 谢芷又谈及杨丽丽私人正在嵛山投资的旅社——杨丽丽投资建造的丽水人家,规模不大,客房加餐饮,总投资也就四五百万的样子。 除了这个之外,嵛山县运输公司改制时,杨海鹏的鹏海集团出资参股;与此同时,渚江投资在年初又直接参股投资了一家嵛山的养殖企业,在嵛山湖水库上游承包了近万亩的水面资源,进行综合开发。 虽然这些项目规模都不是特别的大,但这种种细节都说明梅钢系一直都在稳步的加强在嵛山的投资,而且产业链都跟旅游产业密切相关。 嵛山县此时在东嵛溪河南岸正计划启动新城建设,以便缓解城市扩容对古城造成的压力。虽然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出来,但以嵛山县此时的财政能力,是没有办法独力完成这么大规模的新城建设;真正要启动,资金来源极可能就是来自梅钢系诸多企业的注资。 而沈淮上月底以霞浦县政府的名义,成立淮海政府建设基金,第一期拨款注资就高达两个亿,年底前还计划进行第二期的注资,必然会有大量的资金,直接支持嵛山的基建。 “那这么说来,沈淮下午所说的人工湖及环湖古城项目,也确实大有可为?”叶选峰问道。 谢芷笑道:“如果我这边公司手里能有两到三个亿的资金,这个项目的盈利周期可能要稍长一些,但还是值得做的。” 叶选峰点点头,虽然现在刘建国最为积极,但说到企业经营以及对产业发展的判断,他还是更相信谢家兄妹的眼光。 ***************************** 山里清凉,沈淮穿一件短袖都觉得有凉。 风雨已歇,人心难定。 沈淮深夜还留在嵛山,跟梁振宝、肖浩民他们谈事情: “嵛山叫这么一淹,很多古旧建筑都变得更脆弱,亟需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修缮。如果我们罔顾大局利益,而纠缠于私斗,以后是要背骂名的。嵛山县经济还会持续小快步的往前发展,城市扩容对古城造成的压力太大,迫切需要马上就启动新城建设,这就又需要大量的建设资金。如果我们想把每件事都捂在自己手里,只会叫所有的工作都拖慢进度。淮能想要进来,那就让他们进来好了,我估计他们会联合海丰,或者他们新成立的金鼎资本也会参与进来,他们会将韩岭古村及西古城打包成一个项目进行开发。有这个项目打底,嵛山古城的整体保护跟开发工作以及新城建设启动,都会加快进展,这是好事,我们要有点气度……” “站在大局的角度,这么说也不错,但想到有些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专门盯着别人碗里的蛋糕,还如此恬不知耻的将别人的功劳贪为己有,想想也叫人心里难平啊。”肖浩民也憋了一个下午心里有着怨气。 沈淮笑道:“有些人善于抢食,但别人碗里的食物,看着美味,但有多少营养,甚至有没有毒,他们是很难搞清楚的。退一万步来说,与其叫他们站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防不胜防,让他们进到我们所擅长的战场来进行面对面的竞争,这往后的局面还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吗?而且啊,他们圈一块地、搞景区建设然而收门票的模式,终究谈不上多新颖。未来嵛山旅游产业发展,直接的门票收入增长可能不会特别快,产业链上的资源综合开发,优势要更大一些。目前,我的想法,是跟他们各打各的算盘。除了建设基金今年向嵛山县提供一个亿的基建贷款外,我还会建议城商行今年往嵛山再增加两个亿的货币供给,主要帮助嵛山家庭旅社、餐饮及养殖等小微企业的发展,确保嵛山今年底家庭式旅社、餐饮发展到三百家,农副产品的专业养殖规模增长一倍……” 听沈淮如此说,肖浩民点点头: 嵛山去年的旅游总收入,达到两个亿,是一个相当可喜的成绩,这预示着嵛山旅游产业未来的发展空间十分的巨大,将来增长到三五十亿,甚至上百亿,都不是没有可能。 嵛山旅游产业要发展,离不开基建投资跟景区建设,但旅游产业发展起来之后,总收入在整个关联产业链诸环节上的分配,又会根据各地情况有很大的不同。 有些核心数据,他们现在都没有对外公布。 嵛山旅游资源虽然丰富,但在国内还谈不上什么名气,目前的增长又受益于周边地区的经济高速增长明显,这也使得近年以及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周边地区涌入嵛山的散客增长将最为迅速。 这也叫嵛山的家庭式旅社、中小餐饮企业增长十分迅速,到今年初家庭旅社就突破一百家。 没有什么企业或者投资商,有能力直接参与这么分散的家庭旅社投资,但嵛山家庭旅社及中小餐饮企业的快速增长,对三五十万规模的中小贷款需求急剧扩大。这就使得两三年前全县贷款余额不过三五千万的金融业,在嵛山获得相当大的增长空间。 大量旅客的涌入,大量家庭旅社及中小餐饮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兼之新浦、梅溪带动整个沿淮海湾区域经济快速增长、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对农副产品的需求也是日益旺盛,这对嵛山的养殖产业发展促进也是尤其的明显。 嵛山湖水库除环湖周山的秀美风景之外,近百万亩的水面,也是除了沿海滩涂外淮海湾区域唯一适合发展大中型现代养殖企业的水体资源。而且要避免养殖对水体造成严重的污染,沿湖发展大中型现代养殖企业也有利于监管,也更利于环湖进行旅游资源的综合开发跟建设。 相比较起直接集中三个亿的资金去搞景区建设,沈淮更属意通过建设基金及城商行,将这些资金,分散的投入基建以及农业养殖、住宿、餐饮、运输等环节中去。 国内对地方中小商业银行的发展,是持扶持态度,中小规模贷款的利率相当高,息差收益也就相当高。而集中支持城商行在嵛山发展,也避免梅钢的战线拉得过长。 虽然叶选峰咄咄逼人的姿态叫人厌恶,但就眼前的局面来说,在嵛山各打各的算盘,也最符合梅钢系的利益。 梁振宝也将退居二线,即使心里对叶选峰这样的人极为不喜,即使他身上也给打上梅钢系的烙印,但也不想参与官场上的恶斗。 沈淮能有如此的容忍,能有更深的缜密布局,他松一口气的同时,但也想到自己也曾有过雄心壮志的时刻,但官越当越大,之后陷入官场斗争越缠越深,这一辈子的格局终究是局限在那里。 第八百四十章 政府借债 沈淮看着窗外的月牙,悬挑在西边的山脊之上,照着夜空铅蓝似璧,没有一丝乌云,叫人难以想象前些天的狂风暴雨。 沈淮看了看腕表,坐车赶回霞浦县里,差不多也要十点钟,就不再跟梁振宝、肖浩民他们多说什么,就打算与杜建坐车离开。 沈淮要站起来身子,杜建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手机来,跟沈淮说道:“顾书记的电话……” 沈淮示意杜建先接顾金章的电话,他坐下来,跟梁振宝说道:“江堰降雨没有嵛山这么大,但基础设施更薄弱,受灾情况要比嵛山严重得多。老顾刚调到江堰没两天,只怕他那把骨头这两天都要累散架了。” 想象一下,要没有两年以来对全县的水利、道路等基础设施进行那么大力度的投入,嵛山县在这次暴雨中受到的冲击会有多严重,江堰的情况大概会比这个好一些,但不会好到哪里去——梁振宝摊手笑笑,心想沈淮九五年底,与谭启平斗得最厉害时,被迫放手离开梅溪,选择到嵛山任职暂作陷忍,而没有选择去江堰,他不知道是该为嵛山感到庆幸,还是该为江堰感到惋惜。 杜建与顾金章通过话,捂着手机问沈淮:“顾书记就在赵岗,离嵛山这边有二十来里,他刚知道您在嵛山,想着赶过来……” 沈淮点点头,说道:“你跟顾书记,我在这里等他。” 赵岗是江堰受灾最严重的一个乡,就在嵛山县的北面。 源出嵛岭,主要从江堰境内通过的石梁河,在第一天暴雨的当夜,就没有抵挡住山洪瀑涨的冲击,河堤垮溃。 虽然周边两个村子已经提前转移,但赵岗乡溺亡及被泥石流掩埋人数还是超过二十,是东华这次受灾伤亡最惨重的一个乡,市委副书记虞成震早在灾情爆发的第二天就赶往江堰指导救灾工作。 霞浦县是嵛山最主要的支援力量,故而郭成泽到嵛山来视察慰问,沈淮得以随同过来;这时候他再关心江堰的灾情,也没有办法随随便便去江堰凑什么热闹。 沈淮猜想顾金章大概也是早一步知道自己在嵛山,他才先到赵岗,再从赵岗提出要到嵛山来——毕竟这样的艰难时候,顾金章作为新上任的县委副书记,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离开江堰。 从赵岗过来有十四五多公里的路程,夹在岭山之是,在暴雨中被冲毁多处,昨天才抢通过来。不过路况还是很糟糕,加上沿路的溪河流水湍急,赶夜路都有不小的危险,沈淮在嵛山多等了一个小时,顾金章才坐车过来。 “我在江堰县里,就知道你在嵛山,但不知道坐车在路上会耽搁多少时间,赶到赵岗,才打电话过来。暴雨当夜,江堰西南跟嵛山邻近的七个乡镇,夜里也同时大规模的爆发山洪、泥石流,当下就有近千间屋舍被冲毁。第二天雨势稍小,但给江堰造成的破坏更大。现在县里经过初步统计,在这次大灾里,冲毁以及成为特危房的房屋,高达四千余间,乡镇公路冲毁路段累计长十七公里,死亡人数也要超过六十。这么严重的灾情,市里拨给江堰的救灾专款八百万,跟新津一个标准。虞成震今天上午代表市委市政府宣面这个决定时,平时温吞水的姜志军,当时就气红了眼,差点当场就要跟虞成震翻脸,摔手就离开会场。虞成震很没面子,说要追究姜志军防灾不力的责任,大家好说歹说,才将他们俩劝和,虞成震下午还是气吼吼的离开了江堰。现在江堰,财政上都等着米下锅,县里及乡镇上不多的那些家企业受灾也不轻,甚至还都等着县里救灾,这时候市里才拨八百万给江堰救灾,连应个急都不足,而更气人的是,社会捐助的物资跟钱款,民政局第一时间都拨给新津……” 梁振宝、肖浩民这几天都忙着嵛山的救灾,沈淮也是霞浦、嵛山两头跑,对江堰的情况关注不是特别多——也可以说江堰那边一直克制着,即使前两天有什么怨气,也没有公开撒出来,也是今天确知市里下拨的救灾专款,受灾程度要比江堰轻得多的新津,竟然同样也得到八百万的救灾专款,姜志军等人才再也克制不住爆发。 此前,市里有重点的将资源往西城、新津倾向,其他区县早就怨声载道,但多少还能克制。 集中资源办大事,毕竟是地方最为重要的财政原则之一,天下就没有一碗水端平的事情。但在救灾这节骨眼的事情上,陈宝齐、虞成震等人,竟然还想千方百计的往新津倾斜,想着江堰的干部群众知道这事后,还能保持平静,那就有些责全求备了。 知道平日温和水、看不出什么性格的姜志军,竟然差点跟虞成震公然翻脸,沈淮没有幸灾乐祸或者说浑水摸鱼的意思,跟顾金章说道:“江堰当下还是以救灾工作为重,市里财政紧张,江堰县逼得没办法,向银行、向企业借款应急,市里也不会不同意。江堰县拿到市里的批函,城商行或者建设基金,都可以最快调五千万给江堰急用……” 国内地方政府到目前为止,在政策上还不允许直接向银行或企业借贷地方债款。 为了绕过政策限制,也为进一步的推动地方国企改制,无论早初的梅溪工投,还是新近成立的淮海融创,都是作为地方政府深度参与的融投资平台试点。 当然,这些地方国资融投资平台,首先要由地方政府注入一定的国有资产打底,而与银行或其他企业发生财务关系,也主要是以企业形式所进行的商务行为,受九四年颁布的公司法约束。 霞浦县成立新浦开发集团作为推动新浦港建设的核心,嵛山县政府也成立相应的投资公司。这样嵛山县的基建及景区建设,就不必从紧张的财政里扣钱,可以由县政府完全控股的投资公司,较大规模的向银行、企业甚至中小投资人直接融资。霞浦县成立的淮海政府建设基金,也可以拿购买公司债的形式,向嵛山县提供大笔的低息贷款。 江堰县在这方面动作很缓慢,县属企业都没有几家改制的,县一级还没有成立相应的融投资平台,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承接大笔的低息借款。 当然,特事特办,只要是市里批准,江堰县政府直接向银行、企业借款救灾,也不是不可以。 顾金章见沈淮二话不说,就同意拿五千万出来借给江堰应急,说道:“我给姜志军打电话说一下,他跟彭勇没意见,我直接就从嵛山坐车去市里找陈宝齐、郭成泽请示。” 沈淮点点头,让顾金章快找电话跟姜志军以及江堰县委副书记、县长彭勇联系。 顾金章从秘书手里接过手机,拨出电话,又捂着通话孔问沈淮:“这五千万是从城商行借,还是从淮海建设基金借?” “从淮海建设基金借吧,”沈淮说道,“有市里背书,要是你跟姜书记以后不在江堰县了,江堰县想赖账,霞浦那边还可以要求市里抵扣税款跟财政拨款。城商行牵扯进去,就有违企业经营的准则,不好。” 顾金章点点头,铁打营盘流水的兵,官员任命的流动性大,有两种方案,自然选择更稳妥的方案。 江堰县那边为救灾款急得火急火燎,姜志军、彭勇知道顾金章连夜去市里,会叫陈宝齐、郭成泽感到他们有些逼得急,但当下也顾不得太多,电话联系,都同意顾金章到市里找陈宝齐、郭成泽批示这事。 夜里都快十点钟了,顾金章赶到市里住下,明早再走陈宝齐、郭成泽,现在也不能在嵛山再耽搁。 出嵛山一直到靖海公路,顾金章与沈淮同行,挤到沈淮的车上,跟沈淮、杜建一起谈事情。 顾金章也是到这时候才知道今天下午叶选峰与郭成泽一起到嵛山慰问灾情的事,才知道淮能集团将参股淮海融投、叶选峰也将成为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成员的事情。 他愣怔了片晌,问道:“罗庆这次是不是回地方?” 嵛山旅游产业开发的事情,梅钢跟淮能集团各打各的算盘,这也是符合梅钢及嵛山县利益的,但胡舒服卫、罗庆等人,这次要跟淮能集团脱开关系,梁振宝也是替他们感到相当可惜。 胡舒卫作为在电力国企内部工作了有二十来年的管理层,行政级别好不容易上升到正处,要放弃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是,胡舒卫不离开淮能也不行,叶选峰只要在淮能一天,就不可以再用胡舒卫,胡舒卫四十岁出头,后半辈子的职业生涯,就坐冷板凳,即使名义上的级别再高,又有什么意义? 梅钢这次计划参与淮西电厂的重组,胡舒卫可以去淮西电厂,但罗庆的专业是水电不是火电,而且淮西电厂这个池子还是太小了,容纳一个胡舒卫就很委屈了,罗庆去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位子、好的空间叫他发挥所长。 顾金章觉得罗庆回地方,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霞浦那边缺的就是罗庆这种复合型的人才,而国企体系到地方政府,组织关系调动复杂一些,却天然又是一体的。 罗庆直接调到地方干个副县长,问题都不是很大。 沈淮说道:“有些事情还在谈,现在还没有结论,所以不好说。不过,别人都抢到淮海湾来争食,我们的目光就不能再局限在淮海湾,要放得更长远一些。胡舒卫、罗庆暂时都不会直接到淮西电厂任职,可以先在梅钢下面挂个副总,负责具体的重组投资谈判。当然,未来他们要是还想保留体制内的身份,总不会比现在地位低。” 听沈淮这么说,顾金章眼睛一亮,意识到沈淮在淮西是想搞大动作,而不仅仅是参与重组濒临破产、规模都不到淮能电力十分之一的淮西电厂这么简单。 第八百四十一章 新房客 到花溪镇,有条小砂石路可以岔到南面去,虽然路小颠簸,但到市里可以少跑二三十公里的路,顾金章就在那里跟沈淮分别。 夜空铅蓝宁静,仿佛前些天的狂风暴雨不存在似的,也叫在夜色下奔波的人心稍安,叫人心不那么疲惫。沈淮心想只要这样的大灾过去,救援、重建工作展开来,遍地狼籍总能收拾过来,然而让司机打开广播,电台里却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东华临海,前些天暴雨是受台风过境影响,暴虐而短促,真正形成灾害的极端恶劣天气,也就持续了两天,就恢复平静,叫东华这边能缓上一口气,然而在国内其他地区,大规模的强降雨天气还没有消退的意思。 渚江上游,云河县在一次的洪峰形成期间发生溃堤,损失极其惨重,然而明后天,在渚江中上游又将有一次大规模的强降雨,将严峻考验这片大地。 大灾当头,叶选峰等人心思却还钻在争权夺势,也真是叫人无语——想到种种事,沈淮心头也感难言的疲惫,难受的蹙紧眉头闭上眼睛。 “沈书记,你的脸色有些难看,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杜建见沈淮的脸色有些难看,关心的问道。 沈淮睁开眼睛,不想跟杜建说他是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感到难受、疲倦,摇头说道:“这些天大家都很辛苦,都睡得少,今天应该能回去补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沈淮也没有办法直接回住,还是先与杜建回县防汛指挥部,了解过今后几天的气象情况以及今天开展的防汛救灾工作后,又带了一堆文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车回住处。 沈淮回到家,感到有些吃不消,但手头上的文件又必须要看,将吊胳膊的绷带拆掉,冲了凉水澡,就拿拿了一杯浓茶,拿文件到院子里坐下。 小丫头罗蓉穿着一袭雪白的棉布裙子,光着脚丫子,坐在院子里的竹榻上看书,露出胳膊跟纤细小腿冰肌玉肤,嫣红的嘴唇衬得白嫩小脸十分精致。 罗蓉看到沈淮回来,跟着小狐狸似的在竹榻上站起来,隔着院墙跟这边打招呼:“沈大哥,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你回来睡了啊?” 沈淮笑笑,说道:“是啊,我也好久没见你了呀。” 这些天他都在必须在抗灾救险的第一线,连睡觉都是奢侈,即使左肩被石头砸伤,他也没有时间在医院里睡一睡,哪里还有闲工夫回住处睡觉? “对了,我们家的空房子租出去了,还没有跟沈大哥你说呢?” “是嘛,租给谁了啊?”沈淮问道。 罗蓉中考成绩不是很理想,离霞浦县中学录取线差了两分,作为议价生要进县中,要额外交两万的赞助费。丁秀倒不是凑不出这笔钱来,但交了这笔钱,母女俩的生活就会变得拮据,故而丁秀一直想着,将离婚后空出来的一间卧室租出来,补贴一下家用。 罗蓉因为中考成绩不是很理想,开头两天给她妈骂得狗血淋头,蔫头蔫脑的,没想到几天没见,她又活灵活现起来。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沈淮见是小姑宋文慧从燕京家里打过来的电话,就没有等罗蓉告诉他谁租了房子,就先回屋接电话。 罗蓉见沈淮回屋坐沙发上接电话半天都没有停下来,她就穿着拖鞋走回屋,冲东边的卧室喊道:“戚姐,你不是说等沈淮回来,要跟他打招呼吗?他刚回来。” “没大没小的,”丁秀从里屋出来骂罗蓉,“沈书记的名字,是你胡乱能喊的,打小怎么就这么没礼貌?” “人家都不是介意,你介意什么啊?”罗蓉牙尖嘴利的跟她妈顶嘴道,“我看是你中官场的毒太深,只要看到谁官比自己大,就胆小如鼠。就是喊他的名字,他还能吃了你呀?” 丁秀美眸怒瞪。 这时候卧室的房门从里面打开来,戚瑾馨露出脸来,丁秀收回敲罗蓉头的手,朝新住进来的房客笑道:“罗蓉这丫头,真是没有一点礼貌。” 戚瑾馨笑道:“沈书记回来,我是要跟他打声招呼的,”又声音脆脆的笑着问罗蓉,“沈书记真回来了啊?” “是啊,他还问起你呢。”罗蓉说道,拉着戚瑾馨往院子里走。 戚瑾馨倒是想着隔着院墙跟沈淮打招呼有些失礼,但也抵不住罗蓉热情的拉她往外走。 罗蓉走到院子里,边走边喊:“沈大哥,沈大哥……”然而院子那边没有半点回应,她走到院墙边踮脚看过去,客厅里的门敞开着,沈淮整个斜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眼睛闭着,看样子在接过电话就直接睡了过去。 罗蓉回头跟她妈及戚瑾馨说道:“还说要把戚姐介绍给他认识呢,他都坐地上睡着了……” 罗蓉个子还是稍矮了一些,丁秀走过来,看到坐在地板上的沈淮左肩都血渗出来,而沈淮闭着眼睛全无反应,不是正常睡着的样子,她吓了一跳,说道:“沈书记这是晕过去了,”连声大喊,“沈书记,沈书记……”见沈淮全无反应,她又与戚瑾馨绕到楼门里拍门。 屋里全无反应,丁秀、罗蓉正要将屋子里的桌子抬出来翻过院墙,戚瑾馨拿出手机要给她姐打电话之际,听着楼道有人急冲冲的走过来。 丁秀打开门见楼道里是县府办主任王卫成跟个女的正心急慌然的拍沈淮家的门,忙跟他们说道:“王主任,你们过来就好;沈书记他可能晕过去了,我们怎么喊他都没有醒过来。” 王卫成手里有这边的备用钥匙,拿钥匙打开门,进客厅才看到沙发前的矮柜侧翻在一起,沈淮左肩衬衫上都染满血,人倒不像昏迷的样子,呼吸正常,还微微打着呼噜…… 王卫成将沈淮抱到沙发上,他也知道沈淮连着好些天都没有怎么睡觉,看他熟睡之中,丝毫都没有感到左肩的伤痛,心里满不是滋味,跟妻子说道:“你让你们医院的刘副院长亲自过来一趟,让他先不要对别人说什么。” 王卫成捡起沈淮摔落在地上的手机,先拔电话回宋文慧:“宋主任,我是王卫成,我已经赶到沈书记家了。沈书记没有什么大事,他刚才跟您通电话时,可能是撞到什么了,我进门,他在地上睡得正熟。这几天县里抢险工作很重,又要兼顾嵛山县的救灾抢险,沈书记都在第一线指挥。沈书记盯着要我们在救灾空隙抓住时间睡一觉,他却连着几天都撑在那里没有怎么睡,就连大前天肩膀给石头砸伤,他都没有在医院里睡一觉。沈书记现在睡得正香,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已经通知县医院的医生赶过来给沈书记检查。好的,有什么情况,我随时给您打电话汇报……” 丁秀、罗蓉这时候才知道沈淮跟人通电话时突然撞到桌子昏过去,电话那头见这边没有反应,才紧急通知王卫成赶过来看情况。 现在看沈淮的情况,也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睡着不醒过来;丁秀到屋里,拿起一条毛巾被,给沈淮盖上,大家接下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只能看着沈淮在那里打呼睡觉,等县医院的医生过来。 戚瑾馨给她姐打过电话,也跑过来究竟。 王卫成看到戚瑾馨,也有些意外,问过才知道戚瑾馨刚租下隔壁的空房子住。 县里给戚副书记及戚瑾馨专在北山鹏悦安排了一处独栋小楼作为在霞浦的住所,没想到戚瑾馨不跟她姐住一起,单独出来租房子住。 现在临港新城建设很快,新房子也多,但跟老县城这边还隔着五六公里远。 渚江科技大学的新校区一期建成要等到明年九月,暂时借旅游学校的旧校址办学,戚瑾馨想要老县城这边的租房子住,还真没有多少选择。 王卫成原先没打算惊动什么,打算等县医院的医生过来给沈淮检查过身体再说,不过戚瑾馨已经给她姐打了电话,王卫成也不说什么。 沈淮身体出了状况,戚靖瑶作为县委副书记,也是应该知道,王卫成接着便又给赵天明、杜建打了电话,说这事。 ********************* 沈淮悠悠的醒过来,最先他映入眼帘里,却是埋在心深处那张叫他铭心刻骨的脸,他精神一阵子恍惚,仿佛一场大梦醒过来,时光又回到十数年间,眼泪莫名其妙的就流了出来,抓住她的手,问道:“瑾馨,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出国不再理我了吗?” 戚瑾馨给沈淮这一喊,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出国不理他了?手给沈淮抓住,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来,但沈淮手如铁铸,抓得她的手腕生痛,却挣扎不开来。 丁秀、罗蓉母女听到沈淮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一句话,也有些发愣,看到沈淮满脸泪水的样子,也更是诧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看向戚瑾馨。 她们自然知道戚瑾馨跟沈淮认识,毕竟戚瑾馨是霞浦县请进来搞联合办学的淮大方面的负责人,但是她们不知道沈淮跟戚瑾馨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之深。 罗蓉小声的问戚瑾馨:“戚姐,你害沈淮这么伤心,你以前抛弃过他呀?” 这时候正站在餐厅门口听县医院副院院刘天明汇报对沈淮检查情况的戚靖瑶,听到客厅里的动静,转回身来看到沈淮躺在沙发抓住她妹妹的手腕,问道:“沈书记,你醒过来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 一切不是梦 叫戚靖瑶这一声问,沈淮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沈淮松开抓住瑾馨手腕的手,诧异的问众人:“我做了个噩梦,我刚才睡着了吗,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县医院副院长接到通知,带着两名急救医生过来,沈淮睡得正熟,他们就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这会儿正在餐厅里给戚靖瑶、赵天明、杜建汇报检查情况。这会儿,大家见沈淮在客厅里醒了过来,都走回来跟他汇报。 王卫成走过来,说道:“沈书记,你跟宋主任通电话时,突然断了电话,宋主任打电话通知要我过来看一眼。我赶过来打开门,你肩膀上的伤口绽开来,人还睡在地上。我就跟戚书记、赵县长、杜秘书长汇报了这事,又让县医院来的刘副院长过去给你做检查……” “哦,”沈淮还以为瑾馨是跟她姐戚靖瑶一起赶过来的,不想在这当儿给自己的心里扎刀子,忍住不去看她那张叫他铭心刻骨的脸,强作镇定的说道,“我可能有些低血糖,跟我小姑通电话时猛的站起来,头有些晕,磕桌子摔了一跤。手机当时摔关了,我又特别想睡,只是手里的文件还没有批完,不能上床去睡,就想坐地上先眯一会儿,没想到大半夜的,把你们都吵得睡不着觉。我没什么事情,你们都回去吧……” 赵天明、杜建他们当然不肯就这么走了,坚持要沈淮同意医生拿设备给他全面的检查一下。 沈淮看着两名年轻的医生往他屋里抬设备,也只能坐在沙发上,让两名医生过来给他测心电图、量血压什么的,他则拿着手机给小姑回了个电话,省得那边牵挂放心不下,也吩咐赵天明、杜建他们,没多大的事情,就不要把事情传出去,免得搞得下面人心惶惶的。 经过细致的检查,沈淮除了血压确实有些低外,其他情况都很正常,左肩是摔倒时磕到伤口绽开,换上药包上纱布也没有大碍,这么晚了,赵天明、杜建、王卫成他们也就离开,让沈淮好好的休息。 沈淮这时候才知道丁秀家的新租客竟然就是戚瑾馨,是戚瑾馨与丁秀看到他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怎么喊都没有反应,才着急打电话给她姐。 沈淮心里乱糟糟的,百味陈杂。 送众人出门时,沈淮看到戚靖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进了隔壁丁秀家,他也没有说什么,就关上门。 她心情一时也难以安定下来,回想刚醒来那一刻,乍看到瑾馨那张脸心里所受到剧烈冲击,才知道有些事、有些情绪他自以为深埋在心底,再也不会跑出来搅乱的心境,但有些情绪总会趁他不注意出来汹涌而出,将他击溃。 他背靠着门,闭目而站…… **************************** 戚靖瑶虽然没有听清楚沈淮醒过来说了什么,但她看见沈淮醒过来就抓住瑾馨的手腕,脸上还有泪水,就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没有忙着离开,而走进丁秀家,跟着瑾馨进了她刚刚搬过来住下没两天的房间,问道:“沈淮醒过来,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戚瑾馨虽然也为沈淮醒过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摸不着头脑,但也反感她姐满脸狐疑的想窥探她的隐私,甚至想从她这里再得到些什么,语气淡淡的说道:“他可能是真做了什么噩梦,醒过来不知道叫谁的名字,我也没有听清楚。” “没那么简单吧?”戚靖瑶摇头表示不相信,眼睛盯着她妹妹,说道,“你不肯跟我住一起,说要出去租房子,恰好租在他的隔壁,会不会有些太巧了?” 戚瑾馨知道她姐此前就一直千方百计的试探她跟沈淮有无关系,此时见她竟然住在沈淮隔壁,更是怀疑她跟沈淮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瞒着她。 戚瑾馨知道她姐生性多疑,有些事不是解释就行了,摊摊手,表示她愿意怎么想,由着她怎么想。 租房子这事,说巧也没有多巧。 现在才九八年,老县城的住房,还是以私房为主,除了少数的集资房、公房外,都没有什么商品住宅,城镇居民的住房十分异常的紧张,人均住房面积都不到十个平方,哪里会几户人家有空余房子拿出来外租? 戚瑾馨找房子比较挑剔,希望能离办学点近,可以骑车上下班,同时她作为单身女性,除了希望能找到合适可靠的房东外,还希望住处的治安、周围的环境都要好些;要不然的话,她挺可跟大家一起挤宿舍。 老县城这边就没有几处像模像样的居民楼小区,就连杜建在老县城里都还住着窄巷私房。还是办学点后勤中心的一个副主任,他爱人跟丁秀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知道她想租房子,又知道丁秀想将多出来的一间屋子租出去,才撮合她们到一起,她搬过来之后,才知道县委书记沈淮竟然就住隔壁。 县里给戚靖瑶安排住处,找了几处房子给她,主要也是在城南小区里,只是戚靖瑶她自己嫌居住条件差,最终搬进北山鹏悦一处独栋洋楼里住下。 戚靖瑶见她妹口风甚紧,什么都不透露,她疑心大起,但也不可能拿东西撬开瑾馨的嘴,狐疑的看了她两眼,说道:“好了,都这么晚了,你要是不肯说,我还能拿东西撬开你的嘴啊?” 戚瑾馨对她姐的性子已经知透,真要急着去辩解什么,就中了她姐的嘴,索性不说什么,摊手表示不送;在她姐离开,她连送都懒得送,就关上房门。但在关上房门的瞬间,又想起沈淮醒起来那眨眼睛的事情,虽然这一切都叫她摸不清头脑,只是沈淮那流泪的神情,烙在她的脑海里,心想或许有个跟自己长得差不多,名字又相似的女孩子,曾经伤过他的心吧? 戚靖瑶退出房间,见她妹毫不客气的关上门,她只是笑笑,又看了站在客厅里等着跟她打招呼的丁秀、罗蓉母女一眼,说道:“沈书记住什么地方,找邻居还真是挑剔得很呢;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沈书记要有什么事,还要你们多照顾……” 丁秀自然能听得出戚靖瑶话里的不清不楚,但人家是堂堂的县委副书记,容不得她半点不敬,心里想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漂亮的脸都长这么像,怎么性子差这么多? 送戚靖瑶离开,罗蓉关上门,看着戚瑾馨那屋里关上门,小声的问她妈:“妈,你说戚姐跟沈淮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现在竟然还搬到一起来住,要是成怡过来,我们要她说什么呀?” 丁秀伸手作势要打女儿,叫她不要胡说八道,但是沈淮醒过来的那一幕,她也看在眼里,清清楚楚的听到沈淮抓住人家的手、喊人家的名字,竟然流出眼睛,一脸的悲戚——随便哪个女人,看到男人脸上流露这样的神情,都难免心里会有所触动,丁秀以往将沈淮看成高高在上的县老爷,平时甚至拦着不让女儿跟沈淮走得太近,这一刻心情倒是古怪,心想他原来也是一个甚至比普通男人情感更丰富的男人啊! 只是沈淮跟戚瑾馨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戚瑾馨恰好租她家房子住是不是沈淮跟戚瑾馨故意安排,丁秀就觉得有些秘密,不是她跟女儿能胡乱猜测的。 ************************** 这一出意外,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沈淮在住所曾短暂的昏厥,日历从七月末翻到八月下旬,事情都照着既有的轨道在行进。 东华这边的救灾还井井有条的进行,八月初又有一次强降雨,但灾害没有扩大。而短短不到二十多天时间,渚江先后又经历了三次洪峰的考验,给渚江中上游的淮西等地区造成惨重的财产及人员损失。 抗洪抢险工作在持续,其他的工作也在继续。 谢芷负责筹备成立合资旅游公司以及嵛山古城及韩岭古村景区整体开发项目谈判的事宜;李谷那边也就淮能集团入资参股淮海融投的事,正式知会淮海融投的各发起人。 胡舒卫、罗庆等人直接向集团提出辞去公职,正式跳出体制下海,而不是通过复杂的借调或调动程序,将组织关系从淮海集团调到地方再作安排。 梅钢集团也成立能源事业部,由胡舒卫、罗庆负责;同时随同胡舒卫、罗庆等人脱离淮能集团的,还是当初参与建设梅溪、新浦、天生港电厂以及组建船运公司的六十余管理及技术骨干。 虽然这么多的管理及技术骨干,这么坚决的选择随胡舒卫出走,叫叶选峰他们深感意外,但这么一来,梅钢系、沈淮及宋文慧在淮能的影响力,也算是彻底的清理出去——这样的筹码,叶选峰不是不能接受。 当然,这次事件必然会叫外界有着更深的解读,谢芷也不知道这算件好事,还是算件坏事,只是她个人的意志决定不了什么,也无意去说什么反对的意见。有些人的意志,也不是她所能改变,她只是默默的负责旅游公司的筹备工作,二十七日,她将计划注资一亿元的旅游公司项目书做好,拿到徐城,怎么交给叶选峰。 她将近黄昏才开车到徐城,心里也有说不出的疲惫,没有回父母家,而是直接找谢棠,似乎见到谢棠,才能叫她坚定对那个男人的恨意,未曾想,刚到谢棠家,意外的看到小姑宋文慧也在那里。 第八百四十三章 道不再同 保姆跑过来将铁门打开,谢芷将车停到院子里,走上台阶,刚要出声喊谢芷,却意外的发现小姑宋文慧跟四叔宋炳生沉默的坐在客厅里。 谢芷喊宋文慧小姑、喊宋炳生四叔,都是跟宋鸿奇喊的,由于之前完全没听说小姑宋文慧最近会到徐城来,在四叔家的客厅里乍看到她,谢芷吃了一惊,但看她跟四叔沉默的坐在客厅里,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心尖儿更是一悸:小姑突然到徐城,不是探亲访友来的。 谢芷看到谢棠站在楼梯拐角上给她使眼色,她也没有急着上楼,走进客厅里给宋文慧打招呼:“小姑什么时候到徐城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要不是我刚好过来,都要跟小姑您错过去呢?” 宋文慧疏淡的点点头,说道:“今天临时有空,就坐飞机过来了。” 谢芷也能隐约猜到小姑宋文慧过来是为什么事情,也不想触霉头多问什么,寒暄了两句,就想着上楼躲谢棠房间里去,沉默了半晌的四叔宋炳生,这时候却突然开口说话: “现在都在说,要给企业更多的自主龘权。即使退一万步,过两个月电力部裁撤掉,淮能集团也是受央企工委领龘导跟监管。不能说选峰以前是老贺的秘书,我们就有权力对他的决定指手划脚说什么。一定要说,我现在说话也没有谁愿意听,你自己找选峰谈吧……” 小姑宋文慧虽然没有吭声,但空气里浓重的火龘药味,还是叫谢芷嗅着危险。这样的话题,不是她应该参与的,忙站起来上楼去找谢棠说话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她手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谢芷拿出来看是她哥打过来的电话,推门走进谢棠的房间,将接通电话,她哥果然是知道宋文慧到徐城的事情,问她有没有到徐城。 “你的警报来晚了,我已经到谢棠家了,刚跟小姑碰上面,”谢芷头大如麻的说道,她要是早知道小姑过来,肯定不会往这边撞,有些事很难说什么是是非非,多年来恩怨纠葛,叫大家都裹足甚深,想要冰释前嫌又谈何容易,她也不想看到手足相残的场面,轻叹一口气,在电话跟她哥说道,“小姑看样子是要等叶总过来谈话,你们就不要凑热闹了……” “哪能啊?爸已经接到电话了,逃也逃不了,还想着打电话给你,让你不要凑过去呢。胡舒卫、罗庆从淮能集团跳出去,一次从淮能电力带走六十多个管理及技术骨干,外面都说梅钢跟淮能从此划清界线了——沈淮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做得这么绝,她还过来做什么工作?” 谢芷不想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坐在谢棠房间的地板,两人背着床沿,看着窗外的斜阳。 夕阳从西边的水杉林梢沉下去,楼下就陆续有车子开进院子的声音传出来,谢芷脑袋伸出去,就见她爸、她哥与叶选峰坐同一辆车过来,这些天一直活跃的刘建龘国也开车跑过来凑热闹。 谢芷不喜欢刘建龘国,觉得他不学无术,在梅钢借壳一事上给沈淮踩痛尾巴之后,就对沈淮痛恨有加,使劲的挑着这边跟沈淮斗。 刘建龘国跑过来凑热闹,注定不会叫这次的谈话太平静,但刘建龘国是贺的外甥,就好像是贺给叶选峰安排的“监军”,这边有什么事情,又不能将刘建龘国拒之门外。 谢芷不想下楼掺和这事,刘建龘国却不放过她,进屋就问:“谢芷呢,谢芷不是早就过来了吗?” 谢芷听到刘建龘国进屋就大呼小叫,心头厌烦,却又不得不下楼去招呼。 刚下楼,就听见院子里又有车停下来,谢芷探头往外看,却是宋彤与周知白过来。有段时间没见,新婚才半年的宋彤,小腹微微隆起,想来是有身孕。 看到周知白与宋彤也在徐城,谢芷心里就想:沈淮会不会也已经到了徐城? 谢芷看到她爸、她哥眼睛里也有同样的疑问,也的确,沈淮既然将小姑宋文慧请出来作说客,他本人不应该不露面。 只是沈淮这时候不露面,也没有人说他会过来,谢芷她也就不好问什么。 “宋总怎么到徐城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今天都差点赶到淮西去、不能给叶姐接风洗尘了……”没有人将话头挑开来说,叶选峰进门,也就只当宋文慧是临时出差经过徐城,热切的打招呼道。 “我昨天跟沈淮通过电话,说了一些这边发生的事情,谈了很久。一些情况,我找鸿奇他爸,跟贺部长谈过,觉得有必要过来跟你们也沟通一下,中午正好有飞机过来,就直接过来了。”宋文慧说道。 谢芷心想小姑应该是没有能够彻底说服鸿奇他爸跟贺成国,但鸿奇他爸以及贺成国等人,也不想一步不让,最终才同意小姑过来做调解工作,倘若这边双方一步不退,最终的结局那也就没办法更改了。 谢芷心里想打电话给鸿奇,想知道鸿奇他爸到底是什么态度,想想也是作罢。 “有什么情况,”叶选峰装糊涂的问道,“我们这边沟通得挺好的啊,有什么情况要宋总亲自走一趟?” “梅钢、淮能成长起来的时候很短,在成长过程中,相互扶持、依重,现在还不是到各走各的时候,”宋文慧见叶选峰装糊涂,她也不恼,心平气和的说道,“我这次过来,还是希望你们能各退一步,大家携起手往前看、往前走。” “沈淮唆使着胡舒卫,一次从淮能电力带走六十多骨干,这时候谈各退一步,怎么退,让胡舒卫他们再回淮能?”刘建龘国坐在旁边,添油加醋的问道。 宋文慧蹙着眉头,看了刘建龘国一眼,也没有说他什么;宋彤在旁边却是牙尖嘴利的说道:“淮能电力能做起来,是胡舒卫他们一块砖、一块砖砌起来的,临到头他们在淮能电力又给调到什么样的岗位上去?要不是淮能集团内部不能兼顾公平,会有这么多骨干随胡舒卫跳出来?” 宋文慧瞪了宋彤一眼,阻止她再说下去:“你还嫌不够热闹?” 宋彤闭嘴不言;刘建龘国却也知道宋文慧指桑骂愧的在训斥他,脸讪讪的坐在一旁。 宋文慧看向叶选峰、谢海诚等人,接着说下去:“胡舒卫等人从淮能出来,是会给外面人一些误读,但不是不可以挽救。现在梅钢成立了能源事务部,要参与淮西电厂的重组,也谈得差不多了,淮西电厂的整顿跟技术改造,也是胡舒卫他们这些人过去负责。要是淮能参与重组,共同出资组建合资电力公司,对淮西电厂进行控股,那胡舒卫等人从淮能出来,也就算不上什么事情了。选峰,你觉得这么安排,怎么样?” 胡舒卫等人脱离淮能,无疑是给外界释放出强烈的梅钢与淮能划清界线的信号,但淮能倘若能与梅钢在参与淮西电厂重组一事上达成一致,组建合资公司,任用胡舒卫等人为合资公司的管理层,进驻淮西电厂,确又能将外界的解读给扳正过来。 当然了,以前沈淮通过胡舒卫等人,对淮能保持一定的影响力,但没有实质性的主导权,新成立的合资公司,想必梅钢不会放弃主导权。不过,对叶选峰来说,不用再担心胡舒卫等人会在内部牵制他对淮能集团的掌控,而梅钢与淮能又能维持表面上的团结,也不能算是坏的方案。 但谢芷见叶选峰沉吟思量,心里想他未必会接受这样的调解方案。 叶选峰没有正面回答宋文慧的问题,而是问道:“那淮能集团这边,还要做些什么工作?” “两年前提出淮煤东出这个概念,淮能也正式成立煤业公司,推动煤电联营等工作,而在两年前,同时也确定推动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是淮能集团的重点工作之一,”宋文慧说道,“淮能集团现在有较强的盈利能力,应该是要推动徐东铁路改造正式上马了。淮能集团入资参股淮海融投,这也是一件好事,没有必要拒绝淮海省方面的邀请,但淮能参股淮海融投之后,应该与梅钢一起推动淮海融投参与对徐东铁路改造的投资。这件事,想必淮海省政龘府,也是积极响应,不会有什么难度。这样,淮能、淮煤以及淮海融投,再加上华东铁路局,今年底就应该能拿出二三十亿的资金,启动徐东铁路复线改造……” 谢芷心想这大概就是沈淮提出的和解条件吧?但是沈淮的意图又是什么? 是希望淮能维持两年前就确定的既定发展战略不变,还是说想将淮能集团多余的资龘本力量都绑在徐东铁路改造工程上,最终无法妨碍梅钢系在淮海湾经济区的扩张? 徐东铁路加上到淮西联系中原铁路网的延伸线,全程长达四百余公里,电气化及复线改造,要投上百亿的资金,整个工程启动后,可能要持续四五年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在这四五年内,淮能除了恐固己有的核心业务外,需要源源不断的往这个工程投入大量的建设资金,再没有能力旁骛搞多元化发展。 谢芷看到她爸眼睛里露出笑意,心想她爸他们心底大概是认定沈淮所打的如意算盘是后者,而心生不屑吧? 谢芷心里暗叹,即使沈淮有这样的打算,而淮能集团要想发展成专业的煤电联营的大型能源企业,也应该优先推动徐东铁路的改造升级,而不是先搞多元化发展,何况这也是两年前淮能集团就确定的核心发展战略,只不过在小姑宋文慧调回燕京后,叶选峰到淮能一直在弱化这个核心发展战略。 只是这事,又事关谢家的利益。 一旦淮能集团要重新加强煤电联营的核心发展战略,甚至年底就要启动徐东铁路改造工程,那谢家参与的嵛山旅游开发以及其他项目,就极有可能会被叫停。 谢芷看到她哥想要说话,却给她爸拉了一下。 谢海诚温吞水的问道:“既然说是要大家都坐下来开诚布公的谈,沈淮他人呢,他在不在徐城啊?” 面对谢海诚的质问,宋文慧看向女婿周知白,问他:“沈淮现在能不能赶过来一趟吃下饭?” 周知白将掌心里的手机拿给宋文慧看。 谢芷坐得近,她眼睛又尖,看到周知白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一条短信:“还能有什么好谈的?”这么一句反问的短信,看得叫谢芷骇然心悸: 难道沈淮他自己压根就没有和解的意思,而是宋文慧不忍心看梅钢跟淮能公然划清界线,才苦口婆心的过来做双方的工作? 宋文慧没有将沈淮的意思直接说出来,而是说道:“沈淮人是在徐城,不过现在有些事情,暂时脱不开身。现在还是看你们认为这样安排合不合适;沈淮那边的工作,我来负责做通。” 宋文慧这句话,却叫坐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的宋炳生听了恼火,摔手站起来,说道:“他好大的架子,这两条难道还是他划出来我们的最后通牒不成?”又径直对周知白说道,“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他要不想谈,就不要谈好了;没有人欠他的,还没有到大家看他脸色的时候。” “四哥,沈淮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激动。”宋文慧心痛万分,叶选峰都没有吭声,谢海诚还老奸巨滑的坐在那里观望形势,四哥那边不指望他一起给叶选峰、谢海诚他们施压,没想到他却第一个跳出来帮人家丢炸龘药包,还嫌场面不够热闹? “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宋炳生心头火烧,反而怪文慧这时候还千方百计的去维护那小子,额头的青筋更是气得直跳,“你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自己过来,把话说清楚。”他眼睛盯着周知白,坚持要周知白现在才就打电话。 周知白也没辙,只能拨打沈淮的手机号码,宋文慧看着叶选峰、谢海诚等人,完全没有劝一下四哥的意思,心里除了叹息,也无计可施,结局已经不再她能更改了的,只是痛苦的闭上眼睛,不忍心看到那一幕的发生。 谢芷倒是知道小姑这些年为宋家、为宋系、为淮能集团付出的心血跟做出的牺牲,见她痛苦的表情,于心也是不忍,但她也知道结局难以更改,倘若鸿奇他爸以及贺成国真有让叶选峰退让的意思,也不可能让小姑到徐城来跑这一趟。 周知白迫不得已拔打沈淮的手机,而宋彤气愤之余嘴角挂起来的冷笑,叫谢芷看了心惊胆颤:沈淮这些年来带给他们的“惊喜”已经足够多了,难道这次沈淮还有什么杀手锏在等着他们? **************************** 沈淮接通周知白打过来的电话,只是沉默的听着周知白在电话那头说话,过了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沈淮挂掉电话,跟李谷、孙浮敬他们说道:“那这件事,我们就说定了,我们这边的小场面,淮能看来是看上眼了。协议书上签字的工作,还是老郭、老胡他们来负责;我还有些事要应付,就先离开不陪你们了。” 沈淮不说,李谷、孙浮敬、郭全、胡舒卫他们也知道沈淮要去应付什么,站起来送他与成怡先离席。 坐车到省政龘府大院,沈淮看着冷冰冰的铁门,跟成怡说道:“要不你在车里等我?” 成怡知道接下来的场面不会太好看,抓住沈淮的手,轻声说道:“没事,我跟你进去。 沈淮轻叹一口气,看到保姆已经探头出来看到这边跑出来开门,他与成怡下去走过去。 八月底,天气还没有凉下来,客厅里虽然没有打冷气,但沈淮推门进来,犹感到一股寒气逼过来,他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朝他看过来的众人,叶选峰、谢海诚、谢成江等人眼睛里有戏弄的笑意,偏偏就他那个不知好歹的老子,冲着他怒目相向。 沈淮语气寡淡的说道:“好不容易有时间到徐城来,刚到徐城就给李谷拉过去喝酒,没想到叫大家感觉受到怠慢了。好了,我过来了,有什么事,接着往下说吧……”他与成怡,走到小姑身边坐下,抓着小姑的肩膀,用力的按了按,希望能给她些许的安慰,闹成这样子,他已经对二伯、对叶选峰、刘建龘国、对谢家诸人不抱什么希望了,但也知道小姑心里最难受。 宋炳生的怒火也是没来由,看到沈淮过来,反而是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只是黑脸坐在一旁。 叶选峰则慢条理丝的说道:“宋总过来,跟我们说了很多,我就想了解一下,你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沈淮盯着叶选峰的眼睛,平静的说道:“无论是淮能,还是梅钢,发展到今天,我小姑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她希望淮能跟梅钢在继续携手共进,这样对淮能、对梅钢都有利,我是这个意思,但不知道叶总你是什么意思。” 叶选峰眼睛看着身前的桌面,说道:“淮西工农业生产未来增长速度有限,电力市场狭小,虽然在淮西火电有一定的成本优势,也虽然渚江水电站的二期围堰在这次洪灾里被冲垮,损失很大,建成期可能再会延长一到两年甚至更久,但渚江水电站两期加在一起,装机容量近一百万千瓦,一定建成,就会叫淮西电厂在渚江上游地区彻底的丧失竞争力,电力严重过剩。淮能集团是要参与地方建设,但不是一定说要去接地方政龘府手里的包袱。” “年底之前启动徐东铁路改造工程呢?”沈淮平静的问道。 “我还是这个意思,这次洪涝灾害,淮海省直接损失要超过一百亿,会压制全省的发展速度,物流等各方面的需求都会受到压制。而且渚江中上游的疏浚工程以及渚江水电站二期大坝建成之后,从淮西到东华的渚江年运力提高到五千万吨以上,此时急于启动徐东铁路改造工程,只会将有限的资金变得更没有效率。梅钢在你手里做起来,资金效率的问题,也不需要我跟你多说什么。退一万步讲,徐东铁路最终还是要启动建设,建设的主导权也还是在淮能手里,我们应该去找更合适的时机,而不是急于此时——你觉得呢?” 沈淮没想叶选峰到这时候还强调他们跟徐沛合流,就能确保徐东铁路的建设主导权不会旁落。 沈淮站起来,笑道:“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谢芷惊讶的看着沈淮,没想到他过来都没有五分钟,说了这么两句话就要走。 宋炳生眼睛都气绿了,按着桌子的手背青筋暴露,但沈淮真就站起来往外走,连再看他们这边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叫他的怒火憋在心头发泄不出来。 成怡也站起来,跟着沈淮走出去。 看着沈淮、成怡走出去,叶选峰倒也不恼,而摊手冲宋文慧笑道:“沈淮这态度,那真是没办法往下谈了……” 谢海诚笑道:“沈淮就是这脾气,见多了也不怪,我们还是先吃饭吧。说不定再过两天,沈淮的脾气就下去了,到时候大家再坐下来好好谈。” 宋文慧哪里还有心情留下来吃饭,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还坚持站定,说道:“算了,我也没有什么心情吃饭,就不妨碍你们了。” 周知白、宋彤过来搀住宋文慧,往外走。 宋炳生还在气头上,坐着不动;谢芷见叶选峰、她爸、她哥都坐着不动,终是不忍心看着小姑这么神情凄凉的离开,站起来送她们离开。 宋彤对谢芷也是满怀敌意,看着她跟出来,冷声说道:“不敢劳你送,你请回吧。” “企业怎么发展,各自都有权衡,但不应该伤了大家的感情。”谢芷说道。 “你们好意思说这句话,”宋彤气愤的说道,“为淮能、为梅钢、为地方,沈淮两次累昏过去,你们除了争权夺势,除了跑过摘果子,还干了什么事?你们等着看明天的报道吧!” 宋文慧抓住宋彤的手,不让她再说什么,坐进车里,让司机开车离开这里。 第八百四十四章 猜疑 叫宋彤劈头一顿数落,谢芷也是狼狈不堪,只能讪着脸看宋彤、周知白搀着小姑宋文慧连回头看一眼都无意的坐进车里去;而同时,先走出院子里的沈淮、成怡,也坐进停在巷道里的车子,两部车同时离去。 谢芷站在院子里,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失落。这些年来,她因为旧事,一直对沈淮心怀怨恨,但与宋彤、成怡她们的关系都还算融洽,但从今往后彼此之间也要形同陌路了吧? 听着头顶有响声,谢芷抬头看了一眼,却是谢棠站在窗前看着向外面——谢芷尴尬的一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身走回客厅。 客厅里,除了四叔宋炳生黑着脸,真是气着了的样子,谢芷见她爸、她哥以及刘建国、叶选峰都一脸的轻松,没有因为小姑跟沈淮他们的拂手离去而感到什么不快。 小姑说她在过来之前,找鸿奇他爸跟贺成国谈过,现在看叶选峰及她爸的样子,谢芷心里也就明白,他们早就打定主意,不可能因为小姑的到来而改变立场。 再细想想,这段时间以来,叶选峰诸多动作,无非就是要逼得沈淮主动跟这边划清界线。 这样叶选峰不仅更有借口在淮能集团内部清洗胡舒卫等人,消除梅钢系及小姑残留下来的影响力,同时还能够在东华乃至整个淮海湾地区大力扶持亲近淮能集团、以淮能集团为凝聚内核的权力圈子,而不是像现在东华、沂城、岚山等地市的官场上,几乎就没有特别亲近淮能集团的官员存在。 “宋彤这个死丫头,她刚才跟你说什么?”刘建国见谢芷进来,他刚才隐约听到宋彤有对她出言不逊,问道。 “亲者痛、仇者快”,看着刘建国眼睛里掩不住的得意跟痛快,谢芷实在是不想搭理他,但琢磨起宋彤走之前的那句话,应该又确有所指,便跟她爸及叶选峰说道:“沈淮今天过来约见李谷,似乎确有什么动作……” 谢芷即使不忍心看到宋系内部血淋淋的裂成两掰,但鸿奇在这边,她爸、她哥在这边,由不得她选择什么立场。 徐沛拉淮能集团参股淮海融投,就看到李谷跟沈淮交往过密,以此提防一手,倒没有想到沈淮跟李谷的交往却是越来越公开化了。 叶选峰微蹙起眉头:虽然逼得沈淮跟淮能集团公开划清界线,是他所愿,但沈淮这些年来的诸多动作跟谋局,还是叫他不能轻视, “嗨,”刘建国拍着大腿,不以为意的说,“沈淮这些年扯着虎旗做事,就真以为是他的功劳,趾高气昂,恨不得将手指到大家的脸上来当孙子训。现在他走他的阳光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才真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的时候。他就算有什么动作,又怎么样,我们照我们的干就是。” 淮能集团自成立以来,宋文慧等人就确立了以煤电联营、淮煤东出为核心的发展战略,在多元化方面的动作极为谨小慎微。即使叶选峰掌握淮能集团有一年时间,也很难改变淮能集团既有的节奏。 淮能集团的发展核心战略不变,淮能集团煤电联营的核心业务是封闭的,而对刘建国等人说,无论是海丰集团还在后期众人联合成立的金鼎投资,都很难与淮能集团进行更大规模的合作而从中获益。 唯有淮能集团在多元化的道路迈出大步子,他们才能在地产、旅游、证券、金融、贸易等更多的领域,以合资、合作或联营企业的形式,更紧密的依附淮能集团攫取更多的利益——也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在地方上发展出更大的势力。 在刘建国看来,沈淮这些年在地方上无非就是扯着宋系的虎旗在做这样的事情,却还想限制、阻止他们做同样的事情。他就不相信这桌子掀播掉,沈淮还能玩出什么更大的花样来。 谢海诚还是谨慎,跟谢成江说道:“成江,你给恺闻打电话,让他找人问一问,李谷今天还跟哪些人接触。” 苏唯君、苏恺闻父子早就在沈谭决裂时就跟宋系脱离关系,倒戈站到徐沛那边去了;既然沈淮刚才说到徐城后就跟李谷在一起,那李谷身边要是还有什么动静,苏恺闻更容易打听到消息。 宋炳生心头的火气未消,气鼓鼓的说道:“没有什么好打听的,省常委班子,他都能得罪一半,这时候还跟我们掀桌子,当真是把自己当成天王老子了……” 谢海诚还是示意成江打电话问一下。 谢成江拔通苏恺闻的电话,简单的聊了几句,就直奔主题,苏恺闻在电话那头告诉他:“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在徐城,好像晚上跟李谷有见面,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再找人打听打听……” 地市以及区县一把手,行踪几乎都是透明的;他们要是在东华市里有眼线,基本上也准确的掌握到沈淮的行踪,苏恺闻知道段敬明在徐城的消息也就很正常。 知道刚才跟沈淮、李谷见面的还有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谢成江心想他们聚到一起应该还是为谈淮西电厂重组的事情,挂了电话,跟他爸及叶选峰他们说道:“应该还是淮西电厂重组的事情,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人在徐城……” “哼,我还以为多大的动作。”刘建国不屑的说道。 淮西电厂,跟淮能集团接手之前的天生港电厂相仿,虽然是淮西地区最大的火电厂,装机容量也就三十万千瓦,仅淮能电力的十二分之一。 淮西电厂设施老化不说,还由于淮西地区工农业生产规模有限以及各大矿区都建有自备电厂,使得淮西地区的电力供应严重过剩。 近几年沿海火电厂赚得盆满瓢满,淮西电厂即使能得到廉价的煤炭供应,还是成为淮西地方政府最大的负担,三四亿的总资产,负债就占到一大半。 淮西市早就想推动淮西电厂的改制重组,在宋文慧手里,淮能集团就跟淮西市方面接触过多次,叶选峰走马上任后冻结了跟淮西市的谈判,说到底就是不想接地方手里的包袱,影响到淮能集团的盈利水平。 梅钢想要拿到向区域电网供能的批文,自建电厂是不可能的,而在沿海地区想要收购手里有供电批文的优质火电厂,那还要有地方愿意卖才行;而参与淮西电厂这种经营困难、地方上急于甩包袱的电厂重组,大概也是梅钢介入电力市场目前唯一能走通的道路。 不过,梅钢的这点动作,就算正式介入电力市场,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对淮能形成什么威胁。 在淮海湾,电力市场需求最旺盛的渚江中下游地区,淮能已经完成火电布局,甚至东华及周边区县的地方电网都掌握在淮能集团手里,即使叫梅钢拿走淮西整块根本就没有办法产生盈利、淮能集团早就决定舍弃的电力市场,对淮能集团又会有什么负面影响? 何况梅钢参与淮西电厂重组,还要跟下面的矿区自备电厂竞争,将来还要跟成本更廉价、电力供应规模要达三四倍的渚江水电站竞争,梅钢能不栽在淮西这个坑里,就要谢天谢地,叶选峰他们都不以为会淮能形成什么威胁。 宋炳生也决定不再为那个孽子生什么气,站起来说道:“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总得叫他碰得满头是血才知道什么叫个痛——我们吃饭吧。” 谢芷疑惑的说道:“我没看到有什么报道,说省里有什么活动要段敬明到徐城来——淮西的灾情那么严重,虽然大水是过去了,但有些地方还给淹着,若仅仅是为淮西电厂的重组,段敬明似乎没必要专程走这一趟……” 听谢芷这么说,叶选峰、谢海成就跟给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眼睛里顿时间反应出心里的惊悸,瞳孔在那一瞬间猛的收敛一下。 “没必要一惊一诈的,段敬明在徐城,随便吃个饭,还能有多大的事?”刘建国仍不以为意的说道,“上回我在淮西,也跟段敬明吃饭来着。” 谢成江也突然意识到他们刚才的盲点在哪里,他们听到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就直接想到淮西电厂重组这个消息上来,而忘记了这个消息事实上还是沈淮之前主动抛出来的——照沈淮的风格,这消息完全有可能是他主动抛出来的烟幕弹,以掩盖他们真实的动作跟意图。 在这个节骨眼上,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即使人在徐城,鉴于沈淮及梅钢系在省里不受欢迎的局面,他也不应该为电厂重组的事情直接跟沈淮谈什么,所有事情由分管的副市长出面就可以了,也合乎规矩。 “……”谢成江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给吓了一跳,打开翻盖,见是苏恺闻这么短时间又回电话过来,忙接通问道,“恺闻,你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除了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外,江东省电力集团党组书记向宝文也在徐城。李谷刚跟向宝文见过面,这时候与段敬明、淮煤集团的孙浮敬以及省供电总公司的周军,正赶到钟书记那里去,似乎有什么重大事情要跟钟书记直接汇报……” 客厅里大家都摒住呼吸,苏恺闻的声音从手机清晰的传来,大家都听了一个清楚:孙浮敬在场,淮煤集团参与淮西电厂重组,可以理解,但江东省电力集团党组书记向宝文为什么会为徐城?省供电总公司怎么又掺合进去,倘若一切仅仅只是淮西电厂重组,李谷跟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有必要直接找省委书记钟立岷汇报工作? 这一刻,诺大的空厅里,声音仿佛叫一块巨大的海绵吸得干干净净,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吓大家一跳。 第八百四十五章 特高压 “江东电力集团,跑过来凑什么热闹?”刘建龘国也觉察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却又不明白事情有多严重,看着别人听到苏恺闻打来的电话之后像给点了穴似的,忍不住发声问道。 谢芷低声问她爸:“向宝文过来,是谈特高压项目吗?” 向来足智多谋的谢海诚,这时候心里也完全没有底。 电流通过电路输送,在同等电压下,会有跟输电距离成正比的损耗;而随着电压的提高,同等距离的损耗又会成几何级数下降——这是初中物理就教授过知识。 当前地方上主要以地级市骨干火电厂为主干,形成以110万千伏高压线路为主流向区县覆盖的区域电网模式,获得相当良好的经济效益。 淮能集团目前在淮海湾的火电布局,就是这种模式,在东华,以新浦、梅溪、天生港等火电厂集群,形成总装机容量达一百五十万千瓦的发电规龘模,向东华全域供电。 平江、徐城等地,则以青沙电厂、渚南电厂为供电骨干。 要想一家火电厂,往更远的地方输送电力,还能控制住电网损耗比例,那只有大比例的提高输电电压,但是500万伏、1000万伏特高压输电线路的工程投资格外巨大,绝非普通高压线路能比。 此时,唯有巨大的输电规龘模,才能将线路工程上的巨额投资摊薄。 此前也不是没有人提及过要在淮西上特高压项目,淮西地方甚至一直都在做推动工作。淮煤东出这个概念被正式提出之后,淮电东送作为一个子概念,各方面也在加紧研究,但始终没有得到重视,原因是多重的。 仅仅是将淮西电力输送到江东省缺电的核心地区去,就需要架构三四百公里的特高压线路,仅初步的线路投资就需要二三十亿。 同时,为了使这个特高压线路的巨额建设成本摊薄下来,在淮西形成的输电规龘模不能小,火电集群的装机容量可能要达到四百万千瓦以上,才会有经济效益。 这么大规龘模的火电集群,投资就至少需要六七十亿。 而这么庞大的火电集群,同时需要有一千二百万到一千五百万年产能的新增煤矿为此配套服务,这个投资又高达二十亿左右。 淮西特高压项目,要想做下来,初步投资再节减,也要一百个亿。这同时又涉及到江东、淮海两省,涉及电力、煤矿两大行业的超大型项目,环节错综复杂。 不要说目前地方电网都有自己的骨干电厂,都有自己的核心利益要维持,区域电网之间矛盾重重,最终整个项目分为线路架设、火电集群以及新增煤矿三部分,各方面参与三个环节的出资比例怎么确定,最终的利益在三大环节上怎么分配,都是有着极大分歧。 可以说,淮西特高压项目的难度,要比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工程高出一个数量级,更难啃,更艰巨。 沈淮要给大家带来的“惊喜”,就是要在淮西上特高压项目吗?梅钢有能力主导这么大难度的项目吗? 如果不是,江东省电力集团党组书记向宝成为何又在今日专程赶到徐城来,跟李谷、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见面?如果不是特高压项目,李谷、段敬明需要专程跟省委书记钟立岷当面汇报工作? 想到如此,大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以徐城炼油借壳重组为契机,启动渚南、新浦大炼化项目,已经过去有两年时间,梅钢憋到今天都没有什么大动作,大家都以为沈淮接下来会上更大规龘模的新浦钢厂二期工程,没想到他憋足了劲,就等着在这关头,要他们的后脑勺上抽一闷棍。 也难怪前段时间叶选峰出现在嵛山,推动淮能集团介入嵛山的旅游开发,沈淮对此完全的无动于衷——也是,面对一个上百亿的超大型项目,淮能集团介入嵛山的旅游开发,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大家脸都阴下来,刘建龘国还故作轻松的说道:“估计他们也是刚刚接触谈这事;退一万步说,特高压项目叫他们谈成了,又能对淮能怎么样?” 谢芷抑住心里的嫌恶,看了刘建龘国一眼,心想这家伙除非靠着他爸妈、他舅在外面招摇撞骗,还有点什么能耐? 淮能集团目前在淮海湾地区的地位,是由煤电联营及渚江中下游形成的火电集群决定的。 淮能电力在渚江中下游形成近四百万千瓦的发电规龘模,每年用煤近一千七百万吨。淮能煤业投资十亿,收购淮西地方矿井并增产扩产,目前才形成七百万吨的开采规龘模;淮能视淮煤为竞争对手,其他近一千万吨的用煤缺口,现在主要改向淮西地方上的煤企购买。 煤矿是淮西的支柱产业,经过这两年的高速发展,淮西煤矿总开采量还不到五千万吨,其中还叫淮煤集团占去五分之二。一千万吨煤采购量,就足以叫淮西地方官员都要看淮能的脸色行事。 一旦梅钢主导特高压项目上马,火电集群及线路上的巨额投资不说,为特高压项目配套,每年就需要一千六七百万吨燃煤,就能立即对淮能在淮西市目前所形成的影响力形成压制。 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到徐城来,跟沈淮秘密会面,却不知会淮能一声,就是明证。 而淮能集团掌握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工程的主导权,并不是因为淮能集团是央企,事实上还是跟淮能集团目前的核心业务密切相关。 淮能电力已经在渚江中下游形成四百万千瓦的发电规龘模,未来十年,还计划在沿淮海湾及周边省市新增八百到一千万千瓦的发电规龘模,对煤炭的直接需求就会再增加三四千万吨。 就是因为淮能集团未来有这么大的铁路物流需求,所以才牢牢掌握着徐东铁路升级改造的主导权,才掌握着淮煤东出的主导权。 表面上看去特高压火电集群在渚江上游,淮能的火电集群在渚江中下游,风马牛不相及,情况却远非这么简单。 一旦梅钢主导的特高压项目,在渚江上游形成巨大的发电规龘模,淮煤东出的概念就会被淮电东送所削弱;而且淮海省地方也有就可能会适机推动厂网分离工作,使淮海省地区电网跟下面的电厂分离开来。 这样,淮能集团控制地方电网的能力就会被极度削弱。 倘若淮海省电网再升级改造,形成以220万伏线路为主的骨干线路,淮西火电集群就可以将电力直接输送到徐城一线,对淮能电力形成直接的竞争。 厂网全面分离后,梅钢更可以直接在东华建火电厂向地方电网供电,不会再受淮能的限制。 这或者就是淮海省供电总公司周军今天在场的一个原因。 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梅钢主导的特高压项目上马,淮能集团这几年来在渚江两岸、在淮海湾区域电力市场所形成的主导地位,在淮煤东出上的主导地位,就迅速的被压制,甚至还有可能进一步的被边缘化。 而一旦淮能在淮海湾电力市场、在淮煤东出上的主导地位不再,甚至被边缘化,在未来三五年间王源总龘理亲自推动的央企整合大潮中,又如何保证继续拥有独立的地位,不被别的央企兼并重组? 这不就是沈淮去年十月份,在田家庚离开淮海前夕,就警告过这边的事情吗?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沈淮在去年田家庚离开淮海前夕,就在暗中筹备相关事宜? 那整件事背后,有无田家庚的意志在? 要是有田家庚意志在内,情况对淮能来说就更加严峻跟危险,几乎他们想在国务院设立项目审批碍障都不可能——淮海省里的态度,那就更不用去猜测了。 而胡舒卫、罗庆上个月,从淮能电力一下子拉走六十多个骨干,其实就已经是沈淮在走最关键的一步棋了吧?已经开始为特高压项目的火电集群筹建工作正式做准备了吧? 谢芷想到这里,心里也觉苦涩,似乎也能听见叶选峰他内心深处的悲鸣。 谢芷这时候才想明白宋彤离开为何如此的气愤,小姑宋文慧专程到徐城来,其实是想作最后的挽救,其实是不忍心看沈淮对淮能下这么狠的手——即使不能阻止特高压项目的上马,她也想将淮能集团拉进来,共同参与特高压项目,这样基本能确保淮能在淮煤东出上的地位不被严重削减。 然而小姑宋文慧一片好心,却叫叶选峰他们如此践踏,也难怪宋彤会如此气愤,最后连她都恨上了。 谢芷左思右想,也无以为计,暗感最后的机会,就在刚才叫叶选峰、刘建龘国以及她爸、她哥联手葬送,难道这时候再叫鸿奇他爸出来做工作,求沈淮一个心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大家都没有吃饭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就打电话跟宋乔生、贺成国汇报这事,还是等消息明确下来再说——谢成江的手机在静寂的客厅,又乍然震动起来,吓得谢成江差点将手机扔掉。 谢成江翻开手机盖,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眼睛里先是疑惑,继而露出一丝喜欢:“苏秘书长的电话!” 谢芷心里想,省委秘书长苏唯君打他哥电话做什么?转念又想到,苏唯君应该是情急跟这边的联系,一时间找不到其他人的联系方式,大概是苏恺闻那边问得他哥的手机号码,就直接打了过来。 田家庚担任省委书记期间,苏唯君在省里不受重视,但钟立岷作为平衡派调到淮海来,在淮海没有什么嫡系亲信,党务及省委日常工作就不得不依重苏唯君的协助。 看看时间,李谷、段敬明找钟立岷汇报工作,应该有一个小时了,如果纯粹是噩耗,苏唯君不应该亲自打电话告诉这边。 苏唯君打电话过来,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谢海诚、叶选峰都想通这关节,立即看向谢成江,示意他接苏唯君的电话。 “叶选峰在不在你那里?钟书记想请他到省委走一趟、谈些事情……” 听到苏唯君在电话里这么说,叶选峰、谢海诚等人脸上露出狂喜:变数,变数,心想沈淮大概也没有想省委书记钟立岷才是最大的变数。 钟立岷作为平衡派调到淮海省来,主要就是中龘央想平衡胡系跟计经系在淮海的关系,但钟立岷显然也不可能罔顾宋系的利益。 沈淮要甩开淮能集团上特高压项目,虽然徐沛、赵秋华或许会乐意再添一把火、不加阻止,但钟立岷没有立场添油加醋。 只是苏唯君接下来的话,又叫众人心里继续忐忑起来: “钟书记也通知沈淮过来谈话,听过淮能的宋总也在徐城,钟书记也请了宋总……” 第八百四十六章 踢出局 叶选峰晚上要留在这边吃饭,刚才到这边的时候就让司机先离开了。 这会儿他要赶到省委去见钟立岷书记,也等不及司机开车赶过来接,就让谢成江开车送他。 “谢芷,你也陪你哥跟叶总走一趟。”谢海诚说道。 谢芷能明白她爸的意图是什么。 省委书记钟立岷没有看好戏的立场,在这个节骨眼上,喊叶选峰过去,应该还是有掺和的意思,但沈淮的脾气很臭,只怕在钟立岷跟前,都不大会给叶选峰台阶下,那他们这边唯一能再做些工作的,也就是宋文慧了。 此时此刻赶到省委做小姑宋文慧的工作,也就是她合适,谢芷想到刚才如此针对小姑,这时候却又利用她的心理,心里也是厌弃,不愿意跑过去凑这个热闹。 “谢芷,你就走一趟。”谢海诚继续说道。 谢芷勉为其难的站起来,跟着她哥及叶选峰一起出门,虽然饥肠辘辘,但谁都没有吃点东西的心思,直接开她的车赶往省委。 从住宅处到省委,也就五分钟的车程,谢芷将车停在门岗前换临时通行证,看到一辆皇冠、一辆桑塔纳从后面接近过来,是周知白跟沈淮的车。 谢芷从后视镜里看了叶选峰,见他全无反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知白跟沈淮跟在后面——谢芷不知道叶选峰跟她哥心里到底怎么想,她甚是难堪,巴不得警卫赶紧将通行证拿过来,好让她开车进去。 车子在省委办公大楼前停下来,谢芷无意跟叶选峰及她哥进去,看到楼前有人在等着她们过来,只说道:“我把车停到停车场去……” 从后视镜里看到沈淮、小姑宋文慧、周知白以及郭全随后都在楼前下了车,谢芷心里一宽,想着不用在停车场跟谁见面,总算不用那么难堪了。 然而她开车到停车场,刚要想下车来歇一口气,却见胡舒卫、罗庆两人从随后开车停车场的皇冠、桑塔纳两辆车里下来,就蹲在停车场边的路牙子上抽烟说话。 谢芷跟胡舒卫、罗庆也都认识,不想跟他们见面难堪,便躲在车里不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哥给她发来一条短信,说叶选峰与沈淮、小姑宋文慧都给叫进会议室里去跟钟立岷谈话了,就他跟周知白等人留在外面的等候室里,让她过去。 谢芷拿着手机、挎包下车,别过脸,也羞于跟郭全、胡舒卫他们打招呼,踩着高跟鞋,从另侧的路牙子快速的绕过停车场往办公大楼走去,走得急都差点崴了脚。 谢芷刚赶到省委书记钟立岷办公的八楼,就赶着苏唯君从里面一个房间走过来,他朝着她们说道:“钟书记刚知道小谢、小周也过来,也知道你们俩是我省的青年企业家。淮西的这个超高压项目及电力产业园,钟书记还要听听你们的建议,集思广益——不过,今天参与讨论的内容,在正式公布之前,你们都要对外严格保密。” 谢芷心里一愣,难道除了超高压项目外,沈淮还要在淮西搞什么电力产业园,再想想也很正常,淮西富裕的煤电、水电资源,最适合搞高耗能工业项目,电力产业园应该是附属于超高压项目的,以使对省里、对淮西市的诱惑力达到最大。 谢芷也就厚着脸皮,跟着她哥及周知白,随苏唯君一起走进里面的会议室,看到屋里除了省委书记钟立岷以及李谷、孙浮敬等人外,省长赵秋华、省委副书记徐沛也都在场,还有个秃前额的胖子跟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脸中年人,想必就是省电总的周军跟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了。 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谈到哪里,谢芷拖了张椅子,靠墙壁坐下来,就听到省委书记钟立岷坐在会议桌前笑呵呵的说道:“我到淮海之前,就听说沈淮你喜欢搞突袭,你现在抛出这么个超高压项目出来,可是把我们三个省委书记都吓了一跳啊。你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我到淮海之前,就听说淮海有一个‘沈蛮子’,也是一直到今天,才见到你的真面目啊……” 谢芷细想想,以前真是没有听到钟立岷与沈淮见面的消息传出去,大家也是据此认定钟立岷到淮海的立场会相当保守。 今年,外部有亚太金融海啸带来的冲击,导致省内针对日韩及东南亚市场的外向型企业一片哀嚎,出口增速几乎降为零。而从七月初持到今日才稍退却的洪涝灾害,给淮海省带来的打击更大,淮海省除了东华市之外,其他地区的增长率,今年可能会跌到仅剩两三个点的水平上。 特别是淮西等地,工农业生产遭受近百亿的巨大损失,其灾后救治及重建,不仅是淮西地方的重中之重,也是省委省政垩府下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 淮海的省级财政预算一年也就六七十亿,哪里能拿出多少来去填淮西受灾后形成的巨大缺口? 在这个节骨眼上,梅钢抛出上百亿的超高压输电及电力产业园项目,那真是救了省里的老命,钟立岷要是还抱残守缺,不见沈淮一面,那就不是保守,而是昏庸了。 钟立岷在听了李谷、段敬明的汇报之后,又迅速将赵秋华、徐沛喊过来,将沈淮、叶选峰喊过来听进一步详细汇报,除了说明他对这个项目的高度重视之外,还是叫人看不太清楚他本人的态度是什么。 赵秋华、徐沛两人分别坐在钟立岷的左右,苏唯君坐在徐沛的左手边,三人也都是笑眯眯的,等着沈淮回应钟立岷的话,完全看不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当然了,如果一定要猜测的话,谢芷心想他们肚子里大概都在骂娘。 沈淮也不会怯什么场,尊重从来都不是别人施舍的,平静的说道:“在淮西上超高压项目,将淮西的煤炭资源,就地转化为电能,通过超高压线路,输往缺电的江浙地区去,省里很早就提出了这个概念,梅钢也一直有关注跟研究,但条件一直都不成熟。这时候正式提出来,对梅钢来说,也算是仓促的,方案还谈不上特别的成熟。梅钢真正在年初就开始考察筹备的项目,是想找地方上马一个镍铁熔炼项目,为梅钢的不锈钢生产线提供原料。镍铁熔炼,我们确定引进的还是电炉熔炼技术,整个项目需要消耗大量的电能,煤电资源丰富又运输方便的地区,是我们考察的重点目标。淮西有煤,可以建电厂,又有镍土资源,所以到五六月份,梅钢这边就正式跟淮西方面接触,谈淮西电厂的重组跟镍铁项目。整个投垩资额,最初也只是考虑三五个亿的样子。从七月初开始持续到近日才稍退的洪涝灾害,是谁都没有想到事情,霞浦那边也在抗灾抢险,我也没有机会到淮西去,跟段敬明书记也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梅钢负责在淮西谈判的同志,回来跟我说,淮西的同志,都在为灾后民生救济、重振经济担忧,几乎是难以寝食,希望我们能加大项目的投垩资规垩模。而同时,李主任又找到我,说渚江水电站二期围堰垮塌、淮煤青峰矿井垮塌,都造成巨大的损失,亟需投入资金恢复建设跟生产,说省里经济发展好、又没有怎么受灾的地区,就那么几个,有义务承担更大的责任。因此就产生很多想法,私下里通过电话、邮件沟通。也因为大家各忙各的,连见个面都难,有些想法都谈不上成熟,所以也不便及时跟钟书记、赵省长、徐书记你们汇报。而江东省那边,也是我小姑走了两趟联系。也赶得巧,江东省及省电力部门决意近期就推动厂网分离试点。电网跟地方电厂分离开来,利益不开捆绑在一起,就给淮西建坑口火电,通过超高压线路,接入江东省主干电网提供了最基本的条件。大家再掺和掺和,就掺和成现在这个还谈不上太成熟的方案……” 谢芷这时候真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为筹备这个项目,沈淮与小姑宋文慧竟然早就在下工夫去推动江东省进行厂网分离试点工作,他们这边则完全给蒙在鼓里。 东电集团的总部就在江宁,跟江东省电力部门的关系素来密切。江东省电力局、电力集团,几乎有半数的高层都出自东电。 江东省电力集团党组书记向宝成,曾经就担任过东电基建处的处长;而小姑宋文慧当初要不是从东电集团跳出来主持淮能的工作,也有可能调往江东省电力集团任职——要没有小姑宋文慧或者背后可能还有田家庚、李谷等人的推动,江东省厂网分离试点工作,怎么可能会时机这么巧配合这边? 而一旦江东省启动厂网分离工作,区域电网跟地方电厂的利益不再捆绑,那江东省的电网通过超高压线路,从省外、从淮西大规垩模的引进富余且廉价的煤电,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谢芷靠近而坐,只看得到叶选峰的后脑勺,看不到他的脸,心想他的脸此时应该是黑的。沈淮在东华是做出很大的蛋糕,看着也很美味,然而就在叶选峰盯上沈淮碗里蛋糕、给徐沛鼓动着要跳过去分食之际,却压根就忘了要把自己的屁垩股保护好,也压根没有意识到别人早就在算计他的屁垩股。 叶选峰还不能怨沈淮的不是,沈淮可是在去年十月份,就反复强调,甚至不惜直接惊动鸿奇他爸,警告过淮能有被分拆的可能。 淮能若是无缘淮西超高压项目,虽然不会马上就面临被分拆的命运,但生存所面临的处境绝对不会轻松。 沈淮继续说道:“就淮西电厂重组的事,我还跟淮能的叶总也反复讨论过,叶总今天也正式给了我回复,不想参加这个项目。现在,要是省委省政垩府能支持、批准我们成立东江电力集团,批准我们参股渚江水电、批准我们跟淮煤成立合资矿进,批准我们在淮西建设火电集群,那梅钢在年底之前,大概能调出二十亿来,与淮煤、省供电总公司等部门一起启动这个项目。业信银行那边,也在考虑,向江东省电力集团额外提出十个亿的专项贷款,用于专用超高压线路的建设……” 谢芷惊得下巴都要掉下去,沈淮竟然不等省委书记钟立岷劝说一句,就直接将淮能集团踢出局去。 谢芷看不到叶选峰的正脸,但看得他的脖子梗在一刻瞬间变得通红,心想他大概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第八百四十七章 钟立岷 长期以来,省委书记钟立岷给人的印象是模糊的,沈淮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钟立岷。 今年已经六十四岁的钟立岷,甚至可能连这一任的省委书记都干不满,就要退下来,中等身材,脸容枯瘦,深夜灯光下,脸上也是倦容难掩;刚做过早期的胃癌手术,差点叫他因病就直接退下来。 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体原因,只要钟立岷在淮海的立场稍不如上层一些人的意愿,都有借口让他提前退下来。 沈淮心里猜测,这大概也是钟立岷到淮海省态度模糊的主要原因吧? 李谷与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在之前跟钟立岷单独汇报的方案里,都刻意的绕开没有提及淮能集团,而叶选峰此时也给喊过来参与讨论,这里面或许有苏唯君的作用在里面,但沈淮相信更主要是省委书记钟立岷的保守立场使然,故而他开始就非常明确的表明立场,拒绝淮能集团参与。 大概是沈淮的态度叫人感到意外,钟立岷眼睛扫过众人一眼,便作沉吟,似乎没有直接发表意见的意思;而赵秋华则笑眯眯的,眼睛看着徐沛。 邀淮能集团参股淮海融投的是徐沛,邀叶选峰参加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的也是徐沛——要不是这两桩事在前,他相信沈淮大概不会如此干净利索的将淮能集团踢出局。 虽然梅钢与淮能公开的划清界线,也是徐沛的目的之一,但在梅钢就要全面压制淮能之际,赵秋华很想知道徐沛会不会在这时候替淮能说句“公道话”;同时,他又很想知道徐沛替淮能说“公道话”了,沈淮的态度会不会有所软化吗? 相关方案,沈淮那边制作了几本项目书,没有多到与会者人手一本,但钟立岷、赵秋华、徐沛手头都有厚厚的一叠。 梅钢将前期计划做得这么详细、这么充分,江东省电力集团党组书记向宝文甚至亲自到徐城来配合,赵秋华不会相信这是梅钢仓促间所筹措的。 赵秋华的眼睛又看了李谷一眼,长期以来李谷跟徐沛都站在同一条阵线上,这次李谷却绕过徐沛,与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直接找钟立岷汇报工作,程序上完全没有问题,但他心想徐沛的心情应该会比较复杂。 不过,同时叫赵秋华费思量的,就是田家庚在离开淮海之前,有没有就这个项目做什么安排? 如果这件事是田家庚早就有安排,而徐沛之前又做那么针对梅钢的动作,那李谷在整件事在帮沈淮向徐沛隐瞒,徐沛即使心里气恼,也没有什么立场说李谷的不是。 赵秋华的视线又扫过淮煤集团党组书记孙浮敬、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等人,他也觉得有些糊涂了,或许真有可能是田家庚在离开淮海之前,就做的安排。 不过,赵秋华心里也清楚,长期以来,他们这边一直都担心梅钢随时会启动更大规龘模的新浦钢铁二期项目,而一旦梅钢的钢铁产量突破千万吨,对省钢及省钢跟金石联合启动的新津钢铁项目,压力将是极大,同时也将直接影响到他们对新津港的开发进程。 现在,梅钢将手里积累的资金,拿到淮西优先做超高压项目,做电力产业园,实际上叫省钢集团及新津钢铁项目之前承受的压力得到极大的释放。 从这个角度去想,赵秋华还是要促成这件事,至于沈淮是不是坚持踢淮能集团出局,至少暂时跟他们这边没有太直接的利害关系。 叶选峰也是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任他在官场修炼多年的性子,就在沈淮说出要踢淮能出局那一瞬,他的老脸也是涨得通红,将叫他狼狈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之前。 然而,在淮海省三巨头面前,没有他羞恼成怒、拂袖离场的余地,沈淮如此强硬的表明立场,留给淮能集团,也可能说是留给他挽回势力的余地就变得极为有限:省委书记钟立岷虽然不会趁火打劫,但也没有立场去试沈淮的骨头硬不硬,那省委副书记徐沛现在能不能有明确的意见就变得至关重要。 整个超高压项目,或许更依重梅钢一些,但梅钢也只是参与的一方,在淮海省,淮西市、淮煤、省电总、省国投甚至淮海融投,都是这个项目的参与者。 只要徐沛有明确的意见,钟立岷、赵秋华的态度又可有可无,那这样省里的态度就有了倾向性,就能帮淮能挽回些败局。 见叶选峰看向徐沛,谢芷靠会议室的墙壁而坐,也明白其中的关节,也朝徐沛看过去。 沈淮再强势,也不可能蛮横到不让参与者表达他们的意见、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那样的话,以后谁还敢跟梅钢合作? 就在众人暗自揣测之际,徐沛也很快给反应,他压着项目书的手指轻敲了两下,叫叶选峰、谢芷、谢成江等人精神一振。 他们都知道这是徐沛要开口说话的表示,也都知道徐沛真要是态度糊涂的话,就不会在省委书记钟立岷正式问他意见之前开口说话。 然而就在叶选峰、谢芷、谢成江满怀期待的等徐沛开口表态之际,叫别人认为不会先表态的省委书记钟立岷却是轻轻的一声咳嗽,跟一粒石子丢进平静湖泊里似的,叫叶选峰他们的心里惊起千层波澜。 他们也顾不上礼不礼貌,都错愕的直接看向省委书记钟立岷,不知道他是要说话,还是纯粹因为喉龘咙不舒服。 “梅钢以及霞浦县地方,能在当前这个节骨眼站出来承担更多的责任,省委省政龘府是欢迎跟支持的。我的意见,是希望梅钢、省国企工委、淮煤跟淮西市地方,尽快抓紧时间完善相关方案,推进相关工作进展。省里,我、赵省长、徐副书记,也会尽力的配合跟支持你们做好这件事。江东省电力集团的向宝成既然人在徐城,那省政龘府分管的副省长,明天就跟人家见个面,表明一下省里的姿态,”钟立岷说到这里,才看向赵秋华、徐沛,问道,“老赵、徐副书记,你们看这样安排怎样?” 谢芷惊呆在那里,钟立岷说这样的话,实际就杜绝了徐沛再在这事上表态的可能,怎么会这样,钟立岷长期以来不是面目糊涂的平衡派吗?钟立岷让苏唯君通知他们过来参与项目讨论,那就表明他有劝和的意思,他即使不愿意额外的向沈淮施加压力,但也不应该拦着不叫徐沛表态啊? 谢成江惊诧之余,手中的笔落到地上,只能狼狈不堪的低头钻到桌子底下去捡笔,当然也没有管他。 而叶选峰一脸错愕,都没有什么反应之际,钟立岷又继续说道:“在这里,我代表省委省政龘府,还要向为淮海电力、能源建设做出巨大贡献、也一直关心、支持地方发展的宋总,表示感谢。” “钟书记言重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宋文慧说道。 谢芷想不明白钟立岷的立场为何会变得如此鲜明,她看向坐在徐沛左手边的苏唯君,心想苏唯君与钟立岷接触最多,钟立岷到底是怎样的脾气,应该能比他们更清楚,然而苏唯君低着头整理桌前的笔跟本子,即使身为省常龘委成员之一,犹不忘随时记录下省委书记的发言。 不过,谢芷心里也清楚,苏唯君这样的姿态,也无疑是告诉他们,省委省政龘府这边大局已定,省里不会在这节骨眼上,不会拒绝这个项目,更不可能为淮能集团对梅钢施加额外的、不必要的压力。 钟立岷鲜明表态之后,赵秋华就更没有什么压力,说道:“我明天下午有空当,向宝文那边,我出面见一下。” 既然不能搅黄,赵秋华就不会放过分点功劳的机会。 这时候,谢芷感觉到沈淮的眼神扫过来,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但叫他的眼神灼了一下,心虚的避开,但那一瞬的眼神接触,也叫她感受到沈淮眼神里的冷峻、不屑——似乎在嘲笑他们自不量力又完全错估形势——以及那坚不可摧的意志。 谢芷也注意到她哥在躲沈淮的眼神,她心里想不明白,五六年前,沈淮是什么样一个货色,为何今天他的眼神会叫人如此畏惧? ************************* 接下来的讨论,谢芷不知道叶选峰跟她哥是什么心情,总之她心里乱糟糟的,留下来坐立不安,心里的难堪也是更甚,却又没有办法提前离开会场。 过十一点,项目的情况才介绍讨论完毕,谢芷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想什么事,只是随叶选峰、她哥狼狈的下楼离开。而在上车时,叶选峰的额头猛的磕在车门框上,也可见他内心的惶然,谢芷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开车回去时,谁也没有心情多说一句话,赶到谢棠家,谢海诚、宋炳生、刘建龘国等人都还坐在客厅里,似乎从他们离开后就没有挪过位置,另外,苏恺闻跟郑宜悟也赶了过来。 叶选峰与徐沛沟搭上,是苏恺闻出面牵的线;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他老子苏唯君不露面,他倒要出面表示一下。 谢芷还是在离开会议室之后,才看到鸿奇发给她的短信:他在赶来徐城的路上。 见四叔、她爸他们沉默着看他们进屋却没有问什么,谢芷也知道苏恺闻多半刚才跟他父亲苏唯君通过电话,已经知道省里在这件事上鲜明的立场。 事情到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可挽回的余地? 谢芷坐到她爸身边,低声问道:“鸿奇他爸,知不知道现在的这个情况?” 谢海诚点点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谢芷猜想鸿奇他爸知道情况,但也没有更明确的回应,他们在这里只能干等着。 这时候谢成江拿着手机递过来,给他们看宋鸿义在燕京发来的一条短信:“我爸去见老爷子了……” 谢芷注意到她爸、叶选峰,仿佛像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眼睛亮了亮。 第八百四十八章 淮电东送 知道宋乔生此时已经坐车赶去见老爷子,请老爷子出面斡旋调停,谢海诚、叶选峰等人,眼睛都是一亮,就跟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似的,似乎看到些希望。 不过,叶选峰的眼神很快又陷入黯淡,坐在一旁沉默不言。 谢芷将叶选峰这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也不觉得奇怪:即使鸿奇他爸请老爷子出来,也不可能说一点代价都不付出来就想叫沈淮让步;而且,淮能陷入当下的境地,虽然诸多事都有鸿奇他爸及贺、戴等人的首肯或者授意,但一定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除了叶选峰,还能是谁? 不过,谢芷更怀疑老爷子会不会出来劝和,也怀疑即便老爷子不忍心看到淮能两三年后被分拆,出来劝和,沈淮提出的苛刻条件,也可能会叫这边承受不了。 谢芷心里正胡思乱想的,这时候,院子外有车子停过来的声音。 谢芷不知道谁会这时候过来,坐在偏厅的保姆走出来看了一眼,回头冲着客厅里说道:“小宋书记到了。” 听到说是鸿奇开车到了,谢芷就站起来,跟着保姆走出去开院门,但心里又觉得奇怪:如果说她爸在她陪叶选峰去见省委书记钟立岷之后,再给鸿奇打电话说这事,鸿奇临时决定赶到徐城来,这一路过来怎么也要三个多小时才够;这才过去一个半小时,鸿奇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不过这节骨眼上,谢芷也不会不懂分寸的胡思乱想什么,或许鸿奇知道小姑宋文慧到徐城,就已经坐车上路了。她帮着保姆将铁艺的院门打开,让鸿奇的司机将车开到院子里来。 宋鸿奇在电话里,就知道淮海省委书记钟立岷的态度,他下车也是更关心超高压项目的具体细节,进屋就问起相关的情况。 谢海诚、刘建国、苏恺闻,甚至郑宜梧他们刚才也是病急乱投医,忘了国内在电网线路、火电以及煤炭等领域的项目投资跟建设,国家及地方政策都有很大的区别。 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就算沈淮攥着上百亿的现金,也不是说想上就能上的。 就像新浦炼化,前年年底就基本具备了启动条件,但就是立不了项、通不过审批,项目硬生生的拖了大半年,最终还是因为成文光搓和中海石油参与,才最终破冰。 听鸿奇过来,提到这个问题,谢海诚、苏恺闻、刘建国他们,都看向叶选峰、谢芷他们:现在还不能将最后的筹码都压在老爷子身上,要是能在超高压项目自身找到致命的漏洞,找到跟国内现行经济政策严重抵|触的地方,即使淮海省委省政府大力支持,他们这边也不是没有拖延的手段。 谢芷在省委参加讨论里,心思很乱,但大概的细节都还听在耳中,知道叶选峰今晚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就替他回答这个问题:“整个超高压项目,分三个环节实施,从淮西引入江东主干电网的超高压线路,由江东省电力集团负责投资建设;梅钢与淮海省相关单位,负责渚江水电站及淮西坑口火电的投资建设;梅钢与淮煤集团负责配套煤矿的投资建设。” 梅钢集团的股权结构复杂,想直接投资建设超高压线路,有政策上的障碍。江东省即将推行厂网分离试点工作,由江东省电力集团单独负责超高压线路的投资建设,梅钢或者业信银行通过购买公司债的方式,向江东省电力集团提供相应的建设贷款即可。 而到火电集群及大型配套煤矿的建设,在政策上虽有一定的限制,但不是那么严格,梅钢在股权结构上,国有股总体比例不高,但在不同层次的平台上,分配有差异,沈淮应该是完全有办法规避政策限制,直接将淮西要建设的火电集群跟大型配套煤矿控制手里。 宋鸿奇到地方后,着重研究地方上错综复杂的资产关系,但也知道沈淮在这方面的研究,不是他能比。他不妄想从大的框架上抓沈淮的漏洞,示意谢芷继续说下去。 “……整个项目也会分三个阶段实施。首先,梅钢将与省国投、淮煤集团、淮西市政府,会联合起来注资成立东江电力集团,成为投资建设火电集群、大型配套煤矿、参与超高压项目的主体。在此同时,省供电总公司将建设达六年之久、二期围堰在这次洪水灾害中被冲垮、损失惨重的渚江水电站的资产拿出来,置入由省供电总公司与东江电力集团成立的合资公司,由东江电力集团向这个合资公司注入六个亿的资金,换取20%的股份。合资公司国有控股性质不变,而有这六亿资金的注入,曾经是淮海省最大工业工程的渚江水电站就可以继续后续的建设。同时,淮煤集团将此次受灾最严重的青峰煤矿资产拿出来,置入合资公司,由东江电力集团注资四亿控股扩产,确使青峰煤矿产煤量提高到六百万吨。东江电力集团全资收购淮西电厂,同时启动装机容量六十万千瓦的二期电厂工程筹建。以上是整个方案的第一阶段,所有项目的审批权都在省市一级,无需通过部委的审批,最快下个月就能全面启动,各方面计划投入二十亿的资金……” 淮海灾后救治、重建及经济提振,需要立即有大笔的资金注入进去。 只要渚江水电站建设不停顿、淮煤下属的青峰煤矿能立即启动大规模的改造扩产,装机容量高达六十万千瓦的淮西电厂二期工程能迅速启动建设,淮西市及周边区县的经济循环就不会出现大幅度的停顿。 这二十亿是淮海省西片区域经济发展不往下掉的兴奋剂,同时也涉及到渚江水电站及青峰煤矿这两大块的省属国有资产不会因受灾而遭遇到重大损失。而省里无需向这两块投入大量的救助资金,财政上的救灾压力也就能稍稍的松一口气。 沈淮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对味投饵。就凭着方案第一阶段的计划,省里就无法拒绝。 “在第一阶段实施的过程当中,才是超高压项目的正式启动,也是整个方案第二阶段的开始。过程多长,最终还是看国家审批速度。一旦国家立项、环保批文下来,江东省电力集团就会启动淮西与江宁之间的超高压主干线路建设,东华电力集团会同时投资二十亿,启动两组共达一百二十万千瓦装机容量的三期电厂建设以及淮西电厂旧厂改造工程,确保超高压线路建设完成,包括渚江水电在内,淮西向江东省的输电能力达到三百万千瓦装机容量;大型配套煤矿产能扩大到一千五百万吨。同时省供电总公司启动厂网分离试点工作……” 谢芷说到这里,宋鸿奇、谢海诚、苏恺闻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到方案实施第二阶段,沈淮就开始针对淮能了,不仅淮能在整体规模上有可能被东江电力拉近;省内启动的厂网分离工作,更会直接削弱淮能对淮海湾电力市场的控制。 “第三阶段,省供电总公司在完成厂网分离试点工作之后,即逐步启动全省主干电网升级改造;江东省启动二期超高压线路建设,东江电力启动四期电厂建设,建成后淮西向江东省输电能达到六百万千瓦,同时向省内主干电网供电能力达到两百万千瓦——如果顺利,整个方案在五年内实施完毕,这也只是‘淮电东送’的一期工程……” 听到“淮电东送”这个词,便是一直负气坐在沙发上不吭声的宋炳生,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谢海诚也是轻叹一声,“淮电东送”这个概念正式浮出水面,而且主导权旁落他人之手,“淮煤东出”的含金量就会急剧下跌,淮能得以在立足的根基就松动了一半。 而淮海省电网分离、升级之后,东江电力将直接向省内供电,对淮能形成直接的竞争,淮能集团在沿渚江、沿淮海地区就更不存在什么“无可替代”的地位。 大规模的央企整并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启动,但就前期的一些试点工作,也能叫人看到总理王源的主要思路。无法在地域经济或国家命脉产业中取得核心地位、竞争力不突出的央企,都极有可能被分拆整并——这也是沈淮早在去年就提醒这边的淮能集团的死穴。 谢芷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也是默然,继续说道: “在方案实施的第一阶段,霞浦县政府、梅钢还将与省国投联合在淮西市青峰区,推动电力产业园建设,主要利用淮西廉价丰富的水电、煤电资源,针对冶金、材料等高耗能重工项目开展重点招商引资工作,推动园区重点工业企业与东江电力之间的直购电试点工作。梅钢的镍铁熔炼、徐城水泥新厂项目,这两个总投资达十亿的项目,会最先在电力产业园启动建设,最终的目标,是要推动沿渚江经济带,往中上游的淮西市延伸……” 徐城水泥的新厂项目早初也考虑过淮西,后来综合考虑,又主要考虑在新津建厂,现在由淮海融投主导转移建到淮西去。 这里面除了是针对渚江中上游即将崛起的建材市场,同时也是这节骨眼上想要平衡渚江两头的增长速度,短时间里也是很难找到有足够分量,又适宜迁建到淮西的工业项目。 渚江中上游受灾严重,经济要想在下半年就恢复起色,也需要迅速启动这么一个工业园。而对梅钢来说,倘若超高压项目审批受阻、拖延下去,东江电力第一阶段实施之后近百万千瓦的过剩电力产能,也需要有这么一个重工产业园进行释放。到时候梅钢在这个产业园内除了镍铁熔炼外,甚至可以在淮西再建一个更大规模的电炉钢生产基地。 谢芷将细节大约介绍完,见她爸、鸿奇都不作声,她心里也是轻叹,沈淮显然也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三五年内就将淮能直接打垮、分拆掉,到时候梅钢、东江电力,甚至还能接手淮能分拆出来一些业务,进一步的壮大自身;要是他们这边韧性大,沈淮也不是没有做好纠缠七八年甚至十年的准备。 其实将这些想透,鸿奇他爸见老爷子会有什么结果,也就不难猜测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生存危机 听谢成江又说及钟立岷、赵秋华、徐沛夜里的反应,宋鸿奇又是轻叹: 钟立岷到淮海省后态度是模糊的,但不意味着他没有态度。 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往北发展,既然提出淮海湾经济区概念,是赵秋华、徐沛两派在做的事情,钟立岷不掺和进来;淮煤东出及徐东铁路复线工程,是前省委书记田家庚就推动,淮能集团主导、省国投、淮煤集团、华东铁路局参与的工作,钟立岷不掺和进来——钟立岷对淮海省旧有的权力格局持模糊态度,努力平衡各派系之间的利益关系,而不将别人手里的旗帜夺为己有,是他的保守姿态使然。 不过,沈淮现在联合李谷、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正式提供“淮电东送”这个概念,提出沿渚江经济带往上游淮西地区延伸,是淮海湾经济区、淮煤东出之外,新的一面旗帜,钟立岷作为省委书记,旗帜鲜明的站起来支持,从哪个角度,都不能说他的不是。 而且,省委书记钟立岷请叶选峰他们过去参与讨论,流露劝和的意思来,就已经尽了道义,但没有替淮能集团对沈淮额外施加压力的义务。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边反应慢了半拍,错估了形势,听到钟立岷请他们过去参与讨论,见钟立岷有替他们劝和的意思,就将希望寄托在钟立岷身上,却没有认真的去考虑钟立岷劝和的意愿跟立场有多强。 同时,他们这边也将沈淮的意志想得太弱,以为省委书记钟立岷稍有意向性的态度流露,沈淮就会丢盔弃甲、放弃立场,却忘了沈淮当年恶斗谭启平的凶悍。 要是他们能在见钟立岷之前这十几分钟里,请人出来说项,加强钟立岷的劝强意愿或软化沈淮的态度,情况就有可能又不同。 不过宋鸿奇也无法怨叶选峰他们应对不当,换作他当时在场,听到这样的消息多半也会惊慌失措,难生急智。 叶选峰、谢海诚等人也站在客厅里唉声叹气,虽然知道宋乔生赶去见老爷子了,但也都怀疑老爷子会不会站出来拉淮能一把,毕竟所有的出路,都是他们自己一条条堵上的。 ***************************** 八月底,燕京已经是入秋天气,夜色微凉。 宋鸿义随他爸到老爷子这边,看到好些天都不知道行踪、以为他一直都留在香港的宋鸿军,这时候竟然也在老爷子这边,心就凉了半截。 “一支部队,不经过血跟火的淬砺,战斗力是不会强的。就是干部队伍建设,也是不琢磨不成大器。淮能现在面临生存危机了,你们觉得不是好事,我觉得啊,未尝不是好事。梅钢现在是有些气候了,之前走哪步不是提心吊胆,这个滋味现在让淮能尝一尝,未必不是好事……” 老爷子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着浅云遮掩的夜空,意态懒散的说着话。 宋乔生见老爷子意态懒散,就知道能抱的希望不大,但事关重大,硬着头皮也要把话说出来口: “现在国务院整并央企的思路,大体已经明确下来,王源会在他的任内将这件事做掉,最迟不会拖过零一、零二年。淮能集团,是存在一些很严重的问题,有危机感,加强竞争意识,都是好的,但现在最紧迫的情况,已经不是练不练内功的问题,而是在央企整并名单正式出炉之前,淮能不能介入淮电东送工作,不能强化在沿淮海湾及渚江流域的地位跟作用,不管内功练得多好,国务院都不大可能会单独留着淮能。真到那一步,对大家的士气、人心,打击就太大了。选峰的工作能力或许是真有些欠缺,文慧在燕京也是挂着闲职……” 老爷子不满的看了老二一眼,不悦的说道:“老小刚从淮能调出来,现在你让她再回淮能,你是想让别人看我们老宋家的笑话?你干了几十年的组织工作,有些原则到自己头上,怎么就不知道坚持?选峰视野或许狭窄一些,但他的工作能力,你、成国、相怀都有肯定,现在就把人家一棍子打死,你们这也不是培养干部的正常心态。” 给老爷子一顿抢白跟教训,宋乔生也无语反驳。 现在所得到一些片面消息,根本叫他摸不清楚事情的全貌:成文光那边藏在云里雾里,有没有暗中使劲?田家庚在离开淮海之前有无就此做出安排,后续有没有推动相关工作?钟立岷是纯粹因为要在淮海下站,想留个好官声,还是有更进一步的企图? 宋乔生对这些都摸不清楚,甚至连沈淮到底想得到些什么,他也只能从老爷子这边试探,这样的局面叫他怎么不被动? 见老二沉默下来,老爷子继续说道: “淮能现在不介入,也不说以后就不能介入了。听鸿军跟我介绍,现在搞东江电力,还只是初步整合渚江上游的水电、煤电资源,只是启动淮电东送的前期准备工作。这一步工作完成之后,后期启动大规龘模火电、配套煤矿以及电网建设上,淮电东送才算得上真正的启动。条件合适的话,淮能到时候再介入,也不迟。成国、相怀、老四、选峰、海诚那边,你就直接将我的话,说给他们听。我们这个国家、民族,都在前进,都在成长,大家把份内的工作做好了,对未来有什么好担忧的?” 宋鸿义再愚蠢,也听得出老爷子的立场,不仅现在不会站出来去给沈淮施加压力,甚至都不支持淮能现阶段就介入“淮电东送”第一阶段工作。 在渚江上游围绕淮电东送所进行的水电、煤电、煤矿资源前期整合工作,一经完成,叫沈淮抓在手里,所谓“往后淮能还可能介入进去”,那还不是更要得到沈淮的首肯? *************************** 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老爷子那边只是他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能寄以太多的期望,但眼睁睁的看着这根稻草在眼前沉下水,心里的凄凉更是不堪。 “做好份内的工作,以后条件合适,还可以介入!” 哪不是说,淮能这往后是生是死,都要看沈淮的脸色? 软刀子割肉,才叫人心更生畏惧。 要有选择,大家都宁可现在就断臂求生,沈淮有什么条件提出来,能谈则谈,大不了断条胳膊出去。要是三五年内,都不知道沈淮最终会怎么去折腾淮能的命运,这样的滋味,怎么可能更好受? 刘建龘国最沉不住气,拍着桌子说道:“江东省要搞成厂网分离,淮电东送才搞得成。这件事不让淮能参与,那大家都不要想干,大不了一拍两散……”他拿起手机来,就拨了一串号码出去。 谢芷抬头看了刘建龘国一眼,而她爸、叶选峰他们都没有阻止,心想他们或许真想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刘建龘国他舅身上,就算电力部裁撤了,在电力系统内,贺的影响力绝对不是小姑宋文慧所能及的。 贺未必没能力在江东省电力系统内部找到人,将厂网分离这事搅黄掉。 然而这希望燃起来没有久,就熄灭了。 刘建龘国的电话一直都拨不通;过了良久,刘建龘国的手机有短信声响起,谢芷坐在刘建龘国的对面,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短信简单却意味深远:“大家把份内事做好。” 谢芷心想贺不接刘建龘国的电话,大概也是清楚他这个外甥是什么秉性,会胡乱说什么话。 贺虽然还坐在电力部部长的位子上,但现在国内部委及国企改制的声音日趋一致,而在改革的滚滚洪潮面前,就连能力稍弱、姿态稍稍保守的胡致诚都不得不腾出位子,贺站起来就是弃子。 “大家把份内事做好。” 看到贺成国回复来的这条短信,大家也是面面相觑。 从字面上,这句话不难理解,然而什么才算是份内事? 谢芷轻声说道:“贺部长的意思,应该还是要淮能集团,将‘煤电联营’、‘淮煤东出’这两件事做好。淮西等地每年可开采、外输的煤炭资源潜力达到两到三亿吨,淮煤东出就算只占其中一半的份额,也是每年一亿到一亿五千吨的量。即使将来淮西建设的坑口火电集群每年外输电力达到一千亿度规龘模,就地消耗的煤炭也就三四千万吨左右,而经徐东铁路、新浦港、渚江航道往华东沿海省市输出的煤炭资源,每年依旧可以达到最高一亿甚至一亿两千万吨的规龘模。” 谢芷也不想说得太多,毕竟淮能集团的事,还轮不到她指手划脚说什么。她就是觉得,只要淮能将这些事情做起来,在淮海湾及周边区域经济的地位,依旧会拥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还是能抓住不被分拆的最后一线生机。 不过,淮能要抓住这线生机,也不容易。 徐东铁路复线改造,除开华东铁路局,省国投、淮煤集团都有参与。 特别是淮煤集团,早在两年前就与梅钢合作,在新浦建设煤炭交易市场,建设煤炭中转港,今年经新浦港中转的外输煤炭,就将达到一千万吨,而淮能煤业在淮西收购整合地方煤矿之后,总产能才七百万吨。 淮煤集团这次又参与东江电力的建设,算是正式介入火电市场,未来自然更是大规龘模开发淮西煤炭资源的核心主力。 淮能要是给沈淮打得再弱势一些,动作再迟疑一些,淮海省政龘府完全就有可能以淮煤集团为主体,将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工程的主导权拿过去,彻底的将淮能踢到一边去。 胡舒卫、罗庆带着六十多个骨干,从淮能电力出走,未来自然是东江电力建设淮西火电集群的主力,这也给淮能电力带来极大的危机。 这么一批核心工程师出走,淮能电力可能连维持现有的电厂运营,都会有不小的麻烦,想再新建火电厂,短时间就会面临人才匮乏的困境——现在甚至还不清楚,东江电力正式组建之后,淮能电力还会不会源源不断的往那边流失人力资源。 内忧外困,头顶还悬着一把随时会要老命的利剑,即使这次看不出有调整叶选峰的意思,但谢芷也不觉得他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 第八百五十章 夜深人未静 宋鸿军在电话里兴高采烈的描述过二伯与宋鸿义在老爷子那里吃瘪的情形,沈淮笑着让他赶紧定好明天的机票,要不晚上就带两司机出发到徐城来。 沈淮也只能在徐城再多留一天,跟各方面谈好协调工作,接下这摊事就都得交给具体的人接手经办,霞浦各种事情,他现在又是县长、又是书记,什么事都是他来拿主意,戚靖瑶这娘们还时不时在他后院烧一把火,眼睛不盯紧着,都放心不下。 故而他在霞浦,多半会叫杜建跟在身边,让王卫成多接洽招商引资的工作,要是出来,就会让杜建盯在县里。 入秋之后,早晚的晚差就大,中午虽然炎热如夏,夜间就凉风习习的穿堂过户,穿长袖衬衫都觉得有些微凉,沈淮正打算休息,李谷就打电话过来问有没有睡下。 大家在淮电东送项目上憋了这么久,今日猛的将盖子揭开来,兴奋之余,夜深也是难眠,郭全、胡舒卫、罗庆以及随行过来的张拓、王卫成、徐建他们,都在前院的小楼里,透过窗外,能看得到他们在那边打牌、聊天。 沈淮回房间,跟成怡说了声,就与周知白走到前院的小楼,等李谷过来。 李谷也不是只身过来,孙浮敬、秦大伟也跟他一起过来;淮西市委书记段敬明连夜赶回去了,但让随行的市委副秘书长谷之观留下来,继续保持接触。 谷之观将拟任淮西市副市长兼青峰县委书记。 淮西电厂以及未来为超高压输电项目建设的火电集群、配套建设的青峰煤矿,包括新浦开发集团、梅钢与淮西市政府合作开发的电力产业园,都会在青峰县境内。 故而谷之观,将成为淮西市方面最频繁,也最主要跟梅钢联络的官员。 谷之观都不到四十岁,与之前担任县航运公司经理、后叫沈淮调到新浦开发集团给他当副手的徐建,是大学校友。 也是因为谷之观与徐建是大学校友,才偶然机会从徐建那里,知道梅钢在寻找合适建镍铁熔炼项目的地方。谷之观他就主动承担起招商引资的任务,让徐建穿针引线,拉梅钢的项目负责人,到淮西考察。 沈淮暗托闲置下来的胡舒卫等人,秘密筹划超高压项目时,淮西市政府方面谷之观也一直都是主要的联系人。淮能现在每年差不多要从淮西地方煤企购入七八百万吨的燃煤,对淮西地方的影响力很强,要没有谷之观居中联系,前期还真的很难瞒过淮能的眼线。 当然了,谷之观积极奔走,事成自然也是按功论赏。 淮西市委有好几个享受正处级待遇的副秘书长,不是谁都能提拔任副市长兼重要区县一把手的。 沈淮看李谷、孙浮敬、谷之观他们过来,走出来跟他们握手。 看到宋文慧不在这边,李谷问道:“宋总休息了?” 沈淮点点头,说道:“刚回房间休息。” 沈淮对宋家的感情终究是浅,所以不会有什么心慈手软。 以前不下手,那是时机不成熟,此时下手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而宋文慧看到叶选峰他们狼狈的败下阵去,心里却不会有什么好的感受。她甚至都不会在意今日所受到的奚落,到最后也想挽回什么,此时也是心力憔悴。 沈淮能理解小姑的感受。 虽然他也猜测宋乔生那边会以调出叶选峰为条件,但就算小姑重回淮能,也只是使淮能回到之前胶着的局面上,并不能有彻底的改善,然而想着给淮能一道要么生、要么亡的狭窄小径去挤迫他们,但还是很难叫大家对淮能未来有什么乐观的预期。 小姑往淮能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一年前提出退出淮能,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淮能因内斗而支离破碎。只是这种感情,并不能被人理解,甚至还被践踏。 “你们离开后,我又跟徐沛书记单独谈了一会儿,”李谷说道,“从去年开始国内就收紧银根,以应对当前显露出过热迹象的国内投资,随后亚太金融风暴席卷东南亚。这场金融危机到今年,影响还没有过去,还在持续深化,国内上半年的外贸出口增涨几乎全线停滞,再加上之前两月国内受灾严重,中央要是继续执行之前的收紧政策,已经有些不合时宜。渚江中上游地区的灾后重建,超高压以及电力产业园要抓紧做,徐沛书记也觉得淮海湾经济区的工作也应该要加速,这样才能叫淮海省的经济工作在今年依旧能再上一个台阶……” 沈淮暗感徐沛也真是实用主义者,见既然无法设置障碍,便想着借其势推动他主导的淮海湾经济区的工作,倒显得他从来都未曾有设置障碍的意图,甚至也不责怪李谷就这件事瞒过他似的。 淮海湾经济区概念,越早得到中央的承认,对霞浦、对东华、对淮海湾地区的发展都有利,新浦甚至可以提前申请成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 沈淮问李谷:“徐沛书记想怎么加速淮海湾经济区的推动工作?” “有两个要更改,一是协调工作小组改领导工作小组,叫省里对相关推动工作更强;二是争取年底之前能将淮海湾经济区的发展规划制定好,上报国务院审批;同时梅溪、新浦也要准备申批国家级经济开发区的工作。”李谷说道。 唯有发展规划得到国务院的正式审批认可,淮海湾经济区这个概念才算最终浮出水面,各种配套的优惠政策才能出炉。经济区范围内的四座城市,才能更紧密协调的发展,省里以及中央才会进一步的推动金融、技术、人力等资源,往这个区域集中。 不过,制定发展规划容易,但什么时候能通过国务院的审批,这个就要中央在经济工作上的整体部署,要看省委省政府的推动,同时也要看徐沛、李谷他们的手段跟影响力了。 协调工作改领导工作小组,问题也不见得简单。 协调工作小组还以徐城市委市政府的名义牵头,徐沛作为徐城市委书记,可以直接负责这个小组,推动淮海湾经济区的发展工作。 改成领导工作小组后,这个小组怎么也要挂到省里来。 淮海湾经济区的具体筹备跟规划工作,应该是需要由省计经委负责经办,而徐沛在省里的职务是省委副书记,又不分管省计经委的工作,亲自抓这个领导工作小组,就有些不伦不类。 当然,徐沛一定要将淮海湾经济区的工作抓在手里,沈淮也会支持他。 沈淮现在是没有什么选择,在赵秋华跟徐沛之间,他宁可选择徐沛:徐沛私心是重,也暗中给梅钢下绊子,但徐沛推动工作的能力强,在计经系内部影响力大。 淮海湾地区就将成为淮海沿岸最重要的国家级综合经济区域,区域内仅渚南工业园区一家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也有些太寒酸了。 虽然新浦更具备申报国家级开发园区的条件,不过,沈淮预料徐沛、郭成泽他们更有可能优先推动梅溪新区申报,但总体上对梅钢来说,还是受益的,何况梅钢系目前还掌握着梅溪港最大比例的权益。 现在看来,徐沛与李谷心平气和的谈淮海湾经济区推进工作,沈淮心想他也是受到省委书记钟立岷今夜鲜明表态的影响:要是他给梅钢下绊子的意图太过明显,留给别人的负面印象太深,对他也非有利。 省长、省委书记的位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好接班的?中央怎么可能不考虑前两任省委书记对他的印象。如此看来,徐沛大概也认定田书记有在背后推动相关工作。 对此,沈淮也是笑着点点头。 在淮海省,他还没有资格对徐沛逼得太急。徐沛能找李谷谈这样的话,表明他愿意退一步,那大家都退一步。他这次的重点目标是淮能,没必要对徐沛得理不饶人。 谷之观过来,也是受市委书记段敬明请托,希望能尽快推进电力产业园的实施。 组建东江电力,与省供总公司、淮煤集团成立合资公司,接收渚江水电站、青峰煤矿的资产,就算省里给予最大的方便,等资金注入进行,恢复整顿之后继续建设,前期可能会用去三五个月的时间。 现在淮西那边,这次要将青峰县属的一家沿江工业园区拿出来,跟新浦开发集团、梅钢共同推动成立电力产业园,未来的火电集群,也将建在这个园区内。 借用青峰县沿江工业园的规划进行修改,电力产业园的规划草稿就容易出炉。 所有的工作又完全是在淮西市委市政府的掌握之中,最快到下个月就能陆续的启动基建工作,这也是淮西市当前所急缺的。 淮西市方面没有资金,从地市银行挤出来的贷款,主要还将用于救灾,电力产业园的基建,需要新浦开发集团、梅钢以合作方的名义投入。同时,淮西市方面,也希望梅钢系能影响到的业信银行,能到淮西设立分行,先期投入两三个亿的贷款给淮西应急。 就凭着这点,段敬明那边也要让谷之观紧紧的盯着沈淮。 在沈淮这边,资金的问题倒是不大,电力产业园启动建设,资金投放会有一个过程,年底之前能投放两个亿的基建资金,效率就算极高的。 新浦开发集团今年的基建资金投放量高达三十亿,新增加两亿或者从三十亿里给青峰挤出两亿,问题都不是很大。 现在淮西要启动大规模的建设,业信银行跟过去开设分行也是题中之义,这边让谷之观亲自盯姚荣华即可,沈淮也不想代劳太多。 段敬明、谷之观这边盯得紧,也是好事,沈淮没有办法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霞浦县这边,具体的工作还是由徐建以及刚调到霞浦任县长助理的张拓负责。 第八百五十一章 见面 夜深人静,风啸树摇,沈淮也觉困乏,就回房间休息。 玄关墙壁上亮了一盏夜灯,散发出来桔黄色的柔和光辉,沈淮将门牌、手机什么的,都丢在玄关矮柜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向窗外树木掩映之下的粼粼河面,在暗弱的街灯下,仿佛黑色闪着光亮的绸缎,河对面是省经济学院的操场,灯光很弱,黑黢黢的一片,只将操场边的一栋小楼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来。 这时候卧室里“啪”的一声,有一片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沈淮走过去伸开门,见成怡睡眼惺松的欠着起身坐起来,问道:“把你吵醒了?” “听到你进门,接着又听不见什么声音,还以为进了贼呢。”成怡打个哈欠说道,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一头乌发仿佛黑色瀑布一般披散下来,遮住半片脸,修长的脖颈在柔和的灯光照耀下,仿佛雪白如玉,嫩如凝脂。 成怡给宋彤拉住留下来聊天,就在驻徐办这边的客房睡下,又懒得回去拿换洗衣服,洗过澡就拿了沈淮的一件粗棉布格子衬衫换上睡觉。 她习惯将空调打到二十度左右,盖着薄羽绒被睡觉,这时候坐起来身,又觉有些冷,满床的找让她睡觉前不知道丢哪里去的遥控器。 沈淮的衬衫,对成怡来说还是大了两号,刚好可以当睡裙,只是她爬出被子外面找遥控器,衬衫的下摆掀起来,露出修长的大腿以及穿在里面的平角内裤。 沈淮见成怡穿的是他的内裤,走过去,说道:“我说,你穿我的衬衫也就算了,怎么把我的内裤也穿过去了,我等会儿洗澡换什么?”沈淮作势要将成怡身上他的内裤扒下来,说道,“快脱下来,还给我。” 成怡笑着躲开来,光着腿丫子踩在床上,将衬衫下摆捞起来,系在腰间,露出一截雪腻的肚皮,显摆沈淮的内裤穿在她身上刚刚好,说道:“还以为会大两号,没想到我当短裤穿正好……” 沈淮的体形是肩宽臀瘦,成怡看着身材苗条,臀部却是比想象中要饱满厚实,叫修长的双腿衬得十分的挺翘,此时看着就要伸手过去抓一把。 沈淮抓住她的胳膊,拉她坐到怀里来,双手环搂,放在嫩如凝脂、没有一丝赘肉却又柔软的小腹上。 没找到遥控器,冷所打在腿上有些凉,成怡拉过被子盖住雪白修长、找到一丝瑕疵的玉色美腿,人安静的坐在沈淮的怀里,问道:“你还是担心他们那边到这一步,都没有一点要认真合作的态度吗?” 沈淮点点头,说道:“小姑也在淮能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他们真要把淮能折腾成烂摊子,三五年后,即使我们把淮能的主要业务都吃下来,小姑她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滋味……” 沈淮这次不会心慈手软,但他的目的也不就是一定要把淮能分拆掉才合他的心意。 他这些年来,叫谢家,叫叶选峰、刘建国这些只知道争权夺势,目光短浅的货色烦透了。 他这次将淮能踢出局去,叫他们无法介入淮电东送项目,叫他们深切的感受到随时都可能会遭覆灭的危机,叫他们在如履薄冰之际,再没有精力跟胆气来扯这边的后腿。 不过,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沈淮还是希望他们能收敛争权夺势的心思,迫使他们将精力、心智以及资源,认认真真的放在淮能的发展上。 当然,这些只是沈淮他的一厢情愿,叶选峰会不会争口气,走他给出的那条狭窄生路,他现在还无从得知。 要是叶选峰他们决意破罐子破摔,甚至在认定淮能分拆命运难以逆转之后,现在就一心打算着掏空淮能,也非沈淮现在能阻止,尽管他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 沈淮决意不为这些事情心烦,再不睡觉,到天亮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他进卫生间冲过热水澡出来,见成怡起床要穿衣服,问道:“深更半夜的,你要干嘛去?” “就一张床,后半夜该换你睡了。”成怡说道。 “陪我睡会儿。”沈淮搂住成怡。 “你能老实?”成怡看着沈淮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看他裸露的胸膛,肌肤相亲,她怕沈淮提出那样的要求,她坚持要拒绝对她也是煎熬,就索性想着将床让沈淮睡。 “我能怎么不老实?”沈淮笑着问。 房间里冷气打得足,沈淮拉成怡钻进被窝里,将她搂在怀里、搂实了,但双手还是习惯的钻进她的怀里,握住那双丰满娇翘的乳房。这些天,他在精力跟体力上透支都多,备感困乏,克制着不去多想那些旖旎的情形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嗅着好闻的香气,心觉沉静,就进入梦乡。 ************************** 次日,赵秋华上午要接见江东省电力集团党组书记向宝成,以此表明省委省政府支持淮电东送项目的立场。沈淮人还没有离开徐城,就又给省长办公室的一通电话,叫过去陪同。 虽然沈淮时常到省里来参加各种会议,但省里组织的大中型会议另有会场。金融经济政策的研讨会,又通常会选择在宾馆里召开,算是昨夜的那一次,沈淮也没有几次走进过这栋代表淮海最高权力机构的大楼。 即使是田家庚在淮海任省委书记,也差不多等要离开之际,才在家里单独见了沈淮一面。更多的时候,沈淮就是因为年纪或行政级别的差异,这个核心的权力圈子一直都在试图将他排斥在外。 比起昨夜匆忙经过,沈淮再进省委省政府大楼,就有余暇细看简朴,但叫人心存凝重的大厅。 进出大厅的,有神色倨傲、意气风扬的得势官员,也有暮气沉沉、心思早就不知飘到何处的老机关,也有衣着不凡但脸上准备好随时能对他人微笑的企业办事人员,这些人都展示着省内最核心的一个生态链。 郭全、胡舒卫一早就与向宝成,由周军负责接待,赶到省供电总公司参加访问去了。沈淮没有起早去省供电总公司,约好在省政府大楼碰面,他坐车赶到省政府,比约定的时间要早了一刻钟。 向宝成、郭全他们都还没有过来,李谷也临时有事不在省政府,赵秋华作为省长有严格的日程安排,不会单独岔出时间来,让沈淮到他的办公室里坐着等候;不过,沈淮相信赵秋华即使现在手里头没有什么事,不可能提前一刻钟单独见他。 沈淮由省政府办公厅里一个叫吴国雄的秘书负责接待,几间接待室都有人,吴国雄就带沈淮到六楼的会议室里等候。 吴国雄看着有三十二三岁的样子,比沈淮还要大几岁,满口热情的坚持要沈淮喊他“小吴”,沏了茶端过来,还没有等他坐下来寒暄两句,就有两个人走过来说是要用这间会议室开会。 沈淮就与吴国雄离开会议室,看见过道里他父亲宋炳生在好些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走过来。 吴国雄怕沈淮不认识宋副省长,跟他介绍:“这是宋副省长。” 吴国雄压着声音,但过道里很安静,他的声音还是叫迎面走过来的这几人听见。不过很多人也见怪不怪,眼神扫过吴国雄、沈淮两眼,宋炳生身边就有两人紧忙迈前一步,帮宋炳生将会议室的门打开。 吴国雄注意到宋副省长的眼睛看了这边一下,想要讨好的跟他介绍沈淮,然而还没有等他话说出口,沈淮就先转过脸去,宋炳生也是轻哼一声移开视线,进了会议室。 沈淮与宋炳生父子视如仇寇,彼此见面如梗在喉,谁都不想搭理谁,然而他们之间这细微的动作,叫旁边不知底细的人看了,还以为是沈淮的无礼引起宋副省长的不快。 宋炳生在场,没有人说什么。宋炳生进了会议室,有个三十来岁的青年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留在过道里,不满的打量沈淮两眼,问吴国雄:“小吴,他是谁,到省政府来干什么的,怎么看到宋副省长,都不懂个礼貌打声招呼?” 吴国雄不知道沈淮跟宋副省长是父子关系,但他负责接替沈淮,自然知道沈淮的身份,也略听说过沈淮的脾气。 现在见到他离副省长都爱理不理的,吴国雄心里暗自乍舌,他不知道沈淮的无礼,会不会叫宋副省长将心里的不快迁到自己的头上来,见宋副省长身边的人质问起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周秘书,可能你跟宋省长都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我们怕打扰到宋省长……” 省政府办公厅虽然有一大溜的秘书,但秘书跟秘书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像当年李谷也是秘书,而眼前这个“周秘书”看着比吴国雄年纪还要小,却要比吴国雄强势,看着也是跟在领导身边,看到谁惹领导不快就跳出来蛮横相待的那种人。 沈淮也没有要为难吴国雄的意思,跟他说道:“要不,我们先去你办公室坐一会儿吧?” 周秘书见沈淮不搭理他,心里更是不满,蹙着眉头跟吴国雄说道:“办公厅的办公室都是机密要地,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领进去的。他如果是来办什么事情,你让他到楼下的接待室等着……”然而没等着他盯着吴国雄把人带走,宋炳生猛的在后面拉开门,吼道:“周诚,做你的事去,管什么闲事!” 平时素有涵养的宋副省长突然爆发,冲着自己雷霆大吼,当真是叫周诚打了个激灵,吓傻在那里,不知道什么地方触了宋副省长的逆鳞,叫他对自己横眉怒目。会议室里外的工作人员也都面面相觑的站在那里,不敢喘大气,不知道宋副省长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沈淮看到他老子冲着下属就大吼大喊,心想这次还真是将他刺激到了,也不看那个给吓得脸色惨白的周秘书一眼,只是跟吴国雄说道:“赵省长应该闲下来了,我还是直接去赵省长那里去;宋副省长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宋炳生见沈淮满脸不屑的神色,心里还是堵得慌,鼻子都气歪了,但拿他没办法。这时候这些年一直跟在宋炳生身边的郑刚,捧着一叠文件走过来,看到沈淮跟宋副省长都站在过道里,忙走过来说道:“沈淮你是专程来看宋省长的?选峰还说要找你有事,都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呢。” “叶选峰要是想找我,应该知道怎么联系我;我是来见赵省长的,我就不耽搁你们开会了。”沈淮说道,就与吴国雄往赵秋华的办公室走去。 第八百五十二章 女人 沈淮与省政府办公厅的秘书吴国雄从过道离开,往赵秋华的办公室走去,走过拐角时,差点与任敏撞上。 沈淮两年前在省委党校进修时,任敏与他是同学,虽然他对这个脸蛋漂亮、根子却又势利的女人没有什么好的印象,但在省政府大楼的过道里撞上,也不能说完全没反应的错身而过。 县处级青年干部进省委党校进修,通常都是要提拔的节奏,不过两年前那届学员里,际遇还是有极大的不同。 沈淮自不用说,冯至初此时也是东华市政府秘书长,在东华那么多县处级干部里,排名也是居前;秦大伟身兼淮海融投副总经理、新浦煤炭交易中心总经理等职,也享受正处级待遇;戚靖瑶、宋炳德等人,虽然是位居区县要职,但严格说到行政级别,还是副县处级,而眼前这个女人,此时则已经是农业厅办公室主任、厅长助理,成长速度是一点都不比冯至初、秦大伟等人慢,甚至是过之而无不及。 郑刚都调任省农业厅副厅长了,沈淮看到任敏出现在这里,也知道她应该是赶去里面的那个会议开会的。 沈淮虽然不甚不关心任敏,对她也无甚好感,但与秦大伟、伍浩他们在一起时,偶尔也会闲聊到她。官场上女性就是稀罕角色,何况任敏又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自然也是更受关注。 沈淮没想到任敏从拐角另一侧出来、看到自己却是满脸错愕的样子,一副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拐角遇到他、给吓着的模样——要是任敏是那种动不动就会给吓着的胆子,也不可能会爬到此时的高位。 沈淮脚步停下来,打量了任敏两眼。任敏比周裕还要稍大些,但也就三十五六岁,脸蛋上看不出有丝毫岁月的痕迹,肌肤白嫩,穿着一身雪白的半袖衬衫,露出雪藕般的手臂,小巧精致的ck时装腕表,叫她看着像是个时尚的职业女郎,而非官场上的女强人。 任敏走路似有些喘息,但乍遇沈淮又猛的摒住呼吸,那一瞬间叫她硕大的双峰更加的挺拔,几乎就要擦到沈淮走路时习惯抱在胸前的胳膊上来。 而叫沈淮眼眸子收敛的,却是任敏脸蛋上以及从眼窝里都能透出来的、还没有完全消散掉的潮红。 沈淮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跟经验,对女人的种种生理反应也是极致了解,视线又打量了任敏两眼,衣裙上果然是有些皱,没有来得及完全整理妥,薄施淡妆的脸蛋,嘴唇上的唇膏却是新补过的,心里奇怪:这女人刚才躲起来跟谁在做好事? 沈淮没有回头细看背后他父亲宋炳生及郑刚身上有无破绽,过了那么两秒钟,见任敏都没有从愣神中恢复过来,也就不去管她径直走过去。 有刚才的经验,吴国雄也不胡乱打招呼,从任敏身边走过去后,离得远远的才问沈淮:“沈书记您跟农业厅的任主任认识啊?” “以前还是省委党校进修的同学,没想到她看到我,就跟撞到鬼似的。”沈淮笑着跟吴国雄说道。 “听说任主任要调到办公厅来工作,没想到她跟沈书记您还是党校同学啊。”吴国雄说道。 听吴国雄这么说,沈淮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任敏一眼,见她正往这边看过来。任敏看到沈淮回头,又生硬的转过身去,她的衬衫略有些透,里面的内衣又是深色,这叫她胸罩那根张窄窄的带子在衬衫上印显出来,能叫人清楚的看到搭钩有一颗没有扣好。 任敏此时严格说来,还是正处级干部,以她的年龄,想进农业厅党组、任副厅长,就有些太显眼了。她要是从农业厅调到省政府办公厅来,当个副主任,同样是副厅,给外界的议论就没有那么大,毕竟官场升职,女性官员还是要占到很大的便宜。 沈淮也不知道他父亲会不会在这个女人身上载跟头,但如此刻意的替这个女人安排,显然不是多么聪明的表现。 ************************* 任敏乍看到沈淮出现在省政府办公大楼的拐角,任她滑脱如狐,还是给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到宋炳生脸色铁青的转身走进会议室,想必是又给沈淮气着了,她小声的问郑刚:“郑厅长,沈淮怎么在这边?” “赵省长找他谈话。”郑刚也不知道昨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心里也奇怪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赵秋华,怎么今天就突然找沈淮见面了。 郑刚已经调农业厅任副厅长,不再省政府办公厅工作,自然也不清楚赵秋华的日程安排。即使是宋炳生身边、编制隶属省政府办公厅的工作人员,也只知道赵秋华省长等会儿要跟江东省电力集团官员见面,而正式会见名单上也没有沈淮的名字。 不过,大家刚才都看到宋副省长吼周诚的恐怖样子,这时候也没有敢多嘴多舌的问什么。 任敏说道:“淮能的叶总也是省里,今天真是奇怪了……”她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在宋炳生办公室里,也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很差,动作粗爆,都差点让她呛到了。 郑刚跟叶选峰刚才有谈到话,也听到叶选峰说要找沈淮谈事情,但是沈淮刚才态度踞傲的回话,也就很奇怪。 郑刚也知道宋家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他所能过问的,只是看到在前面推门要进会议室的任敏她后背印出来的胸罩带子脱了一个搭钩,小声的提醒她——任敏忙走到厕所,伸手往后一摸,果然是没有扣好,也不知道沈淮转回头时,有没有注意看到这些。 ************************** 沈淮走进赵秋华专属的会客室,没等上多久,李谷、周军、郭全、胡舒卫等人就陪同江东省电力集团党组书记向宝成过来。 赵秋华接见向宝成时,省委秘书长苏唯君也过来陪同,都是要旗帜鲜明的表达省委省政府在淮电东送项目上的明确支持立场。 关于项目本身很多问题,在昨夜递交的方案书里都有畅述。这次只安排了半个小时的会面,就项目本身所谈的问题很难突破方案书的范畴,赵秋华谈话也只是强调大家把相关的准备工作做得更细致、更充分。 另外,省政府会成立一个由李谷专门的工作小组,以协调不同部门之间的合作,推动项目的筹备跟审批工作,这样也是方便省里一切手续都能简化掉。 淮电东送一期输电能力就要达到八百万千瓦,总投资将达到一百二十亿到一百五十亿之间,论规模够得上国家级重大项目,又涉及江东、淮海两省的合作,项目的审批权自然是在国务院。 而省里能最快做出决定的,就是前期组建东江电力集团,整合渚江上游的水电、火电以及配套煤矿资源等事。 赵秋华也为了表现他对这件事的支持跟关切,早上省政府党组成员碰头会上就初步研究了这事。赵秋华这时候也将碰头会上,其他省政府党组成员的意见,通报给沈淮、向宝成等人知道。 三巨头都已经在这件事上表态,省政府其他党组成员自然也不会站出来反对什么,但不是就完全没有什么意见。 东江电力最终将由梅钢、省国投、淮煤集团三家发起组建,由梅钢控股。 算上梅钢集团股权结构里的地方国资股,加上省国投及淮煤集团的持股,省市两级国资在东华电力集团上的占比,最终将在达到60%。 这也就能达到国内在发电产业发展要求国资占主体、鼓励多种资本参与的政策要求。 不过考虑到东江电力未来在淮电东送项目上的核心地位,以及淮电东送未来在淮海、江东甚至更大范围的省市能源市场上的重要地位,其他省政府党组成员,则希望东江电力的国资性质能更明确一些,希望在东江电力在集团权力架构上实现党组与董事会双头格局,而在党建工作上则受省国企工委管辖。 为此,胡舒卫的组织关系可以调到省里,甚至可能为他解决一个副厅级编制。 省委秘书长苏唯君在场,也说明省委书记钟立岷已经知道了省政府党组碰头会的讨论内容。 省委书记钟立岷那边虽然没有明确的态度,沈淮心里也清楚,在这么一个级别及规模能达到国家级的重大项目上,梅钢想完全的掌握主导权,是不可能的,也是会惹来很大非议及额外阻力的。 沈淮也不知道这条意见是哪个副省长提出来的,但在这事上,他也没有什么好坚持的,爽利的听从省里的安排。 *************************** 这边会面结束,具体的筹备、谈判工作都将由胡舒卫、郭全他们负责接手,沈淮想着赶往机场见宋鸿军一面,就要回霞浦去,甚至都没有时间留在陪向宝成他们吃顿饭。 在省政府大楼,沈淮就跟向宝成、李谷他们告辞,将要出大厅,等王卫成与司机将车从停车场开过来时,上午负责接待他的办公厅秘书吴国雄,刚好从有事从外面回来,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沈书记,这就走啊?” “嗯,办好事,不走又没有饭吃。”沈淮对吴国雄的印象不坏,与他笑着打招呼。 “沈书记赏脸我请客啊!”吴国雄虽然不知道沈淮跟宋副省长是什么关系,但耳闻目染,也需要眼前这个看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青年人,在淮海省官场上的分量之重,可能要远远超过他此时所担任的职务。 沈淮刚要跟吴国雄说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过来一条短信:“钟书记四日去沂城视察工作,晚上会有时间安排见面……” 沈淮给这条陌生短信吓了一跳,报了号码问吴国雄:“这是谁的手机号码,吴秘书有印象?” “是省委办傅威处长的号码……”吴国雄看到沈淮在看短信,心想有什么事情,会让省委书记的专秘傅威给沈淮发短信?他心里同时也奇怪,沈淮怎么会没有存傅威的手机号码? 沈淮也没想到钟立岷的秘书傅威会在这时候发短信过来安排四日见面的事情,但也能四日安排的见面,指向性会很明确…… 第八百五十三章 途中 沈淮离开省政府大楼,与成怡见面,就在省人行的食堂里凑合着吃了顿饭,就赶往机场接宋鸿军;小姑晚上坐火车离开徐城回燕京,沈淮下午就要回霞浦,还没有时间,也只能让成怡替他送一下。 从燕京过来的航班倒是准时,沈淮坐车赶到机场没多久,飞机就降落,宋鸿军与随行人员从接机口出来。 “你是在徐城多留一天,还是说马上就跟我去霞浦?”沈淮问宋鸿军。 “我留徐城干嘛,又凑不上热闹,”宋鸿军说道,“顺道一起去霞浦,还省得在城里多绕一圈。” 揭盖子之际,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发生,沈淮与小姑都需要盯在徐城,同时还要联络江东省电力集团,燕京那边缺个人盯着,所以才特地让宋鸿军从香港赶回去,留在燕京。 说到“淮电东送”,这个项目殊为特殊,属于经济命脉性质的产业领域,对外资进入参与投资的限制很严格。 宋鸿军主持的鸿基投资,主要还是从香港及东南亚地区募集产业资本。 除了此前已经在梅钢集团参与的持股之外,鸿基投资暂时还不能直接以参股的形式进入国内的发电市场,到时候会适度购买一些公司债,提供建设资金,但参与程度就浅得多。 故而宋鸿军这次也不用专程跑到徐城,跟江东电力集团以及省内电力部门的头头脑脑打什么交道。 上了车,沈淮将省委书记钟立岷会在月初借到沂城视察的时间、安排他过去见面的事情,说给宋鸿军听。 宋鸿军不拘小节,有时候也缺乏足够的耐心,专业能力也谈不上特别的强,但在大事上不糊涂,又听沈淮说及上午陪同向宝成见赵秋华的细节,拍着额头说道: “我估计着,设立党组、与董事会并头领导东江电力这桩事,多半是钟立岷在背后鼓捣人提出来的。省政府那么多副省长以及其他有资格列席党组会议的人,肯定会有一两个对钟立岷言听计从的。你要是拒绝在东江电力集团建设机关党,钟立岷估计也不会强求什么,但他心里就会认定你这人是个刺头,往后就会打定主意少跟你有瓜葛。而你果断的同意在东江电集团建党组,还同意党建工作归口到省属国企工委,也就叫钟立岷看到你的私心不那么重,所以才有接下来的接触……” 沈淮想想宋鸿军说的也很有道理,笑道:“你说的可能性不少,也可能是钟书记看到我们这边还没到权欲薰心的地方,才想着再接触一下。说起私心,我的想法并不那么高尚,首先要承认这个社会应该是世俗的,大公无私并不值得十分的提倡,关键还是要有分寸,要知进退,要有底线,最主要的还是要把事情做好。我们有这样的态度,就不用担心会给孤立……” “我也早就说了,钟立岷再是平衡派,他好歹也是省委书记,不可能真就甘心无为且无闻,”宋鸿军感慨的说道,“当然了,淮海是钟立岷仕途的最后一站,他大概也不会想着去做什么出风头的事情。他这次特地喊你去沂城见面,老熊这次应该能主持沂城政府工作了吧?” 熊文斌调往沂城任常务副市长,是田家庚离开淮海省之前的安排。 如果说钟立岷真心想借梅钢系做些实事,提拔熊文斌担任沂城市党委副书记、市长,促进淮海湾经济区更快更好的发展,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沈淮跟钟立岷直接接触,就昨夜一次,他甚至都没有钟立岷秘书傅威的手机号码,心里想:也许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去揣测钟立岷深藏水面之下的心思。 ********************** 离开徐城,沿高速一路东行,过九亭休息站时,宋鸿军尿急,拉沈淮下车撒了一泡尿。再从九亭休息站再要上高速时,他们就看到一辆红色奔驰从眼前飞驰而去。 这年头,淮海省内的进口奔驰车都还是极少,大红色女性向的奔驰车更是少见。 嵛山大灾时,谢芷的那辆红色奔驰被淹在水下好几天;不过到现在也早就修理一新了,沈淮昨天就看到这辆红色奔驰停在巷道里。 奔驰的车速很快,车窗又贴了膜,沈淮与宋鸿军都没有看清楚宋鸿奇到底在不在车里。 沈淮想起上午在省政府大楼遇到郑刚说叶选峰想找他见面,但过了好几个小时,叶选峰或者谁都没有打电话给他,他也就暂时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这时候看到谢芷驾车往东华方向开过去,沈淮心里想,他们那边的聚会也就此告一段落了吧? 谢芷车速是很快,但也有限。 沈淮他们这边压着一百一十公里的时速,沿路开到东华出口的收费站,就看到谢芷那辆红色的奔驰停在前面。也许谢芷在落杆前停车,没注意离收费亭远了一些,这时候正头手伸出窗外,将钱递到收费窗口。 中间隔着两辆车,还是看到副驾驶位及后座有没有别人,宋鸿军问沈淮:“他们那边会变得老实些吗?” 沈淮沉吟片晌,看到谢芷似乎已经注意到他们的车在后面,回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又缩回头迅速启动车离开收费站。 他跟宋鸿军说道:“叶选峰上午通过郑刚,透露要跟我接触的意愿,但到现在也没有进一步的明确消息传过来,我估计他们此时的心理也是矛盾的;就看叶选峰修炼到不到家了。” “说到低头,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宋鸿军笑道,“特别是跟你低头,那就更困难了,这跟叶选峰修炼到不到家,可没有多大关系。” 沈淮哈哈一笑,也不说那些小人得志的话,说道:“我估计他们应该还是会有两手准备:海丰、金鼎跟淮能的业务合作估计还会进一步的加深。要是淮能三五年后,注定不可避免的要分拆掉,这样他们也便于接收淮能在煤电联营之外更多的多元化业务。但是,要是他们真就从此破罐子破摔,对贺、戴及二伯他们的负面影响又太大。我估计着,他们现有的多元化不会说中止就中止,还会继续深化下去,但也不会将摊子铺得更多,同时也会加强在煤电联营及淮煤东出上的工作……” “他们要是真能这么去做,倒也不失务实。”宋鸿军说道。 沈淮说道:“去年正式成立了国家电力公司后,电力部下属的电力资产整合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改制整并的方向到这时已经明确下来,关键就看内部的阻力能拖延多久时间了。在将来厂网分离、电力部所属的发电资产由央属四大或五大发电集团整并,淮能想在此之外保持独立地位,这时候再不能低下头务实的干些事情,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们找我谈,也是这些话;不找我谁,这些道理相信他们这时候也能低下头想得到……” 看着谢芷在前面不作停留的扬尘而去,宋鸿军也是笑笑,与沈淮坐车赶回霞浦去。 *************************** 其实谢成江、刘建国、宋鸿奇,都坐在谢芷的车上;他们自己的车,则由司机开着跟在后面。 虽然沈淮跟宋鸿军中间隔着两辆车没有看到这边的情形,他们倒是看到宋鸿军跟沈淮在一起。 看到宋鸿军从燕京飞过来,都不在徐城留一下,而是就直接随沈淮坐车赶往霞浦,谢成江他们也觉得有些疑惑: “宋鸿军这么喜欢凑热闹的人,怎么就过徐城而不入?”刘建国对沈淮满是不屑跟仇视,但在背后说宋鸿军倒没有太多的不屑。毕竟宋鸿军八十年初就南下香港,挣下一分家业,也是激励刘建国他们这些年轻一些的红二代、红三代下海经商的励志故事之一。 然而,鸿基这几年来更迅猛的发展是因为什么,刘建国则是给他狭窄的心胸遮住眼睛。 谢芷从后视镜里看到沈淮他们的车给落在后面,没有追近过来,她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鸿基无法直接投资国内的电力市场,宋鸿军进徐城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不过,鸿基这段时间在香港募集资本的力度很大,募集到的资本毕竟要投入到具体的项目中去,才能实现盈利增值。他有时间就跟沈淮凑在一起,也谈不上有多费解……” 谢芷这么说,谢成江、刘建国都没有搭话,宋鸿奇则阴郁的看着车窗前的路面——谢芷见车里的三人突然都沉默下来,也就不再说什么。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有些道理大家心里都明白,都能看得到,甚至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却又做不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眼高手低”,或者说死不认输。 在他们这边还循着旧思维筹集资金做项目之际,沈淮、宋鸿军、孙亚琳他们筹集资本发展工业项目的道路,打一开始则要与众不同、特征鲜明得多。 几乎从梅钢二厂开始,沈淮所推动的工业项目,就不再单纯依赖自有资金跟金融贷款完成,更多的是依赖众信、鸿基通过产业投资基金的模式,聚集更多分散的或者跨行业的产业资本实施。 就拿鸿基来说,宋鸿军的个人资产,可能也就七八千万美元左右,不会更高,然而仅鸿基投资旗下的产业投资基金,就已经撬动了高达五亿美元的庞大资本;而说到孙亚琳掌握的众信投资,直接控制的产业资本规模更是要大上一倍。 海丰及金鼎目前主要依赖多年积极下来的资金,以及银行贷款发展项目,目前加起来有十二三亿人民币的资本规模,在地市一级的地方,也可以说是庞然大物了,但怎么去跟梅钢系在这四五年内聚集的、那么大的庞大产业资本相比? 梅钢系就是有了这样的产业资本基础,才有底气绕过淮能,拉淮煤、省国投组建东江电力,去搞淮电东送项目;他们甚至计划在三五年内,就使东江电力的规模超过宋系重点聚集产业、金融资源的淮能集团。 说到金融资源,业信银行一度在他们这边的影响之下,对梅钢、对东华市收紧放贷,姚荣华在业信银行的地位一度受到压制。然而,淮电东送项目里,有一个重要的细节叫人警觉。 那就是业信银行江东省分行计划向江东省电力集团提供十亿的信贷额度,以帮助江东方面拥有足够在淮西与江宁之间架设超高压线路的建设资金,业信银行江东省分行,实际就已经给沈淮他们拉着参与进来一起搞淮电东送项目。 想来,东江电力未来在淮西建设火电集群,业信银行的淮海省分行,将是建设资金的主要提供者。 这个细节,谢芷不认为鸿奇他爸跟贺、戴二人注意不到。 虽然这更可能是业信银江东分行单独做出的决定,没有、也不需要经过业信银行总部的授权许可,更可能是小姑的影响力使然,但随着业信银行下面的重要分行,一个个的倒向那边,将来业信银行未必不会整个的都成为梅钢系的一支。 第八百五十四章 根基 宋鸿军这次到东华来,主要还是谈投资的事情。 招商引资虽然主要是政府方面的工作,但鸿基投资,作为私募性质的股权投资基金,重点投资区域又在新浦、在淮海湾,新浦这边产业软硬环境建设越好,发展速度越快,鸿基投资在香港及东南亚地区,对分散资本的吸引力就越大。 宋鸿军这段时间,主要精力也是配合霞浦这边,做针对香港及东南亚地区华商的招商引资工作。 在今年之前,国内引进东南亚地区的外商投资,总量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投资规模,但这些投资主要还是集中东南沿海地区、以外向型、劳动密集型为主的轻工产业领域。 以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及补偿贸易为主的模式,曾长期是国内招商引资工作的主流。在过去二十年里,仅从香港迁往广深地区的工厂企业,就高达两万多家,涉及四千多亿港元的投资,但几乎都集中在劳动密集型产业上,很少进入基建及冶金、重化工、大型机械设备制造等产业领域。 鸿基投资此前主要所参与的新浦钢铁、新浦炼化两个项目,属于大型重工、重化工领域,地点又偏内陆,不是东南亚华商所熟悉的东南沿海地区,故而鸿基投资募集产业资本,在香港及东南亚华商之中没有太大的市场,影响力也很有限。 相比较之下,众信利用孙家的影响力,主要在西欧地区募集产业资本,发展形势就要远比鸿基要好,产业基金规模已经突破十亿美元——即使在海外投资市场,也跻身进入中等股权投资基金的行列。 而背后柏克莱、巴黎银行以及孙家、武家能影响到的西欧地区华商,也都看好众信投资的发展。 就连长青集团,直接投资也更专注的往电子、酒店、商场等产业集中,而在亚太地区的跨业投资,则更倾向通过众信等产业投资基金实施。 在亚太金融危机爆发之后,东南亚投资市场一片哀嚎,然而对鸿基投资来说,却赢来极大的发展机遇。 亚太金融风暴,除了外向型、劳动密集型的轻工产业受到严重打击之外,也叫更多的人看到东南亚地区分散、狭窄的市场致命之处。 即使有大部分的华商,还没有从这轮的经济危机打击之下回过神来,想着在煎熬中等候最坏时机的过去,但也有不少目光敏锐的人,看到内地十三亿人口所形成的市场优越之处,看到内地自解放以来工业体系建设以及近二十年来改革开放发展为经济进一步腾飞所奠定下的基础。 动作稍快的投资商,就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霞浦县今年截止到此时,从东南亚谈成引进的直接投资项目,多达五十六个,总投资额达到一亿二千万美元。加上西尤明斯工业集团等海外投资商在新浦直接投资建设的大型工业项目,霞浦县今年直接引进海外投资,依旧能突破惊人的四亿美元。 鸿基投资此前发展相对迟缓,但今年上半年新募集资本就超过两亿美元,总规模达到五亿美元。 除了为鸿基投资募集更多的产业资本、扩大规模外,宋鸿军更主要的工作,则是要将这些募集来的资本投入到具体的项目中去。 亚太金融风暴已经持续了有一年多时间,危机还有进一步深化的可能,香港及东南亚地区也真是一片哀嚎,受冲击最猛烈的,还要海运航运。 目前,宋鸿军在香港接触一家运力规模达4万标准箱的集装箱船运上市公司,这家公司在一年多前,市值高达百亿,此时已经跌去四分之三;又由于海运价格严重倒挂以及业务不足,船运公司的运营也是艰难。 而这家上市船运公司背后的控股股东,在这次金融风暴中损失更是惨重,需要大笔的资金去填其他业务的缺口。 单纯在公开市场出售船运公司的股票,只会引进股价的进一步暴跌;而当下经济形势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也没有哪家银行愿意接受股票质押放贷。 宋鸿军近期就是与船运公司背后的主要股东频繁约谈,就是计划将新浦国际航运集团旗下还不怎么成气候的集装箱海运业务,以及新浦港四月底刚刚建成的一个集装箱码头泊位,再加上鸿基、众信的四亿港元现金,一起置入这家港资上市公司,换取40%的新增股票。 虽然新浦港集装箱码头一期建成泊位,试运营三个多月,吞吐量达到三四千标准箱,明年预计能达到两万标准箱,不要说国际了,在国内集装箱进口港里,短时间内也难争到什么排名。 不过,今年国内的进出口贸易增长也严重停滞,旧有的出口港船运份额早就划定,新浦港这边的集装箱船运业务两三年内增长幅度有限,但对于一家中等规模的集装箱船运集团,能拿这笔新业务就已经是足够。 新浦港往后不要说超过徐城港,成为淮海湾、淮海省的主要出口港了,未来更有着通过铁路、高速公路,引导豫皖陕鄂等中原省市物流汇聚出海的巨大成长潜力。 故而梅钢系组织建设这个集装箱码头泊位,虽然总共才用掉六个亿的建设资金,但就未来成长的空间以及二期集装箱泊位的建设经营权,就足以置换这家船运公司30%、市值达十二亿港元的股份。 然而对这家船运公司背后的控股股东及其他股东而言,他们更需要注入新的业务、资产以及未来可能会有的成长空间,来刺激股价的复苏。这将方便他们以更高的价格出售股票套现或将股票质押给银行,贷取救命的资金出来。 香港的上市公司,股权都较为分散。倘若合作最终谈成,他们这边掌握上市船运公司40%的股权,就相当于掌握了控股权;目前这家船运公司背后的控股股东,持股仅25%略多一些。 这样一来,梅钢系就能在香港,拥有第二家上市公司。 新浦国际航运集团的集装箱运输业务、新浦港集装箱码头二期泊位建设以及与公路、铁路集装箱物流接驳的中转、仓储等基础设施建设,都可以由这家上市公司具体负责;同时还可以在冀河港启动集装箱码头建设。 待香港的证券市场恢复元气之后,梅钢系还可以通过上市公司,在香港公开募集发展资金。 而对众信、鸿基来说,作为股权投资基金,要维持运营、增值要向投资者分红,甚至面临投资者赎回退出,投资都需要有退出机制;将此前投资的股权资产,都置入上市公司,进行证券化,就获得从公开市场减持套现的机会。 现在具体负责航运及港口建设的是周知白,周知白还陪宋彤留在徐城,要等晚上送小姑上火车之后才会折返,沈淮则与宋鸿军先回霞浦。 船运公司的谈判人员会拖后两天,再正式到霞浦来,宋鸿军也是没有预料到淮电东送在省委书记钟立岷表态,这么干脆利落的得以解决,以致他在燕京只需要停留两天。 **************************** 宋鸿军每到霞浦,都会对笔直开阔、两侧都是绿荫的梅浦大道赞叹不止。 虽然香港是国际化的大都市,但人口众多,地方狭窄,即使高等级的公路,两侧也不会有这么开阔的绿化带;限速八十码的梅浦大道,对开车来人,简直就是天堂,两侧的浓绿景观林,更是赏心悦目。 “香港的投资商,只要坐车经过梅浦大道,都会对新浦未来的发展增强了好几分的信心啊,都夸建得有水平,”宋鸿军感慨的说道,“靖海公路扩建,也是照这个标准建快速道?” “只要是霞浦县境内的主干线道路,标准只会更高,不会更低,”沈淮说道,“今年新浦开发集团的债务会累积到四十亿,招商引资再跟不上,债务就会再度吃紧……” “粤国投捅出上百亿的窟窿,听说王源差点想调田家庚去广南坐镇,但地方阻力太大,最终只调了一个常务副省过去抓债务问题,”宋鸿军说道,“我说你其实应该感谢胡林……” “我怎么要感谢他了?”沈淮问道。 “要不是他将这边的债务问题提前捅开来,一旦拖到去年年底,跟粤国投的债务问题一起捅出来,到时候上面肯定不会管你冤不冤枉,先卡死你的脖子叫你动弹不得再说。”宋鸿军说道。 “这个倒真的,”沈淮哈哈一笑,说道,“提前大半年捅出来,叫省里能够认真的审视霞浦的债务问题,而新浦钢铁又如期投产,今年仅新浦钢铁及带动的上下游产业聚集,就能给霞浦新增加近二十亿的财税,那新浦承担二三十亿的债务,也就不成什么问题了。胡林要是能熬半年,等亚太金融危机暴发而新浦钢铁还未投产之际,给我们打一闷棍,还真是有些难应付呢……” “可不是?下回我要遇到他,我跟他说叨说叨,看他心里会怎么想,”宋鸿军笑着说道,“不过最佳的时机错过去,就算新浦开发集团的债务会进一步增加,胡林在这方面也找不到什么机会了。” “新浦炼化九套装置接下来会进行联动试车,比较乐观的,年底之前就能正式投产,”沈淮说道,“新浦炼化即将进入联动试车阶段,石化产业园入驻的几家企业随即都加快的建设进度;而有意向过来投资的几家化工厂商,谈判也都变积极得多。到明后年,我有信心新浦炼化能在总体上拉动二十亿的财税增长。到时候,再加上恒洋船舶二期建成,到这一步霞浦县的产业经济框架,也算是打下一个根基。” “这才叫打下一个根基啊?”宋鸿军乍舌说道,“到后年,霞浦县财税总收入保守估计也能破百亿,在你眼里,这才叫打下一个根基啊?” “世行对中等收入偏上或偏下国家及地区的分界线定义,是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要达到3000美元。以这个标准衡量,霞浦九十万人口,地方国民生产总值要达到多少才算是中等收入地区?东华七百万人口,地方国民生产总值又要达到多少?淮海省七千万人口,地方国民生产总值又应该要达到多少?” 听沈淮连问三个问题,宋鸿军也是暗自思量: 靠着新浦钢铁、新浦炼化这两个龙头项目的拉动,霞浦县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今年就能达到三千美元的标准,到后年可能会再翻一番还多,超过人均六千美元,在国内要算进入高收入地区,但拥有七百万人口的东华甚至拥有七千万人口的淮海省,则依旧远远谈不上摆脱贫困落后的面貌。 第八百五十五章 回县里 宋鸿军与随行人员先去北山鹏悦,沈淮则要先赶回县里。 为淮电东送的项目,沈淮这几天一直都在外面奔波,虽然有突发情况县里会随时向他汇报,但回到霞浦他还要先赶到县里露面,跟赵天明、葛逸飞、戴泉、杜建、宋炳德等常龘委成员开个碰头会。 戚靖瑶她人也在东华,接到县委办电话通话,说她赶去机场迎接宝和船务董事局主席余薇,不能赶回来开碰头会——沈淮也不去管她,余薇跟戚靖瑶这两个女人,他能不见则宁可不要见到。 霞浦受灾情况要比嵛山、江堰等县轻得多,但也有一些乡镇积涝情况严重。 在临港新城北片与淮海船队驻泊基地之间,是处往陆地凹陷的中等规龘模海湾,嵛溪河就在那里入海,那里地势低洼,嵛山大暴雨那两天,正赶上河口回潮,淹得也很严重。 之后一个月,霞浦县又有过几次强降雨天气,导致嵛溪河口地区的积涝始终都没有办法得到解决。 “嵛溪河口的地势,整体都要低于海平面,积涝问题很难解决,我觉得有必要扩大湿地保护区的面积。现在国内越来越重视环境质量,扩大湿地面积,有助于改善我们县的大环境。另一个,我们县在旅游资源上,差嵛山很大一截,要是能把这个湿地保护区建设好,旅游产业也会有较好的发展前景。我跟嵛山的肖浩民,还有省旅游局的顾副局长聊过,大家都认为旅游产业是以后一个很大的金矿,第三产业很多都要靠这个来拉动。经济发达地区,交通方便,人口密集,收入也高,发展旅游产业更有优势,我们在嵛溪河口搞湿地及滩地景区建设,以后还可以通过嵛溪河,跟嵛山联手搞个百里风景长廊什么的……” 嵛溪河口原先就有湿地保护区,但面积不大,只有一千亩左右。 赵天明作为常务副县长,实际承担了县里主要的日常工作,事权也是极大,非葛逸飞、杜建能比。他主张扩大湿地保护区的面积,将嵛溪河口上延到靖海公路一侧,以及淮海舰队驻泊港跟石化园规划区之间的沿海大部分滩涂,都列入保护区里去,计划扩大到十四平方公里。 之前,霞浦县的建设资源跟力量,都集中在新浦港及临港新城,今后这方面的建设强度不会减弱,但全县更大范围、更大规龘模的新城乡建设,也必需要拉动起来。 新浦港的发展成就,全县都要相对公平的享受到;启动新城乡建设,同时也将能为霞浦县经济增长提供更强的动力。 梅浦大道、靖海公路、新浦大道(海防公路)三条骨干快速道,加上规划中的疏港公路西延,都是从新浦港产业聚集区、临港新城往外辐射,有利于霞浦县形成以临港新城为核心的区域城市城镇群落。 疏港公路西延段建设暂时不会启动,新浦大道主要是为港口及产业聚集区服务,沈淮计划年底之前就沿梅浦、靖海两条骨干快速道,投入财政资金先期启动四个新城镇建设。 赵天明提出扩大河口湿地保护区,继而与嵛山县沿嵛溪河、东嵛溪河建设百里风景长廊,也就意味着嵛溪河在霞浦县境内沿岸的四个乡镇,都要尽快的启动新城镇建设。 新城镇建设前期启动投入都不会太大,年底之前挤出来两个亿分摊下去,没有什么问题,关键还是土地。 霞浦县总面积不到一千平方公里,加上县属农场,近三十乡镇,平均每个乡镇占地才三十多平方公里。现在县里规划建设一个高达十四平方公里的湿地保护区,那就是差不多要将半个乡镇的面积都划进去,直接减少的耕地面积,可能高达六七千亩。 去年霞浦被查,一个原因就是因大规龘模的园区基建及工业项目导致耕地面积大幅减少。后来多方面顶住压力,给新浦港产业聚集区及临港新区、城关镇旧城改造以及城南开发区,一共也才争取到六十多平方公里的规划面积。 另外,石化园区就位于河口海湾的东南方向,原先计划石化园区二期规划往北延伸,可以在河口海湾外侧的浅水区域填些建设用地出来。 现在要将北片这么大面积都建成湿地保护区,石化园的二期规划就要修改,就只能往东填海补充用地,成本还要更高。 扩大湿地保护区是好事,省市都会支持,对霞浦县的意义也很大:湿地就位于城关镇及临港新城的北面,未来临港新城规划的居住人口要超过五十万,这么大规龘模的城市区域需要就近能有这么一个巨大的“绿肺”来调节区域所候,改善环境质量;未来的基建及景区建设完成,也为县里发展旅游等第三产业提供巨大的潜力。 只是,耕地这根底线,省里市里就未必再会帮霞浦突破了,也就意味着,霞浦县要从其他地方整出五六千亩的新增耕地补这个缺口。 沈淮头痛的敲着额头,说道:“国内目前优质的土地资源,主要集中在沿海地区,而未来大的工业体系铺开、城市区域扩大,又主要集中在沿海地区,又要保证耕地数量,又要保证林地及绿化率,以后的用地矛盾会越发的尖锐啊;还有一个就是钱,也是头痛事……” 新浦港启动建设时,重化工业主要是沿港口进行布局,当时大家都不觉得近二十平方公里发展重化产业及综合港区会有不够的地方。 现在新浦钢铁、新浦炼化、恒洋船舶、新浦电厂、新浦煤炭交易中心储运基地以及各专用、综合码头将港口及重化产业的格局拉出来框架来,大家就发现,二十平方公里的港口及重化产业聚集区就已经是太狭窄了。 为了不跟位于下游产业链上的企业争地,新浦钢铁、新浦炼化以及新浦电厂的二期建设用地,在规划上都只能通过往东填海获得——而恒洋船舶二期以及整个海洋装备配套工业园建设,则是完全依赖西山岛往外围填海。 电子信息、纺织服装、机械制造等轻工业及高新产业,则主要布局在重化产业聚集区跟临港新城之间以及临港新城的南片及城南开发区。 虽然这部分的产业规划面积也有二十多平方公里,看上去很大,实际也很有限。长青集团与鸿基联手打造电子信息产品制造基地,二期建成就用掉近十分之一规划用地,关键他们也无意就此收手,已经着手在准备三期方案。 沈淮现在搞新城镇建设,在有条件的地方搞集中聚住居,也是为了更有效的使用紧缺的土地资源,将县级工业园跟新城镇建设配合起来,沿梅浦、靖海等干线快速公路分布。 思量再三,沈淮说道:“还是要把标准定得这么高,费点钱就费点钱,省得三五年后,再多费手脚推翻重来……” 大家都是一笑,现在大家对霞浦未来的财政收入增长都很有信心,宁可标准定高些,也省得将来费手脚推翻重来。 今年新浦钢铁全面投产,县财税总收入破三十亿没有问题,到明年新浦炼化等企业全面投产,财税总收入保守估计也要破五十亿。 除了上缴国库及省市的部分,地方能使用的财力也将一年一个台阶的往上长。 赵天明作为常务副县长,现在就要着手制定明年的财政开支预算,他照着三十亿的标准做预算,有人都觉得他太保守了。 ***************************** 开过碰头会,了解过县里这几天的情况,沈淮就拉着杜建坐车赶往北山鹏悦来见宋鸿军。 沈淮还以为戚靖瑶接了余薇,她们会直接从机场住进市里去,不曾想他坐车刚进北山鹏悦的大门,戚靖瑶、余薇也坐车随后面进了大门。 戚靖瑶是县委副书记,余薇这时候到霞浦县,就是县里要热情接待的投资商跟客人——沈淮再不喜欢这个女人,也知道这个女人打心底不会喜欢自己,他也在停车场前停下来,等戚靖瑶、余薇她们坐车过来寒暄两句。 杜建看着从林荫道拐进来的小车,小声的问沈淮:“难道说,戚副书记要从宝和拉一两个项目建到霞浦来?” 余薇到东华,没有去西城区,而是随戚靖瑶到霞浦来,想来杜建的猜测颇接近实情了,笑道:“只要是符合县里各项政策规定的投资项目,我们都要热情欢迎。” 杜建点点头,有些原则沈淮是谁都不会允许去破坏的,即使戚靖瑶的野心很大,即使她此时不肯跟沈淮争锋,但拉宝和到霞浦投资,逐步扩大自己的基本盘,最终的打算还是等沈淮离开霞浦之后,她能更大程度掌控霞浦的局面。 杜建心里也清楚,虽然沈淮更属意赵天明在霞浦接他的班子,但国内讲究个制衡,即使省里市里都希望梅钢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但也不会让地方上的党政体系都由梅钢系一龘手控制。 目前相对特殊,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沈淮,但沈淮不可能一直都留在霞浦,很可能三年,或者五年之后,他就会调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到时候要是戚靖瑶跟赵天明争一把手的位子,杜建心里也觉得戚靖瑶的赢面会更大一些,但他也相信沈淮对这一天的到来会有他的部署。 第八百五十六章 宝和的变化 岁月在有些人身上是很难留什么痕迹的,看着余薇下车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很难叫人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已经过了四十岁,当然也很难相信这么貌美如花的女人将年幼的女儿抛下十多年不管不顾,还能心安理德的再踏下这片土地。 沈淮眼帘低垂,视线从余薇足下那双闪着黑晶片的高跟鞋往上移。 常有人说女人会在脸蛋上堆砌美容养颜用品以葆青春,小腿却能反应她的真实年龄,然而余薇的小腿不着丝袜,紧致的肌肤裸露在外,肉色如玉,看不到半点岁月带来的松弛,脚踝也是晶莹剔透,膝上的紧身裙,在大腿勒出一道浅红的痕迹,衬得大腿肌肤是异常的白嫩跟丰腴,臀部将裙子绷得鼓鼓的,没有四十岁的女人的松垮,腰肢纤细,毫无赘肉,浅色、质料高档、制作精良的衬衫带有蕾丝大翻领,层峦叠嶂的堆在胸前,但胸部外缘近腋处,撑出饱满的弧形,颈脖修长,之上就是一张美艳白腻的脸蛋,眼媚如狐,与沈淮视野相接时,流露出一丝凌厉,转瞬又即敛去。 沈淮心里暗叹,大概也就这么一个有心计、有容貌的女人,才能将顾家半条命都归天的老爷子迷得神魂颠倒,将诺大的一家上市公司完全交给她打理。 “听靖瑶说,沈书记贵人事多,这些天都不在霞浦,我这趟过来,就没有提前跟沈书记你打招呼。沈书记不会怨我不请而至吧?”余薇见沈淮站在停车场前等她与戚靖瑶走过来,好像因女儿寇萱所引起的宿怨就不存在似的,笑盈盈的走过来打招呼道。 “余总客气了,对余总这边的贵宾,我是欢迎都来不及,”沈淮笑道,“戚副书记是县委副书记,我不在霞浦,天明负责政龘府事务,戚副书记负责党委事务,余总有什么事情,找戚副书记,跟找我一样。戚副书记代表霞浦县,她要是招待不好余总,余总你要记得来找我投诉。” 沈淮又问戚靖瑶安排接待的一些情况,得知北山鹏悦这边已经给余薇及随行安排了独栋小楼入住,就打算在主楼前跟她们分开。 戚靖瑶又说道:“余总这次过来,是希望跟西山岛船舶工业园以及新浦港加强合作。我还以为沈书记你过两天才能脱身回霞浦,打算等沈书记你回来再汇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戚靖瑶到霞浦履职也有近三个月的时间,经历过一些事,也清楚沈淮在霞浦的权威,不是她利用女人天生的优势或者其他什么,就能轻易动摇的。 现在对她来说,她在霞浦想做什么事情,就必须要得到沈淮的首肯;而她未来要跟赵天明争位,这时候又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 沈淮听戚靖瑶这么说,沉吟道:“西山岛船舶工业园及新浦港的事务,具体归戴泉负责,你联系一下戴泉。要有什么是需要我出面协调的,你也及时通知我,”沈淮不会把什么事都揽自己身上来,将事情推到戴泉那边去,又抱歉的跟余薇打招呼道,“今天真是要怠慢余总了,我那边还有客人,只能让戚副书记代表我,好好招待你们……” 沈淮说着话,就想将余薇、戚靖瑶撇掉一边去,未曾想在余薇的随行人员里,有个男青年眉头微蹙的看过来,大概是为没有受到足够重视而不悦。 沈淮眼睛在男青年的脸上停了一瞬,看他样子颇为年轻,又不像是普普通通的秘书人员,但也未细揣测,只是作无意的转开视野,与杜建等人往宋鸿军他们入住的那栋楼走去。 杜建跟在后面问道:“宝和那边要放弃在西陂闸港?” 沈淮说道:“宝和西城造船厂,他们虽然暂缓建设,但前期已经投入十多亿,完全放弃是不可能的,而且顾家根深枝茂,远还没有断臂求生的时候。不过,他们在西陂闸港的投资可能是需要做一些调整,投资力度不可能再有之前宣传的那么大……” 沈淮走进楼里,看到曾志荣也已经赶到这里,跟宋鸿军正聊得谈笑风生,笑着告诉他们在进酒店大门遇见余薇跟戚靖瑶的事情。 宋鸿军问道:“顾家这是打算要调整在这边的投资结构了?” 沈淮点点头,说道:“大势如此,谁也不能逆势而行,顾家的反应慢一些,但终究还是有看得明白的人……” 在座也不是谁都能听明白沈淮与宋鸿军之间的对话,杜建对经济事务了解不深,就听得糊里糊涂的。 沈淮接着也略加解释,继续说道:“前些年,东南亚的海运商贸十分的活跃,而内地大部分的外贸,也都经香港转口,形成的海运业务特点就是航程短、运输分散,对运转效率要求高。香港及东南亚的一些海运企业,旗下滚装、混装、矿铁及集装箱船,载量大多有限,涉及到的远洋业务比例很少。宝和船务以往涉及到的造船、港口以及海运投资,就有上述极为鲜明的特点,只是特点永远都不会一成不变。内地的外贸业务,这些年也随着内地经济的发展,体量越来越大,与各国的直航业务也是越快越多,对深水港及远洋运输的需求也就越来越大;同时,东南亚的海运业务这几年增长也放缓下来。这些变化,本来是缓慢的,不是那么明显。即使有些人能更敏感的觉察到,但对于大型航运企业来说,内部所形成的运营惯性也是极大克服的。没有到生死关口,大家都会对以往稳定且有持续盈利能力的业务有所依赖,改变就会变得困难——宝和船业在西陂闸港的投资,可以说是这种惯性所致,只是所埋藏的隐患,在这一次的亚太金融风暴里,就尽数暴露开来……” 沈淮这么说,杜建也就明白了。 西陂闸港的航道及驻泊条件,与梅溪港相仿,虽说在丰水期可以驻泊三万吨级货轮,但主要还是为近海及渚江主航道运输的两千吨到一万吨级别的各种运输货轮服务。此外,宝和在西城投资建造的造船厂,一次就建造的三个造船平台都是主要用于造三万吨级以下的各种货轮。 即使内地短航程的近海及内河航运业务,未来随着经济的发展,还会有极大的增长空间,但对于一家有着国际视野的大型综合涉海企业,宝和船业在西陂闸的综合投资,就显得目光短浅了。 持续一年还没有消停的亚太金融风暴,让亚太地区经济结构里深藏许多问题,这次都深刻的暴露出来。 宝和在西陂闸港的这笔高达三十亿港元的涉及港口、造船、航运及配套产业园在内的综合投资,自然会遭受到更多、更猛烈的批评。 一流的企业,需要有一流的目光跟视野。 宝和船业在西陂闸港进行综合投资,巩固已有造船、港口及航运业务,也是有必要的,但同时也需要适应形势,在远洋业务上有超前的目光跟运作,才能叫余薇等集团高层有可能在顾家内外赢得信任。 对宝和船业来说,想在淮海湾沿岸加强涉及远洋航运业务的投资,目前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跟胡家及赵系紧密合作,一起参与对新津港的建设,要么就是到新浦来插一脚。 金石融信、赵系以及陈宝齐等人在资源上,对新津港建设也是作最大可能的倾斜,但新津港建设才刚刚启动,未来能发展成什么样子,还有很多的未知数。 此时就参与新津港的投资,对宝和船业来说,依旧是一场冒险。 不要说余薇她个人了,顾家以及宝和船业董事局内部代表其他股东利益的董事,这时候还有多少参与冒险的意愿? 宋鸿军倒是颇为可惜,说道:“可惜啊,顾家毕竟还是根深蒂固,现在醒悟过来也算及时,要是拖上个两三年,那时就有可能看他们好戏……” 沈淮听着宋鸿军语气酸溜溜,心想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受过顾家人的气,笑着问:“怎么,你就这么想着看顾家的好戏?” “嗨,”宋鸿军说道,“你没有怎么在香港呆着,不知道香港圈子里以前看我们的都是什么眼神啊……” 沈淮笑道:“穷亲戚,到哪里都不受待见的,你就老老实实的再熬些年头、再去想扬眉吐气的事吧!” “那你这次允许宝和参与进来,不怕他们搞什么手脚?”宋鸿军问道。 “新浦港要形成跟大港竞争的实力,仅港口基建上的投资,就需要上百亿,你说我有资格挑肥捡瘦吗?”沈淮摊手问道,“虽然他们动机不会单纯,但他们现在是进入我们的主场,在我们制定的规则下玩游戏,要是怕他们,也就太没有自信了。曾总,你说呢?”沈淮又笑着问曾志荣。 曾志荣笑道:“沈书记这是要我们不要有一点的懈怠,有竞争才有前进的动力,好企业是不怕竞争的……” 第八百五十七章 装腔作势 余薇先到房间,略作收拾后,也没有立即到楼下会客厅再跟戚靖瑶见面。 她站在窗前,看着楼前庭院里的葱郁花木,想起她再踏上这片土地,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情了。 两年多前她也到霞浦来过,要不是亲眼看过,真是很难相信霞浦在这两年多时间里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她也更难想象,两年多时间过后,她竟然不得不低下头来,去找这个她满心不屑跟厌憎的男人谈合作。 不过,想到沈淮刚才在停车场边上等她们过来打招呼时满脸笑盈盈的样子,余薇又暗感这个男人真是不好打交道。 她宁可沈淮刚才碰到时,对自己的态度上再冷漠些、甚至再粗暴一些,这样她反而能有一些应对的手段,而那张笑意相迎的脸,就叫她看不到一点底了。 余薇拿手搓了搓脸颊,叫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才推门走出去,刚走下楼梯拐角,就听到楼梯口左侧的过道里不满的说话声传来: “以前听你们说,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亲眼见到,这个姓沈的,架子也真是端得太大了;还是说余姨在东华的姿态太弱了些?我们眼巴巴的跑过来,要是没碰到就算了,现在那个沈的把我们摞在一边,爱理不理的,算什么个意思?顾家其他人到内地,不管是投资还是做客,可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余薇秀眉微蹙,站在楼梯拐角也不下去。 平时吊而郎当的顾泽雄,抱怨沈淮对待他们的态度傲慢,她不会管,但顾泽雄同时还抱怨她在东华的姿态太弱,以致他们过来受不到应有的重视,余薇心头就有些不爽了。 现在顾家及宝和船业上下,有很多对她不满的声音。她不管顾泽雄在背后的的议论这事是什么心思,但她知道,要是纵容这种抱怨漫延开去,只会叫她的境遇更为不利。 余薇“咚咚咚”的踩着高跟鞋下楼梯,也不转头看一眼,直接往会客厅走去。 走到会客厅里,看到门留着一道缝,余薇也是一愣,见顾泽雄跟集团分管港口投资业务的高新彦从后面追上来,她就站在会客厅的门口,堵住不叫顾、高二人进去,当着戚靖瑶的面,不那么客气的教训道:“霞浦县的这位县委书记,泽雄你对他还是很缺少些了解。你要是事事都想争个脸面,那你在船业公司,也达不到成长锻炼的目的。” 余薇话是对顾泽雄说的;高新彦眼皮子跳了两跳,站在旁边不吭声,只是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接顾泽雄的话。 顾泽雄叫余薇当着戚靖瑶等人的面教训,一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也是难堪到极点。顾泽雄心里虽然不满,但他也知道余薇这个女人拉下脸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船业公司现在是她当家作主,又是他的小妈,他只能忍气吞声不争论什么。 戚靖瑶微微一笑,劝余薇道:“余总也别太认真了,泽雄就算是背后发发牢骚,那也是不把我当什么外人……” “对沈书记那边,我也期待什么,主要还是想配合你在霞浦的工作,”余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空,坐下跟戚靖瑶笑道,“正元虽然让我现在负责宝和船业,但到底还希望泽雄他们能接班。有些事我现在不跟泽雄他们说透了,正元会怨我的。” 戚靖瑶见余薇也真是能拉下脸来,以小妈的身份,将顾泽雄当儿子训,心里暗感她的强势,又心想她大概是叫顾泽雄刚才在过道里矛头直指自己的抱怨恼着了。 戚靖瑶又瞥了顾泽雄一眼,见他尚算英俊的脸青一道红一道,笑着跟余薇说道:“这次胡林也说要陪着一起过来,没想到临时有事脱不开身。要说怠慢,还是我跟胡林怠慢了,都没有事先通知县里安排正式的接待。余总跟泽雄,要怨就怨我吧。” “什么正式不正式的?我们过来,也是冲靖瑶你跟胡总的面子,”余薇说道,“说实话,我就想着能随便些,要是太隆重,搞得人太疲倦,正事又谈不了多少,那才真烦人。” 要是沈淮态度踞傲,刚才在停车场遇见就冷脸不理不睡,而因此导致余薇强烈不满,甚至摔手离开东华,戚靖瑶倒还好办一些。 她可跑到市里去告状,让陈宝齐直接出面干涉宝和在霞浦的这次投资。 现在,沈淮刚才在停车场虽然谈不上多少热切,但在礼数上也没有说冷着脸不理不睬,而余薇也对沈淮看似热情、实则冷漠的态度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那留给戚靖瑶居中能动手脚的,就变得有限。 戚靖瑶这就有些担心,要是余薇这边不怎么配合,她照着原计划继续演下去,有可能会把戏演砸了。 只是,她这边什么工作都不做,要是沈淮拿定主意打太极拳,她在县里又说不上什么话,那什么事都会给沈淮拖黄掉。很可能拖到沈淮离开霞浦,她连一笔投资都没有办法拉过来,都没有办法在霞浦拉拢一个亲信。 到时候她在县里威信严重不足,没有自己的基本盘,又拿什么跟赵天明他们争沈淮调离留下来的空位? 就在戚靖瑶想着怎么劝余薇发一次脾气之时,顾泽雄坐在侧面的沙发又吭声了:“我们这次过来,本来就是希望能对靖瑶跟胡总的工作有所帮助,就算是为了帮靖瑶一把,我们也应该先到沂城走一趟……” 余薇原打算哪怕捏着鼻子,都要先跟沈淮正式接触一下,但顾泽雄挨了她一顿呵斥,还反复强调该端的架子要端起来,而戚靖瑶脸上也更明显是希望她们能帮着制造一个方便她沈淮发难的借口,她颇为难的说道,说道:“只要靖瑶你跟胡总没有什么意见,江华书记也是有邀请我们的,我们先去去沂城走一趟,也无妨……” ************************* 待周知白他们将晚时分从徐城赶回来,沈淮他们主要也是进一步的推敲怎么将梅钢系涉及到集装箱运输业务打包置入香港上市船务公司的事情。 还是等陈宝齐的电话打过来,沈淮才知道余薇傍晚时就离开了霞浦。 “听靖瑶说宝和集团的余总下午坐飞机,赶到霞浦专程谈港口投资的事情,我刚空下来想起来这事,打电话给靖瑶,但听说余总傍晚时就离开东华、去了沂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沈淮开始也有些意外,他都跟戚靖瑶说了,宝和谈港口投资的事情,让她具体找戴泉联系,现在余薇突然就离开东华,想必她们跟戴泉那边也没有联系。 沈淮蹙着眉头,一时不明白余薇、戚靖瑶这两个女人在唱什么戏,在电话回应陈宝齐:“我不是很清楚,我马上打电话给戚副书记问一下情况。” “霞浦虽然不缺投资,但宝和集团这样的大投资商,霞浦也要给予重视。你先找靖瑶了解一下情况,先摸清楚宝和一行人突然离开霞浦的原因再说……” 陈宝齐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闷,但听到这里,沈淮则是哑然失笑,挂了电话,告诉宋鸿军、周知白,陈宝齐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 宋鸿军也是奇怪,说道:“不会吧,她们裤裆里穿什么内裤,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们有必要蠢到跟我们耍这个花腔、唱这出戏?” 沈淮敲了敲桌子,问宋鸿军:“要是余薇跟戚靖瑶并不是一条心呢?” 沈淮这么问,宋鸿军就想明白了: 他们从大的趋势上,看透宝和船业在淮海湾地区真要有进一步的港口投资,只可能放在新浦。所以对宝和集团的投资,他们这边不关门拒绝,就已经是相当客气的态度了,怎么可能会当孙子去求? 整个国际海运业发展大的趋势,就算余薇看不明白,她手底下的智囊团,也会清楚的告诉她。余薇心里也应该清楚,这次应该是她求这边放开口子,让宝和参与进来,以改善宝和在淮海湾地区的投资结构,而不是拿什么破架子、耍什么花枪,但是,余薇未必会宝和船业当前真实面临的问题都说给戚靖瑶听。 说到底,就是陈宝齐、戚靖瑶他们不清楚全部的情况,想着借余薇向这边发难;而余薇知道自己的筹码有限,则想借陈宝齐、戚靖瑶在内部替宝和船业争更多的筹码,当然也有可能是余薇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早被这边看透,结果搞得他们这边满头雾水,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情。 宋鸿军忍不住摇头叹头,说道:“这女人啊,给人看着感觉极为厉害,但心思都用在阴谋小计上,真是不足为虑……” “你也不要小看了女人,折腾起你来,能要你的老命,”沈淮打断宋鸿军得意洋洋的话,拔通戚靖瑶的电话,先了解了一下情况,又跟她说道:“余总既然已经去了沂城,急着去把她们追回来,沂城那边也难堪。这样吧,过两天你陪我专程到沂城走一趟,请余总她们回来……” 听沈淮在电话里跟戚靖瑶这么说,宋鸿军问道:“你要逗她们玩两天?” 沈淮摊手一笑,说道:“我反正也要去沂城见钟书记,就让她们先兴奋两天。” 周知白、曾志荣哈哈一笑,都说沈淮骨子里坏透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 一石两鸟 余薇她们傍晚时分离开霞浦,走梅浦公路、城北大道上高速,到沂城迎宾馆住下,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在沂城迎宾馆,余薇入住的是一栋独立的西式砖楼,两面是长满荷花的小河,砖楼外墙壁爬满爬山虎。余薇她们走进二楼的会客厅,能看到爬山虎的藤叶都扒上窗户的边缘。 沂城这边的食宿条件,要比东华差许多。迎宾馆作为市委市政龘府招待宾馆,贵宾楼铺的也是旧地毯,墙角甚至能看到发霉的痕迹;会客厅甚至都还在用沙发套,坐上去感觉粗糙。 不过,她们人还没有到沂城,沂城市委秘书长罗晓天就亲自赶到收费站来迎接;市委书记江华暂时脱不开身,但也让迎宾馆这边准备好招待晚宴,等着他能脱开身就赶过来亲自陪同。 虽然沂城市委的热情接待,能抵消迎宾馆的条件简陋,但余薇心里更担心她们就这么离开霞浦,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 要是沈淮的本意就是要用冷淡的态度、将她们拒绝在参与新浦港投资的大门之外,她们就这么离开,无非是趁了沈淮的意;而她们要是又不得不再折回去谈港口投资的事情,那就更灰眉土脸了。 “江龘书记、罗秘书长也是客气,每次过来都这么热情,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过来了……”余薇虽然担忧,但眼下也只能笑着与沂城市委秘书长罗晓天寒暄。 她坐下来时,没想到沙发垫子比想象中要软得多,半个身子都差点陷进去,吓了一跳,慌手慌脚才坐正身子,也叫她感到尴尬。 寒暄片刻,余薇注意到坐在一旁的顾泽雄,眼睛老往她的大腿上瞄,才意识到她刚才坐下来,裙角蹭起来一些,露出一截雪腻的大腿,而且沙发垫子很软,她半个身子陷进去,大腿及裙口的角度就有些往上仰,叫对面而坐的罗晓天、顾泽雄等人,能看到她裙口里更深的地方。 罗晓天还收敛一起,为免失礼,视线避让到别处;而顾泽雄的眼神就有些肆无忌惮。 再看顾泽雄的裤裆微微隆起,多半也是眼睛盯她的裙底在想什么龌龊事情,余薇心里厌憎,但也不挑破,心想着顾泽雄对自己有“兴趣”,总比“没兴趣”要好。 罗晓天在迎宾馆这边还有其他要应酬的客厅,借口去宴会厅看晚宴的准备情况暂时先离开一下,余薇这才起身整理裙角送他下楼。 只是想着戚靖瑶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余薇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吃晚宴,绕到楼后,去看河里开始结莲蓬的荷花,听着脚步声响,转身却见顾泽雄跟着走过来。 余薇双手抱在胸前,打量了顾泽雄两眼,没有说什么,又转身看向河面。 “余姨是担心戚靖瑶那边没有消息传过来吗?”顾泽雄挨近过来,问道。 见顾泽雄挨得太近,余薇往旁边让了一步。 “我实在不明白,余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顾泽雄说道,“船业公司的股价,虽然跌得很厉害,但大环境如此,谁也没辙,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其他公司股价跌得更惨,我觉得余姨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要是哪天,老头子真不在了,不管别人怎么样,我都是支持余姨你的。” “你怎么支持我?”余薇撩眼看了顾泽雄一下,问道。 “余姨你不信任我,我想支持你也没有用啊?”顾泽雄说道,“我对余姨你管理好船业公司有信心,我手里还有几个亿,都拿出来持进船业公司的股票,余姨,你看怎么样?只要船业公司的股价上涨,别人也就不会再对余姨你指三道四了。” “那我应该怎样报答你?”余薇问道。 “我的心思,余姨你还不明白吗?我对余姨的支持,是不图回报的。”顾泽雄大胆的伸手按在余薇的腰上,眼睛见余薇没有让开,手又慢慢的往前移,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按在余薇柔软的腹沟股上,他也知道抚摸这里最容易挑起女人的情|欲,身子也慢慢的从后面贴上来。 余薇却在这时转开身,将顾泽雄摸到她小腹上的手挑开,笑道:“老头子都还没死呢,你这是想把他气死啊!” 顾泽雄手叫余薇挑开,心火如燎,手指还留有摸到余薇小腹留下来的柔软感觉,但他也不敢用强硬的手段,谁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有什么歹毒反应?他摸了摸鼻子,神色也没有说多尴尬,笑道:“我就知道,余姨你还是不信任我;那就只能叫时间来证明了。” 余薇心里只是冷笑,这时候随行秘书拿着手机找出来,看到她跟泽雄少爷在一起,也不往前凑,隔着老远就说道:“余总,戚小龘姐的电话。” 余薇一直都在等戚靖瑶的消息,接过手机,从戚靖瑶那里确知沈淮过两天会亲自赶到沂城请她们回霞浦谈港口投资的事情,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弄巧成拙。 “我就说嘛,这种角色,你要不给他一点脸色看看,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几斤几两重,”河边很安静,顾泽雄也能听到戚靖瑶在电话说什么,脸露不屑,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们是过来帮他们搞发展,往哪里投资不是投资,他们还能真当自己是大爷?照我说,我们这次的投资,还应该放在沂城,而不是新浦,不能说他求我们过去,我们真要听他们的话,将投资放到新浦去。” 余薇抬眼看了顾泽雄一眼,不知道他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投资沂城港跟新浦港的区别,还是说想故意引她往歪路走,最终方便他从自己手里将宝和船业的控制权夺过去? 看到沂城市委秘书长罗晓天陪同沂城市委书记江华往这边走过来,余薇也就没有跟顾泽雄多说什么,扬声笑着招呼道:“江龘书记都过来了……” 余薇这两年往来淮海的机会颇多,知道沂城这边,就是因为江华才成为赵系的基本盘,沂城市委书记江华也深受赵秋华的信任,不过顾泽雄还是第一次到内地来,余薇介绍他给江华认识。 顾家在香港赫赫有名,加上胡、赵跟顾家走得亲密,江华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顾泽雄,但对顾正元这个风流倜傥的小儿子,还是早有耳闻,转念又想,余薇替顾正元生了一下,顾泽雄就不能算最小的儿子了。 江华深受赵秋华的信任,与胡林的关系也是密切,从胡林那里知道顾家的秘辛事也多,知道顾家的主心骨顾正元还在医院里吊着命,还威信已不如从前,余薇靠着顾正元的支持,加上她替顾正元生的幼子名下持有宝和船业的股份,因此她能坐上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的位子上,但地位终究谈不上多稳——顾家对这个心计深沉、善使手段的女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宝和船业最终落入谁手,现在都还难说得很。 也许顾泽雄此时到宝和船业任职,在时机上就有着叫人琢磨的微妙。 ************************* 与江华、罗晓天等人吃过饭,余薇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没有露面。 入秋后,天气渐凉,夜里也无需用冷气,余薇打开窗户,让河面吹来的凉风吹入房间。 想到刚才席间江华、罗晓天对顾泽雄的态度更为亲切,余薇脸上阴霾密布,心头气恼,手里拿着玻璃杯,恨不得摔出窗外去。只是有时候形势就是不如人,江华、罗晓天他们认定老头子一伸脚,顾家就会将她从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的位子上踢开,此时对她的态度,不如对顾泽雄热切,她也无计可施。 这么想来,戚靖瑶、胡林的态度,也是不那么可靠的。 想到这里,余薇头大如麻,没想到自己拼死拼活,亲生女儿跟尊严的都可以放弃掉,到头来却捞不到半点什么,想想也是沮丧。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 余薇只当是顾泽雄又过来骚扰,坐在窗前没有动静。 “余总……” 听是集团负责港口投资业务的高新彦,余薇走出去打开房门,请他进来,问道:“新彦,都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找我?” “不知道顾总刚才是不是开玩笑,说是要在董事会提名我来担任集团总裁;我过来跟余总说一声。”高新彦说道。 余薇心想这些年在高新彦身上花的心思,总算是没有白费。 既然顾择雄都公开拉拢高新彦了,余薇也不会吝啬许诺,说道: “这两年我也是勉为其难的又当董事长、又当总裁,其实我对业务又不甚了解,什么事情都是靠你跟少强他们帮我。要不是老爷子希望我撑在台前,我早就当逃兵了。我就想着,等宝和船业熬过这段时间,我真不要再这么辛苦了,到时候还是要新彦跟少强你们多帮我。怕就怕,老爷子不行了,顾家仗势欺人,把我孤儿寡母的踢到一边,我对你们也没有一个交待。顾泽雄给你的条件合适,新彦,你真是不用考虑我了;我也不会怪你。” “余总,即使不谈您对我的提携,我心里也清楚,顾总就是利用我,也是利用我一时,”高新彦说道,“老爷子真不在了,顾家其他人持有宝和船业的股票,加起来,也就20%,余总要能获得其他股东的支持,也就不用担心顾家反对或不反对了……” “新浦港正这么重要吗?”余薇问道。 说实话,要是有选择,余薇也不想跟沈淮那个人打交道,女儿寇萱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在她看来,沈淮这人也绝对不是良善之辈。只是,她有选择吗? 见余薇心智还不那么坚定,高新彦心里轻叹,说道:“至于为什么要参与新浦港的投资,我跟少强在报告里已经写了很多……” 第八百五十九章 余薇处境 新彦离开她房间,余薇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份调查报告,坐回到窗前的贵妃椅上翻阅。 比起此前在霞浦亲眼所见,这份调查报告更具说服力。 近三年以来,新浦港在港口码头上的直接基建投资将近四十亿,建成包括矿石、原油、化工、滚装、集装箱等在内的专用及综合码头多座,以多座储运物流基地为中转点,与快速道、高速公路、铁路接驳的物流网也都初步建成;一座现代化综合枢纽海港已成雏形。 在地理位置上,新浦港临近渚江口,与梅溪港紧密相依,在沿淮海湾地区江海联运体系里占据核心地位;而海铁联运的优势,更使得新浦港在赵系、计经系共同推动的淮海湾经济区内,地位无与伦比。 徐东铁路复线工程一经启动建设,运力瓶颈突破之后,豫陕鄂皖等中原省市的货物,选择从新浦港出海,将更具距离及成本上的优势。 大的物流体系形成,从来都离不开产业集群的推动跟促进。 新浦港目前已经形成的重化产业集群,对煤铁、原油、化学品及大型钢构件等大宗商品的直接运输需求,今年就会突破两千万吨;而经新浦中转的煤炭吞吐量,今年也将突破一千二百万吨。到明后年,这两者相加就将突破五千万吨。 也就是说,新浦港年吞吐量突破一亿吨,大家现在睁着眼睛都能预测到。 这么大的吞吐量,将会进一步聚集资本,参与以新浦港为核心的港口、公路、铁路、机场、内河航道的投资跟建设。 而随着以新浦港为核心的淮海湾江海联运、海铁联运等物流体系的进一步完善,同样对产业资本的聚集,有着极强的催化作用。 这实际也就意味着,整个淮海湾地区,已经进入发展的良xing循环阶段;这也是徐沛、赵秋华都争着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的基础所在。 余薇想要摆脱管理无能、投资失策的指责,此时逃避只会叫她在未来受顾家攻击时更无反击之力。唯有积极的调整投资结构,进一步优化旗下的航运、造船等业务,她甚至要比同行业的上市公司做得更出色,才有可能摆脱当前的指责。 说到调整投资结构,增加集团在深水港投资及远洋业务上的比重,并非只有新浦港一家可以选择。 内地像镇海、津海、阳江等大港,即使已经形成上亿吨的吞吐规模,想要进一步的发展,都亟需吸纳更多的建设资本。而且各地对外资及港澳台华商资本进入港口投资的限制,这两年已经放得相当开。 只是,对宝和集团、对余薇她个人来说,此前在西陂闸港的投资太大,裹足甚深,此时她另外选择其他沿海城市,参与深水港的投资,无疑是承认在西陂闸港的投资决策失当——顾家或许会因此等不得顾正元咽气,就会将她从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的宝座上赶下来。 此时能参与新浦港的投资,就可以说此前在西陂闸港的投资是铺垫;而在新浦港拥有权益,同时能对此前在西陂闸港投资的造船、航运、港口等业务都会有很大的促进。 从一个更大的方面说,西陂闸港、梅溪港、新浦港以及在建的新津港,都是东华港的组成部分。虽然目前各港的投资建设主体各不相同,未来还是能看到有融合的可能。 真要到这一步,那宝和集团在西陂闸港的投资,就会成为一次有远见的决策。 高新彦的这份调查报告,明确指出,宝和集团唯有以较为优惠的条件,参与新浦港的投资,她余薇才有可能获得其他股东的信任;而唯有赢得其他股东的信任,在顾正元这个靠山倒下之后,她才有可能不被顾家其他人从宝和集团一脚踢出去。 ******************** 虽然戚靖瑶打电话过来,说在市委书记陈宝齐直接的干涉下,沈淮过两天就会亲自赶到沂城来,请她们回霞浦谈港口投资的事情,余薇心里犹不踏实。 这两年来,余薇跟沈淮接触的次数,实际很有限,也不愉快,但至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接触、好打交道的人。 即使都说熊文斌、吴海峰被调离东华后,沈淮的xing子就少了一些戾气,多了些阴柔。正因为如此,余薇则更担心陈宝齐的施压,只会叫沈淮表面上顺从,实际则更阳奉阴违的拖延,使宝和集团参与新浦港投资的计划永远都不可能有实际性的进展。 要是这样的话,她应该怎么做?至于是戚靖瑶,余薇对她也没有那么信任了,总觉得顾泽雄之前赶往广南跟胡林见面时,私下谈妥了什么。 *********************** 说是过两天,沈淮也是等到香港的投资商过来,秘密洽谈过集装箱码头及运输业务的定增收购事宜之后,赶在与钟立岷秘书傅威约定的九月四ri中午,才与戚靖瑶一起坐车赶往沂城。 沈淮与戚靖瑶两人也是相见两厌,都不愿意两小时的车程同坐一辆车,说是同行,也是各坐各的车前往沂城。 过沂城收费站,戚靖瑶的车从左边的通道出收费站,沈淮侧过头,刚好看到戚靖瑶也侧过脸来看这边,便示意司机开车靠近过去,跟戚靖瑶说道:“戚副书记,你跟余总联系一下,我们马上就到沂城迎宾馆。另外,余总离开霞浦时,还是有些怨气的,我们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到酒店先把入住手续办下来,不把余总她们请回霞浦,我们也不回去。有时间,我还要拜访一下熊副市长去。” 沈淮到沂城来,去拜访在沂城任常务副市长的熊文斌,戚靖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听着他一定要将余薇请回霞浦的语气,只是笑道: “我们要是直接拉余总她们回霞浦谈投资的事情,沂城这边只怕会骂我们不地道——沂城也是有意拉宝和集团投资沂城的港口建设。最终投资哪里,还是得由企业自己决定,我们地方上只是努力创造好的条件。陈书记也指示我们,要跟沂城方面公平竞争——沈书记既然说我们要在沂城住一晚,我看是不是这样,晚上就在沂城迎宾馆摆两桌酒宴,到时候熊副市长他们也参加一下。” “那行啊,你来安排吧,”沈淮随口就将事情交给戚靖瑶去负责,缩头坐回车座上,又笑着跟同车赶往沂城凑热闹的宋鸿军说道,“现在这女人,张口闭口就是陈宝齐,好像离了陈宝齐,腰杆子就不挺了……” “她没把胡林挂嘴边,就算好的了;再说,女人腰杆子软才像女人嘛,”宋鸿军隔着车窗,看了戚靖瑶一眼,他的语气里对女性总是不那么尊敬,又笑着问沈淮,“你说她晚上把沂城方面的人也拉过来,难道在陈宝齐之上,还要再加点筹码吗?” 沈淮摇摇头,说道:“我之前可能也有些想错,你想想,胡林、赵秋华他们看重的应该是顾家的资本实力跟影响力,跟余薇这个女人的私谊,应该是淡得很。要是顾正元在医院一命呜呼,余薇在顾家随时都会被孤立、扫地出门,你说他们还有可能继续站在余薇这一边?” “照他们的节操,不踩一脚就是念旧情的。”宋鸿军说道。 “对啊,我开始不知道跟在余薇身后的那个青年就是顾泽雄,”沈淮说道,“既然顾泽雄这次也跟着到内地来,他们更有可能会挤兑余薇决策投资沂城港,让余薇继续承担投资失策的责任,最终是被迫辞去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的职务。在那之后,余薇是扁是圆,就任由他们捏了。顾泽雄跟戚靖瑶他们,可能已经有默契,一步步的挤兑着余薇往他们希望的方向上走……” “那这么说来,等会儿见面的时候,他们可能就会逮到机会就刺激你一下啊!一旦事情叫你搅黄了,不单陈宝齐在市里可以继续扣你的帽子,二来也彻底断了余薇的退路,”宋鸿军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顾家要是想将余薇赶出家门,或者胡林、赵秋华他们要帮顾家将余薇扫地出门,为什么不等顾正元一命呜呼了再说?这些年都过来了,顾正元叫个打工妹盗jing生子,叫顾家在香港也早成了笑柄,他们也不差这几个月了。” “余薇可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女人呢,”沈淮笑道,“即使她在西陂闸港的投资决定,在宝和船业内部受到很大的非议,但她决定参加新浦港的投资,也是应该得到一些大股东的支持。陈宝齐、戚靖瑶他们即使想放弃余薇,却又没有借口直接拒绝,所以才想着把我拿出来当枪使,去断了余薇的退路。说来说去,还真是叫人头疼啊!两个女人之间,我总归要让一个人占便宜,你说我该让谁占便宜?” 宝和集团的这笔投资,规模不会大,要是能落在沂城,沈淮也不是未要拉到新浦去不可,但他总归是希望这笔投资能落实下来。所以余薇、戚靖瑶这两个面和心不和的女人,总归有一个人会在他身上得偿所愿。 宋鸿军笑道:“我看得帮姓余的;人家女儿给你白当了那么多天的保姆,你可不能对人家妈太狠心了。要是姓余的,以后能将顾家搅得鸡飞狗跳,这个热闹看起来才叫精彩。” 沈淮也不知道顾家到底是谁得罪了宋鸿军,叫宋鸿军一心想看顾家的好戏。 说起寇萱,沈淮倒也好久没见到这丫头了,开始他住孙逊他家房子里,这丫头还隔三岔五的过来帮他打扫卫生、帮他准备早餐,但在他跟成怡确定关系之后,这丫头像是避嫌似的,就不再露面。 要不是上回去旅游学校视察工作时,看到这丫头,沈淮都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第八百六十章 再遇黛玲 驱车到沂城迎宾馆,戚靖瑶注意到宾馆入门安排的警力明显有异寻常,她坐车进迎宾馆,问过主楼前台才知道省委书记钟立岷今天视察沂城。 省委书记钟立岷的行程,省委办那边只会提前知会视察地方,江华、罗晓天这边也没有特意跟她说这件事,戚靖瑶自然也无法知晓。 省委书记钟立岷也是下午才到沂城,将下来两天时间要视察调研沂城的机关,沂城市这边就安排钟立岷及随行人员在迎宾馆住宿,由沂城市委书记江华、市长岳秋雄等人陪同,人现在就在迎宾馆里。 整个宾馆东北角区域已经提前好几天清空出来,沈淮他们开车进来,都能看到迎宾馆东区外围的林荫道都安排有警戒的警力,阻拦无关车辆及行人进入。 即使余薇、顾泽雄等人几天前入住沂城迎宾馆,也只是给安排到条件稍差的西区。 省委书记钟立岷到沂城视察,戚靖瑶也不以为会跟她们找余薇、顾泽雄谈港口投资,以及晚上安排酒席请沂城市负责招商的官员吃饭的事情,会有什么瓜葛。 戚靖瑶不想叫沈淮知道,她跟江华、罗晓天暗中有联系,故而他们到迎宾馆主楼,还是宝和集团的一名工作人员跑出来招呼,帮着办理入住手续。 好在迎宾馆的主楼跟西别墅区,还照常对外营业;沈淮、戚靖瑶等人,就在余薇等一行人的隔壁楼住下来。 到房间,沈淮就先给钟立岷的秘书傅威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傅威,他已经到沂城,在沂城迎宾馆住下。 此前钟立岷的秘书傅威也只是发短信约他今天到沂城来,但钟立岷那边到底会怎么安排见面,安排谁参与见面,沈淮也不清楚。 傅威很快就回了一条短信:“钟书记知道了。” 怎么安排见面,这条短信还是没有说清楚,可能要看钟立岷的具体行程再作安排;沈淮当然也无法在钟立岷跟前提什么要求,拿手机给宋鸿军看短信,说道:“得,咱们今天就在这里等着。” “你要不再联系一下老熊?”宋鸿军问道。 “老熊估计也在这边呢。”沈淮说道,想到他们刚才坐车进来时,看到林荫道边停了很多沂城市委市政府的公车,熊文斌这时候随着江华、岳秋华,一起陪同钟立岷一行人,也很正常。 沈淮拿起手机,拨熊文斌的电话。 宋鸿军翘脚坐在沙发,笑着问沈淮:“你说要是老熊就在钟立岷身边,他还能不能沉得住气啊?” 如果不是钟立岷有意启用熊文斌,那就不可能安排在沂城见面谈话。 虽说在田家庚离开淮海之前,提名熊文斌入选省委候补委员、调任沂城常务副市长,就是在做一些安排,但到底会不会得到重用,这还得看钟立岷他个人的意思。 想想熊文斌半辈子的宦海沉浮,沈淮心想他在钟立岷身边,心情大概也难平静。 沈淮拔熊文斌的电话还没有拔通,“咚咚咚”外面就有人敲门,王卫成走过去找开门,却是戚靖瑶敲门进来。 “沈书记,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去拜访一下余总?”戚靖瑶探头看房间就王卫成、宋鸿军陪沈淮在一起,问道。 沈淮跟熊文斌说什么话,自然不能叫戚靖瑶听到半句去,见电话还没有接通,顺手就挂掉,打算等会儿再说,跟戚靖瑶说道:“那行,我们先去余总那边……” 没等沈淮说请,宋鸿军就站了起来,打定主意要跟着过去看好戏。 沈淮这边刚出小楼,有辆出租车给警戒人员堵在他们小楼前的林荫道上,不让再继续往东区开。沈淮还想谁今天会打车去迎宾馆的东区呢,就见叫牛仔裤衬出两条大长腿的熊黛玲从出租车下来。 熊黛玲扎着马巴辫,不著粉黛的脸蛋嫩得跟新剥鸡蛋似的,白里透红,眼睛又大又亮。简简单单的t恤衬配牛仔裤,穿着一双凉鞋,白生生的脚趾头露出,十分的可爱。 熊黛玲乍看到沈淮,也觉得很是诧异,盯着沈淮看了有那么两秒钟,才扬着手里一只笨重的黑壳手机,说道:“你怎么打我爸手机,没等我接通,你就挂了?” 沈淮也不知道熊黛玲刚才看到是他打过去的电话怎么不先接一下,问道:“你爸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 “我爸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事都丢三落四的。他中午在家里吃饭,手机落家里了,又让我赶回来给他送手机,”熊黛玲说起来她打车赶到迎宾馆来的缘故,又奇怪的问道,“你怎么到沂城来了?我爸现在也在这边呢,你不知道吗?今天怎么感觉你们都有些怪怪的……” 宋鸿军在那里挤眉弄眼而笑,他当然知道熊文斌今天为何魂不守舍了。 沈淮不想叫戚靖瑶听出什么来,截住熊黛玲的话头,转了个话题,问她:“你还没有开学吗?怎么也还在沂城?” “我就是没有开学啊,”熊黛玲说道,“今天才九月四日,我们学校要到九月八日才开学;黛妮今天也还在家里呢!” 沈淮当然知道熊黛妮在沂城,他前天就打电话跟她说过会到沂城见省委书记钟立岷的事,熊黛妮刚好有两天调休,昨天就回沂城了。 熊黛玲给警卫堵住不让往西区走,熊黛玲站在路边拿她爸手机联系她爸的秘书出来接,沈淮就与戚靖瑶、宋鸿军先进去见余薇。 “都说熊副市长的两人女儿,长得很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戚靖瑶走上台阶,还回头瞅了一眼站在路边打电话的熊黛玲,问沈淮,“她是熊副市长的小女儿吧?” 熊黛玲刚才心直口快说了好些话,沈淮也不知道戚靖瑶从中听出什么蹊跷来,只是点点头,说道:“嗯,熊黛玲是熊副市长的小女儿……” 戚靖瑶还想再问什么,余薇则从里面走出来。 沈淮笑着说道:“上次不知道余总的行程怎么匆忙,县里也没有热情的接待一下,戚副书记就放余总你们离开,真是很怠慢啊。我已经严肃批评过戚副书记了,要她检讨招待工作上的失识——我这次过来,是专程为县里的怠慢,上门来跟余总你赔礼道歉的……” 戚靖瑶刚才还想说什么,但没有想到沈淮见到余薇,睁着眼睛就将疏忽懈怠的帽子扣她头上来,她喉咙里的话硬是给堵在那里说不出来。 余薇看了脸略有些僵硬的戚靖瑶一眼,她此前跟沈淮几次接触,都因为女儿寇萱的事情,情绪有些激动,处理方式比较僵硬,没有认真的去体会到沈淮阴柔的一面。 这时候见沈淮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他怠慢的责任推到戚靖瑶的头上去,余薇也暗感沈淮这人他的暴躁脾气之外,阴沉心机,实际也不在那些整天勾心斗角的官员之下。 见沈淮都把疏忽懈怠的责任,完完全全的推戚靖瑶头上去,余薇自然也就不能再提这事,不然只会叫沈淮有借口假戏真装的继续敲打戚靖瑶,她笑着说道:“沈书记真是客气,我们实在是早就安排好行程,才不得不离开。说起来,我们离开,都没有跟沈书记打声招呼,还是我们疏忽、失礼了。” 余薇心里也很是奇怪,以她跟戚靖瑶以往接触,戚靖瑶这么厉害的一个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在她的美色跟狠辣心机之下,怎么现在就叫沈淮捏扁捏圆,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 余薇这一年多来,跟东华这边保持联系还是不够,要是知道去年债务风波、选举风波,就知道戚靖瑶在背后可没有少折腾,只是折腾得没有效果,此时又人在屋檐下,才不得不低头。 余薇热情的请沈淮、戚靖瑶、宋鸿军等人进小楼的会客厅坐下,介绍高新彦等身边人给沈淮认识。 沈淮此时也听说过这个高新彦,但没有作正式的接触。 宝和船业市值最高时达一百二十亿港元,即使跌到现在,市值也有近六十亿港元,余薇不能拉拢一批人,是没有可能维持宝和船业当前局面的。 高新彦作为宝和船业经理室总经理,虽然连集团副总裁都不是,却是宝和船业中高层管理团队的核心人物,也是余薇掌握宝和船业最为依重的核心助手,也是宝和西城造船厂的主要负责人。 不过沈淮此前跟高新彦也没有什么接触,看他四十岁左右,长相颇为儒雅,曾志荣等人对他的评价,还是相当不错。沈淮心里想:余薇这个女人,倒还是知道抓住些东西。 余薇身边,这时候除了高新彦及随行秘书外,之前沈淮在北山鹏悦遇到、站在余薇身后对自己满脸不悦、姿态高傲的顾泽雄这时候却没有露面。 沈淮跟余薇介绍起新浦港的一些情况,又跟余薇说了晚上安排酒宴的事情,心里正琢磨着顾泽雄跑哪里去时,就听见熊黛玲在楼下跟人说话:“你好,我找一个朋友,刚才我看到他走进去……” 沈淮不知道熊黛玲珑将手机送给她爸后,有什么事情折回来找他,他不便丢下余薇下楼去问熊黛玲有什么事情找他,示意王卫成下楼去,只是王卫成的屁股刚从沙发上抬起来,就听到楼下“啪”的一声脆响传来,接着就听着熊黛玲在楼下厉声喝斥:“你想干什么,你手摸哪里? 第八百六十一章 风情一脚 听着楼下这么大动静,沈淮与宋鸿军他们自然也不能再坐着不动,走出会客厅到楼梯口,就见熊黛玲站在楼下大厅的门口,俏脸怒容,一双杏目严厉的盯着顾泽雄,警惕眼前这青年再伸手过来碰她。 而顾泽雄脸上清晰的浮出五根手指印——那“啪”的一声脆响,沈淮他们站在楼上的会客厅里都清晰的听见,也知道熊黛玲刚才那一巴掌打得顾泽雄不轻。 其实,沈淮也不能确认站在熊黛玲跟前的就是顾泽雄,毕竟谁也没有替他们做正式的介绍,他只是沉着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跟他好好说话,他倒伸手乱摸!”熊黛玲没想到在沂城迎宾馆会遇到这么放肆的登徒子,气得俏脸煞白。 顾泽雄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甘心白挨一巴掌,抓住熊黛玲的胳膊,就反咬一口:“她在大厅里鬼鬼祟祟想偷东西;叫我进来看见,她就要走。我自然是抓住她不叫走,她倒是反咬我一口!”气势汹汹的指使宝和集团的随行人员,说道,“快打电话报警,让大陆的公安来解决,真是气死我了,我到大陆来,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余薇是完全不清楚情况,现在顾泽雄跟一个长相漂亮但衣着普通的女孩子僵持在门口,各执一词,恰恰刚才大厅里又没有其他人,找谁分辨个是非。 余薇心里也知道顾泽雄是什么性子,其实不会相信他的话,但这种事也扯不清楚,就想找个借口,将这个女孩子打发走拉倒,让顾泽雄挨这一巴掌也算是得个教育,没有必要惊动警言,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沈淮沉着脸,走下楼梯,朝着顾泽雄问道:“事情是你说的这样吗?” “不是这样,还能哪样?”顾泽雄对沈淮也没有好脾气,听着他的口气,像是要帮这个女孩子针对自己,也不想弱了气势,走过来没好脾气的反问道。 沈淮还没有完全下楼梯,就站在两级楼梯台阶上,看着顾泽雄走过来,抬脚冲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脚。 顾泽雄哪里会想到沈淮堂堂一个县委书记,做起事情就跟大街上的流氓一样,冲着他说抬脚就抬脚,都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顾泽雄胸口给踹了一脚,连退了好几步,终是没有站住,一屁股坐地上,又惊又怒,胸口闷了半晌都没有缓过气来。 其他人都还站在二楼的楼厅里,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想到沈淮翻脸跟翻书一样,这么就是一脚将顾泽雄踹倒在地。 戚靖瑶、余薇脸色大变,一时间也是措手不及,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沈淮什么臭脾气,她们此前也只是有所听闻,见识得少,今天才算是见到沈淮出脚,但给踹倒在地的顾泽雄,又哪里是好相与的? 沈淮却不管别人的心思,绷着脸,转脸看向余薇:“余总,你们到内地来投资,我们热情招待,为你们创造好投资环境,也是我们的义务跟职责。但是,也请你们对我们有一点点的尊重。你手下的员工,光天化日之下,在宾馆里看到漂亮女孩子动手动脚不说,还反咬一口,公然诬陷过来找我谈事的熊文斌副市长的小女儿是贼,我踹他这一脚,都是轻的。这件事,我也不想惊动警方,但也希望余总你能给我一交待……” 丢下这么一番话,沈淮也不再管余薇、戚靖瑶她们什么反应,就径直下了楼梯,往门口走去,见顾泽雄爬起来似乎要来阻止他离开,怒瞪一眼,骂道:“混账家伙,滚一边去。” 宋鸿军憋着笑,飞快的跑下楼,看到熊黛玲还愣在大门口,压着声音提醒她,说道:“快走啦。” 沈淮就这么走了,王卫成还要看戚靖瑶的反应,问道:“戚书记?” 戚靖瑶看着顾泽雄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要是这边下去两个人将他抱住,他都可能冲出去揪住沈淮打——顾家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竟然叫人当众踹翻在地?换了别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何况是顾家少爷? 只是顾家少爷有惹是生非的心思,惹谁不好,偏偏碰的是熊文斌的女儿,而沈淮走之前,矛头直指余薇,要余薇就这事给他一个交待,戚靖瑶也不知道余薇听了会有什么反应,但见余薇的脸阴得能拧起水来,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跟王卫成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王卫成也就快步的走出楼,追上沈淮、宋鸿军,就听见宋鸿军挤在沈淮身边偷笑:“你明知道他是顾泽雄,还这么狠的一脚踹过去,真狠。” “我们先进去再说。”沈淮回头看了一眼,宝和集团那边还有人在往这边张望,不想露了形色,与宋鸿军、王卫成、熊黛玲先进楼。 在这边等候的司机、秘书,见沈淮这么快就回来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叫沈淮赶在会客厅外,只能面面相觑的等在楼下。 “你又回过来找我什么事?”沈淮将会客厅的窗帘拉开来,看着两栋楼之间的甬道,又回过头来问熊黛玲。 “我妈让我过来问问你,晚上到不到我家吃晚饭去?我又没有手机,看到你们刚才进那栋楼,就过来找你们啊,”熊黛玲解释为啥又转回来找沈淮,但想到刚才的事,心里犹气愤不平,说道,“没想到会这种货色,没说两句话,就动手动脚的。他们是谁啊?” “他们是投资商。香港宝和集团过来谈港口投资的。”沈淮看着王卫成帮他们沏好茶,接过一杯,跟熊黛玲说及顾泽雄、余薇等人的身份。 “他们素质怎么这么差,大白天动手动脚,当真以为内地的女孩子就这么随便?”熊黛玲还为刚才的遭遇不可思议,说道,“跟大街的小流氓都不如。” “顾泽雄或许是故意想惹些事情吧,要不是顾泽雄正好惹到熊黛玲,你这一脚还不那么好踹呢,”也不知道宋鸿军从哪里摸出一盒雪茄,翘脚坐在沙发上,笑嘻嘻的招呼沈淮、王卫成过去,说道,“我就知道跟过来有好戏看,看到你这风情一脚,这一趟我就算没白来。” “不过,现在各地都把招商引资放在各项工作首位,把投资商当成爷爷供着,也养成这些投资商骄纵的性子;这些人在内地胡作非为的事也不少了,就是欠人收拾他们……”沈淮说道,想起这几年来,有些外籍人士在国内的劣迹,心里也有些气愤。熊黛玲今天遇到,只能算骚扰,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也有些城市,外籍人士在公共场合公然恶劣的猥亵妇女,最终也是仅仅是驱逐出境了事,这也是一些外籍人士在国内行为日趋骄横的一个原因。 熊黛玲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有电话打过来找沈淮,王卫成则耐心的跟她解释:他们估计顾泽雄会破坏宝和集团到新浦的投资计划,会有动机故意搞些叫双方难堪的局面出来,倒未必是骄纵使然。这些事情背后涉及到顾家有意设局驱逐余薇这个女人,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仅表面上那么简单。 熊黛玲没想到背后可能会这么复杂,吐吐舌头,也知道刚才对她动手动脚的青年,不是宝和集团的普通员工,就知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善了。 见沈淮拉宋鸿军到旁边房间说什么事,熊黛玲自然也不可能说就这么离开,就拿房间里的电话打回家,跟她姐说起这事。 沈淮与宋鸿军是商量别的事,再走回来,看到熊黛妮行色匆匆的上楼来,笑着问道:“你赶过来做什么啊?” “我妈放心不下,让我过来看看。”熊黛妮说道。 “能有什么事啊?”沈淮笑道,在别人面前,也无法对熊黛妮太亲昵,将手里的茶杯递给她,让她喝一口水压压惊。 熊黛妮性子柔弱,但知道的事情要比她妹妹多得多,依旧担忧的说道:“这种事终是没有人证,要是他们咬定是误会,怎么办?省委钟书记就在沂城,闹到钟书记那边,不管有没有道理,对你的影响不好……” 现在官场上对官员的要求首先是稳重,能主持大局,沈淮此前表露出来的性格,不管有没有道理,始终都是叫人垢病的地方。特别是省委书记钟立岷,不可能会喜欢重用一个冲动型的官员。 “余薇这个女人,又不是蠢货,”宋鸿军在旁边一点都不担心的笑道,“要是余薇帮着顾泽雄一起闹,这事才有可能把白的抹黑掉。要是余薇这次不对顾泽雄落井下石,不趁机把顾泽雄胡作非歹的罪名坐实、找借口将顾泽雄逐出宝和船业,那真就是无药可救了——这事闹不到钟立岷那里去,顾泽雄这一巴掌、一脚白挨了不说,还要被逐出宝和船业……” 宋鸿军虽然没有沈淮那样的急智,但事后还是能把这背后的曲折想明白。 宋鸿军虽然这么说,熊黛妮依旧不是那么踏实,问道:“要不要跟我爸说一声?” 沈淮笑道:“我刚跟你爸通过电话,他们在钟书记身边,走不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 这会儿,沈淮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戚靖瑶打过来的电话: “余总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非常的抱歉……” 第八百六十二章 落井下石 “顾泽雄回去后,怕没那么好相与啊,顾家又会多一个指责你的借口……” 高新彦心里有一些不踏实,顾家人有着护短的传统,余薇这时候就把顾泽雄赶回香港去,只会叫余薇在顾家遭至更多的不满。. “这时候不把这货赶走,我们什么事都干不成,”余薇心里也有犹豫,但利弊权衡还能搞清楚,“只要我们跟这边的口径一致,容不得顾泽雄回去胡说八道去。” 顾泽雄虽然好色,看到漂亮女孩言行也是一贯的轻薄,在飞机上看到空姐漂亮,摸个手、摸个腰什么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今天他明知道她正跟沈淮、戚靖瑶等霞浦官方接触之际,还有这样的行径,余薇猜测他更可能是想故意将局面搞得难堪。 余薇心里也是冷笑,心想顾泽雄大概是绝没有想到沈淮这人,跟内地的其他官员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他吃这个亏真是没有半点冤枉。换了内地的其他官员遇到这事,就算有人亲眼看到顾泽雄出手搔扰漂亮女孩子,也半多是息事宁人的调解此事,顾泽雄大概也是怀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谁能想到沈淮抬脚踹人之际,竟没有半点犹豫。 虽然在这件事上,她们也对顾泽雄落井下石,会遭至顾家人更大的不满,但她们这次过来,就是要为防备将来顾正元一旦吊不住命、顾家人要将她扫地出门,赢得一些筹码。 “咚”,门给人猛的从外面推开,惊得余薇心头一跳,但见顾泽雄气势汹汹的冲出来,她反而镇静下来。 高新彦怕顾泽雄冲动之下,对余薇不利,走上前两步,防止顾泽雄冲动之下对余薇动手动脚。 余薇看了跟在后面的戚靖瑶一眼,不知道戚靖瑶有没有煽风点火,她知道在她跟顾家之间,她没有更多能争取到胡林、赵秋华支持的筹码。 顾泽雄气势汹汹的盯住余薇,质问道:“这些狗杂种往我头上泼脏水,你却要赶我回香港去,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余薇冷冷一笑,“这么多人眼睛都看着,你却色胆包天,对内地高级官员的女儿动手动脚,这事传出去,你知道对顾家的声誉以及顾家在内地的投资业务,会造成多大的损害?我劝你不要再取其辱了!你现在就给我回香港去,同时,我希望在我香港之前,你就能把辞职交到我办公室!你现在走吧,我还要替你擦屁股的屎去。” 顾泽雄倒吸一口凉气,他给沈淮一脚踹得胸口还隐隐作痛,但没想到余薇这个女人更狠,翻脸比翻书更快,张嘴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 顾泽雄愣怔在那里,看到余薇杏眸里的狠决跟坚定意志,看来他不提交辞呈,这事她就不会善罢甘休。 顾泽雄气得要拿东西砸这婊子脸上去,但心里仅剩的理智控制他没有做出夸张之举,他心里也清楚,只是余薇跟霞浦官方的口径一致,他回香港不提出辞呈,这则丑闻捅开去,没有他分辩的余地不说,可能以后顾家涉及内地的投资,都不会再叫他参与:虽然顾家那么多兄弟姐妹,更反感余薇这个女人用这种手段在顾家上位,但未必就没有人不想看他的好戏。 站在门口的戚靖瑶,心里更是波澜汹涌,她没想到余薇会这么说,会在这事将顾泽雄一棍子打死,她甚至想到一种更叫她震惊的可能:余薇跟沈淮早就暗中有勾结? 顾泽雄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由青转白,终究是摔门而去。 余薇也怕顾家这个少爷真耍起横来,局面会变得更复杂——她现在甚至都不清楚沈淮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刚才踹顾泽雄那一脚,是蛮横脾气使然,还是另有算计,她此时只希望局面尽可能不要再复杂化下去。 余薇手握住桌子喘着气,在戚靖瑶面前,似乎是给顾泽雄刚才的无礼给气着了,过了片晌,听到顾泽雄摔门,与随行秘书提着行李箱从门前经过,她才松一口气。 走到过道,看着顾泽雄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她才跟戚靖瑶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也叫靖瑶你为难。泽雄在香港就使惯了姓子,我把他赶回去,也是没有办法,不然闹得鸡犬不宁,对谁都没有好处——顾家也不能给内地留下蛮不讲理的印象。” 戚靖瑶怀疑余薇跟沈淮早有勾结,对她的这番话只是将信将疑,而且余薇不仅仅是要将顾泽雄赶回香港,刚才的话里也下定决心要将顾泽雄从宝和船业赶出去,这事就绝没有那么简单,难道余薇心里早有警觉? 戚靖瑶说道:“江华书记要陪同省委钟书记,让罗秘书长赶过来了。” 听戚靖瑶这么说,见她也有利用这事,余薇就对她彻底绝望了。 只是表面上的关系不容破坏,余薇叹了一口气,笑道:“这种丑事还要叫罗秘书长费心出面,我真是无地自容了。我现在就去沈书记那边道歉,时机合不合适,还是等罗秘书长过来再说?” 余薇铁了心要到沈淮那边去领板子,戚靖瑶也无计可施,只能说道:“罗秘书长马上就过来,我们还是等罗秘书长过来再说。”这时候听到楼下有汽车发动,也知道顾泽雄负气坐车离开,戚靖瑶也不知道要怎么再打电话跟陈宝齐他们汇报这事。 *********************** 这会儿,秘书刘南走进来,将手机递给戚靖瑶:“高秘书长的电话。” 见是高扬打电话过来,戚靖瑶跟余薇道声歉,走到过道一端去接电话。 “陈书记、虞书记都脱不开身,我已经上高速了,现在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余总、顾总的情绪有没有稳定一些?”高杨在电话问。 即使要对沈淮搞三堂会审,陈宝齐、虞成震都不可能露面,何况省委书记钟立岷就在沂城视察,他们要过来,还不知道局面会复杂成什么样子。 陈宝齐、虞成震不能露面,这事暂时不能知会郭成泽那边——即使知会了,也能猜到郭成泽那边会装聋作哑——市里也有人过来协调,那就只能是高扬干这苦差事。 戚靖瑶略觉苦涩,将余薇刚刚逐顾泽雄回香港的事说给高扬听,她接着就听到高扬在电话里吐了一个“艹”字。 戚靖瑶知道高扬情急之下这话也不是骂她的,但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不过想想也能理解高扬的难处,开弓没有回头箭,高扬都已经上了高速,就没有折返的道理,但他这时候赶到沂城来能干什么,脸贴过来给沈淮抽吗? 可不千万不要认为高扬这次送脸下乡,沈淮会客气不抽两下? 沈淮这次亲自到沂城找余薇谈港口投资,有赔礼之意,就是因为陈宝齐之前在电话指责沈淮有怠慢投资商之嫌——现在余薇把什么责任都承担过去,都踢到顾泽雄的头上,那陈宝齐之前对沈淮的指责就是无头无脑。 沈淮会不会到省委书记钟立岷跟前去反告陈宝齐一状——省里正大张旗鼓的推动“淮电东送”项目,省委书记钟立岷要是知道沈淮现在也在沂城,会不会提出见沈淮一面? 戚靖瑶才意识到局面叫她们搞复杂了。 高扬也意识刚才说错了话,在电话问道:“江华书记知道这事吗?” “江华书记陪同钟书记去视察沂城市下面的企业去了,罗秘书长等一会儿会过来。”戚靖瑶跟高扬说道。 江华也是老狐狸,虽然大家在大的利益上是一致的,但他跟沈淮又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故而也是让市委秘书长罗晓天先过来看一看形势。 现在形势都这样了,江华更不可能露面。 “好吧,我现在打电话给陈书记汇报这事,我大概五十分钟后能到沂城。”高扬在电话里说道。 ***************************** 余薇不便走到过道时,听戚靖瑶跟高扬在电话里说什么,但她也是给门留下一道缝隙,她人站在门后竖起耳朵努力的去听戚靖瑶跟高扬说什么。 虽然隐隐约约的只听得一些片段,余薇但也能把一些事情联想起来,心里冷笑,待戚靖瑶那边挂了电话,再推门走出去。 戚靖瑶拿着手机,站在过道里正想接下来怎么办之际,看到余薇走过来,跟她说道:“陈书记知道这事,正让高秘书长赶过来……” “唉,这怎么好意思啊,让你们费这么大的心,”余薇杏眸敛起光芒,忙不迭客气的说道,“我等会儿,除了当面跟沈书记以及熊副市长的女儿道歉外,晚上还想备下薄宴以表歉意。我知道熊副市长陪同省委钟书记可能脱不开身,熊副市长的妻子那边,能不能请靖瑶你陪我去请一下?” “我能做了,余总你不要客气,”戚靖瑶说道,“要不,余总,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跟沈书记那边说一声?” “那最好了,麻烦靖瑶你了,”余薇越发客气的说道,示意高新彦他们先下楼去,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塞给戚靖瑶,说道,“这是我从香港过来时,带给你的一枚胸针,这几天晕头晕脑,都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看到你今天的衣服,才想起来这枚胸针,配你这衬衫最合适了……” 余薇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小巧的别针,没有什么特别夸张的亮色,除那颗有黄豆大小的钻石额外夺目外。 戚靖瑶按住余薇的手,将盒子挡回去,笑道:“余总你还跟我客气这些做什么?” 余薇笑了笑,也不坚持。 第八百六十三章 负荆请罪 窥得左右无人,沈淮牵住熊黛妮的手,拉到阳台上来,轻揉那暖柔似绵的手心,跟她说道:“宋鸿军这趟非要过来凑热闹,不然我就一个人开车过来了。” 园子种有一大片香樟之类的树木,初秋时节,枝叶正密,叫阳台这边变得私蜜,除非有人从屋里走过来,倒不愁有人能在楼外看到这边的情形。 熊黛妮终是担心在会客厅里的妹妹会突然走过来,但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机会跟沈淮单独相处,相思心切,这会儿也是情不自禁的反手抓住沈淮的手心,感觉沈淮掌心粗糙老茧带给自己那种难言的甜蜜,轻声笑道:“那你等会儿,把宋鸿军他们赶走。” 以往在一起,熊黛妮总是怕事情败露的担心更甚一些,罕有这么主动的表示要跟沈淮在一起单独相处。 听着她软糯的声音,大胆热情的暗示,沈淮心神微荡,低头看去,美眸流媚,叫她白皙无瑕的脸蛋更添柔美,软柔的嘴唇,说不出的红润,仿佛要滴出血来似的,拉她到阳台的角落里,让她轻轻依到怀里来,感受肌肤相亲的亲密。 沈淮想到他跟黛妮也好久未曾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将她轻搂入怀,这个看着纤细、却柔软丰腴的身子以及吹弹得破、白得仿佛初雪的光滑肌肤以往所带来的销魂感觉,瞬时就从心间弥漫开来,叫他小腹有一股子热气蒸腾起来,叫他蠢蠢欲动,直想拉着熊黛妮找一个隐蔽的角落,剥下她的牛仔裤,就着她那丰厚肥满的雪白圆臀,好好的亲热一番。 熊黛妮的大腿外胯,抵在沈淮的小腹上,感觉那根硬物渐起的勃发——熊黛妮抬头看了沈淮一眼,随即又羞涩的低垂下眼帘,但身子也没有让开,让丰腴柔软的大腿隔着薄质的牛仔裤,抵在那硬杵子上,感觉那叫她神魂颠倒的坚硬,却也能稍减内心的饥渴。 这会儿,过道里有脚步声传来,熊黛妮机灵的让开,松开两人绞在一起的手。熊黛玲探头看过来,见她姐跟沈淮在阳台上分得老远在说话,扬了扬手里她姐黛妮落在会客厅里的手机,示意她刚接过电话了,说道:“妈又打电话过来,晚上要不要回去吃饭,好让她提前准备菜什么的?要不,我们就先回去吧,在这边等也太无聊了……” 白素梅知道没有什么事情,也就不担心什么,在想着晚上要是都去她家吃饭,她这就得让保姆去菜市场准备更多的小菜。 熊黛妮知道沈淮这次到沂城,是为何事,但这事她爸都还瞒着她妈跟黛玲呢,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在省委书记钟立岷找沈淮谈话之前,她爸跟沈淮都不可能有心思到她家舒舒服服的喝酒吃晚饭去,熊黛妮就跟她妹妹说道:“你给妈打个电话,让她家里不用准备什么了,我们晚上就在迎宾馆请沈淮他们吃饭,宋总也是第一次到沂城来……” “那你打电话跟妈说吧。”熊黛玲要将手机递过来。 熊黛妮看着沈淮裤裆前还有些鼓,想笑,但又得帮着他遮挡一下,走到门口接过手机,将她妹堵在房间里,不让她到阳台上来。 过了一会儿,王卫成又走过来,跟沈淮说道:“戚副书记打电话给我,说是高副秘书长正从东华赶过来,可能再过半个小时,就会到。” 沈淮想不到戚靖瑶这时候竟然没有胆气跟他直接打电话说这事;跟在后面走过来的宋鸿军,笑着问:“你说高扬这是送脸下乡吗?” 沈淮摇头轻叹,他没有因为能有机会叫高扬难堪而高兴,只是想到一有机会,戚靖瑶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想看这边的难堪,而头痛不已——说到底,这些人就没有消停的意思,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 虽然两栋楼就隔着几十米远,余薇、戚靖瑶还是等到高扬坐车过来,才到这边拜访沈淮。 罗晓天刚才露了一下面,知道顾泽雄叫沈淮当胸口踹了一脚之后又叫余薇当即赶回香港去,自然也就不会再凑什么热闹,也没有说过来跟沈淮打招呼,就推脱省委书记钟立岷视察工作还要有人具体安排,他就先溜走了。 罗晓天跟沈淮又没有什么直接的瓜葛,论表面上的级别,罗晓天是沂城市委常垩委,也没有必要特地过来跟沈淮打招呼,不露面就是最正确的策略。 至于宝和船业是投垩资沂城港还是新浦港,从余薇将顾泽雄赶回香港、逼他从宝和船业辞职,就知道端睨了;除非顾泽雄或顾家其他人能在短时间内,将余薇这个女人扳倒,不然沂城争不到宝和船业的这笔投垩资——这个就太复杂了,他们这边没有必要掺合进去。 戚靖瑶、高扬却没有办法不露面。 高扬不是没有考虑过半路折返,但终究不能叫陈宝齐误以为他畏惧沈淮、有耍滑头的意图,想想只能硬着头皮赶到沂城来跟戚靖瑶汇报。 高扬也没有先去见余薇,毕竟两栋楼就挨着,高扬不跟沈淮招呼一声,就去见余薇,也有些说不过去,但他又不愿意提前给沈淮打电话。 车到沂城迎宾馆大门,高扬就打电话给戚靖瑶,然后让司机车将停到林荫楼前,等戚靖瑶、余薇她们出来。 看到戚靖瑶、余薇她们往这边走过来,高扬勉强挤出笑容,走过去跟余薇握了握手,说道:“知道余总这趟到东华也没有多留两天就到沂城来,陈书记还担心东华是不是有什么怠慢的地方。刚才发生的事情,靖瑶也在电话里跟陈书记说了,陈书记的意思,既然是场误会,解释过也就算了。” 余薇说道:“确实是宝和有失礼的地方,怎么也要跟沈书记以及熊副市长当面道歉的。” 要是余薇不坚持如此,高扬想着这件事和稀泥也就和掉了,顾泽雄都离开沂城,马上就要到徐城坐飞机回机场,他也不怕沈淮及熊文斌能咬住这事不放。但是余薇坚持错在这边,要过去当面跟沈淮道歉,那就没辙了;高扬也知道他跟戚靖瑶跟过去,不知道会给沈淮挤兑成什么样子。 戚靖瑶也是头大如麻,她怕沈淮言语间不客气,高扬赶过来的事,她刚才甚至只是先跟王卫成说一声,没有直接跟沈淮说话。 余薇心里也谈不上踏实:沈淮在将顾泽雄踹翻在地之后对她所说的那番话,无疑是她将顾泽雄赶回香港,给他一个“交待”;她现在是给出“交待”,但不意味着沈淮不会再借题发挥,她更不清楚在港口投垩资的问题,沈淮会提怎么的条件才会松口。 她甚至担心,沈淮的心机可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深,将顾泽雄踹翻在地之后再“呵斥”她,可能只是他冲动鲁莽所致;要真是这样,她就是将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哭都来不及。 迎宾馆西区也是八垩九栋六七年代建的西式砖楼,石栏红厝砖,建得很有风格,院子也是树篱夹道,余薇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在其间,看着沈淮、宋鸿军等人从小楼里迎出来。 “高秘书长怎么也到沂城来了?”沈淮笑眯眯的直戳着高扬的痛处问。 “市里对宝和集团的投垩资洽谈也很重视,陈书记脱不开身,就让我过来,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市里协调的。”高扬自然不会主动去提沈淮跟顾泽雄起冲突的事情,话题只能在港口投垩资这事上打转。 “高秘书长对新浦港的招商引垩资还是很热心啊!霞浦缺个分管招商的副县长,我哪里跟陈书记把你讨过来。”沈淮哈哈笑着说道。 高扬再厚的脸皮,这时候也给沈淮说得青一阵白一阵;戚靖瑶也是无语,不要看高扬在陈宝齐身边得信任,但就是陈宝齐今天过来,给沈淮拿言语挤兑一通,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又何况高扬? 三年前高扬在嵛山担任县长,调到市里任市委副秘书长。 高扬同时担任市委办主任,当然还是正处级,但严格说来,市委副秘书长只是副处级职务——沈淮是故作糊涂,讽刺高扬在陈宝齐手下这两年多来,干的尽是打杂的活,还不如到霞浦县干个副县长。 这或许已经是高扬的心病,沈淮就赤裸裸的将他的伤疤揭了开来,他自然难堪,痛彻心扉,脸上当下就挂不住。 看到高扬的反应,戚靖瑶心想:看来他也是很在意这事。 但叫戚靖瑶这么瞥了一眼,高扬的心又从失态中猛的一惊,暗道:要是戚靖瑶在陈宝齐跟前说自己很在意这事,岂不是要在陈宝齐心里留下芥蒂? 余薇不去管戚靖瑶、高扬心里怎么想,跟沈淮说道:“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惭愧。我已经将对熊小垩姐无礼的顾泽雄赶回香港,也勒令他在我回香港之前交出辞呈。宝和船业一直都是注重声誉的国际性企业,对不尊重女性的行为,从来都是零容忍,相信熊小垩姐不会再想见到对她无礼的顾泽雄,可能对我们集团也有所误会,但我还是想代表集团,跟她表达歉意;有机会,我还要跟熊副市长道歉。也希望不要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影响到我们集团跟霞浦县的投垩资谈判。” “不尊重女性,只是宝和船业个别员工的行为,余总严肃处理过,说明余总跟宝和船业都是负责任的,”沈淮淡淡一笑,说道,“我作为霞浦县委书记,对余总你这样的企业家,对宝和船业这样的企业,怎么可能不欢迎?”又说道,“熊黛玲跟她姐姐,就在里面,也是乐意跟余总你交个朋友的;熊副市长要与沂城的江华书记他们陪同省委钟书记视察沂城的企业,怕是脱不开身。” 余薇也不知道沈淮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见他没有挤兑自己,也没有拒绝之意,就表明是一个好的开始。 戚靖瑶却是最怕这样的结果,特别是余薇对她已经有所警惕。 一旦宝和船业大幅度参与新浦港投垩资建设,使余薇获得宝和船业其他股东的信任,坐稳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的位子,余薇对她们这边,不可能说完全没有芥蒂、不计前嫌——而且余薇跟沈淮之间,到底有没有勾结,她现在也搞不清楚。 虽然余薇因为女儿寇萱的事情,对沈淮心有憎恨,但余薇这个女人,当年为能个人前程抛夫弃女,这时候为了不让自己被顾家扫地出门,找沈淮合作,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顾家作为香港排名第三的豪族,作为福布斯富豪榜上的华商代表之一,家族名下的直接财产就有三四百亿港元,控制的产业更是高达千数亿港元,市值跌剩六十亿港元的宝和船业仅仅是顾家旗下的一支上市公司而已。 所以,跟顾家其他子弟合作,还是始终如一的支持余薇,胡林、赵秋华他们心底分得很清楚。 最大的问题在于,虽然宝和船业仅仅是顾家旗下分量不算多重的一支上市公司,但在东华、在淮海湾地区的分量却重,宝和船业在淮海湾的投垩资主要集中在西陂闸港,包括港口、航运、造船厂等项目在内,计划总投垩资额高达三十亿,目前已经进到二分之一的进度,要是宝和船业跟梅钢系媾和,那梅钢系在淮海湾的根基,就更难撼动了。 第八百六十四章 合作的基础 沈淮请余薇、高扬、戚靖瑶等人到会客厅坐下。 余薇表示晚上要在迎宾馆设宴,熊文斌晚上要与江华等人陪省委钟书记,不一定能脱开身,她则坚持要请熊文斌的家人白素梅与熊黛妮、熊黛玲姊妹俩晚上出席。 既然顾泽雄都给赶回香港去了,大家就不会再纠缠他刚才的无礼,话题还是集中到港口投资的问题上来。 宝和船业两年多前就大规模的参与西陂闸港的开发跟建设,除了与市港投集团、天益集团成立合资企业,在西陂闸参与港口、工业园、办公楼等项目投资,还独立投资当时可以说是淮海省最大规模的造船基地宝和西城船厂。 西城船厂一期就计划建造两座年总造船能力达二十万吨的大型船坞。 在东南亚金融危机还没有爆发之前,香港及东南亚的海运出现下滑,西城船厂的建设进度在前期快速推进到一半左右,也因为缺乏资金以及市场前景不明朗而陷入停滞。 虽然经过各方面的努力,到今年七月下旬,西城船厂的第一个造船平台还是艰难的完成竣工,但这并不能让余薇在顾家及宝和船业内部摆脱指责。 沈淮也知道,他这时候再故作高深、玩弄欲擒故纵的手段,只会让余薇在戚靖瑶等人的影响下摇摆不定。 要想不叫胡林、陈宝齐等人再在背后搞浑这事的机会,他请余薇、高新彦等人坐下,就直截了当的进入正题: “余总那天在北山鹏悦跟我说,有意投资新浦港,我虽然没能专门抽出时间找跟余总谈这个问题,但我也跟鸿军,跟恒洋的曾志荣以及航运的周知白都交换过意见。谈合作,主要就是为了更好的解决大家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对霞浦县来说,新浦港要发展成跨区域连接的综合性枢纽大港,目前的建设只能说是打了一点底子,未来需要更多的资源投入、参与进来。建设港口的资本,优秀的、有着丰富经验的港口企业及人才,更丰富的业务渠道,等等,都在这个资源范围之内,只要能在这些方面对新浦港有所促进,霞浦县都是欢迎的。而就目前已经参与到新浦港建设的企业,也都需要经新浦港中转的物流规模越早形成规模,需要有更多的合作者参与进来。具体到以新浦港为主港进行发展的新浦航运集团,目前资本实力还很弱小,船队运力规模不大,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主要发展方向,需要更集中在渚江及沿淮海湾区域的港口发展各种船运业务,远洋则会主要集中铁矿石、煤炭等相对狭窄的领域。我将霞浦县以及已经参与新浦港建设的企业,包括新浦航运集团在内,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摆在余总、高经理面前,我也想知道宝和船业当前所面临的问题是什么。双方合作,能不能对解决彼此的问题有所裨益,这才是最主要的合作基础……” 地方官员面对投资商,语气都会表现得诚恳而热情,戚靖瑶、高扬也没有觉得沈淮对余薇所说的这番开场白有何出奇之处,唯有余薇与高新彦等人心里却是震撼。 余薇谈不上是多务实的人,心计更深沉一些,但是沈淮从解决问题的高度,直接切入的就是宝和船业当前所紧迫面临问题的核心,余薇又怎么会听不明白? 而对高新彦等从实际层面掌握宝船业具体运营的管理人员来说,更清楚沈淮实际就已经是把一条有助解决双方问题的合作道路指出来,让他们选择。 宝和船业过去十数年,主要发展内地到香港以及往来东南亚地区的近海运输业务,相关的港口、造船、海运甚至集装箱等船舶配套设备相关的投资业务,都集中于这个领域。 余薇近年来逐渐掌握宝和船业的大权,也是承续这样的经营理念,并贯彻到在西陂闸港的投资中来。 亚太金融风暴,单就港口、航运、造船相关的行业来说,就是东南亚及大陆地区的近海航运领域,受创最严重,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元气。 同时,随着国内经济政策日益放开,跟海外的直接贸易联系越来越紧密,越来越多的开辟与海外的直航贸易通道。即使未来香港的中转贸易量会有持续的增涨,但主要也会是程序及财务上的流程经香港中转,涉及到运输、仓储以及保税加工等实体流程经香港中转的规模量则有萎缩的趋势。 宝和船业作为国际化的船运企业,不会太多的参与大陆内河及近港接驳运输业务,投资及业务结构迫切的需要往远洋业务方向调整。 这种情形之下,宝和船业在西陂闸港铺开来的投资摊子就显得有些太大了。而且在西陂闸港的投资项目要继续完成下去,还需要投入十四五亿港元的资金,也对宝和船业造成极大的压力。 对余薇来说,较为理想的方式,就是拿宝和船业在西陂闸港的权益,跟梅钢系在新浦港的权益,进行置换。 进行部分权益的置换,宝和船业在无需新增加资金投入的情况下,就能够在远洋业务上有所增进,同时让梅钢系参与到西陂闸港的投资项目中来,利用梅钢系在内地的融资能力,解决西陂闸港项目后续建设所需的部分资金,避免沦为烂尾工程,还将拥有更好的市场前景。 合作能达成这三点效果,宝和在西陂闸港的项目就能更快、更好的解决当前的问题;而西陂闸港几个项目,在当下的宝和船业又占极大的比重,问题解决掉自然也极大有助整个集团走出低谷。 而沈淮也明确表示,宝和船业参与新浦港的建设,不需要立即就投入多少资金,在业务渠道、管理体系建设及优秀管理人才输入方面,对新浦港有所裨益,双方就有合作的基础。 同时,沈淮也坦诚的承认,新浦航运集团作为梅钢系的核心企业之一,目前业务发展方向主要还是集中沿淮海湾及渚江诸港口的杂散货运务,与宝和船业的航运业务避免直接的竞争,还有很强的互补性,这同时就又强化了双方合作的基础。 也就是说,在高扬及戚靖瑶还以为沈淮是在说客气话之时,沈淮其实就已经直接向余薇、高新彦等人将双方合作的基础点透。 余薇这时候也就能明白,沈淮打开始就清楚她跟宝和船业最需要跟霞浦进行怎样的合作,也清楚顾泽雄及他背后的顾家就是双方合作的最大障碍,所以就在刚才,才毫不犹豫的借题发挥,将顾泽雄一脚踹翻在地,好方便她将顾泽雄直接赶回香港去,省得留在这里碍手碍脚。 再看高扬、戚靖瑶此时依旧在敷衍而笑,虽说余薇不会单就此事,就完全改观对沈淮的恶感,但也能明白,单就从能力、视野以及直指人心的说服力,高扬、戚靖瑶真是不及沈淮的。 女儿寇萱的事,虽然叫余薇心存芥蒂,但也明白她要想一年半载之后不被顾家扫地出门,暂时选择跟沈淮合作,是她眼下唯一能走的道路。 戚靖瑶、高扬刚开始还没有跟进节奏,但接下来听余薇、高新彦等人很快就直接谈及宝和船业目前遇到的一些具体问题时,也就意识到情况比他们料想的还要糟糕。 除了西城造船基地外,宝和船业在西陂闸港的许多投资,包括一家集装箱特种制造厂,多是跟市港投集团、天益集团合资,故而有些具体项目上的合作跟权益置换,都没有办法绕过胡林、陈宝齐那一边。 沈淮的意见很明确,有天益集团参与的项目,梅钢不介入;而市港投集团即使此时算赵系的一支,但始终都是市属国有资产,那就具体的合作具体再谈,沈淮也没有精力涉及更具体的谈判中去。 不过,今天就能谈成这样子,已经远远超乎余薇的期待。有这么一个基础,她就能获得董事局更多的支持,将整件事推动下去,而无惧顾家此时在背后捣鬼。 但看着余薇与沈淮陡然间亲近起来,戚靖瑶、高扬心里自然焦急,宝和船业虽然在顾家庞大的资产里算不了什么,但在淮海湾地区的投资比重不容小视,余薇与宝和船业,跟梅钢系勾结起来,对他们绝对不能算什么好消息。 戚靖瑶作为副书记,沈淮盯上她,她一时就没办法脱身,还是高扬找了个借口,趁沈淮、宋鸿军跟余薇聊得正欢之时,走出去打电话给陈宝齐汇报这事。 过了良久,戚靖瑶手机收到胡林一条短信:“我已到徐城,很快就到沂城,替我问候余总……” 戚靖瑶知道胡林对沈淮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此时能亲自赶到沂城来,大概也是正式将沈淮视为劲敌面对了,心想大概也只有胡林直接向余薇施压,才有可能打消她跟沈淮合作的念头。 戚靖瑶凑过头来,附到余薇耳畔说道:“胡林晚上也到沂城来,让我代他问候你一声……” 余薇心里一颤,在国内胡家跟宋家的分量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得清楚。 此外,金石融信作为资产规模上千万的央企,受胡家控制在香港及广深地区耕耘了十数年,叶茂根深。宝和船业作为香港上市企业,目前最大的造船基地在广深,金石融信及胡家对宝和船业董事局的其他董事成员以及站在这些董事背后的香港及内地股东、投资人影响力极大,也非此时才从淮海湾地区刚刚崛起的梅钢系所能比——何况,还有顾家。 要是胡林一定要阻止她跟沈淮合作,她该怎么办? 戚靖瑶跟余薇说的话,大家都听得见;沈淮看得出余薇眼里的无措跟慌乱,心里淡淡一笑。 第八百六十五章 多数人利益 “宝和船业这些年来,跟天益、跟金石融信一直都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彼此之间都能信任,”胡林眼睛阴柔的盯着余薇那张雪腻丰腴的美脸,拿一种平静的语调跟她说话,“宝和船业当前面临的问题,益文也跟我谈过几次。亚太金融风暴持续到今天,跟东南亚地区市场狭窄分散有关,这也叫更多的投垩资商认识到内地的投垩资机会。宝和船业此前在西陂闸港的项目投垩资,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解,也叫余总你受到一些不必要的指责,但我想消除这些误解跟指责,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宝和船业的周董、陶董,跟我的交情都还不错,我可以出面请他们到东华来走一走、看一看……” 戚靖瑶站在侧面的沙发上,想要从余薇细微脸色的变化,去揣测她此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高新彦坐在一旁,低头看着膝头,努力控制住不去在场其他人的神色。 他看也没有用,事情到这一步,他能进来听到胡林与余薇之间的谈话,就说明余薇对他足够重视了,却没有他再说话的余地,所有的利弊都摆到明处,就看余薇怎么选择。 高新彦与胡林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他确有能力影响到宝和船业董事局的一些董事,甚至也有能力协调余薇在顾家的关系,但胡林的这种承诺能延续多久? 当然,他们跟沈淮的接触更是有限。 他们这次即使这边选择跟梅钢系合作,那也只是当下符合双方的利益,以后会什么情况,都还难说。 狗行天下食屎、狼行天下吃肉——沈淮以及梅钢系众人要是良善之辈,也没有这么短时间在淮海湾崛起。 以前的恩怨不提,沈淮此时想在淮海湾地区抵抗计经系跟赵系的联合压制,想巩固梅钢系在淮海湾的根基跟影响、拉拢宝和船业不难理解,也可以说沈淮是有战略视野的一个人,但彼此的合作基础能延续多少,在宝和船业的价值被利用尽之后,沈淮会不会翻脸? 胡林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继续加重筹码,说道: “听靖瑶说,宝和船业在西陂闸的投垩资项目,目前还面临到一些资金上的压力。香港及东南亚的投垩资商,都越来越看内地的投垩资机会,天益集团当然也不会没有信心。以前,融信银行还没有在广深地区之外怎么发展,而这次在东华新成立的直属支行,规格相当高,宝和船业在淮海湾经济区的一些投垩资项目,应该可以跟融信银行加强合作……” 宝和船业在西陂闸港的投垩资总规垩模达三十亿,建设进度才进行到一半,如果说能与融信银行加强合作,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推动项目尽早建设完成,也能改善余薇此时在顾家及宝和船业内部所面临的处境。 比起胡林刚才允诺以私人身份出面做顾家及集团董事局其他董事成员的工作,这个筹码要实在,分量也要更重。 高新彦看向余薇,心想胡林开出这样的筹码,余薇大概再难拒绝了吧? 余薇微微一笑,说道:“胡总对宝和的情谊,我是始终都铭记在心里,自然也希望往后大家能携手合作。目前形势还不是十分的明朗,但宝和船业在淮海湾地区的投垩资会进一步的深耕细作下去,这是肯定的;那自然也少不了跟胡总会再有合作的机会,”她又看了看腕表,问高新彦,“餐厅那边应该是准备好了吧?” 高新彦还以为余薇是要将他打发开,有什么话单独跟胡林、戚靖瑶说,但没等他站起来,余薇就扶膝站起来,笑着跟胡林说道:“为泽雄的事,我也备下薄宴,要跟沈书记、熊副市长他们道歉,胡总要不介意,那我今晚就冒昧的一宴请二客。” 高新彦愣怔了一下:余薇这就是婉拒胡林的劝说,还是说想拖延时机再看一看形势? 胡林脸色阴沉的看向随他赶来沂城的周益文。 周益文心里轻叹,知道胡林太急切,反而叫余薇更加警惕:余薇这个女人虽然专业能力有所欠缺,但用尽心计才爬到今天的地位,又怎么会是好相与的?胡林还是轻视她了。 **************************** “余薇要是一个容易受人控制的人,替顾正元生下一子,就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何需死扒住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的位子不放?”沈淮二脚高跷的坐在窗台上,将烟灰弹向窗外,笑着说道,“胡林迫不及待的赶回来,想要挽回些什么,然而他现在开的筹码越高,则意味着未来余薇能挣扎的空间越小——你说余薇会不会想明白这点?” “余薇要是不明白这点,让宝和船业参与新浦港的投垩资,说不定以后就是一个祸根,”宋鸿军说道,“不过,余薇真要做出选择,胡林不可能善罢甘休,而那个给赶回香港的顾泽雄,更不可能没有一点动作。他们两相勾结,很可能等不到顾正元一命呜呼就会有动作,将余薇赶下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的宝座。” “这是个大垩麻烦……”沈淮头痛的皱着眉头。 沈淮刚要再说什么,王卫成从外面走过来,说道:“餐厅那边的酒席应该是准备好了,余总往这边走过来了。” “麻烦事以后再想,”沈淮笑道,“我还没有胡林同桌共饮过,今天就看看他有几斤几两的分量。” “他也就仗着有个好出身,欺大家都让他一分而已。”宋鸿军与胡林有过几次接触,对他殊无好感,但又不得不承认,胡家在国内的分量确非宋家能比。以往有些事也是要忍气吞声一些,但梅钢系崛起淮海湾,胡林藏在背后搅浑水已经够多了,宋鸿军倒也未必真就再躲着他。 胡林一来,此宴就绝非善宴,熊黛妮、熊黛玲就找借口推脱,先回去了,不凑这个热闹。 沈淮与宋鸿军走下楼,与余薇在林荫道里等了片刻,等胡林、戚靖瑶、高扬、周益文等人以及刚才没有露面的罗晓天走过来。 得知余薇将顾泽雄赶走,罗晓天只当这事已成定局,不想掺合这事,自然不会冒失的过来跟沈淮见面——在公开职务上,罗晓天也没有一定要过来敷衍沈淮的必要。 胡林过来,带来新的变数不同;更重要的,胡家子弟到地方,作为胡家分支的赵系官员焉可能冷淡待之? 若不是要陪同省委书记钟立岷,沂城市委书记江华都会亲自赶过来招待胡林。 “好久没见胡总了,神采依旧啊!” 夕阳有斜晖从林间的缝隙里照过来,沈淮站在乔木的阴影下,等胡林走过来,掏出烟来分过去,好像真是许久未见的朋友在道旁相遇寒暄。 “要说神采,梅钢这次搞淮电东送,一巴掌将淮能都打晕了,那才是神采依旧呢,我可是不及你太多了呢,”胡林皮笑肉不笑的接过烟,眼睛剐了余薇一眼,又继续讥讽沈淮道,“不要说合作者了,就是家里人,都不得不时时防备沈书记会不会下毒手,沈书记你这叫人坐立不安的手段,这神采,我可是比不上的。” 沈淮敛起笑容,看着胡林轻狂的脸,说道:“我们的祖辈、父辈,经历那么艰苦的年代走过来,有不可摧毁的信仰在支撑他们。我见识浅薄一些,但也知道,做什么事情,不能符合更多人的利益,注定会被这个时代淘汰掉。淮能需要更专注的发展淮海湾电力产业,需要更专注的推动淮煤东出,这次暂时不参与淮电东送项目,这是我们有共识的更符合更多数人利益的方向。我相信,不陷在一小撮人的利益里,不要想着控制什么,而走符合更多人数利益的道路,会越走越开阔;梅钢也是在这条道路上,赢得越来越多合作者的尊敬跟友谊。胡总你的祖辈、父辈,在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艰苦年代,有这样的信仰,做出那么大的贡献,为全国人民所铭记,我想这样的道理,胡总你能跟我、跟鸿军,有更多的共鸣……” 没想到几句讥讽,就迎来沈淮劈头一顿教训,胡林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虽然他对沈淮的这番话不屑一顿,却也不能公开指责“多数人利益”这种话是狗屎,不然胡家长辈里会有人出面呵斥他。 谁都没有想象沈淮与胡林刚碰上面,火垩药味就这么浓重——更感意外的还是罗晓天,他还以为沈淮气焰再怎么嚣张,看到胡林也应该收敛一些,完全没有想到他的气势会如此之盛,暗感这顿饭真是不好吃。 但要说到对沈淮这番话最有感触的,还是宋鸿军、王卫成等人,沈淮完全可以说是宋系的一个异数,在别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加强派系力量的同时,沈淮简直就是生来为拆散宋系的,然而就梅钢来说,不再拘泥于所谓的宋系利益,道路却是越走越宽。 宋系内部虽然矛盾重重,但要是将梅钢依旧视为宋系的一个分支来看,宋系在整体上,这些年在力量上一直都有得到增加,而非削弱——只是这样的局面,未必能叫那边接受罢了。 第八百六十六章 劝酒 胡林走上来就揭宋系内部的创疤,无非也是拿淮能的事警告余薇。 胡林急于动摇余薇的信心,却忘了沈淮这些年来跟宋系的关系,与余薇此时的处境有异曲同工之妙;沈淮及梅钢系现在的地位,绝对不是靠妥协跟屈服所得来的。 淮能及叶选峰等人,以及站在淮能及叶选峰等人背后的他的二伯及贺、戴等人,绝对不是什么弱者。恰恰是他们太咄咄逼人,沈淮及梅钢系才在淮电东送项目上,予以如此凌厉的反击。 余薇虽然往来淮海的次数谈不上特别多,但沈淮相信她也能清楚宋系内部恩怨纠葛,相信她也明白此时选择妥协、屈服,那她以后就没有再挣扎的余地。 沈淮强势的回应胡林,也是要给余薇以信心,要她明白,梅钢系有能力、也有决心帮助她渡过眼下的危机——要是他此时的态度软弱了,会削弱余薇挣扎的意志。再者,要没有外力相助,余薇想挣扎出胡林与顾家联合起来的钳制也确实有些困难。 入秋后,渐晚时分就没有那么炎热,从树林缝隙里照过来的阳光也没有那么炽热,照得人脸膛红堂堂的。只是胡林额头暴露的青筋隐约在抽搐,大概也是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愤怒。 罗晓天知道胡林从来都不是有好脾气的人,当真是怕他当场发作,叫场面搞得一团糟,然而再看沈淮气定神闲,温润的眼眸子里锋芒却还是凌厉,似乎胡林要还有挑衅的言行,他还会毫不犹豫的予以回击。 虽然今天的晚宴是余薇所设,但罗晓天作为沂城市委秘书长,此时又是在沂城市委市政垩府的招待迎宾馆内,要是见面就撞得火星四溅的沈淮与胡林,再不知克制的烧一把大火起来,将省委钟书记都惊动到,他罗晓天绝对脱不开干系。 只是罗晓天也为难。 沈淮的桀骜不驯,他虽然没有接触过,但也早有听闻,再看他的气势,似乎也是打定了主意,没有寸步退让的意思;至于胡林,更是叫罗晓天头痛万分。 胡家子弟,家教肯定是有的,但就算胡林平时待人再温和,家教再严格,这样的角色,从生来就没有受过挫折,没有受到打击,也没有谁会真正的去忤逆他的心意跟逆鳞,又怎么能指望着他这种出身的人会有跟从底层爬上去的官员一样的圆滑跟隐忍? 这种人,从骨子里就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也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世界就是围着他转的。平时没有人去忤逆他们,他们性情温和、有教养,知进退;一旦受到忤逆、或受到严厉的挫击,会有什么反应,那还就真难说得很。 也许胡林心里也清楚,他未必能啃得动沈淮这块硬骨头,也许会选择隐忍,不当场发作,但他心里的恼火不会轻易熄灭,这时候罗晓天就要担心胡林会不会迁怒他们这些无关的人物了。 罗晓天好说歹说,先把沈淮、胡林哄到宴会厅,在酒桌前坐下来,又有周益文、戚靖瑶、宋鸿军在旁边唱红脸,总算是让大家之间的气氛稍稍缓解一些,不那么剑拔弩张。 高扬在旁也是胆颤心惊,他原以为胡林亲自赶过来,就算不能叫余薇当场改变立场,也能叫余薇暂时收回跟梅钢合作的念头,谁知道余薇对这边的态度如此敷衍,叫胡林心里不忿,与沈淮见面就火星四溅。 要是在言语交锋中,胡林能占到些上风,也就罢了,谁能想到沈淮的语锋如此凌厉,当场就叫胡林一肚子怒火憋在心里发泄不出来。 沈淮的口才凌厉,高扬、戚靖瑶与他共过事,也都是清楚:几百人的大会,沈淮脱稿侃侃而谈说上一个小时,博闻强识,熟悉各个方面的环节,只要他气势不弱,或无主动退却的意思,高扬不以为现场有谁能跟他争口舌之利。 高扬在过来的高速路上,知道余薇已经逐顾泽雄回香港,他心里就急得直骂娘——但再骂娘,他也知道没有折返的道理,打定主意给沈淮当面奚落几句就是,也没有想到胡林听到消息后,会亲自赶过来凑这场热闹。 要是胡林在酒桌上跟沈淮再有什么冲突,他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宝和船业最终决定在哪里投垩资,跟谁合作,都是宝和船业股东跟董事局决定的事。不过余总人还在沂城,沈淮就跑过来撬墙角,老罗,你倒要好好的敬一敬客人,可不要叫人觉得沂城就是软杮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啊。”胡林心里的恼火,自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消去,服务员拆瓶给大家的杯中倒酒,他眼睛就盯着罗晓天,让罗晓天灌沈淮的酒,今天吃过的瘪,在酒桌上怎么也要找回些来。 在酒桌上,余薇、高新彦不敢表现太突出,即使坚定参与新浦港投垩资,在酒桌上也不会明显倾斜过去。高扬、戚靖瑶、罗晓天都是他这边的,酒量都好,他要又戚靖瑶的秘书刘南拉上桌,火力很强;胡林想着将沈淮、宋鸿军以及勉强凑上桌的王卫成灌趴两个,也能稍解他心头之恨。 喝葡萄酒的高脚杯,一瓶茅台分三杯,只能倒浅浅的半杯,这一杯杯的灌下去,三四杯就能叫人趴下来。 “这个,我们是要跟罗秘书长赔礼道歉,”沈淮坐在那里不动,见胡林竟然想在酒桌上找回场面,心里只是一笑,看向戚靖瑶,“戚副书记,你先代表霞浦县委敬一下罗秘书长;宝和船业也是你负责联络的投垩资商……” 戚靖瑶恨得想将杯中酒泼沈淮的脸上去,但暗中捏了胡林一下,这桌酒场面比较复杂,沈淮浑水摸鱼的本事强,她得让胡林小心再中了沈淮的什么计。 不过,她明面也只能笑盈盈的站起来,跟罗晓天说道:“这一杯我是喝不下去,我喝一半表个心意;罗秘书长要是接受我们的歉意,就随意喝一口。” 罗晓天心里巴不得把自己喝挂不用在这里煎熬,但事情又由不得他做主。把沈淮跟胡林两人丢在酒桌上,真要再起什么冲突,把桌子掀翻掉,他在江华面前怎么交待? “半杯也多了,省委钟书记晚上也会住迎宾馆,”沈淮拦着不让戚靖瑶喝那么多的酒,又跟罗晓天说道,“罗秘书长也少喝些,喝酒的机会多得是,今天要是叫钟书记看到,大家脸上都不会有什么好看的。” 罗晓天也不知道江华及省委钟书记那边还要不要他过去,这时候压根不敢多喝酒。 罗晓天算赵系,但省长赵秋华只能决定他能否继续坐在市委秘书长的位置上;他再要往前调整,那就是省常垩委会议讨论的范畴。钟立岷虽然不会主动提拔他,但他要是满嘴酒气的过去,给钟立岷留下什么坏印象,钟立岷还是能决定不提拔他的。 见沈淮先将戚靖瑶推出来挡酒,这会儿又拿省委书记钟立岷在沂城当借口,反过来再劝罗晓天少喝酒,还护着不让戚靖瑶多喝酒,好像戚靖瑶是他女人似的,搞得他里外不是人,更是不爽的说道: “我们这边喝酒,又不用跟钟书记请示什么;钟书记也不会不允许正常的公务应酬。罗秘书长,你那边,我等会儿帮你跟江华书记请个假。沈淮,你喝个酒都叽叽歪歪的,也难怪叫人看不起。你要真以为钟书记晚上会有什么重要工作找你谈,你可以赖着不喝,我也不能拿酒瓶,往你嘴里灌酒。靖瑶,你跟罗秘书长喝下这杯酒,就当在沂城渡假,沈淮这时候还能把他的县委书记帽子搬出来管你喝酒不成?” 罗晓天想着等会儿不再省委钟书记跟前露面就行,虽然胡林拿酒斗气也不算多高明,但他多少也要照顾胡林的情绪跟面子,端起酒杯站起来,跟戚靖瑶碰过杯,说道:“来着都是客,沂城跟东华是兄弟地市,余总能在沂城投垩资,那是再好不过,余总决定到东华投垩资,我们也是替东华高兴。戚书记,咱们还是照酒桌上的规矩,你喝一半,我喝下去。”当下就将杯中三两多白酒,一饮而尽。 宋鸿军见罗晓天看着眼前一个坑闭着眼睛就往里跳,坐在旁边哈哈一笑,说道:“罗秘书长这么喝酒,心里是有怨气啊。省委钟书记在,沈淮放不开,我来跟罗秘书长碰一下。罗秘书长,你说怎么喝?” “让罗秘书长缓一缓,这杯酒,我陪宋总你喝。”高扬也知道总是要让胡林在酒桌上出些气,不让宋鸿军围攻罗晓天,站起来拦截,让胡林知道自己是坚定站在他那边的,而且酒桌上喝酒,也伤不了多少和气。 “满杯满杯,你跟高秘书长两人都满杯,鸿军你可不要像沈淮那样,让人瞧扁了。”胡林说道,让高扬跟宋鸿军将杯中酒都喝掉。 沈淮一边劝戚靖瑶少喝酒,一边又让戚靖瑶的秘书刘南站出来代戚靖瑶多喝酒——刘南虽然是戚靖瑶的秘书,但在酒桌上还不敢忤逆沈淮的意志,本来他是给胡林拉上桌当主力的,这会儿却给沈淮支使着站出来堵枪眼。 胡林也不管,看着宋鸿军站出来,以为宋鸿军是替沈淮堵枪眼,就算刘南给沈淮指使来指使去,刘南身份最低,也堵不了多少枪眼就会先把自己灌趴下,倒方便他们先集中火力将宋鸿军打趴下, 开席不过十分钟,宋鸿军就四杯白酒下肚,被迫跟在刘南之后先去厕所吐,但走之前,还强逼着罗晓天、高扬两人对喝了半杯酒。 罗晓天、高扬差不多也猛灌了一斤茅台下肚,虽然能坚持不去厕所,但战斗力也给严重削弱;余薇、高新彦凑在里面,也喝了不少,满脸通红。 王卫成给沈淮拦着没怎么喝酒,但胡林、周益文以及戚靖瑶也没有怎么喝酒,罗晓天、高扬虽然都醉态,但多少还有潜力可挖,战斗力也是他们这边玩高一筹。胡林眼睛瞅着沈淮,说道:“你要再不喝酒,这酒就喝不下去了,”又跟戚靖瑶说道,“靖瑶,你在霞浦要靠沈淮多照顾;你先敬他半杯酒,他总不可能连女人的酒都赖。” 戚靖瑶也看沈淮屁垩股能坐多稳,站起来就将杯中酒喝尽,满脸酡红、醉态酣然的盯着沈淮——余薇、高新彦也甚是奇怪,谁都知道酒喝多了不好受,但在这种情形下,沈淮还能继续赖着不喝酒,也叫她们想不明白? 高扬看得出,余薇似乎也不喜沈淮放不开,继续赖酒,便跟罗晓天说道:“沈书记的面子比较大,要不我们也陪同一下?” 看着高扬、罗晓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沈淮笑道:“那行,我先跟钟书记那边请个假;钟书记那边许我的假,我就陪你们一醉方休……” 沈淮拿出手机,拔通钟立岷秘书傅威的手机,说道:“傅处长,我跟胡林、罗晓天,宝和集团的余总、高总,还是我们市的市委副秘书长高扬在一起喝酒呢。对,就是谈港口投垩资的事情。鸿军刚刚给罗秘书长、高秘书长灌趴下,不能去见钟书记了。好的,我们现在就过去见钟书记,”放下手机,跟胡林说道,“钟书记刚忙完,也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我跟你都在沂城,让我们大家一起过去聊聊;沂城的江华书记、熊副市长,都在钟书记那边呢……”说着话,站起来,看向傻了眼的罗晓天、高扬他们,“走吧!钟书记等着我们呢。” 第八百六十七章 醉酒 听沈淮说钟书记要他们一起过去聊聊,本有些醉态的罗晓天、高扬吓了一身冷汗,头脑顿时间就清醒了不少,仿佛背脊就跟给谁拿鞭子抽了一记似的,头发几乎都竖起来的盯着沈淮看,下意识的怀疑沈淮是胡乱拨一个电话出去然而拿话诈他们。 转念又想,省委钟书记下去视察,这时候也应该回迎宾馆了,而沂城市委书记江天等人就陪钟书记身边,沈淮又怎么会拿这种事诈他们? 就在这当儿,罗晓天搁桌角的手机陡然也响了起来。 高扬就坐在罗晓天的旁边,看到手机屏显示是“江垩书记”,心知是江华打过来的电话。 罗晓天接通电话,江华那浑厚略带沙哑的嗓音清晰的传过来,让罗晓天领着大家现在就去西区,钟书记等着他们。江华就在省委钟书记身边,在电话里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直接挂了电话。 这时候,高扬才猛的意识到,沈淮早就知道省委钟书记晚上要找他谈话,才坚持滴酒不沾,可笑胡林刚才跟他们还一直拿这事挤兑沈淮。 高扬看了胡林一眼,见胡林的脸色也是极其难看,大概也是觉得今天面子真是丢尽了。 高扬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沈淮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省委钟书记要找他谈话的?是他在来沂城之前,还是在他来沂城之后?或者说省委钟书记是早就把跟沈淮见面谈话的事安排进行程,还是到沂城后,知道沈淮跟胡林在沂城,心血来潮找他们过去谈话的? 有些人喝了酒,头脑会有麻痹之感,有人酒劲来得快,有人酒劲来得慢;高扬算是酒量好的,但他酒量再好,刚才喝了不下一斤茅台,也有三分醉意渐涌上来,只是叫突然生出来的这事一惊,吓了一身冷汗,人不仅清醒起来,脑子甚至比平时转得更快。 高扬当然知道两者之间有极大的区别,而且照眼下的情形来看,更可能是前者。 要是省委钟书记到沂城后,听到江华、熊文斌,或者其他什么人,在他跟前提到沈淮与胡林在沂城,心血来潮,临时起意想找他们过去谈话,那胡林就不应该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江华书记那边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事先通知这边。 沈淮至少在他们这边酒席开始之前,就知道见面的事情,而听沈淮刚才跟钟书记秘书傅威通电话的语气,钟书记那边显然是才知道胡林在沂城,才临时起意让他们一起跟沈淮过去。 省委钟书记跟沈淮约好在沂城见面? 想到这种情形,高扬后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不过,也不能排除沈淮到沂城后,知道省委钟书记在沂城视察,才千方百计的通过钟书记身边的人,安排这次见面——要是沈淮确有事想见钟立岷,熊文斌下午都陪同在钟立岷,也有机会单独递话过去。 到底是哪种情形,高扬一时也揣摩不清楚,他见胡林以及周益文脸上的都有疑色,想来他们一时间也难肯定,但能肯定的是,沈淮在这边酒席开始之前,就知道这次见面,所以从酒桌开始才坚持滴酒不沾。 想到酒,高扬又头痛起来,省委钟书记喊他们过去谈话,他们不能不去,但是他们满嘴酒气的过去,又成什么体统? 想到沈淮刚开始说的话,高扬头皮也是发麻,沈淮刚开始看着是好心,提醒让他们少喝酒避免给钟书记撞上,实际还是冷眼看着他们往坑里面跳——也不能说这坑就是沈淮挖的,从头都尾,都是他们配合着胡林一心想要把沈淮、宋鸿军给灌醉了。 不想高扬这时候头脑清醒得很,也没有什么走路不稳、需要人扶的醉态,看余薇、戚靖瑶都脸色酡红,心想夜里陪同投垩资商在酒桌上喝些酒也很正常,只要没酩酊大醉,想来省委钟书记也能体谅地方的难处。 余薇与高新彦对望一眼,没有说什么,跟在沈淮之后往前走:虽然大家都说钟立岷是平衡派,但钟立岷好歹是省委书记,只要钟立岷支持宝和船业参与新浦港的建设投垩资,胡林他们就不大可能会公然不择手段的恶意打垩压他们。 ********************** 赶到西区钟书记下榻的那栋楼,迎宾馆的总经理,同时又是市政垩府副秘书长的沙建新站在楼前等他们过去,说道:“钟书记回来后,没有让其他人陪同,就苏秘书长、江垩书记、熊副市长他们陪着,简单的吃了些东西,这时候在二楼露台上聊天呢……” “你上去跟江垩书记说一声我们到了。”还保持着清醒的罗晓天跟沙建新说道。 沈淮刚才在宴会厅催他们走得紧,罗晓天没机会到厕所吐一下。 虽然他感觉不太糟糕,就是手脚有些麻,但他心里清楚,一斤茅台不到十分钟灌下肚,对他来说也有些过量了。 沙建新虽然是市长岳秋雄的人,但同在沂城官场,罗晓天想着让他上楼请示、拖延一下时间,自己跟高扬,就有机会到洗手间将喝进肚子里的东西扣出来,洗把脸、漱下口,也能让身上的酒气淡一些。 沙建新也闻得罗晓天身上的酒气太浓了一些,正要上楼去请示,替他们拖延一些时间,就听着里面楼梯有几人说说笑笑往楼下走,紧接着就见江华侧着身子在前,护着钟立岷下楼梯来。 省委秘书长苏唯君以及岳秋雄、熊文斌等人,跟在后面走过来。 钟立岷走到楼厅里,看到余薇,又不确认的看了沈淮一眼,问道:“沈淮,这位是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余薇余女士?” “是的,钟书记。”沈淮说道。 “钟书记,您好;怕打扰您工作,刚才就没过来拜访钟书记您,还请钟书记不要怪罪。”余薇看着样子钟立岷是下楼来迎接她的,便走过去与钟立岷握手。 “余女士真客气了,宝和船业到淮海来投垩资,帮助地方建设、发展经济,要说拜访,也应该我去拜访余女士你,”钟立岷声音爽朗的说道,又看向胡林,笑道,“胡林你怎么到沂城后,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胡林与他父亲胡致远在广深及香港地区生活近二十年,钟立岷也曾在广深任过职,钟立岷认识到胡林,口气亲切的拿他当小辈称呼,实在不奇怪得很——其实也就沈淮少年时间就到海外,然后又给安排淮海一隅,不然像宋鸿奇他们那样长期留在燕京生活,省部级甚至更高层的官员,能当面亲热喊叔叔伯伯的,没有一百,也要有八十。 只是表面上喊得再亲切没用,谁都知道钟立岷跟胡家的关系并不亲近。 余薇扮演的是投垩资商的角色,现在省市都重视招商引垩资,故而钟立岷亲自下楼来迎接一下,也没有什么奇怪。 半天没露面的沂城市委书记江华,这时候也热切的说道:“下午钟书记到沂城港视察,刚知道余女士你在沂城,就想着就港口建设及发展问题,听听余女士你们专家的意见呢,”又看着沈淮热切的而笑,“不过说到在港口建设跟发展上的专家,沈淮你等会儿可是要为沂城港建设跟发展,多提些意见啊。钟书记不提这个要求,我也会揪住你不放。不然,你跑过来撬沂城墙角这事,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你……” 江华的话,惹得大家一阵笑,就好像真是钟书记心血来潮,想找余薇了解港口发展的问题,就好像真是谁都没有怀疑钟立岷有故意安排与沈淮在沂城见面的可能,只是他内心的不安跟烦躁,在看到满身酒气的罗晓天时,眉头轻轻一皱,也没有说什么,大家说说笑笑,又热热闹闹的往楼上走。 说是把大家喊过来闲谈港口建设发展,但到露台坐下说话也有讲究——余薇虽然给胡林逼得那么不堪,但她这时候跟胡林都是客,是投垩资商身份,自然安排坐在钟立岷身边说话;江华又客气的安排沈淮靠省委秘书长苏唯君坐,沈淮则坚持高扬是东华市里领垩导,他要跟着东华市里领垩导走,高扬没办法,只能给沈淮揪住坐到里面去,想躲在外面也不成。 高扬在宴会厅是给吓了一下,人也清醒了一些,但一斤多茅台下肚,那么多的酒精还在他身体里发挥作用,酒劲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退掉? 等他给沈淮拉到省委秘书长苏唯君身边坐下,没听着别人说几句话,酒劲就又开始上涌,禁不住的乏起困来,手脚本也有些麻痹的感觉,这时候涌上来的酒劲,那才是真要了他的老命。 听着钟立岷、苏唯君、余薇、江华、沈淮谈话,高扬都有些耳鸣目眩,甚至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脑子里也有些迷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快的搅着脑汁,诱惑他趴在桌子上睡一觉。 手掐大腿都有些不顶用,高扬只能狠着心咬自己的舌根一下狠的,苦苦煎熬,跟不断汹涌上来的醉意、困乏做最后而残酷的斗争,才勉强支撑住不在省委钟书记跟前出丑——也不知道支撑了多久,高扬喝着浓茶,就在他觉得好过一些,酒劲就要熬过去之际,就听见身边“哗啦”一阵响,转身就看见坐在外围的罗晓天,不知道怎的连人带椅子滚倒在地上…… 罗晓天摔倒之后,就陡然惊醒过来,慌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他,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红,都不知道要怎么替自己解释。 沂城市长岳秋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晓天待客就是热情,陪客人总是先把自己豁出去。晓天,你先去休息吧。沙主任,你扶一下晓天,不要让他再摔着了。” 罗晓天脑子一阵发木,见江华也是眼神严厉的示意他先去休息,只能手脚冰凉的叫沙建新扶着先离开,但他们走下楼没多久,就有呕吐声传来,那浓郁的酒气顺着楼梯口飘过来,叫大家闻着直皱眉头。 高扬这时候才彻底的吓醒过来,但心里也清楚,刚才虽然熬住没有出丑,但醉态必然也都落在钟立岷、苏唯君等人的眼里,那也意味着只要钟立岷在淮海一天,陈宝齐私下许诺直接提拔他任副市长的可能性就无限接近于零,替罗晓天心感悲凉的同时,又暗恨自己怎么就没能狠狠心,在进沂城之前掉头回去呢? 第八百六十八章 留下来说话 罗晓天刚给人搀扶着下楼,在楼梯里就吐了出来。虽然有工作人员很快的过来清理,沈淮他们在二楼也是能隐隐约约的闻到一些刺鼻的腥臭味。 一直都谈笑风生的沂城市委书记江华,这时候脸色也是禁不住有了变化,皱起眉头,将站在楼梯口看罗晓天下楼的秘书喊过来,低头吩咐了几句,又跟钟立岷检讨道: “晓天同志平时工作都很认真的,喝酒的事,我会严厉批评他。” 钟立岷说道:“批评就算了;下回让他注意一下。陪同客人,要有热情,但热情也不是光喝酒。投垩资商过来谈投垩资,更关心的是投垩资环境建设得好不好。这个投垩资环境,包括基础及配套设施建设得好不好;包括地方上配套的招商引垩资政策到不到位,行政申批程序简不简化,又包括社会治安,包括能不能给投垩资商派遣的管理及技术人员,提高稳定安适的生活、工作条件;当然,热情接待也是需要的;沂城市委市政垩府,要好好的,全面的学习一下,做工作不要狭隘了。” 钟立岷说着不批评,只是这一番话叫江华听了心里绝不轻松,甚至可以说钟立岷只是在客人面前,给他们留了一些面子没有厉声呵斥而已。 高扬虽然熬住没有出丑,但听省委书记这番话,背脊也是冷汗直冒,转念又想他是给沈淮拉到省委秘书长身边而坐,没有办法脱身,只能苦苦熬撑,然而罗晓天坐在外围却没能离开去厕所吐一下,那多半是有其他人贴身缠住他,要他在省委钟书记面前出丑。 高扬也不想去看沂城到底是谁想把罗晓天往死里坑,他又不是第一天混官场,怎么可能不知道官场的凶险?像罗晓天这样稍不谨慎就给坑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人,他半辈子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只是轮到自己遇上,才额外兔死狐悲。 但看胡林漠不关心的坐在那里,也没有要替罗晓天说句话的意思,高扬心里更是不好受。 沈淮明知道坑在那里,还冷眼看着他跟罗晓天往里跳,绝对谈不上地道,但高扬从来都没有想过沈淮会对他们地道,而且事情总归是胡林斗气引起的。 要是胡林这时候能站起来说一两句话,说罗晓天是在他的强劝之下、推辞不过才喝这么多的,整件事说不定就说说笑笑的过去了。 钟立岷就算这时候以长辈的身份数落胡林几句,还能叫他伤筋断骨不成? 胡林不吭声,那罗晓天留给省委钟书记的恶劣印象就不可能扭转,他们跟胡林不同,一旦给上级领垩导落下恶劣的印象不能逆转,就意味着后半辈子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有机会往上提拔。 而且,钟立岷虽然没有严厉斥责,但明确要沂城市委重新学习招商引垩资的精神,这个叫江华脸色微变的批评,分量绝不算轻,罗晓天不要说以后难得提拔重用,高扬都怀疑他沂城市常垩委的位子有没有可能保住。 ******************** 叫罗晓天这事一闹腾,搞得大家也是兴趣阑珊;苏唯君看钟立岷眼睛似有乏意,稍倾过身子,看向钟立岷,征询的问道:“钟书记今天辛苦了一天,今天是不是该早些休息?” 钟立岷虽然对苏唯君不信任,但苏唯君作为省委秘书长,钟立岷为表示他在淮海不拉帮结派的立场,很多重要工作都是让苏唯君协助。 钟立岷看了看枯瘦手腕上戴的老式腕表,说道:“今天与余女士谈话,时间不长,但我所获良多。今天我就不再继续占用余女士你时间了,有机会我再当面跟你请教。” 余薇自然知道钟立岷这么说只是客气话,刚要客气的回应两句,就见钟立岷的视线往沈淮那边看过去,听他朝沈淮开口说道:“沈淮,你跟文斌再留一下,淮电东送以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规划,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们……” 余薇整晚上都在想着怎么才有可能叫省委书记钟立岷能对她有好的印象,然后又叫罗晓天的事情打岔,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眼下看来,钟立岷在沂城的日程安排里,就有跟沈淮、熊文斌谈话这一项。 虽然余薇还猜不到钟立岷找沈淮、熊文斌会谈什么事情,但看在座众人的反应,也绝对知道钟立岷找沈淮的这次谈话,绝不简单,她心里情不自禁的暗自感慨,幸亏刚才没有给胡林的施压打垮。 戚靖瑶也难掩愕然的看了胡林一眼,看得出胡林眼里同样有着难抑的震惊。 虽然此前有猜测,但有猜测是一回事,猜测得到证实又是一回事。 没有人会轻视沈淮的地位,即使钟立岷在他的省委书记办公室里,甚至在视察东华时单独找沈淮谈话,都不会引起太大的惊讶。 钟立岷偏偏选择在沂城视察期间,将沈淮喊到沂城来谈话,又让熊文斌参与谈话,这背后所蕴藏的故事或者说是想象,那就太耐人寻味了。 钟立岷约沈淮到沂城来见面谈话、又让熊文斌参与,到底是为什么事情? 戚靖瑶瞬间想到一个可能,但同时也给她的这个猜测吓住:难道省委书记钟立岷在赵秋华、徐沛之间的搞平衡从来都是伪装出来的? 这么想,也绝对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田家庚在淮海时,将熊文斌、吴海峰从东华调离,打散梅钢系在东华市一级的权力构架,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有人叫这么蛮横的家伙得了些教训。 然而梅钢系在东华的根基到底有多深厚,戚靖瑶她到东华工作多年,更有深刻体会;梅钢这次联合淮煤、省供电总公司、江东省电力集团,意图推动淮电东送这么大规垩模的项目上马,亦是明证。 更关键的,沈淮这人太会借势,搞到现在,无论是赵秋华还是徐沛,在省里都没有理由不大力支持淮电东送项目。 钟立岷调任淮海省委书记,他空有省委书记的头衔,到淮海后手下无可用之人。 省常垩委班子、省直机关以及地市都叫赵秋华、徐沛所代表的赵系、计经系所渗透把持,淮海地方上的中间派势力是不少,但都看到钟立岷即将到站,没有什么大的前途,即使不会去随意忤逆省委书记的权威,但也不可能一条道走到黑的跟着钟立岷走。在这种情况下,钟立岷也就不得不在赵秋华、徐沛之间搞平衡的关键原因,即使他想做什么事情,有什么决策,下面没有人帮着推动,搞个三五次半途而废,他即使作为省委书记,权威也会严重受损。 现在要是钟立岷的什么决策,梅钢系在下面帮着推动、执行,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比如说,钟立岷要是这次能将淮电东送项目完全抓到自己的名下,也能顺着这根藤,手就能伸到淮西市、东华市、省电力、水利、交通、航运等体系的深处去,将他的权威竖立起来。 要是下面能梅钢系这么强的执行力量支持,钟立岷又怎么可能甘原意继续在赵秋华、徐沛之间搞平衡? 而对梅钢系而言,要是在省里有钟立岷的支持,陈兵在东华能进常垩委,而熊文斌在沂城就可能直接提拔党委副书记、市长,就能确保梅钢在淮海湾经济区的话语权能与赵系、计经系分庭抗礼,而不再仅仅是局限于东华一地;更进一步,宋文慧都有可能再回淮海。 想到这里,戚靖瑶也是骇然色变,胡林为余薇及宝和船业投垩资新浦港的事情,急冲冲的赶过来施压,却未曾想沈淮的视野早就远远超过新浦港,再想想刚才酒桌上的斗气,心想叫别人看在眼底大概是越发的可气吧? 既然熊文斌都有可能提拔为沂城市委副书记、市委,如果说这笔投垩资注定是沂城的,沈淮、熊文斌他们怎么可能会一心将投垩资从沂城撬走呢? 戚靖瑶往沈淮看去,沈淮正在点头回应钟立岷单独留他与熊文斌谈话的事情,似无意的看了她一眼。从沈淮从容淡静似敛笑意的眼睛里,戚靖瑶才陡然间明白过来:所谓亲自赶到沂城赔礼道歉、挽留余薇回新浦投垩资,从头到尾不过都是沈淮设的骗局而已。 戚靖瑶莫名的一阵心虚,近乎慌乱的避开沈淮的眼神,但想到自己这几天跳前跳后的表演在沈淮却是一个小丑,她那张粉白的美脸也禁不住红烫起来。 这时候,钟立岷站起身来,客气的要亲自再送余薇等人下楼,大家自然也是忙不迭的跟着站起身来——也许是为钟立岷单独留沈淮、熊文斌二人说话,太叫大家感到突兀了,戚靖瑶都能注意到江华、岳秋雄、苏唯君等人,起身之间都显得有些惘然跟错乱。 戚靖瑶心知苏唯君等人一直都陪在钟立岷的身边,可以这时候都认为是钟立岷纯粹是心血来潮,才将胡林、沈淮他们喊过来谈话,故而他们再老奸巨滑,这时候也更显惊诧。 第八百六十九章 谈话 沈淮与熊文斌留下来谈话,其他人当然不敢劳烦钟立岷送出楼外,都笑容可拘的站在廊檐前,等着钟立岷、苏唯君他们先回楼上去。 待钟立岷折身上楼,站在廊檐前的众人,脸色就各自精彩起来。 沂城市长岳秋雄脸色沉凝的离去,江华倒也顾不及追究他刚才往死里坑罗晓天的事情,心里细想钟立岷会留熊文斌说什么话,心头也是越发的沉重。 胡林赶过来,迎宾馆这边独栋的小楼都已经住满客人,他与周益文及随行人员到沂城后,就在迎宾馆外商楼包着一层入住。 江华这时候也是随同胡林、周益文、戚靖瑶、高扬他们去外宾楼,谁都不知道要不要这时候就打电话告诉赵秋华。 走到外宾楼,才看到罗晓天没有离去,佝偻着身子坐在楼厅沙发里,样子看上去额外的狼狈,头发是湿漉漉的,像是刚到卫生间拿冷水冲过,看样子他人这时候是清醒过来了。 江华本打算晚上将罗晓天喊过来,骂几句的,这时候也没有再骂的心情,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皱起眉头,说道:“你看你成什么样子,快回家睡觉去。” 罗晓天不知道江华心里正为钟立岷单独留沈淮、熊文斌谈话的事心烦,见江华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甚至都不愿意呵斥自己几句,心头更是悲观绝望,也不敢替自己分辨什么,看了戚靖瑶、高扬一眼,想着他们知道晚上喝酒的始末,就指望他们能替自己跟江华书记解释两句。 高扬避开罗晓天的视野,他都不知道自己回东华会不会给陈宝齐训斥呢,能有什么资格在江华面前替罗晓天说什么话? 戚靖瑶说道:“今天也是胡林兴致来了,起着哄闹酒,害罗秘书长喝多了。” 江华微微颔首,表示知道这事,但他心里又想,就算他不责怪罗晓天,又有什么用?省委书记都为这事定下调子,要沂城市委重新学习招商引垩资的精神,他要是替罗晓天解释,岳秋雄那边不会随时扣一顶帽子过来? 钟立岷提拔任用熊文斌,在沂城顶多担任市委副书记、市长,这个看上去是岳秋雄此时的位子,但未尝没有将他调出东华,给岳秋雄、熊文斌依次往前挪位子的可能。 要是他跟岳秋雄两人注定要有一人给熊文斌腾出位子,谁揪住对方的把柄,会轻饶过? 江华即使知道是胡林起哄闹酒,才叫平日处事谨慎的罗晓天喝成这样子,但他没有办法去责怪胡林。他还是让罗晓天先回家去,岳秋雄那边会不会揪住喝醉酒的事情不放,还有待观察。 ********************** 到胡林所住的豪华套房,江华说道:“我还是给赵省长打电话说一下这事……”他虽然没有用疑问句,但话里还是有征询胡林的意思在内。 胡林没有说什么,江华就拿着手机到室外的阳台给赵秋华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江华眼下也只能如实汇报眼下突发的状况。 高扬挺着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隔着玻璃门,能看到江华跟赵秋华通话的情形,看到江华一脸沉凝,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要不要给陈宝齐打电话,但想着江华都给赵省长打电话说这事,还是听赵省长那边怎么说才做进一步的打算。 “这杂碎压根就是把我们当猴耍!”进屋后憋了半天没吭声的胡林,看着江华给赵秋华打完电话走回来,终是忍不住愤恨的抱怨了一句。 戚靖瑶摊手无语,这时候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但也知道硬是要胡林将这些话憋心里,心想也叫他不好受。 周益文问江华:“江垩书记,赵省长那边怎么说?” “赵省长也没有说什么,只说知道了这事。”江华将手机搁茶几上,坐下来。 现在还只是钟立岷留沈淮、熊文斌谈话,他们担忧,赵秋华心里或许也会很不安,但在什么事情都没有确切眉目之前,就惊惶失措,也不是他的作风。 “就算钟立岷想提拔熊文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胡林气鼓鼓的坐下来,说道,“徐沛也不是省油的角色……” 戚靖瑶看向高扬,见高扬低下头,心知他多半是不赞同胡林的意见,但不会说出来。 戚靖瑶暗自思量: 如果说钟立岷与沈淮、熊文斌在沂城见面谈话,是钟立岷在来沂城视察之前,早就约定好的事情,钟立岷会不会借助梅钢系的力量,压制赵秋华、徐沛还难说,但熊文斌得到提拔重用,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事情。 田家庚在离开淮海之前,调熊文斌到沂城任常务副市长,熊文斌的行政职务没有得到提拔,但党内职务提拔了一级,年前就担任省委候补委员——当时大家都以为田家庚当时不想打垩压梅钢系的势态太难看,才提名熊文斌当选省委候补委员当作是一个安慰,也就没有多想什么。 现在的麻烦来了。 倘若熊文斌仅仅是常务副市长,鉴于他九六年初从东华市委副秘书长经过极短时间的过渡,就超常提拔担任东华市委常垩委、常务副市长、唐闸区委书记。照当前的组织原则,熊文斌再想从常务副市长直接担任市长,就属于二次超常提拔。毕竟照正常的排序,从常务副市长到市长之间,还隔着组织部长、党群副书记、纪委书记等几座山头。 坏就坏在熊文斌去年底就由前任省委书记田家庚提名当选省委候补委员,而沂城市此时除了江华、岳秋雄是省委委员外,就连副书记刘汗青连省委候补委员都不是,这也就明确了熊文斌调任沂城后,在党务职务上,至少跟沂城市委副书记刘汗青是平起平坐的。 虽然全省跟熊文斌同是省委候补委员的,还有九人,但同时今年省委会有三名委员到退休年龄,钟立岷要是不能从中替熊文斌争得一个名额,他这个省委书记也就太不值钱了。 钟立岷提名熊文斌补任省委委员,赵秋华、徐沛,都难公开阻挠,但是在具体的行政职务,赵秋华、戴乐生、徐沛、苏唯君能有默契,至少还可以将熊文斌从沂城调出去,踢到跟淮海经济区不搭界的某个地市担任市长,也不至于破坏省里当前的平衡。 关键的问题在于,熊文斌调任沂城任常务副市长,当选省委候补委员,是不是前任省委书记田家庚提前做下的部署? 或许只有这样,李谷年后在淮海融投、淮电东送等项目之前,跟沈淮的默契,才能得到解释。 要是背后真有田家庚的意志在,徐沛就不大可能公开反对;那问题对他们来说就真是复杂了。 江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道:“苏唯君是省委秘书长,他陪钟立岷视察沂城,钟立岷留沈淮、熊文斌谈话,总不可能叫苏唯君回避,应该很快就有明确的消息传出来……” 虽然苏唯君跟徐沛走得很近,但要考虑到苏唯君、苏恺闻父子跟沈淮及梅钢系的恶劣关系,苏唯君真要提前知道梅钢系有什么大动作,绝对不会愿意帮着守口如瓶的。 ******************* 苏唯君陪同钟立岷回到楼上,不动声色的看向沈淮、熊文斌一眼,也看到钟立岷的秘书傅威一眼,说道:“钟书记这边没有什么事,我就回房休息了。” “让沈淮、文斌汇报淮电东送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规划的问题,唯君也留下来听一听。”钟立岷说道。 对苏唯君会留下来参与谈话,沈淮也不觉得意外。 钟立岷真要搞阴谋诡计,随随便便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可以把他及熊文斌喊过去秘密谈话——钟立岷是要用熊文斌,但在他到沂城视察的期间,将他喊过来谈话,多半也是想实地看过熊文斌大半年来在沂城的工作情况之后,再作综合的考虑,并没有一定要瞒过他人的意思。 现在时间还早,钟立岷习惯拿他的不锈钢保温杯泡茶喝,在沙发上坐下来,确切是问一些关于淮电东送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规划的一些问题。 淮电东送,前些天沈淮就在徐城,跟钟立岷当面做过汇报,才几天时间过去,也不可能就有多大的进展,只是简单的将这几天的情况跟钟立岷汇报,更多的时间还是留给熊文斌。 不要说江华他们了,沈淮及熊文斌也都倾向认为钟立岷起用熊文斌是想大力推动沂城市发展建设。 田家庚此前调熊文斌到沂城任职,也有这层意义在,只是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钟立岷而已。 熊文斌调任沂城再有两个月就满一年,虽然受江华、岳秋雄、刘汗青等人的制肘,在沂城也是力所能及的推动一些工作往前走;另外一个就是他作为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的成员,实际也承担起发展规划的总规划师任务。 熊文斌主要就结合他在沂城的实际工作,谈淮海湾经济区的发展规划,不知不觉就两三个小时过去、到了深夜。 谈了差不多,沈淮就与熊文斌提出告辞,也不指望钟立岷当场会有什么明确的说法,毕竟考虑到背后的制肘,整件事还有太多的变数。 钟立岷就站起来送沈淮、熊文斌出房门,说道:“我在到淮海履任之前,也是诚惶诚恐,担心工作做不好。虽然我在徐城跟家庚同志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在燕京,就淮海的发展,我跟家庚同志请教过多次。家庚同志跟我推荐了文斌;家庚同志认为文斌主持沂城市政垩府工作会是合格的干部。我到淮海后,又认真考虑过,徐沛同志担任沂城市委书记,工作卓有成效,但他复杂的工作繁忙,也需要有更多的得力助手。我就考虑,文斌同志可不可以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当然,这个想法我还没有跟秋华同志他们商量,所以说,今天的这个谈话,你们也不要泄露出去……” 第八百七十章 钟立岷的大局 田家庚在离开淮海之前,在家里也单独找沈淮去谈过话,就熊文斌今后的任用安排,也有推心置腹的交待,故而田家庚曾有向钟立岷推荐过熊文斌,沈淮是一点都不感到有什么意外。 意外的是钟立岷欲用熊文斌担任徐城市常务副市长,这是沈淮此前也没有预料到的。 都站起来身告辞,沈淮与熊文斌对望一眼,也不再在钟立岷这边耽搁,看到站在一旁的苏唯君脸有疑色,心想他这时候大概也猜不透钟立岷的安排吧? 沈淮自然不敢劳烦钟立岷、苏唯君送下楼,与熊文斌走出小楼,站在葱郁树篱相夹的小道,轻叹道:“还真是头痛啊,徐沛可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啊……” 熊文斌笑笑,说道:“坦坦荡荡做事而已。” 听熊文斌这么说,沈淮也是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便与熊文斌先回他在迎宾馆的住处——王卫成及秘书、司机等人都还在楼下等着没睡,大概是听到沈淮、熊文斌的说话声,醉酒有三四个小时的宋鸿军踉跄的走下楼来,问道:“钟书记那边说什么?” 沈淮让秘书、司机先去休息,他们到楼上的会客厅说话。 “什么?”宋鸿军得知钟立岷竟然欲用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市长,也是大感震惊,疑惑的问道,“钟书记唱这出,是想围魏救赵?” 宋鸿军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沈淮摇了摇头,说道:“钟书记真想曲线救国,不会不让我们一点底都没有;他今晚的谈话,让苏唯君参与,也应该是要通过苏唯君,正式将消息传给徐沛。我想钟书记从沂城回去,就会正式找赵秋华、徐沛、戴乐生他们谈这个问题……” “徐沛到淮海来,从徐城起步,根扎得很深。东江证券案发生后,周任军几乎给徐沛打得没有招架之力,徐沛真愿意这时候让我们到徐城插一脚去?”宋鸿军问道。 徐城市委副书记、市长周任军是省长赵秋华提拔、推荐任用的官员。 徐沛刚到徐城任书记,当时省委书记是田家庚,故而徐沛甫到徐城,就能压住周任军一头。随后几年,徐沛推动渚南工业园区以及旧城改造、国企改制等工作,在徐城赢得很多的威望。兼之东江证券案,虽然没有直接将周任军牵涉进去,但涉案人员是周任军的亲信,此案无论是周任军那一边的士气还是信心,受到的打击都是极大,差不多就直接导致周任军即使在市政垩府三分半亩地里也都给孤立起来。 也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徐沛才能腾出手来,将郭成泽、孟建声等手下大将从徐城调出来、调往东华,与赵系分庭抗礼。 要是当面问徐沛,他心里愿不愿意熊文斌到徐城出任常务副市长、愿不愿意梅钢系到徐城插一脚,徐沛肯定会说不愿意,但是就算省委书记钟立岷到淮海,也不得不搞平衡,徐沛作为省委副书记,现在甚至还不能将省长赵秋华压一头,自然也不可能事事都随他愿。 特别是熊文斌是田家庚推荐给钟立岷的人,虽然田家庚最初的意愿是希望熊文斌能主持沂城市政垩府工作,但钟立岷用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市长,是出于有力淮海省经济发展的综合考虑,与田家庚最初的推荐也不违背。 钟立岷当着苏唯君的面,将这层意思明白的说出来,徐沛要强烈反对熊文斌到徐城任职,就需要考虑计经系内部的不同声音了;想来徐沛到这时候,也应该能想明白,无论是淮海融投、还是淮电东送,实际上是田家庚在离开淮海之前就有的部署了。 就像淮电东送项目,徐沛最终选择支持一样,钟立岷真要下定决定用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市长,沈淮以为徐沛依旧不会公开站出来强烈的反对什么。 要考虑的是省长赵秋华的意见,毕竟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跟赵秋华是站同一条战壕,在人事任命上,他们的语话权很重。 对赵系来说,徐城是一个差不多已经丢掉的地盘,而赵系的江华在沂城几乎是只手遮天,如果说钟立岷一定要起用熊文斌,赵秋华是希望熊文斌到徐城任常务副市长,还是希望熊文斌出任沂城市长,这个选择倒是不太难做。 宋鸿军醉酒后睡了几个小时,刚醒过来头脑还有些昏沉,这时候仔细思量,很多事情也能想明白,说道:“钟书记借淮电东送,差不多把徐沛跟我们这边的底都试出来了,他真要让老熊去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是能成。不过说来说去,徐沛都是心胸开阔的人,这往后还得有大头痛的时候……” 沈淮指着熊文斌一笑,说道:“我也跟老熊这么说,老熊说坦坦荡荡做事而已。” 宋鸿军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说实话,我现在是真有佩服钟书记了;今天喝醉酒,真是不应该啊。” 宋鸿军在酒桌敞开来喝酒,一是要替沈淮出头,将罗晓天、高扬往坑里拖,第二也是不想凑过去听钟立岷谈话。 沈淮笑道:“是啊,该做的事就应该去做;我们也确没有必要太瞻前顾后了。” 除在人事上的纠缠跟勾心斗角,真正要想有力度的推动淮海省发展,东华与徐城是最重要的两个极点,而人口都不到三百万的沂城市只能算是夹于东华跟徐城之间的辐射区。 徐城今年虽然会在工业总规垩模上,给东华超越,但徐城市的地位并不容忽视。 东华这几年来,借助港口工业布局的特点,借助国内工业往规垩模型大工业体系转型、强调生产、管理效率之际,先声夺人获得迅猛发展。 不过,产业结构要往更高一级的高端制造业转型发展,诸多高校、科研院校云集的徐城,在人才及科研资源就有着比东华更优越的基础跟条件。 沈淮这两年来,咬着牙推动渚江科技大学建设,实际也是想弥补东华在这方面的短柄,而徐城在这方面则不存在什么短柄,相反的是巨大优越没能充分的发挥出来。 这也不能说徐沛无能,更多的是跟国内、国际上工业发展及产业转移大趋势有关。 从国内来说,高端制造业的规垩模还很小,而国际产业转移,前期主要还是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往国内转移。 徐城想要发挥人才、科研资源的优势,想要引进海外的高端生产企业过来投垩资,人家没有这个意愿,也是抓瞎。 东华发展重化工业的港口优越,是徐城不能比的;动辄数百吨级规垩模的钢铁、炼化工业以及未来大型船舶及海洋装备工业,显然也不可能弃东华而选徐城。 重化工业发展对拉动经济的贡献,这几年甚至今年十年、二十年,都会特别的突出;只要淮海湾经济崛起,徐城在工业总规垩模上被东华超越,其实就有一种大势所趋的意味——淮海融投成立之后,省里推动重化领域的省属国企,沿淮海湾港口地区进行新的发展布局,也是顺势而为;省钢集团还是要算先走出这一步。 虽然省钢这几年被梅钢压制,但范文智、梁荣俊作为赵系的干将地位没有被削弱,也是跟他们当初推动的决策跟眼光有直接的关系。 省钢要是迟迟拖延着不从之前的一亩三分地里走出来,说不定今年就会沦为跟渚江造船厂一样的命运,就算不被梅钢整并,经营上也会极其艰难。 未来国内除了继续发展重化工业外,产业结构上,高端制造业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到这一步,徐城就将具有后发优势。 同时,徐城是国内东线路网最重要的枢纽之一,多条重要铁路、高速公路,都从徐城通过,使得徐城在物流体系上的地位,并不比东华弱。而在城市、人口及商业发展规垩模上,徐城也都有着比东华更显著的优势——只是这些优势,暂时还没有充分的发挥出来而已。 而说到经济上的辐射,徐城的发展建设能呈平台式的崛起,对周边沂城、淮西、河阳等广阔地区,则有着更强烈的辐射作用,将能更快、更好的推动全省经济快速发展。 也就是说,如果抛开派系之间的纠缠跟勾心斗角,真正站在全省发展大局上去考虑,钟立岷应该是优先考虑徐城的发展问题。 钟立岷这么做了,那就是他作为省委书记破冰斩阻的魄力所在;也可以说,钟立岷考虑他在淮海最后三四年的任职,可能是他仕途上的最后一站,他已经不愿意再继续在小处纠缠,而想要真正的去破冰,做一些有益大局的工作。 虽然钟立岷到淮海,给人的印象很模糊,但他此时能有这样的决心,还真是不得不让人重视审视他。 梅钢未来的道路还是艰阻。 无论是钟立岷,还是赵秋华,都很可能在淮海到站。 徐沛在梅钢这边讨不到便宜,但在国内整个政垩治格局里他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计经系内部对他也十分看好;钟立岷三四年后退休,徐沛直接顶替钟立岷,担任淮海省委书记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沈淮也无意为未来太担心,他所选择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走的道路,又何惧未来的艰阻? 第八百七十一章 叶选峰的拖延 周末,谢芷还是跟鸿奇赶到徐城,与她哥及叶选峰他们见面。 陈伟立也确认会调到东华担任副市长,倘若等陈伟立到东华后,大家再赶过去给他庆祝,也要考虑沈淮会有什么想法,就索『性』赶在省委组织部调令还没有出之前,大家就到徐城相聚一下。 陈伟立调到东华任职、淮能参与淮海融投、淮能与海丰、金鼎合资组建旅游及地产公司进行多元化发展,都是在此前之就确定好的事情,不会因为沈淮搞淮电东送、强势压制淮能而中断。 不然的话,一是跟徐沛、郭成泽那边没办法交待,二是这边过度的惶然失措,也只能更显得愚蠢而无能。 老爷子发话,要大家做好份内事,淮能集团后期依旧有机会参与到淮电东送项目里去,但到底能不能参与,怎么参与,能参与到什么程度,以及淮能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向调整怎么与之契合,这个都是要看沈淮的脸『色』[竞技]重生之冰上荣光。[] 官场之风流人生871 虽然郑刚此前说过,叶选峰要跟沈淮坐下来谈一次,但到底怎么谈,便是叶选峰现在心里都没有底。 今天的饭局,宋炳生跟谭启平都是不会参加的;吃过晚饭、刘伟立、谢海诚等人不好热闹,手里头的事情也多,就先回去。 刘建国、宋鸿义过惯花天酒地的夜生活,不到凌晨也睡不着觉,就拉着难得到徐城的宋鸿奇、谢芷去俱乐部玩,又硬把叶选峰、苏恺闻、谭晶晶他们一起拉上。 到俱乐部的包厢里,除了唱歌、聊天外,也是不停的喝酒,时间也是匆匆而过,不知不觉的就是深夜;旋转灯带『射』出五彩的灯光,宋鸿义在徐城新找的一个舞蹈演员,穿着『露』半截雪白大腿的短裙,站在屏幕前的小舞台上卖弄歌喉。 这女人脸蛋漂亮是漂亮,身段也好,穿着短裙,亭亭玉立,小腿纤细、大腿雪白,胸部丰挺,叫人能知道宋鸿义挑女人的本事一流,但这女人时时处处掩饰不住的卖弄之意,流『露』出来的小家子气太重,叫人心头不喜。 看谭晶晶的意态阑珊,谢芷心想她大概对鸿义的这个女人也是疏淡,再想鸿义对这女人多半也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却把这个女人拉到这种场合来,心里琢磨着,该不该让鸿奇说说鸿义。 谢芷这次本来不打算跟鸿奇回徐城,回徐城就想知道叶选峰到底决定什么时候跟沈淮见面,确定淮能集团未来新的调整方向;虽然知道这件事让人极其难堪,但这件事没有进展,什么事都拖在那里。 谢芷负责参与嵛山旅游资源开发的业务,但整件事没有结论,往后变数太多太大,人心都悬在那里,还谈什么工作推动? 然而到包厢里坐下来,叶选峰虽然一直都在跟鸿奇以及他哥坐在角落里谈事情,但偏偏就绕过跟沈淮见面这个话题不提。谁都知道提这个话题会很扫兴,但总不能一直绕过去不提吧? 谢芷也猜测叶选峰拖延着,可能是期待有没有什么变数,有没有什么转机。她当然不会主动说破这事,但心态惫懒,看时间已是深夜,就想催鸿奇早些回宾馆休息去,不愿意在这边死耗下去,却什么结论都没有,甚至都后悔这次到徐城来。 虽然次日是周末,谭晶晶也觉困乏,不想拖太晚回去;苏恺闻是渚南工业园管委会副主任,没有休息天不休息天的概念,想着明天早上还有一个会议,就站起来跟这边告辞。 苏恺闻、谭晶晶提出要走,谢芷也松了一口气,就拉着鸿奇一起走。 还没有等他们走出包厢门,苏恺闻似乎感觉到手机震动,从公文包里掏出手机,面对谭晶晶眼睛的疑问,说道:“我爸的电话,”他同时又自问自语的说道,“我爸他跟钟书记在沂城呢,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谢芷这时候也停下脚步。 因为沈淮那边的怠慢,宝和船业余薇一行人放弃对新浦的投资视察转道去沂城这事,由于陈宝齐那边刻意的传播,谢芷也知道沈淮这两天应该在市委的施压下,亲自赶到沂城去请余薇回霞浦谈港口投资的事情。 苏唯君陪同省委书记钟立岷在沂城视察,沈淮又在沂城,苏唯君这么晚打电话给苏恺闻,不要说谢芷了,宋鸿奇他们都有些好奇,不知道沂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宋鸿义也跑到台前,要他新交的女人将音量关掉,不要妨碍苏恺闻接他老子的电话。 现在为了拉拢这边的关系,苏恺闻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这边,听他父亲在电话说了几句,就捂住通话孔,告诉这边:“钟书记跟沈淮他们是住同一家宾馆,胡林下午也赶到沂城;钟书记晚上,把他们喊过去谈话……” “哦,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宋鸿义心里对沈淮始终带有不忿,见大家神经紧张兮兮的等苏唯君通风报信,等来的却是钟立岷晚上将沈淮、胡林喊过去谈话的事情,他自己都觉得这边对沈淮有些紧张过头了重生之资源大亨全文阅读。 谢芷不知道胡林为什么会赶去沂城,或许是找戚靖瑶,要胡林、沈淮都在沂城,省委书记钟立岷知道了话,找他们过去谈谈话也都很正常,毕竟淮电东送正处于前期筹备阶段,省委书记关心些也很正常。[] 官场之风流人生871 谢芷也是觉得有些困乏了,但见叶选峰眉头紧皱,她心里才是一惊,意识到真要是普通消息,苏唯君有必要给苏恺闻打这通电话? 但见着继续跟他父亲通话的苏恺闻脸『色』也是渐变,谢芷才意识到问题要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当下是摒住呼吸,等苏恺闻跟他父亲讲完电话。 苏恺闻挂了电话,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才将这个惊骇的最新消息告诉大家:“钟书记要推荐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市长。” “什么,怎么可能!”乍听这个消息,刘建国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谢芷看了宋鸿奇一眼,虽然这消息叫人震惊,但消息是从省委秘书长那边传过来的,自然不会是假;而且苏唯君打电话过来,应该是他们这边有一个心理准备。 只是要有怎样的心理,才能消化这个消息? 谢芷扶着门框,看着包厢里众人消化这个消息的神『色』,也都知道这个消息在大家的心湖砸出怎样的波澜;她一时间都要忘了走回来,将包厢的门关上。 钟立岷意图借助梅钢系在实业层面运作、实施大型资本、工业及基础建设项目的能力,并借梅钢系因此而凝聚起来的人及事权,树立他作为省委书记的权威,从而达到使地方派势力俯首听命、在省里压制赵秋华、徐沛的目的;而沈淮及梅钢系则可以借助钟立岷来自省委最顶层的支持,将势力往徐城、淮西乃至整个淮海省全面渗透,双方以此达到互利双赢。 谢芷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闪过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看鸿奇、叶选峰以及她哥的脸『色』,相信他们脑子里想到的也应该是这个可能。 她知道叶选峰拖延着不跟沈淮见面,就是巴望着能什么转机,要是说叶选峰等来的转机是这个,那也太叫人心苦涩了吧? “钟书记想用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市长,徐书记那边只怕没那么容易通过吧?”谢成江不那么确定的看向叶选峰后,又看向苏恺闻,徐沛那边有什么动向,苏恺闻他老子苏唯君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宋鸿义刚开始也是给这个消息打蒙,听谢成江这么说,似乎顿时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说道:“徐书记肯定不会同意这事;再说了,赵秋华那边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啊。真要再叫沈淮小人得志了,赵秋华那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宋鸿义这么说,与其说是想让别人放宽心,还不如说他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谢芷见鸿义如此,心想,一个他从来都看不起的人、却叫他生出今生都不可能超越的挫折感,这大概是叫他最不好受的吧? “田家庚在离开淮海的时候,曾跟钟立岷推荐过熊文斌。”苏恺闻说道,将宋鸿义心里最后一根稻草打碎掉。 听苏恺闻这么说,谢成江、宋鸿军也都默然,都往叶选峰看去;叶选峰摘下黑『色』玳瑁框的眼镜,从桌上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说道:“我这两天就去东华走一趟;鸿奇,你到时候也到东华跟我见面吧……” 宋鸿奇沉默的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包厢里沉默的气氛,谢芷也感觉这空气似乎少了许多氧气,叫人透不过气来。 沈淮决意要淮能从淮电东送项目踢出局时,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让贺部长出面阻挠这事,但贺部长给他们的回应,是让他们做好“份内事”,当时就怀疑淮电东送项目的背后有田家庚的意志在,现在不过是进一步的得到证实而已。 第八百七十二章 残酷真相 从俱乐部出来,苏恺闻、谭晶晶夫妻俩的新居跟他们不在同一方向上,就开车先走了。 谢芷不让喝了酒的鸿奇开车,又将喝得醉醺醺的他哥拉进她的车里,让他将车丢在停车场,也不要这么晚再把司机喊过来。 开车拐上大街,两个男人就在狭窄的车厢也是点起烟来抽,谢芷皱着鼻头将车窗打开来。 空气里弥散着一种烧煤后的烟火气,混和在晚风里吹进来,叫人感觉也不好受。谢芷看着车窗前的街灯,想起叶选峰在听到田家庚曾向钟立岷推荐熊文斌的事眼角轻轻抽搐的样子,心里轻叹,也听着鸿奇跟他哥坐在车后座说话。 “当初田家庚将熊文斌、吴海峰从东华调出去,会不会是早就跟沈淮有的默契?”谢成江将烟灰弹出车窗,沙哑的声音在晚风吹荡的车厢里尤显沉闷,仿佛破了皮的旧鼓。 “可能吧。”宋鸿奇轻应一声,又看向车窗外的街灯拖曳出来的光尾。 谢芷从后视镜里看了鸿奇一眼,见他剑眉紧皱,心知:遮掩视野的迷雾散去,很多事情都露出本来的面目,只是有些事情的本来面目叫人难以接受罢了。 田家庚与沈淮之间的默契,可能比田家庚将熊文斌、吴海峰调出东华还要更早些,甚至可能比省国投参股新浦炼化,梅钢与淮煤合作推动新浦煤炭交易中心成立还要早。 细想下来,沈淮在霞浦推动新浦港的建设,提出并推动宋系在淮北海主导淮煤东出概念,与田家庚在省里提出沿渚江、沿淮海湾大框架发展淮海经济,两者之间不就是极契合的节拍吗? 甚至更早在沈淮与谭启平矛盾激化之际,田家庚就对沈淮有所欣赏,仅管当时看起来就像是省里在新浦钢铁与谭启平之间被迫的选择了前者。 这么想来,一切才能解释得更合理。 梅钢三年前借徐城炼油厂的壳重组上市、推动渚南炼化、新浦炼化项目上马,也应该是田家庚都巧妙、又不叫人觉察的进行了推动。 谁能想到,应该是宋系大敌的田家庚,这些年却是梅钢系最坚定的支持者。这样的真相,真是叫人苦涩啊。谢芷都不知道鸿奇他爸知道这事后,会有什么感受。 “不知道是世界变化快,还是我看不明白,”谢成江郁闷的将抽进嘴的烟吐出来,费解的问道,“就说沈淮这种后脑勺长反骨、到处得罪人的家伙,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的人跳出来帮他?” 在谢芷的心里,她哥一直都成熟稳重,这时候见他也说这种话,那真是给今晚的消息打蒙了,她见鸿奇没有吭声,心想他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想到这里,谢芷心里轻轻一叹,打着方向盘,将车拐进家前的林荫小道,停在院门前,不想这么晚惊动保姆出来开门,她下车来去开院门。 这时候才看到姑夫(四叔)宋炳生跟小姑谢佳惠还有谢棠在她家,正由她爸妈陪着从客厅里走出来,看样子是正打算要回去。 谢芷走过去,招呼道:“小姑跟谢棠晚上过来,怎么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我们晚上也是出去吃饭,回来的路上,看到你爸,就过来坐坐,还以为你们能早点回来呢。”谢佳惠说道。 “鸿义硬拉着我们去喝歌来着,我早就想回来睡觉了。”谢芷说道。 谢成江、宋鸿奇这时候也将车子丢在院门口,走过来打招呼。谢成江把钟立岷将推荐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市长的事,说给姑夫宋炳生及他爸谢海诚知道。 宋炳生绷紧着脸,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不过叫那小子越发不可一世。” 谢芷见四叔宋炳生听到这消息竟然这么说,心想他对沈淮的偏见,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头了,又见谢棠站在后面吐了吐舌头,她想笑但看到她爸绷紧的脸有苦涩的样子就又笑不出来了。 宋炳生本打算与妻女坐车离开,但叫这事一岔,又折回客厅坐下来。 谢海诚问鸿奇:“鸿奇,这事你有没有跟你爸打电话说一下?” 宋鸿奇说道:“还没,已经这么晚了,我明天再打电话。” 谢海诚点点头,事情都这样子,早一天、迟一天再说这事,意义不是很大,又何苦这时候打电话过去,叫宋乔生一宵都睡不着。 他跟宋炳生说道:“沈淮这些年做出这些成绩,我们倒不是见得他的好,只是他过于偏执的性格,叫别人很难跟他合作。这样,道路只会越走越窄。钟立岷想利用他、利用梅钢在淮海抓紧权,树立他作为省委书记的权威,这个不难理解,沈淮大概也会很享受得到省委书记提携的感觉。这个暂时说来还不是特别有害,钟立岷还有两三年就要到站退休了,单是钟立岷想利用梅钢,也就两三年的时间,沈淮跟梅钢的道路不至于走得太偏,叫人想不到是田家庚都离开淮海了,还对淮海阴魂不散,这个才是真正的麻烦啊。” “这小子要有些大局意识,事情也就不会闹成这样了,”宋炳生忿恨的说道,“我们宋家跟田家庚是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不清楚,鸿奇他爸好好的省委书记就是给田家庚搅黄掉的。这小子可好,宁可叫人卖了帮着数钱,也硬是将胳膊肘往外拐,那真是没救了。宋家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听了她爸跟四叔的谈话,谢芷心里像是给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借口胸口有些闷,就先回房间休息。 谢芷刚到房间打开窗户透一口气,谢棠就从后面推门走进来,鬼笑了一下,问道:“我爸的话,你不爱听吧?” 谢芷一笑,实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谢棠这个问题。 她爸的话,明明是摆着坑让四叔往里跳,四叔却带着无法逆转的偏见,一头往坑里跳都不带回头的,叫她很是无语,心里想,大概也是听到田家庚在背后支持沈淮这事,叫他们太震惊了吧?叫他们更难以接受吧? 谢芷心里轻叹,钟立岷年龄即将到线,淮海是他的最后一站,这点几乎是确定无疑的,沈淮要是得钟立岷的支持,算不上什么特别叫人震惊的事情,但是田家庚就不同了。 田家庚的政治生涯往少说还能干十年,往多里说,还能干十三四年,他此时就已经就换地干第二任省委书记,虽然去年没能进政治局,但到下届进政治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田家庚下届甚至都有可能进国务院担任副总理,成为计经系站在台面上最核心的人物之一。 虽然他没有公开表态,但有些话从钟立岷口里说出来,意义一样,田家庚支持梅钢,比钟立岷支持的分量确是要更重一些。 大家刚听到说钟立岷推荐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市长之时,还觉得赵秋华有可能会跟徐沛联合起来抵触,但听到田家庚也有参与这事,什么念头都散了:淮海省前后两任省委书记,几乎都公开站出来支持梅钢,他们还能折腾啥啊? 赵秋华、徐沛、戴乐生、苏唯君等省常委大佬,还要选择立场的余地吗? 然而更叫这边难以接受的,田家庚是鸿奇他爸的大对头,无论是田家庚支持梅钢,还是沈淮选择跟田家庚合作,都会叫这边面临难堪的局面。 这种种纠葛,谢芷也无意说给谢棠听,知道她身体弱,这时候晚风吹来有些凉,就将窗户关上,说道:“去唱歌,满屋子人抽烟,我憋了好几个小时,是有些不舒服了。” 谢棠做了鬼脸,挨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前两天我们回燕京,我爸给老爷子拉过去教训,我躲到隔壁偷听,老爷子很不客气的说我爸那水平,当个副县长都够呛,要他在淮海安分些,又说些让他不要再找沈淮麻烦之类的话,我爸他这两天的脾气就特别大;男人也有更年期的,你懂的。”谢棠很不客气的,将她继父宋炳生被老爷子私下拉过去教训的事卖了干净。 谢芷听了也是震惊,没顾得上回应谢棠后面的俏皮话。 老爷子这些年来很少表态什么,虽然这些话是将四叔拉到燕京私下教训的,但也能看得出老爷子对他们这边已经是相当不满了,只是有时候不得不装聋装哑罢了。 现在她四叔的意见已不再重要,关键还是看叶选峰跟沈淮谈话会有怎样的结果;谈到什么程度,也代表他们暂时会和解到什么程度。 这时候谢棠又走过去,将房间打开一条缝,这样就能听到楼下客厅里的谈话。谢芷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听着她爸、她哥、鸿奇以及四叔还坐在那里抱怨、责怪沈淮这些年忘恩负义,折腾谭启平后,又把宋家折腾得够呛,搞这边散了人心。 “我哥还真是遭人恨呢?”谢棠悄声问谢芷,“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比他在国外还混蛋?” “他倒没有变得更混蛋,他回国内还算做得不错,就是为人太蛮横了一些。”谢芷苦涩一笑,要说偏见,她至今对沈淮犹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但她总不至于跟四叔、宋鸿义、刘建国他们一样,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他们要没有一点拿得起放得起的担当,最终就会跟谭启平被赶出东华一样,他们极有可能会叫沈淮从淮海赶出去。 第八百七十三章 查税风波 “你说二叔要是知道这几年你一直都在跟田家庚眉来眼去的,他心里会怎么想?”宋鸿军拿着酒瓶子,对着嘴喝,笑着问沈淮。 宋鸿军醉酒昏睡了三四个小时,再醒过来又听到这边的消息,哪里还会再有睡意?熊文斌前脚坐车离开,他就要拉沈淮、王卫成出去找酒吧、俱乐部喝酒去。 迎宾馆西区这边虽然是外墙长满抓山虎的旧楼,内部配套还算齐全。沈淮缠不住宋鸿军,不想这么晚还出去喝酒,就拿了啤酒坐在会客厅里边喝边聊。 今天的谈话钟立岷让苏唯君在场,说不定这事这时候已经传到二伯宋乔生的耳朵里去了——沈淮背斜靠着沙发扶手,淡淡一笑,说道:“二伯他有什么想法,我哪里要管他太多?” “你这是典型的小翅膀硬了。”宋鸿军哈哈大笑。 窗户边缘的爬山虎茂盛绿叶叫庭院灯照亮,更远处的夜则掩映在迷色的光晕之中。 沈淮笑笑,想起三年前与老爷子见面,就说起要打破门户藩篱,做事不能在派系的小圈子里转,那样道路只会越走越窄。 只是有时候说起来容易、做起难。 要不是现在有些底气,要不是在淮电东送项目上叫淮能失去话语权、陷入被动,今天这事传到燕京,今夜注定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平静。说到底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首先还要有相应的底气才成。 这时候楼下的大门叫人从外“吱呀”一声响的推动,接着就听见戚靖瑶在楼下跟值班的服务员说话。 沈淮还以为戚靖瑶会留在胡林那边过夜,这时候听到她的声音,走出去站在过道里,看向楼下的大厅,却是戚靖瑶、高扬同时回来。 沈淮跟戚靖瑶说道:“我明天上午,会再跟余总见一面,然而就回霞浦去;你跟高秘书长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戚靖瑶还不知道钟立岷要推荐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的事情,一心以为沂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也不知道继续留下来,能起什么作用,她看了高扬一眼,跟沈淮说道:“我明天早上就回霞浦。”虽然还要跟余薇维持表面上的关系,不撕破脸,但今天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戚靖瑶也心懒再掺合进去。 沈淮估计胡林明天一早也会离开沂城去东华,也就不再多问什么。 ************************** 不管背后的潜流有多湍急,江华、岳秋雄以及熊文斌第二天依旧照着既定的行程,陪同省委书记钟立岷到下面的区县去视察。戚靖瑶、高扬他们则跟胡林一起,一早也坐车离开沂城。 沈淮与余薇约好十点钟再见一面,但早上他在房间里闷头大睡之时,叫仓促的拍门声闹醒。 他匆匆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看到王卫成与余薇、高新彦站在门口,但看见她们脸色有所惶急,不知道一夜刚过,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道:“怎么了?” “我刚接到从潮江找过来的电话,潮江市的税务部门刚刚找上门,说是接到举报,要对宝和船业在潮江投资的造船厂进行税务稽查……”余薇说道。 沈淮就知道胡林这个人睚眦必报,他也没有指望他会忍气吞声,只是胡林想在税务问题上折腾余薇,还真是叫人头痛。 就算宝和船业在潮阳的造船厂,在税务上没有一点漏洞,地方税务部门封帐查三个月,宝和船业三个月内就没有办法正常运营,影响也会极大。 这还是初步,国内在行政程序上折腾企业的手段还有很多,一一施展起来,实力多雄厚的企业都扛不住。 广深是胡家的老巢,根基深厚,潮江市委市政垩府,几乎都是唯胡家马首是瞻的官员。胡林在淮海、在东华没有办法跟这边抗衡,在潮阳唆使一两个拼了命巴结胡家的中层官员出来咬宝和船业,还真是叫人头痛。 虽然国内谁都没有办法真正做到只手遮天,但偏偏他们这边在潮江都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短时间里也很难去斡旋。 一旦宝和船业在潮江的造船厂给折腾得够呛,不要说顾家不会替余薇出头了,宝和船业内部很可能也会更多的指责余薇破坏跟胡家的良好关系,最终逼迫她辞职以平息这次纠纷。 宋鸿军听到动作,也走过来,听胡林又用这样的下作手段,骂了一声,说道:“胡林这孬种还真是狗牙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又玩这种下作手段,想叫别人高看他一头,也不行。” 此前胡林、戚靖瑶在债务、选举等事上玩的阴诡手段也不见少,沈淮沉吟片刻,看了看手表,跟宋鸿军说道:“再过一个小时,香港股市开盘,消息传开,宝和船业的股价会狂泄——胡林应是要达到这种效果,然后联络顾家及宝和的个别董事,迫余总辞去董事局主席的职务。鸿基那边,可不可以不惜代价,将宝和船业的股价托住。” “现在香港的股市可以说是风声鹤唳,稍有什么动静,就会敏感的上窜下跳。不过,这也是人弃我取的良机,”宋鸿军也看了看手表,说道,“现在调动资金还来得及,就是不知道余总欢不欢迎鸿基参股宝和了……” 潮江船厂是宝和船业在内地投资的最大造船基地,也是宝和船业的核心资产之一,一旦潮江船厂受到恶意打击,在当前敏感的证券市场环境下,宝和船业的股价短时间内只能强行用大量的资金托住。 目前宝和船业的市值都不到六十亿,鸿基要是动用八亿、十亿港元,在公开市场收购宝和船业百分十到十五的股票,不是难事。 不过,宝和船业在公开市场收购宝和船业这么高比例的股票,势必又会触动“强制要约收购”的条件,到时候鸿基要是被强制向宝和船业的其他股东发起要约收购。宝和船业的其他股东,就算不启动毒丸计划,只要一起将手里的股票都砸给鸿基,鸿基的资金链也会给撑爆掉。 宝和船业,除了顾家及其他投资人作为主要股东之外,余薇替顾正元所生的幼子,名下持有宝和船业最多的股份。余薇作为监护人,才得以出任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 要是余薇同意与鸿基合作,那鸿基在公开市场收购宝和船业的股票,才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余薇也没有爽爽快快的答应。 香港很多上市公司有着股权分散的特点,一旦叫鸿基顺顺利利的在公开市场持有宝和船业百分之十到十五的股票,就是第三大股东。 除了有资格董事局派遣董事、能直接干预企业经营方向之外,余薇还得要防备着沈淮有没有借鸿基争夺宝和船业控制权的可能。 她总不能刚脱离虎口,又主动跳进狼窝里去。 沈淮看得出余薇的迟疑,不想逼她太急,跟宋鸿军说道:“宝和船业根子上没有什么问题,受冲击也只是一时,需要动用托市的资金不会太多。总之不能让股价狂泄成为顾家及其他股东攻击余总的借口就是。而潮江那边,胡林也不可能只手遮天,他难道就真敢逼得宝和船业从潮江全面撤资?” 要是能以这么低的代价,直接获得宝和船业的控制权,那是再好不过,但宋鸿军也不是太贪婪跟急切的人,跟余薇笑道:“鸿基是产业投资基金,在公开市场倒腾股票的事,还没有怎么干过。那我就调两亿港元备用,到时候要是还撑不住,余总可也不要怪我们不尽力啊。” “感谢宋总还来不及,哪里敢怪宋总?”余微说道。 现在香港证券市场敏感得就像一只兔子,有不利消息,股价狂泄,但要大量的资金进入,就又会引诱更多的投机者进入,刺激股价往上跳。 宝和船业的股东之间,也不是说消息就完全通透的,不利消息跟大笔资金进入,只会叫他们也疑心大起、相互猜忌,从而能更大程度的减轻余薇这边的压力。 余薇原计划要随沈淮回霞浦进一步谈港口投资的问题,叫这事岔进来,她就只能赶往潮江,先处理查税风垩波再说,当下也不在沂城多停留,与沈淮告辞后,就直接坐车赶往徐城坐飞机去潮江。 ***************************** “胡林这人,还是不甘寂寞啊。”宋鸿军打电话回香港,做了一些部署之后,坐下来跟沈淮感慨的说道。 沈淮笑了笑,胡林作为国内最顶级的政门豪族,要是受这点挫折就叫他老实,那才叫奇了怪呢。 沂城迎宾馆这边,硬件看上去也不是很差,偏偏就没有接入网络,以致沈淮、宋鸿军随身所带的笔记本都用不起,只能通过电话,随时掌握香港股市的动向。 说是要替余薇托股价,当然也不会在宝和船业股价狂泄之初就出手。 香港证券市场开盘交易之后,从宝和船业的股价跳水,也能看出胡林他们昨天夜里应该是没有睡好。开盘十分钟,宝和船业股价就狂泄超过百分之十,香港诸多经济类报刊,也同时刊发宝和船业涉税等负面新闻,也有一些投资机构抛售的迹象。 宋鸿军则是等到宝和船业股价下挫15%再出手,托往股价回冲。 “你说,我们是不是要给胡林做个锦旗送过去?”宋鸿军笑着问沈淮。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是太多人对今后的经济走势太悲观了,你闷头占便宜就是,锦旗过几天送不迟。” 亚太金融风暴持续已经有十六个月,经济形势不可能再进一步的恶化下去,即使现在情况依旧难熬,但坚持下去等着形势恢复,才是正确的选择。 宝和船业是在海运、造船、港口投资等业务受到很大的挫折,但根子上没有问题,只要经济复苏,就能很快走出困境。 受大环境拖累,宝和船业的市值已经远远低于其名下所持有净资产,再受胡林在背后搞小动作恶意打垩压,股价更是低到廉价的程度。 要不是胡林,鸿基都不会有这么好在公开市场大量购持宝和船业股票、又不叫余薇等人狙击的机会呢。 第八百七十四章 归途 熊文斌随同省委书记钟立岷到下面的区县视察,戚靖瑶、胡林他们也一早就离开沂城,余薇、高新彦赶往潮江平息查税风波。 东江电力的组建、淮电东送项目前期筹备,以及新浦港集装箱运输及码头业务打包由香港上市企业海盛集团增发新股收购等工作,虽然各方面意见都取得一致,但真正要落实下去,还需要有一个过程。 熊文斌的新任命,即使赵秋华、徐沛那边不施加阻力,整个程序走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 短暂的热闹过后,注定是长时间的沉寂——沈淮自然也不会在沂城停留,中午简单吃过饭,就驱车回霞浦。 宋鸿军嚷嚷着还有热闹可看,不着急回香港,也跟着回霞浦,赶都赶不走。 燕钢在冀河的新厂项目,从去年底就由冀省、清河市、燕钢以及纪家的力量着手推动,也是到今天才正式奠基、启动建设。 这放在国内外都要算是速度快的。 主要还是受亚太金融危机影响,上半年的外贸出口增长几乎停滞,国内消费增长也不理想,国内煤炭消费量甚至出现小幅度的下降,燕钢以及分管项目审批的部委,都对国内大规模的新增钢铁产能有很大的犹豫。 从七月初开始、几乎遍及全国的洪涝灾害,使国内经济进一步受挫的同时,也叫中央最终下定决心加大国内投资建设的力度,放宽财政、金融政策。 虽然财政部一千亿额度的建设国债还没有正式放行,公众层面没有从过去持续多年的货币收紧氛围里摆脱出来,但跟中央呼吸合拍的燕钢却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在相关部委放行之后,他们在冀河提前一步启动新厂建设,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燕钢在冀河的新厂项目,设计产能最终敲定在两百万吨,比最初期待的三百万吨产能要低一截,但总归是顺利启动了。 而对燕钢集团来说,大的趋势还是要从燕郊地区整体外迁。 燕钢第一家百万吨级以上的新厂建在冀河,后续未必会将全部的产业基地都建成冀河,冀河也必将是其最为核心的产业基地之一。 有更为广阔的产业发展前景,才能更快的推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相关的石清铁路、冀河港、冀南运河、津冀、石清高速等重大工程的建设。 整件事也算是成怡他爸到冀河任职后,推动的第一个重要项目,也是他提出促进冀省南北区域经济结构均衡发展的第一步,成文光今天自然也是赶到冀河参加燕钢新厂的奠基仪式。 沈淮不会到燕钢的新厂项目上露面,但计划也是今天要赶到冀河跟成怡他爸及纪成熙见面的;今天同时也是梅钢与鹏海集团合资成立的冀河钢铁物流及深加工园一期主体工程竣工的日子。 新浦厂的产能释放极快,到下半年就差不多满负荷运转。所生产的钢材需要更好的投放到京津冀晋市场。故而,冀河钢铁物流及深加工园的建设,以及前期由淮能、长青集团投资建设,年前由梅钢接手的中转综合码头续建,推动速度都非常快。 沈淮希望物流园能在年底之前就投入使用,杨海鹏近一年来整个人主要就盯在冀南推动各项工程,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物流园至少能比预期提前两个月、十月上旬就能正式投入、迎接中小贸易商进驻。 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加上综合码头的总投资超过八个亿,也算是大项目,主体工程竣工典礼,也顺带请成怡他爸过去剪彩。 不过跟钟立岷的见面更为重要,沈淮也只能先顾着沂城这边,最终没能去成冀河。 沈淮在回霞浦的路上,跟成怡他爸通了电话,说了钟立岷要推荐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市长的事情,又为今天不能去冀河见面一事跟成怡他爸道歉。 沈淮坐车从高速路收费站出来,就接到谢芷打过来的电话,问他在不在东华。 “刚从沂城回来,才出收费站。”沈淮当然知道谢芷不会无缘无故的打电话找他,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等那边主动有电话打过来。 “叶总中午刚到东华,还是为考察合资开发嵛山旅游资源的事情。肖副县长也是热情,把鸿奇也拉到嵛山做客。叶总也说,你在嵛山任过职,对嵛山的情况比较了解,淮能真要考虑多元化发展,开发嵛山旅游资源,还是要问问你的意见。你要是方便,大家是不是一起吃顿饭?” 沈淮见宋鸿奇还有心思留在东华,心想宋鸿奇大概是想介入他跟叶选峰的谈话中;所谓开发嵛山旅游资源跟他咨询意见,不过是借口罢了。 见宋鸿军凝神听了个仔细,沈淮捂着通话键跟他笑道:“那边现在说话总算是客气了些?” “我就说有热闹好看吧,亏得没有叫人赶回香港去。”宋鸿军咧嘴笑了起来,为没有回香港而庆幸。 “你要愿意长住在东华,我都还巴不得呢,”沈淮说道,“各种事背身上,你以为我不嫌累啊……” 沈淮不指望叶选峰、刘建国这些天会幡然悔悟,但宋系这面旗这时候还不能丢掉,而对老爷子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可能会希望看到叔侄、父子、兄弟睨墙的那一幕——沈淮也不能拒绝大家坐下来谈。 既然宋鸿奇、谢芷今天也在场,见面也没有必要搞得太生硬;沈淮又打电话给周知白、宋彤,让他们晚上也一起过来吃饭,就当是家宴。 挂了谢芷的电话,沈淮这边还是没得消停,市政府秘书长冯至初的电话又打进来,好像大家都有眼睛盯在收费站左右似的,就等着他从沂城回来。 “沈淮啊,你回东华了没有?”冯至初在电话里的声音很爽朗亲热,不知道的人听他的声音,还以为他跟沈淮的关系有多亲近呢。 “老冯,你是不是在收费站也安插了眼线?我刚下高速,你的电话就追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吗?”沈淮故作糊涂的笑着问道,心想钟立岷要推荐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的消息经苏唯君传开,郭成泽这时候也应该知道消息,就是不清楚郭成泽这时候让冯至初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徐沛在背后授意进一步试探他这边的情况。 “你这次去沂城找宝和船业的余总,谈港口投资的事情,郭市长很关心这件事,想着你跟余总见面,今天也应该有初步结果了,郭市长让我打电话问一问,”冯至初在电话里说道,“有个香港朋友,说今天宝和船业在香港证券市场的股价,跌得有些惨淡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边清不清楚。要是宝和船业有什么需要市里面协作、协调的,郭市长也说了,只要宝和船业那边提出的是合理要求,市里都会尽可能配合……” 宋鸿军让人在香港证券市场托宝和船业的股价,也不可能说一下子就投入巨资将股价拉上去,整个上午时段都在低位悄悄吸筹。 由于香港证券市场已经深跌有一年多时间,现在宝和船业即使是放量狂泄,交易量也极为有限,鸿基上午才低价吸进不到五千万港元的股票,仅占到宝和船业不到1%的股份。 宋鸿军是想将宝和船业在市场上的游离筹码都吸进来,再拉股价,但这样持续的时间会很长,会叫余薇在宝和船业内部及顾家那边受到不必要的压力跟挫折,反而不符合整体利益,沈淮则坚持要宋鸿军在下午收盘之前,将宝和船业的股价拉回来。 现在离收盘还有一个小时,就现在来看,宝和船业的整个盘面,都极其难看。 见郭成泽、冯至初关心这事,语气也变得亲切而关爱,沈淮心知徐沛在明确知道田家庚向钟立岷推荐熊文斌的消息,也选择一种缓和的姿态来应对这事。 沈淮不知道徐沛这样的态度能持续多久,但他目前还没有资格跟徐沛叫板,那边选择缓和的姿态,他也只能借坡下驴,在电话里跟冯至初说道:“我马上就到市里,郭市长要是有时间,我过去跟郭市长当面汇报一下情况。” 在电话里约好去见郭成泽的事情,挂了电话,沈淮跟宋鸿军笑着说道:“宝和船业的股价,现在就可以拉上去了;你不要光想着低价吸筹,把正事给忘了。” 宋鸿军知道沈淮主动过去跟郭成泽汇报工作,是以示温和、顺从,但背后还是要将这边的力量展示出来——他们这边最终能赢得尊重的,真正的从来都不是靠温和跟顺从。 宝和船业上午开盘就狂泄十四五个点,之后三个小时的交易时间,股价就都在谷底波动,但也没有再跌下去。 宝和船业持续跌了一年多时间,股价跌去一大半,要不是受故意泄漏出来的查税风波消息冲击,现在还真没有多少中小投资者,愿意将手里的筹码丢出去。 下午三点钟左右,宝和船来的股价虽然没能从谷底走出来,但交易量及卖单规模,已经是极小——鸿基的交易员,打出一百万港元的卖单,就将股价拉高五个点,之后就是上下剧烈震荡。当沈淮坐车到市政府大楼前,鸿基在二十分钟内动用不到两千万港币就将宝和船业的股价拉回原位。 宝和船业的股价,被这么暴力的拉回来,对其他不明就里的投资人,冲击是极大的。 一方面有人质疑上午放空消息是估计打压股价、方便吸筹,诉告证监部门要求彻查,一方面有些投机客也大敢跟进炒买炒卖宝和船业的股票。 鸿基那边收手后,宝和船业还有大量的资金涌进抢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宝和船业的大股东坐不住,开始进场增持了。相比较开盘价,宝和船业的股价到收盘前反而开始往上冲,一扫上午垂死挣扎的悲凉。 第八百七十五章 对手的头痛 在市委书记陈宝齐的直接施压下,沈淮昨天与戚靖瑶亲自赶去沂城见余薇,这个过程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郭成泽也不得而知。 不过,沈淮昨天在沂城迎宾馆,与熊文斌被省委书记钟立岷单独留下来谈话,钟立岷当着省委秘书长的苏唯君的面,提及希望熊文斌担任沂城常务副市长,这消息又是郭成泽能确认无疑问的。 钟立岷公开支持梅钢,叫人很震惊,也可以说是一锤定音,短时间内没有人会在这事上纠缠,但郭成泽也试图搞清楚沈淮在到沂城之后,与戚靖瑶、余薇、顾泽雄等人以及随后赶去沂城的胡林、高扬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交锋,竟然叫宝和船业在香港证券市场的股价,一开盘就受到这么严厉的打压。 虽然戚靖瑶、高扬以及戚靖瑶的秘书刘南,都不是他们这边的人,但凡事只怕有心人,郭成泽真要知道这事,还是能知道一些端倪。 特别是高扬与沂城市委秘书长罗晓天在省委书记钟立岷、省委秘书长苏唯君跟前醉酒出丑一事,也由于一些有心人的宣扬,很快就在沂城搞得沸沸扬扬;顺着这根藤去摸瓜,也不难搞清楚顾泽雄在迎宾馆无礼闹事给沈淮收拾,最终叫余薇逐回香港的事情。 这么说来,宝和船业的股价今天在香港证券市场刚开盘就狂泄,那就能得到解释。 胡林、顾泽雄都不是那种被打落牙往肚子咽的人,对潮江船厂查税,炮制负面新闻,打击宝和船业的股价,最终的目的都应该是想将余薇从宝和船业逼走,以免余薇及宝和船业沦为梅钢系的助力。 虽然有个别官员给胡林或顾泽雄推出来当炮灰,用查税等手段折腾宝和船业,但这种手段也只是有短时间里有用,还需要有看上去正当的借口,时间一长,或者折腾企业手段太恶劣、太明目张胆,就地方而言,特别是地方上的党政一把手,这时候还没有人能够担当破坏投资环境的罪名。 郭成泽也猜到胡林或顾泽雄要是不能在短时间里,将余薇从宝和船业逼走或者逼得余薇低头屈服,这种手段终究是不会有什么用,故而让冯至初给沈淮打电话,也拿此事示好,愿意出面替宝和船业协调。 倒没有想到,秘书小扬刚说从窗口看到沈淮、宋鸿军在市政府大楼前下车,冯至初就接到电话说宝和船业的股价,在半个小时内被大量资金涌进拉高到二十个点,甚至比上午狂泄前还要到高出五个点,郭成泽也只能咂咂舌头:沈淮塑造的梅钢系,还真是一个怪胎。 听着门外过道里响起脚步声,郭成泽走过去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虽然两边都是办公室的过道有些昏暗,但郭成泽还能清晰的看得出沈淮、宋鸿军意态犹足,举手投足之间的自信从容,完全是没有下级官员到市长办公室里汇报工作的自觉。 郭成泽笑着跟宋鸿军打招呼:“宋总这几天也在东华啊?”往边上稍退半步,请沈淮、宋鸿军进他的办公室而坐。 相比较赵系,心胸不算开阔的徐沛,更多叫人头痛的是他在政治上的野心跟控制欲,但在推动经济发展、地方建设这个大的目标之下,大家暂时还不存在根本的分歧。 虽然说很难跟徐沛、郭成泽他们真正尿到一个壶里去,大家还是要坐下来,尽可能求同存异,推动事情往前走。 这时候没有人会主动提熊文斌的新任命,沈淮过来跟郭成泽汇报,也是谈新浦港及西陂闸港的投资建设。 受宝和中断投入资金的影响,西陂闸港的建设这一年以来都陷入停滞,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宝和船业现在要调整在东华的投资结构,对西陂闸港及产业规划区自然也会产生进一步的负面影响。 这个烂摊子虽然是陈宝齐他们搞出来的,但相比较看陈宝齐那边的好戏,沈淮更愿意主动介入去解决一些问题,对梅钢的发展也是有益的。 虽然目前还不够现实,但沈淮最终的目标还是要将东华的各港口整合起来,进行协调发展。 说起西陂闸港的问题,主要还是建设资金匮缺。 要是国内能有金融机构,能向宝和船业额外提供建设贷款,或者有其他投资集团,甚至推动市港投集团加大在西陂闸港的投入比例,都能极大改善西陂闸港目前建设陷入停滞的现状。 计经系对国内金融系统的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 沈淮无意再让李谷在徐沛跟前承受更大的压力,故而替宝和船业解决一部分贷款的问题,推给郭成泽,看他反应。 “港澳台及其他外资企业,在国内项目确实出现融资困难,但项目列入计委一二类鼓励发展产业项的,中央也支持国内的金融机构,提供一定的贷款支持,”郭成泽说道,“我会让至初联系余薇,宝和船业确有这方面的需要,市里是可以出面推动一下。” 沈淮点点头,也知道郭成泽不可能将这个人情送他去做,看郭成泽的意思,即使不能将余薇拉过去,也会尽可能让余薇保持中立。 沈淮也知道余薇此时对他的戒心甚深、甚严,这时候能让余薇及宝和船业选择中立的参与东华建设跟发展,无疑也是对地方有益,对梅钢有益;他的控制欲则没那么郭成泽想象的那么强烈。 沈淮想着等会儿叶选峰、宋鸿奇、谢芷还要到霞浦跟他见面,谈过话,初步交流过意见,也就不在郭成泽这边耽搁。 郭成泽站在窗前,看着沈淮、宋鸿军走出市政府大楼,等车开过来就头也不回的坐进车走掉,手托下巴,转身回头看冯至初,问道:“我记得你跟沈淮是同一届省委党校青干班,你觉得他这两三年来,有什么变化?” “我们那一届青干班是三年前举办的,除了我跟沈淮,霞浦县班子的另二位之外,淮煤集团的党组副书记秦大伟,也都是那一届青干班出身,”冯至初回忆往昔,怕郭成泽他们将秦大伟这号人物遗忘掉,又特意提醒了一下,看表面上的调动手续,秦大伟似乎是李谷、孙浮敬从省外经委调到淮煤集团,实际上秦大伟始终都是沈淮的人,也是梅钢系势力及影响渗透到淮煤的典型标志,但说到沈淮的人性变化,冯至初知道他也没有资格给沈淮上眼药,老老实实的说道,“那时的沈淮,锋芒似乎比现在还要更盛一些;不过,我跟他的接触不算多,虽然当时也是安排住同一间宿舍,沈淮他忙碌得很……” 冯至初当然不会说他当时在党校进修,几乎就没有住过宿舍——这种无关大雅的谎话,他也不担心会露马脚。 郭成泽听冯至初这么说,他心里也是苦涩一笑:沈淮现在都要算锋芒收敛,实在难以想象三年前他的锋芒会露到什么程度,但想想他赴任东华之前有关沈淮的传闻,他也不认为冯至初跟他说了什么谎话,至少此时的沈淮,还是可以打交道的。 只是,越是如此,郭成泽越感头痛: 要是沈淮的强横脾气,单独只是他的政门子弟脾气使然,要容易对付得多,这种人在官场上通常都不会有什么作为,很多从也会给官场里的老油子拿软磨人的手段折腾得没脾气。 但只要细想梅钢系这些年来的崛起跟成就,除了那些带极大偏见、顽固透顶的人,也没有谁会去否认沈淮的过人能力,那也就能知道沈淮最初表现出来的强横跟此时的收敛,是他针对不同情况选择的策略。 越是清楚沈淮的心机深沉、手腕刁滑,也越是叫人头痛。 郭成泽没有专程为昨天的事回徐城去见徐沛,在电话里也摸不清楚徐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至于田家庚支持梅钢系,是最终想挑唆宋系内部窝里反,给他的老对头宋乔生脸色看呢,还是说其他什么原因,此时都无法准确猜测,但就因为田家庚经钟立岷之口,明确的表达支持梅钢系的态度,他们这边确实就不便明目张胆的压制梅钢。 想到这里,郭成泽也是头痛。 梅钢系几乎是一半年到两年时间就上一个超大规模的项目,从新浦钢铁、新浦炼化两个大型工业项目,就将新浦港的规模撑了起来,再到现在的东江电力及淮电东送,要是此时不能对梅钢系进行有效限制,三五年过后,梅钢系的根基不是延伸得更广、更深? 目前梅钢系除了参与淮海融投的建设外,沈淮在霞浦又直接以霞浦县政府、以财政拨款的方式成立淮海政府建设基金。 一旦得到省委书记钟立岷的支持,郭成泽相信沈淮肯定要在这个淮海政府建设基金上面玩出更大的花样出来。 郭成泽不知道徐沛心里到底怎么想,但他想到以后要是一直视沈淮这么难对付的人为对手,那真是只会越来越叫人头痛。 第八百七十六章 从政野心 电脑屏幕显示着宝和船业今天的股价走势,半小时内股价仿佛豁口锋利的锯齿一般,坚挺的崛起,最后又像长尾猴的尾巴,高高的吊在今日收盘的终止线上。 胡林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一声不吭,但他拿茶杯的手青筋浮凸,暴露他内心的忿懑。 坐在窗旁的转椅上,戚靖瑶微抿起娇艳欲滴的红嘴看向胡林。 她知道胡林不是就此能轻易收手的人,而又很显然,他们这边匆促行动,很难对沈淮形成真正的威胁,反而有可能授柄于人。 “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戚靖瑶说道,沈淮狡诈跟手段刁钻,他们也不是第一天才有领教,真要任性的蛮干下去,不可能在沈淮那里讨到什么便宜。 东江证券案还才过去半年的时间,真要再折腾出什么授人以柄的事情,问题就有可能不受他们控制了。 戚靖瑶看了周益文一眼,她知道胡林还是能听进周益文的话,希望他能明白,胡林真要折腾出什么事情,胡家长辈棍子打下来,首先会打在他周益文辅助无方的身上。 “梅钢自新浦钢铁投产之后,效益都还较为可观;以梅钢上市公司对外公开的梅溪电炉钢基地测算,梅钢的新浦厂今年以来的盈利也应有八九亿之多。梅钢手里攥着十几亿的现金,而宋鸿军今年以来基本上都留为香港,还在一直为筹措资金的事情奔走。他们筹措的那么多资金,东江电力及淮电东送短时间内消耗不了多少,要是把余薇逼得太急,她就有可能去帮梅钢争宝和船业的控制权……”周益文站起来,跟胡林说道。 周益文并不清楚鸿基及众信产业投资基金在香港到底募集到多少资本,也不清楚梅钢的钢材外贸在香港的贸易分公司截留下多少出口外汇。 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宝和船业的股价在最后半小时异常拉动,必然是沈淮、宋鸿军调动在香港的资金出手了。 余薇自然不会甘心叫顾家扫地出门,也不甘心受这边的控制,但她明显对沈淮还是有很强戒心的。他们要给余薇一个教训可以,但真要为争一时之气,这时候就把余薇逼得走得无路,那真不是什么好事。 胡林手扶前额,也是给突然发生的诸多变故搞得心浮气躁,心里怨恨难消,但理智还没有失去。 听周益文这么,胡林也能想到钻进牛尖角里出不来,会有怎么的不利后果,跟戚靖瑶说道:“你跟小周打电话,潮江那边见好就收,没必要让钱市长难做。” 戚靖瑶给潮江那边拨了电话,让那边见好就收,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到别人手里。其他不说,顾正元现在是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躺着,但保不定有着回光返照,跟中央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其他不说,给顾正元拿到把柄告一状,板子抽下来也不会轻。 戚靖瑶也能听得出潮江那边松一口气的感觉,现在大家都和气生财,即使为官位、为利益争得“你死我活”,也很少会公然撕破脸,因为公然撕破脸,那就真的就要“你死我活”了。 戚靖瑶放下手机,见胡林还手抚着额头,闭着眼睛想事情,走过去,站到沙发帮着揉捏肩颈,叫他感觉舒服些,暂时从这件事情里摆脱出来。 “有时候藏身暗处,并不是没有坏处。益文、靖瑶,你觉得呢?”胡林蓦然睁开眼睛,问道。 戚靖瑶与周益文对望一眼,也不清楚胡林有这样的念头,是受这次事的刺激,还是说已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 藏身暗处,胡林身为胡家子弟,要想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自然是易如反掌,但要说到权力跟影响力,还有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胡林眼下也只能通过间接的关系去对一些人、一些事施加影响——这种影响力,有时候还经常因为种种原因被打断。 当然,将来还需要考虑到胡家的影响力也会逐步衰退。 中央不断有新的班子换上,老人退下去,即使再有影响力,也会受到限制。即使是把门生故吏提拔上来,门生故吏也难免会有自立门户的心思,有自己的利益要维持。到时候要求门生故吏照顾一二可以,但还想门生故吏一切都计听言从,那真就是有些不知进退、不知所谓了。 以前胡林在国内想要做什么事,还罕有不能心想事成的,他也没有担心胡家影响力未来衰退该要怎么办,偏偏胡家影响力还没有衰退,叫他遇到前后令他软硬吃了多次钉子的沈淮这怪胎,叫他不得不为将来多想些事情。 站出来担任一定的职务,除了胡家原先就有的影响力还能够继续支配之外,职务上的权力也逐步的得到增强,甚至有可能叫胡家在党政体系内的权力得到一定程度的传承。而且胡林公开站出来,能聚集、拉拢过来的力量,绝对要比躲在幕后遥控周益文在台面上操作多得多,而且控制力会更强。 不过,戚靖瑶同样怀疑胡林能不能经受从政的辛苦。 戚靖瑶不喜欢沈淮,但也不会否认他的能力跟旺盛充沛的精力;就算是沈淮,她也亲眼目睹他跟条死狗似的累趴在家里。 胡林有没有这样的能力不谈,戚靖瑶还是怀疑他在顽强意志跟坚韧自制力能否跟沈淮相比。如果胡林走到台面上担任一定的职务,要是不能很好的履行职务,不能很好的让他的职务发挥作用,那还不如躲在幕后。 戚靖瑶想着这些,也不会说出来,胡家长辈要觉得胡林不适合从政,也不会放纵他的性子,让他进官场试错。 周益文则有着不同的想法,听胡林问及明处跟暗处的问题,沉吟片刻,说道:“国企近几年情况相当不好,从部委到地方一直都在推动改制,甚至有声音提出要国企全面私有化。我跟朋友坐下来聊天,也谈到这个问题。当前国内重地方而轻国企,大多数以为在仕途上还能有所作为的人,都想着到地方,而不愿意去国企。不过,从王源推行分税制,未来二三十年之间,中央集权是大势所趋,而中央的权力根基在哪里,这也是我近期来在思考的问题。王源推动的央企整并、改制,可不是为私有化做准备,最终的目标还是要强化中央在国内经济命脉上的绝对控制地位。那未来央企必然就是中央权力最为核心的根基之一。” “这么说,你是希望我到融信担任职务?”胡林问道。 胡林这么问,周益文就不好回答。 要是胡林吃不了到地方任职的苦,又想走上从政的道路,这时候进入央企担任管理职务,无疑是最合适的。 周益文心里是希望胡林能直接进金石融信担任管理职务。他希望最好金石融信能在淮海设立二级机构,统管集团在淮海湾及渚江地区的投资及业务经营,由胡林负责,那他们就将直接掌握能跟梅钢系抗衡的资源跟力量。 资华实业的增发因东江证券案遭受重挫后,天益集团的规模还是太小了一些,虽然控制国内两家上市公司,但都是持续亏损两三年的老大难企业,也只能在证券市场炒买炒卖有所斩获,但终究远不如实业那么能聚拢力量、掌握指点江山的壮阔权力。 只是,金石融信目前的总经理兼党组书记,就是胡林他身为正部级国企官员的父亲胡致远;胡林跟他父亲同在一家央企任职,怎么看都不能算特别合适。 只是,除了融信集团外,胡家还能不能将胡林安排进其他央属国企任职,周益文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免得胡家长辈知道后怪他在背后胡乱教唆胡林。 周益文不说,胡林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周益文或戚靖瑶的意思,他的从政道路应该怎么走,他还要专程回一趟燕京,问问家里长辈的意见。 也唯有家里长辈能站出来说一声,他才能有一个不低于沈淮此时职务的起点,他可没有耐心从基层科员慢慢的干起——进国企担任管理层,除了受关注度低、不怎么受约束外,还有就是不用受干部提拔、任职年限条例的限制,直接就有一点很高的起点。 高扬这时候敲门走进来,看到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宝和船业的股价走势图,再看到房间胡林、戚靖瑶、周益文脸色都有些沉重,他的心情也就忐忑起来。 昨天吃多酒的事情,胡林虽然没有替罗晓天说什么话,但高扬还是胡林能在陈宝齐面前,帮他说一两句话的。 高扬故作轻快的说道:“沈淮就是这种逞一时痛快的人,胡总也犯不着跟这种人治气。” 胡林一笑,说道:“高秘书长过来正好,我有问题要高秘书长替我排忧解惹呢。”当下将他有意走到台面上从政的想法说给高扬听,想问问他有什么好的建议。 听胡林这么说,高扬都是有些兴奋了。 金石融信最终没有中断北进的决心,参与省钢新津钢铁及新津港的建设,但主要还是限制在投资经营范畴之内,无意牵涉到复杂的官场缠斗中。 胡林的父亲胡致远甚至警告过胡林,叫他在地方上不要胡来、激化矛盾。 听到胡林说要从政,高扬下意识的就想他应该直接进融信集团。 融信集团目前资产主要集中在融信银行、融信证券这两家二级企业头上,钢铁等产业的投资还谈不上主营。 扣除融信银行不谈,融信集团的资产规模也要有三四百亿,加上融信银行,总资产规模就有一千三四百亿。 胡林只要能直接介入融信集团的管理层,有能力直接调动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资源或资金,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单纯的施加影响力,才有可能对沈淮、对梅钢系形成有效的压制跟威胁。 第八百七十七章 妥协的条件 在赶往北山鹏悦与沈淮见面之前,叶选峰、宋鸿奇坐车,就绕着圈新浦港、临港新城范围内转。 叶选峰在宋系也要算务实的少壮派官员,出于避嫌,抑或是他内心对沈淮的否定,即使他几次过来视察新浦电厂的经营情况,也没有认认真真的坐车在新浦港、临港新城等属于沈淮的地盘范围内好好的转一转、看一看。 纸上得来终觉浅。 沈淮到霞浦任职第一年,就提出要在新浦产业聚集区建成两横两纵路网、第二年提出建四横四纵路网、第三年提出建成六横六纵六联支线路网,这些听上去稀疏平常得很,而实际上,霞浦县这三年来在道路建设的总投资已经占到全省五分之一的水平,高等级主干及支线道路建成里长超过一千公里。 岚山、江阳等全省排名垫底的三个地级市,在道路建设上的投入加起来,都不及霞浦一县。 田家庚支持沈淮,也许不是单纯要跟宋乔生唱对台戏。 说到底,田家庚在淮海实施的沿渚江、沿淮海湾大框架发展经济、推动地方建设,再高瞻远瞩,再有大局观,在下面也必然需要有沈淮能力这么强的一批人去实施,才有可能把成绩共同做出来。 越是认识到这点,叶选峰越是倍感头痛,越是认识到往后要直面的麻烦是何等的巨大跟顽固。 虽然新浦港产业聚集区内很多土地都还是空旷的,从石化园区沿路看去,差不多有三分二以上的征收土地,还没有企业进驻建厂的样子,而新浦这边后续的招商引资速度却是不慢。 途径新浦炼化外围的沿海公路,能看到出新浦炼化在主体工程竣工后,还在联动试车阶段,没有正式运行。 不过,近岸的原油码头此时正停泊着两轮大型油轮,码头上的管廊尾端,有粗大的油管跟油轮接驳,应是正进行卸油操作,远远看去就像是吸食工业养料的脐带。 看两艘油轮的规模,也不可能单是为渚南炼化收储原油。要是新浦炼化已经着手吸储原料,那就说明离正式开车运行不远了。 新浦炼化除燃油外,重点还是生产化工原料。 便捷的原料供应、成本低廉及体量巨大的海铁运输体系,都将刺激下游的化工企业,加快进入新浦石化产业园区的速度。 此前计划在徐城投资的一家法国企业,最终改变主意决定将投资额达一亿美元的合成橡胶项目建到新浦来,不过是其中一个缩影。 由于招商引资项目都需要报备用电计划,叶选峰虽然很少驱车在新浦港产业聚集区内转,但对新浦产业聚集区的招商引资进展,还是了如指掌的。 不过双方关系交恶以来,沈淮也不是什么善茬。 最初推动新浦电厂一期工程建设时,就确定了新浦电厂是新浦产业聚集区及周边地区的供电中枢。只是,在宋文慧离开淮能之际,新浦钢铁就向省计委提交扩大自备电厂建设规模的申请,建成后还将同时向新浦炼化供电,从而迫使新浦电厂的盈利期将往后再拖延两年。 就算如此,最初立项时还担心能不能实现盈利运营、一期装机容量就达六十万千瓦的新浦电厂,除了供应地方电网,此时还要额外架设二十万伏高压线路向新津供电,以保障新津未来的产业发展,预计三年后也将进入峰值运转。 新浦电厂此时就需要着手筹备更大规模的二期工程,但由新浦电厂二期所需要的用地,需要往东吹沙填海,这个工程需要新浦开发集团配合去做,这也是叶选峰这次要跟沈淮谈的内容。 除了更高层次的淮电东送项目外,叶选峰还担心东江电力正式组建后,会加剧淮能电力的人才流失。 在胡舒卫、罗庆等一批脱离之后,淮能电力的运营状况就有恶化的迹象,叶选峰要是不能使之有所改善,也许不需要等到三五年后淮能分拆,他就要提前滚蛋去坐冷板凳。 只是沈淮会提怎样的条件,实在是叫人揣测不透。 ************************* 夕阳的余晕从车窗照进来,落在叶选峰的脸上。谢芷坐在副驾驶位上,从后视镜里也能看到叶选峰此时心里的疲惫跟软弱,心里想,他心里大概也有着对这次见面的不确知担忧吧? 普通人看一个人的权力大小,会简单的盯着各人的头衔跟职务,而认真的去研究权力的构成,以调动资源的能力进行衡量,要更准确得多——无论是资本、抑或是体系内的职务,抑或是个人的声望等等,都不过是调动资源的手段以及权力的具体体现。 钟立岷欲推荐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却同时将沈淮喊到沂城谈话,无疑也是放弃僵化的省市县党政体系衡量标准,从更深层次去肯定沈淮此时在省内的地位。 不过,鸿奇及叶选峰反感沈淮,谢芷也能理解,心想在鸿奇及叶选峰的眼里,梅钢系虽然在淮海省取得相当的地位,但相比较三四年前沈淮他爸就与谭启平、苏唯君结成的权力铁三角,从表面上看也没有什么提高吧? 谢芷有时候情不自禁的会想,要是沈淮三年前不跟谭启平翻脸,打破沈淮他爸与谭启平、苏唯君在淮海结成的铁三角,辅以梅钢、淮能,宋系大概就能在淮海省长、省委书记之间,决定一个人的位子了吧? *********************** 宋鸿奇与叶选峰坐在后排,皱眉看着窗外的一切,仿佛沉默了好几个小时,才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沈淮的能力是强,却是甘为外人驱使,也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芷心想:鸿奇说沈淮甘为外人驱使,实际是指责他不能为宋家所用,而鸿奇心里的“宋家”,大概是指以他爸为核心的宋家吧? 要是如此,沈淮还真是一个脑生逆骨的家伙,这些年来干的尽是吃里扒外的事。 谢芷从后视镜里看了叶选峰一眼,叶选峰这时候开口说道:“这大概跟沈淮幼年的生活经历有关吧?” 谢芷心想或许就是如此。 换了谁都不可能轻易原谅被抛弃这事,相比较青少年时的乖戾,沈淮在经历什么事情之后成熟起来,却一心想用另一种方式将宋家摧毁掉。 鸿奇他爸是这么想,才对沈淮一直都有很强的戒心吗? 谢芷心里轻叹,知道今天双方见面谈话即使能有妥协,还是没有可能解除未来的祸根。 不过鸿奇能正视沈淮的能力,也是好事一桩,谢芷心想鸿奇大概也是到青沙县任职这些时间来,对基层工作最深刻的体会吧。 在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里,能将工作做到沈淮这种程度,有时候可能已经不能单单用能力强来衡量了;田家庚能在两三年前就对沈淮有所欣赏,难道真正是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 沈淮与宋鸿军先到北山鹏悦,跟周知白、宋彤碰头,也很快知道叶选峰、宋鸿军这时候就坐车在新浦范围内转,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车。 “看来啊,他们这次是真正重视起你来了。”宋鸿军抱头靠着椅子,有宋彤这个孕妇在,三个男人不能抽烟,也挺无聊的。 沈淮早就习惯别人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心态来对待他,笑道:“他们能有一个认真的态度,真正的去做一些事,也是好事。” 现阶段,二伯他们宁可将淮能分拆掉,也不可将淮能交他们手里,认清这样的现实,还不如借机迫使他们做一些有利梅钢及地方发展的实际工作。 “叶选峰有可能答应你的条件吗?”宋彤问道,她知道那边对沈淮的成见有多深,倒不是沈淮的能力还会再受那边的质疑,而那边自始至终都认为沈淮是宋家的叛逆者,沈淮的能力越强,对那边来说越是威胁。 沈淮笑道:“我只是要求他们同意支持电网分离试点工作,将地方电网的建设交给即将组建的省电力集团去负责。而且要他们放手,也不是我想去控制,我也无意再在新浦扩大自备电厂的规模,最终还是为了淮海湾地区能有安全等级更高、更稳定高效的电网体系;未来也是大势所趋。对他们来说减轻投资负担,可以专注电厂及淮煤东出等系列工程的建设,省里也会进一步的将一些地方电厂转给淮能接手,进行置换。新浦煤炭交易中心及中转港的建设,也会放他们参与进来,其他方面对他们也不加什么限制。他们要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今天就吃吃饭、喝喝酒好了。” 宋鸿军笑道:“我想这次见面会相当‘愉快’的。” 周知白牵过宋彤的手,要她不用担心什么。 在知道田家庚向钟立岷推荐熊文斌的消息之后,那边没有气急败坏、气势汹汹的跑过来质问,而是选择见面相谈,就说明他们有相当的心理准备。 沈淮开出的条件,远不能说苛刻,目的还是要淮能进一步的强化煤电联营,也只有如此,淮能将来才可能底气不被分拆,才可能有资格参与到淮电东送项目中来。 要是他们连这点都想不明白,淮能也实在没有保留的必要。 第八百七十八章 形势 沈淮与叶选峰的见面,还要算比较愉快的。 残酷而冷漠无情的现实形势,也叫叶选峰不得不放下踞傲的姿态,同意配合淮海省的电网分离试点工作,加快推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的工作,进一步巩固煤电联营的优势。 沈淮这边也同意让淮能参与新浦煤炭交易中心、煤炭储运基地以及中转港的建设,不削弱淮能在淮煤东出上的地位跟作用,支持淮能参股淮海融投。 同时沈淮也同意将新浦电厂二期工程填海所需的浅水域,划给淮能自行组织填海,不再限制淮能在新浦建设更大规模的供电中枢。 只要不太愚蠢,未来的形势并不难揣测。 梅钢也没有能力同时做几件事,而淮能要是迟迟不推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有实质性的进展,拖上三四年,不要说梅钢了,就是淮海省有着手推动相关工作的余力,也不会放任淮能拖延下去。 至于淮能未来有没有可能参股东江电力、参与淮电东送项目的建设,沈淮这时候没有给什么明确的答复。 叶选峰他们也能明白,只要淮能实质推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启动,巩固在淮煤东出上的地位,加强煤电联营的优势,时机及条件成熟了,再提出参与淮电东送的项目建设,也不是沈淮他个人决意阻止就行的。 沈淮到时候顶多拒绝淮能参股东江电力,但省里会不会同意淮能在淮西另建坑口电厂,也非沈淮所能决定。 贺成国当初不站出来表态,而是要求这边“做好份内工作”,这就是根本原因所在。 国内电力系统改革的方向,还是要打破区域电网利益垄断。 实际上,沈淮提交的方案书里,淮电东送的电网及电厂建设也是分开来的。 电网由江东省电力集团独立筹资建设;电厂建设由梅钢、淮煤及省供电总公司合资成立的东江电厂集团负责。 而同时,省委书记钟立岷要求在东江电力集团加强党建工作,归口省属国企工委管理,强调党组及董事长对东江电厂的双头领导,也就是说东江电力集团未来也不会完全操控在沈淮个人的手里。 沈淮在这上面做出让步,没有表现出过于强烈的控制欲,这才是钟立岷约他在沂城见面谈话、推荐熊文斌担任徐城常务副市长、支持梅钢承担更多工作的基础。 钟立岷、田家庚等人,支持梅钢,说到底从根本支持的还是大局利益。 同样的,淮能集团未来具备相对成熟的条件,背后又有贺成国、宋乔生等级别人物的支持,他们到时候提出要参与淮电东送项目,只要是符合多方利益,沈淮真要强行阻止,只会使梅钢陷入孤立的境地。 当然了,淮能现在不具备这个条件,而想在贺成国、宋乔生等人的支持下,硬要参与进来,钟立岷等人不能坚决的表明立场,最终只会叫水被搅浑,什么事都做不成。 就当下的淮海省,赵秋华的态度有可能会有所模糊,钟立岷不说,便是徐沛也不可能公然的往计经系竖起来的改开旗帜上吐唾沫。 ********************* 大家都需要背负着现实的形势前行。 东江电力集团经过为期一个多月的紧张筹备,由新浦开发集团、梅钢集团、上市公司梅溪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省国投、淮煤集团、改组后的省电力集团、淮西市城投集团六家共同发起,十月上旬正式得到省政府的审议批准。 “淮电东送”项目发展规划总稿,也早就由淮海、江东两省的电力部门会同东江电力筹备工作组一直在负责撰写。 东江电力注册资本高达到二十亿,其中梅钢、梅溪工业股份有限公司、新浦开发集团出资十亿,持50%的股份;省电力集团以渚江水电站部分股权资产,淮煤集团以青峰煤矿、淮西市以青峰电厂资产折入东江电力,与省国投注入少量资金,共同持有剩下的50%股份。 东江电力同时与省电力集团组建合资公司渚江水电,承接渚江水电站一二期工程全部资产,后续也将由这家合资公司负责渚江上游后续的梯级水电站建设。 胡舒卫担任东江电力党组书记、总经理职务,钟立岷、李谷本都希望沈淮能兼任董事长;而沈淮将东江电力董事长的职务推给孙浮敬担任。 沈淮他的精力也是有限,在煤电领域也不比孙浮敬更擅长。 东江电力实行党组、董事长双头领导,胡舒卫以党组书记兼总经理,实际上将承担起东江电力的建设跟运营主要职责;沈淮再去兼任董事长,无疑就有些捂得太严实,背后会叫人指责吃相太难看。 梅钢现在把东江电力捂在手里,未来无疑也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目前往东江电力注入十亿的资金,还只是对淮西及渚江中上游的水电、煤、电等资源进行初步的整合,后续渚江上游的梯级水电站及坑口火电集群的建设,耗用的资金将超过百亿。 沈淮也不想把所有的责任都背在自己的身上。 淮西电力产业园的推进工作要更快一些,十月上旬,除了诸多基建项目加快建设力度外,梅钢在青峰投资的镍铁熔炼项目也正大立项,将争取在年底启动建设。 到十月下旬,新浦炼化顺利开车投产,也标志着梅钢迈出大型联合工业集团之列。 新浦航运集团的集装箱运输业务以及新浦港集装箱码头,也是于十月中旬正式置入香港上市公司海盛船运旗下。 新浦航运集团作为海盛船运新的母公司,与梅钢、新浦开发集团、鸿基投资、众信投资、渚江投资共同持有上市公司超过50%的股份,周知白兼任海盛的董事长,这就意味着梅钢系旗下又正式新增加一家上市公司。 胡林与顾泽雄,最终还是没能将余薇从宝和船业逐出。海盛由梅钢控股之后,就与宝和船业签置协议,出资五亿港元收购宝和在西陂闸投资建设的集装箱特种装备制造工厂。当然,宝和船业也需要将这笔资金注入新浦港、冀河港的建设中来。 沈淮答应合作,帮助余薇调整宝和船业的投资结构,但也不会让余薇从中将地方发展紧需的资本抽走。 而在郭成泽、李谷等人的协助下,宝和船业从国家开发银行、中信投资拿到十亿元的融资额度,以用于西城船厂及西陂闸船舶配合工业园的后续建设。 这么一来,余薇与宝和船业就从赵系摆脱出来,成为较为中立的存在。 淮能虽然还是照着原计划注资参股淮能融投,但注资额从最初计划的五亿缩减为三亿;跟海丰、金鼎合资成立的旅游、地产公司,淮能的注资额也缩减到两亿;组建徐东铁路股份有限公司、推动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的方案书,也是赶在十月下旬,提交国务院等待审批。 淮能同时开始着手准备淮能电力在国内的上市工作。 叶选峰他们也意识到,淮能电力虽然目前已经具备很强的盈利能力,但靠每年三五亿的盈利积累,淮能想快速扩大规模是很难的。 淮能要想大踏步的往前走,除了贺成国等人在上面继续推动电力资产划转工作之外,他们也需要从更多的渠道扩大融资规模——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淮能要承担的出资额高达二十亿。这笔资金筹措不到位,淮煤东出的工作就难有实质性的进展,未来也就没有争取不到参与到淮电东送中去的资格。 向银行融资,有利迅速扩张,但也会扩大债务规模跟财务负担;上市发股融资,才是有效扩大自有资本规模的有效手段,发行的股票也是分散到公众投资者手里,不用担心会影响到控制权旁落。 淮能集团作为央属企业,又有贺、戴及宋乔生等人推动,真要下决心去做,上市程序都可以简化,推动的速度相对地方企业就要快得多。 与此同时,业信银行也于十月中旬,艰难的在香港上市。 业信银行总资产到今年也成功的突破千亿,除四大国有大型商业银行外,在中等规模的商业银行里,业信银行排名仅在融信、招商之后。不过业信银行的总资产,主要还是由储户存款构成,自有资本金仅八十亿。 国内对商业银行资本金充足率有严格的要求,业信银行资本金不足,已经严重影响到存贷及信托投资等业务的发展。 国内证券市场体量还小,每年总共也就发行几百亿的新股,像业信银行一次就要融四五十亿的大盘股,国务院则不主张、也不支持在国内上市。 业信银行去年就计划在香港上市,以补足资本金的不足,但不逢时,金融风暴之下,香港证券市场惨淡无比,业信银行的上市计划就拖延下来。 香港证券市场到今年下半年才稍稍有所稳定、有所回升,更重要的是鸿基、众信以及长青集团三家联手,作为基础投资者承担业信银行此次发行的四十亿港元股票里的三分之一还多,才叫业信银行成功上市。 业信银行的资本金扩充到一百二十亿,但同时鸿基、众信作为基础投资者,对业信银行的持股达到8%;而长青集团加上此前孙家及巴黎银行对业信银行的持股,总持股也达到13%。 不管叶选峰他们承不承认,国内的游戏规划也正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仅拿对业信银行的影响力来说,梅钢系也正式超过他们,达到向业信银行董事会推荐董事的程度。 也许到这一步,他们才恍然明白过来,业信银行为何那么积极的参与到淮电东送项目里去? 说到底就是沈淮通过姚荣华,跟业信银行高层私下达成协议,业信银行支持淮电东送项目,梅钢系联合长青集团支持业信银行在香港上市。 当然,这一系列的密集资本运作,叫众信、鸿基今年在海外资本市场筹集到两亿多美元资金以及梅钢今年在炼钢业务上分得的近十亿红利,也是消耗一空。 第八百七十九章 冬雪 转眼进入十二月,入冬后的徐城,柏油铺就的街面就有些冻得发白了。 傍晚时分,沈淮驱车赶到徐城,街灯还没有亮起来,阴霾的天色叫徐城笼罩在黑沉沉的暮色里,有些黑黢黢的粉灰落在车窗,待看到融化有水迹往下淌,沈淮才知道下雪了。 “下雪了呢。”熊黛妮好奇的贴着车窗,看着外面飘舞而下的雪花。 东华整个冬天也就下一两场雪,虽然徐城的纬度比东华还要略靠南一些,但冬天要比东华湿冷,仿佛从北方而来的寒流沿着嵛山的西坡南下,都汇聚到徐城来。 在东华还只需要穿一件稍厚些的呢子外套、里面套件薄毛衣之际,驱车三四小时赶到徐城,看到徐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还是叫人颇为惊喜。 而对经历过两段人生的沈淮来说,十二月上旬的初雪天气谈不上有多罕见,眼前要拐进燕京路,搁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沈淮拿起手机见是成怡的电话,让熊黛妮帮他将耳机插上。 “让我下车吧。”熊黛妮说道。 “你坐我的顺风车,再说我们路上也没有干啥啊。”沈淮说道。 “你倒是想干?”熊黛妮娇嗔的瞪了沈淮一眼,嗔怪他经过九亭服务区时怂恿她进宾馆休息的事情,虽然单位同事临时打电话来询问工作上的事情,好事没能做成,但熊黛妮此时的心思多少有些沉浸那上面,心里暖洋洋有些迷醉,怕在成怡面前露了马脚,同时又不想看着沈淮与成怡亲昵,她坐在一旁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宁可眼不见心静。 熊黛妮又是风情妩媚的一笑,又轻轻的摸了摸沈淮的脸颊,说道:“女人很敏感的,我还想着晚上开开心心的吃饭呢——等会儿见面,你仔细不要说漏嘴了。” 沈淮嘿嘿一笑,看着经过的出租车颇多,见熊黛妮坚持要下车,无奈停到路边,看着熊黛妮坐上出租车,再接通成怡的电话,约好直接到省人行等她下班。 熊文斌的调令已下,过两天就会正式在徐城官场上露面,这两天也是刚把家迁过来——沈淮赶过来参加徐东铁路复线改造筹备会议,晚上就约在熊文斌的新家吃饭。 徐东铁路复线改造的筹备会议,沈淮本无意参加,但华东铁路局及淮能考虑到巨大的投资额,在最终确定方案之际,有意降低标准。 沈淮与叶选峰私下沟通了多次,叶选峰那边不置可否,但将问题推到华东铁路局等方面,沈淮就不得不赶过来,跟华东铁路局的代表见面,做沟通工作。 沈淮希望徐东华路这次升级改造,能直接上时速160公里的快速列车,这样才能将徐城到东华之间的客车行驶控制在2小时左右。 在最初的方案里,也提出这样的规划,技术上不存在什么问题。 目前国内铁路在第二次大提速时,已经有好几条线开出这样的快速列车。在广南,甚至已经建成行驶时速上200公里快速列车的专线——高效快捷的客运,在提高人地交流效率之际,也能节约出更大的运力给货运。 实际上的阻力,除了投资额巨大、未来的经济效益叫各家发起单位有所担忧之外,地方交通龘部门及汽运企业的反对声音也不弱。 徐东高速建成之后,往返于徐城到东华之间的豪华大巴车,大体也需要三个小时的行驶时间。一旦行驶徐城与东华之间的快速列车,将旅行时间控制在2小时左右,汽运企业利益受损是必然的,未来的增长空间也将变得极为有限。 徐东铁路升级改造之后,更高的客运、货运效率、空间,也会直接影响到徐东高速的经营效率;因此,跟徐东高速公路利益捆绑的省交通厅及相关部门也不主张徐东铁路改造标准定得太高。 徐东铁路改造升级的运行效率水平,将直接影响到整个淮海湾地区未来的发展空间;梅钢与新浦开发集团,都是徐东铁路股份公司的发起人之一,使得沈淮有立场在标准的问题说话。 ************************** 沈淮赶到省人行,也不想上楼惊动谁,就将车停在人行大楼侧面的小巷子里,等成怡下班。 成怡在套裙外就穿了一件深咖啡色的薄呢外套,叫冷风吹过的脸蛋,红润似染。虽然才短短的一小段路,她还是将领子竖起来,将修长晶莹的脖子遮起来,走近来见沈淮坐在车里正跟人发手机,敲了敲车窗,让沈淮将车门打开让她进去: “跟谁聊得热乎呢?” “融信高层发生变动,胡致远确定要去人大财经委任当主任。大家都在讨论,胡家会让谁去执掌融信呢……”沈淮说道。 成怡在省人行,对中龘央财经体系内的变动消息也敏感,胡致远要从融信离任的消息,早两个月就有传闻,现在确知胡致远离开融信,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说道:“那也不可能是胡林啊,会是谁?” 前总龘理胡致诚之弟胡致远,今年有六十五岁了。 央企管理层的任职年龄限制,没有党政军体系那么严格。 胡致远就算拖到七十岁不离开融信集团,中龘央也不会有人硬要把他拉下来,毕竟胡家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不过胡致远出人意外的提前离开融信集团,倒不是说胡家想对融信集团放手了,大家都猜胡家更可能是安排胡林进入融信集团接班做铺垫工作;早前也有相关消息传出来,不是空穴来风。 胡林资历尚浅,即使这时候进融信集团接班,怎么也需要扶持过程,才有可能真正的去掌握融信集团的权力。 另外,老子刚离开融信,儿子就紧跟着执掌融信,吃相也太难看了。除了必要的过渡期,融信未来甚至还会有分拆合并、改头换面的可能。 大家都在猜测胡家前期会让哪个亲信当融信集团的掌门人过渡一下,也都在猜胡林正式进入融信集团,会先负责哪个部门。 沈淮等成怡下班,闲着也是闲着,也就发短信到处打听八卦,现在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传出来。 “哦。”成怡也不愿意跟沈淮一见面就谈这种严肃的事情,随口问了两句,见沈淮也不知道确定消息,就撇着这么话题不提。 她刚坐进车,还觉得刚才出大楼时给夹雪的寒风吹得身子发抖,提包的手也冰得木木的,哈着手也不觉得热,就将手伸到沈淮的大衣底取暖,问沈淮:“你这次怎么还自己开车?” 成怡也知道沈淮喜欢开车,不喜欢前拥后簇、看似威风却没有什么自由的生活。她这么问,也是担心沈淮平日工作就繁重,还要开两三个小时的车,人会更辛苦。 “这次过来没有什么事,就开个会,还在要徐城过周末,让司机陪着,不是耽搁别人家人团聚吗?我可没有这么不人道。”沈淮看着成怡的耳朵冻得有些红,问道:“怎么穿这么少?” “没想到下午会降温下雪啊;中午气温还挺好高的。”成怡声音娇柔的说道。 虽然车里打着暖气,但成怡还是耍赖的将冰冷的手伸在沈淮的怀里不取出来,慵懒的将高跟鞋脱掉,侧着身子蜷脚坐在副驾驶位上。 有几天没见到面,成怡也不着急赶去熊文斌家吃晚饭,就侧坐在车里,在雪落无声、暮色深色、街灯明河的将晚时分,跟沈淮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成怡外套里穿着套裙,黑色裤袜将小腿收束得又长又直,煞是好看,沈淮让她将小腿伸过来给自己摸摸,挨了成怡一记白眼。 沈淮这时候也不愿意太早赶去熊文斌家。 沈淮倒不是怕成怡跟熊黛妮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会叫他跟熊黛妮之间的事情露出马脚。也不知道徐沛市政龘府这边替熊文斌安排住房的人,是无心还是有意,愣是将熊文斌一家,就安排他家左右。 虽然也不是紧挨着,但赶着省委省政龘府机关上下班的晚高峰过去,说不定路上就有可能遇到,那多不自然啊! 沈淮等到熊文斌打电话过来催问,才跟成怡开车过去,借着夜色的掩护,直接车停到熊文斌住所的院子里。 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保姆,沈淮开车过来,白素梅与熊黛玲跑过来开院门。 白素梅也是热心人,看到沈淮跟成怡过来,第一问题就是问他们什么领证结婚:“时间过得真快哩,你们订婚都快有一年了,什么时候办婚酒啊?” “白姨,你现在可是比我妈还热心啊,”成怡笑着说,“我刚回国参加工作没两年呢,可不想这么早就奉献给家庭。” 熊黛玲在旁边帮腔道:“妈,你的脑筋太老了,一辈子就知道伺候家庭。现代女性要独立,首先要有自己的事业,才会有人生价值……” “我的脑筋已经跟不上你们年轻一代了。黛妮也是的,跟周明都离好些年,周边人都劝她谈一个,她倒好,说离婚人自由了。我就不知道了,我这些年,替她们姐妹俩做牛做马,人生就没有价值了?”白素梅横了小女儿一眼,不满她的人生价值观,唠叨道。 “黛妮姐今天也回徐城了?”成怡没看到熊黛妮,还以为她没从东华回来呢。 “嗯,也才回来没有一个小时,就知道忙事业。”白素梅说道。 “那怎么不坐沈淮的车啊?沈淮也是一个小时前刚到徐城。” 成怡是说者无意,但熊黛玲听者有心,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八百八十章 故人为官 这时候,熊黛妮走下楼来跟成怡、沈淮打招呼,她穿紧身的牛仔裤,只是腰间系着长围裙,将修长丰腴叫人看了心动的双腿遮住,一副正在楼上忙乎家务的样子。 “我爸妈他们这两天刚搬过来,保姆还要新找,七七也丢给他们照顾,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收拾,黛玲在学校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家里乱七八糟的,我妈偏偏还请沈淮跟你到家里吃饭……”熊黛妮听着楼下的说话声,也不可能真躲在楼上不下楼来打招呼。 白素梅听黛妮说这么客气又略显生分的话,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说道:“沈淮又不是什么外人,还能嫌家里吃饭差了?” 沈淮心知熊黛妮故意说得客气,是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跟他的疏淡关系,笑道:“白老师手艺拿出来,不出去做大厨那真是可惜了。” 熊文斌这时候正跟人通电话,沈淮也不忙着走过打扰。 黛妮要帮她妈做饭,让黛玲拉着成怡到楼上去说话去,沈淮就站在院子里看雪花飘下来。 熊文斌家新搬进的院子,是市政龘府这边帮着安排,算不上多奢华,但省委及徐城市委市政龘府的主要领龘导,大体也都是住这样的房子。 青水河这一带的社区看上去有些老旧,从燕京路拐下来,都是一些不怎么起眼的小巷子,夹巷就三五户人家,粉白的院墙高高耸立,将巷道头顶的天空夹成一线,似乎要将院子里的小楼完全的遮闭住不叫他人窥探。 巷子到头就是青水河,沿河有窄窄的绿化带,平时都看不到有什么人,冷清得很,然而这里却是全城的心脏地区,满城不知道有多少权贵抢破头想挤进来。 他父亲到淮海任职,省里也给安排这样的院子,沈淮就去过两三回,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只记得跟这边隔着一条巷子。 院子里自成天地,墙角地里种了一畦万年青,摆了几盆花草,青砖铺地,看上去颇有特色,应该是在熊文斌入住之前,市里专门安排人手收拾过。 熊文斌打过电话,走过来,说道:“沂城那边还有些收尾工作……” 沈淮点点头,熊文斌算是正式离开沂城,手头一摊事哪里可能说丢就丢? “你到徐城也有两天,跟徐沛见过面了吧?”沈淮问道。 熊文斌点点头,说道:“我这两天主要还是熟悉新的工作环境,昨天遇到徐沛,给他拉到办公室里谈了一个小时,徐城、淮海经济区的经济问题,都泛泛的谈了一些;徐沛还提到,有机会要找你好好聊聊……” 熊文斌的新任命,徐沛在公开立场是表态支持的,但徐沛真实的心思是什么,谁都不好猜测。涉及到田家庚的意志,背后一切都变得很复杂。 徐城虽然是淮海省的省会,但除了市委书记徐沛上兼省委副书记、地位额外重要之外,市长周任军、副书记黎光明跟纪委书记曹谢阳也都只是省委委员。 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市委常龘委、常务副市长,又经钟立岷提名,补选上省委委员,分管经济、金融、产业发展、市政建设、市府办等工作,可以说是权柄重大。但是,倘若徐沛对熊文斌的任命有极强烈的抵触,无意配合,熊文斌想在徐城开展工作,还是极难。 而徐沛到底是什么心思,他们这边也很难去揣测,沈淮心想着,这也只能是熊文斌在工作中去慢慢的体会了。 至于徐沛跟熊文斌提及想跟他见面谈话,沈淮猜测也应该是受田家庚及钟立岷意志的影响,钟立岷、田家庚都明确倾向支持梅钢的发展,徐沛无论是在计经系内部跟田家庚保持一致,还是在省里跟钟立岷保持一致,表面上都要对梅钢有平易近人的姿态。 至于徐沛是不是真想见他,或者只是说些客气话,沈淮都无从揣测。 但想到这里,沈淮心思一动,说道:“既然徐沛提到希望找我谈话,或许我可以主动找他谈徐东铁路的问题……” 熊文斌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徐东铁路的标准不能降,不过钟书记那边也很难就这件事公开说什么,但事涉徐城市的利益,徐沛能表态支持,阻力就能减轻许多。” “徐沛表态支持的可能性极大,他跟赵秋华毕竟是有区别的。徐东铁路明年动工兴建,三四年后建成,徐东铁路的潜力发挥出来,正赶上徐沛他主政淮海,”沈淮说道,“此外,还要看他对老熊你在徐城的工作,是真支持还是假支持了。” 白素梅与熊黛妮那边将最后两道菜准备好,温上酒,在屋里喊沈淮、熊文斌两个人进屋吃酒,沈淮转身之际,看到有个人在院门探头往里看。 光线暗,沈淮看着来人脸熟,一时没有认出谁来。 熊文斌倒是眼尖,说道:“黎副主任,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走过去,打开铁门,让来人进来说话。 沈淮这才看清楚来人原来是原徐城炼油的党组书记黎文曾。 梅钢接手徐城炼油的炼化业务之后,黎文曾等人选择从徐城炼油脱离出来,当时带着从徐城炼油剥离出来的商场、写字楼等多元化优质资产,负责与市商业局共同组建新的市商业集团等工作。 之后,沈淮一直都没有再见黎文曾,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 这时候看到黎文曾到熊文斌家来串门,熊文斌又喊他“黎副主任”,沈淮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不清楚黎文曾现在担任什么职务。 “文曾现在是市政龘府办副主任,”熊文斌见沈淮眼睛里有疑惑,介绍起黎文曾现在的职务,说道,“文曾刚从市商业局调过来。周市长说他跟我是老相识,我在徐城的一些工作,让文曾主要来协助我。” “我跟黎主任也是老朋友了。”沈淮笑着跟黎文曾握了握手,看他肩上有些雪,想必也是家住附近,走路过来的。 黎文曾也是热情的跟沈淮握手,笑着说道:“前些天,我陪同周市长他们去渚南炼化参观,跟风华他们还谈起沈书记你呢。我想着有机会等沈书记到徐城,找你好好喝酒……” 两年多前,梅钢接手徐城炼油的炼化业务,黎文曾跟当时担任市委副秘书长的孟建声,是代表徐城市的主要谈判代表。 两年前徐城炼油厂的经营状况很糟糕,但级别相当高,黎文曾一度享受副厅级待遇。 徐城炼油作为副厅级企业,主要的炼化业务跟资产以及上市公司这张壳,却要给名不见经传、行政级别只能算是镇属企业的梅钢接手,黎文曾等徐炼高层,心里是极抵触的。 只是迫于省市高层的压力,他们不得不配合谈判以及资产移交,但除了谈判等正式工作接触之外,沈淮私下里想跟黎文曾他们接近关系,都是给拒之门外。 只是,谁能想到风水会转得这么快? 沈淮支持的熊文斌都已经省委委员、徐城市委常龘委了,黎文曾比熊文斌还要大两岁,不升反降,现在只能屈身给熊文斌当大秘。 再细聊,沈淮才知道黎文曾到新组建的市商业集团担任党组书记、总经理,很短时间之后就给调到市商业局任副局长。 市商业集团曾归市商业局管辖,随后脱离出来,由市政龘府、市国企工委直管。徐城市商业集团作为市属重点大型企业,控股的优质商业资产近三十亿,黎文曾在市里没有强援,给踢出来也正常得很。 只是黎文曾到商业局,也没能舒舒服服的过几年日子等退休,头发都已有些花白的他,反而又给调到市政龘府办来干伺候人的工作,想来他以前应该是得罪过什么人。 沈淮不便直接问黎文曾得罪过谁,但心想周任军安排黎文曾协助熊文斌工作,这段时间看似给徐沛折腾得很老实的周任军,心机算计还是要比他之前想象中的深沉一些。 熊文斌在官场沉浮多年,这种小事也不用旁人提醒什么。 既然黎文曾这时候过来找熊文斌汇报工作,沈淮也就要他留下来一起喝酒,也不会再提他两年前的踞傲姿态,笑着说道:“我给风华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空过来陪我们喝酒。”摸摸裤兜,才发现他将手机塞成怡的大衣兜里去。 黎文曾说道:“我来打电话给风华。”掏出手机,给渚南炼华总经理魏风华打电话。 魏风华听到沈淮、熊文斌喊他过来喝酒,哪里会有什么不方便?五分钟不到,他就坐车赶过来,热情的说道:“上回跟宋总喝酒,就听说熊市长要来徐城工作,左盼右盼,都不知道熊市长都已经搬到徐城了。前两天,黎主任遇到我,也没有跟我听……” 前两天黎文曾都还不知道熊文斌具体到任的时间,也是昨天市长周任军才突然通知要他在市里协助熊文斌工作——想想两年多前,魏风华不过是手下的中层干部,能不能提拔任用,还要看他的赏识,此时两人却只能地位对等的相处,黎文曾心里多少有些苦涩,但只能接受眼下的现实。 第八百八十一章 用人 黎文曾、魏风华给拉上酒桌,沈淮与熊文斌谈话,也就不会涉及到太敏感的话题,更多是了解渚南炼化的一些运营情况,出身徐城炼油厂的黎文曾也算是渚南炼化的真正奠基人,有些话题倒无需刻意瞒过他。 渚南厂年后正式投产运营,目前已持续运营有十个月。 渚南厂不单单是对徐城炼油厂的改造升级,建设期梅钢还特意聘请英国的北冰洋石油公司,对项目进行技术及管理上的提升,新厂最终以极高的标准建设完工。 虽然最初半年都没有满负荷运转,虽然今年国内的经济形势不太乐观,但渚南新厂年内实现盈利,不成什么问题。而到明年,运营及各方面的配套稳定成熟下来,国内市场又有好的恢复,渚南厂的盈利能力,并不叫人有半分的怀疑。 上市公司梅工股份,旗下主要资产就包括梅钢的一厂、二厂以及渚南炼化,市值曾一度跌到三十亿以下,但随着渚南炼化的顺利投产,在眼前的金融环境下,市值还是很快的恢复到前期六十亿的高点——这也是证券市场对梅钢有着更好的期待。 沈淮在梅钢并不推行高薪制,魏风华作为渚南炼化的总经理,年薪也就三十万左右,也不是叫人十分的眼馋。 不过,魏风华等人的渚南厂管理团队,在上市公司拥有近千万股的股票期权,未来也针对不同的管理运营目标,制定不同的期权激励政策, 随着股价的上扬,像魏风华这样的,在期权上差不会就将有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收益,要说黎文曾不眼馋这个,那是不可能的。 不要说黎文曾如今空有级别,而无实权,捞不到那么多的钱;就算有实权叫他能贪污受贿几百万、上千万,夜里又怎么能睡得安心? 看魏风华今日,黎文曾心里也是有难言的失落。 失落归失落,即使将时间拨回到两年前,黎文曾也不觉得他有可能选择留在炼油厂,毕竟无法在事前就能看到梅钢这两年的发展轨迹。两年多前,省里对新浦钢厂能不能建成运行,持负面评价的人还是居多,谁能想到梅钢今日会形成六百万吨炼钢、六百万吨原油炼化产能的规模? 黎文曾心里又想,沈淮此时看着待他客气,但沈淮铁腕治厂,最初多半也不可能会希望他这样的“官油子”留在炼油厂,压住不让魏风华这些擅长技术、管理、年少力壮的中层人员提上来。 黎文曾心有失落,魏风华也是为自己曾经的保守而有所懊悔。 梅钢接手徐城炼油的炼化业务及资产之时,以技术、管理见长的 魏风华选择留下来,成为当时负责推动渚南炼化新厂建设的中坚人物,这个选择现在看来是无比正确,也是极其成功的。 当时随同黎文曾离开的,还有几个在技术及企业管理上有专长的中层,他们当时纯粹是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在体系内爬上来的位子,对比机关,可能要算正科甚至副处,但在调回党政机关之后,发展没有一个能如人意的。 徐城市的党政机关,早就人满为患,甚至几个萝卜守着一个坑。 不要说从国营厂调回的中层干部,就是从军队退役的营级、团级军官,要没有过硬的关系,进党政机关也只能从底层做起。 从国营厂回到机关,这时候还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年龄上失去优势不说,而此前在技术及企业管理成长起来的能力跟经验,也不能叫他们在机关里避免碰壁,甚至还会因此受到额外的孤立跟排挤。 魏风华这些人选择留下来,个人收入远高往昔只是一方面,与国际炼化企业合作,视野及能力都有所开拓,更为重要一些。 而作为徐城市石化产业领域内最重要的企业负责人,魏风华等人的社会地位相比较以前都有极大的提升,也算是真正跻身上层社会。 不过,在看待新浦炼化项目时,魏风华又显得有些保守。 当时主要也是不看好梅钢有能力在新浦同时组织更大规模的炼化项目建设,在沈淮需要从这边调动人手去支持新浦炼化建设时,魏风华选择留守渚南厂。 沈淮没有对魏风华作强制性的要求,最终还是以杨林为核心,在中海石油等企业的支持下,为新浦炼化组建新的管理运营团队,启动新浦厂的建设,并于今年十月最终建成投产,也仅比渚南厂晚不到一年时间,而论规模及地位,则要比浦南厂强上太多。 魏风华可以说是丧失了一次真正进入梅钢系核心层的良好机会。 **************************** 成怡跟黛妮、黛玲姐妹俩兴致不在经济、产业等话题上,饭吃了差不多,就先离席,带着七七上楼说话去了;家里还没有新找保姆,白素梅就充满保姆,还留在楼下,帮着温酒热菜。 沈淮这次到徐城来,主要也是为徐东铁路的事情跟各方面沟通,与熊文斌平时都有电话联系,见到面也没有必要避开谁专门研究什么问题,黎文曾、魏风华在场,也是随意的喝酒聊天,泛泛的讨论徐城市发展的一些宏观问题。 黎文曾、魏风华也都清楚,沈淮与熊文斌见面,也必然有些话不能叫外人听 见,到八点半钟也就先告辞离开。 “我昨天看到黎文曾时,也吓了一跳,”熊文斌站在廊檐前,送黎文曾、魏风华离开,与沈淮也没有急着进屋,看着庭院里积起不薄的一层雪,说道,“不过,再想想,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坏事;就想着等你过来,再说这事。” “黎文曾身上有他的毛病,徐城炼油厂在他手里,一度陷入经营困境,他要为此承担相当的责任,但要说徐城官场上能对经济、产业发展有一定认识跟视野的,像黎文曾这样经验丰富的,还真没有几个,”沈淮笑问道,“老熊,你是说这个吧?” 熊文斌点点头,说道:“六十年代初大学毕业后就进徐城炼油厂工作,黎文曾算是徐城工业、城市三十多年来发展变迁的见证人。” 沈淮点点头,认可熊文斌的看法。 虽然周任军安排黎文曾在市政府协助熊文斌工作,未必安什么好心,但省委书记钟立岷提拔熊文斌,是希望熊文斌能推动徐城的产业、经济以及城市建设能有较快的发展,从这个角度来说,黎文曾协助熊文斌工作倒算是一件好事。 黎文曾会不会是周任军或徐沛偷偷埋在这边的一颗钉子、一颗地雷,也许需要更多的时间慢慢的观察,但熊文斌到徐城任职,并无什么私心,真正要用黎文曾去做事,倒没有什么必要有太强的戒心,而施展不开手脚的。 想到这里,沈淮轻叹道:“说到底,还是徐沛的态度。我等会儿就跟李谷通电话,让他帮忙安排跟徐沛见面,要是徐沛愿意见我,有些立场倒是可以摊明了说。” ******************************* 时间虽说不算太晚,但考虑到熊文斌一家刚搬过来,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准备,而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夜深后路上积了雪,开车也不方便,沈淮也不再在这里多打扰,就与成怡先离开。 沈淮喝了酒,成怡不让他开车,她走到巷子里将车开过来,跟站在院门口的熊文斌一家人告别。 成怡还惦记熊黛妮要回东华的事情,跟她说道:“沈淮后天回东华去,你可以坐他的顺风车。” 熊黛妮吓了一跳,忙摆手说道:“我公司还有事,明天我就回去;现在往返东华都有豪华大巴车,坐沈淮的车,反而不方便了。” 沈淮将车窗关起来,成怡踩着油门驶出巷子,歪着脑袋,奇怪的问道:“熊黛妮倒好像是在躲着你……” “我又不吃人,她躲着我干嘛?”沈淮说道。 “未必。”成怡笑盈盈的盯着沈 淮看。 沈淮可不敢跟成怡在这个话题上探讨下去,拿出手机给李谷拨过去。 沈淮在电话里跟李谷说了熊文斌到徐城后,给徐沛喊去办公室谈了一个小时的事情。 徐沛在跟熊文斌的谈话里,提及要跟他见面谈话的事情,沈淮希望李谷这两天见到徐沛时再提一下这事:徐沛是不是真意找他谈话,李谷过去提一下就知道了。 “这两个月还以为你能轻松些,怎么又愁眉苦脸的?”待沈淮挂了电话,成怡问道。 “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烦心事。就跟你爸似的,你爸当省长,烦心事是这些,将来要当了省委书记,此前的烦心事没了,但会有新的烦心事凑过来,”沈淮咧嘴笑道,“徐沛那边要是想不开,老熊在徐城连个分量重一点的局长都指使不动,工作还是难开展啊,有钟书记支持也不成。” “是挺头痛的,”成怡点点头,笑道,“就是中央班子里的人,看着权高位重,也不见得真就有谁能是舒心的。” “是啊,”沈淮叹道,“我有时候就在想,什么时候能把这一切都丢掉,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过一种安静的生活,静静的看雪、看海、看人群、看夜里的灯火,那日子就舒意了……” “你要真能把什么都丢下,我就真嫁给你。”成怡将车停在路边,笑盈盈的看着沈淮。 看着成怡眼睛微眯起来,仿佛天际明亮的半月,娇艳的容颜仿佛夜色里盛开的昙花,叫人心动,沈淮伸手抚摸她丰腴柔滑的脸颊,拿手指捻了捻,说道:“你不要诱惑我,说不定我明天就什么都丢下不干了。整天勾心斗角也累得慌。” 第八百八十二章 夜雪 沈淮要在徐城过周末,成怡就拉着沈淮到超市买了一堆吃食。回到宿舍,成怡先进去洗澡,再换沈淮进去,她在外面收拾。 等沈淮洗过热水澡出来,成怡正抱了一床被子铺在窗台下的沙发上,他可怜兮兮的说道:“这么冷的天,夜里一个人睡觉会冻感冒的。” “那你在霞浦,夜里找谁陪你睡觉了?”成怡水汪汪的大眼睛,嗔怨的看着沈淮问道,见沈淮从卫生间出来,就穿条短裤,裸着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也懒得说他什么。 沈淮涎脸笑道:“就是因为在霞浦,一个人睡觉孤单寂寞冷,才跑过来找你过周末啊。没想到我的命还是这么苦,只能捞到睡沙发。” 成怡横了沈淮一眼,不理会他装可怜,弯着腰将沙发上的被子铺妥当。 成怡她穿的睡衣、睡裤虽然样式保守,但质料单薄,弯腰之际,圆滚滚的臀部将睡裤绷得紧紧的,暴露出诱惑迷人的曲线来,而她丰挺的胸部压下来,叫睡衣侧边勒出浑圆的弧形,能看出里面没有穿戴什么。 沈淮腆着脸从后面抱过去,双手搂住成怡,让她贴到自己的怀里来,让她抬头看窗外的雪花,说道:“夜里下雪,倒是挺漂亮的。” 现在屋里亮着灯,雪花飘落到玻璃窗前像黑黢黢的烟灰,外面完全看不到有什么漂亮的模样,成怡见沈淮恬不知耻的胡说八道,只是为了亲近自己,回头敲了他一记,娇嗔道:“漂亮你个头。” 沈淮将灯关掉,问道:“现在呢?” 屋里陷入黑暗,楼下的路灯光微弱,即使是近处的夜空,也没有办法照亮,但沈淮与成怡则能看到更远处飘落的雪花,黑黢黢的暗影,绵密而下,才叫人发现外面这雪是越下越大;而远处灯光,将城市轮廓沟勒出来,仿佛是黑色剪影的边缘散射出毫光。 成怡屈膝蜷坐在沙发上,依在沈淮的怀里,安静的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起在英国读书期间,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看雪,现在能有两个人坐在窗前的感觉真好。 屋里虽然打着暖气,人坐下来不动弹,还是有些冷,沈淮拿被子将两人的身子裹起来、再让成怡抓住被角。 成怡没有那么傻,她要是伸手抓住被角,沈淮两只手腾出来就不会安分,够着手过去拆了一包薯片,拿薯片往沈淮嘴里塞,笑着说道:“我负责喂你,手没有空呢。” 比起甜辣的薯片,沈淮更惦记怀里这具迷人的娇躯已经好几天没有亲近,一只手抓住被角,一只手撩起成怡睡衣的下摆,摸着她平坦柔嫩的小腹往上伸,握住那滑如玉脂、温暖圆挺的娇|乳,说道:“我的手也没有空啊。” 成怡叫沈淮摸了心间麻麻的,仿佛有电流在滋长。 虽说还没有走出最后一步,但这样的亲热也有许多回。 甜蜜及心颤的感觉也叫成怡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心里只是想着自己挣扎不过沈淮的无耻,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下,见他还不知收敛,心想自己已经反抗过去,就任他的手在自己的怀里胡作非为,感觉到沈淮那根硬物像木橛子顶在臀上痒痒的、不舒服,但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拨开,也就由着他去。 沈淮手又滑到成怡的腰间,手指刚撑开松紧带,待要往裤腰里伸,却叫成怡及时的抓住,没有叫他放肆的伸下去。 成怡也没有将沈淮的手拉出来,沈淮手指就轻轻的摸着柔软腻滑的小腹,还时不时在她小巧可爱的肚脐眼上挠两下。 成怡痒得吃不消,抓紧沈淮的手,告诉他:“曼丽前些天打电话过来,说她结婚,明天晚上会在景天大酒店请酒。你明天晚上不一定有空陪我过去吧?” 想起在省经院食堂拿酒杯泼他一脸、恨不得再扑过来咬他两口的陈曼丽,沈淮就头疼万分。 要是有选择,这样的女孩子,他宁可绕着道走,也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 不过成怡在淮海能亲近的朋友实在不多,因为他,成怡跟陈曼丽多年的同窗友谊已经冷淡了许多,这两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往来。这次陈曼丽结婚,主动邀请了成怡,沈淮怎么都要陪她过去。 沈淮将成怡往怀里又搂紧了一些,说道:“有空,怎么会没空?你当我会乐意跟叶选峰他们一起吃饭啊?不过,白吃白喝可以,要我包红包可不干……” “小气鬼,也没有人指望你包红包,你就跟我去白吃白喝好了。”成怡笑骂道。 “对了,陈曼丽跟谁结婚,还是她们学校的那个小白脸吗?”沈淮又问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成怡说道,“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换个不停?曼丽她可是一个很传统的女孩子呢。” “我怎么就不传统了?”沈淮问道。 “也对,你们男人的传统是讲究一个三妻四妾。我说错话了,你真的很传统。”成怡咬着牙的说道。 沈淮一副给打败的样子,垂下头来,下巴磕在成怡的肩膀上,看成怡的耳垂子晶莹漂亮,凑过去轻咬舔了舔。 成怡耳根子痒得“咯咯”的笑,滚躺在沈淮的怀里,捻着沈淮的腿毛,说道:“程爱军早就不在省经院当老师了,两年前就进了金鼎资本,听说跟刘建国、鸿义他们走得挺近,现在好像进地产公司了……” 沈淮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事: 郑刚从他爸身边调到省农业厅当副厅长,郑峰也成了准**,在徐城读大学期间,就摸透了徐城灯红酒绿的场所。刘建国、宋鸿义刚到徐城来,还是郑峰领着他们到处玩乐,或许也有郑刚的授意,他们的关系一直都颇为亲近,程爱军应该是郑峰推荐进金鼎国际的。 程爱军除了对朱仪心存觊觎外,沈淮对程爱军这个人也不看好,跟成怡说道:“能跟刘建国、宋鸿义混在一起的人,秉性也不见得多好。陈曼丽当初泼我一脸酒,将我恨得牙痒痒的,我还以为她是很挑剔的一个女人,没想到她最后还是跟程爱军这种人结婚,还是叫我感到挺意外的。” “男人就没有几个好的,当然除了我爸之外;女人一定要结婚,跟谁结婚不是结婚啊?”成怡倒是颇有宿命感的感慨道,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淮,“总之,你没有什么脸说人家不好。” “真要是跟谁结婚不是结婚,”沈淮问道,“那你嫁给我好不好?” 成怡说道:“不嫁。” “这样都不嫁?”沈淮两只手都伸到成怡的胸前,将那对大白兔握在手里,问道。 “这样子也不嫁。”成怡也不挣扎,声音娇柔的说道。 “那怎样子才嫁?”沈淮将成怡放倒在沙发上,半趴在她的身子,看着她水润迷人的眼睛,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轻轻的啄了一口,要将她的睡衣撩起来,露出肉色如玉的肚皮、娇嫩似脂的双|乳,轻轻的吻上去,“这样嫁不嫁?” 成怡伸直双手,方便沈淮将睡衣从她身上都脱下来,但没有让沈淮乱动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让他睡下来,说道:“怎样都不嫁。好男人虽然不多,但有耐心,还是能等到的,才不要把自己吊死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呢。” 沈淮搂过成怡柔软纤细的腰肢,手贴着裤腰带伸进去,贴肉摸住那浑圆凝滑的臀,托住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搂:“这样嫁不嫁?” “不嫁,不嫁,就是不嫁;怎么都不嫁。”成怡笑着往沈淮怀里。 沈淮的手却是不老实,不是摸到成怡香滑的臀就会收手,手继续往下探——成怡敏感处叫沈淮的手指碰到,她吓得从沈淮的怀里坐起来,咬住娇艳欲滴的红唇,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沈淮的眼睛,说道:“你答应过我,不碰那里的。再警告你一次,下回你再这样,以后就不留你在这里过夜了。” 沈淮告饶,让成怡接着躺到他怀里来,不要冰着了,他手指间还有那温暖湿滑的触感,没想到两人搂抱在一起,成怡下面也是泛滥成灾,在她耳边问:“你都湿成那样了,为什么不给我?” “要你管啊?”成怡没好气的瞪了沈淮一眼,又躺到他的怀里,埋头在他的胸口,搂住他的腰,说道,“你以为女人就没有需要啊?所以才让你老实点,不要折腾人家啊。等哪天,我决定嫁给你了,就会给你,现在还不行……” “你不会现在还想着要去嫁给别人吧?”沈淮苦笑道。 “不嫁给别人,也不一定要嫁给你呀。我一个人过一辈子,不可以啊?”成怡声音娇柔的说道。 搂着半裸香腻的佳人,沈淮可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只是成怡坚守最后的底线不叫他得逞,他也没辙,抓住成怡的小手往下拉,说道:“你摸摸,他都可怜成啥样了,你也不同情一下他。” 成怡伸了两根手指头,隔着裤子捏了捏那硬似木橛子、顶在她小腹上叫她神魂失舍的东西,又“嫌恶”的丢开,说道:“这玩艺比你还要不知廉耻,真想拿把刀割掉……” 第八百八十三章 列席会议 香甜一觉,睡梦里听见房门开阖的声响,成怡慵懒的睁开眼睛,就见沈淮端着一只小锅子,手里还提了一只塑料袋装满花卷、馒头之类的早点走进来,用膝盖将门顶关上。 “几点钟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成怡也不知道现在几点钟。 “周末又不用上班,你管现在几点钟啊?”沈淮拿来一张报纸铺在方桌上,才将从食堂打满稀饭的小锅,又拿了一只小瓷盆,将花卷、馒头、茶叶蛋放进去。 成怡见沈淮走过来要亲自己,忙转头闪开,说道:“还没有洗脸……” “那还不快去?快点,粥容易冷。”沈淮将成怡从被窝里拉出来,在她的臀上轻拍一下,看她挺翘弹软的小臀叫他拍得轻颤,忍不住又去捏了一下。 成怡扭着腰、摆脱沈淮的魔掌,走进卫生间匆促的刷过牙,又跑回来钻进被窝里。 沈淮正剥茶叶蛋,转头见成怡从卫生间刷了牙回来又坐到床上去,问道:“怎么又钻进被窝了?” 成怡坐好,将膝盖上的被子铺开,拍着被子让沈淮将早餐端过去,说道:“小时候只有生病了,我爸妈才会同意让我赖在床上吃早饭;真是叫人好怀念啊……” 沈淮见成怡像小女孩子似的撒娇,样子娇柔迷人,叫人拿她没辙,拿一张报纸铺被子上,拿碗盛满稀饭递给她,又问:“你吃花卷还是馒头?” “馒头。”成怡说道,说着话就见沈淮拿过馒头撕下一小块递到嘴边来。 成怡赖在床上吃早饭,本来就是小女孩子心态发作,没想到沈淮又撕起馒头来喂自己,她心里都禁不住泛起小女孩子的羞意,含情脉脉的撩眼看了沈淮一眼,将一小片馒头咬过来吃下去…… 成怡周末休息,吃过早饭,赖在床上看书;沈淮在床上跟成怡亲热了一阵,差不多时间就下楼,踏雪走路赶往召开徐东铁路改造工程筹备会议的省迎宾馆。 ********************* 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工程,两年前就提上日程,由淮能、淮海省政龘府、华东铁路局等多方参与的筹备会议也不知道召开了多少次。 不过这两三个月来,淮能倒是真正的下决心去推动这件事,这两三个月来的筹备会议,每次都能解决一些问题,叫事情有所进展,但想赶在明年春夏之交正式启动项目建设,各方之间还有很大的分歧需要协调。 沈淮赶过来参加这次的筹备协商会议,李谷、秦大伟也分别代表省政龘府、省国投及淮煤集团参加。 会场设淮海迎宾馆的百合楼,李谷与秦大伟坐车过来,在楼前遇到叶选峰,就与叶选峰站有楼下说话。 看到沈淮慢悠悠的从后面走过来,李谷笑着问道:“你怎么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啊,还慢悠悠的走路过来?” “人行宿舍楼就在后面。从积满雪的小巷子走过来,还真是悠闲得很,我都不小心滑了一跤,”沈淮让李谷看他身上的雪,笑道,“不过淮海很少有看到如此恰到好处大雪的时候;前些年淮海倒是下过一场大雪,连着几天,暴雪成灾,可就没有今天悠闲。” 前些年淮海的雪灾,叶选峰跟李谷都还没有过来,自然没有什么印象,秦大伟倒是清楚的,想着沈淮那时候还刚去梅溪镇任职。 叶选峰见沈淮夜里就睡成文光女儿那里,心想他们的婚期应该近了。 李谷倒是笑着问道:“你跟成怡什么办酒呢?” “快了,快了,到时候少不了让叶总你掏份子钱。”沈淮哈哈的笑道。 “我早上跟徐副书记见了一面,说起快速列车的事情,”叶选峰在场,李谷就将徐东铁路改造升级标准的事提出来,“徐东铁路不仅现在,未来也是淮海经济区最为核心的交通动脉,徐副书记一直都很关心徐东铁路改造工程的进展。他说上午要抽时间参加我们的筹备会议。不过,徐副书记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来,让我们不要等他。” 叶选峰眼有疑色,省委副书记徐沛,同时作为淮海经济区工作领龘导小组组长,确实有理由列席徐东铁路改造工程的筹备会议,但他此前从来都没有参加筹备工作会议,在这次会议之前,他跟徐沛也有两次见面,也没有听徐沛流露要列席会议的意愿,这时候突然听到李谷说徐沛今天会抽时间过来参加会议,怎么叫他不疑惑? 不过,叶选峰也知道李谷不会随便拿这种事诓他。 说到徐东铁路将来要上快速列车的标准,徐沛真要列席,并要在会上发言,叶选峰也不难猜出他会是怎样的态度。 徐沛要是不同意沈淮提出的160公里时速标准,那他就没有必要站出来说话,徐沛只要将他的意思透露出来,那反对沈淮的声音就会变得更坚定,没有退让的可能, 现在徐沛决定列席筹备工作会议,站出来说话,虽然没有提前说一声,但叶选峰也就能知道徐沛不仅会支持沈淮提出的160公里时速标准,还会把这项工作作为他徐沛亲自推动的事情去做。 这么一来,淮能这边也没有太多的立场再在这件事情坚持了,但想到标准不降下来,淮能未来三五年间还要多承担数亿的出资义务,叶选峰还是略感头痛。 沈淮也知道,就算在他坚持之下,徐东铁路以高标准启动升级改造,功劳也不会都落到他头上。徐沛此时公开站出来说话,虽有贪功之嫌,确也能快速消除分歧,推动工作快速往前走。 *************************** 大多数人都是墙头草。 事态也确如沈淮预料的那般发展,徐沛要抽时间过来列席会议的消息一经传开,筹备会议一开始的基调就转变过来。 似乎阻止徐东铁路一次性上160公里时速快速列车的阻力,打开始就不存在。其他问题上的分歧,这次的争执也都缓和下来,似乎都在等徐沛赶过来一锤定音。 徐沛赶在上午会议快要结束时,匆匆走进会议室,他上台发言很简短,说了一番建设发展要高瞻远瞩、要跳出局部利益、顾全大局、推动工作快速前进的话,但意思还是明确的。 讲过话,徐沛走下台来,到沈淮、李谷身边坐下来,说道:“我刚刚进楼来,看到成怡坐在外面呢,是等着你一起吃饭吧?你们小夫妻俩什么时候办酒啊?” “快了,快了,到时候一定给徐书记您送糖。”沈淮笑道。 “送糖还不够,也要尽快给我送喜蛋,”徐沛笑呵呵的说道,又吩咐秘书,“中午大家就在这里随便吃点,我也有一阵子没跟沈淮坐下来聊聊了。” 沈淮也明白,徐沛即使同意与他见面谈话,也不会私下里接触。徐沛那边即使有所妥协,他这边也只能被动的接受徐沛的妥协条件,而没有进一步提出要求的资格。 叶选峰这边安排吃饭的事情,沈淮出去把成怡拉进来。 虽然有华东铁路局的代表以及叶选峰等人在场,在席间徐沛还是将一些意思明确说出来。 大的前提还是要共同推动淮海经济区快速发展,这个话题也跟今天的筹备会议主题相符合。 这不仅是田家庚在淮海开创、钟立岷此时支持的格局,不仅是徐沛代表计经系在淮海抓的主要工作,未来也将是徐沛从政生涯里最光辉的政绩之一,他也不会为了压制梅钢,而让他自己成为这项工作的阻力。 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推动徐城产业发展、城市建设,徐沛大前提是支持的,毕竟徐城当下的底子也是他过来之后做了大的调整,接下来还是在担当徐沛总掌舵人的情况能有更快的发展,没有人能将功绩从他名下抢走;在这个过程中,徐沛也不会限制梅钢进入徐城发展。 当然,徐沛对沈淮不是没有提出要求,主要集中在两点上: 徐沛接下来在省委会分管组织人事工作,也将组织人事工作从地市延伸下去,延伸到县级市及重点县。 说白了,徐沛接下来要将霞浦等重点县的主要人事任命权从地市剥离出来,由省委直管。 徐沛会进一步推动完善全省人事交流制度,并希望在这个过程中,让梅溪、新浦的发展经验,往徐城乃至全省扩散——唐闸、霞浦的官员较大规龘模交流出去,也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空缺会让其他派系的官员填进来。 这也不能完全算是坏事,熊文斌想在徐城顺利的开展工作,没有相应能配合默契的人手,也是很困难的。 另外,就是霞浦县的财政上缴比例要提高。 霞浦县财税总收入今年就会上涨到三十亿,但上缴比例始终都在三分之一左右,没有能大幅提高。霞浦县肥得流油,而省市财政捉襟见肘,也不是好的现象。 既然霞浦县已经成立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徐沛就希望这个政龘府基金从霞浦县剥离出来,由省政龘府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工作小组来接手。 在全省新的财税制度没有调整出来之前,由区域内发展较好的区县承担更多的出资义务,将部分富裕财税上缴给政龘府基金,在淮海湾经济规划区内,承担更多的基础设施投资建设义务,也算是一个变通的调节方式。 徐沛希望霞浦县明后年对建设基金的投入比例,不低于县财税总收入的四分之一,差不多就是让霞浦县财税上缴比例,比之前的三分之一,提高到58%以上。 第八百八十四章 妥协的条件 梅钢系的根本还是在以梅钢为核心的产业集群上,沈淮也不可能、也不会永远都在霞浦。霞浦的人事权及财政权始终都要交出来,此时交出来,能有利于淮海湾整个区域的发展,有利于梅钢外围的产业环境更好的发展,沈淮也无意一定要跟徐沛唱对台戏。 让步需要彼此都有些诚意,而且田家庚、钟立岷支持梅钢发展,说到底也是支持大局利益,支持淮海湾、淮海省能有更好、更快的发展。 就算徐沛现在就提出要在霞浦搞省直管县试点,沈淮也会支持以换取熊文斌能在徐城顺利开展工作。 徐沛提出的两个条件,比省直管县试点的限制还要少一些,沈淮自然没有坚决反对理由。 组织人事权没有沈淮置喙的余地,真要实施,他配合就是,他现在还是说政龘府建设基金的事情:“霞浦占有很好的地理优势,在过去几年里,也受到省市的政策支持,今天才略有些成绩。七月中旬霞浦周边区县都受灾严重,有相当一部分是基础设施建设投入不足造成的,我们县委班子在那之后,决定成立政龘府建设基金,也是认为我们有些发展,也有义务承担更多的责任。但在政龘府建设基金的使用安排上,霞浦县的视野毕竟是狭窄的,也没有能力做更多的协调工作,现在能由省里接管,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不仅我,我想我们县委班子的其他成员,也会支持的。” 徐沛对这样的结果还是相当满意的,说道:“省里接手,也是想让这个政龘府建设基金更好的发挥作用。沈淮你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小组里,还没有承担相应的责任啊,这个政龘府建设基金,还是需要你来担当理事长……” “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协调能力,徐书记您硬要把我赶上架,那只会限制基金更好的发挥作用,”沈淮坚决的推辞道,“建设基金成立之后,我也真是一直都在为协调、为怎么更好发挥基金作用的问题头痛。徐书记您今天不提及,我也会跟徐书记您请援,我还一直都想着让郭市长或者李主任出马担任基金会的理事长呢,他们的能力,可都要比我强太多……” “李谷跟成泽都忙,不能给他们身上再压担子了,”徐沛否决掉沈淮的提议,说道,“你一定不想承担这个责任,我倒想起一个合适的人选。吴海峰以前是东华市委书记,各方面都很熟悉,我们可不能纵容他真在省政协养老,我觉得请他出来主持基金会的工作,倒是合适。选峰,你觉得呢?” 叶选峰这时候自然明白徐沛列席今天的筹备会议,与沈淮有这么一番谈话,可以说都是两个多月前,钟立岷约见熊文斌、沈淮一事之后的后续发展。 钟立岷调熊文斌到徐城,是希望能对徐城的产业、城市发展有所促进,从而在整体上能对淮海湾经济区发展有更大的促进。 徐沛一定要压制熊文斌,不叫他在徐城有所作为,只会让他自己成为阻力、陷入孤立。 无论是谁,逆大势都只会叫自己陷入孤立,强也只能强于一时,徐沛是有政龘治野心的人,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他此时选峰顺势而为并争取更多的利益,并不叫人奇怪。 而沈淮懂得舍弃,又坚决的推辞在基金会担任职务,叫叶选峰更加头痛。 徐沛貌似就淮海政龘府基金理事长的人选问他的意见,叶选峰又岂会不知道,这哪里有他说话的余地? 沈淮将淮海政龘府基金让出去,以换取梅钢在徐城更大的发展机会,到底是得大于失,还是失大于得,现在都还难说得很,而沈淮懂得有底气的妥协,无疑表明他以后施展的手段,将更加的圆滑成熟。 至于这个政龘府建设基金会理事长职务,到底谁来担任,并不重要。 毕竟政龘府基金从霞浦县剥离出来,由省政龘府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小组接手,大型基建项目的最终决定权,那就在领龘导小组手里。 有时候大家需要的更多是各自表现出来的姿态。 沈淮的顺从跟配合,无疑有利加强徐沛在淮海省的权威;而徐沛对梅钢能有一个公开支持的姿态,都会极大改善此前诸多中间派跟梅钢不合作的态度。 徐沛推荐吴海峰担任政龘府基金理事长,也是让彼此的妥协看上去更温和一些。 理事长谁担任不重要,但这个政龘府基金不能说不重要。 霞浦县今年就往这个政龘府基金里投入了五个亿,照徐沛在席间说的比例,明年霞浦县保守估计还要继续拿十个亿出来。现在由省里接手这个政龘府基金,再从其他富裕区县划出一定的财税收入,明年这个专用于淮海湾地区基建的政龘府基金规龘模就能超过二十亿。 田家庚九四年调到淮海省担任省委书记,为了推动徐东高路建设,亲自出面多次协调,前前后后一年多时间,才筹足十几亿的建设资金。 现在省级财政改善了许多,但一年也就七八十亿,除去各项开支之外,能节余下来能用于全省基建投资的预算支出,甚至都不足十亿。 淮海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小组,掌握这个政龘府基金的支配权,再配合一定的金融杠杆,获得诸省级银行的支持,明年就能在淮海湾经济规划区内主导高达三四十亿的基建投资。 这个份量到底有多重,叶选峰是能明白。 当然,从这些数据里,也能看出沈淮一年调动各种资源,能在霞浦实施高达二三十亿的基础设施建设,规龘模是何等的巨大。 同时,这其实就意味着,淮能集团这边再拖延下去,淮海省明年就有能力独立推动徐东铁路升级改造。 ************************* 徐沛吃过饭,就与随行人员离开。 沈淮也与吴海峰通了电话,告诉他中午跟徐沛见面谈话的一些情况。 政协、人大虽然是官员退居二线、养老的地方,但像吴海峰这样六十多了,其实过一两年也要彻底的退下来。 唯有淮海政龘府基金这样非正式的官方机构,只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理事长之类的职务,重视的也是任职者的声望跟影响力,对年龄不会有那么严格的限制。 沈淮现在将这个政龘府基金交由省政龘府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小组接手,这个政龘府基金即使没有正式编制,大家也都会默认其具备相应的规格跟级别,也就是常常所谓的享受xx待遇。 能担任淮海政龘府基金理事长,吴海峰的正式退休年龄能往后推延,政龘治待遇不会降低,能发挥的政龘治影响力甚于不会比他现在担任的省政协副主席稍差。吴海峰听到这个消息,又怎么会不高兴? 吴海峰还想喊沈淮晚上过去喝酒,不过沈淮晚上要陪成怡去吃陈曼丽的喜酒,只能下次到徐城来,再去吴海峰家里吃饭。 沈淮与徐沛的这次见面谈话,自然是非正式的,不会有任何文件性的记录留下来,叶选峰却不得不去想,沈淮与徐沛的这次见面,以及省委书记钟立岷两个多月在沂城见沈淮、熊文斌,对淮海省的经济及权力格局,会发生怎样的深刻变化,也不得不去想,梅钢下一步会走出怎样的天地。 叶选峰也不清楚,省长赵秋华、徐城市长周任军以及东华市委书记陈宝齐等人,在知道沈淮与徐沛今天在淮海迎宾馆见面的消息之后,心里会有怎样的想法? *************************** 徐沛公开站出来表态,徐东铁路升级改造上的一些分歧顿时就消融了许多,筹备会议程就没有那么紧张。 下午庭院里的雪还没有消,沈淮、成怡就与李谷、秦大伟在迎宾馆西园里赏梅看雪。 将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交上去,是沈淮预料之中的事情,也是准备在做的事情。 两个多月前在沂城,沈淮与熊文斌,给钟书记留下来谈话时,钟书记就提出省里能掌握的建设资金紧张、在重点基建工程主导性不强这个问题。要是省里能有二三十亿的资金可以自由支配,徐东铁路改造工程也不至于拖上两年都没有正式启动。 而这个政龘府建设基金,掌握在霞浦县手里,即使资金再充足,但受实际的行政级别限制,在重点基建工程上难有主导权。 沈淮最初的想法,还是希望由李谷来主导淮海政龘府基金,去推动省内一些重点基础工程的建设。所以在具体的理事长人选上,在跟徐沛谈话时,沈淮才将郭成泽跟李谷同时推出来,没想到徐沛将郭成泽跟李谷同时否决掉,改推荐吴海峰出来。 不能说徐沛的不是,让吴海峰担任基金理事长,意味着梅钢系的影响力继续扩大,徐沛至少在表面上,相当大度的没有施加半点压制,但这事的另一面也说明徐沛对李谷存有戒心了。 沈淮下午还要接着开会,成怡就先去陈曼丽那边。她也会有一些同学从外地赶过来参加陈曼丽跟程爱军的婚礼,沈淮只能等开过会再过去跟成怡汇合。 第八百八十五章 堵路 开完会,沈淮就坐秦大伟的车,赶往陈曼丽举办婚礼的新景天龘大酒店。 酒店前的道路发生严重堵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许多车给堵在街道的一头无法前行。 为了避免秦大伟跟司机给堵在路上进退不得,沈淮拢了拢大衣,跟秦大伟说道:“酒店就在前面,我走路过去就行了;你们赶紧掉头,不要给堵在里面了,下回再找你喝酒……” 入冬后,街道两侧的梧桐树都枝叶稀疏,雪停后的气温更是寒冷,风吹得人直缩脖子,沈淮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就是在新景天龘大酒店前面,沈淮看到有上百个穿工作服的工人坐在马路中间,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就剩人行道留下一个很小的口子,让人通过。 沈淮远远看见成怡跟几个人站在路边围观马路中间的职工,看她的脸给风吹得微红,想来是在外面站了不少时间,裹着围巾正焦急的往路的另一面望。 成怡也是眼睛尖,转头看到沈淮,踮起脚招手让他过去。 成怡的举动,引起她身边人的注意,他们都冲沈淮望过来。 这几个人,年纪都跟成怡相仿,沈淮猜想应该都是成怡跟陈曼丽赶过来参加婚礼的同学,他手插在大衣兜里,笑着走过去:“怎么在外面吹冷风,不在酒店里坐着啊?” “就在半个小时前,上百个徐棉集团的工人突然就将这边的路口堵住,好像是为反对改制的事情,要求市政龘府有人站出来说话。不过,除了交龘警赶过来维持秩序外,徐城市里也没有见谁露面,”成怡告诉沈淮,“曼丽的婚车也给堵在外面进不来,人都急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人疏散走……” 沈淮走到这边,才看清楚堵路工人在路边拉出来的横幅上写满“反对改制”、“反对下岗”等字样,走近了看他们身上的工作服,倒有“徐棉”等字样。 徐城城乡总人口跟东华相差不多,但徐城城区人口是东华的三倍还多,这跟从计划经济时期发展起来的徐城国企总体规龘模是东华的三四倍直接相关。这既是徐城经济产业发展的优质资源,同时又国企改制攻坚阶段的巨大负担。 东华靠着梅溪跟新浦的产业崛起,兼之市县财政日益充足,这几年来很好的消化掉近十万国企工人的转岗问题,没有暴露出太严重的弊端。 徐城的经济发展,不能算慢,只是徐城的包袱更大、负担更重,省属、市属、区县以及乡镇集体大量的企业要完成改制,要达到减员增效的目标,差不多要有五六十万工人需要转岗、自谋生路。 徐城市的国企改制,在田家庚、徐沛到任之后逐步加快,但前期还只是试点,还没有全面展开。 如今周边地市每年差不多有十数万乡村劳动力涌入徐城寻找工作机会,徐城市的高校每年也有两三万名大学生的新增就业,即使徐城市的国企改制还没有全面展开,即使徐城市的发展速度不能算慢,徐城市还累积下近七八万需要再就业的下岗工人。 钟立岷调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是给他肩上压了重担的,在熊文斌任内,徐城市国企改制要全面展开,要解决五六十万国企工人的下岗再就业,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看着上百个徐棉的工人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沈淮估计这问题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刚想要让成怡给陈曼丽打电话,让那边不要指望交通能很快疏散好,这时候站在成怡左手边那个短头发、穿红色羽绒服的俏丽女孩子,侧过身子来打招呼:“你就是沈淮,我们可是等你一下午了啊,你可还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虽然是打招呼,但短发女孩看过来的眼神,既有好奇,也带有一些轻蔑的挑衅。 这些同学是今天跟昨天陆续赶过来的,到徐城之后,自然是陈曼丽那边安排住宿。成怡跟大学同学的关系并不是十分亲近,昨天陪着成怡到熊文斌家吃饭,也没有招待这些同学,直到下午才赶过来。 沈淮知道陈曼丽对她跟成怡的同学,不会说自己什么好话,对这样的眼神也是有心理准备,笑着说道:“成怡都说她们班美女多,尤其是她们宿舍,号称财院八朵金花,把你们夸得跟花一样,让人听着就觉得嘴馋。你们等我才一下午,我可是盼了好几年,今天可算是见到你们了。成怡,你来介绍、介绍……” “少贫嘴……”成怡横了沈淮一眼,摆出一副娇蛮的样子。 她知道陈曼丽对沈淮一直都有很深的偏见,陈曼丽跟其他同学的联系,要比她紧密得多,就自然而然的会让这种偏见在她的大学同学中间传开。 她也是拖到昨天夜里,她才跟沈淮说陈曼丽请酒的事情,心里不想一个人参加陈曼丽的婚礼,又担心沈淮跟她的同学见面,感受到这种偏见心里会不痛快,倒没想到沈淮跑上来就嘻皮笑脸的,完全没有平日的正形,叫她哭笑不得。 “她是张孜,”成怡介绍短发俏丽女孩及身边的同学给沈淮认识,“读大学时,张莉在我的下铺睡了四年;陈莉娟、蔡兰也都是我跟陈曼丽的舍友,这两位是陈莉娟、蔡兰的老公周文俊、王辉,他们都是我们的大学学长。我们宿舍还有两个女孩子过来了,过去给陈曼丽当伴娘,等会儿你能见到。那两个女孩子,嘴巴比张孜还要厉害,你要是再贫嘴,等会儿有你受的……” 沈淮与成怡同学的两个老公握手。 两人年龄都差不多,都三十岁左右。 王辉为人老实腼腆些,话不多,说话的声音也不大。 周文俊则要外向、更油嘴滑舌一些,握手时跟沈淮笑道: “当年我们学校里,盯上成怡的男孩子可不少。只是成怡读书早,读财院时都不到十七岁,看着就是一个小丫头,好些人就没有好意思下手。大家现在都知道成怡谈恋爱、也快要结婚,赶着陈曼丽结婚,好些人都赶过来,都是专程看你长什么样子呢。” 沈淮哈哈一笑,想着今天还真要老实一点,不然真容易成众矢之的。 见成怡她们还在往东边张望,沈淮跟她说道:“这交通估计一时半会也疏通不了,市里也不可能上措施的。还是谁过去,告诉陈曼丽一声,这时候不要太讲究坐婚车了,还是走路过来吧。” 徐棉上百名职工堵住路口,要求市政龘府领龘导站出来对话,但沈淮不觉得有谁会站出来,最终多半会让徐棉集团的高层出来相劝。什么时候能把这些情绪激动的工人劝回去,现在还真不好说。 张孜显然没有饶过沈淮的意思,听到沈淮的话,又伶牙俐齿的问他:“工人们想要有口饭吃,不想为国家、为企业奉献了半辈子,临了什么都没有的给当成包袱踢出去。他们堵着马路,无非是想市里能有个领龘导站出来给他们一个交待。这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交通也堵成这样子,除了几个交龘警,却不见一个平日在电视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官员露面。听陈曼丽说你也是当领龘导的,看你也像是为人民服务的样子。要不,你过去跟工人们说说?要不,你耍耍威风,把这些工人赶走也成啊。” “我不过是人民群众痛恨的小官僚一个,算哪门子当领龘导的?”沈淮嘻皮笑脸的说道,“我要是听你的忽悠走过去,给打得鼻青脸肿,谁来负责任啊?” 沈淮一副牛皮糖的样子不受激,张孜也无以为计。 两边都堵满人跟车,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陈曼丽给堵在路的那头跟谁在通话,张孜她们就指使老实厚道的王辉走过去找陈曼丽,她们也不在路边站着吹冷风,先回酒店的大堂里坐着等。 陈曼丽也不没有过来,又等了一会儿,都不见有徐棉集团的高层露面,沈淮坐着也是无聊,就给熊文斌通电话说堵路的事情。 熊文斌还没有正式到徐城工作,但对徐城的各种问题已做了调查,将徐棉的一些情况告诉沈淮。 作为徐城市属最大的国企之一,徐棉集团加上退休职工,有一万五千多人。 虽然沿海地区的棉纺织业发展较好,也恰是沿海地区中小棉纺企业如雨春笋,管理僵化、官僚主义浓重的徐棉集团市场竞争力差,经营是一年比一年困难。 徐沛到徐城后,就一直在推动徐棉的改制工作,也是近期才跟香港中汇集团谈妥协议,由中汇集团接手控股权、经营权,徐城市只保留部分股权,但中策集团只答应改制后先拔四千职工保留下来,这差不多有近一万名职工都要下岗。 而徐棉作为纺织企业,下岗职工技能相对较差,严重影响再影响,突出来的矛盾更加尖锐。 今天除了这边一百多徐棉职工上街拉横幅反对改制、下岗外,还有两千多职工在徐棉集团厂区聚集,给集团高层及时拦住,没能从厂区出来,而且从厂区到市里的道路,也是临时加派警力封锁起来,不然今天徐城市里的交通都可能瘫痪掉。 霞浦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沈淮当年也曾给堵在船厂差点出不来,但显然徐棉集团乃至整个徐城市的问题要更严重、更尖锐。 也无怪徐沛这次有所退让。 国企改制是王源总龘理推动一项重要工作,徐城市要在未来五年间全面解决国企经营效率低下的问题,工作极为艰巨。 徐沛即使过两年不担任徐沛市委书记,徐城的问题不能有好的解决,依旧是他屁股上没有擦干净的屎,更何况现在钟立岷、赵秋华都还可以拿这事压他。 “老熊,你肩上担子不轻啊,”沈淮了解过徐棉的情况,也只能这么安慰熊文斌一句,“徐城这两年消停不了。” 第八百八十六章 二世祖 成怡陪同张孜她们在大堂一角的沙发上说话,见沈淮打完电话从另一角走过来,这边休息区也就两排沙发,她让沈淮挨着自己坐下来,轻声问他:“情况怎么样?” “很严重,”沈淮轻声跟成怡说道,“徐棉还有两千多职工聚在厂里,暂时给拦着没能出来。除了徐棉及轻工局的人外,徐城市里没有人过去,还在僵持。” “你们俩说什么情话呢,还不让我们听见?”张孜凑过头来问。 “说情话,当然不能让别人听见。”沈淮隔着成怡,跟好奇心胜的张孜笑着说话。 “对了,我们就听曼丽说你在淮海省是做领垩导干部的,你具体什么职务,我们都还不知道呢……”周文俊跟蔡兰夫妻俩以及陈莉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好奇的问道。 “你们都是中垩央财院毕业的高才生,毕业后要么进中垩央部委、国家银行,要么进五大会计事务所,我在地方上也算是县处级了,但在你们眼里,能算领垩导干部吗?”沈淮眯起眼睛,笑着问周文俊。 蔡兰、张孜跟成怡是大学时的宿舍同学,她们自然早知道成怡她的父亲就是此时的冀省省长成文光。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门当户对还是男女婚配的主流。成怡若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才选择跟眼前的沈淮相亲交往,即使不便问得太细,他们也不难猜测沈淮的家世是什么级别。 周文俊他们作为中垩央财经学院毕业的人,进入社会发展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有相当的社会经验,知道沈淮要是有着与成怡相匹配的家世,也就能想象他这样的二世祖,无论在地方或中垩央部委,三十岁左右担任处级官员才是正常。 再往上提拔,就要受资历、能力的限制,不是靠家世就能行的。这些年即使在级别最容易提拔上去的中垩央部委,他们也没有听说过有几个人,在三十岁左右能担任司局级官员的。 沈淮虽然说得敷衍,但也合情合理,他的话语里还对周文俊巧妙的一夸一捧,叫周文俊听了很是受用,也就不再纠缠着问沈淮在地方具体担当什么职务了。 当然了,周文俊进入社会多年,即使打心底不怎么看得起沈淮这种二世祖,但绝不会像张孜那般,借着漂亮女人的优势,将这种情绪咄咄逼人的表达出来,笑着说道:“五大会计事务所,听着名气大,刚进去三五年大家也都是在底层做牛做马,临了也没见有几个人能熬出头的。还有一个,国人能力再强,在外企也极难得到信任,到一定级别就会遇到天花板。过两年看不到盼头,我也要考虑是不是另谋出路……” 沈淮见周文俊说话听似谦虚,却又情不自禁的将自己在五大会计事务所任职已经接近天花板的事炫耀出来,心里也只是一笑,顺着他的意,说他喜欢听的话,等会儿真要还有人过来针对自己,他现在得先拉一个援手。 成怡见沈淮捧人、转移话题的本事倒是极巧妙,笑着低声问道:“怎么,县委书记说出来就那么见不得人啊?” “陈曼丽在他们跟前,能说我什么好话啊?在他们眼里,我始终是个强迫你跟我交往的二世祖,我说我是县委书记,能让他们停止鄙视我吗?”沈淮笑着问成怡。 成怡苦涩一笑,想想沈淮的话也对,沈淮现在担任的职务越高,张孜、蔡兰她们只怕会越鄙视她跟沈淮之间的关系,只会叫她们对沈淮的评价越不公平。 曾几何时,她自己都有着这样的想法,又何怪张孜、蔡兰她们呢? 官二代在体制内是更容易得到提拔,不过国内的阶层还没有固化下来,出身贫寒但有能力,进入体制用心经营或钻营的,也有那么一批人,能在三十岁左右给提拔到相当高的级别上来。 这两类人,无论是在职场,还是在官场在,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在心态上都存在着对彼此的鄙视跟轻蔑。 成怡无论是在海外留学期间,还是到省人行工作之后,都容易接触到这两类人,故而对这种心态琢磨得也算是透彻。 成怡当年主要也是入学年龄比小,真正算起来,她大学毕业也有六七年了。 她的同学,或者比她更早入学的学长,从中垩央财经学院这样的名校出身,毕业六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即使家里没有过硬的背景,一些更优秀的人,无论是在机关还是在内外资企业,发展也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像周文俊、张孜他们,就多少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 成怡当初就担心沈淮会跟她的同学相处不愉快,但没有想到沈淮将张孜撇在一旁,跟周文俊倒是周旋得热火朝天。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沈淮能将梅钢做起来,手下聚集的更多是赵东这些出身草根的精英分子,沈淮对种种人性的琢磨应该比她要透彻得多,应付周文俊、张孜他们,还不是绰绰有余的? ********************** “曼丽她们怎么还不过来啊?遇上这事,还真头痛啊!”张孜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从酒店大堂到楼前的大道,有好几排树篱挡着,她现在只看得见大街攒动的人头都没有散去,也暗感陈曼丽今天选择在这家酒店办酒,也挺晦气的。 陈曼丽跟程爱军,都不是徐城人,他们已经在农村老家办过酒,今天办酒主要还是请新老单位的领垩导、同事、在徐城结识的朋友以及两人大学时期的一些同窗好友。 成怡她们跟陈曼丽是同学,张孜她们今天晚上更是会安排住在新景天垩大酒店里,所以也是最早在大堂等候的。 这会儿,穿着婚纱、外面披一件长羽绒服的陈曼丽,满脸惶急的走过来。 成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走过去问道:“曼丽,怎么了,看你焦急的样子?” 陈曼丽看到沈淮,径直朝他走过来,说道:“程爱军他公司的老总,刚跟我们一起走过去,想让那些堵路的工人挪个地方,不要堵在酒店大楼前,说话不怎么好听,争执了几句,就给个工人一把推了一个跟头。他火冒三丈,打电话要从工地喊人拿家伙过来,把这些工人赶走。我们劝都没用;沈淮,你能不能帮我们去劝劝他?今天这日子,事情真要闹大了,不合适。” 沈淮站起来往外看了一眼,马路上确实比刚才热闹些,问陈曼丽:“外面是鸿义还是刘建垩国?”他知道谢成江还算稳重,能从工地拉几百号人抄家伙,浩浩荡荡到徐城街头跟堵路工人大干一场,除了宋鸿义,就是刘建垩国了。 “是刘总。”陈曼丽说道。 “你确定要我去劝刘建垩国?”沈淮看着陈曼丽的脸,又问道。 看到刘建垩国给堵路的工人推了一个跟头,就火冒三丈的打电话要从工地调工人拿家伙过来找回过场,眼见事态要不可收拾,陈曼丽只想到现在只有沈淮有可能劝住刘建垩国,就急冲冲的走进来找沈淮,却忘了刘建垩国跟沈淮的关系有多恶劣。 她这时候请沈淮出去,是有可能阻止刘建垩国乱来,但刘建垩国以后对她老公程爱军会有什么看法? 经沈淮这一问,陈曼丽也想到这关节,顿时就犹豫起来了。而且,她以前是顶看不起沈淮的,刚才也是病急乱投医,现在见沈淮似笑非笑的样子,只当他还记恨当初泼他一脸酒的事情,急得跺脚又往外走。 见当年一腔热血的单纯女青年陈曼丽,如今也纠缠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现实里缩手缩脚,沈淮嘴角翘起而笑。 见酒店外闹出这么大垩事情,蔡兰、陈莉娟、周文俊、张孜他们也坐不住,跟着陈曼丽往外走。走到门,张孜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沈淮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看得出她对沈淮的不满。 沈淮跷起脚,跟成怡说道:“你去劝一下刘建垩国吧,让他知道我在这里就成;我要真出去了,以刘建垩国那小心眼,只怕不会再容程爱军在金鼎了。我不能跑过来白吃一顿酒,就害人家丢了工作。” “曼丽还是对你有偏见。” “我装大度在骗你呢;改天背着你,我再想办法整死他们小夫妻俩。”沈淮笑道。 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又伸手摸了他的脸一下,就走出去劝刘建垩国不要在人家婚宴上,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成怡走出去,沈淮就接到李谷的电话: “你人现在到了新景天?” 沈淮开会时,跟李谷说过晚上要与成怡到新景天垩大酒店吃宴酒,但李谷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想必是跟徐棉工人堵路的事情有关,笑着问道:“徐棉是徐城市属企业,扯不到你头上去啊,你不会过来凑热闹吧?” “唉,”李谷在电话唉声叹气道,“厂区那边的工人越聚越多,都快超过三千人,这时是跟省里没关系。但是改制工作要推动,工人的情绪也要安抚好,徐城市那边只能提高安置条件——这事连锁反应下来,省里的压力就不轻了,你说我能置身事外?” 徐城市今年的下岗工人,可能就会超过十万人,而到达峰值时,更可能会超过四十万。 每个下岗工人头上每年多投入三五千元的安置款,省里及徐城市未来每年就要从财政多掏十几二十亿出来。 徐城市级财政一年都不到五十亿,几乎每一分钱都有用场要派,从哪里扣那么多钱出来? 大多数的省属国企都在徐城,徐城市属国企提高下岗安置条件、提高再就业投入,省属国企势必要相应的提高标准——现在上上下下都缺钱,涉及到钱的问题叫大家都头痛万分,都十分的敏感。 沈淮还是一脸轻松的对电话那头的李谷说道:“那跟我在不在新景天,也没有关系啊。徐书记那边,能答应的条件,中午我都答应了,我现在就跟成怡在新景天吃同学的喜酒。” “周任军说他回徐城时,车在路上坏了,等修好车,可能要等到深夜才能到市里,”李谷说道,“天马上就要都黑下来,徐棉那边不能再拖下去。虽然老熊还没有在徐城公开露面,但调令已经生效,他现在就是徐城的常务副市长。徐书记现在拉着老熊一起去徐棉了,你还能悠哉优哉的吃喜酒?” 周任军打的主意很简单,徐沛要提高下岗职工的补偿及安置标准,他不反对也不露面,但明后年徐城的财政搂不住,这个责任也是要徐沛来承担。 现在最期待徐沛出篓子的是赵秋华——徐沛不能让自己有这么大的把柄给赵秋华抓住,徐沛绕着弯打电话给李谷,李谷再打电话过来,说到底还是问钱的时候。 第八百八十七章 再见朱仪 徐沛拉熊文斌赶往徐棉解决工人聚集的问题,沈淮则只能留在新景天大酒店里关注事态的变化,不想、也没有立场跑过去凑什么热闹。 沈淮拿出烟来点上,站在楼厅的玻璃窗前,沉默的看着大楼前还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的徐棉工人,再无在张孜、周文俊、蔡兰这些不相干的人面前假装出来的轻松。 刘建国仿佛今天婚宴的主角,在郑峰、程爱军等人的簇拥、劝说下往酒店大堂里走过来,但还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好像是完全为了看在程爱军、陈曼丽两人今天办婚宴的份上,才听成怡的劝,不跟外面这群蛮横不讲礼的工人计究。 刘建国也没有看站在休息处的沈淮一眼,就往宴会厅走过去;郑峰是知道沈淮身份的,看到沈淮站在大堂角落里抽烟,左右为难,好在沈淮始终都没有转头看过来,他也就假装不知,没有硬凑过来打招呼。 周文俊以及刚才走路过去找程爱军、陈曼丽他们的王辉,这时候也随刘建国他们一起走进酒店,看到沈淮孑然一身的站在角落里看向大楼外,他们也就没走过去,跟着刘建国往宴会厅里走。 “他怎么过来了?”刘建国为了叫颜面好看一些,走进宴会厅,脸带不悦的问了一声。 当然,刘建国也没有指望别人回答他这个问题,陈曼丽跟成怡是同学,他还是知道的。陈曼丽办婚礼请成怡出席,他还能说什么不是?他只是没有想到沈淮今天会正好在徐城。 刘建国脸带不悦的这一问,知道沈淮底细的郑峰、程爱军等人,都只会沉默、不搭腔,周文俊、王辉对望一眼,心里想,原来陈曼丽她老公的公司老总,不仅认识沈淮,似乎还跟沈淮有很深的过节啊。 成怡稍后一些走进来,她见刘建国也不跟沈淮打声招呼就进了宴会厅,也知道他这人色厉内荏、好面子,不会在沈淮跟前认下,也不去说破他,走到沈淮的身边,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徐沛把老熊也拉去徐棉厂了。”沈淮说道。 “是嘛,”成怡也有觉得有些意外,说道,“老熊这就算在徐城官场正式露脸了吧?” 沈淮点点头。 成怡又问:“那徐棉的问题怎么解决?我听说徐城市今年底,下岗职工可能会超过十万人,这可不是小数字啊。” “徐城今年底下岗职工是有可能会超过十万,而就全国而言,这个数字今年底将会超过一千万,”沈淮说道,“徐城的问题,还好解决。徐沛刚才让李谷给我打电话了,徐沛应该是有些想法,只是不方便直接说出来。另外,只要是经济发展较快、私营经济活跃的省市,在发展过程当中,消化、解决这个问题都不难,但有的地方,就要困难得多……” 说到这里,沈淮又狠吸了一口烟,将烟捻熄在烟灰缸里,说道:“这种事也轮不到我去头痛,刘建国他老实了?” “我就跟他说,徐棉还有两千多职工聚在厂子里等着要闹事呢;他还想闹成什么样子呀?”成怡说道。 沈淮呶呶嘴,没有说什么,刘建国再嚣张跋扈,多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他兜不住的。 见沈淮给这事搞得情绪不高,成怡抿起嘴,又说起一件事:“对了,你猜我刚才在外面看到谁了?” “谁啊?”沈淮见成怡神神秘秘的,一时也猜不到会有谁能叫他吃惊的。 “曼丽还请了朱仪给她当伴娘。她今天可真是漂亮呢,你等会儿小心点,不要当众把口水滴出来。”成怡笑盈盈的看着沈淮,说道。 “……”沈淮有些傻眼,不仅因为成怡的话,还因为朱仪这时候在礼服外套了一件粉色的长羽绒服,正与陈曼丽、蔡兰、陈莉娟以及省经院的几个女教师一起走进来。 沈淮答应跟成怡过来参加陈曼丽跟程爱军的婚宴,但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遇见朱仪。 再细想,沈淮知道是他疏忽大意了。 朱仪今年七月从省经院毕业后,就留校任教,她以前是陈曼丽的学生,现在又跟陈曼丽是省经院的同事,陈曼丽邀请她参加婚宴,甚至请她给自己当伴娘,不是正常? 朱仪在外面看到成怡,就想到沈淮有可能会出席,这时候看到沈淮跟成怡站在休息区这边也不觉得吃惊,只是远远的冲着这边婉然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就与陈曼丽她们往宴会厅里走。她也知道沈淮跟成怡的婚事已定,她不想因为她跟沈淮的旧事,叫沈淮跟成怡之间闹什么不愉快。 随同陈曼丽、朱仪进酒店的,有些同事是在沈淮离后之后,才进省经院的,不知道当年的往事,但也有两个人对沈淮当年在省经院的恶劣行径是了如指掌。 她们看到沈淮竟然也出现在酒店大堂里,都感到很吃惊。 张孜见沈淮、成怡站在休息区那边不动弹,摇手招呼:“你们两人不会就一直在大厅里坐着吧?” 陈曼丽那两个女同事都不知道陈曼丽、成怡以及成怡跟沈淮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还以为沈淮恰好也在这家酒店吃饭,但见张孜冲着那边招手打招呼,就难掩诧异的问陈曼丽:“不会吧,你结婚怎么还请了这种人?”又都担心的朝朱仪看过去。 对省经院的老人来说,后面很多事情及细节也都是不知道的,但都记得朱仪当年为情所困、割脉自杀这件事——当年就是因为这件事,大家才联合起来罢课抗议,将沈淮从省经院赶出去的。 沈淮此时的风光,省经院也是有传闻的,但沈淮再风光,又碍不着省经院什么事,也就不妨碍省经院当年的老人继续鄙视他的劣迹斑斑。 陈曼丽也不去说什么,她也是下午才知道沈淮会过去,她邀请了成怡,又不能说不让沈淮陪同成怡过来。 陈曼丽这两名同事的震惊以及言语间不掩的鄙视,叫张孜、蔡兰她们也是面面相觑。 陈曼丽也并没有跟张孜她们说太多关于沈淮的事,她们甚至都不知道沈淮具体的职务,她们只是知道,成怡迫于家庭压力、相亲交往的对象是个二世祖,仗着家里的权势在地方作威作福,人品差得很。 实际见过沈淮这人之后,张孜她们见沈淮人长得英俊、高大,气质又好,跟成怡站在一起十分的般配,而且言谈又得体,说什么话都叫人心里听了舒服,直观的印象就不会真以为他有多少不堪。 这时候从陈曼丽几个同事的反应里,张孜、蔡兰突然意识到,问题可能比陈曼丽含糊言辞里透露的信息还要严重。 看着那两个省经院的女教师一边往宴会厅走,还一边频频回头往这边看,沈淮笑着跟成怡说道:“看来,我有些错估形势啊,今天想往我脸上泼酒的,绝对不止一两个人。” “谁叫你当年干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成怡笑着挽过沈淮的胳膊,问道,“你不会这时候想着要逃走吧?” “我当然不会逃走,这些年我怕谁了?不就是脸上再给泼两杯酒嘛,”沈淮轻轻的拍了拍着成怡的手背,说道,“只是,这对你不公平啊。” “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也总不能一辈子不见我这些同学吧?”成怡笑道。 ************************ 虽然酒店前的马路给请愿的工人堵死,但人行道还是通的,宾客陆陆续续的走过来。沈淮与成怡,自然是跟张孜、蔡兰、陈莉娟、周文俊、王辉他们安排坐在一起。 程爱军、陈曼丽今天在徐城办酒,主要也是宴请公司、学校的同事、同学以及在徐城结识的朋友。宴会厅里摆着十张酒席,看得出程爱军离开学校,进入金鼎投资之后,交游还是颇为广泛的。不仅刘建国过来,省经院的院长何兵等人也应邀过来,一进来就跟刘建国寒暄不已,看到沈淮出现都有些意外;经介绍说成怡跟陈曼丽是同学,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沈淮会出席,包括陈曼丽、程爱军在内。 程爱军打心底是不喜欢沈淮这个人,但他心里也清楚,根本就没有他喜不喜欢的资格;沈淮再要陪同成怡参加他的婚礼,他还得认这是沈淮给他天大的面子。 正式开席之前,不仅程爱军,便是从来都看沈淮不顺眼的省经院院长何兵,也知道他没有将沈淮冷落在一旁、不搭理的资格,让程爱军将沈淮、成怡请到主宾桌上来。 成怡这几年都没有跟张孜她们聚过,才不想跑到主宾桌看别人喝酒,跟沈淮说道:“你跟周文俊、王辉坐过去喝酒吧?” 沈淮也不想跟刘建国、何兵他们坐到一起找不痛快,跟程爱军说道:“我跟刘总、何院长搭不上,硬凑过去没意思;我坐这边挺好好的。” 沈淮不高兴过去,程爱军也无法勉强,他看得出刘建国、何兵让他过来请,也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节,并无意真心沈淮坐过去,叫大家喝酒都不痛快。 不过,主宾座已经腾出两个位置出来,程爱军也就只能请周文俊、王辉两人过去,省得让他们以为被看轻了。 王辉为人厚道老实一些,说道:“曼丽都知道我不能喝酒,还是让蔡兰跟文俊小两口代表我们坐过去吧……” 蔡兰也不想一本正经的坐到主宾桌上去,叫周文俊拉了一下,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站起来。 周文俊也不想太着痕迹,还笑着推了王辉肩头一把,说道:“我们今天可是代表中央财院,不能让人瞧扁,你在这边装熊,我可是豁出去了,”又笑着跟沈淮说道,“等会儿,我过来多敬你几杯。” “不急,不急,”沈淮笑着目送周文俊过去,又低头跟成怡笑着悄声说,“在你这个学长眼里,我已经给打上‘没用’的标签了。” “那当然,刘建国看着就比你气派啊,又负责那么‘大’的证券投资公司。”成怡笑着悄声说道,见朱仪站在远处,似乎还没有找到座位,低声问沈淮,“你看朱仪都没坐的,要不你喊她坐过来?” “你还是直接拿把刀捅我两下吧。”沈淮说道,省经院的老同事,还看着这边指指戳戳呢,他哪里敢将朱仪喊过来再凑什么热闹? “我说,我们结婚请酒,专门摆出两桌请你们的老情人、小情人,你说够不够?”成怡又问。 沈淮拿起筷子,在胸口比划着戳了两下,说道:“还是我自己来痛快些。” 成怡“咯咯”的笑起来。 第八百八十九章 赶出徐城 刘建垩国冲着沈淮说这些挑衅的话,何兵等一干人就觉得要糟,但没想到沈淮翻脸如翻掌,杯中红酒没有半点犹豫,就泼得刘建垩国满脸像个落汤狗,当即也愣在那里。 一时间整个面积达两三百平米的宴会大厅,就像是有一张巨大的海绵,瞬间将嘈杂的声音涓滴不剩的吸了一个干净,就留下一个静止的画面。 大家都傻愣愣的看着刘建垩国跟沈淮,都不知道这会儿说什么、干什么才好,只剩沈淮那喝斥刘建垩国的话,掷地有声的在大厅里回旋,充塞着大家的耳膜,冲击着大家的心灵。 周文俊就坐在刘建垩国的身边,沈淮泼刘建垩国脸上的酒,有好几滴溅到他的脸上,就见沈淮眼睛凶恶的盯着刘建垩国,他这一刻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周文俊是完全给震住了,下午见面后,沈淮是那么的平易近人,脾气温和,张孜她们言语间即使有些咄咄逼人,也完全看不到沈淮有丝毫的介意,谁能想到这一刻的他是如此的叫人心生畏惧。 不是那种被挑衅后单纯的怒不可遏,不是单纯的盛气凌厉,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散发寒光,气势凌厉到砭人,仿佛刘建垩国或别的什么人,这时候要敢轻易妄动,或再有什么言语上的不敬,沈淮手里那只玻璃杯就会毫不留情面的砸过来,在他们的脸上砸个粉碎。 叫堵路工人推了一个跟头,刘建垩国心里就堵到现在;看着身边人一个个跑去给沈淮敬酒,他心里是越发的不痛快,偏偏叫一个学校的破女教师喝杯酒,还不能如愿意,刘建垩国心里当真是不爽到极点,看到沈淮、成怡走过来,就口不择言的出言饥讽,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不单是对沈淮的挑衅,也是对成怡的侮辱——当然,他更没有想到,沈淮一言不和,就当着整个大厅上百人的面,将一杯红酒泼他脸上来,而接下来沈淮的喝斥,更是叫他耳震欲聩。 刘建垩国也是傻了好几秒钟,仿佛叫沈淮凌厉的眼神慑住心魂。 转瞬间,刘建垩国又惊醒过来,也恼羞成怒,跳起来就要去揪沈淮的衣领子:“放肆,你妈说谁放肆?” 左右的人也就周文俊反应慢些,其他人看着刘建垩国冲上去要揪沈淮的衣领子,忙将他拦腰抱住,按他回座位,劝他:“刘总,不要冲动。今天这么高兴,不要闹不愉快了。” 周文俊看着左右将刘建垩国按在椅子上不得动弹的,不是旁人,都是金鼎公司的高层,他心里就奇怪了,他们难道不应该假装劝架,揪住沈淮让刘建垩国打两拳出出气,怎么反而将刘建垩国按住不让他动弹? 周文俊是不知道金鼎这些高层心里的苦:刘建垩国叫沈淮泼一脸酒,受了点委屈,刘建垩国除了发几天的脾气,还能干什么?大不了他们日后想办法让刘建垩国消气就是。 要是刘建垩国今天跟沈淮在宴会大厅里厮打成一团,或者说让沈淮叫刘建垩国揪住痛打一顿,这个后果就不是他们几个所能承担的了。 刘建垩国也没有这几个畜生不帮他,反而帮沈淮按住自己,气得大骂。 沈淮冷脸看着这一切,等刘建垩国情绪稍稳定些,又厉声喝斥这些随同刘建垩国过来参加婚宴的金鼎高层:“刘建垩国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家伙,你们又是干什么吃的?看着他从工地拉两百个民工拿家伙过来,将外面的徐棉工人打得头破血流、打得手断脚残,打得徐棉几千名工人上街闹事,你们就高兴了?看着他在酒店撒酒疯闹事,丢尽金鼎、贺部长的脸,你们就高兴了?我告诉你们,刘建垩国今天真要逞了威风,把场面搞得一团糟,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见沈淮不单单泼了刘建垩国一脸酒,还将金鼎的半桌高层当成孙子教训,周文俊这时候是真傻了眼。 他刚才听别人过去给沈淮敬酒,都“沈书记”、“沈书记”的喊他,也没有太在意。 沈淮说是县处级干部,周文俊也知道县处级的“书记”名样极多,地方上或省市厅局的党组、党委、工委、纪委、政法委等党机关的领垩导人,都可以称作“书记”。这个“书记”权力有多大,最终还是由实际的行政级别、职务来规定,甚至市团委也都是县处级“书记”。 周文俊也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沈淮只是凭借过人的家世,叫在座的绝大多数不得不给他几分颜面。 而在谈话间,周文俊不仅旁敲侧击的知道刘建垩国也是省部级家庭出身,他本人更掌管大型的证券投垩资公司,业务遍及全国各地,甚至最近还有地产业务延伸出来。 在周文俊眼里,刘建垩国无疑是更有用、更有地位的政门子弟。 故而安排座位,他也是巴不得有机会,凑到刘建垩国这边来坐,希望拉近关系,能对他以后的发展有所帮助。 然而这短短几十秒发生的一切,就彻底的颠倒了周文俊自以为是观察得来的结论,而左右金鼎的几个高层,也当真是给沈淮当孙子训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金鼎的这几个高层,见沈淮撇开刘建垩国的出言不逊不说,而是严厉喝斥刘建垩国刚才打电话从工地叫人的事情,也给训得大气不敢出一口气。 他们当时怎么没有劝?只是没有人能劝住刘建垩国的脾气,他们也没有辙。 “沈书记,也是堵路的工人推了刘总一个跟头,刘总一时恼火……”有个人想替刘建垩国解释两句。 “金鼎的业务,我不管,也不过问,”沈淮截住那人的话头,说道,“但是你们胡作非为,搞出什么大乱子,我不收拾你们,也有收拾你们的人。刘建垩国喝多酒了,你们现在带他回去。然后,你们带句话给谢总、给叶总,就说是我说的,刘建垩国不宜再留徐城,没有人整天跟在他屁垩股后面,替他擦屎。” “操垩你妈沈淮,你不要欺人太甚!”刘建垩国见沈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么难听的话,要把他从徐城赶出去,气得是破口大骂。 沈淮对刘建垩国的辱骂毫无反应,而是冷冷的看着金鼎其他的几名高层,逼着他们将刘建垩国从宴会厅拖出去。 要是沈淮仅仅是教训刘建垩国一顿,这几个金鼎高层还真不敢将刘建垩国硬生生从宴会厅拖出去,但沈淮摆明车马,决意要将刘建垩国从徐城,从淮海,甚至从金鼎赶出去,他们几个就没有什么顾忌,当真就连拖带抱又带劝的,让刘建垩国先离开宴会厅再说。 周文俊的眼,今天晚上是傻到不能再傻了,完全看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金鼎的那几个高层,明明应该跟刘建垩国是一伙的,怎么给沈淮当孙子听了没有一点反应,还给沈淮指使,真将刘建垩国拖出去了? 周文俊完全傻了,看了看成怡,看了看陈曼丽、看了看程爱军;而站在外围看着这一切发生,都没有来及得说上什么话的张孜、陈莉娟等人,也是面面相觑,难掩心里的震惊,刚才还看着人畜无害、温良和气的沈淮发起威,竟然在眨眼之间,就将众星捧月的刘建垩国打在落汤狗。 成怡到底找的是怎样一个男人? 陈曼丽、程爱军也是难掩心里狂澜,他们自以为对沈淮、刘建垩国的底细了解得很清楚,自以为沈淮、刘建垩国这两年在淮海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存在谁怕谁的问题,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建垩国在沈淮跟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最终竟然还是金鼎的几个高层,在沈淮的喝令之下,将刘建垩国拖了出去。 沈淮真能将刘建垩国从徐城赶出去吗? 看眼下的架势,他们是一点都不怀疑,但背后的逻辑叫他们怎么都想不通。 沈淮嘴里的叶总,是指叶选峰无误,谢总可能是指谢成江,也可能是谢海诚,但叶选峰、谢海诚或谢成江,怎么可能听沈淮的指令,将谢成国部长的外甥赶出徐城? “唉,沈书记,你也歇歇气,”省经院院长何兵,走过来拍拍沈淮的肩膀,劝他不要生气,说道,“这个刘建垩国啊,也是太不像话了,徐棉工人上街请垩愿,应该由市里出面解决,真要让刘建垩国耍脾气、逞威风,拉二三百号人过来,把矛盾搞激化了,这个烂摊子,贺部长也收拾不了啊。今天也真是亏得有沈书记您在,把刘建垩国给镇住,旁人还真劝不住他。” 何兵的话,当真是叫没有太多深沉心计的陈曼丽,也是诧异万分。 何兵刚才不是还跟刘建垩国在酒桌上称兄道弟,怎么转眼间就要往刘建垩国的头上狠踩几脚、冲着刘建垩国打落水狗了? 难道何兵也认定刘建垩国一定会被沈淮赶出徐城? 何兵见左右的人似乎给刚才的场面惊吓住,拎不清背后的逻辑,又说道:“沈书记您对刘总是一片好心,拦住不叫他捅篓子,他识不得沈书记您的好心不说,还心胸狭窄的说这么难听话,让沈书记您下不了台,他这人啊,也真是……”说到这里,何兵也禁不住的摇头叹息,似乎真是为刘建垩国恶劣的人品感慨。 第八百八十八章 敬酒之争 主持过仪式,正式开宴,成怡还有两个同宿舍的同学,看着这边有空位,就提溜着裙摆坐过来,小声的说道:“你们说,陈曼丽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怎么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伴娘,让满场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也害得我们也站台上当陪衬?”一边评头论足的说着话,还一边往陪陈曼丽坐到主宾桌上的朱仪看过去。 进宴会厅入,暖气打得很足,朱仪脱掉外面的羽绒服,露出橙色的长裙礼服,水晶贴饰的黑色高跟鞋,叫她看上去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的站在灯光下,露出的冰肌雪肤有着晶莹剔透之感,美丽修长的颈项显得高贵优雅,精致小巧的脸蛋今天也是薄施粉黛,更是光彩熠熠。 成怡这两个同宿舍同学,也要算漂亮的女人,中龘央财院八朵金花不是白叫的,但跟朱仪站在一起,还真是有些给衬托得黯然失色。也难怪她们不愿意跟朱仪、陈曼丽她们坐同一桌用餐,跑到这边来小声抱怨。 “成怡,等会儿你换礼服上场,把我们中财失掉的威风一定要争回来。”两个女孩子哈哈笑着让成怡过去跟淮海经院的那个漂亮妞争秀斗艳。 “我可没有人家长得漂亮,真要过去,也是去给红花当绿叶,”成怡又笑盈盈的看向沈淮,问道,“你说对不对?” 见成怡笑盈盈的看过来、眼含娇怨,沈淮假装失手将筷子丢在桌下,然而矮着身子够手去捡筷子,捡起筷子才腆着脸笑道:“按说咱老夫老妻了,我不该当着你同学的面子还那么夸你,但是要我昧着良心说你长得不如人家漂亮,我也不能干,对不对?” 成怡笑着掐了沈淮一下,不再理会油嘴滑舌的他。 成怡这两个同宿舍的女孩子,刚才一起都围在陈曼丽身边,都还没有机会跟这边说上话,这时候坐过来,话题自然就集中到沈淮的身上,凑过来问道:“刚才听曼丽的同事讲,你以前也是淮海经院的老师了。你在淮海经院的时候,学校要是也有这么漂亮的女老师,我们是不是就不认识了?” “他那时候,淮海经院是没有这么漂亮的女老师,但漂亮的女学生倒是不少。”成怡说道。 张孜进宴会厅之后,就一起坐在这边,还第一次听到说沈淮曾在淮海经院当过教师,讶异的问道:“不会吧,你什么时候离开淮海经院的,曼丽到淮海经院读研、工作也有六七年了,你不会跟曼丽、程爱军他们也是同事吧?” “也算是同事吧,只是他们刚进学校,没多久,我就离开省经院,到下面乡镇去工作了。”沈淮无意谈太多的往事,语气淡淡的说道。 “像你们这样的人,不是从学校毕业出来就决定好从政还是经商吗,怎么还留在学校里当教师?”张孜奇怪的问道,“还有,你们从政,会从乡镇这一级开始做起?” “有什么好奇怪?”沈淮反问道。 宋家小姑那一辈,也不是所有人都从政;经商的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到他这一辈,男男女女加起来有十七个人,从政加经商的,总共也不到半数,而像宋鸿军他弟弟,在海外读书就在海外定居、结婚生子,也是在学校里从事教学、研究工作,并无意从政或经商。 时代不同以往,对他们这一代人来说,无论是职业还是生活方式的选择,都要更自由得多。 只是沈淮无意对别人的误解解释太多,而且照着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他”以往在省经院的那些劣迹斑斑的往事不知道会被挖出来,他何苦给自己找那么多的难堪跟不痛快? 沈淮无意跟成怡的同学在这些话题上纠缠太多,他看宴会厅里的几名服务员有些忙不过来,就自己拿起开瓶器,打开红酒。 陈莉娟的爱人王辉要站起来帮忙,沈淮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笑道:“你们远来是客,该是我给你们倒酒……”挨个倒上酒,他跟成怡晚上都没有开车,临了又给自己跟成怡满上酒,坐下来热热闹闹的喝了起来。 程爱军、陈曼丽这对新人,从酒宴开始就转着桌敬酒。 成怡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子,伴娘是临时凑热闹客串的;朱仪则是陈曼丽婚礼正式请的伴娘,这会儿也拿着酒杯、酒瓶,陪同陈曼丽、程爱军挨桌敬酒。伴郎则是郑刚的儿子郑峰。 陈曼丽、程爱军走出来挨着桌敬酒,也不是妨碍其他宾客之间互相敬酒;周文俊与妻子蔡兰,坐到主宾桌上,这时候也是喝得热火朝天。 周文俊刚才说着要去沈淮那边多敬几杯酒,但这边喝起来之后,就发现两边明显的区别。 酒店给这边的宴会厅安排了四名服务员,两人负责传菜,剩下两人就专门守在主宾桌这边递茶递水的伺候,须臾都不离开。 酒喝起来之后,这左右的客人都跑过来到这桌来敬酒,却罕见有人跑过去找沈淮敬酒——周文俊工作这些年,在燕京也接触不少政门子弟,也清楚很多政门子弟虽然在地方上吃香的喝辣的,能唬住一大堆人,但实际发展都很一般,久而久之也就泯然众人。 周文俊看着左右酒桌上的形势,心想沈淮大概就是这样的二世祖。 周文俊这么想着,心里也懒得再起身去沈淮那边敬酒;说实话,老实巴结的王辉他也有些看不上去。 周文俊的观察力也不能算差,只是形势永远都比想象中复杂。 金鼎公司的中层,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沈淮这号人物的存在,而省经院这边的普通教师,对沈淮以往在省经院的“劣迹”知根知底,即使知道沈淮此时的风光,也犯不着跑到沈淮跟前去讨好应酬。 而对于坐在主宾桌上,像何兵这样的省经院高层,却未必有这样的“骨气”。 酒过三巡,何兵先拿起酒杯,笑着说道:“沈淮今天晚上看起来都没有怎么喝酒啊,我们得要过去劝他多喝两杯……”朝刘建龘国笑了笑,但也不会完全看他的脸色,说着话就站起来朝沈淮这边走过去。 沈淮也是相当客气,看到何兵过来敬酒,他也与成怡都站起来,与何兵碰了一下酒杯,喝下小半杯红酒。 何兵喝了酒走过来,省经院参加酒宴的其他高层,也都陆续起身过去给沈淮敬酒。 这里毕竟不是乡镇或者区县那种小场合,省经院在文教系统,能享受正厅级待遇,兼之沈淮此前在省经院工作过,何兵这些人就要算是他的老领龘导,而沈淮又是在党政系统担当职务的人,但就不管出身多牛逼,也不能颠倒酒场上的敬酒规矩。 周文俊见沈淮无论谁过去敬酒,都是小饮一口,而何兵这些省经院的高层领龘导,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喝过酒、寒暄几句就退回来——周文俊看得都有些傻眼,暗道沈淮这架子端得也太大了一些吧? 何兵等省经院的领龘导过去敬过酒,随同刘建龘国过来,参加婚宴的金鼎高层,也有人站起来,跑过去给沈淮敬酒,这就叫周文俊更看不明白了? 刘建龘国不是金鼎投资的总裁吗,他言语间都流露出对沈淮的不满,金鼎的这些高层这时候竟然还跑过去给沈淮敬酒,不是不识抬举? 周文俊却是不知道,金鼎投资以及新成立的金鼎地产,除了淮能集团参股之外,更多的还是以谢家海丰集团的投资为主。 故而金鼎管理层的构成,也是以谢家及淮能集团方面的人为主,刘建龘国只是因为贺成国的关系以及部分出资,才担任金鼎投资的总裁,而在刘建龘国之上,谢成江才是金鼎投资及金鼎地产的实际负责人。 真说到要视谁马首是瞻,金鼎的高层也是唯叶选峰、谢成江、宋鸿奇马首是瞻,而非刘建龘国。 就连叶选峰现阶段都不得不为淮能集团未来的发展,跑到东华向沈淮低头、以缓和彼此的紧张关系,他们有什么资格在沈淮面前摆架子? 随同刘建龘国过来出席婚宴的金鼎高层,知道刘建龘国仗着贺部长的关系,有资格耍小性子,但他们今晚真要视沈淮如无物,连最基本的应酬都懒得敷衍一下,那无论是对金鼎的业务,还是对他们个人的前程发展,都不会有利。 所以说,即使要照顾刘建龘国的情绪,但也无碍他们高层照着常规的礼节,走过去给沈淮敬酒;特别是这时候,宋系还是一体的。 即使刘建龘国坐着不动,脸有不快,周文俊也看出形势不对劲,心里暗感:刚才看着沈淮那桌冷清,原来不是谁都有资格跑过去敬酒的! 就在主宾桌轮流跑过去给沈淮敬酒之际,陈曼丽、程爱军这对新人,也挨桌敬酒敬到主宾酒来。也是今天当伴娘的朱仪太光彩熠熠,陈曼丽、程爱军喝过酒,还有人起哄闹着叫朱仪给大家敬酒。 这桌客人大半是学校的领龘导,朱仪也推辞不过,便拿来自己的酒杯里,倒了小半杯红酒,打算敬何兵他们。 刘建龘国站在一旁,打量着身穿礼服长裙、前凸后翘的朱仪好几眼,说道:“哪有给领龘导敬酒,就喝这么一点的?不让你换白酒,你这酒杯也得给我满上。” 陈曼丽维护朱仪,说道:“小朱她不会喝酒,刚才她已经喝了不少。给何院长、刘总敬酒,我看意思一下就行了;大家也不要为难小朱了。” 从进酒店前给堵路的工人推了一跟头,刘建龘国心里就堵到现在,这时候见陈曼丽竟然还来顶撞自己,不悦的教训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没想到她在旁边劝了一句,就挨这么重、这么不客气的教训,陈曼丽也是气得够呛。 不过,站在一旁的程爱军哪里会让妻子再去顶撞刘建龘国?他忙将妻子拉到身后,他也不敢劝耍起脾气来的刘建龘国,而是劝起朱仪来:“刘总也是难得高兴,才希望大家都喝两杯。小朱你今天就再多喝两杯。我来帮你将酒杯满上,你先敬何院长,等会儿再敬刘总一杯酒。” 朱仪刚才给大家起哄,已经喝了不少酒,这会儿真要两大杯红酒喝下去,都未必能清醒着回住处去。她心里十分厌烦刘建龘国这种动不动就耍脾气的人,自然是更不愿意再喝酒,程爱军将酒杯满上,她就是不去接,这场面就僵持在那里。 成怡早就看到那边的情况,见沈淮假装看不见,也不去替朱仪、陈曼丽她们去解围,知道他是照顾自己的感受,但真要让刘建龘国胡闹下去,将好好的婚宴搞得一团糟,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成怡说道:“我们去给何院长他们敬一下酒吧?”拉沈淮站起来,往刘建龘国那桌走去。 刘建龘国看着沈淮、成怡走过来,抓住朱仪的手腕,往旁边一拉,咧着嘴,挑衅的笑道:“怎么,这个小朱不会就是你在省经院的老相好吧,你跑过来,是看不过我们欺负她啊?要不,这两杯酒,你替她给喝了。” 沈淮当下就将杯中酒,直接泼刘建龘国的脸上,沉着声音喝斥:“刘建龘国,你不要太放肆了。” 第八百九十章 淮海谁当家 “投资公司有个姓程的经理,今天在新景天龘大酒店结婚请酒,请我跟刘总他们一起过去喝酒。很不巧的事,徐棉集团有一百多工人上街请龘愿,正好是堵在新景天龘大酒店前,将左右的交通堵了水漏不通。我们想着过去劝几句,让徐棉的工人往旁边挪个地方。刘总跟他们争吵了几句,给推了一个跟头。刘总火冒三丈,打电话就要从工地喊了两百多号人拿家伙过来,我们怎么劝都不听,好在成省长的女儿成怡也在,过来劝他。成省长的女儿,跟新娘子是大学同学,当时跟沈淮一起过来吃喜酒。也是看到沈淮跟成怡也在,刘总那边才作罢。到喝酒时,刘总心头可能是堵了一口气,沈淮、成怡走过来敬酒,刘总开口就说了很难听的话,叫沈淮一杯酒泼脸上。看着场面实在不像样,我们也只能先将刘总劝回来……” 蒋建成是金鼎投资的副总裁,他让其他人劝刘建龘国先回住处,守在刘建龘国身边,他则找到谢成江汇报此事。 谢成江做不了决定,打电话给叶选峰,就带着蒋建成一起赶到宋宅来。 蒋建成才得以将今晚发生的始末,当面说给叶选峰、宋炳生听。 叶选峰脸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宋炳生更是脸色铁青。 赶着鸿奇这几天到江宁出差,谢芷周末就回娘家住,晚上正跟家里一起吃饭,看到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是跟过来看究竟。 虽说不管谁惹上沈淮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眼下的情形又怎么能叫人说沈淮的不是? 除了上街请龘愿的一百多工人外,徐棉还有两三千工人给拦在厂子没有出去,省委副书记、徐城市委书记徐沛都不得不亲自出面赶到徐棉安抚工人的情绪,跟工人代表谈安置条件。徐棉上街的这一百多工人,真要叫刘建龘国拉人打得头痛血流,刺激徐棉二三千工人上街闹事,徐城今晚的政龘治事故就闹大发了。 沈淮拦着,没让恶性龘事龘件发生,刘建龘国不知悔悟,反而在喝酒时说难听的话冲沈淮挑衅,挨这一杯酒泼也是活该——谢芷打心底就不同情刘建龘国。 “沈淮还说了一些话,说是要捎给叶总、谢总听?”蒋建成又说道。 “他还说了什么?”叶选峰问道。 “沈淮说,”蒋建龘国有些犹豫,但还是咬牙说出来,“沈淮说刘总不宜再留在徐城,还说没有人会一直跟着刘总后面帮他收拾残局。” 谢成江知道沈淮的原话应该更难听,但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沈淮会直截了当的要求他们把刘建龘国赶出徐城出去。 这算什么事情?宋系在淮海又不是以他为首,有什么残局需要他来收拾? 宋炳生脸色铁青,呼着气从沙发上站起来,气鼓鼓的说道:“他这是翅膀硬了,觉得在淮海应该是他当家作主了。他怎么不拿镜子照照他那张脸,徐城的事情什么时候轮他来指手划脚?”气乎乎的走到书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烟出来拆开点上。 谢芷对沈淮提这样的要求,也是深感震惊。 沈淮与刘建龘国私怨甚深,今晚冲着刘建龘国的脸就泼一杯酒,当众喝斥刘建龘国,这边也没有办法说他的不是,毕竟刘建龘国今晚叫他拿着把柄,又出言挑衅在先;但是,沈淮要求他们这边将刘建龘国赶出徐城去,这个就有些超乎她所想象了。 “建龘国有时候是有些冲动,今天晚上也确实是他理亏,闹得不愉快,成江等会儿过去劝一劝建龘国,让他不要把事情放在心里,”谢海诚说道,“但是说到非要把建龘国赶回燕京才善罢甘休,沈淮提这样的要求也不合理……” 谢海诚话里的意思,哪里是说沈淮的要求不合适,无疑是指责沈淮太咄咄逼人了。刘建龘国今晚的言行是有些不合适,但毕竟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谢芷倒觉得不是合不合理的问题,而是沈淮现在明确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边要怎么应对? 是无视、不加理会,还是说直接回绝沈淮的无理要求,还是请人出来做沈淮的工作,让沈淮那边消掉火气? 叶选峰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蒋建成,问道:“今天的婚宴,还有什么人在场?” 谢芷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叶选峰的意思。 蒋建成说道:“除了我们这边,主要也就是淮海经济学院的院领龘导何兵等人在场。何院长当时也劝刘总,不要跟这些工人斗气,也没有劝住。” 谢芷抱胸站在一旁,打量了蒋建成两眼。 蒋建成原是海丰集团投资部聘请的经理,组建金鼎投资之后,才调过去担任投资总裁,算是她哥在金鼎的嫡系亲信。 谢芷也不清楚蒋建成对刘建龘国有什么感观,心想他或许纯粹不敢隐瞒,但他的话里没有半点是对刘建龘国有利的。 说实话,谢芷也对刘建龘国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头痛,但也知道关系到戴部长,刘建龘国的去跟留,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谢芷也明白叶选峰为何有此一问,他需要考虑,他们这边倘若无视或拒绝沈淮赶走刘建龘国的要求,沈淮会不会就此罢休,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谢芷见她爸、她哥都皱紧眉头,心知他们都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要是沈淮抓住这样的事,通过其他人或其他渠道进一步施加压力,他们怎么办? 省委副书记、徐城市委书记徐沛,正为徐棉数千工人请龘愿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 虽然刘建龘国最终没有做出什么事来,但毕竟有这样的意图;倘若这事叫徐城市方面知道,徐城市方面会有什么反应? 谢海诚见宋炳生站在一旁,生着闷气抽烟,不再就这事发表任何意见,他问叶选峰:“你是担任徐城市那边的反应?” “……”叶选峰点点头。 “熊文斌刚到徐城报道,都还没有正式坐上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他在徐城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影响力能在这事上施压,”谢海诚说道,“再说这事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叶选峰苦涩的一笑,说道:“今天中午有件事,我还想等有机会碰到面,再跟你们细说,没想到晚上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谢成江见叶选峰脸有苦涩、一脸的为难,问道。 “上午召开的徐东铁路改造工程筹备大会,沈淮跟李谷都有参加,上午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徐副书记也特意赶过来做了讲话,”叶选峰说道,“中午的时候,徐副书记留下来,跟大家一起吃了顿中饭。” 谢芷有些吃惊,看向她爸、她哥,看到她爸、她哥都在倒吸凉气。 徐沛前段时间支持淮能参股淮海融投,提名、推荐陈伟立到东华担任副市长,其目的确实也是为了拉拢这边、牵制沈淮,但不意味着徐沛就会坚定的站在他们这一边。 说到底,徐沛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他个人的政龘治野心跟利益服务。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条件合适,徐沛随时都有跟沈淮妥协、达成某种协议的可能。 钟立岷提名推荐熊文斌担任徐城市常龘委、常务副市长,又有田家庚的意志在,包括徐沛在内,都不便反对什么。 不过,这两个多月来,徐沛的真实态度一直都是模糊的。 那么,在今天徐东铁路改程工程筹备会议上,徐沛与沈淮、李谷同时露面,代表着什么? 即使叶选峰没有细说徐沛跟沈淮接触的细节,但有些事不难猜测:徐沛如果没有明确的态度,压根就不会露面,就不会跟沈淮有直接的接触。 “看今天的情况,徐副书记还是希望熊文开到徐城后,能做成一些事情的,”叶选峰便将中午时徐沛与沈淮所谈妥的一些细节说出来,听得谢海态、谢成江更是直吸冷气、面面相觑,“我刚刚也确认过,周任军市长的车坏在路上,一时回不了徐城;徐副书记与熊文斌一起赶往徐棉,处理工人围聚请龘愿的事情……” 谢芷叹了一口气,走到一旁,她也不想再就这事说什么。 事态已经很明显了,他们这边不满足沈淮的要求,将刘建龘国赶出徐城去,那刘建龘国今天的言行举动,就极有可能会在徐城市委市政龘府、淮海省委省政龘府等相应的范围内公开,到时会有怎样的政龘治后果,就不是现在能够揣测的了。 这事要怨,也只能怨刘建龘国不知分寸,在这种敏感事龘件还想任着性子胡作非为;也只能怨,刘建龘国惹谁不好,偏偏要去冲着沈淮恶言挑衅,也就不能怨沈淮手狠手辣的拿他杀鸡骇猴。 “我给戴部长打电话……”叶选峰不确定的看向谢海诚,又看向站在角落里抽烟的宋炳生。 叶选峰心里想:要是宋炳生能在沈淮那边说上几句话,让沈淮不要将这事捅大,他是没有必要打这个电话,但很显然,宋炳生在他这个儿子跟前,是完全说不上一句管用的话。 谢成江也只能咂咂嘴,他原以为沈淮没有资格在徐城指手划脚,看来还是他们对形势估计太乐观了,徐沛毕竟是极现实的一个人:钟立岷、田家庚都明确表示支持梅钢了,他不可能再明显的压制梅钢,合作也就几乎成为必然的选择。 第八百九十一章 酒敬旧事 刘建垩国给拖走之后,这边的宴席还要继续下去,只是氛围大为不同。 不管怎么说,刘建垩国都是金鼎投垩资的总裁。 应邀加入婚礼的宾客,差不多有一半人,都是程爱军的同事,都是金鼎投垩资以及其他金鼎集团下属公司、跟程爱军关系较为密切的员工。 虽然刘建垩国的身世,在金鼎集团也不是人所皆知,但对一些中层人员来说,也不是什么密不外宣的绝密。 甚至在很多人看来,就算刘建垩国今天真喊两三百号人拿家伙过来,将大楼前堵路的一百多徐棉工人打得脚断手折,也不能算多大的事情。 在金鼎的员工眼里,刘建垩国是那么牛逼的一个人物,平日在集团里像个暴君,谁都不敢忤逆半分,今天却叫一个穿着普通棉衣的英俊青年,当众将一杯红酒泼在脸上,泼得跟落汤狗一样,这叫他们心里受到的冲击,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平息下来? 而一干平日围着刘建垩国身边似群星拱月的公司高层,在刘建垩国当众被人泼一脸酒,非但不上前助阵、打帮手,却在这个青年的严厉训斥中,一个个跟孙子似的,连抱带拽的将刘建垩国拖出宴会厅,这更是叫金鼎集团今天参加婚宴的员工震惊异常。 不过,经省经院院长何兵那一番解释,大家也都明白了一点,刚才原来不是刘建垩国不想收拾酒店外的那些徐棉工人,而是知道这个青年今天在场,才强忍着不发作,将已经拿家伙从工地出发的两三百人打发回去,但刘建垩国心里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这时候耍酒疯,又忍不住出言挑衅,才叫这个青年泼酒收拾。 只是,大多数人心里的疑问还是没有得到解释:这个青年到底是谁? 不可一世的刘建垩国,为何在他跟前就像一个小丑? *********************** 看着刘建垩国给连拉带拽的拖出去,沈淮也不想将程爱军、陈曼丽的婚礼搞得一团糟,看着主宾馆这边空出一半,招呼服务员将刘建垩国等的杯碟撤走,他与成怡坐下,跟何兵等人笑道:“我刚才也是在接电话,也是为刘建垩国今天做的混账事,跟徐城市里解释,耽搁了都没有主动过来给何院长、周院长、邵老师你们敬酒。我想跟成怡过来给大家表达歉意,没想到刘建垩国一点教训都不吸收,借酒耍疯,让何院长、邵老师你们看笑话了。” 看沈淮前一刻暴风骤雨,似要将刘建垩国当场生吞活剥,转瞬后又变得和风细雨,变成谦谦君子状,似乎压根就不受刚才事情的影响,何兵也是暗暗心惊,心想当年那个胡作非为、蛮横不下刘建垩国的青年,竟是如此厉害的一个角色,看来梅钢系的崛起绝对偶然啊! 沈淮看着左右还空着三个座位,就邀请当年他在省经院同科系的三名老师坐过来,笑着说道:“当年我在省经院,也是年少不经事,给大家惹了不少麻烦,也亏得大家能包容。我一直也想找个机会,跟大家说声道歉、说声感谢……”拿起空杯子站起来,说道,“这样吧,我给在座当年包容我、照顾我的老领垩导、老朋友,一人敬杯酒:一是表达我的歉意,二是大家接着将酒喝起来,不要让刚才那点不愉快,影响到今天的氛围。何院长,您说,我这杯酒是不是要先敬程爱军、陈曼丽这对新人呢,还是先敬邵教授?” 在座的邵远庭,是陈曼丽的研究生导师,也是省经院此时不多的博士生导师之一,算是省经院资历最老的教授,今天应邀过来,也是跟何兵他们一起坐主宾桌。 年近七旬的邵远庭,头发花白了一片,也是有些硬骨头脾气,刚才就他坐在这边还念着当年的旧事,没有搭理今日飞黄腾达的沈淮一眼。 陈曼丽、程爱军都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恢复过来,这时候见沈淮站起来要向他们先敬酒,慌忙说道:“先敬邵老师。” 邵远庭首先是看不起刘建垩国,刚才刘建垩国在外面要喊人过来哄赶徐棉工人,就气得想走人,他虽然对沈淮一直都有成见,但看到沈淮出手收拾刘建垩国,心里也是感到痛快。他这时候不想真叫今天的婚礼搞得一团糟,站起来说道:“小沈,还是先敬新人,剩下酒,我们可以慢慢喝……” 成怡见过沈淮喝醉酒的场面,也知道这大半座人敬下去,沈淮七八杯红酒下肚也差不多到极限。她心里虽然担忧,但也知道省经院的旧事总是要有一个了结,从朱仪手里接过酒瓶,给沈淮手里的空酒杯满上,说道:“你要建垩国得点教训,也不该在曼丽的婚宴上,这杯酒是你该敬曼丽跟程爱军的,”又给陈曼丽、程爱军的酒杯加上一点,说道,“你们也不要客气,你们今天喝很多酒了,随意喝点,让沈淮敬你们这杯酒。” 看着沈淮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程爱军、陈曼丽也就将杯中酒饮尽,沈淮让他们照顾其他客人,他接着给邵远庭、何兵等人敬酒,不过在给邵远庭敬过酒后,何兵还真有些不敢把沈淮灌醉了,拉他坐下吃菜,欠下的酒慢慢喝。 这么一来,宴会厅里的气氛总算是又热闹了一些。 只是酒店前坐在马路中间的徐棉工人,一直都没有散去。 虽然绝大多数工人,都给拦在渚南的徐棉厂子里,徐沛、熊文斌赶过去做工作,但还是有零散的工人过来汇合,到八点钟左右,酒店前的徐棉工人聚集了有近三百人,还高声喊起口号来。 二楼的宴会厅,虽然四壁都拉上厚厚的窗帘,但是聚集的工人口号一浪响过一浪,也叫人忍不住掀开窗帘往外看。 也真是无法想象,真要刘建垩国拉两三百号人拿家伙,将这些工人打得骨断手折,场面会闹成什么样。 邵远庭看着宴会厅外的情形,喝着酒也不是滋味,何兵他们能忍住不在公开场合就此事发表意见,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市里寸步不让,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企业裁撤富余人员,买断工龄后,简单粗暴的将工人推向社会就不管不问,也不合国务院制定的改制政策……” 淮工大没有经济系,省经济学院实际上也是省市政策研究部门的主要智囊,何兵、邵远庭等人,都在省市政研室挂衔顾问。 邵远庭年近七旬,留在学校教学、搞研究,无意再看谁的脸色,有什么话也都能心直口快的说出来,何兵却是不同。 省经济学院,是省属高校,何兵可不敢在公开场合,跟省里及徐城市委市政垩府唱反调,只是邵远庭提及这个话题,他要是左右回避,也显得极无身为院长的气度,问沈淮:“熊副市长调任徐城,应该会给徐城带来一些新的变化吧?” 熊文斌此时还在现场,不便直接联络,但每隔半个小时,沈淮会跟李谷短信联系一下。 见何兵问及,沈淮说道:“徐书记在现场,也提到要照顾好下岗职工的生活,要逐步的提高安置标准,加强推动再就业工作——不过有些工作,也要有时间去做。”中午在跟徐沛达成一致之后,沈淮短期内也不会去拆徐沛的台,只是含糊其辞的回答何兵的问题。 这时候有个青年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沈淮坐在这边,跟何兵招了声招呼:“何院长也在这里啊……”就低头跟沈淮说了几句话。 何兵看这青年脸熟,一时间没有记起是谁来,但见沈淮听过青年低语几句后,就欠着身子站起来,跟他们道歉:“李主任在外面,我失陪一会儿。” 何兵这才想起来眼前这青年是省属国企工委书记李谷的秘书。 ************************* 沈淮跟着李谷的秘书往外走,刚出宴会厅,就见朱仪穿着羽绒服站在门外,问道:“你怎么不进去,站外面吹冷风啊?” “刚才谢谢你。”朱仪低头说道。 看着朱仪那叫人看了心醉的美眸里绽放有着“一切尽在不言中”意味的浅笑,沈淮的心也是一动。 不过看到李谷正站在二楼大厅的窗前皱眉看着外面,沈淮也不跟朱仪多说什么,朝李谷走过去,问道:“你赶过来,把我拉出来做什么?” “不单是周任军那边不肯松口,赵省长也坚持财政上要量入为出,徐城市这边的标准不能随意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提高,”李谷说道,“现在都过去三个半小时了,周任军还堵在路上……” “徐书记那边提出什么方案没有?”沈淮问道。 “徐书记提的方案很简单,除了企业买断协议之外,市里再统一承担下岗工人在再就业之前的失业、养老、医疗等保障,”李谷说道,“关键还是财政,照这个标准,徐城市明年仅此一项新增加的财政支出,就要近十个亿。今年渚江水患这么严重,省里及徐城市已经是超支了。在电话会议里,周任军摊手说没钱,说要跟省里请援,将球巧妙的转到赵省长那里。赵省长那边就借这机会,要求省属国企提高上缴利润比例,要我这边给个数目后,再统筹安排……” 徐沛在谋赵秋华的省长宝座,赵秋华有机会怎么可能叫徐沛痛快? 目前李谷推动省属国企改制、搞产业结构调整,淮煤等企业虽然实现了盈利,但前期欠债太多,又处于高速发展期不能打断,不要李谷这边拿不出多少,就算明后天能多上缴三五亿,让赵秋华慢腾腾的统筹安排,也难解今晚的燃眉之火。 赵秋华、周任军他们拖后脚的本事,却是一流,让人无法说他们的不是。 沈淮沉吟片刻,说道:“徐城的事,我也插不手,也不应该是我插手的。这样吧,滨江那块地,徐城市要是能在年底拿出来拍卖搞商业综合开发,我跟鸿军他们商量商量,看是不是能保证底价不低于二十亿。” “别商量了,我赶过来可是要你给个准信的。”李谷说道。 “行。说实话,鸿军、朱立他们盯着那块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价格高点,他们也应该能接受;具体的情况,老熊心里有数。”沈淮说道。 李谷摇头笑了笑,他知道就算中午徐沛不主动跟沈淮妥协,到晚上遇到这情况,还是要沈淮、熊文斌帮着解决燃眉之急,也或许徐沛早就感觉到一些问题积压严重,迫切需要解决了。 第八百九十二章 朱仪家世 李谷得到答复,也就不在这边耽搁,沈淮走回宴会厅,继续喝酒。 “李主任这时候过来,还是为徐棉工人在外面请愿的事情?”何兵低声问沈淮,他知道徐棉有两三千职工在厂子里聚着没有散掉,这件事必然也会闹得省里不得安宁,虽然不知道沈淮这边有什么善策,但李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何兵猜想也是跟徐棉的事情有关。 何兵虽然享受副厅级待遇,行政级别上要比沈淮高出一级,但他没有愚蠢单纯以行政级别衡量彼此的地位,而到他这层次、这地位的人,也知道在关乎全省经济、民生及产业发展的事务上,沈淮及梅钢系的影响力到底有多深;也知道省委书记提拔熊文斌担任徐城市常委、常务副市长的背景。 也许别人认为徐棉今晚的事情跟沈淮没有半分关系,何兵却知道沈淮此前有可能只是静观形势而已。 沈淮还不想现在将一些事情说得太透,看着别人也都关注的看过来,他稍稍提高声音,也叫在座的其他人能听见他跟何兵的谈话,笑着说道: “邵教授刚才也说了,企业撤裁富余职工,买断工龄后,就职工推向社会不管不问,确实有些不合适。徐城市现在有计划统一承担下岗职工在再就业之前的失业、养老、医疗等保障,只是标准怎么定,大家还在讨论之中。经济体制改革近二十年,社会体制转型试点搞了几年,眼下也到了全面铺开的攻坚阶段。不过,从企业保障变社会保障,从部分人群保障变全民基本保障,要补的功课太多。这些课题,邵教授应该是专长……” 邵远庭对沈淮再无好感,但也叫刚才的气氛感染,不再绷紧脸不搭理,也客气的说道:“霞浦这两年试点摸索的经验,确有值得推广的地方。” “问题还是要在发展中解决,”沈淮说道,“霞浦这两年发展的势头稍好一些,所以矛盾不尖锐,故而在社会保障体制能做更多的试点工作,但在更大区域甚至全省推广,还是需要邵教授你们来把关……” 沈淮谈论问题思维敏捷、能直指要害,语气又谦和,这倒叫邵远庭等人心生颇多好感,同时也是深感疑惑,眼前的沈淮跟多年前在省经院任教的沈淮,仅从谈吐上看也是天差地别,难道是记忆出了问题? 其实也难怪邵远庭等人有这样的错觉。 这些年来,沈淮与省经院的教授们,在一些经济研讨之类的会议,有不少碰面的机会,但省经院的教授们对沈淮皆无好感,在会场上相遇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多年来都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谈话的机会。 故而即使知道梅溪、霞浦在沈淮的主持之下,获得惊人的发展成就,但他们对沈淮个人的感观,都还没有扭转过来。 然而在席间更为诧异跟疑惑的,莫过于周文俊以及成怡的那些同学了。 周文俊都能知道,沈淮来自一个背景跟地位皆不凡的家庭,至少在家世上能与成怡门当户对,但有陈曼丽灌输的观念在前,他只当沈淮是仗着家世在地方混资历的二世祖。 这样的人,即使容不得他们轻视,但至少在刘建国被赶走之前,他们认为赢得身为金鼎投资总裁、家庭背景及地位也皆不凡的刘建国的友谊,对他们未来的发展跟前程更有帮助。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无论是刘建国叫沈淮泼酒之后被赶出宴会厅,还是周遭一干人等的反应,都能叫他看出,沈淮的地位绝不是看上去光鲜的刘建国所能及。 看着陈曼丽跟程爱军敬过酒,给张孜她们截下来说话,周文俊端着酒杯,借口敬酒,走过来,问陈曼丽:“成怡他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刚才还真是很让人刮目相看啊?” “怎么,后悔拍错马腿了?”张孜仗着漂亮女人的优势,说话直戳周文俊的痛处。 周文俊嘿嘿一笑,还是等陈曼丽回答他的问题。 “沈淮他爸是淮海的一个副省长,他本人在地方担任县委书记……”陈曼丽这些年对沈淮的成见一直都没有稍减,即使知道沈淮的一些事情,但也没有更在意的关心过什么,所以她也只知道沈淮一些简单情况。 程爱军知道的事情要更多一些,但他此时都还不知道今晚的事情要怎么收场呢,哪里有心情去跟曼丽的这些同学细说沈淮的威风? 沈淮可以将刘建国当成落水狗打,说赶人就赶人,接下来可以继续跟何兵他们谈笑风生的说话喝酒,何兵也不会特别在刘建国的反应,刘建国哪怕变成一只疯狗,也咬不到何兵他身上来,但程爱军就痛苦了。 刘建国是金鼎投资总裁,他只是金鼎投资下属部门里的一个小小主管,刘建国想怎么捏死他都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刘建国哪怕只是把他从金鼎投资踢出去,他又要从哪里找这么一份月薪上万的工作? 听陈曼丽说沈淮在地方上担任县委书记,周文俊还是有些惊讶,环顾张孜等人,问道:“沈淮都没有三十岁吧?” “这个我怎么知道,”张孜笑道,“我要问仔细,成怡还以为我要抢她的男人呢?” 陈曼丽说道:“差不多三十岁吧,可能还要小一些,我九二年进省经院读研,他已经在这边工作了两年多。” “有个当副省长的老爹,官也容易做啊!”张孜感慨道,“想想我们毕业也有六年了,还在为评职称的事情上领导家门跑断腿呢,谁想到人家早已经是领导了。” 大家也有同感,再看沈淮更是羡慕,但周文俊还是难解心头的疑惑,就算沈淮是出身副省部级家庭,本身又在地方担任县委书记,也完全解释不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刚才在酒桌上,省经院院长何兵等人,跟刘建国交谈之间也是左一个“戴部长”、右一个“戴部长”的,说明这个“戴部长”是刘建国的嫡系至亲,沈淮凭什么这么狠的削刘建国的脸,还要把刘建国从徐城赶出去? 成怡看到同学都在聚到一桌上,她也走过来说话,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在谈你男人好威风啊!”张孜伸了个懒腰,让成怡跟她挤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什么威风啊,一个七品芝麻官,扬五扬六,拽得跟什么似的,”成怡不以为是的笑道,“他就是这脾气,平时看着挺温和的,但看到有什么看不惯的事情,就乱发脾气,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也不听别人劝。” “沈淮他爸真是在淮海省当副省长吗?”张孜问道。 “哦,”成怡点点头,说道,“沈淮他爸在淮海分管农业,不过沈淮跟他爸的关系不是很好,也很少来往,都是他这倔脾气闹的……”她不想说太多,但也不想张孜她们有什么事求到沈淮他爸门上去弄巧不成、反成拙。 也许是徐沛、熊文斌那边与工人代表确定谈妥了条件,堵在酒店前路口的徐棉工人这时候开始散去,道路通畅起来;这边也差不多酒尽宴终,宾客纷纷告辞离去。 沈淮下楼送何兵、邵远庭等省经院领导及教师离开,回到宴会厅。 宴会厅,除了陈曼丽、程爱军远程赶过来参加婚礼的同学之外,也就朱仪等帮忙的学校同事留下来没走。 看着朱仪跟成怡、张孜她们站起在一起说话,沈淮不敢往前凑,拿出烟来躲到角落里抽。 这时候朱仪接到电话,欣喜的跳着跑出宴会厅下楼去;沈淮才往成怡、张孜这边走过来。 “小朱这么高兴跑出去,是她男朋友过来吗?那可就有人要失望了。”张孜打着趣问陈曼丽,在场有程爱军两个同学,都是单身,刚才围着朱仪转,没有人把平时也风光精彩的张孜看在眼里,叫张孜心里略有醋意,这会儿自然也要说些话刺激他们一下。 她们站在窗子边上,陈莉娟掀起窗帘看窗外的情形,说道:“嘿,这个小朱老师的男朋友真气派,开的是奔驰呢,不过她男朋友也太老了一些……” 陈莉娟的话引起很多人的兴趣,都凑到窗边往下看,就看到一台黑色奔驰停在楼下,朱仪正亲热的挽着一个中年男人说话。 这年头社会风气早就崩坏了,女人稍有些姿色就依官傍富,在当前已是常态,只是看到这一幕发生在眼前,大家也都有些意外。 张孜看着窗外的情形,又继续刺激程爱军的两个同学,笑道:“这一台奔驰,就够你们奋斗好些年的,不过你们也不要歇气啊,等你们腰缠万贯、权高位重,可真是不缺美女投怀送抱了。这个,我们的沈同学最有体会了,对不?” 沈淮没想到张孜这张嘴巴还这么厉害,笑着让旁边站了站,说道:“我躲着你成不?” 成怡早就看出楼下跟朱仪说话的是她爸朱立,低声问沈淮:“朱仪她爸到徐城这时候来了?” “徐沛明确向工人做出提高安置条件、统一安排再就业之前社会保障的答复,这虽然叫工人散掉,但周任军他们的质疑明天上午就会接蹱而来。所以要赶在明天上午之前,拿出一个相对合理的方案,去应对周任军等人的质疑,”沈淮说起朱立此时出现在徐城的缘由,“不过,我让老朱直接去找老熊的,可能老熊这时候还没有歇下来吧。” 这边还正拿朱仪跟他的“老男朋友”说笑呢,朱仪就挽着她爸的胳膊推门走进来。 张孜她们都没有想到朱仪会再回来,还亲热的挽着那个脸皮黑黢的中年男人的胳膊。她们都有些意外,都不再说什么。 朱立朝沈淮这边走过来,笑着问:“沈书记、成怡,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会儿怎么看到我过来,就都不说话了。” 见小朱老师的“老男朋友”竟然跟沈淮、成怡认识,张孜她们都往沈淮看过去。 沈淮开玩笑的说道:“我们都在夸朱总您有眼光呢,找个小三,都能找个大学的漂亮女教师。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可把我们都眼馋死了。” 朱仪羞涩的横了沈淮一眼,也不说什么,但这一眼妩媚迷人,叫好些人看了心里发痴。 朱立看了女儿一眼,哈哈笑道:“你还真别说,我每次让朱仪陪着逛街,我的背脊梁骨都会叫人指着骂……” 沈淮笑着介绍朱立给大家认识:“这位朱总,可能连程爱军、陈曼丽都不认识,他是渚江建设的大老板朱立,也是小朱老师的爸爸。” 张孜诧异之余,也为刚才说三道四惭愧,她们的眼光不可谓不毒,朱仪虽然容貌清艳,迷人万端,但除了今天特意为婚礼准备的伴娘礼服外,浑身上下穿戴的都没有什么奢侈品,就是用的手机也是很普通的黑色款爱立信,实在看不出是出身能开得起顶级奔驰豪车的富豪家族。 陈曼丽也就在朱仪本科期间给她当了几年的辅导员,之后朱仪留校读研,又因为沈淮脸上当年给陈曼丽泼一杯酒,大家闹得不愉快,关系就疏淡下来,还是在留校工作之后,关系才再度亲近起来,但陈曼丽始终不知道朱仪的家庭是什么状况。 渚江建设的老板? 陈曼丽作为省经济学院的教师,同时还在学校读博士生,对省主要产业以及这些产业里的龙头企业,还是有些了解的,渚江建设在建筑及房地产开发领域,全省至少能排进前三去,朱仪他爸是渚江建设的老板? 朱立赶到这边来,是有话跟沈淮说,这边介绍过,他便拉沈淮单独到角落里抽烟谈事情,留着朱仪给张孜她们围着寒暄。 渚江建设主要还在东华发展业务,在淮海省内有名,但出了淮海省就没有什么名气了。 不过,张孜是心揣恶意要狠狠的打击程爱军那两个对朱仪心杯觊觎的男同学,拉着朱仪寒酸,自然还是将话题围在渚江建设上,问陈曼丽:“渚江建设,我好像也听过呢,在淮海很有名气吧?” 陈曼丽的心思没有张孜那么深,见她问,就把她知道的说出来:“建筑及房地产开发,在我们省能排进前三吧。年中的时候,有过统计,渚江建设的总资产有近三十亿,不过这些统计也不大准确,毕竟不是上市公司。爱军他们集团下面,也有地产开发建设公司,但跟渚江建设远不好比。” 张孜她们哪里会知道梅钢系复杂的股权及财务关系,但听到渚江建设总资产有近三十亿,而朱仪她爸又是渚江建设的大老板,都吓得吐舌头:“乖乖,还以为是土豪呢,没想到正而八经的是大富豪啊!三十亿身家,全国都没有多少个啊。不是都说淮海省经济发展一般,过来之前,我还没想到淮海还能出这样的大富豪啊?” 陈曼丽看了成怡一眼,即使不知道朱立跟沈淮有什么关系,但东华涌现出的一批资产实力要超过徐城的富豪,跟东华近几年的经济迅猛发展有着直接的关系,名义上大家都在说浦成电器的老总赵沫石是淮海第一富豪,都说赵沫厂的身家净资产超过十亿,但真正了解东华这些经济发展历程的,都猜测东华已经有一批身家过十亿的富豪,只是很少为外人所知罢了。 要说对情况了解更多的,也是这几年加盟金鼎投资的程爱军,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朱仪的父亲竟然是渚江建设的老总、梅钢系的核心人物之一朱立,心情异常复杂的看着站在角落里谈话的朱立跟沈淮,想起他这几年竟然对朱仪心怀觊觎,以为自己现在事业小有成就,大概能赢得朱仪的重视,心想在他们眼里,自己怕是个小丑吧? 由谢家注资控股、整合谢家多年在淮海投资的业务,又与刘建国等人及淮能集团联合而成立的金鼎集团,近年来发展证券投资及商业及旅游地产等业务上颇有建树,但集团总资产也还没有超过十亿。 程爱军心里百味陈杂,有着说不出的苦涩,也就不再那么担心刘建国有可能因今晚的事迁怒于他了。 这时候大家都想刚才酒桌上刘建国对朱仪的傲慢无礼,大家更觉得刘建国给沈淮教训,更是罪有应得,张孜更是笑着说道:“原来沈淮是早就认识小朱老师的,我都还以为他是为曼丽出头呢……” 张孜这么说,大家想想也是,沈淮刚才未必没有替朱仪出头的意味。 朱仪听张孜这么说,有些担忧的看了成怡一眼,怕成怡心里会不愉快。 成怡看着朱仪小翼的样子,按说心里应该要不高兴,看朱仪今晚一些细节上的表情,也知道她对沈淮应该还有很强的感觉,只是朱仪前些年受沈淮的伤害那么深都无怨无悔,而她这般温婉,叫女人看了都禁不住心生怜爱的迷人容貌,成怡心里想排斥她,却生不出这样的心思。 “刘建国刚才是太过分了,沈淮不泼那杯酒,我都要把杯子里的酒泼出去了,”成怡笑着说道,“竟然敢欺负我家朱仪头上,他在徐城真不想混了。” 成怡这么说,张孜她们也都看了程爱军一眼。 张孜她们虽然没有说什么,程爱军心里却是羞愧难当,张孜她们眼神的意思很明确,刘建国耍酒疯欺负人,陈曼丽劝阻给刘建国蛮横的训斥,程爱军非但没有阻止的意思,竟然反过来帮刘建国耍酒疯、要灌朱仪的酒。 这事虽然没有往深里发展,但大家都是走进社会工作多年了,他们把朱仪灌醉,会不会有其他龌龊心思,还真就是难说了。 ************************ 时间虽然过了九点多,但程爱军、陈曼丽的同学,借婚礼的机会相聚一场,实在是不容易,明天大家又要分奔东西,现在也不可能这么早就结束今晚的活动。 张孜她们晚上都住在新景天大酒店,新景天大酒店也有唱歌的ktv包厢。 看着沈淮跟朱立站在一旁谈话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成怡、张孜她们就打算先拉着陈曼丽、程爱军他们移师包厢唱歌喝酒去。 既然知道朱仪跟沈淮、成怡认识,大家自然也是要把朱仪拉过去接着热闹。 朱仪也是犹豫,不想跟成怡她们去ktv吧,想留下来陪着她爸,但又怕成怡会怀疑她是为了跟沈淮在一起。 朱立看着一群年轻人要接着去唱歌,摇头笑道:“年轻人的精力就是足,”跟朱仪说道,“你们去玩吧,我等会儿给新景天的陆经理说一声,今晚你们的消费,你们不用管了。” 听她爸这么说,朱仪也只能跟着成怡过去了,不然就显得好像她舍不得签单似的。 第八百九十三章 立足之战 “这是个上百亿的大盘子啊!”朱立感慨的说道。 朱立赶到徐城后,先赶过来见沈淮,不是没有缘故的,原徐城炼油厂加上周边小化工厂群拆迁地块,即沈淮跟李谷所说的滨江地块,土地面积总计高达一千五百亩,上市公司手里因为迁建补偿及后续的竞拍收购,掌握有四百亩,市里拆迁收储有近一千一百多亩,此时还没有进入拍卖程序。 没有进入拍卖程序,不是市里想将这块地捂在手里。主要也是市里将这块地规划成综合商业、住宅及写字楼建设综合用地,定位高,定的土地基础价格也很高,对开发商的投资要求很高,对最终建成的建筑档次及规模要求很高。 这么大一块地,目前省内没有哪家建筑开发公司,有实力开发一次性这么大的综合地块。 即使没有竞争,光市里那一千一百多亩地,以底价拍下来也要二十亿,加上上市公司梅溪工业手里的四百亩地,仅地价加起来就接近三十亿,加上建设成本以及相应的税费,总投资怎么也不可能低于一百亿。 省内还没有哪个独立地产项目规模超过三十亿,不要说上百亿的超级地产项目了。 除了资本之外,说到最关键的还是市场。 省内建筑开发企业,没有这么大的资本实力,但国内在燕京等一线城市,早几年就有两三百万平米、投资逾百亿的超级地产项目出现,有实力的地产集团还是有那么几家。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徐城建设这么大规模的商业地产综合项目,最终还要卖出去或出租出去,不可能说投资上百亿,建成高达两三百万平米的房子,砸自己手里玩吧? 徐城的城市发展水平,不要说跟一线城市相比,就连二线城市都有些搭不上边,怎么去消化这么大的地产项目? 省内的地产商没有那么大的资本实力,而省外的大地产商有资本实力,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人生地不熟的跑到徐城投资这么大的项目? 这么一大片地,分拆开来拍卖也不合适。 投资建设一栋写字楼或者酒店,十数二十亩也就够了。 一千多亩切割成十几二十亩的小块拍卖,整个地块的建设规划怎么去协调? 省内的开发公司,花一两千万,将十几二十亩地收到手里容易,但拿到地后,怎么开发建设,什么时候开发建设,就极有考究。 谁都想提高资本运作效率,谁都想坐别人抬起来的轿子,而不想帮别人抬轿子。市里真要把一千多亩地切割成几十块分批进行拍卖,整个地块可能十年都不要想能建成什么规模。 徐沛在徐城也有意试点推行土地收储制度,滨江化工厂区地块拆迁后土地收储已经有半年时间,但经过多调研,考虑到情况的复杂跟徐城市的经济及城市发展的现实水平并不理想,所以相应地块的拍卖也就拖延下来,没有进入程序。 现在沈淮答应将整个地块吃下去,仅土地转让支出投入就要用掉二十亿,而且这二十亿是给徐城市财政应急的,不可能拖着不支付,但将二十亿的土地款支付出去,那他们这边就不能拖着不开发,不然这二十亿现在花出去就太冤了。 虽然从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徐城炼油旧厂迁建之后,宋鸿军、朱立他们的眼睛盯着这个地块都有两年多时间了。 只是之前盯归盯,但运作这么大的综合商业地产项目,大家心里都在反复的权衡,都在犹豫,对项目所藏的机遇跟风险,也在不断的有更新、更深的认识。 正因为认知到这个项目的风险之大,所以因为徐棉事件不得不说启动就启动这个项目,大家在心理上还是有一道坎要迈。 沈淮听朱立感慨,笑着问道:“怎么,有些怕了?” “怕当然不会怕,渚江建设没有勇气接这样的项目,不跨出这一步,就无法成立国内第一流的地产开发企业,做肯定是要做,”朱立笑道,“不过,仅靠渚江建设,是没有能力独立撑起这个项目。今晚拿了一个大体的方案不难,但真正要运作,还要沈书记您把宋总、长青集团的孙总他们都召集起来啊!” 香港大多数富豪,都是靠发展地产起身,他们对投资重化工业兴趣不高,但对投资商业地产的兴趣浓厚。 这次项目要撬动上百亿的资本,鸿基投资直接参加之外,宋鸿军要是能协调在香港引进一些合作者,无疑能减轻资金压力。 而除了要撬动上百亿的资本之外,超级商业地产综合体建成,最终还是要在市场里消化掉。逾百亿的投资,最终建成商业建筑面积高达二三百万平方米,怎么去消化才是最头痛的问题。 不能解决市场消化的问题,没有可观的市场前景,无论是引进合作者,还是为这个项目向银行贷款都会很困难! 谁都不是傻子,没有前途的事情,谁会凑过来? 长青集团在国内主要发展酒店、商场等业务,要是能与长青集团合作,将长青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高端商场直接引进到这个项目来,除了能直接消化二三十万平米的商业建筑面积之外,对其他建成面积的销售及招商,以及对这个项目成熟、成功的综合运营,都将有直接而巨大的促进作用。 除了这些之外,徐城市里的配合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么大的投资跟建成面积,足以在滨江地区为徐城形成一个新的商业及金融贸易企业聚集中心,徐城市不仅要有高瞻远瞩的规划,要为进驻这个区域的投资企业提供配套、有力度的优惠政策,方便将来招商跟成熟运营,还需要推动周边区域的基础设施等软硬条件的改造跟升级。 也就是说,徐城市必须要在城市总规划上,把滨江地块定位成城市副中心进行相应的配套跟发展,整个项目才有成功的可能,也只有将滨江地块及周边地区发展成徐城新的副城市中心、新的地标、第二商圈,才能算是成功的。 这个商业项目对徐城市的好处也是巨大而彰显的。 二十亿的土地款收入,能立即缓解徐城当前财政紧张的状况,在建设、招商及销售过程当中,差不多还能向徐城提供超过十亿的税费收入。 项目建成并成功运营之后,能让徐城整个商业及城市发展水平,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周边地块的发展会加速,市财政在土地转让方面的收入会快速上升,而进驻这个项目的商业、贸易、金融企业,也能持续不断的为徐城市财政充足的财税来源。 理论上,徐城市里没有道理不积极配合,但有些事情从来都不讲道理的。 徐沛目前选择跟梅钢系合作,未来会不会有反覆,现在谁都难说好。 而周任军作为赵秋华的嫡系,显然不会希望看到这个项目能运营成功,即使表面不得不支持,背后会动怎样的心思跟手脚,都难说得很。 朱立有雄心壮志,要做这个项目,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他有孤胆,就能成功的,这个项目想要运营成功,需要协调跟调动的资源太庞大了。 虽然整个项目风险很大,但同样也具备很多有利的条件,渚江建设要成为国内第一流的地产商,可以说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沈淮抿着嘴沉吟片刻,说道:“徐城这几年的发展虽然没有那么快,但三百万城市人口的潜力不容小窥,至少未来十年内,就商业规模来说,东华是赶不上徐城的;城市商业还是要靠城市人口来支撑。而且徐城此时的中心商圈规模太小,徐城市此时的核心商圈规模超小,也就意味着未来三五年间商业地产爆发的潜力越大。至于怎么去协调,把这个项目运作好,是你们跟老熊的问题,你们不能把什么问题,都推到我头上来啊。” 朱立摸着头笑了笑。 这个项目对渚江建设至关重要,但同时也可以说是熊文斌在徐城的立足之战。上百亿投资对徐城市已经要算超级项目,同时这个项目还将深刻而直接的影响到徐城城市、商业、财政发展新格局的形成。 当然,这个项目能运作成功,梅钢系在徐城的第一根深入岩层的根基也就打了下来。 这个项目的协调工作自然是要以熊文斌为主,不过大家都是习惯以沈淮为核心了,沈淮想偷懒都不成。 沈淮看了看手表,跟朱立说道:“老熊现在还可能跟徐沛在一起,现在怎么都要让徐沛有掌控大局的良好感觉,我凑过去露脸不合适。你直接找老熊吧,我还要过去唱歌呢。” 沈淮也知道徐沛真想让他站出来,此前也不会绕着弯子让李谷出面了,他作为霞浦县委书记,级别上不够,所有事情都是他站到聚光灯下,对徐沛等人维护声望跟权威都无益,沈淮心想自己也应该要知道进退,让朱立过去跟徐沛、熊文斌见面,赶在明天之前拿一个方案出来。 第八百九十四章 包厢之中 朱立离开后,沈淮就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摸到成怡她们唱歌的包厢里。 程爱军、陈曼丽一干同学,唱歌喝酒玩得正欢,成怡、张孜坐在角落里说悄悄话;与朱仪同时留下来的,还有一名省经院的年轻女教师,两人也坐在一起说悄悄话,沈淮走到成怡身边坐下来。 “小朱她爸爸呢?这么个大老板,我们可还想接着景仰呢。”张孜见沈淮单独走过来,没见朱仪他爸跟着进来,好奇的问道。 “动机不纯了吧?朱仪她爸跟她妈感情好着呢,你想挤进去当人家小妈,难度不小啊!”沈淮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找到反击张孜的机会,自然也不会放过。 牙尖嘴利的张孜,叫沈淮这么说,小脸也有些微红,推着成怡娇怨道:“你看你男人出息了,就知道欺负起女孩子。” 朱仪那边听着沈淮胡乱拿她爸开玩笑,也娇怨的看了他一眼,只是没有凑过来问她爸去了哪里。 程爱军始终还是想着朱立刚才在宴会厅里答应接下来帮忙签单的事情。 跟宴会厅的酒席以及正常的住宿不同,这边的包厢消费真是高得吓人。 张孜她们说是接下来有大老板请客,刚才在酒桌上装淑女,都不喝酒,这会儿都闹着要喝洋酒,结果工作人员拿过来几瓶洋酒都是十多年的特陈干邑。 程爱军刚刚跟酒店结过婚宴费用后,储蓄卡里已经没有多钱剩下来。他就算还有一张信用卡可以透支,但那种信用卡的额度有限,等会儿要是没有人来帮他签单,他作为主人,付不出账,今天的脸就彻底的丢大了。 程爱军想着这事,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看着沈淮单独走进来,也关心朱立的去留,有些忐忑的问沈淮:“朱总说着要请客,还以为他会过来跟大家一起唱歌呢。他人就这么走掉了,我跟曼丽都没有出去送一下,是不是有些失礼了?” 沈淮看了程爱军一眼,说道:“朱仪他爸赶着去见徐副书记。” 程爱军心里受挫,心想朱仪她爸赶着去见省委副书记,他算老几,还能专程过来跟他们说一声?还能留在包厢里听着他们胡喊瞎唱? 只是,朱仪她爸走了,接下来这账谁来结?程爱军心里纠结万分。 张孜不知道沈淮说的徐副书记是指谁,凑过追问道:“徐副书记是谁啊,能让朱大老板赶着去见?” 沈淮笑着说道:“徐副书记是我们省的省委副书记,也是徐城市的市委书记;不赶着去见他,难道还能架子大到让他过来见我们?刚才上百号工人在外面堵了半天,朱仪她爸就是专程为解决这事赶到徐城来的。” 听沈淮这么说,张孜吐了吐舌头:刚才陈曼丽说渚江建设资产近三十亿,在淮海省建筑及地产开发领域能进前三,看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带夸张的啊。 周文俊听了,心里更是百味陈杂: 他们刚才一直都以为朱仪跟陈曼丽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高校老师,却没有想到她家里会如此的风光,他爸竟然更是能为省委副书记这样的人物排忧解难,还真是不简单啊。 不过,如果说朱仪她爸赶到徐城来为省委副书记排忧解难,应该说不可能在赶去见省委副书记之前,中途绕到酒店这边见女儿一面,那这么说,朱仪她爸赶到新景天大酒店来,实际是要赶在见省委副书记之前,专程为见沈淮一面? 周文俊进入社会多年,观察力不可谓不敏感,结合之前沈淮在酒宴上发作、将刘建国赶走等事,沈淮在淮海省里的地位到底有多高,他也就不难揣测了。 只是这时候想得越明白,周文俊心里越是百味陈杂、越不是滋味,越是悔青了肠子,暗恨自己起初怎么就看走了眼,会在沈淮身上打错标签。 周文俊期望沈淮能忽视掉他在婚宴刚开始时的疏淡,但同时又意识到他的期望异常渺茫。 周文俊从沈淮酒泼刘建国、喝斥刘建国、赶走刘建国以及接下来与省经院一干领导谈笑风生、调节气氛中都能看出,沈淮的干练、敏锐以及对场面的控制,都是他走进社会见过最厉害的角色,怎么可能看不穿他玩的那点小把戏? 周文俊想做些什么进行挽回,但心里畏惧,担忧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把自己推向更尴尬的境地。 程爱军的同学,大概也是看到程爱军今天很不在状况,沈淮那边谁都搭不上,而今天成为众人关注焦点的成怡跟朱仪,都是新娘子陈曼丽的同学跟同事,他们也搭不上什么话,喝了一会儿酒,他们就都先离开了,宁可这时候回房间打扑克,也比在包厢里干坐着看程爱军一脸心不在焉的苦瓜相强。 他们也能体谅程爱军,公司的老总在宴厅会,给新娘子请的客人这么狠的削脸,程爱军婚假结束后,回公司怎么交待都还难说呢。 他们这时候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跟程爱军说,在金鼎混不下去,大不了再回学校;就算不回省经院,徐城高校那么多,像程爱军这种有教学经验,又有研究生学历的人,还是很吃相的。 程爱军陪他的同学回房间,心头却是苦涩。 他留校工作期间每月工资加岗位津贴就五百元;他离开学校后这两年工资涨了一些,陈曼丽每月顶天就拿八百元。 国家及省市地方每年在经济及文科类的科研上投入极少,有些项目也远不是他们这些刚入行的高校教师能分到一杯羹的。 要是不回高校,另找工作,徐城市又有多少月薪保底过万的高薪管理岗位,等着他去竞聘? 到房间里,他的同学拿来扑克打牌,程爱军心事重重的陪着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借口照顾妻子那边的同学下楼来,就看到成怡、张孜她们一干同学继续在包厢里瞎玩,也不知道曼丽这时候去了哪里。他不知道曼丽能不能体会他此时的难处,他想凑到沈淮身边说两句话,又怕沈淮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程爱军站在包厢门口,看着里面旋转灯带打出来的五彩光焰。 这是一个豪华之极的ktv包厢,进门是装修豪华的盥洗间,走过颇长的过道,就是正厅。程爱军就站在盥洗间门外的过道里进退两难,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虽然程爱军在手机里没有存这个号码,但金鼎集团董事长谢成江的手机号码,就跟刻在他心上一样,怎么都不会记错。 看到谢成江这时候拨电话过来、直接拨到他的手机上,程爱军下意识的就想将手机扔掉。 虽然长期以来,程爱军都幻想这个手机号码能打电话过来,但是绝不是希望在此时此刻。谢成江这时候打电话能有什么好事?只是程爱军也没有勇气不接这个电话。 程爱军刚要躲到盥洗间里接电话,陈曼丽从里面的女厕所走出来,见他鬼鬼祟祟的,问道:“谁的电话?” “公司谢总,不知道有什么事找我。”程爱军故作镇定的说道。 陈曼丽也气恼程爱军今天在宴席上的反应,但新婚燕尔,她同时也能体谅丈夫的苦处、难处,也知道她自己作为小人物都有着无法摆脱的卑微跟可怜。 陈曼丽不相信沈淮真能强势到决定刘建国的去留,心想着今日之事的最大苦果,可能要丈夫承担,见丈夫故作镇定、实则心虚之极的样子,当下也只能轻抚他的后背,安慰他说道:“谢总打电话过来,可能只是了解一下情况;即使有什么,你还有我呢,天又不会塌下来……” 程爱军就依着洗手盆接通电话。 谢成江在电话没有多说什么,说问及程爱军在哪里,得知沈淮还跟他们在一起,就让程爱军告诉沈淮一声,他马上就过来。 程爱军挂了电话,调低正放着的音乐音量,走过去沈淮身边,俯身说道:“谢总说要过来见你……” 沈淮正跟成怡、张孜她们聊天呢,突然见程爱军跑过来这么说,问道:“哪个谢总,谢海诚还是谢成江?” 程爱军咽了咽唾沫,艰难的说道:“是我们集团的谢成江董事长。”他看着沈淮,担心沈淮不想见谢成江,或者与成怡直接离开,这都叫他难在谢成江跟前交待。 沈淮皱皱眉头,想了想,说道:“好吧,你打电话给他,让他上来吧。” 听沈淮这么说,张孜也只能接着吐舌头: 金鼎集团在国内成立的时间虽然不长,还是颇有名气的,这跟刘建国以往长期在燕京的证券投资圈内混,有很大的关系。 如今金鼎集团旗下投资公司的总裁叫沈淮泼一脸酒赶走不说,人家董事长上门来求见,沈淮还爱理不理的、勉强其难的同意人家上楼,张孜除了吐舌头,还能有什么表情? 程爱军当然不会傻到直接给谢成江打电话说沈淮同意你过来了,也不知道谢成江有没有出发,离新景天大酒店还有多远,他与曼丽先到酒店大门口等着谢成江过来。 等谢成江过来,这边接着唱歌喝酒,唯恐天下不乱的张孜,还不忘刺激周文俊一下,小声跟他说道:“今天是看走眼了吧?” 张孜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文俊心里苦涩,但张孜性格开朗,善于营造气氛,看她能跟沈淮聊得很开心,周文俊还希望她能自己带进话题里去,自然也不能在意她小小的挑衅。 看上去沈淮在淮海影响力再强,也不会对在燕京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的周文俊能有什么直接的负面影响,但在人际关系网里,间接的影响就太深远了。 比如说在妻子蔡兰的同学圈甚至在中央财院的校友圈里,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曾经很轻浮的看轻过、对待过一个极强势的人物,都有可能让他在这个圈子被孤立。 谢成江来得比想象中要快得多,谢芷也是在意料之外,陪同她哥一起过来。 “成江你们怎么这么闲啊?四嫂也过来,是不是鸿奇他也在徐城?”沈淮看到谢芷也陪谢成江一起过来,讶异的问道。 谢芷、谢成江都不想这时候过来见沈淮这副嘴脸,但知道徐沛跟熊文斌一起露面,到徐棉答应下岗工人诸多要求、平息聚集请愿事件之后,他们更担心沈淮藏身背后,有可能跟徐沛有进一步不利他们的勾搭跟阴谋,那就由不得他们不找借口过来探一探形势了。 “戴部长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打电话骂了建国一顿,让建国连夜回燕京去。”谢成江坐下来,凑到沈淮的耳边说道。 谢成江坐下来,想低声跟沈淮说刘建国已经给戴部长骂回燕京的事情,但正赶上切歌的空当,他的声音就显得特别洪亮,叫包厢里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谢成江专程跟大家通报这件事似的。 陈曼丽、程爱军都傻了眼,刘建国这就真的让沈淮赶出徐城了? 第八百九十五章 提前告知 沈淮在宴会厅声称要将刘建垩国从徐城赶走时,省经院的何兵等人也都附和,不失时机的数落刘建垩国的不是,迹象已经是相当明显了,但程爱军、陈曼丽犹不认为刘建垩国真就会因为沈淮的这句话而在徐城没有容身之地。 然而,他们意料之外的结局,是她们意料之外的来得之快。 程爱军、陈曼丽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刘建垩国甚至连留到明天都不行,今天连夜就灰溜溜的离开徐城了。 这还是以前不可一世的刘建垩国吗? 沈淮早前在省经院就劣迹斑斑,去东华名声也不是很好,但他什么时候强势到这种地步,一两句话就让刘建垩国这样的人物在徐城没有容身之地? 张孜这时候就觉得,她再惊讶吐舌头,舌头就要吐出来了。 谢成江也没有想到音乐会在这时候切换,叫他跟沈淮的说话声听上去格外的刺耳,让他的处境颇为尴尬;亏得这边没有外人,不然这情形叫刘建垩国知道,多半会给误以为是故意出他的丑。 徐棉工人上街请垩愿,更多人聚集在厂子里讨说法,谢成江差不多是最早就知道的。 随着徐城国企改制力度加强,下岗职工将要超过十万人,各种社会矛盾变得尖锐,今年以来时有突发事垩件发生,除了关注交通情况之外,谢成江也没有特别在意这种事,毕竟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 还是刘建垩国被沈淮收拾之后,他们才更关注这件事,才意识到事垩件的严重性要远超乎他们的想象,才知道整件事甚至演变成赵秋华、周任军与徐沛的暗中较量。 事垩件没有发生多严重的后果,谢成江相信徐沛即使知道刘建垩国的不当、胡闹之处,也不会当面计较什么,但是徐沛心里的态度会不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以及沈淮不肯善罢甘休的姿态是真是假,都叫人难琢磨透。 徐沛中午与沈淮就碰面谈过话,晚上徐沛又拉熊文斌一起去解决徐棉的问题,在这样的敏感时刻,他们这边也不敢坐着去赌事态会转有利他们的方向发展。 暂时先让刘建垩国离开徐城,算是给徐沛一个交待,也减少沈淮在背后动手脚的可能。只是背后的曲折,没有办法跟在座的所有人解释,难道要替刘建垩国站起来辩解,刘建垩国不是因为沈淮赶才离开徐城的? 谢成江真是郁闷之极,本来就是硬着头皮来见沈淮,刚坐下又搞这么的乌龙,又是难堪又是不堪。 包厢里安装的是最新的电脑点歌系统,还没有几个人能用惯,酒店安排专业的服务小垩姐站旁边帮着切歌,她看包厢里的反应很奇怪,就把音乐都切掉,包厢里陷入一阵奇怪的静寂之中。 “你是过来告诉我这件事呢,还是说我们要再开个包厢叙旧?”沈淮问谢成江,“我也有一阵子没见你跟陈芷了。” 阿芷你娘啊!谢芷心里在咆哮,真想扭头就走。 谢成江听沈淮这么问,心里更是郁闷,暗道:要只是为了说刘建垩国连夜离开徐城的事,我犯得着这么贱跑上门来?只是沈淮的问话叫他难回答,鬼才想跟这家伙叙旧。 “不打扰大家唱歌,我们到隔壁说话吧,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成怡了。”谢芷心里恼归恼,但都硬着头皮过来了,也不能拍拍手就走,让包厢里的服务生帮她们在隔壁再开一个包厢。 如果不搞清沈淮在背后到底跟徐沛有什么谋划,谢芷心想她们这边今晚大概谁都没有办法安睡。 沈淮与成怡站起来,与谢成江、谢芷随服务员到隔壁的包厢里单独说话。 服务员拿菜单过来,谢芷接过菜单,问道:“喝点什么,干邑?” 沈淮直接对服务员小妹说道:“给我们拿两瓶二锅头跟六瓶冰红茶过来,二锅头要五十三度,红星酒厂的那种,再拿一桶冰块过来,就好了……” 谢芷一脸的黑脸,这里的豪华包厢最低消费不会于两千,两瓶二锅头、六瓶冰红茶,你让酒店卖你多少钱一瓶合适? 谢成江长吐一口气,挥手跟露面鄙视跟为难脸色的服务员小妹说道:“两瓶二锅头、六瓶冰红茶,再来一瓶人头马xo。” 沉默着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等服务员将酒水端上来,沈淮拿着酒杯往里兑二锅头跟冰红茶:“穷人穷喝法,二锅头跟冰红茶兑着喝,不比普通的鸡尾酒差。用特陈人头马调的酒,我也喝不出好来。要不要你们也尝尝我这酒?” 看沈淮将酒杯递过来,谢芷皱着眉头接过来,小呡了一口,心里叫:娘的,口感还真不错。 沈淮又帮成怡兑了半杯酒,又问谢成江:“你是喝我这土酒,还是喝你的人头马?” 谢成江看着那瓶不知道有没有掺假的人头马,心想他等会儿要是把这瓶假酒外带回家,脸就丢更大了,硬着头皮说道:“我喝惯白兰地了,二锅头太辣。”待服务生帮他打开酒,看着沈淮、成怡以及他妹都拿着二锅头兑冰红茶,就他一个喝人头马,感觉更不是滋味。 沈淮小口的饮着酒,说道:“你们过来呢,我也知道是为什么?淮电东送那件事,是因为其他两方面有保密的要求,所以就没有提前通知你们,你们一定要怪我不地道,我也没有话说……” 谢芷看了她哥一脸:沈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这种不要脸的假话,有必要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嘛? 谢成江尽可能的低下头,努力做出认真听沈淮说话的模样,实在不想将心里的鄙夷表露在脸上,他们反正对沈淮的人品就没有抱什么期待。 “这次呢,徐副书记那边也没有要我们保密,再个我此前跟叶总、鸿奇在东华谈话也很开心,有什么事,你们不问,我也会跟你们提前说一声的。”沈淮继续说道。 听沈淮这么说,谢成江背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沈淮提前说的话,就一定能行,就一定没有陷阱? 谢成江打死都不信。 不管谢成江信不信,沈淮继续说道:“徐城市国企改制到了攻坚阶段,下岗职工总数今年底突破十万之后,明后年很可能会突破三十万,甚至四十万,对地方财政造成的压力极大。香港实行土地收储制度,主要靠土地转让维持庞大财政支出,虽然会造成房价飞涨,但就对当下紧张的地方财政来说,也不失权宜之计。徐副书记去年就在徐城试点推行土地收储制度,目前市土地储备中心收储的最大综合建设地块就是滨江包括徐城炼油老厂在内的化工厂区。我们目前的想法,是市里在看底之前推动这个地块进入拍卖程序,我们计划以不低于二十亿的价款,拿下这块地,进行综合开发;整个项目的投垩资大概不会低于一百亿。我想金鼎与淮能合资成立地产公司之后,应该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投垩资机会,我想你们无论是参与到这个项目里来,或者在附近单独拍下一个地块进行开发,都是相当不错的机会。” 谢成江跟谢芷面面相觑,这算哪门子的提前告知? 徐沛今天晚上与徐棉工人见面,允诺大幅度的提高安置标准,明后天就会面临来自周任军及省市财政系统的质疑,故而这个方案最迟明后天就会在省市传开。 他们提前一两天知道这个消息,却要卖沈淮一个天垩大的面子,也太不值了。 谢成江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据说这是白兰地储存在橡木桶里数年后自然沉淀出的色泽,流金一般的色彩,在灯光的折射下格外的华丽,但谢成江这时候哪有心思去欣赏酒的颜色,眼珠子转着不停沉吟思虑: 梅钢系拿二十亿出来是给徐城市财政应急的,所以这笔土地款最迟不会拖延到明年底就会上缴。梅钢系财大气粗,但二十亿也不是说来就来的,不可能将二十亿沉淀在滨江地块里几年都不动弹,也就能预算沈淮是真心想开发滨江地块。 那么大的地块、那么庞大的投垩资,项目的艰难跟风险是可想而知的,但到这时候梅钢系推动项目的能力,已经很难叫人去置疑什么。 谢成江这几年就窝在徐城,琢磨着各种投垩资机会,滨江地块蕴藏着怎样的风险,又蕴藏着怎样的机会,他自然也都有考虑过。 要是他能调动上百亿的资垩本,未尝不想尝试一下,故而他也不怀疑沈淮的决心。 就算没有这么大的实力去做这么大的项目,滨江地块附近近期也会有一些几十亩规垩模的商业地块推出来拍卖。要是确知梅钢即将大规垩模开发滨江地段,金鼎要是提前入手几幅附近的地块,无论是土地增值还是将来单独开发后的市场前景,都是可以预期的。 理是这个道理,但想明白这些道理,谢成江心里更是郁闷。 要是沈淮现在不说,他们过两天也能想明白背后的细节,该怎么运作就怎么运作就是,跟沈淮也没有什么干系。 现在沈淮就提前两天告诉他们,搞得就像是沈淮邀请他们参加似的,让刘建垩国或者戴部长知道,搞得就像他们前脚将刘建垩国踢走,后脚就跟沈淮勾结起来做大项目——这让刘建垩国或戴部长心里怎么想? 拒绝吧?入秋才正式组建的金鼎地产能拒绝收益达数千万甚至数亿、旱涝保收的项目?这时候又怎么知道沈淮所谓的“提前通知”,就不是想将计就计的把他们赶在门外? 谢成江这时候才知道,他与谢芷赶过来见沈淮,是他们今天又一大败招。 不管怎么说,都是败,他这时候只能郁闷的喝着酒,回来还不知道要跟他爸以及叶选峰他们怎么说。 第八百九十六章 能干什么 谢芷与她哥走出新景天龘大酒店,司机开车过来,他们坐上车。 时间已过凌晨,夜色在灯火昏黄的街道上空弥漫,谢芷只觉得心累,对她哥说道:“我想先回去了。” 谢成江也不知道要怎样将沈淮的话转述给叶选峰听,他还以为谢芷是为沈淮刚才轻佻的态度而气恼,宽慰她说道:“沈淮也是小人得志,此时也只能先由着他。” 谢芷闭起眼睛,俄而叹了一口气,说道:“沈淮有些时候是不择手段,算计深沉,为人也叫人厌憎,但梅钢在他在带领这下,终究还是在拼着命的干些事情。东华沿江快速道东延及新浦大道南延接驳,定的目标是元旦之前建成通车。二十多公里长的高等级快速干道,从拆迁到建成就计划用不到一年时间,换了别人都很难相信能如期完工。前天夜里,我心血来潮,从沿江公路往东开,那时候差不多都过十二点了,从鹤塘往东,沿线施工段怕不下有两三千工人再做最后的路面铺设。沈淮不在,但戴泉、朱立两个人当时也都在工地上。我有时会想,我们有时候到底在干些什么?” 谢成江没有想到谢芷并没有为沈淮今晚的小人得志生气,而是在想其他事情。 听谢芷这么说,他也感到脸烫:他们玩阴谋诡计不是沈淮的对手,在务实苦干上,更是远远不如梅钢系众人,还谈什么脸面,还谈什么看不惯人家的小人得志? 再想想两三年前、鸿奇他爸南下徐城、东华视察工作时,局面对他们是何等的有利,竟然叫他们玩成当下崩坏、生死都要看沈淮脸色的局面,谢成江脸皮再厚,再心高气傲,也不得不承认,是他们这边存在很严重的问题。 无论是靖海公路改扩建,还是新浦大道南延跟沿江快速道东延衔接,都是东华市今年初才下力气真正推动的重点基建工程。 靖海公路改扩建工程由东华市港投集团主导,而新浦大道南延与沿江快速道东延衔接,不仅涉及到海防公路跟沿江公路路网的贯通,也涉及到新浦港跟梅溪港的连接,就由新浦开发集团负责投资,招标市建、渚江建设等建筑集团分段承建。 谢成江知道新浦大道与沿江快速道的衔接工程,进展非常快,但他本人也没有机会跑到工地上去看什么,但想想几千建筑工人深夜还灯光通明的还在施工路段忙碌的情形,心里也禁不住的感慨,暗道:这或许也是梅钢系最真实面貌的另一面吧? “照我说,刘建龘国叫沈淮赶出徐城,不是什么坏事。”谢芷打开话匣子,也是想一吐为快,跟她哥在一起说话,比在叶选峰他们前面要没顾忌得多。 要真照着她的性子来,早两年把刘建龘国赶走,或者压根就不叫刘建龘国到徐城来掺一脚,那才叫好。 谢成江也知道刘建龘国这两三年在徐城,也确实可以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词来形容。不过,刘建龘国留在徐城代表的是戴成国,就算投资公司在他的折腾下这两三年都没有什么作为,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谢成江心知谢芷看不惯刘建龘国的行径,刘建龘国在外面的行径,跟当年的沈淮相比,有过而无不及,唯一的区别就是刘建龘国在家里做人讨巧。 戴成国很喜欢这个外甥,谢成江心想叶选峰大概也没有办法。他心里想,即使叶选峰或许有可能也想借机叫刘建龘国离开徐城,但这些事总不能说出口来。 谢成江轻叹一口气,说道:“鸿奇他爸跟戴部长、贺委员的关系更重要啊。” 谢芷心里也是在轻叹气,她也不清楚走哪条路会更有利,能够不再那么被动,说道:“如果我知道的消息没有太多的误差,沈淮接下来有可能会推动从岚山到平江、贯穿霞浦的跨渚江高速公路工程。这项工作,目前表面上还只是做了一些前期考察、规划的工作,但沈淮今天中午很轻易就答应徐沛将霞浦县设立的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交由省政龘府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小组接手,很可能就跟这个直接有关……” 交通龘部在九十年代初就规划好全国的高速路网,未来应该有一条高速干线,贴着海岸线衔接南北,岚江高速是这条沿海高速干线的衔接段,早些年就做好前期的规划工作。 不过规划归规划,实际什么时候能兴工建设,又是另外一回事。 渚江中上游早在七十年代初就由省水利勘测设计院做好五级梯次水电站建设的规划及勘测设计工作,一直拖到九二年底,才在淮西市境内启动第一座梯级电站建设。 然而这座总装机容量达八十万千瓦的梯级电站,从九二年启动建设迄今,历经六年时间,由淮海省政龘府主导,总计投入二十多亿的资金,还是在东江电力成立之后,再注入六个亿的资金,到明年才有建成并网运营的可能。 至于渚江上游早二十年前就规划定稿、初步选好址的其他四座梯次电站,什么时候能兴工建设,现在谁都没有数。 岚江高速差不多也是这么回事。 岚江高速在规划上,从岚山市发出,沿嵛山东岭南下,经东华市的新津、霞浦、唐闸等区县,在梅溪东跨过渚江,进入平江市境内,再跟江东省东部已经进入施工建设阶段的高速路网接上。 岚江高速,仅渚江跨线特大桥全长就要超过六公里,沿线又多松软淤积地形,投资成本巨大,里程虽然跟徐东高速差不多,造价就有可能要翻三倍。 故而规划、选址勘测工作,省里一直都有部门在做,但谁都不认为岚江高速近期有上马的可能。 谢成江此前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上来,但听谢芷说到政龘府建设基金,不由得皱眉思虑起来。 霞浦县从财政拨款,成立淮海湾政龘府建设基金,主要用于周边区县的基建投资,在行政级别上是没有能力主导岚江高速建设,这个基金的管辖权上缴省政龘府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小组之后,行政程序上的障碍就不存在了。 如果沈淮明年老老实实的将霞浦县四分之一的财税上缴建设基金,这笔不低于十亿的资金,再联合省交通厅下辖的交投集团,启动岚江高速建设是足够了。 这个建设基金管辖权上缴后,也是明确要用于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内的基础设施投资,那用来推动岚江高速的建设,不正名正言顺吗? 基金管辖权上缴后,那推动岚江高速启动建设,就是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小组实实在在的功劳。 就算知道梅钢系能躲在背后捞实利,徐沛也不可能拒绝。 谢成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脑袋总是昏沉沉的,现在细想,很多迹象其实都很明显,他偏偏就是没有想到这个点上去,临了还要谢芷来提醒。 谢成江也清楚,谢芷说岚江高速的事情,还是意有他指。 “你是说,他们那边开发滨江地块,我们应该跟进?”谢成江问道。 谢芷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抿抿嘴,说道:“有时候我们也许不能想得太多。那边真要对滨江化工厂区拆迁地块进行综合开发,必定是要建徐城市的第二个商圈。徐城市当前的中心区域地方狭窄,交通堵塞,建筑凌乱,缺乏整体上的规划,但格局已成,往后也只能零零碎碎的调整。介入这个区域搞地产开发,地价高、成本高、难建设、周期长、规龘模也大不起来。中龘央目前也正式提出要将房地产当成支柱产业去发展,除开跟城镇职工住房分配改革直接相关的住宅开发外,徐城市的商业地产,未来数年很可能都会围着滨江地块发展。除非我们不介入徐城的商业地产,不然怎么都绕不过去……” “沈淮的用意或许就是如此,”谢成江轻叹一口气,说道,“现在还真是进退两难;这事还要爸跟叶总做主。” “也没有什么两不两难的,关键还是看我们这边够不够坚定、坚决,”谢芷说道,“哥你唯一的不好,就是明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却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今天是刘建龘国被赶出去,但真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最终在淮海我们都不会有容身之地,那还不如现在就不要去徒劳的争什么了。” 谢成江默然无语,为了脸面,也许可以说是为给徐沛一个交待,刘建龘国才被迫离开徐城,只是有时候能欺骗别人,但怎么欺骗自己? 司机将车停在院门前,谢芷也没有忙着下车进去,也只是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哥。 谢成江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好吧,我跟爸还有叶总说一下这事。” 谢芷推开车门,一股冷风窜过来,吹得她直缩脖子,独自推开沉重的院门往里走,也不知道鸿奇在干什么,想打电话过去,想想也作罢了。 第八百九十七章 一夜漫长 沈淮与成怡再回包厢,程爱军才知道集团董事长刚刚离开。他与妻子陈曼丽追出去想送一下,但错过一趟电梯,待他们走出大堂,就看到谢成江、谢芷已经坐进车扬尘而去。 陈曼丽出包厢,没有将外套穿上,这会儿就穿件毛衣站在外面,叫寒风吹得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见丈夫将外套脱过来给自己披上,就一起往大堂里走,感慨说道:“今天还真漫长啊。” 程爱军看了妻子一眼,不知道是该点头好,还是说些安慰她的话。 心头最大的那块石头算是暂时搬开了,虽然不清楚未来在金鼎会不会被孤立,但刘建龘国已经不在徐城,他至少不用担心婚假结束回公司就会被扫地出门。 能有一些时间从长计议、安排,也总比新婚刚过、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失业强得多。 程爱军今晚是心力憔悴,也无意马上就回包厢,指着大堂一角的休息区,跟妻子说道:“要不你先回去陪成怡、张孜她们,我在这边歇一会儿,听音乐头疼。” 陈曼丽也知道丈夫今天不容易,需要有个空隙缓一口气,安慰的揉了揉他的后背,说道:“你歇一会儿就过来。” 看着妻子进了电梯,程爱军走到休息区的沙发旁坐下,掏出烟来点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心思混乱。 他是真没有想到刘建龘国就这么叫沈淮连夜赶出徐城了,细思这些年来的种种。沈淮在省经院工作时,程爱军虽然当时已经在省经院读研,但彼此没有什么接触。他当时也没有在学校担当辅导员之类的兼职工作。 还是在后来留校、跟陈曼丽谈恋爱之后,才知道一些事情,但也一直拖到三年前沈淮陪成怡到学校来找陈曼丽,叫陈曼丽拿酒泼脸的那一天,程爱军才算是正式的跟沈淮打上照面。 也是经历那次事,程爱军才知道原来有些人是可以那样的风光。 离开学校也有三年时间,程爱军自以为磨砺得成熟干练、眼光敏锐,就等着有眼光的人过来赏识他,然后今天所发生的种种事,叫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只井底之蛙、不知所谓的洋洋自鸣,落在别人眼里都是笑柄。 有些话即使妻子没有说出口,但从她眼神里,程爱军也能读出什么来,也许如此,叫他更是羞愧难当,抽着烟都没有勇气再回包厢,实在是不清楚要以怎样的心态去迎接众人既有可怜又有鄙夷的眼神。 程爱军的心给这种难以排抑的挫败感蹂躏,坐在沙发上闭起眼睛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有八九人推开门走进来,一股寒风从门隙来窜进来,叫闭目养神的程爱军给吹得一阵哆嗦。 时间已是凌晨,程爱军没想到这会儿还有人过来住宿,转回身蓦然看见朱仪他爸跟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人站在大堂中龘央,叫好些人围着说话。 程爱军这时候还是不知道朱仪他爸、渚江建设的老总叫什么名字,走过去打招呼道:“朱总……” 朱立看到程爱军走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今天的新郎官,笑着给熊文斌以及旁边的徐城市政龘府副秘书长黎文曾介绍道:“小程就是今天的新郎官,他爱人是成怡的同学,沈淮今天在这里就是喝他们的喜酒。” “你好,我是熊文斌。”熊文斌伸出宽厚的手掌,与程爱军握了握。 “熊市长,你好,你好……”程爱军有些受宠若惊的双手握住熊文斌宽厚的手掌,公司不少高层都在谈熊文斌从沂城调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的事情,但程爱军今天是第一次有机会当面见到他的人,没想到近处看是个两鬓略染霜白的中年人。 这会儿沈淮与成怡还有朱仪从电梯里走过来,看到程爱军在大堂里凑在朱立、熊文斌身边说话,走过来说道:“大家都说你躲那里去了呢,还想派个人出来找你呢,”又将程爱军给熊文斌、朱立、黎文曾介绍了一遍,说道,“小程的新婚妻子,跟成怡是大学同学,我跟成怡今天在这边喝喜酒……” 沈淮与站在大堂里、随同朱立一起的渚江建设员工握手:“这么急让你们连夜赶过来,真是很对不住啊,这件事还只能拜托你们了,”他也没有跟程爱军多寒暄什么,就与朱立、熊文斌、黎文曾走到休息区那边说话。 朱立在新浦接到沈淮的电话后,也不是孤身一人坐车赶到徐城来。 渚江建设旗下有那么八九个从事规划、设计及工程预算等工作的专业人员,叫朱立连夜召集起来,同时赶到徐城来。 朱立在来徐城的路上,跟手下这些人就徐城滨江地块的综合开发,就讨论出一个大概的思路。朱立刚才去见徐沛、熊文斌,也是跟徐沛谈这个思路。 徐沛现在认可这个思路,那朱立接下来就要找间宾馆住下来,让手下这班人赶在天亮之前,把草案拟出来,以便在明天上午在熊文斌跟徐城市其他市委常班子成员的见面会上,徐沛能拿来应对市长周任军的质疑。 朱立、熊文斌赶到新景天龘大酒店来,随行人员都在新景天办理住宿,自然也是为了凑沈淮的方便。 “临港新城西片区虽然还没有正式建设,但多次的规划建设方案推演,还是叫渚江建设在城市商业中心规划上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徐沛书记对老朱初步提出的综合开发思路很满意,接下来的草案就照这个思路拟,后期再完善……”熊文斌大体将刚才见面的情况说了一下。 沈淮冲着朱立笑道:“西片区的建设方案,连着叫我推翻了好几次,公司上上下下的,是不是都在背后骂我?” “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朱立笑着问。 “得,我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沈淮笑道。 黎文曾站在旁边,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心里琢磨着别的事情。 徐沛拉熊文斌去徐棉解决工人聚集请龘愿一事,黎文曾作为协助熊文斌工作的政龘府副秘书长,自然也是带着司机随同过去,今晚也是过得惊心动魄。 从徐棉出来后,徐沛与熊文斌就到省迎宾馆,等朱立过来汇报滨江地块的综合开发思路,黎文曾自然也是在场旁听。 由于没有现在的方案,朱立他们甚至还是在从东华出发之前,才拿到滨江地块的传真资料,准备的时间非常仓促。 不过到徐沛那边之后,不论是朱立谈综合开发的思路,还是随朱立同行的员工参加讨论,思路都非常的清晰,而且在讨论间,都有相当不凡的见解,体现出渚江建设在专业上的极高水平。 现在听着朱立与沈淮三言两语的说笑,看似轻松,黎文曾自然是能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渚江建设在城镇建设及综合开发上的经验,可以说是从梅溪新区、临港新城等项目上起步、积累的。 梅溪新区在梅溪河以东区域部分已经建成,临港新城的东片区离建成还有一段距离,但都体现出相当高的城市综合建设水平——在这种情况下,渚江建设给出的临港新城西片区建设方案,还数次给沈淮推翻,也可见沈淮的苛刻跟挑剔。 沈淮的这种苛刻跟挑剔,自然会叫相关工作人员叫苦不迭,甚至还不停有人会被淘汰出局,然而渚江建设成立的时间很短,甚至可以说是从乡镇建筑队发展起来,在三五年内能有这么高的专业素养,能形成这么一支有水准的专业团队,在刚才一个多小时的汇报里,让人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大概也是跟沈淮的苛刻与挑剔,有着直接关系吧? 黎文曾想到沈淮当初在省经院从事的应该是资源管理及城乡规划相关专业方面的教学,在省经院的风评很差,这想来有些传闻是完全作不了数的。 黎文曾还不能叫人完全信任,但又不能叫他回避,熊文斌跟沈淮说话在措辞上都相对保守。 熊文斌说道: “现在除了滨江地块的建设方案外,还要对滨江地块及周边地区,进行新的定位跟规划,要建设成徐城市的第二大商业、贸易及金融中心,这就需要市里以及秦江区的建设、规划部门积极引导、参与、配合。徐沛书记那边呢,也充分肯定整个项目的意义,跟对促进徐城市的商贸、服务业、城市发展、财税增长、就业的重大推进作用,同时预估整个项目推进的难度会很大,主张从东华交流一些在新城镇建设上有经验、能力强、作风好的官员过来。” 不需要熊文斌把话说透,沈淮就能听出什么意思来。 徐沛在中午见面时就说过干部交流的事情,提及重点区县人事任命权由省委直接掌握的问题。 干部交流是双向的,沈淮无法阻止徐沛继续往唐闸、霞浦的重要位子上塞人,但双方接下来一段时间要紧密合作,徐沛也应该给唐闸、霞浦两地能力及成绩突出的官员一些发展机会跟空间。 熊文斌到徐城市负责推动国企改制、城市建设、产业及经济发展等方面的工作,而这些领域涉及的利益极深,关联方盘根错节,熊文斌要没有三五个要信任的人去担当一些职务,任他一个人能力再强,也没有办法将工作推动下去。 徐沛同意熊文斌以干部交流的方式,从东华调一些人,填到市城建、规划及秦江区委区政龘府,应该也是对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以及这边的密切配合满意。 同样的,一些有能力的官员,从唐闸、霞浦调出来,到徐城来任职,唐闸、霞浦自然也就空出更多的位置出来让别人填进去。 第八百九十八章 也算师兄弟 有黎文曾在场,熊文斌也不便与沈淮深聊什么,到新景天见过面,留朱立与渚江建设的人员在酒店草拟方案,他就先坐车回去休息;毕竟也是五十好几的人,工作忙碌,要保持充沛的精力不容易,没办法留下来陪在酒店里熬通宿。 朱立在新景天大酒店里,包下带会议室的半层楼;沈淮与成怡也就在酒店住下。实际上,他们入住的顶层,就在张孜她们房间的楼上。 张孜她们唱完歌,周文俊、蔡兰、王辉、陈莉娟等人见时间过了凌晨,都想要回房间睡觉去了,而从包厢出来后张孜的精神依旧亢奋、没有睡意,走在楼梯间里,搂着成怡的胳膊,要去她跟沈淮的房间里接着聊天;朱仪先一步给她爸拉过去当苦力了。 朱仪读本科、读研以及留校工作都是资源管理及城乡规划方面的专业——朱立拉着渚江建设的员工,要草拟滨江地块的综合开发草案,朱仪正好能派得上用场。 朱立这时候也管不上女儿辛不辛苦,总之能多拉一个兵用,就能分摊些任务出去。 ktv跟大家住的房间就差三层楼,大家没有等电梯,走消防电梯上楼。 在楼梯间里,张孜亮晶晶的大眼睛,带着俏皮的神色问沈淮:“你不会恨我跑上楼破坏你们小两口过夜生活呀?”俄而又带可怜哀求的语气,朝沈淮拜手,“你就大人有大量,我跟成怡实在是多年没见面了,她回燕京那段时间,我赶巧出国进修,也没有机会遇上,不然我也早就认识你了。” 酒店过道、楼梯间也有暖气溢出来,不太冷,张孜从包厢里出来,将外套折在胳膊上,上身就穿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衫,踩着棕色长筒靴往上登台走动,紧绷绷的牛仔裤将她的臀、腿裹得成熟性感。 张孜嘴巴子厉害,却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漂亮、皮肤白皙的女孩子,沈淮笑着说道:“那你可以在徐城多留两天,没有人会急着赶你回去。” “拉着成怡陪我们聊一晚上,都怕你有意见,我还敢在徐城多留几天啊?”张孜依着栏杆,转回身伶牙利齿的问道。 陈曼丽、成怡这一干同学、校友,张孜与蔡兰、周文俊夫妇、陈莉娟、王辉夫妇,都在燕京工作,早就买好天亮回燕京的火车票;而其他两个女孩子,中午也要乘火车离开徐城。 从徐城到燕京,普通火车要行驶二十多个小时,张孜就是想拉着成怡、陈曼丽玩一宿,待天亮后上火车再睡觉;倒是周文俊今天自找没趣得很,想着拉妻子蔡兰回房间休息,大家才从包厢出来。 沈淮笑了笑,说道:“那你们就到楼上我们房间接着聊吧,宽敞些……” 新景天大酒店虽然只是三星级酒店,但这年头其他物价不高,就星级酒店的房价岐高,程爱军给他及陈曼丽同学在这里开的房间,都是较为狭促的标间,聊天说话,或者肚子饿了点几碗夜宵上来吃,都不如顶层的套房舒服。 张孜举臂轻呼沈淮英明,搂紧成怡的胳膊,又搂住陈曼丽的胳膊,问程爱军:“曼丽跟我们走,你没意见吧?” 程爱军举手告饶,他虽然也想找个机会,看能不能跟沈淮拉近一下距离,但觉得这么凑过去也显得生硬,心想着曼丽要是跟成怡的关系能和睦起来,他以后见沈淮面的机会多得是,也不差今晚,更不会介意今晚要算他跟陈曼丽的洞房花烛夜,只笑着跟陈曼丽说道:“我明天一早还要打起精神来,开车送大家去火车站,现在先回房间偷睡一会儿。” 王辉跟还没有结婚的未婚妻陈莉娟说道:“我也回房间睡觉了,不打扰你们到楼上去叙旧。”他也有乏意,也无意打扰未婚妻跟宿舍同学亲密的聊天,看着他们的楼层要到,就打算与程爱军一起回房间睡觉去。 周文俊暗自焦急,他站在王辉的身后,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服,说道:“老程明天还要负责送人呢,你急着回房间干嘛啊?明天上了火车,能睡一天一夜,也不差这几个小时。”王辉要是回房间睡觉了,他也就没有理由跟着妻子蔡兰到楼上跟沈淮、成怡继续保持亲近接触,想劝王辉一起上楼接着聊天去。 周文俊说这样的话,沈淮也能明白他刻意要亲近过来的用意,也笑着跟王辉说道:“要是明天上火车能睡觉,那也就不差这几个小时了。刚才听你说从管理学院读完硕士出来之后,要应聘信托投资、资产管理方面的工作,我倒忘了问你,现在有没有眉目呢?” “怎么,你不会想着说要把我们燕大高才生,拉到你们东华市去工作吧?”张孜眼睛看着沈淮,说道,“那样的话,等不及毕业后就要跟王辉结婚的陈莉娟,可就要跟你急了。” 在包厢里,张孜她们总算是搞明白沈淮在东华市下面的县担任县委书记。 霞浦县这两三年取得经济发展成就很惊人,但没有什么宣传,省里以及东华市都没有足够的动力替霞浦宣传,故而就全国范围来说,霞浦远还没有名震天下的地步。 张孜、蔡兰她们都没有对霞浦县不熟悉,更不知道霞浦县正发生那么惊人的变化。 在她们的印象,淮海省在沿海地区都要算发展很落后的省份,各方面的水平都要比毗邻的江闽等省差一大截。就她们此时所看到的徐城发展水平,跟国内的一线城市相比,也确实是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所以在她们的印象里,东华应该是一个发展水平更差的地方。 陈莉娟早就工作,在一家外资企业里当会计师,与王辉恋爱多年,支持工作之后的王辉再考进燕大读博,她自然是希望王辉能留在燕京发展,燕京的机会毕竟多,而且她也不用放弃当下还算不错的工作。 不过听着张孜这么说她,陈莉娟也笑着打她反击:“谁跟你似的,整天想着嫁人,”不过她从今晚种种事也能看出沈淮的不凡之处,心知真要有这样的人物相助,对王辉的事业发展会有极大的帮助,又假装撇清的说道,“王辉爱去哪去哪,我可不稀罕他;再说燕京风沙大,气候干躁,能走我也早走了。” 周文俊在旁边听了却是满眼的羡慕。 张孜、蔡兰、陈莉娟她们这些女孩子,即使学的是金融、经济,在有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之后就图生活安稳,事业心不强,缺乏学习的动机,也就极大的限制了她们的视野,造成对霞浦的不熟悉。 周文俊对新近崛起的梅钢、新浦港,还是有些了解。 就算省市的宣传部门,都无意大肆的宣传沈淮在东华的成绩,但梅钢作为跻身全国第六的钢铁工业联合体,怎么可能会没有报社去报道?新浦港作为淮海湾沿海最大的深水海港,已经初成规模,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引起业内人士的注意? 只是没有广而泛之的宣传跟大量的正面报道,外界对沈淮是不熟悉的,对梅钢系是不熟悉,对沈淮与梅钢系以及梅溪新区、新浦港发展之间的联系,是不熟悉的。 不过,周文俊至少知道沈淮年纪轻轻,就是在一个经济正蓬勃崛起的地方担任县委书记,而沈淮在今晚的表现,更说明他有着远超地方县委书记的影响力跟权力。 这个时候,沈淮表示有为王辉应聘工作勾兑的意思,怎么叫周文俊不眼馋? 要是沈淮愿意替他介绍新的工作,周文俊宁可将此时所在的那家外资会计事务所高薪工作辞掉,但看王辉不急不慢的样子,周文俊暗暗有些期待他能保持疏淡的性子,拂了沈淮的好意。 “东华这两年的发展很迅速,要不是刚才说起你在霞浦工作,我都想不起来,我还读过你好几篇精彩文章呢,”王辉笑道,“我的性子有点懒散,工作留校还是进企业,还在摇摆不定。要是有机会,我其实很想跟你请教新城镇建设方面的问题。我的博士论文,还是看到你写的关于新城镇建设方面的文章受启动,才定题了。也是之前不知道,不然我写博士论文之前,死活也得求着成怡介绍,让我到东华做课题研究。” “东华还远不能说完全发展起来,新城镇建设,我也只是在理论上摸索一些东西,地方上的实践暂时还没有什么推进,你过来做课题也做不出什么东西来,有时间坐下来一起讨论却是可以的。”沈淮笑道。 与急于结交关系、推销自己的周文俊不同,王辉的性子要沉稳得多,给人的感觉甚至有些淡泊,但今晚接触下来,他的谈吐、学识都相当的不错——不过,沈淮还真不知道王辉在燕京读博研究是新城镇建设方面的课题,不然刚才在包厢里坐着就可以聊起话题,而不用应付张孜这个女人的插科打诨。 听沈淮与王辉两人这么说,周文俊心里更是羡慕。 人际结交,趣味相投、意兴相合,永远都是最佳的契机跟台阶。 周文俊进入社会这么多年,那么辛累,整天所期盼的不就是能得到沈淮这般强势人物的欣赏吗? 周文俊怎么都没有想到,他那么小心翼翼的察颜观色却是种花不成,王辉性子疏淡反而能插柳成荫,当真是叫他没有脾气。 周文俊也听出王辉这小子不笨,即使无意离开燕京到外地去发展,但也通过课题研究这事,勾住沈淮的兴趣,想必等会儿到楼上还会进一步讨论相关话题。他心里就在想,沈淮写什么文章,我怎么就没有读过呢?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进入事务所后,就很难再看学术性的文章。 而就沈淮写有经济类的专业文章发表、王辉在燕大读博都有深刻读过这事,引起张孜的极大举趣,饶有兴致的盯着沈淮看:“你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我们王大才子读文章可是挑剔得很,我曾听他吹过牛,国内经济学家能入他眼的,没有几个,他们燕大也就一个谭石伟。我当时就后悔没有将他的话录下来,不然拿到他导师那边去放,那真是精彩了呢……” 谭珺她爸谭石伟年过六十就从燕大退休,听张孜说王辉在燕京欣赏的经济学家就谭石伟一人,忍不住笑问道:“你的导师是谁?” “这可不能听张孜胡说八道,我要认了,不要说以后可能还要在燕大混了,博士论文都有可能过不了,”王辉笑道,“我的导师是顾亦平。” “那真是巧了呢,”沈淮跟成怡说道,“李谷八十年代在燕大读研究生,他的导师也是顾亦平呢……” “不会吧,那王辉不就是李谷的小师弟了?”成怡也觉得好凑巧。 沈淮笑着跟王辉等人说道:“李谷是我们省的省长助理,省属国企工委书记,我晚上还跟他见面来着,真是不知道你是他的小师弟,不然就介绍你们认识了。” 其实也不能算巧。 淮海经济学院,在经济学领域,只能算二三类学院;国内有名的经济学者也就那么几个人,主要就集中燕大、静海大学等几所高校的经济学系里。当年他想跳出市钢厂那个不断拉人下滑的小圈子,首先想的也是报考燕大经济系读博,只是想不到会发生之后的事情。 再细想想,王辉也是在工作多年之后,再回学校读博,沈淮暗道:难道他当年走上社会工作,也如自己那般经历过很大的波折? 第八百九十九章 新官上任 沈淮这两天就在徐城,就陪着成怡与宿舍同学们聚会,也算是给自己放次假。 得知王辉是他研究生导师顾亦生此时带的博士生,李谷也特地抽出时间请大家吃夜宵,算是给周文俊、程爱军等人涨了见识。 徐沛在徐城市还是能抓住主导权的。 在熊文斌的市委班子见面会以及随后数日召开的市常委会议,徐城市委就形成围绕化工厂拆迁地块综合开发,推动秦江区滨江地区尽快形成徐城市第二个金融商业贸易中心区域的决议。 熊文斌在市委常委及市政府内部的分工也明确下来,主要分管城建、工业及产业发展、招商引资、人力资源及社会保障、再就业、外事等工作,兼任国改领导小组副组长(组长由徐沛兼任)。 在年底的干部人事调动里,黄新良、张拓两人正式调到徐城。 黄新良调到秦江区任副区长,没有能进入区常委班子,颇叫人遗憾,不过秦江作为徐城市辖区,行政级别要比其他地市的辖区高一级,黄新良也明确是升任正县处级干部,对刚过四十岁的他,算是迈入极关键的一个坎。 张拓调到徐城市政府给熊文斌当秘书,副处级。 而在东华,霞浦县常务副县长赵天明调任唐闸区,任委副书记、代区长;沈淮不再兼任霞浦县县长一职,由周岐宝调过来担任霞浦县委副书记、代县长;陶继兴不再兼任县人大主任一职,由县委副书记戚靖瑶兼任;戴泉担任常务副县长,同时兼任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宋晓军担任副县长兼任城南开发区党工委书记。 沈淮也赶在九八年底,将新浦开发集团拆分成新浦港开发投资集团、新浦港产业投资集团、城投集团。 沈淮这么做,也是为了将新浦港开发集团负责的大盘子,拆分成新浦港及开发区的基建投资、县属国有资产管理及产业投资,以及临港新城及城关镇旧城改造三部分,与县教育集团并列成霞浦县属四大国资集团存在。 元旦过后第九天,离春节到来还有半个多月,东华下了进入九九年后的第一场雪。 车子驶进县委县政府大院,除了从大门到主楼前的水泥场地积雪扫尽外,两边的花坛里,草木枝叶都醮着雪。沉甸甸的挂下来,有些枝叶不堪重压,都折断下来。 周岐宝透过车窗,见政府大楼前厅里毫无动静,看了送他到霞浦上任的市委副书记虞成震一眼。 虞成震阖眼养神,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车子已经进了霞浦县委大院。 周岐宝不知道虞成震心里会怎么想,要是沈淮安坐在办公室里不下来迎接,就等着他们上楼去,又能怎样? 周岐宝正胡思乱想间,从大楼后走过来一大群人,沈淮拿着大扫帚赫然站在队伍前面,相比较之外,穿白色羽绒服、脖子系条红羊绒围巾的戚靖瑶要更耀眼一些,看样子他们刚从外面扫雪归来。 虞成震适时的睁开眼睛,与周岐宝下车来,对着走过来的沈淮、戚靖瑶等人,笑着说道:“沈书记这一大早就组织大家去义务劳动啊?” 沈淮走过来与虞成震、周岐宝握了握手,说道:“还以为下过雪,虞书记跟岐宝同志的车不会过来这么早,上午赶到县里也没有其他安排,看着满院子的雪缺少人清理,我就跟靖瑶书记、老杜组织大家出来活动活动……” 沈淮很亲热的呼唤周岐宝为“岐宝同志”,听得身旁的戚靖瑶深身起一阵子的鸡皮疙瘩,见对面的虞成震眉头也是微颤,心想他大概也是这般的感觉吧。 从沈淮与徐沛在徐城见面,熊文斌在徐沛顺利就职,到滨江地块综合开发项目进入议程,霞浦县设立的淮海政府建设基金由省里接管等等事情,都集中在这一个多月内发生;这一切也可以说是省委书记钟立岷在沂城见熊文斌、沈淮谈话的后续。 在那时候,戚靖瑶就意识到她想争霞浦县长的位子,已经是不可能了。虽然她兼任县人大主任,也算是正式担任正县处级职务,但将来她直接顶替沈淮担任霞浦县委书记的可能则变得更渺茫。 不过,徐沛最终属意周岐宝到霞浦担任县长,是很多人都意料不到的。 沈淮与谭系的前仇旧怨,在东华几乎是人所皆知的——徐沛如此安排,或许也是为了向外界表明,他此时在一定程度上选择支持梅钢的发展,支持熊文斌在徐城的工作,是在省里跟钟立岷保持一致,而沈淮及梅钢系并无让他妥协的资格。 在这种情况下,戚靖瑶更想知道沈淮内心底对周岐宝的到来,到底是什么态度? 沈淮与虞成震握过手,就握住周岐宝的手,介绍身旁戚靖瑶、葛逸飞、戴泉、杜建等人给他认识。 周岐宝九四年初就随谭启平调到东华市工作,怎么可能不认识戚靖瑶、葛逸飞、戴泉他们?不过,今天是他到任霞浦的见面会,沈淮是正而八经的介绍常委成员给他认识,也是正常的程序。 只是沈淮握住他手的热情劲,叫他心里打鼓。 周岐宝到唐闸任区委副书记、区长,已经有好些年头,前面经历过杨玉权、熊文斌、孟建声三任区委书记。 唐闸区委书记一职,从熊文斌起,就由市委常委兼任——周岐宝知道他在省里没有强有力的支持,即使在唐闸区委书记跟区长之间看上去只有一步之遥,他也没有能力跨过去。 故而对周岐宝来说,要是不受打压,以正常的升迁程序,也只能是先调到其他区县担任一把手。 霞浦县这两年高速发展,县域经济全省第一,各方面的地位已经显著的超过唐闸,周岐宝即使不能到其他区委任一把手,调到霞浦县任县长,也算是往前挪动了一步。 唯一也是最大的问题,周岐宝调到霞浦县,是要跟沈淮搭班子。 除了市委就这一任命找他谈话时,沈淮也给市里叫过去交流之外,周岐宝一个多月都没有跟沈淮接触的机会。 就这一任命,沈淮没有公开的表露什么抵触情绪,但沈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周岐宝不清楚。 表面看上去,周岐宝的调动是郭成泽、孟建声向市里提出动议,周岐宝心里还是清楚这个任命是省委副书记徐沛的安排,虽说他完全可以不用担心什么,但心底的阴影怎么也无法消除。 虞成震眯眼看着沈淮跟周岐宝亲热的寒暄,也是笑呵呵的勉强周岐宝要在霞浦配合沈淮干出更大的成绩。 虞成震他没两年也要退二线了,知道再怎么折腾也没有他多大的好处,虽然在市里要跟陈宝齐站一条线,但心里更期盼着自己能稳稳当当的退下来,不要折腾什么妖蛾子,把自己折腾进去。 沈淮亲热的握住周岐宝的手虽然让他起鸡皮疙瘩,但想到今天能顺顺当当的送周岐宝到霞浦上任,他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才不管沈淮以后会怎么折腾周岐宝。至于戚靖瑶在霞浦县后续有什么打算,他也觉得自己是有心无力。 ********************************* 就在县政府大楼前,大家握过手,简单的寒暄过,然后再到会议室由虞成震代表市委宣读周岐宝的任命。虞成震、沈淮、周岐宝等人发言时,也由县电视台录了像,待午间新闻会第一时间播放出去。 中午就在政府食堂里聚餐,在陪同虞成震简单的视察过靖海大道工地、送虞成震离开后,大家就又回到县里。 回到县里,沈淮站在廊厅前等周岐宝、戚靖瑶下车走过来,说道:“过几天就是县全委会议,岐明同志跟全县干部群众正式的见面会,就安排在全委会议期间,不再作其他安排。不过岐明同志既然到霞浦县了,县政府工作就要全面主持起来。戚书记,你下午没有什么事吧?” 戚靖瑶她也看沈淮到底想什么安排周岐宝,点点头,说道:“那就到沈书记你办公室坐坐吧。” 其他常委都没有通知,沈淮就让杜建随同他们一起到办公室谈话。 “我以前兼着政府那边的工作,故而老杜也负责政府办的工作,”沈淮请戚靖瑶、周岐宝到会谈区的沙发上先坐,待杜建沏过茶坐下来,就直接进入正题,“我不兼县长了,老杜也该放手政府办那边的工作。既然政府工作由岐明你来主持,新的政府办主任用谁,还得你亲自来挑。戚书记,对这个没意见吧?” 全县正乡科级干部,县政府办主任兼县委副秘书长是含金量最高的几个之一,沈淮如果想限制,甚至想要架空周岐宝,县政府办主任的人选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关键的职务。 沈淮让周岐宝来决定县政府办主任的人选,也未必就是要放权给周岐宝,毕竟常务副县长、副县长、县长助理等一干人,都是沈淮提拔上来的亲信。 特别是戴泉,在霞浦县威信很高,是新浦港崛起的主要功臣。就算没有沈淮的授意,戴泉一定要跟周岐宝顶牛,明里暗里拖他的后腿,周岐宝暂时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对付他。 不过,沈淮让周岐宝决定县政府办主任的人选,不拘是县里选拔还是从其他区县选调,都不加约束,也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友好的姿态。 第九百章 工作交接 既然沈淮都摆出一副欢迎周岐宝到霞浦主持政龘府工作的姿态,让周岐宝决定新的政龘府办主任人选,戚靖瑶心里再不痛快,也无意这时候就跟周岐宝搞对立,点点头,说道:“周县长跟沈书记是老相识了,沈书记相信周县长挑人的眼光,我自然也是相信的。” 听戚靖瑶提及旧事,周岐宝猜她是为没有争得县长的位子而心里不痛快,心想这个女人往后还是难弄,但当下也没有表示什么。 周岐宝最初也只想着能以借调的方式,先把秘书杨光、司机马建春带到霞浦来,留在身边工作,听沈淮同意由他挑选新的政龘府办主任人选,也是觉得有些意外,抬头见沈淮眼睛里并无虚假,笑道:“谢谢沈书记对我的信任。” 这事只要沈淮点头,单戚靖瑶反对是没有用的,不过他与沈淮两人即使算旧识,心里也都是如梗在喉、不拔不快的旧事,周岐宝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觉得沈淮从此真就会对他情真意切、满心爱护。 当然,沈淮从来都不指望周岐宝能领他的好意,只是单说到个人能力以及谁更适合主持霞浦县的政龘府工作,在周岐宝跟戚靖瑶两人之间,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徐沛最终属意周岐宝到霞浦来任职,或多或少有所告诫,意外之言无非是说这段时间以来的配合跟支持,是在省里跟省委书记钟立岷保持一致,梅钢系尚无资格叫他妥协。 沈淮也无意这时候非要跟徐沛拧着干,就想着全县工作能正常、顺利进下去,能少些勾心斗角,少些扯皮,他还是愿意配合好。 谭启平调离东华之后,周岐宝留在唐闸区主持政龘府工作,先后跟熊文斌、孟建声搭过两届班子,虽然说没有做出多特别的成绩,但表现还算中规中矩,能力不弱。 周岐宝最初是随谭启平从省委组织部下挂到地方任职,人际关系以及视野也都要比地方上大多数的县处级官员广泛开阔,都是有利开展工作的因素。 这几点因素,都是周岐宝比戚靖瑶强的地方。 沈淮过去近一年时间,身兼书记、县长两职,也是辛苦,他也无意大权独揽,但这么多的责任背在他的肩上,想推卸也不能。 现在周岐宝任县长,人大主任由戚靖瑶兼去,除了相当多的责任由这两人分担过去外,沈淮心想戚靖瑶这女人往后眼睛估计会盯得周岐宝更多一些,不会再有事没事想着扑过来咬自己一口,也算是稍稍松一口气。 “除了县政龘府办主任外,县里其他人事在短时间不会有什么重大变动。当然了,周县长要是发现县里有谁不称职,甚至渎职,随时可以向县委及组织部门提出撤换意见,也理应如此,” 沈淮说过人事上的一些小调整之外,回头将办公桌上的一只蓝封皮记录本拿过来,跟周岐宝说一些政龘府工作交接上的事情, “财政预决算方面的工作,九八年度已经完成,不过霞浦处于经济高速增长期,财税变动大,春节过后就要做第一、第二季度的预算调整。周县长,你把这些工作抓起来,也能有个抓手尽快熟悉县里的工作。除了财政局那边,有什么不清楚的事,老杜这边也随时听你咨询,政龘府办主任新任命人选之前,老杜还是任府办主任……” 周岐宝也是端端正正的将沈淮交接的事记录下来,跟杜建客气的说道:“那以后我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还要多麻烦杜秘书长了。” 杜建笑道:“为领龘导服务,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周县长你还是唤我老杜,有什么事情直管吩咐,我心里更踏实些。” 周岐宝琢磨杜建话头里有没有藏其他的意味,杜建又说道,“分管农业的姚副县长还在外面参加活动,是早一个月就确定好的事情,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县里跟周县长你见面。除了戴副县长外,宋副县长、王助理他们都在县里,随时都可以召开党组会议……” 周岐宝点点头,也没有马上就明确的说什么,还是往沈淮看去,以表示他在霞浦县里会尽一切可能跟沈淮保持一致。 周岐宝细微的动作叫戚靖瑶看了心里啐不耻,但不得不说周岐宝为官的老道。 沈淮说道:“政龘府党组会议稍稍扩大一些,政龘府办几个副主任以及财政局、公龘安局几个重要机关局的负责人都喊过来,我与戚书记也陪周县长参加一下,算是正式将政龘府那边的担子交给周县长来承担。” 虞成震代表市委传达任命后,周岐宝今天主要就是跟县常龘委班子成员见面,跟县政龘府党组成员及重要机关局负责人见面,沈淮陪同见面,也有利于他在霞浦县初步的站稳脚跟,他自然不会拒绝。 ********************* 县委县政龘府还是在老城这边挤一栋楼合署办公,此前大院里还有其他一些机构,这两年陆续迁出去后,大院里的办公场地才宽敞些,但相比较霞浦县今天的财政状况,七十年代初建造的主楼只有四层高,看上去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县委在东半片楼,县政龘府在西半片楼,沈淮近一年来都在东半片楼办公,这边的县长办公室就一直空着,直到周岐明过来赴任。 周岐宝目送杜建离开,阖上门,转过身来静静看着这一切。 办公室里有着刚收拾过没两天痕迹,看得出沈淮或者说杜建为他的到任做过些准备,而非拖到今天敷衍一下。不管往后的情况会是怎样,至少今天叫他松了一口气,算把将到霞浦的第一天过完了。 书橱里码头整饬的文件都是他刚刚签收过的,周岐宝看着天色已暗,拿了霞浦县最新的一份财税资料放进公文包里准备晚上带回家看,就通知司机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送他跟秘书杨光回家。 周岐宝还住在东华市里,离霞浦县不到三十公里,走梅浦大道相当的方便,再一个他妻子在市新成立的社保中心工作,普通干部不可能配车,儿子也在市一中走读,故而一家人自然就不会迁到霞浦来反复折腾。 杜建说是县里也给他安排的住处,周岐宝也没有去看一下,心里想着改天让秘书杨光去看一眼,要是条件合适,就当作在霞浦的临时休息场合,也不无合适。 车在梅浦大道上,周岐宝闭目养神的想着事情,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见是市长郭成泽直接打过来的电话,不敢怠慢,下意识坐直身子接通起来。 “今天到霞浦,一切都还顺利吧?”郭成泽在电话问周岐宝。 今天能有什么不顺利的?周岐宝心里想,但他也知道郭成泽打电话过来的意思,声调爽朗的说道:“嗯,蛮顺利了,虞书记中午就回去了,下午就主要跟沈书记谈工作交接上的事情,又由沈书记陪着,跟县政龘府党组以及几个重点机关局的负责人见了面,半天就过去了,我现在刚离开县里。谢谢郭市长您的关心啊。” “顺利就好,”郭成泽哈哈一笑,说道,“你到霞浦后,要配合沈淮做好政龘府工作,不仅市里,省里对你们都寄以厚望。” 听郭成泽这么说,周岐宝还是有些激动的。 郭成泽居中传达的意思,不是非常的明确,但周岐宝能琢磨透更深的意味。 往长远里说,徐沛书记全力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未来淮海省的重心也将集中沉积在淮海湾及沿渚江地区,徐沛不想他的影响力浮于表面,要往深处、往基层渗透,并在他离开淮海之后还能保持下去,霞浦县的人事安排是极重要的一环。 周岐宝知道,他看上去只是平调到霞浦任县长,但不要说现在霞浦县就已经是全省县域经济排名第一了,未来霞浦县及新浦港在淮海湾地区、在淮海省经济版图中都绝对是重中之重,核心之核心,谁都清楚霞浦县县长一职,含金量就不是其他的普通区县一把手能比。 全县一百多个区县,二百多个区长、县长、区委书记、县委书记,有几个地方、几个人能叫省委领龘导记住名字且印象深刻的? 大家都在说,徐沛书记未来不仅要接替赵秋华任省长,还将要接替钟立岷任省委书记,即使知道沈淮这个人难对付,在知道他调任霞浦是徐沛书记的授意之后,周岐宝又怎么可能拒绝? 他今天调任霞浦县长,看着他只是在仕途上往前迈了一小步,但在徐沛书记的这个圈子里,他凿实是往前迈了一大步。以前,他在唐闸区担任区委副书记、区长,主要是跟孟建声保持一致,眼前则是郭成泽直接打电话给他,区别已经是显然。 而往近里说,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的管理权上缴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小组之后,沈淮还承诺每年将不低于四分之一的霞浦县财税总收入继续上缴建设基金,以用于推动淮海湾地区的基建。 这笔资金对补充当前窘迫的省级财政意义重大,同时也意味着徐沛能绕过赵秋华掌握更大的经济及财政权力,徐沛自然是希望此协议能不折不扣的贯彻执行下去。 只是,这个协议算是县里跟省里单线约定,即使不考虑东华市里的抵触情绪,也不具备多强的强制效力。 承诺是一回事,霞浦县到底会怎么执行、执行到什么程度,都有很大的讲究。沈淮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只要找到合适的借口,即使是面对省委副书记,出尔反尔的事情都有可能干出来,徐沛就需要能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到霞浦县来,监督、执行这个协议。 周岐宝能做好这件事,在徐沛书记心目中的地位将会更重。 第九百零一章 放权 虽然约饭局的人很多,周岐宝也是抽出时间好一好的清理思路,以便能尽快的进入角色,从县里回来就直接回了家。 儿子正放寒假,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爱人季素娟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看到周岐宝回来,讶异的问道:“今天不是说去霞浦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回来了……”周岐宝心里在琢磨别的事情,听到爱人问,随口应了一声,就拿着公文包往书房走去。 季素娟见丈夫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有些忐忑,跟到书房里来,担心的问道:“不会吧,你今天才第一天到霞浦任职,沈蛮子就给你下马威看?” “啊,”周岐宝都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叫妻子瞎想到这事龘件上去,皱着眉头,说道,“你瞎嚷嚷什么,今天的事结束了,我从县里回来,不回家我回哪里去?我在外面又没有养什么人,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今天第一天上龘任,县里都没有安排接待宴请,你还说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季素娟叫周岐宝一顿责怨,也不满的说道,“再说沈蛮子这个人多么难对付,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谭书记都叫他挤走。旁人都知道你跟沈蛮子不对付,还硬要把你往霞浦塞,哪里会有什么好心?你早上坐车出去,我到单位一整天眼皮子都在跳。我们中心知道你今天调去霞浦的,今天好些人跑到我这边来,明着是祝贺,眼睛还不是有着幸灾乐祸,就当我看不出来。我担了一整天的心,回来就问你一声,你还冲我这样?” “好了,好了,”听妻子唠叨起来,周岐宝只能举手求饶,不想莫名其妙的掀起家庭风暴,说道,“今天我到霞浦县履任,很顺利,比想象中还要顺利,晚上然后没什么事了,就回来了,也没有想到宴不宴请这事上去。中午虞成震也在霞浦,大家都只是在食堂随意吃了顿中饭,你就不要没事往歪处想了。” “我还不是关心你?”季素娟委屈的说道。 “好好,我领情了,”周岐宝苦笑道,“虽然今天上龘任很顺利,但这职务不好做,你也是知道的,要尽快的进入角色才能减少被动。我今天这么早回来,也是想要好好理一下今后的工作思路——你先忙着晚饭工程,等会儿空下来,我再跟你专门汇报工作。” “我要你汇报什么工作?我出去做饭不烦你好了。”季素娟说道,但随手将书桌的香烟跟火机拿出去。 妻子走出去,周岐宝将椅子拉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经冬枝叶枯卷的花木。 除了几个心知肚明的,市里还很少有人知道他调到霞浦任职是出于省委副书记徐沛的授意,故而有种种猜疑都是正常的,甚至市里有好些熟人这几天来跟他招呼时疏淡迟疑了许多,无非是猜测他得罪了谁,硬把他塞到沈淮手底下受欺负去,叫他更深刻的认识世态炎凉如此。 不过,知道事情曲折的妻子,在单位还整天担心他今天上龘任会不顺利、会吃沈淮的下马威,就不得不叫周岐宝多想些什么了。 周岐宝他上午坐车去霞浦时,也没有想过今天会这么顺利,再想到刚才在回市里的路上,郭成泽就打电话过来,心想他大概也是怕自己今天上龘任会有什么不顺利的事情发生。 出乎意料的,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是不是就不正常了? 虽然书桌上的烟跟火机给妻子借机拿出去了,不过公文包里还有烟跟火机,周岐宝拿出来点了一根烟,看着院子里花木枝头的残雪抽起来。 楼下门铃响起来,周岐宝不知道谁这时候上门来,坐在那里就没有动弹,接着就听见副市长陈伟立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来: “刚看到老周的车,老周这么早就从霞浦回来了?” 周岐宝忙下楼请陈伟立上楼来坐,两人坐在窗前抽烟。 也能猜到陈伟立是为什么事情过来,周岐宝主动说起来今天到霞浦后的见面会以及工作交接上的一些事情: “虞副书记走后,主要就谈了工作交接上的事情。政龘府那边的分工基本没有什么大的调整,戴泉还是要把精力放在新浦港及新浦开发区的工作上;赵天明调到唐闸区后,他分管的工作,主要也是由我来接手……” 周岐宝作为县长,理应全面主持政龘府工作,但县里需要拿到常龘委会上讨论的重要经济、民生事务,周岐宝不能奢望跟沈淮争什么决策权,但他到霞浦县要不想徒有县长之名,实际上还是要看他在政龘府日常工作能掌握多大的事权。 沈淮是不是配合接受周岐宝到霞浦担任县长,表面的态度是次要的,关键还是看他主导常龘委分工以及县政龘府班子分管工作做怎样的调整。 倘若在县政龘府党组成员分工里,所有的重要日常工作、行政部门,都由戴泉、宋晓军、王卫成等沈淮亲信的常务副县长、副县长、县长助理分管掉,周岐宝那在霞浦县除了负责签字之外,还能有什么县长之实? 陈伟立听周岐宝说沈淮决定将赵天明此前分管的主要工作、负责的行政部门,都由他来接手,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沈淮此前身兼书记、县长两职,赵天明作为他最主要的助手,除了主持县政龘府日常工作之外,还直接分管监察、财政、审计、城乡规划、市容管理、综合治安、政龘府采购、农业及水利等主要工作及重要部门。 赵天明调到唐闸区任区长,要是县里工作不作重大调整,继任常务副县长的戴泉还将主要精力放在新浦港及新浦开发区上,空出来的分管工作主要由周岐宝直接接手,那就说明沈淮对周岐宝的这次调动,还真不是一般的配合。 这样的结果,在人意料之外,细思又在情思之中,陈伟立沉吟片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前些天回徐城,遇上谭书记。谭书记也说,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我们以前还真是轻视他了啊。” 周岐宝呶呶嘴,一笑。 他拿起书桌的材料,递给陈伟立看,说道:“霞浦年前给县里报了四十亿的计划,但照这份材料,九九年度霞浦县财税总收入突破五十亿没有什么问题。新浦钢铁、新浦炼化,对地方财税的拉动太强劲了……” 陈伟立明白周岐宝什么意见,他再调回到东华担任副市长,也有一段时间了,很多事情回过头来看,也能看到更透彻、更全面。 梅钢系不是单纯的根植于官场上的拉帮结派,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政龘治与产业经济的铆合,看着梅钢系表面上没有什么人在省里身居要位,但此时谁都难否认梅钢系在更深的层次,对淮海省民生、产业经济产生更强的影响力。 沈淮能在更高的层次掌握话语权,他在霞浦县就绝非周岐宝跟戚靖瑶简单联合就能钳制的,而一旦涉及到更高层的斗争,沈淮在霞浦县想紧抓住什么也是困难的。沈淮放权给周岐宝掌握,甚至县人大那边的职务也由戚靖瑶兼任,也是他此时具足的自信使然,更何况周岐宝跟戚靖瑶那边也没办法简单联合起来,周岐宝甚至都要防备着绝非善茬的戚靖瑶逮到机会咬他一口。 眼下,梅钢系除了得到省委书记钟立岷的支持外,在省里,徐沛书记跟省长赵秋华之间的矛盾更突出一些,这就决定了东华市里犬牙呲互的复杂关系,谁都难再用简单的手段去钳制梅钢系。 周岐宝过了一会儿,又是一笑,说道:“东华这两年的氛围也算是古怪,倒好像好些人都给梅钢逼入做事的节奏中去了……” 听周岐宝这么说,陈伟立也是苦笑: 这些年的阴微心机都没能将沈淮扳倒,省委书记钟立岷都公开支持梅钢了,徐沛书记也不得不跟沈淮见面谈话,大家要争话语权,除了做出些成绩来说话,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手段? 包括陈宝齐那边,目前也是尽一切可能推动新津港、新津钢铁等项目尽早建成。 沈淮绕过市里,将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的管理权直接上缴省里,以后每年还要拿出四分之一的财税总收入上缴上去——这么大一笔资金从东华流出去,市里没有一点发言权,要说没有一点意见跟情绪,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除了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龘导小组直接代表省里之外,更主要的还是东华这些年的财政增长主要是梅钢系做出的贡献,只要不是沈淮拿进自己的腰包里去,也不是明目张胆的往关联方输送利益,而是交到省里做更大范围的统筹安排,市里又能吭声数落说什么? 第九百零二章 无官一身轻 院子里种着几株老梅,虬枝横斜,还留有凌晨积下的残雪。 这是尚溪园临水建就的一座中式观景阁,平时也不放客人进来用宴;沈淮今天很早就从县里出来,将车停在老河码头边的停车场,走沿河的水台进来,倒不用经尚溪园的正门跟别人打照脸。 融雪天气,气温很冷,暮色渐浓之后,天气也是愈发的清寒,沈淮进了小阁子,凭着窗户看着阁子外青且冷峻的裤汊子河。在寒风吹拂下荡荡片片涟漪,几许枯枝败叶在水面上荡漾。 陈丹踩着院子里铺就的青石板,推门走进来,就觉得河面上的冷空气从窗子外直灌进来。 沈淮见陈丹从里间走过来,没有穿大衣,薄羊绒衫外就穿一件小西服,穿得极单薄,精致的小脸给冷风吹得微微有些红,便将窗户关起来,将寒风挡在室外。 陈丹大衣脱在办公室里,她人在厨房间跟大厨们说话,接到沈淮的电话,欣喜雀跃的直接跑过来,没想到院子里冷得叫她直抖擞,一边双臂蜷紧身子,一边按照空调面板上的按钮,将温度调上来,她人站到在热风口下等暖风吹下来,问沈淮:“今天怎么这么早从县里出来?” 沈淮见陈丹冷得够呛,解开扣子敞开大衣将她抱在怀里,让体温温暖她,说道:“周岐宝今天走马上任了,这往后县里要没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就不用整天都守在县里。” 陈丹手从沈淮的腋下伸过去,抱住他的腰,感觉他的体温,身子暖和起来,说道:“以前看你那么辛苦,人家心里也不好受,却又不能叮嘱你什么;现在能稍稍轻闲一些,挺好的。” “想轻闲也难,”沈淮笑道,“现在只不过是把县里的琐碎事情丢出去不管,其他的麻烦,还是少不了——不过,就算是把县里琐碎的杂事丢出去,也是省不少力,不然大会小会、各种招待,就能缠住人脱不开身。” 沈淮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理解他对周岐宝的放权,或许会有种种猜测,但就站在他的立场,他是替自己在减负,不然今天可没有办法这么早就从县里出来、过来跟陈丹见面。 陈丹心里想想也是,沈淮以前在霞浦是身兼两职,既是党委一把手,又是政府一把手,只要是级别比县处级高的官员组队到霞浦来参观考察,只要沈淮在家都得陪同,不然就是傲慢无礼,落很多的口舌。 如今沈淮是党委一把手,但除了周岐宝之外,戚靖瑶兼任县人大主任、分管宣传等工作,不仅县政府、县人大的会议、工 作,都不用沈淮去操心,绝大多数不重要的接待活动,也可以推给周岐宝、戚靖瑶两人去负责,沈淮就能轻松许多。 “你晚上想吃些什么?”陈丹身子暖和过来,手收回来,问沈淮,“是在这里吃,还是我到厨房拿些东西回去做?” 尚溪园的大厨水准自然是一流,不过沈淮想着天寒,正是吃羊肉的季节,来一斤靖海特产的红烧山羊肉,羊肝、羊血和豆腐、大蒜混合炒,再喝半斤竹叶青,大冬天吃喝得身子热腾腾的,这样的日子才叫美气。 想着两人在尚溪园这精致的雅阁里吃不出这氛围来,而在梅溪镇上又找不到一家不会遇到熟人的小店,沈淮就想着回去自己做晚饭,说道:“轻松下来,就想喝些酒,你也陪我喝些酒。不过两人喝了酒不能开车,这么冷的天走回来也够呛,我们回去自个做着吃吧——对了,小黎、寇萱这两丫头呢,她们应该放假了,人都回梅溪了?” 沈淮大半年都没有见到小黎跟寇萱两丫头的人影,就是回梅溪的趟数也少。 “小黎寒假要留在学校打工,寇萱也过去了,到春节才会回来。”陈丹说道。 “都放假了,学校还有好打工的?”沈淮奇怪的问道,不过小黎早就学会照顾自己,也不用他多担心什么,跟陈丹商量着等会儿怎么将羊肝爆炒着吃,让陈丹去厨房拿东西,他到停车场将车开到尚溪园面对老街的正门那边去。 *********************** 沈淮刚将车绕到尚溪园的正门等陈丹从里面出来,远远的就看见有一群人从老街那边往这边走过来。 街灯不那么亮堂,但戚靖瑶与胡林走在一群人的中间,还是相当的醒目。 梅溪老街经营起来之后,以中高档的中餐及料理为主,日式、英式酒吧以及ktv俱乐部等娱乐场所则要从老河码头过去,沿河街到处都是。 这个点进夜场还早,但老街西首的高端餐馆就尚溪园一家——沈淮都不知道胡林他人在东华,也不清楚他们这时候怎么会看着像是到尚溪园这边来吃饭。 现在的区县领导都喜欢住小号码车牌的公车以彰显高人一等的地位,沈淮则怕动不动就被别人认出来,特地选了一辆车牌靠后、普通人都不认得的公车在用。不过,普通人认不得他的车,沈淮不能指望戚靖瑶认不出他的车。 沈淮手放在方向盘上,看着戚靖瑶、胡林走过来,然而待他们一行人走近过来,他又赫然看到沂城市委秘书长罗晓天跟胡林走在一起。 三个多月前,沈淮给省 委书记钟立岷喊去沂城谈话,沂城市委秘书长罗晓天就是那次喝醉酒,在钟书记跟前出了丑,以致沂城市的招商引资工作,都受到钟书记的严厉批评。 沈淮之后也没有关注过罗晓天的动向。 罗晓天上次醉酒出丑,跟胡林有直接的关系,沈淮没想到今天晚上会再看到他跟胡林走在一起,还是走在梅溪老街的石板路上。 除了戚靖瑶、胡林、罗晓天三人外,高扬、周益文、戴毅等人,沈淮也都认识。 看着他们走过来,眼睛也看到这边,沈淮也就推门下车来,说道:“戚书记今天怎么陪胡总、罗秘书长在梅溪呢?” “梅溪是沈书记你的地盘,欢不欢迎我们过来?”胡林嘴里叨着烟,将烟拿下来,单手插裤兜里,也无意与沈淮握手。 自打宝和船业查税风波过后,沈淮都没有再见过胡林,但也知道胡林的父亲胡致远从融信退出,到全国人大财经委当主任,胡林给胡家安排进融信集团接班。 沈淮还以为胡林进融信没两个月,此时应该忙着跟融信的老臣们明争暗斗,这段时间在外面应该会消停一些,但没想到他这么短时间又就趾高气昂的跑到跟前来。 见胡林端这么大的架子,沈淮只是笑道:“胡总说话江湖气重,给我心理压力不小——中央最近可是在狠打各个领域的山头主义,胡总你这顶帽子,我可戴不起啊。” 沈淮说话专戳人痛处,王源总理一向都反感各家拿央企当成自家地盘经营,胡致远此时脱离融信,跟这个也有很大的关系——胡林见跟沈淮比牙尖嘴利不行,就打了个哈哈,不提这事。 沈淮见胡林手还插在裤兜里,不动声色的朝罗晓天伸出手握了握,笑问,“罗秘书长今天怎么在东华?上回喝过酒,还想着找机会找罗秘书长再喝一轮,前些天我在市里,遇到老高也说起这事——”说到这里,沈淮又小小的将了高扬一军,问道,“罗秘书长今天过来,老高,你今天可没有打电话给我啊?” 三个多月那场不愉快醉酒,在沈淮的嘴里仿佛成了情投意合、叫人回味不休的旧事,罗晓天替高扬解释道:“主要是怕沈书记你公务繁忙,没有让老高打电话给你——我是无官一身轻,闲下来就到东华来随意走走。能遇到沈书记你,那真是有缘。” 听罗晓天说他此时是“无官一身轻”,沈淮颇为吃惊,不动声色的问道:“哦,罗秘书长怎么就‘无官一身轻’了?” “罗秘书长也非无官一身轻,只是从沂城出去,进融信集团任融信地产的党组书记、总经理,” 高扬说道,“淮海私府菜以孙家菜为首,而孙家菜又以尚溪园最为正宗;我们今天摸地找过来是为罗总庆贺……” 沈淮才不会相信高扬他们摸地找过来单是为罗晓天庆贺,胡林趾高气昂的过来,应该还有其他耀武扬威的地方——不过,罗晓天三个多月前在省委书记钟立岷跟前醉酒时,胡林不替他解释、承担几句,坐看他被人当靶子打,现在又力邀罗晓天加盟融信,就叫沈淮不得不再高看胡林一眼。 醉酒事件之后,罗晓天在沂城成为众矢之的,给省里的印象也很差,这就意味着他在地方上的发展前途变得极窄,甚至过段时间给从市委秘书长的位子拿下来都很有可能。有机会跳出地方,就成为罗晓天当下最为理想的发展渠道。 央企的行政级别定位,不含糊的少,含糊的多。 胡致远是正省部级官员,更多跟他个人的履历有关,融信集团更准确的说,还只是副省部级单位,下属地产公司可以视作副局级或副厅级单位。 罗晓天放弃沂城市委秘书长的职务,跳出来到融信集团,担任地产公司的党组书记、总经理,不得不说是另一条路。 第九百零三章 截胡 胡林、戚靖瑶、罗晓天他们进尚溪园,沈淮自然不愿意陪着进去敷衍,站在台阶前跟罗晓天打招呼,说道:“今天真是不巧,我还有事不能陪罗总,罗总以后与胡总以后到东华来,提前打我的电话。” 罗晓天虽然是沂城市委书记江华提拔起来的人,如今又随胡林进了融信,打此之后要算胡林的嫡系,但要说到能力跟视野,罗晓天要比胡林、戚靖瑶强上许多,熊文斌对他的评价也颇高。 虽然各自的立场不同,沈淮对有能力、目光没有那么短浅的人还是能保持基本的敬意。虽然不想凑进去自找不痛快,但沈淮还是额外跟罗晓天招呼两句。 罗晓天也是客气的说道:“沈书记你忙,下回有机会我们再找地方喝酒。” 胡林打量沈淮两眼,哈哈笑道:“我早就听说孙府菜以尚溪园最为正宗,尚溪园的女老板又长得分外的漂亮。刚才看沈书记你的车停在外面,我还以为沈书记要过来打野食呢,没想沈书记你这是打完野食走人啊。” 沈淮眼睛微敛,看来他今天跟胡林遇见是必然,遇不见才是偶然。 他平静的盯着胡林看似在开玩笑的笑脸,嗓子微沉的说道:“胡总的话真是风趣,我还真担心胡总进了融信,会拿党员干部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呢。看来,我还是没有胡总这么放得开啊。我就想着哪天累了,就到江湖跟胡总多学学,说不定说话也能有这么风趣。胡总你说有没有这可能?” “哪多半还是会有这可能的。”胡林眯起眼睛一笑,转身就走了尚溪园的过厅。 沈淮与胡林风轻云淡的说着话,却叫陪同过来的高扬听了心惊胆颤,心想这两个主都不是善茬,要是言语间有什么不对付,当场闹翻脸,还得是他收拾残局,看着胡林不再多说什么进酒店,心里算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经服务员领着走过前厅的玄关,戚靖瑶不经意间转头看到侧面的过道里,站在一个容貌清艳的年轻女人往这边张望,看长相跟他人描述给她听的陈丹很像,禁不住多打量了两眼,当真是有一种入骨的迷人风韵,也难怪沈淮为这个女人舍得一身官皮给扒掉,也不受胡林的威胁。 戚靖瑶看不得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女人,心里恶意的幻想往陈丹脸上泼点东西才叫痛快。 陈丹认得戚靖瑶、高扬,她刚才要从酒店里出来,隔着大门看到沈淮站在台阶前跟戚靖瑶、高扬一行人说话,就等到戚靖瑶、高扬他们由服务员领着进二楼的包厢,才拿着东西出来坐上车,问沈淮:“戚靖瑶跟高扬怎么跑到我这边来吃饭?” “他们迫不及待的过来踩场子,应该有什么动作会让我大吃一惊吧?”沈淮挠了挠额头,拧动车钥匙把车发动起来,跟陈丹描述胡林、周益文、罗晓天等几个人的模样,叫陈丹记住脸。 “他们会有什么动作?”陈丹下意识往酒店里看了一眼,问沈淮。 “能有什么动作,无非是想在徐城的滨江地块开发上截我们的胡。”沈淮撇撇嘴说道,踩起油门,载着陈丹回老宅。 “他们怎么截?滨江地块开发,不是财大气粗就可以的。融信拿上百亿的资金出来,倒不是绝无可能,但这么多资金投进去,最终还要通过市场运作,将开发出来的大量物业都消化掉、获得收益才算成功。融信地产也没有运作过什么大项目,现在能有这么能力?”陈丹疑惑的问道。 沈淮撇撇嘴,说道:“胡林知道他的资历尚浅,进融信集团也只是从资产管理部党组副书记、副总经理干起,而让罗晓天站出来去支撑融信地产的框架。不过,胡林想要顺利的接掌融信,想在融信集团内部培养嫡系,未来必然也会侧重推动融信地产的发展。罗晓天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但就目前而言,融信地产也只有在淮海省做大型及超大型开发项目,才能让罗晓天的能力如鱼得水的发挥出来。所以,胡林想在滨江地块开发上,截我们的胡,一点都不会叫我意外。目前也只有胡林有这个动机,跟这个能力……” 沈淮皱眉看着车窗前的路面,继续说道, “至于有没有这个能力,另说了。目前中垩央已经明确要把房地产发展成支柱产业,后续会出台更多的支持政策。无论是经济的发展推动城镇化发展,还是未来三五年内城镇职工住宅分配制度要进行彻底的变革,都会促进房地产业快速繁荣发展。这个趋势,不难看到。胡林他们不蠢,在融信这么兴师动众的成立地产部门,也是能看到未来的趋势。至于滨江地块开发目前是还带有一定的风险,融信地产未必能有这么强的运营能力,但真要做败了,也是融信集团承担后果,对胡林来说,他想做的事情,至少能做成一部分。” “你说他让罗晓天出面担任融信地产的党组书记、总经理,是打算到时候能弃卒保车,踢罗晓天出来当替罪羊,不影响他在融信的影响力继续扩大?”陈丹问道。 “影响多少会有一些,但这个险还是值得胡林去冒的,”沈淮挠了挠额头,说道,“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有什么动作,我们有什么应对。难不成,胡林今天搞一出打草惊蛇,我真要几宿睡不着觉才成?这时候犯不着为这事头痛,该喝酒喝酒,看他能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 梅溪老街西首的尚溪园,是建垩国前的老棉纺厂仓库加周边的旧院子改造而成,沿街走过来看尚溪园古朴清致,内部的装潢却是富丽堂皇。 服务员领胡林他们进了包厢,恰临老街,胡林站窗前往楼下看,能看到一个女子提着几只密封盒住进沈淮的车里扬长而去,转身问戚靖瑶:“沈蛮子今天真给周岐宝放那么大的权?” “也谈不上放多大的权,只是没有多明显的加以限制,”戚靖瑶说道,“县里今年能用二十四五亿,但绝大多数开支都有预算约束,给周岐宝调整的空间很小。而说到县里的财权、事权,目前还主要集中在几大国资集团;这些国资集团又都有他的嫡系,如戴泉、徐建、宋晓军、王卫成等人掌握,县里还没有其他人能插得上手……” 沈淮将新浦开发集团拆分成新浦港开发投垩资集团、产投集团、城投集团的事情,胡林也不可能不关注,不可能不了解清楚。 虽然在短短三四年间,霞浦县的地方财政收入得到极大的提高,但由于以前的基础太落后、太薄弱,从城乡道路、公共交通、医疗卫生、中小教育等最基础的硬件基础上,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财政预算进行建设,这也使得霞浦县未来十年、二十年间变成投垩资型政垩府。 沈淮围绕新浦港、临港新城及新浦产业聚集区建设发展等核心事务,在霞浦县政垩府之下,成立国有投垩资集团,未来可能将地方财政六到七成的预算直接拨给这几家国有投垩资集团,实际上也将掌握霞浦县投垩资型政垩府未来最大的权柄。 而霞浦县这几家掌握公共事务及基建投垩资的国有集团,又错综复杂的参加到梅钢主导的诸多工业及基建项目里去,实际上就算沈淮将来离开霞浦、不留其他的后手,霞浦县也会相当牢靠的绑在梅钢系的战车之上。 “姓沈的在霞浦还真做出些事,根基深也是理所当然;我们想在霞浦折腾他确实会很难。以前我们做出尝试,暂时也没有必要再去尝试。”胡林负手站在窗前,一扫刚才在楼下的轻佻。 “不知道他看到我们到尚溪园来吃饭,会不会联想到什么?”戚靖瑶说道。 “他没那么蠢;我就要看他寝食难安,这样我们才能抓住主动。”胡林阴柔的说道,又问高扬,“圣晷的徐至,有没有过来?我倒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想朱立这些个叫沈淮从乡镇带出来的乡巴佬,到底有多少水平!” “过来是过来了,”高扬拿手机给胡林看,说道,“他看到我们约见的地方是尚溪园,拿设计稿开车到停车场,就没敢再过来;看来他还是对沈蛮子心有余悸。” “徐至这个人,应该还有用处,我们也不要为难他了,让刘南到停车场去拿设计稿?”戚靖瑶说道。 胡林点点头,让戚靖瑶的秘书刘南下楼去跟圣晷建设设计事务的副总徐至见面,把渚江建设对滨江地块综合开发项目的设计初稿拿过来。 有了这份设计稿,在月底徐城市组织的滨江地块拍卖上,他们就不难把渚江建设的底牌推算出来。 第九百零四章 底牌 徐至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心虚过,看着沈淮打着方向盘从眼鼻前的掉转车头,额头都要渗出冷汗来,握住方向盘的手都有想抖,下意识都想躲到车椅下面去,实在不敢想象叫沈淮知道他私下跟胡林他们接触,会有怎样的灾难后果。 虽然沈淮开车拐上沿河路,自始至终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但徐至心里的紧张没有消减多少。 就算他与胡林他们私下接触的事情不被沈淮当面撞破,待融信地产抢到徐城滨江地块,他又承接一部分的建筑设计,朱立那些人再蠢,也能想到他在躲在背后捣鬼。 不过富贵险中求,徐城市的整个滨江综合开发,总投资将超过百亿,包括商业、酒店、住宅及办公楼等建筑在内的设计,总金额可能高达数亿之巨。他不求多少,只要能从中分得一杯羹,哪怕只是承接三五栋写字楼的建筑设计,就算是从此离开东华也是值得的。 但想到周倩肉色如玉的性龘感身躯剥得光溜溜的在沈淮身下承欢的样子,徐至就有一股戾气涌上心头,就觉得这辈子非要出人头地不可,就觉得古往今来想成事、能成事,有几个不是狠角色,有几个会给这狗屁道义束缚住手脚? “砰砰砰!” 徐至心里正幻想着周倩被男人玩腻后遭抛弃、与开着奔驰的他相遇时羞愧难当的情形,冷不防叫敲车窗的声音吓了一跳,吓得手直打抖,转头才看到是戚靖瑶的秘书刘南站在外面看过来,忙打开车门,让刘南坐进来: “原来是刘科,吓我一跳。” “徐总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刘南坐进车里来,拢了拢大衣,见徐至脸色吓得煞白,心里想莫非徐至叫刚开车从这边过去的沈淮看见了? 徐至心想刘南他们应该也知道沈淮刚从这边过去,说道:“没想到沈书记也在这边,我真是吓了一跳,好在没叫他看见。” 整个东华就找不到几个心里不畏惧沈蛮子的,听徐至这么说,刘南也不以为意,看到车后座有一叠打印纸,伸手够过去拿来,粗略的翻看了一下,见都是设计图的复印稿,问道:“设计稿都在这边,有没有漏缺的?” “我们事务所虽然只是承接了部分规划设计,但为了衔接,几家设计单位之间的设计稿对彼此都是公开的。总方案的几次修改,我们公司也是我参加协调,”徐至见刘南怀疑他手里的设计稿不全,忙解释渚江建设组织几家设计单位联合规划设计的方式,又怕融信地产绕过他找王明达联系,又说道,“王明达的思路毕竟老旧,渚江建设好几次都否掉他的方案。” 刘南知道圣晷建筑设计师事务所背后的大股东是市规划设计院的副院长张华,而担任总经理的王明达,业务能力很强,是张华最为依重的合伙人,也是圣晷建筑设计师事务所目前的顶梁柱。 至于业务能力、人脉关系都欠奉的徐至为何能成为圣晷的合伙人,知道一些内幕的人都怀疑这跟徐至的前女友周倩有直接的关系。 沈淮把人家都谈婚论嫁的女朋友抢上龘床,给人家这点安慰也不奇怪。 不过听说圣晷成立后,从渚江建设那边接到的设计业务又很少,这次也只是参与前期规划设计,可能也就几十万的油水,远远不是最肥美的那块蛋糕,这就难怪徐至起心会反水了。 刘南又翻看一下设计稿,确认颇为全备,又问徐至:“真不上去一起吃个饭?胡总、罗总可以都想着见你一面呢。” “不了,”徐至说道,“我也特别想跟胡总、罗总他们见面,但我今天要是上去的话,万一叫沈蛮子提前有所警觉,坏了胡总、罗总的大龘事,那就不好了……” 刘南知道胡林根本就不怕沈淮知道他们会介入滨江地块项目,毕竟徐城市组织的滨江地块拍卖,过两天就要截止报名。融信地产要赶在截止报名之前交出保证金才能参加拍卖,到时候自然也不可能再瞒徐沛及梅钢那边。 而他们从徐至这边拿渚江建设的规划设计方案,也只是为了方便推算渚江建设的底价而已。 说实话,刘南是顶看不起徐至这个人的,将女友献出去换得圣晷副总的位子不满足,竟然还想搏一把大的,明明看了沈淮怕得就跟老鼠一样,也不怕贪心把他自己小小的身子骨给撑爆了。 不过戚书记说留着这人还有用处,刘南言语间也甚是客气。 刘南刚从徐至的车里下来往停车场外走,就有辆黑色花冠缓缓驶过来停在他跟前按了一下喇叭。 刘南就见市电视台的新闻栏目主持人戴影探出头来问他:“刘科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嘛啊?偷会情人让我撞见了吧。刘科你自己说吧,要请我吃几顿饭,才能堵我的嘴不告诉嫂子?” 刘南知道戴影是周益文喊过来吃饭的,他也不清楚周益文怎么就叫这个狐狸精缠上了,最初还以为她跟戴部长的公子有一腿呢。 不过他知道周益文在胡林心目中的地位,心里不屑归不屑,但表面对戴影也不怠慢,也怕她在自家母老虎跟前胡说八道,说道:“圣晷的徐总,胡总让我过来拿份材料。” 戴影都不知道圣晷是什么公司,不知道圣晷的徐总是什么人,但想到胡林让刘南亲自过来拿材料,心想这个徐总拿过来的材料不简单,但鬼鬼祟祟的总叫人怀疑他们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戴影往徐至停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也没有多问什么,与刘南一起往尚溪园里走过去。 戴影也不清楚胡林这次到东华吃饭为何要挑尚溪园,想来不至于不知道尚溪园背后跟沈淮的关系。因为就连她都能看出蹊跷,故而戴影也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不多问什么,与刘南进了包厢。 看到淡妆轻抹、美艳动人的戴影走进来,高扬笑眯眯的招呼道:“我们美丽的女主播过来了,快坐到我们周总身边来。” 戴影将外套脱出来,露出的薄羊绒衫紧裹住身子,纤细的腰肢衬托得胸挺臀圆,十分的勾引男人的眼睛;她看到周益文身边有空位子给她留着,就笑嘻嘻的坐过去,欠着身子给胡林、戚靖瑶、罗晓天他们打招呼,胸部往里荡得更夸张,就连戚靖瑶坐旁边都想伸手去摸一下。 胡林接过刘南递过来的复印纸,与周益文、罗晓天一起看,戴影这才看到刘南刚才拿的这份材料竟然是徐城滨江地块综合开发设计稿,复印稿上都写有圣晷建筑设计师事务所、渚江建设等单位的抬头,心里一惊:原来胡林是让人窃取梅钢的商业机密! 罗晓天的能力强在解决外部矛盾上,目前刚才加入融信担任地产公司的一把手,对业务方面还谈不上熟悉;相比较之下,周益文对地产业务则要熟悉得多。 粗略的翻看过渚江建设对徐城滨江地块的规划设计稿,周益文跟胡林说道:“梅钢准备得还是相当充分啊。梅钢找长青集团合作,可以在滨江地块先规划建造五星级酒店、大型综合商场、电子卖场以及部分住宅聚集人气。无论是后期对促进整个地块的成熟运营,还是消化整个地块建成后的招商、销售压力,更早的形成资金回笼,都有极大的好处。我们要接手这个项目,还需要找一些合作者。” 徐城市委市政龘府年前就形成要把秦江区滨江地块建设成第二商贸金融中心的决议,而梅钢具体的建设方案跟步骤,即使是市长周任军都不甚了解。 就现有的情报,他们这边只知道包括上市公司梅溪工业持有的四百多亩地在内,渚江建设要在徐城秦江区一千五百余亩滨江地段上建设包括一座滨江公园、一个大型居住社区、一座五星级酒店、数家三星级酒店、一家电子大卖场、一家包括大型超商在内的综合商场、六到八栋写字楼、一条以娱乐休闲餐饮为主题的商业街的综合区。 而有了徐至拿过来这份设计稿,很多猜测就变得更具体,而周益文这样的高手,更能从设计稿上看到更多的内容。 这次随胡林、罗晓天等人到东华来的,也有融信地产下属高薪聘请的地产策划高手,他们看过设计稿后讨论出一个结论,告诉胡林:“我们要是介入滨江地块的拍卖,地价抬到三十亿,渚江建设都未必会放手。而且梅溪工业手里还握着滨江地块四百亩地,他们要是不转让这块地,会严重影响到整个地块的综合开发——就算有赵省长、周市长居中协调,他们同意转让,开价可能也不会低于八亿。” 戚靖瑶听了心惊,东华市中心的商业建设用地,拍卖有高达上千万一亩的,但大多数都是十几二十亩、不大过百十亩的中小地块,单幅地块拍卖价再高,也就两三亿的样子。而就全国范围来说,就算是当前楼价最高的燕京,也没有出现单幅地块拍卖价超过三十亿的。 融信地产真要截胡,最终将梅溪工业手里的那块地拿过来,仅土地款就要支出近四十亿。不过秦江区滨江地段是可以发展成徐城市第二商圈,总面积又高达一千五百亩,为整个地块支付四十亿的代价,也谈不上特别高。 融信地产组建之后,要能成功建设、运营个项目,就能一步跨入国内第一流地产商的行列,同时也能极大的改变融信集团内部的业务结构,这都有利于胡林最终掌握融信集团的大权。 虽然胡林他父亲以及胡家在集团内部的威信还在,但融信集团党组里的那几个老臣,未必就没有其他的想法——而融信从梅钢手里抢过滨江地块的开发,都能支持赵秋华、周任军在省里及徐城市的地位。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要怎样才能逼梅钢放手。 首先梅钢手里掌握滨江地段近四百亩的地块,就占龘据了优势,此外,梅钢未必就拿不出三十亿来,购入剩下一千一百亩地。 胡林倒是轻松,笑道:“哪怕仅仅是把地价抬到三十亿,徐沛也得感谢我们为徐城市财政做出贡献对不?” 听胡林这么说,罗晓天、周益文都点头赞同,一味缠斗并不符合这边的利益,逼梅钢多支付十亿的土地款,消耗梅钢的资金储备,他们就算这次不能截胡,也能在淮海省的其他项目赢得更多的先机。 总之,他们参与进去搅局,徐沛也不能说他们不是,徐城市那边总不能有多十亿的土地转让款不收吧? 第九百零五章 眼线 沈淮与陈丹在厨房间做晚饭,不过客厅里的电视打开着,正播放东华的晚间新闻。 沈淮很少看电视节目,但有时间都会努力将央视、省台以及东华市台的当天新闻看一下。很多信息都掩藏在看似无聊的各种会议、活动报道之中,关键还是靠个人去敏锐的辨识跟分析。 沈淮将羊肝在热水里淖了一下,拿到水龙头下将浮沫冲掉,他搁在橡木餐桌上的手机“滴滴滴”的响了几声,显示有短信进来。 沈淮呶着嘴让陈丹帮他拿手机看一下,是谁这时候发短信过来。 陈丹摇头道:“我才不帮你看短信。成怡发过来的短信也罢,我要是看到别的女人跟你说什么情啊爱的,还不得给你杀人灭口?”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口给灭了?”沈淮凑过头来,要咬住陈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陈丹笑着躲开,将桌角的手机拿过来,翻盖拿给沈淮看,也忍不住看了一眼短信。 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就四个字“圣晷徐总”,除中间有一个空格外,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陈丹好奇的问:“是谁发给你的短信,怎么就四个字?” 圣晷只是跟渚江建设有合作的小设计企业,业务量不大,沈淮自然不会去关心什么,一时也想不起圣晷的这个“徐总”是指哪号人物,但发短信过来的手机号码他认得。 见陈丹问起,沈淮就朝正播放地方新闻的电视机指了指:“这个姓徐的是谁,我还要找人问,不过短信是她发过来……” 陈丹侧过身子,瞪大眼睛看着客厅电视机屏幕上正播放的画面,怎么都想不到这条短信会是这个女人发过来的,费思量的问沈淮:“戴影经常到尚溪园吃饭,我认得她。不过,不是都说她跟天益集团的周益文走得很近,怎么跟你也有一腿?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啊。” “什么叫跟我有一腿,你想哪里去了?”沈淮将洗去浮沫的羊肝搁碗里,说道,“戚靖瑶早几年还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时,到霞浦调研宣传工作,遇到戴影,就臭味相投的想要将戴影调到市电视台去——你想呢,我在霞浦当大王,谁想从我眼鼻子底捞人还不得留下点买路钱的?我就跟戴影说,我不拦着她另攀高枝、飞黄腾达,但那边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得提前告诉我一声。看来她还都记得我跟她说过的话啊——你帮我把这条短信删掉。” “啊?”陈丹细想想戴影当初也确实是从霞浦调到市电视台的,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是戚靖瑶调戴影进市电视台的,更没有想到戴影竟然是沈淮早就埋在那边的眼线。 不过陈丹又好奇戴影怎么会答应做沈淮的眼线,说道:“戚靖瑶负责传媒集团时,都说传媒集团有些不好的风气,我还以为你……” “什么不好的风气,戚靖瑶不就是挑一些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女记者招电视台、报社,然后经常组织她们跟市里的企业、机关搞联谊、拉关系嘛——我能这么容易就给她们腐化?”沈淮说道。 戚靖瑶负责传媒集团时的那点小动作,他自然早有耳闻。 再说了,当时戚靖瑶要不是看中戴影这女人年轻漂亮、风骚入骨,作风开放又有颇强的业务能力,怎么会想着将她调到市电视台去? “也不觉得有多好,”陈丹瞪了沈淮一眼,她又问道,“你应该知道戚靖瑶调戴影进电视台的目的是什么,你也不阻拦一下,还让她私下当你的眼线?” 沈淮可不敢将戴影当初不穿内裤就跑到他住处勾引他的事说给陈丹听,只是说道:“人家也不是什么三岁的纯真小女孩子,她一心想走这种捷径、想飞黄腾达,我硬拦着人家不是遭人恨吗?再说了,这女人要不是有野心,会同意当我的眼线?” 听沈淮这么说,陈丹也只是轻叹一口气,心想戴影还真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答应做这边的眼线,至少不用担心被胡林那边的人玩弄后一文不值被抛弃,但心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数落别人的不是? 她依着门,将沈淮手机上的这条短信删掉,以免无意间让谁看过去。 沈淮见陈丹低着头帮他删短信,就知道她想岔到其他事情上去了,笑着问道:“你说胡林要是知道这事,是不是气得吐血?” “胡林又不是良善之辈,真要叫他知道了,你当然没什么事,但是戴影能讨得了好去?”陈丹横了沈淮一眼,说道,“我虽然也是女人,但有些女人我也真是看不明白。这人戴影倒是敢玩火,还真就敢往胡林、周益文这些人身边凑;换别人可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 沈淮啜啜嘴,陈丹性子坚韧,也经过不少苦,但说到心机深沉、心狠手辣,就不是何月莲、戚靖瑶、戴影这一级数女人的对手;甚至徐娴都要比她手段果决。 沈淮说道:“胡林他们也没少动心思挖我们的墙角,又怎么能不带我跟他玩一玩阴谋诡计的?圣晷是参与滨江项目的一家设计单位,戴影发这条短信看着就四个字,但意思还是很明白的。” 陈丹点点头,走过来从背后将沈淮搂住,说道:“有你真好。” 说到底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胡林这几年来时时处处针对梅钢,想要将梅钢盘子里的肉抢走吃,沈淮要没有一点防备手段,梅钢说不定早就给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而胡林私下里跟圣晷的员工接触,无非是窃取梅钢在滨江项目上的商业机密。 想到这里,陈丹又忍不住担心起来:“要是让圣晷将滨江项目的商业资料都泄密给融信知道,梅钢不是处处都要陷入被动?” “滨江项目目前出的还是规划设计稿,相当一部分我们都已经跟徐城市委市政垩府报备,要求市里重新配套规划周边的道路跟住宅区;胡林从周任军那边也应该能知道很多东西。圣晷再泄密的话,可能会将我们最终竞拍滨江地块的真正底价泄密出去……” “融信想截胡,知道我们这边的底价也是很头痛啊。”陈丹当然知道真正的底价被泄密出去,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要是融信地产不跳出来搅局,渚江建设差不多铁板钉钉能以二十亿的底价,从徐城市政垩府手里将滨江那一千一百余亩建设用地拍下来。 现在这边的底价提前泄漏出去,融信真正想截胡,将滨江那块地拿过去开发,能根据圣晷泄漏出去的资料,做出更有针对性的方案——不要说徐城市长周任军会偏帮那边,融信真要有更好的方案,愿意比梅钢支付更多的土地款,徐沛的态度也会变得模棱两可。 那样的话,不仅梅钢此前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丧失一次机会,对熊文斌以及刚调往徐城任职的黄新良、张拓等人,打击都是极大。 而他们这边要是不惜一切的跟融信竞争,却又无法通过戴影知道他们的底价,无序的竞拍下去,可能就要为那块地多支付数亿甚至十数亿的土地款——这不是一笔小钱,会极大加剧梅钢的资金压力。 “没事,”沈淮微蹙着眉头,让陈丹不要太担心,说道,“融信只会盯着别人盘子里的肉、抢别人盘子里的食吃,这就限制住他们的格局……” “要不要给朱总打个电话,问一下圣晷到底是谁在跟胡林接触?”陈丹问道,圣晷不是什么有名的设计企业,她也不清楚圣晷有什么姓徐的老总,但想朱立应该能想到这人是谁。 “这时候打电话过去,朱立他们肯定会紧张兮兮的跑过来,多扫兴啊?”沈淮说道。 “滨江项目的商业资料都叫人泄漏出去,他们听了当然会紧张啊!”陈丹拿沈淮没辙的说道。 “那你帮我给朱立发条短信,让他找个人拿份圣晷的材料送过来,不要跟他说什么事,”沈淮说道,“圣晷是家小设计企业,不应该恰好有几个姓徐的总经理、经理?” 陈丹见沈淮要亲自操刀切蒜炒羊肝,便依着餐桌拿沈淮的手机,给朱立发短信过去。 沈淮烧好最后一道菜,院子外有人敲门,想来是朱立让人将圣晷的材料送过来,他要将红烧羊肉盛到大青花瓷碗里,就让陈丹出去开门。 过了片刻,就见陈丹领着朱仪走进来,沈淮吓了一跳,差点就将手里一大碗红烧羊肉丢掉。 朱仪拿了材料直奔过来,也没有想到沈淮跟陈丹在一起,红着脸说道:“我爸人他还在徐城,说你赶着要圣晷的材料——你平时都关心不到圣晷这种小设计企业,我爸说你要想看圣晷的材料,多半是发现有什么问题了。我就到公司拿材料赶过来了……” “哦,哦,我就是感觉到圣晷这家设计师事务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想打草惊了蛇。我没想到你在东华呢,早就直接打电话给你了……”沈淮吱吱唔唔的说道。 第九百零六章 惊澜 “朱仪赶过来送材料,那肯定还没有吃饭。”陈丹留朱仪一起吃晚饭。 朱仪看沈淮挽着袖管,腰间系着围裙,一副艹刀大厨的模样,想来桌上以及厨房里的几样菜都是他今天下厨烧的。 她想起两年多前脚受伤时得沈淮照顾,也吃过他下厨做的菜,那时的滋味犹在她心间回味,就有心想赖下来不走,眼睛瞅着沈淮的脸,说道:“我都还没有吃过沈书记做的菜呢,不过我要是留下来,沈书记一定会嫌我碍眼。” 沈淮正翻看朱仪拿过来的材料,听她故意拿话挤兑自己,佯怒瞪了她一眼,问道:“你跟陈丹这一唱一和的,该不会是觉得我留在这里碍眼吧?” 陈丹娇嗔的横了沈淮一眼,拉朱仪进厨房拿碗筷摆出来。 “圣晷到底有什么问题?”朱仪帮着从厨房拿了瓶竹叶青出来,见沈淮眉头紧蹙的看着摊放在膝盖上的材料,好奇的问道。 “圣晷有人将滨江项目的资料泄漏出去了,” 沈淮对徐至有印象,但他并不知道市规划设计院的张华、王明达拉徐至合伙成立圣晷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事,乍看到材料上介绍徐至是圣晷的合伙人,副总经理,同时又是滨江项目的联络负责人,他还颇为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徐至这个人姓子有些清高,能力谈不上多强,处理男女关系也远谈不上成熟,应该还达不到独挡一面的程度,怎么就成了圣晷的合伙人,心里暗想徐至莫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背景? 沈淮哪里想得到,当初完全是张华、王明达误会他跟徐至之间的关系才拉徐至入伙的。 沈淮也不知道周倩在醉酒事件后到底有没有跟徐至彻底分手,不知道这事周倩有没有涉及进来,他也不想在事情了解清楚之前就闹得沸沸扬扬,就没有跟朱仪说细情,而是简单的跟她说道, “你让你爸也不要有什么动作,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过两天徐城市政斧组织的滨江地块拍卖就会截止报名,我到时候再抽空去一趟徐城。到徐城再跟你爸见面。” “哦……”朱仪呶呶嘴,点头答应。 学校正放寒假,朱仪不用留校,目前也只是给她爸临时拉过去当助手,对公司的事情谈不上特别的了解,但也知道这时候有人费尽心机从他们的合作方打听滨江项目的商业机密,差不多意味着在滨江地块拍卖截止报名前,就极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竞争者跳出来。 事情姓质要比想象中严重,但沈淮听这么说,朱仪也不多问什么,用力的想将手里的酒瓶拧一来。 山西汾酒厂出品的竹叶青包装很简单,玻璃瓶加金属盖。 朱仪力气小,手心又格外的柔滑,拧半天都没能将酒瓶盖拧开,见沈淮抬头也看她半天,红着脸将酒瓶递给他,娇嗔道:“你力气大,还闲坐旁边看我的笑话?” 陈丹依着门户,看着朱仪宜喜宜嗔的将酒瓶递给沈淮这模样,就知道她心里还没有将沈淮这混蛋忘掉,只是她心里想妒忌也妒忌不起来,平时只看得到朱仪漂亮明艳到耀眼,但罕有人能看到她娇羞妩媚的模样,心想也真是孽债。 沈淮打开酒瓶,也要给朱仪倒上酒,朱仪说道:“我还要开车呢;让我爸知道我开车还喝酒,会把我骂死的,到时候你来替我挨骂。” “你说你爸会骂我不?”沈淮笑嘻嘻的问。 “车停在这里,等会让沈淮送你走回去。”陈丹说道,她跟沈淮在一起时也喜欢喝点酒,朱仪要不喝酒,她陪着沈淮喝酒也不像话,就劝朱仪也跟他们一起喝些。朱仪家离老宅不远,走岔道过去就一两里路而已。 女孩子没有什么顾忌,喝起酒也惊人,一瓶竹叶青,沈淮也捞到三分之一,陈丹与朱仪在灯下喝酒美脸红艳,看得沈淮心旌摇曳。 三个人热热闹闹的将满桌的酒菜一扫而空,朱仪又与陈丹一起将碗筷收拾到厨房刷干净。 刷碗时,看着朱仪手腕上浅浅的伤痕,陈丹问她:“你恨那个混蛋吗?” 朱仪回头看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材料的沈淮一眼,低头咬着嘴唇说道:“还恨。” 陈丹笑了笑,说道:“这混蛋是遭人恨。” ***************************** 陈丹给沈淮拉着一起送朱仪回去,又朱家楼前就折身往回走。 往回走要顶着北风,吹得人脸刺骨的冷,陈丹就背着身子往后退着走,让沈淮替她看着点路,跟沈淮说道:“人家还恨着你,你知道不?” “那我改天从身上剐两块肉给她。”沈淮涎脸说道。 “你啊,怎么天下的便宜都叫你占去了?”陈丹拿沈淮没辙,唉声叹气道,“也没觉得你有多好,混账事也没少干。” “那你稀罕我不?”沈淮问道。 “不稀罕。”陈丹抿着嘴笑,看着左右无人,又忍不住捧住沈淮的脸亲他。 乡间的水泥路也没有行人跟车辆经过,沈淮与陈丹笑笑闹闹的回到老宅。大概是朱仪回去后跟她爸打电话的缘故,朱立的电话很快追了过来。 “融信真要进来的搅局,最头痛的不是我们,犯不着为这事头痛,过两天我到徐城跟你们汇合。”沈淮对电话那头的朱立说道。 朱立在电话那头想想沈淮的话也对,犯不着这时候就为这事失了阵脚,无论是融信真想截胡、抑或只是插一腿搅局,最应该为这事头痛的是省委副书记徐沛。 ***************************** 过两天,融信地产就将材料以及一千万的保证金交到徐城市土地储备中心,赶在报名截止之前,正式介入徐城秦江区滨江地块的竞拍。 当下也是一石惊起千层浪;沈淮都有所心理上的准备,对此不意外,但绝大多数人在事前都没有想到融信会突然跳出来搅浑水。 徐沛此前也是不想为跟他不相关、梅钢系旗下的渚江建设背书什么,才让滨江建设用地的转让走招挂拍程序;不然的话,徐城市委常委会议通过决议之后,由渚江建设与徐城市政斧直接签署土地转让协议,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就算走招挂拍程序,无论是整幅建设用地定出二十亿的吓人底价,还是招投标文件里附加的诸多强制条件,都可以说是给渚江建设量身定做的。 沈淮开始也没有想到胡林会硬凑过来,跟他们抢这个项目,徐沛那边就更是意外了——细想想,真要有人跳出来抢这项目,也就有融信了。 无论是缓解徐城市当前窘迫的地方财政,还是对徐城市未来的城市发展进程推进,滨江地块综合开发对徐城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虽然事情是交给常务副市长熊文斌主抓,但徐沛也始终都在关注此事的进展。 在渚江建设正式将二十亿的土地款交上来之前,徐沛甚至都担心沈淮随时有耍滑头的可能。 市土地储备中心上午收到融信地产交上来的投标材料跟保证金,中心的负责人也知道事关重大,后脚就直接将电话打到徐沛的办公室。 郭成泽当时也在省里,与李谷一起,给徐沛喊到办公室谈淮海湾经济区金融改革试点的事情。 徐沛接到电话听说这事,当下是倒吸一口凉气,没有犹豫,就直接打电话给熊文斌,问他知不知道融信已经决定参与滨江地块竞拍的事情。 熊文斌那边自然推说什么都不知道,谎称他也是刚刚听到这事、很感意外,正想打电话给融信方面了解详细情况。 所以参加投标的企业,材料及资质都要进行审核——融信地产作为央企融信集团下属的子公司,哪怕是昨天刚成立了,资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徐沛也不觉得熊文斌打电话能问什么详情来,就让熊文斌先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徐沛放下电话,蹙紧看着窗外枝叶凋零的树木沉吟片刻,又给市长周任军拨电话,让他也过来一趟。 李谷与郭成泽也没想会在这节骨眼上冒出这么大的一只妖蛾子出来,也知道徐沛将周任军、熊文斌直接喊过来面对面的质问,是想希望能快刀砍乱麻的解决这事。只是,整件事有这么简单吗? 李谷与郭成泽对望一眼,就觉得这事他们不适合直接参与,抬起屁股就要先离开。 徐沛说道:“滨江地块综合开发,不仅对徐城市的城市发展有很重要的意义,对未来淮海湾经济区城市群发展,都有先行的意义。融信现在要参与进来,是好事,你们也一起关注下这事。” 听徐沛这么说,李谷与郭成泽也就坐下来,想着等熊文斌、周任军过来看他们俩有什么说辞。 周任军在外面调研,要过一会儿才能赶回来;熊文斌就在市委市政斧大楼,这边电话放下没多久,他就敲门走了进来。 徐沛也不跟熊文斌多说什么,直接问道:“沈淮今天是不是在徐城?” 听徐沛开山见山的就问这个问题,李谷猜测他估计也是不相信沈淮事前就看不出一点迹象来,这么直接的问也是不想让熊文斌将整件事绕得更复杂。 熊文斌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沈淮在不在徐城;没听说他要过来;我打电话问一下。” 听着熊文斌回答滴水不漏,徐沛挠了挠额头,融信跳出来搅局,梅钢也是受害者,他这边也完全没有察觉,也不能就认定沈淮事前就一定看出了什么迹象,让熊文斌先给沈淮打电话,想了想又说道:“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沈淮能赶到徐城来最好;融信今天将材料交上来,想必他们的人都在徐城——有竞争是好事,但要有什么需要市里或省里协调的,大家能坐下来面对面的谈,也是好事。” 第九百零七章 路遇 沈淮接到熊文斌的电话之后,才不慌不忙的从霞浦出发,以示他事前对此事毫无察觉;徐沛那边等得再焦急,等着火冒三丈,也怨不到他头上来。不过,在他与王卫成坐车赶往徐城的高速公路上,就不断有电话打进来。 融信介入滨江地块竞拍,惊动的可远不止徐沛这几个人。 商品住宅市场还刚刚启动,徐城市中心的商品房每平米也就两千元左右,但市中心的商业及办公用地,则可谓是寸土寸金。徐城虽然离二线城市还差一线,但三百万城市人口、四百郊县人口,对商业的需求集中释放到市中心极狭窄的一块区域,也撑起极大的商业繁荣。 徐城市常委会通过决议,决定要以滨江地块综合开发为核心,推动周边城区改造,以发展徐城市的第二商贸金融中心、要建设徐城市的滨江商圈。 消息灵通人士,自然也不难看到其中的巨大商机。 一些手段通天的人及企业,甚至就赶在此前一个月内,连续推动秦江区好几宗商业、办公用地挂牌拍卖,抢先将周边一些建设用地抓到手里,想着多分一杯羹。 这些用地面积都不大,小则十几二十亩,大不过百十亩,但竞拍地价都很低,每亩一百万以上都不多见,绝多大数都要比梅钢给滨江综合地块定的底价还要低到一半以上。 待梅钢正式启动对滨江地块的综合开发,待滨江商圈概念正式出炉、形成雏形,之前拍得的几幅地,无论是自行开发,还是加价转手,都是极赚的一笔买卖。 大家此前都在拨打如意算盘,谁都没有想得到融信会临时插一脚进来。 融信插一脚进来也不完全是坏事,从侧面也说明滨江区域确有极大的商业开发价值,参与滨江商圈大有可能,但融信参与进之后,此前都板上钉钉的事情,就变得极不确实姓。 能在这种事上分一杯羹的,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对沈淮与胡林之间的矛盾,对省里徐沛与赵秋华之间的矛盾跟龌龊,自然也是早就有耳闻。 其他不怕,他们更担心融信这次插一脚,纯粹是胡林想找沈淮的不痛快——大家都知道沈淮也是很有脾气的人,万一梅钢果断止损,拍拍手不干了,融信那边也没有诚意开发滨江区域,那他们赶在之前一个月抢到手的这些建设用地,还要怎么开发跟转让,不是就砸在手里了? 不是谁都跟梅钢、融信那般财大气粗,甚于一两千万资金长期积压在土地里不能盘活,徐城市都没有几家建筑、地产企业能够无动于衷。 这时候沉不住气,坐立不安,自然也只能千方百计的四处打听消息,一是打听融信真实的想法,一是打听梅钢这边会有什么应对。 或直接或请托,自然就有很多电话直接打到沈淮这边。 大家都是官场上混得脸熟的,沈淮也不会驳别人的脸面,也不说这事跟他没有关系,只是推说他也刚知道这事,还需要进一步了解跟接触,梅钢系也不会因为有竞争者出现,就轻易会认输。 当然了,也有人不方便打电话过来探听消息。 **************************** 谢芷在得知融信向徐城市土地储备中心递到投标材料及保证金之后,没有耽搁,就立即赶往徐城。 徐棉事件刘建国被赶出徐城之后,谢芷就极力主张金鼎集团介入徐城市滨江商圈的建设,也赶在这批抢地潮里,以一亿四千万的代价竞拍购入徐城炼油厂旧址北面一幅高达一百二十亩的建设用地。 他们就是打算待梅钢启动滨江地块综合开发的同时,他们也在北侧开发建设一座综合卖场。 谢芷虽然不负责地产公司那边的业务,但这个项目是她极力促成,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即使还没有谁责怪她,她也没有办法在东华装聋作哑、置身事外。 谢芷开车进徐城市东收费站,缴费将要踩油门进市里,意外看到沈淮等人停车在路边歇脚——谢芷此前不是没想过打电话给沈淮询问消息,但除了不愿意跟沈淮联络外,也知道沈淮在电话里未必会跟她说什么实情,也想先赶到徐城跟她哥见上面再说。 此时在高速路收费站外看到沈淮停车在路边,谢芷也不觉得奇怪——要是胡林那边特意搞突袭,沈淮可能就跟她差不多知道此事,从霞浦赶过来,跟她在高速路出口遇上,实在正常得很。 谢芷依旧极不喜欢跟沈淮接触,但这么大的事情,又不能由着她的姓子,只能硬着头皮打方向往路边靠过来。 “三嫂这时候也去徐城啊?”沈淮见谢芷在路边停下车走过来,咧嘴打招呼。 在宋家小辈里,宋鸿奇排行老三。 王卫成也都客气的跟谢芷打招呼。 “融信介入秦江滨江项目,你这边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看出来?”谢芷也不知道要跟沈淮怎么寒暄,索姓开门见山的进入正题,直接询问滨江项目的事情,她瞥眼看到沈淮脚下有一滩水迹,心知是这个没道德的男人出收费站停车路边,是在路边撒尿。 “能看到什么迹象?”沈淮像个小气鬼似的,将只剩下一小短截的烟屁股又狠吸了两口,才丢到脚下捻灭,说道,“胡林他要不是纯粹找我的不痛快,会拖到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交材料跟保证金?” 谢芷对沈淮的话将信将疑,倒不是其他,实在是这些年来没见沈淮吃过谁的亏——胡林针对沈淮、针对梅钢又不是一回两回,以前有几次能在沈淮这边能讨到好的?而谢芷看沈淮这时也不像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心想沈淮真要为这事气急败坏、失了方寸,早两年就给胡林逼得没有容身之地了。 “一个多月前,也是你在新景天建议金鼎参与滨江地块的开发,”谢芷希望这么说能给沈淮一点责任上的压力,问道,“现在这情况,你们打算怎么应对?” “……”沈淮毫无压力的耸耸肩,说道,“胡林应该也在徐城,徐沛书记让熊副市长打电话叫我过来谈这事,胡林也不可能不露面——我这边要怎么应对,关键还是看胡林到底想干什么。” 沈淮虽然没有直接说梅钢将如何应对,但听到徐沛如此重视此事,在知道融信介入此事之后就立即将沈淮、胡林都叫过去当面做协调工作,谢芷也是稍稍松一口气。 不管赵秋华、周任军背后有心想对徐沛动怎样的手脚跟心思,徐沛可能会做些退让,有可能不会倾向到底支持哪家承接滨江地块的开发,但绝不会坐看谁将整件事搅得鸡飞蛋打。 这样,整件事的破坏姓就不会太强。 金鼎手里地块以及将来要开发的卖场,是读力于滨江地块之外,无论是融信还是渚江建设主导滨江商圈的开发,只要能实实在在的推动滨江商圈建设,金鼎都能从中受益,不用怕会孤零零的给架在那里不上不下。 谢芷想想也是,胡林介入进来,公开竞夺滨江商圈建设的主导权,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毕竟徐城市里也是正式的通过招挂拍程序转让滨江地块。 不过,胡林他要是纯粹想找沈淮的恶心,要是纯粹想将这事搅黄,不要说徐沛不答应,省委书记钟立岷也不可能一声不吭。要是最终逼得徐沛与钟立泯联手去告状,胡林就算是胡家子弟,等着他的后果也将是吃不了兜着走。 胡林不会愚蠢到纯粹来搅局的程度,那他插一腿进来,多半还是因为融信地产新成立,极需要一个大型地产项目立足。 融信将滨江商圈开发的主导权拿过去,最终要是运营成功,除了对胡林在融信集团立足、培养嫡系有极大的助益,也能极大支撑周任、赵秋华在徐城市、在省里对抗徐沛所带来的压力——而融信地产除了背后有融信集团、融信银行支撑,不愁没有这个资本实力外,在省市有赵秋华、周任军等人的支持,也具备主导滨江商圈建设开发的条件。 这么看,胡林介入进来,只是要跟沈淮抢下一手妙棋。 谢芷将思路理清楚,就没有那么惶急,但她也做不出过桥拆河的事情,不能从沈淮这边打听到确实的消息,连句客气话都不说,上车离开前问沈淮:“鸿军大哥是不是晚上也会飞过来?” 渚江建设实力还是弱小,真要将滨江项目做起来,能在香港找到更多合作方的宋鸿军是必不可少的角色——谢芷对此也甚为清楚。 沈淮点点头,说道:“飞机没有延误的话,老大八点钟应该能飞过来;怎么,你不会想请我跟老大吃夜宵吧?我明天县里还有一个会要主持,我见过徐沛书记,八点钟跟老大见过面,我会连夜赶回去……” 谢芷还想知道沈淮与省委副书记徐沛以及胡林见面之后能谈出什么结果,说道:“我晚上也会回东华,好些天都没有见到鸿军大哥,我请你们吃夜宵,然后再一起回去。” 听着谢芷主动邀他同行,沈淮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耸耸肩说道:“那再联系吧。” 第九百零八章 勇气可嘉 从收费站出口与沈淮分开,谢芷就直接到金鼎大厦,与她哥见面,看到鸿义也在她哥的办公室里。 谢成江正跟叶选峰通电话,看到谢芷过来,打开门让她进来,捂着通话孔跟她说道:“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还不能确定融信那边有什么意图。” “我下高速的时候,遇到沈淮,”谢芷说道,“省委副书记徐沛在知道融信递交投标材料跟保证金之后,就让熊文斌打电话给沈淮,让沈淮赶到徐城来。” “徐沛这是什么意思?”宋鸿义坐在旁边,一时想不明白徐沛这么焦急的将沈淮喊到徐城做什么,迟疑不定的问道。 “这马上就要过春节了,谁都不想这时候节外生枝。”谢成江听到谢芷说她出高速路时遇到沈淮时先是一顿,但徐沛此时紧急将沈淮喊到徐城来的意图,他还是明白的。 徐沛不会介意梅钢与融信斗个你死我活,但首先不能影响到他。 滨江地块出让,涉及到未来的滨江商圈开发,也涉及到徐城市财政的救急,要是因为胡林与沈淮的恶斗而搅黄了,徐沛作为徐城市委书记,脸上不会有光,甚至都有可能诱发一系列的麻烦事叫他头痛。 现在徐沛紧急将沈淮从东华喊过来,就传递了一个明确信号,梅钢与融信怎么斗都可以,但不能将滨江商圈的事给搅黄了。 只要滨江商圈能如期开发,无论是融信主导,还是梅钢,对他们这边都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这么想,谢成江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 谢芷又说道:“徐沛书记喊沈淮过来,胡林没有理由不露面,我们现在就等他们晚上见面后的结果。另外,鸿军晚上会从香港飞回来,我说过要去跟他们再见一面,哥、鸿义,你们过不过去?” 跟宋鸿军见面还没有什么,但想到沈淮在场,谢成江就头痛,打着哈哈说道:“我晚上还有其他事情,那边谈出什么结果,你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谢成江不过去,宋鸿义更不愿意凑到沈淮跟前去找什么不痛快。 *********************** 沈淮先到省人行大厦接成怡,再到淮海迎宾馆跟朱立、陈桐他们见面。 十二月中旬刚调到徐城的黄新良、张拓也在迎宾馆等沈淮过来,张拓跟沈淮说道:“徐书记、熊市长晚上在紫辰阁有个接待晚宴要参加,可能到七点半钟就能歇下来。融信那边是周市长联系,现在也不清楚他们那边会有谁过来。” 除了朱立、陈桐、黄新良、张拓外,包厢里还有不少渚江建设、鹏悦联商在徐城的中高层。 沈淮走进暖乎乎的包厢,将外套脱下来挂椅背上,看着桌上冷菜都上齐全了,招呼大家都坐下来,说道:“那我们这边也开吃呀。我下午跑了两个乡镇,然后又坐车赶来徐城,整个下午都在车上晃过了,肚子都晃空了——鸿军那边不延误的话,最早也要八点钟之后才有飞到徐城,我们不能等他们过来再开饭。” “融信这么欺人,你倒是不急啊?”陈桐问道。 沈淮淡定的说道:“急也没用,还不如先吃饱喝足再说……” 陈桐年纪小,心性也不定,这些年干了很多行当,都谈不上多成功,最后还是跟杨海鹏联手鹏部集团,从鸿基、业信融得发展资龘本,趁国内传统商业模式转型之间,成立鹏悦联商做自选商场抢得一定的先机。 从在东华市翠湖北商圈拿地盖楼建东华第一座大型综合性自选商场算起,鹏悦联商发展也已经有两年时间了;在得到长青集团的注资之后,鹏悦联商更是主要就专注发展中小型的社区连锁便利店。 中小型社区连锁便利店,除了能更大程度发挥物流储运优势外,更主要的还是加盟及直营混合模式,能利用有限的资龘本进行更大规龘模的攻城掠地,确保在其他竞争对手进入之前,抢先把淮海省内的地盘都占下来。 近两年时间,鹏悦联商在徐城也开设了近二十家社区分店。 徐城虽然在工业规龘模上被东华超越,但高达近三倍的城区人口,注定城市及社区商业的规龘模要比东华庞大得多。 鹏悦联商在徐城的社区连锁便利会继续攻城掠地、扩大地盘,但同样也需要筹措做大中型的综合自选商场,在徐城巩固扩大品牌影响力,整合物流储运资源。 故而徐城市以熊文斌为主启动滨江商圈建设,由渚江建设拿下滨江地块进行综合开发,陈桐是最兴奋的,他也满心期待鹏悦联商的大型自选购物中心能成滨江商圈第一个启动的商业项目,这一个多月也是跑前跑后的做各种方案,进行各种方案的磋商跟整合。 融信介入进来,此前铁板钉钉的事情变得很不确实,陈桐自然是颇受打击的。 现在的情况很明确,胡林不可能纯粹为了搅局才来插这一脚。而即使没有赵秋华、周任军的因素,只要融信不是纯粹来搅局的,省委副书记徐沛那边,也不可能对谁有更倾向性的支持。 融信有心竞争这个项目,问题就会变得更麻烦——要是梅钢想避免跟融信在某个商业项目有恶性竞争,从此退出滨江商圈开发,鹏悦联商还好说,其他合作者那边怎么交待? 除了陈桐这边,长青集团就滨江商圈内建五星级酒店项目也启动前期市场调研,投入不少的精力跟金钱。突然中断,损失还是其次,但打乱既有的商业规划,会影响到长青集团在国内发展的节奏,影响就会有些大。 宋鸿军在香港也跟在酒店、商场、院线、ktv以及房地产开发领域的不少投资商进行过接触,也谈妥不少初步合作意向——此前说得好好的事情,突然间变得不那么靠谱,对鸿基产业投资基金在香港的发展及声誉多少会有些负面影响。 如果坚决不退出,梅钢跟融信就滨江地块鹿死谁手竞争到底,那究竟要多支付多少亿土地款,才能将这块地拿到手? “盯着别人盘子抢食吃的,想象力跟创造力都会受到限制,”沈淮见在座众人都盯着他看,拿起筷子也不好意思先吃,笑道,“徐城此时城区就有三百万的城市人口,随着经济的发展,城镇化率会进一步的提高。在这个过程当中,除了郊县会进一步城市化之外,周围地市的劳动人口,也会往徐城涌入。到十年之后,徐城的城区人口可能就是四百万甚至更多,而人均消费能力也会成倍的上涨——我这么说,你们应该能明白我意思了吧?” 这时候张拓接到熊文斌打过来的电话,跟沈淮说道:“融信的人应该是到了;徐沛书记参加过接待活动后,与熊副市长都没有留下来用宴,现在刚回西菊阁,问你跟成怡、朱总还有黄区长方不方便这时候一起过去。” 徐沛都临时从宴席上撤下来,他们这边还能拿什么架子? 沈淮将筷子放下来,跟陈桐说道:“看看,就你话多,害得我在这边一筷菜都没有吃上。你跟王卫成,跟我们一起过去。” 陈桐苦着脸说道:“去西菊阁,你跟朱总、黄区长还能坐下来陪酒呢,我跟王哥过去就只能看你们喝酒了。” “就你废话多,跟我们走就是了。”沈淮挥着手让陈桐一起跟过去。 哪怕是站着看别人喝酒,在这包厢里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在省委副书记跟前露脸的——别人看着陈桐抓耳搔腮的给沈淮拉出去,羡慕都羡慕不来。 ************************* 淮海迎宾馆后园也是一栋一栋的小洋楼,沈淮他们从主楼出来,经过一处梅园,走小径七绕八绕,就到徐沛、熊文斌休息用宴的西菊阁。 不过,沈淮他们走到西菊阁的东侧门,就看到胡林、罗晓天等人从另一侧走过来,与胡林、罗晓天一起的,还有一个叫沈淮事前没有想到人物。 顾泽雄看到沈淮,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沂城叫沈淮一脚踹坐到地上才过去三个来月,特别是事后叫余薇抓住把柄将他驱出宝和船业,谁都能忘掉这样的奇耻大辱。 站在门口迎接的就是市政龘府副秘书长黎文曾一人,故而沈淮也不能甩头先走进去,便站在门口稍候,胡林走过来,见沈淮在看顾泽雄,笑问道:“沈书记看到泽雄在这面,很意外吗?” 滨江地块综合开发,除了建设之外,后续需要精心的招商跟运营,不是融信地产投入上百亿的资龘本就能做成的。 香港的大富豪,罕有不是靠房地产发家的,顾家旗下更核心的产业还是集中在房地产、商业、物业经营上。在综合偏商业性的超大型物业开发上,顾家除了有资龘本,有商业上的资源,也有着丰富的经验。 胡林利用顾泽雄对他的仇恨,将顾泽雄拉过来,与融信地产一起跟梅钢争夺滨江商圈的主导权,不仅能弥补融信地产经济、资源不足的短柄,对徐城市也将更有说服力。 不然的话,就算融信地产出价再高,徐城市这边看不到融信地产有能将滨江商圈经营起来的希望,徐沛也有可能会劝说他们放弃跟梅钢竞价。毕竟除了短期的增加三五亿财政收入之外,还需要更长远的考虑徐城市城市、商业的发展前景跟空间。 看到顾泽雄走近过来带有挑衅的眼神,沈淮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是很意外、勇气可嘉。” 听沈淮这么说,顾泽雄气得青筋都暴露出来,恨不得上去揪住沈淮的衣领子摁地上打一顿才解恨。 第九百零九章 酒宴争锋 谁都知道顾泽雄此次给胡林拉过来心存不善,沈淮此时言语上小小的挑衅只是小小的回敬。但见顾泽雄额头青筋暴露,眼露怨恨,谁都看得出他叫沈淮挑起来的火气不小。 黎文曾这些人看到难免会想:顾家子弟怎么就这么点涵养? 黎文曾倒是没有想到,像顾泽雄这样的豪族子弟,含着金钥匙出身,打小受的教育无疑是最优秀的,但打小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在沂城,余薇随后的倒打一耙,更是打在顾泽雄的痛处。 顾家内部,为财产也争得头破血流。只是老爷子还在医院里吊着命,大家有顾忌没有撕破脸的斗。但是,大家都知道顾泽雄在内地行为不检举,被一个外妾抓住把柄赶回香港不说,还在宝和船业不能容身,闻到了血腥味,还不拼了命挤兑、攻击他? 顾泽雄他本人在顾家受大房、二房挤兑、攻击不说,大房、二房还将火力渲泄到他母亲的身上,说三房戏子出身,本身就没有受过教育,教子无方,养子无德,败坏顾家的名声。 说到底还是想将三房的子女从顾家产业排挤出去,在未来的遗产分配中,压缩三房的份额。 三房,除顾泽雄外,顾泽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虽然也责怨顾泽雄没有能力叫余薇从宝和船业赶了出来,但三房这时候需要抱起团来,希望顾泽雄能从哪里摔倒在哪里爬起来,加上顾泽雄也极想将丢掉的颜面找回来,故而受胡林之邀,他才出现这里。 顾泽雄是心怀怨气而来,是想找沈淮的难看,是想叫沈淮看到他后知道滨江项目不保而心生慌乱,但没想到沈淮非但不为他的出身而震惊,反而重提旧事嘲笑他,叫顾泽雄多好的脾气,也难按耐住。 顾泽雄心里窝着火,但也知道此时的场合容不得他发作,也只能强忍下来,撇脸看向别处。 只是别人难知顾泽雄的心路历程,都知道这个圈子讲究一个面和心不和,顾泽雄此趟过来明明是来找沈淮难看,但叫沈淮三言两语就挑得按耐不住,难免会叫人看轻他几分,认定至少在顾家子弟里,顾泽雄不是能成事的。 而再看沈淮深邃的眼神看着从容淡定,即使是明摆在台面是在拿言语攻击顾泽雄,但就是有着温平养和的气度,叫黎文曾看了暗暗心惊。 国企如官场,黎文曾在国企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离开徐城炼油后又进官场折腾,其他能力不谈,识人识势的能力却是一流。 要是哪个人长年处于领垩导岗位上,能有沈淮这样的温养气度,不会叫人意外,但沈淮如此年轻,即使也干了些年头的领垩导工作,但他这样的年轻干部也应该给人锐气更强的感觉才是。 而沈淮言语间甚是锐利,恨不得将顾泽雄的脸皮当场血淋淋的揭下来,然而气度甚至气势,却极为稳健沉着,叫黎文曾强烈的感觉到沈淮此时拿话挑顾泽雄,只是他今晚行动、控制局面走势的第一环。 黎文曾以前跟沈淮接触的机会不多,从徐城炼油退出来后,也就调到市政垩府协助熊文斌工作,才再正式的跟沈淮有所接触。 黎文曾知道梅钢系能崛起,能得势,绝非侥幸,但也没有认真的在沈淮身上想这么深——也因此虽然市里安排他协调熊文斌工作,但他未必就认定熊文斌能在徐城站住脚,故而工作上负责归负责,但也没有将心交出去,有意无意的保着那一丝叫人难觉察的距离。 黎文曾心里暗叹一口气,心里人的偏见真是可怕,按说他都知道梅钢系的得势绝非侥幸,但还是警惕的跟梅钢系保持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说到底还是给以往对梅钢、对沈淮的成见所束缚。 黎文曾心思复杂,但也不动声色请沈淮、胡林两拨人请西菊阁。 胡林等人却不知道黎文曾的心思,怎么都不能想在滨江项目那么顺利的时候,黎文曾非但不试图溶入梅钢系,反而警惕的保持距离,却在他们横插一腿、欲要将梅钢从滨江商圈开发赶出去之际,反而在心理上更贴近梅钢系了。 ************************** 徐沛作为省委副书记,一般有什么事情,找人来谈过就完,而今天要同时接触的两拔人、要解决的事情都相当棘手,想想也是从招待活动提前撤出来,让人在西菊阁这里安排晚宴,心想给沈淮、胡林留下更多的时间消磨火气。 沈淮随同黎文曾走进来,看房间里除了徐沛、熊文斌,徐城市委副书记、市长周任军以及徐城市委秘书长李青福也在,看这架势,今天要谈不出一个结果,徐沛是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了。 看着沈淮、胡林走进来,徐沛站起身来,手指着胡林笑着说道:“今天听下面人说,融信也看中滨江地块的综合开发权,向市土地储备中心投了材料,我就猜到是你小子在捣鬼——也难怪你父亲坚持要让你进融信,我现在明白过来了,你小子眼光毒得很啊,”又笑着跟周任军、熊文斌说道,“不过滨江地块能引得两家竞争,这也说明我们市里启动滨江商圈建设的时机很恰当,眼光也很独到嘛!” 徐沛的话引得大家哈哈而笑,周任军也跟进的笑道:“有竞争是好事,要发展就应该鼓励竞争、支持竞争。不过,竞争的根本目的,还是要把事情做好,大家可不会希望竞争伤了和气。” 在徐沛之后,沈淮又与周任军握手,听着他的话看上去是对徐沛讲话的延伸,但无意告诫的意味更重一些。 徐沛应该不会喜欢胡林插这一腿,毕竟整个项目会给周任军、赵秋华很强的支撑。 不过,既然没有办法拒绝胡林插这一腿,徐沛的目标就转为保证滨江商圈建设能顺利的进行下去,沈淮也能想明白。 不管怎么说,徐城都是徐沛仕途生涯最重要的一环、履历里最浓重的一笔。不管他以后升到什么位子,他在徐城的工作成绩都会被人提及,而他要想继续往上升,他在徐城的履历也不可能不会被提起。 徐沛说到底是实用至上的人,此时正是他向中垩央高层表现他大局观跟控制局势能力及影响力的时候,他不能让这么重要的项目有什么闪失。 即使徐沛有心压制周任军,再逼赵秋华的宫,此时也不会太张牙舞爪的表露出来——中垩央不会喜欢一个特别好斗的省长、省委书记出现。 周任军的态度就更明确的。 沈淮都怀疑,融信插这一腿,说不定周任军才是最直接的策划人——融信能接手滨江商圈,才能叫周任军在徐城保持一些影响力。 “沈淮你跟成怡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徐沛到沈淮、成怡这边,又将话题扯到私事上来,看着倍显亲切,笑道,“我上趟回燕京,遇到成省长,就冀省跟淮海的发展,谈了很多,都认为,地方要发展,还是要靠你们这一代人奋斗,我们顶多在上面替你们把个方向。” 徐沛以世交的口吻寒暄,成怡自然也是装乖巧喊他“徐叔叔”。 沈淮很是认真的听徐沛说寒暄,看不上有丝毫的不耐烦跟踞傲。 人数比预想的要多,徐沛让服务员尽可能多添椅子,王卫成等秘书、随同人员也没有办法安排坐上桌,另行在偏厅安排宴席,黎文曾自告奋勇的过去招呼——众人推三阻四的先后围桌而坐,沈淮待成怡将外套脱下来,接过来帮她搁在椅背上。 骨子里是恨不得扑上桌厮打的,故而再热情的寒暄,稍不注意都会有气氛冷却的时候。 在服务员拿今晚的主菜单子过来先递给徐沛,徐沛看过菜单后,就直接将单子递给市委秘书长李青福,说道:“你看些,没啥就照这个上吧。” 或许徐沛在将菜单交给李青福之前,眼睛先看周任军一眼、有个征询的意思流露更合适一些。 只是这小小的异样,就叫桌上一阵子的静寂,好像谁都忘记说话。 沈淮借这难得的空隙,说道:“徐书记、周市长把我跟胡总拉过来,什么意思我都是明白的。胡总或许也担心将滨江地块拍下来之后,梅溪工业会将手里那块地抓住不放,不配合融信的开发计划。徐书记跟周市长都在这里,我先表个态。无论是梅溪工业,渚江建设,还是新浦港开发投垩资集团,参加滨江地块的开发,都是为了配合好徐城市委市政垩府推动滨江商圈建设的决议,现在以及以后,都不会可能有会拖延滨江商圈建设的举动,更不可能破坏徐城市里整体推进城市及商业发展的大局。在徐书记、周市长面前,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此前我是没有考虑到融信也有积极参与进来,推动徐城的城市发展,故而为滨江地块,我们也只作出二十来亿的预算,再多的钱也拿不出来。融信现在参与进来,徐书记刚才也说了,这是好事,表明大家对未来的发展都越来越有信心,建设徐城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大家要良性竞争,不要恶性竞争。所以,胡总要是能将融信的底价报出来,我要觉得我们竞争不了了,我可以当着徐书记、周市长、熊市长的面,代表渚江建设、梅溪工业、代表新浦港投垩资集团宣布退出。同时,梅溪工业手里的那幅地,我们也一同转让给融信。价格与滨江地块的均价相同就可以了,原因我刚才也说,我希望我们能共同建设好这座城市。将滨江商圈建设的重任交给融信,我也相信融信有能力、有决心将滨江商圈建设好。” 胡林自然最担心沈淮会拿上市公司梅溪工业手里的那幅地做文章。就算融信最后以高价将市里那一千一百多亩的滨江地块拍下来,但梅溪工业握住手里那幅地,既不转让,也不开发,任其荒芜,都会严重影响到滨江地块的综合开发跟滨江商圈的整体建设。 胡林今天过来,就摸准徐沛的心思还是想推动滨江商圈建设,打算借徐沛与周任军逼沈淮低头。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这边刚摆开架势要进战局,沈淮直接宣布可以有条件的退出。拳头攒满了力气却打不出的感觉,真是叫他不好受。 ************************** 沈淮的话也叫徐沛、周任军、李青福等人很意外。 融信不仅是央属企业,在地方上拿项目有优先权,胡林背后更有融信银行依托,能动用的资金几乎可以说是无限的。要是融信将滨江地块强拍下来,而梅钢抓住上市公司里的那幅地做文章,整件事就会拖成两败俱伤的残局。 徐沛倒是不管梅钢还是融信哪家来主导滨江商圈的建设,但就怕事情拖成残局——那对他的负面影响也最大,他也是因此才紧急将沈淮、胡林喊过来当面磋商,解决此事。 徐沛口头上说融信参与进来竞争是合情合理的,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淮真要拧着脾气,寸步不让,就照着明面上的商业规则,跟融信死拼到底,还真没有办法硬说他的不是。 沈淮的脾气,领教过的人不少,徐沛心里都有点犯忤:虽然他下定决心不让这件事拖黄掉,但沈淮真要拧着来,他能采取什么后续的手段,是不是还要厚着脸皮请成文光出面劝他的准女婿? 沈淮直接宣布有条件退出,徐沛今晚最大的一桩心事算是放下来了,只要沈淮能顾全大局,今晚的局面就崩不了,现在就看胡林代表融信能拿出什么条件叫梅钢直接退出了。 周任军见胡林与罗晓天、顾泽雄彼此打望,知道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沈淮会这么快宣布有条件退出,这完全不符合他们预设的节奏。 此时再看徐沛、熊文斌、李青福等人都看向胡林,等胡林给出明确的答复,周任军暗感看似沈淮将主动权交出来的,实际上打乱胡林他们的节奏。 周任军知道胡林此时有人帮着岔一下,笑着跟熊文斌说道:“融信、梅钢都是有能力将滨江商圈建设好的企业。我今天知道融信要参与滨江商圈建设,我是既兴奋又忐忑。兴奋自不用说了,忐忑嘛,说白了也是怕融信、梅钢因滨江地块的竞拍卖伤了和气。我是希望两家企业都能参加徐城的城市建设,那样才能更大的推动徐城的城市建设,而不是说一家留下来,一家退出去。沈淮表态了,我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下来,大家有什么事情,坐下来磋商,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啊。熊副市长,你觉得呢?” 熊文斌点头笑了笑,说道:“周市长说的是,徐书记刚才也说了,我们应该鼓励公平合理的竞争,共同搞建设是大家的根本目标。” 周任军又跟徐沛说道:“大宗、又附加这么多条件的建设用地转让,市政垩府是可以跟企业直接签转让协议的——我此前支持招挂拍卖,在考虑上也有所欠缺。我现在想了想,我们应该支持有序的市场竞争,但政垩府对市场调节、调控能力也不应该放弃。要是梅钢与融信今天能达成共识,滨江地块的拍卖是不是可以撤消掉,直接走转让程序?” 徐沛想了想,也不想这事在今晚过后再出什么波折,跟周任军说道:“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拿到市政垩府党组上讨论。”徐沛也觉得不应该压周任军太厉害,放一些主动权给他抓,但此事再生波折,他也会毫不留情将周任军拿出来鞭笞。 听周任军与熊文斌、徐沛这么说,胡林那边也明白过来,沈淮宣布有条件退出,今晚的主题就是慢慢的讨论梅钢退出的条件。只要梅钢接受了条件,拍卖程序也可以取消,融信可以直接跟徐城市政垩府、梅溪工业签两宗土地的转让协议,不用担心会再有什么波折。 胡林与罗晓天、顾泽雄交换过眼色,手摊放到桌面上,笑道:“沈书记是很爽快的人,我就喜欢跟沈书记这样的人共事——融信估算滨江地块的开发价值,认为二十五亿是值得的。” 沈淮手握住桌子的边缘,盯着胡林的脸看了半晌不语;盯得胡林心里发毛,沈淮才俄而又是一笑: “我要是跟胡总说,梅钢愿意为滨江地块出二十五亿,融信退出去,胡总你干不干?我过来不是要跟胡总你讨价还价的,徐书记、周市长、熊市长也不会希望我们伤了和气。这样吧,大家都等着喝酒吃菜,我也不跟胡总说太饶的话,滨江地块,我们可以出三十亿,请融信退出去,以后我们有什么项目,融信觉得有兴趣,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的商量,不要再搞这样的突袭了,没意思……当然,融信愿意多出哪怕一块钱,我们退出。” 沈淮嘴里说不伤和气,只是这样的口气叫胡林听了就火冒三丈。 沈淮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梅钢这次可以以三十亿的代价拿下滨江地块,但梅钢以后有什么项目,请融信绕着走——这样的话哪里有半点客气、哪里有半分不伤和气的意思? 只是以三十亿拿下滨江地块,然后再以相当的均价拿下梅溪工业手里掌握的那四百亩地——这个价格恰恰又是他们这边的上限。 融信不是不能以这个价码将这两宗地拿下来,但却没有半点占到便宜的爽感。 梅溪工业的那宗商业建设用地,是市里为补偿徐城炼油迁建划拨过去的,当时折价只有四亿。 现在要是答应沈淮的这个价码,他们就要为这宗地支付十一亿多——也就意味着,梅钢前期投入人力、物力做了一个多月的建设规划,但在这幅地能获得七亿的溢值,更能获得十一亿的现金收入,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梅钢亏了。 胡林心里憋屈得要死,看向罗晓天。 罗晓天也很意外,胡林看过来的意思除了征询意见外,还有一层意思他也能看明白:沈淮怎么就这么准直接报出他们这边的底价? 罗晓天心里也起疑,即使前些天胡林与他出现在尚溪园,有打草惊蛇之意,目的就是要打乱梅钢的阵脚。此举只会叫梅钢做出更宽泛的估算,绝不可能精准的计算融信的开价上限,除非梅钢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底价已经给泄漏出来了。 想到这里,罗晓天都觉得有些棘手了,其他不怕,就怕整件事是梅钢给他们设好的陷阱。 见胡林那边陷入沉默,沈淮哂然一笑,问道:“怎么,胡总考虑这么久,不会事前连滨江地块的价值都没有认真的估算过吧?” 听沈淮暗指他们是纯粹来搅局的,胡林敛着眸子,挤出笑意来,说道:“不得不说沈书记是个厉害的人物啊,融信对滨江地块的估价,最高也是三十亿。” 听到这里,徐沛心里都忍不住一乐:胡林自以为是的想搅梅钢的浑水,却不料早就叫沈淮那边看透了底牌。 不过现在局面明朗了,无论是融信、还是梅钢哪家退出,市财政能多得十亿的建设用地转让收入,就更不能说融信的不是。 沈淮哈哈一笑,身子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说道:“那行啊,胡总以后有什么事,跑过来跟我商量就好了,没必要搞成这样嘛,徐书记、周市长、熊市长、李秘书长他们都很忙的——多出十亿而已,我们还能凑得起。” 沈淮的腿给桌布遮在台下,但他身子往后靠,大家也都能看得出他翘起了二郎腿,完全摆的就是一副“融信拿地,不需要姓胡的你从自己腰包掏钱,而爷多掏十亿争这口气,也不用爷从自己兜里多掏一分钱”的嚣张样。 胡林即使明白这很可能是沈淮的激将法,但当着徐沛、周任军、李青福这么多人的面,他这口气忍下去,以后在淮海还会有几个人拿他当回事? 胡林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他也不知道自己兜里怎么就有这一枚硬币,似乎就是为这样的场合所准备——他将这枚硬币“铛”的一声放桌上,说道:“融信比梅钢多出一元,也是可以的。” “也成,梅钢退出,”沈淮干脆之极的说道,又跟坐在旁边的朱立说道,“梅溪工业的授权书以及渚江建设草拟的协议,你可以拿给胡总、罗总看看,没有什么啥问题,就签了吧。” 朱立很是配合从椅子后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大叠打印纸,看着就知道是早就草拟好的土地转让协议。 胡林心里窝了一口血,差点就喷出来——沈淮哪怕是宴席拿出这叠协议来,他都会好受些。 第九百一十章 和气 虽然沈淮此时拿出协议逼胡林签,捅出来的匕首有些血淋淋,但徐沛不会同情胡林半分,而是眉宇沉毅的看向胡林,与沈淮一起逼迫他们当场签下协议。 徐沛现在的逻辑很简单,他就要让滨江商圈开发能够推动下去,沈淮要成为阻力,他就会站在胡林这边逼迫沈淮妥协;胡林要是成为阻力,他就会站在沈淮这边逼迫胡林妥协。 胡林叫沈淮当场捅这一刀,说到底都是胡林自找的——他没有说不客气的话,就已经是相当的客气了。 周任军脸色也颇为难看,他完全没有想到沈淮会用以退为进的方式掌握住主导权,按说他们也不能算失利,但心里头就是无比的憋屈,憋屈得要吐血,偏偏还不能说沈淮的不是: 融信跳出来搅梅钢的浑水,截梅钢的胡,梅钢没有撕破脸恶斗到脸,而是选择妥协退出,现在叫梅钢找回些场面,这在官场、商场,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平衡之道——只是怎么想都不是那个滋味。 周任军见胡林脸色绷得极其难看,但他与胡林隔得颇远而坐,也没有办法单独跟胡林说什么话,只能得沉默着不吭声。 罗晓天侧过头跟胡林说道:“这样的价码,对融信来说了很合适,梅钢表现出诚意,早有所准备,我们确实可以先研究一下合同……” 徐沛施压只是一方面的原因,罗晓天更清楚,要是此事被渲染成胡林纯粹是为了跟沈淮斗气而最后给沈淮摆了一道,对胡林的声望及威信打击将是难以估算的。 现在胡家安排他进入融信,目的还是要让他接掌这家资产上千亿的央企。胡林单单凭着胡家子弟的身份,而没有一点威信跟声望,是很难在融信站稳脚的。 罗晓天心里清楚,胡林无法顺利掌握融信的大权,他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外来户,想要真正的坐稳融信地产总经理的位置无疑是痴人做梦。 胡林也非全无隐忍的人,也知道他此时不选择隐忍,很可能会满盘皆输——罗晓天声调略高,如此明显的暗示他自然能听得出来,就顺着罗晓天的话,硬着头皮说道: “说实话,融信很看好滨江商圈的开发潜力,但也很担心会伤了彼此的和气——既然梅钢有备而来,想来梅钢也真是有退出的心思,那我真就放心了。” 胡林把话说得大气,但看着沈淮嘴角那不加掩饰的嘲弄,心里一抽一抽的痛。 朱立见胡林不反对现场签约,当即就欠起身子看向罗晓天:“罗总,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研究一下合同?” 胡林心里头血在飚,将沈淮、朱立祖宗三代都骂了一遍,又不得不故作大方的跟罗晓天说道:“你看一下数字有没有问题,其他嘛,我相信渚江建设不会给我们设什么陷阱的。” 罗晓天也知道到了融信、梅钢这层次,连进入程序的大宗建设用地拍卖都可以在徐沛、周任军三言两语间随便取消,大家实在没有必要玩合同陷阱这种低级游戏了。 罗晓天接过厚厚的一叠纸,翻看几个数字都没有什么问题,就拿出笔直接签了名字。 看事情有了了结,徐沛站起来,让站在一旁的服务员将手里的酒瓶拿给他,说道:“融信、梅钢能不伤和气的坐下来磋商此事,达成协议,在正确的方向上共同推动徐城市的城市、经济发展,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大家,我来给大家倒酒,表示敬意……” 听着徐沛拿起来接过酒瓶是要亲自给大家倒酒、敬酒,大家都忙不迭的站起来。 胡林虽然又挨了一刀,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但看徐沛第一个朝他走过来,只能装作惶恐的说道:“我该给徐叔您倒酒、敬酒。” “不,”徐沛有力的按住胡林的肩膀,半真半假的笑道,“你以后可就是建设徐城、发展淮海的有功之臣,我是代表徐城市委市政府给你倒酒、敬酒;等会儿咱爷儿该怎么喝就怎么喝。不过,融信要是开发滨江地块不尽力,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啊。” 融信介入滨江地块开发,从梅钢手里争夺滨江商圈建设的主导权,胡林针对沈淮是一方面,但也有胡林支持赵秋华、周任军、针对自己的意思——徐沛这次也是不得不把滨江商圈建设的主导权交给融信,但胡林或融信真有什么把柄给他抓住,他绝对不会手软,说话半真半假也没有必要太客气。 胡林见徐沛几乎都将警告摆到脸上来,心里头更是说不堵,但也只能不断的点头应允,说道:“融信要是建设不好滨江商圈,就是徐叔您不骂我,我都不会再有脸见徐叔您。” 徐沛给胡林、罗晓天酒杯里添上酒,又给今日陪同胡林前来赴宴的顾泽雄斟酒。 顾泽雄在进西菊阁之前,就给沈淮讥讽的“赞”了一句“勇气可嘉”,差点活生生的吐出血来,还指望进来胡林、罗晓天能替他找回过场,给沈淮一个难看,哪里会想胡林的脸叫沈淮更是抽得难看? 人就这样,当看到别人的境遇比自己还要凄凉,之前所遭受的屈辱感就不再那么强烈。看到徐沛都已经给胡林、罗晓天斟酒了,他也就双手捧杯,恭敬的去接徐沛手里已经倾斜过来的酒瓶口。 虽然顾泽雄是给胡林找过来给沈淮难看的,也是因为有顾泽雄以及顾家背后的房地产企业支持,胡林才更有信心跳出来截胡,但顾泽雄的出现没有太复杂的政治意图,故而徐沛待他的态度也就要客气得多,亲切的问起顾家老爷子在医院里的情况: “顾老先生身体还好吧?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顾老先生了,还记得当初随王源总理拜访顾老先生的情形。内地改革开放二十年,顾先生不仅亲自投身内地的实业发展,还为中央制定经济发展政策献计献策,是为我们这个国家做出大贡献的人。” 听徐沛如此盛赞在医院里吊命的老父亲,顾泽雄心里自然好受,但想到要是老父亲在医院里吊不住命,顾家在内地还能保保留住几分影响力? 看着徐沛又要走过来,给他们这边的人斟酒,沈淮忙主动走出座位,从徐沛手里接过酒瓶,说道:“我们当了逃兵,不敢让徐书记您给我们倒酒。” 徐沛心里是极忌讳梅钢系再得势,但在这件事上他也确实是更恼火胡林跳进来的搅局,此时听沈淮说这些乖巧暗讽的话,也是出乎意料觉得有趣:不知道胡林听了沈淮这夹枪带棍的话后又不得不坐在这边的心情会是如何? 徐沛自然是笑呵呵的将酒瓶交给沈淮,由沈淮完成接下来的斟酒。 沈淮从徐沛开始,再依次给周任军、熊文斌、李青福等人斟酒——虽然这桌人只有胡林、罗晓天、顾泽雄三人享受省委副书记徐沛亲手倒酒的高规格待遇,但此时这更像是天大的讽刺,血淋淋的扎在胡林他们的心头,扎得他们就算是看一下沈淮的脸心里就痛得抽。 接下来的酒宴,胡林他们自然苦苦支撑;而在徐沛、周任军等人面前,沈淮也不能忘形一而再、再而三的抽胡林的脸。徐沛作为省委副书记不说,李青福作为徐城市委秘书长,也是享受正局级待遇的高级官员,自然不会为刻意的调动酒桌气氛说什么插科打诨的话——接下来的酒宴自然是无聊之极,徐沛也只坚持不到一个小时,就借口有人汇报工作,提前与市委秘书长李青福离席。 徐沛、李青福一离席,大家就不用再装。 胡林不再苦苦的支撑那早已经崩溃的笑脸,与罗晓天、顾泽雄就起身跟还坐在酒桌上的周任军告辞,狼狈不堪逃也似的就想紧随徐沛之后离席。 沈淮拉着朱立站起来就追出去,边走边说:“我们送送胡总、罗总跟顾先生,”但追到外面,沈淮就换了口气,冲着想极可能走得稳健些而落在后面的顾泽雄讥笑道,“顾先生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打开始就夸你勇气可嘉了吧?” “沈书记,莫要太欺人太盛了。”顾泽雄忍不住停下脚步反唇相讥。 沈淮敛起嘴角的讥笑,沉着脸色盯住顾泽雄的脸看了顷刻,才不屑的教训道:“要想人不欺,先要不欺人——我希望以后能有跟顾先生真正过招的机会。” “我虽然不才,但也不会叫沈书记你失望的。”顾泽雄负气的说着狠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牙齿说出来,但沈淮眼里的不屑一顾,叫他完全没有说狠话的爽感,只是更叫他火冒三丈。 看着胡林、罗晓天、顾泽雄狼狈不堪的钻进车里,随沈淮追出来再痛打落水狗的朱立问道:“还是要把顾家拖进局?” 沈淮摇了摇头,笑道:“不是顾家,而是顾家这位少爷——这个敌人放走了,我们得损失多少盟友啊?” 朱立笑了起来,知道沈淮说的是顾家内部为争财产而存在的激烈矛盾——不要说顾家大房、二房了,就是此次刚坐稳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位子的余薇,也绝对不会希望看到对她敌意最强的顾泽雄能得势。 第九百一十一章 不放过 不想叫顾泽雄看到他阵脚大乱的样子,胡林即使有打开车窗将手机砸过去的冲动,他还是眼睛阴柔的从后视镜里盯着还冲这边挥手告别的沈淮。 知道胡林心里不痛快,罗晓天上车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眉头微蹙的从后视镜里看着沈淮与朱立。 胡林有他的过人之处,罗晓天在醉酒出丑事件后,差点沦为沂城官场上的笑柄,胡林突然跑过来请他到融信组建融信的地产集团,给他的震憾感,他此时犹清晰记得。 胡林不是没有干事的魄力,而更小巧的手段及专业能力,只要会用人就会具备,所缺的只是没有办法将胡家太子爷的架子放下来,才屡屡入沈淮的彀,而身边能用的人似乎匮缺了一些——罗晓天也不知道胡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的心态来应对此事。 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要过年,徐城也是到了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车窗外的街面冻得发白,即使在车水马龙之中,叫昏黄的街灯照得也有几许荒寂之感。 罗晓天也不知道前程会如何,沈淮断不可能只是为了逞小人之志而迫不及待的对胡林、顾泽雄追穷猛打。 看着车窗外被寒风裹住、瑟瑟走路的行人,罗晓天身同感受,但他也知道,他不可能不趟这浑水,他的心没有休到淡泊宁静的境地,他能抓住的机会真是不多。 ********************************* 胡林在徐城经常住的地方,是一座以天益集团名义在秦江区投资的私人会所。会所位于徐城鼎鼎有名的狮子楼前山坳里,几栋小楼掩映山树之间,风景清秀又不起眼。 车子进园子停下来,能听到水涛拍岸的声音,进了小楼才会发现窗外崖下就是渚江。 戚靖瑶、周益文都在徐城,但周益文跟今晚的事没有直接关系,不适合到省委副书记徐沛跟前露面;戚靖瑶作为霞浦县委副书记,照道理来说,离开东华都要打电话跟沈淮说一声,自然是更不方便露面——他们都在会所等胡林他们与徐沛、与沈淮见面归来。 看胡林、顾泽雄都铁青着脸,戚靖瑶心里咯噔一跳,心知胡林今晚此行不顺。 戚靖瑶想不明白,她们都占尽先机,进退两便,应该拼命看姓沈的笑话才是,胡林、顾泽雄怎么会脸色这么难看? 戚靖瑶按捺住性子,帮胡林脱下大衣挂衣架子上,帮他剪了雪茄点上,才找机会悄声问站在稍远跟周益文说话的罗晓天:“没谈成?” 罗晓天苦涩一笑,什么叫谈成没谈成? 罗晓天刚要跟戚靖瑶细说今晚的详细,站在窗前面对夜色渚江与顾泽雄一起抽雪茄的胡林,突然转回头来,说道:“不管姓沈的有意想把我们的思路拐到哪里去,我们还是要先把滨江商圈做起来……” 听胡林这么说,罗晓天知道他在车上沉默不语,是思考了一些东西,没有叫怒火完全的把理智淹没掉。 “宝和是香港最大的地产商,滨江商圈值不值得做,滨江地块值不值这个价,顾先生家传渊博,应该比我们更看得准,”罗晓天说道,“毕竟国内成规模的城市副中心商圈,还只是几个一线城市有,其他地方,包括我们,积累的经验都甚少。” 宝和不能算香港最大的地产商,但旗下的地产开发、物业经营,确也能进入香港前三。 听罗晓天如此抬举,顾泽雄颇感好受,说道:“罗总将徐城的资料拿给我后,我跟我手下的团队都有认真研究。徐城炼油厂大规模扩建于建国后,当时徐城市的城区人口只有五六十万,滨江地区就相当于徐城的工业新区,但随着徐城市城区人口的急剧增加,以徐城炼油厂为核心的滨江区域,就被密密麻麻的居民区包围。无论是在实际的地理位置上,还是在城市人口分布上,滨江地区都有发展成徐城市第二中心商圈的潜力跟空间——花四十一亿将这块地拿下来,我觉得值。” 顾泽雄也不想叫胡林、罗晓天看轻了,不会像老太婆似的反复念叨沈淮今晚嚣张跋扈的嘴脸。说再多都没有用,他既然无意退出,那就要从香港拉更多的资源,与融信合作,将滨江商圈做起来,才是正经——以后自有给姓沈的跟余薇那婊子好看的机会。 不然还能怎样,还能把江湖下三滥的手段用在姓沈的头上?顾泽雄也是气得无力。 听顾泽雄这么说,罗晓天与周益文换了一个眼色,算是松了一口气。 胡林他父亲刚刚从融信退出进人大任职,胡林他伯父还是班子成员之一,胡家声威正春秋鼎盛,这时候不用担心融信内部会有什么老臣敢公然造反。 不过,融信地产刚刚成立,即使能得到融信银行近乎无限的资金支持,但也需要有这么一个大型项目,才能将地产集团真正的竖立起来,真正的形成叫胡林能如臀使指的嫡系力量——不然地产集团永远都只会是一个空架子,没有办法迈入国内第一流的地产商行列。 而围绕滨江地块综合开发,上下游的供应商、合作方都不会是什么低层次的中小企业,他们都将与融信地产打通联系,形成交互密切的关系网络,能叫胡林在融信之外,不依赖胡家形成自己的影响力。 这样才算是完成胡家在融信内部权力传递的第一步。 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滨江地块的综合开发哪怕亏上十亿八亿,都是无所谓的——顾泽雄能坚定信心帮着将顾家在地产开发、物业经营上的资源拉到徐城来,跟融信合作,无疑会有更大的裨益。 这一切都是他们这边早就想定的目标,罗晓天也没有想到胡林会叫沈淮三言两语撩拨成那样——不过见胡林恢复了理智,罗晓天也稍稍放心了些。 见顾泽雄似乎给沈淮撩拨得斗志更旺,胡林心情也稍舒坦些。 这时候顾泽雄这趟带来的一个香港小明星从外面购物回来,进来跟大家打招呼,又跟顾泽雄娇声抱怨徐城市中心连个能下脚的高级馆子都没有,还只能跑到会所来用餐。 顾泽雄还没有将这个小明星拿下来,正是献殷勤的时候,看着她美脸娇怨,骨头就轻了二两,让胡林先休息一下,他陪着小明星去餐厅吃些东西再回来聊天。 顾泽雄刚走开,胡林又阴悒着脸吩咐罗晓天:“你去查谁跟姓沈的有勾结,操他妈巴子的,不要饶了他。” 罗晓天还以为胡林想开了,但听他掩露凶残的言语,心知今晚给他留下的阴影远非一时半会能消除,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 淮海迎宾馆是省委省政府招待处,熊文斌作为徐城市里的领导,在这边也没有随意使用常委小楼的权力,而虽然他们在迎宾馆的主楼开有房间,但也没有让大家坐下来能舒舒服服说话的隐蔽空间。 从西菊阁出来,沈淮他们就直接坐车赶往东华大酒店。 东华大酒店名义上是东华市驻徐办所在,但内部都差不多给下面的区县驻徐办分割掉,大家到那里无论是下榻,还是谈话、吃饭,都方便,更能避开一些有心人的视野。 车子直接开到霞浦驻徐办的小楼前,市政府副秘书长黎文曾下车后,找个借口跟熊文斌说道:“刚刚经过酒店宴会楼前,我看到有个朋友的车停在那里,我这会儿过去打声招呼,过会儿再过来。” 黎文曾这边插不上,自然要找借口离开,好让沈淮、熊文斌他们谈话方便——以往这样的场合,黎文曾也会找借口离开,但会直接回家去,留司机与张拓留下来等熊文斌即可;今天有所区别,他也不知道熊文斌跟沈淮能不能感受出来。 熊文斌也不知道黎文曾说话真假,暂时也不想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深想什么,点点头同意他先离开一下。 大家进了驻徐办二楼的会客厅,里面打了暖气,沈淮将呢子外套脱下来,丢在沙发扶手,将毛衣的袖管捋了捋,舒服的坐下来,跟朱立说道:“你记得过两天给圣晷一个大单。” 朱立点点头,表示会记得这事。 朱立现在也只知道是圣晷那边出了问题,不知道具体是谁跟融信接触泄漏这边的资料,但也有耐性没有追着沈淮细问。 沈淮吩咐他过两天给圣晷一个设计大单,用意是明确的,就是要诱导胡林相信圣晷某人泄漏机密给他们知道实际是这边用的反间计;而故意以大单的形式支付反间计的回报,就是要诱导胡林相信圣晷不是梅钢的嫡系才会有如此赤|裸裸的利益交换,胡林想要有什么报复动作,尽管来吧。 胡林未必会全信,但胡林这样的人物,才不会在小人物上费什么心思,只要能避免跟梅钢再起激烈的冲突,随便搞点小动作,还不把小人物整得生不如死——到时候,到底是谁在背后出卖梅钢,也就水落石出了。 不过朱立此时也能知道是圣晷三名合伙人中间谁出了问题,想想张华、王明达、徐至合伙成立圣晷之后,作为资质有所欠缺的建企设计企业,他也是很照顾他们了,真是也没有想到他们中有谁会给融信拉拢过去,想在背后帮着融信捅梅钢一刀。 这样的人,换了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第九百一十二章 同行 宋鸿军七点半钟就下了飞机,坐车赶到市里,但没有办法中途赶去淮海迎宾馆去凑热闹,只能先赶东华大酒店等沈淮他们回来。 宋鸿军在飞机没吃什么东西,趁着沈淮他们还没有回来,也很有兴致的带着随行人员出去找地方吃饭去了。沈淮他们赶到东华大酒店,他这时候叨着雪茄赶回来。 身材高大、近年又有些微微发福的宋鸿军,双手叉腰的站在门口,几乎将整扇门都堵上,看着沈淮他们都还带着兴奋神色的脸,笑问道:“胡林那小子今天有什么脸色,快说给我听听?” “你就知道胡林一定会吃瘪?”成怡见了今晚所发生的全过程,见宋鸿军满腔热情的问及此事,笑着反问道。 “胡林丢不下他那个胡家太垩子爷的架子,就永远不是沈淮的对手。”宋鸿军此时对沈淮充满信心,笑着在沈淮与朱立中间坐下来,客气的与熊文斌握握手。 熊文斌、朱立琢磨宋鸿军的话也觉得甚对,胡林能用罗晓天在台面上掌握融信地产,说明他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但胡林难抑浮躁的心态都叫这边琢磨透了,还怎么可能掌握主动? 沈淮笑着说道:“我是真心想让大家一起努力把滨江商圈做起来的。胡林、罗晓天也是看到我们在资金供应上有压力,才如此信心十足跳出来搅局。滨江商圈的主导权叫他们拿过来,罗晓天这个人能力是有,他们能沉下气来慢慢做,还是能得到很大利益的。” “以后谁管啊,只要想到胡林今天会给你气得吐血,我就浑身爽利,”宋鸿军大声说道,“你知道,要不是怕太麻烦,我都想包架飞机提前飞过来了。唉,遗憾啊!真是遗憾啊!” 见宋鸿军如此迫切的想看胡林吐血的样子,成怡笑问道:“大哥不会有什么喜欢的人,给胡林抢过了去吧?” 宋鸿军心情大好,见成怡开玩笑的问起,也痛快的承认:“我以前是喜欢一个女孩子,是给胡林抢过去了。这也没有什么,谁叫我当年臭毛病多、下手慢呢。只是这女孩子后来叫胡林毁掉了,我以后看他就没有顺眼的时候。” 女孩子被毁掉的方式有很多种,成怡没有细问宋鸿军的伤心往事,也不想知道曾经叫宋鸿军也心动的那个女孩子现在究竟是什么处境。 她知道宋鸿军这些年在外面比沈淮还谈不上守身如玉,但对姚莹真心是好。因为当前娱乐圈给人的印象太恶劣,宋家不会允许宋鸿军娶演艺明星进门;宋鸿军就是拖着不结婚,大姑、大姑父那边也拿宋鸿军没辙,实际也算是默认宋鸿军跟姚莹之间的事实婚姻。 至于其他女人,宋鸿军虽然不会投入太多的感情,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各取所需,不会在玩腻后用毁掉人的方式始乱终弃——成怡倒没有想到宋鸿军在心里还为某个女孩子保留一寸净土,看了沈淮一眼,心想沈淮心里的净土会为谁而留? 想到这里,成怡又觉得她这是自找烦恼,只是大家都催着她跟沈淮结婚,有些问题总是情不自禁的浮现出来。 宋鸿军不知道成怡心里打什么小九九,揽过沈淮的肩膀,问道:“这事不会就这么完了吧,我可以感觉这事刚刚开场啊?” “你不是说不管以后的事吗?”沈淮笑着问。 “胡林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难保他不能克服骄躁、轻敌的毛病。真要叫他成了气候,始终是个麻烦啊,”宋鸿军继续怂恿沈淮说道,“真要那样,我痛不痛快另说了,你心里也添堵啊。” “老熊、新良都在这边,后续有什么计划跟动作,这不是喊你过来跟老熊、新良一起研究嘛?”沈淮卖着关子不肯马上就说。 “你这是故意让我不能痛快到底是吧?”宋鸿军斜着眼睛,佯怒的问沈淮。 沈淮笑了起来。 他们本来也是卯足了劲,想将滨江商圈建设打成熊文斌的立足之战,打成渚江建设进军第一流地产商行列的成名之战,大家在前期一个多月的前期筹备时间里,也都投入极大的心血跟热情。 梅钢下一阶段的根本还是要推动淮电东送的一系列项目建设,还要参加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改造工程,新浦港的建设还需要持续不断的投入巨量的资金…… 梅钢此时面临的资金压力极大,要是单纯为争一口气,跟融信在滨江地块上恶斗下去,对梅钢后续的影响极大,智者不取。 既然融信想争滨江地块的开发权,那逼胡林入彀,以便梅钢套取更多的资金,才是沈淮他们今晚的根本目标。 梅钢手里不仅能多掌握十一亿的现金,而且这笔资金还是从融信那里挖过来的,沈淮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此前渚江建设、鸿基投垩资等方面,为滨江地块拍卖凑出二十亿的资金,加上将来转让炼油厂地块得手的十一亿现金,那梅钢能在徐城动用的投垩资资金即使不再增加,就将累积到三十一亿;而徐城市也能在此前二十亿的计划之外再多出十个亿的土地收入。 沈淮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四年,在心里刻印下那么深的爱跟情,对这座城市的熟悉跟感情,都非别人所能想象。 徐城值得大力投入的点,沈淮自然还能看出许多,只是此前大家主要把思路跟眼光都盯在滨江商圈开发上。 沈淮就希望宋鸿军过来后,能与熊文斌、朱立以及长青集团等相关方好好的研究这座城市,他才切入进来谈转变思路的事情会更合适。即使这边真要有什么新的动作,那也要让胡林痛痛快快的把十一亿先转过来再说。 ***********************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沈淮掏出来看是谢芷的电话,知道她应该已经知道西菊阁会谈结果了 很多人都盯着今晚的见面结果,消息传播是极快的。 徐沛、李青福、周任军他们本人或许不会随意的贩卖小道消息,但今天各人的秘书都在场,人多嘴杂,还能有什么消息是传不出去的? 不过,只是从宴会桌流传出去的信息未必能叫谢芷满意;再说下午在高速路遇到时,谢芷也说过来跟宋鸿军见面请客,这时候跑过来也很正常。 沈淮接通电话,谢芷果然是已经开车到东华大酒店门外了。他跟成怡说道:“谢芷过来了,等会儿她还要跟我们一起回东华——王卫成他们还要徐城多留两天。” 沈淮今晚赶回霞浦是要主持明天上午的一个会议,而王卫成此时担任县长助理,主要负责县里的招商事务,沈淮自然不用他随时都贴身跟随,留他跟宋鸿军、朱立他们在一起,更能开阔他的眼界。 他不想跟司机单独回去,就想拉成怡跟他一起回东华,过两天等霞浦那边的事情处理,再一起回徐城来。 成怡无奈的叹气说道:“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说走就走啊,明天还要行里还要加班。” ********************** 传出来的消息是说融信以十一亿收购上市公司梅溪工业手里的那宗地,后期会直接跟市政垩府签署协议,以三十亿的代购,接收市政垩府手里一千一百亩建设用地,从而融信接替梅钢成为滨江商圈的主要建设者。 这对金鼎地产以及其他凑到滨江商圈开发这事上来的中小地产商,算是吃下定心丸。只要滨江商圈建设能如期推动下去,无论是梅钢还是融信主导,问题都不会特别的大。 一定要说区别,也许谢芷都不想承认,她实际上对沈淮、对梅钢更有信心。 融信地产有融信银行支撑,胡林哪怕仅靠胡家子弟的头衔,就能聚集无数的资料,实力绝对不会差,但沈淮及梅钢的实力更是数年来经实践检验过来。 换了别人,是相信融信存在于理论上的实力,还是相信梅钢经实践检验过的实力? 谢芷看着车窗外苍茫的夜色,暗暗告诉自己:理智的说应该要更相信梅钢一些,但沈淮是个人渣。 **************************** 谢芷凑过来是为进一步打探消息的,但沈淮哪里会轻易叫她以及藏在背后连面都不敢的那些人如愿? 谢芷停车过来,沈淮就说时间不早,他要赶回凌晨之前回到霞浦,就要马上动身离开徐城,当下就与熊文斌、朱立、宋鸿军他们告辞,先送成怡回宿舍。 谢芷说好要与沈淮同路一起回东华,而宋鸿军赶到市里刚吃过饭,她也无法再提请吃夜宵的事情,当下也只能开车跟在沈淮他们车后面,先送成怡回省人行宿舍,两辆车再一前一后的往高速路方向驶去。 沈淮到现在也没有换车,还是九十年代初县里购置的那辆桑塔那,从他到霞浦担任常务副县长起,就一直都是他的专车。 桑塔那皮实耐跑,但也经不住当上沈淮专车之后一年好几万公里的跑,离高速路不远,车子就趴了窝,抛锚在半道上动弹不了。 谢芷心里不喜欢让沈淮坐她的车,但她也找不到更好跟沈淮打探消息的机会,将车停过来,说道:“要想赶在凌晨之前回去,你还是坐我的车吧。” 沈淮想想也是,就让司机留下等拖车过来将车拖去修理车,他也不用再叫驻徐办或宋鸿军再派车过来送他回霞浦,就直接坐上谢芷的车。 第九百一十三章 高速路上 沈淮拿着公文包、外套从车里下来,打开引擎盖看车子哪里出毛病的司机马新飞跑过来跟沈淮解释: “出来时,我认真检查过,车子都好好的;有可能是车子有些老了,东奔西走、下乡的趟数也多,车子容易颠出毛病来。” 司机马新飞耷拉着肩,有些心虚。他今天家里有些事,中午之前都不在县里,下午沈淮突然要车,他出车前也没有时间检查车子的状况,哪里会想到真就这么巧半道趴了窝? 他也不敢让沈淮知道是他工作上出了的纰漏,不然即使沈淮不提意见,让县委秘书长杜建知道也有可能会将他从沈淮身边调出去,换其他人给沈淮当专职司机。 给沈淮开车有一年多时间,虽然不像其他领垩导的司机给视为铁杆心腹,但作为沈淮的专职司机,马新飞在县里的地位也是不用质疑的。 有什么小事情,他都不用特意跟沈淮、杜建说,跟分管的副县长或者谁打个招呼,都能妥妥当当的得到解决。 小车班那些个司机,有谁不盯着这个位置? 马新飞也不知道沈淮能不能听他的解释,心里有些忐忑。 当了十多年志愿兵退役后进县委工作的马新飞,平时工作都很兢兢业业,也算守分寸,沈淮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挂在心里,笑着拍了拍马新飞的肩膀,笑道:“那回去后我们就换辆车……” 听沈淮这么说,马新飞就兴奋起来,建议道:“县委用车有限制,但招商局那几辆接待用车就不错,实在不行就先借过来顶几天。” 陶继兴在时,县委领垩导最高档的配车就是陶继兴的黑色别克。 陶继兴到市政垩府当副主席,市政协又没有什么好车,几辆桑塔那都不够几个副主席争的,沈淮就让杜建以照顾老领垩导的名义,让那辆车况不错的别克给陶继兴一直用着。 陶继兴以为沈淮看不上那辆别克,还会换别的好车,也就没有推辞——之所以享受沈淮额外的照顾,更重要的一层意义也是为了不显生分。 沈淮后来倒是为方便县里招商接待重要客人有规格、有档次,给招商局特批了两辆奥迪,平时也规定只有外事、统战部门可以从招商局借用,但他自己一直都在用到霞浦担任常务副县长之后就坐的老桑那塔。 沈淮要换专车,也没有办法明目张胆的换奥迪、奔驰这种豪车,上上下下盯的眼睛太多,但以借车的名义,将招商局的招待用车或者从梅钢等相关企业借一辆豪车过来用着,别人也不好硬说什么。 听司机马新飞这么说,沈淮也知道他眼睛盯上招商局的那两辆奥迪不是一会半会了,摇头笑着说道:“县里要统一换批公务车,你到时候替我挑辆最好的。” 听沈淮这么说,马新飞就泄了气,县里这批要采购的公车都公示了,由于沈淮的爱好,其他政垩府偏好的日韩系轿车都给排斥在外,但这批最好的车,也就是新款合资车帕萨特,根本不好跟招商局的那两辆奥迪相比,说道:“沈书记,你太严格要求自己了……” 沈淮笑了笑,要马新飞在这里等修理厂的拖车过来,他弯腰将公文包跟外套放进谢芷车的后座,他打开前门,坐到副驾驶座上。 打嵛山大水被淹之后,那辆红色奔驰虽然整修一新,但总感觉欠了些什么,谢芷近来更是习惯开一辆大切诺基。 谢芷身材亭匀修长,穿着高跟鞋给人很高挑的感觉,实际上她的身高也只有一米六二、六三的样子,坐在宽大的大切诺基里,则多少显得有些秀巧。 以前谢芷开红色的奔驰,仿佛热辣性垩感的都市女郎,跟沈淮以往对她的印象很贴近,此时坐进车里,看到谢芷在宽大的车厢里有小巧玲珑的样子,才感觉她实际上要柔软得很,没有想象中的强硬。 车里虽然打着充足的暖气,不过谢芷将玫红色的外套穿在身上,秀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与稍显坚硬的外套立领衬得脸蛋小巧精致,白腻光滑。 丰腴的脸颊给人柔和的感觉,跟谢棠很相肖,不愧是同出谢家的表姐妹,要不是谢芷特有的成熟清媚气质,几乎叫人难以从侧脸将她跟谢棠区分开来,长长的眼睫毛覆盖在明亮的眼眸上方,可能跟十几年前的谢佳惠更像。 也许是以前对谢佳惠怀有恨意,沈淮对他继母年轻时的美艳没有特别深的记忆,但小姑一直都抱怨他父亲是受谢佳惠的诱惑,为了娶这个二婚带拖油瓶的,才不惜抛妻弃子。 沈淮看到谢芷身上的安垩全带松开着,才明白过来谢芷刚才在车子也是将外套脱下来的,只是要让他搭车回东华,这才将解开安垩全带将外套穿上。 见谢芷对自己警惕到这种地步,沈淮也觉无聊,倒是后悔没有叫廖德志或者谁再派辆车过来送他回霞浦。 沈淮将安垩全带扣上,就闭目养神,也懒得跟谢芷搭腔。 看沈淮如此,谢芷也能明白他在想什么,虽然让沈淮搭车回东华,是想从他嘴里打听更多的消息,但真叫沈淮上车后,她又发现实在是懒得想什么话题跟沈淮搭腔,见他闭目养神,也就默默的系上安垩全带,启动车上高速。 想着到东华已经是凌晨,到那里可能就没有轮渡能去平江——谢芷一边开车,一边拨鸿奇的手机,想着鸿奇要是活动结束得早,倒是可以趁着今天的轮渡歇班之前先过江来,两人可以回她在东华的住处。 手机传开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谢芷猜想鸿奇随身的私人手机可能是没电了,她可以打鸿奇的公务手机,但那只手机在鸿奇的秘书小周手里,谢芷想想也是作罢,心想要是没有轮渡,夜里就一个人住东华也没有什么——她也不想给别人盯得太紧的感觉。 沈淮睁开眼睛,见谢芷一通电话没有拨通,接下来拔了几个键又作罢,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他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态继续闭目养神,很快就睡着打起鼾来。 也不知道车行了多久,沈淮给尖锐拖长得要划破人心的刹车声惊醒,惯性巨大的力量将他从车座狠狠的抛起,但安垩全带将束缚在车座上,胸口及肋下的骨头在这一瞬间几乎给勒断,痛得沈淮喘不过气。 沈淮从睡梦中惊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车窗的夜景在迅速打转,车子在急刹车后打横过来。 虽然没有翻车,但车子这么猛烈的刹车,还横摆在高速路的中间,也叫沈淮吓了一身冷汗——除了驶往徐城方向的车道外,他们这边的车道前后都没有什么车,不是追尾或者撞上什么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淮刚要问谢芷发生了什么,就见她愣怔怔的盯着驶往徐城方向的车道——他们的车子侧横过来,沈淮能看到有两辆小车驶往徐城方向,由于离得远,他也看不清楚是什么车。 “你先把车开到路边。”沈淮不知道谢芷发哪门子病搞这么一出,他们的车还横在高速路的中间,他不敢说什么话刺激这娘们,让她先将车停到紧急避险道上去。 谢芷面无表情的将车转地过来,停到紧急避险带上——没过一会儿就有几辆化学品罐车从侧边驶过,司机还以为这边发生什么事,透过车窗往这边看了两眼。 沈淮背脊冷汗直冒,亏得夜里车少,要是谢芷犯病再晚上一两分种,让这几辆槽罐车从他们这辆大切诺基身上辗过去,他有几条命只怕都要交待在这边。 沈淮从副驾驶座下来,绕到左侧打开车门,让谢芷坐过去——谢芷也不吭声,坐过去将方向盘叫沈淮掌握。 沈淮坐上驾驶位,就不再客气,冲着谢芷骂道:“你他娘犯哪门子病,还是看到鬼受大刺激了,搞这么一出?还是你就等着今天要跟我同归于尽啊?” 谢芷双手盖手,额头抵着仪表盘不吭声。 “操,”沈淮还不信拿这娘们没辙,说道,“我现在让人拿着守住几个高速路出口……” 见沈淮从兜里掏出手机真要吩咐人去堵高速路口,谢芷坐直身子,挺了挺腰,长吁一口气,说道:“是鸿奇跟个女人,他这时候应该在平江市里开会的。” 沈淮回头看了看,往徐城方向的车道上那两辆车早没有了踪影,也不知道宋鸿奇坐在哪辆车上,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叫谢芷看了受这么大的刺激,差点他们俩在高速上车毁人亡。 “我说你活腻味了,想找死,能不能求你不要带上我?”沈淮将手机丢仪表盘上,恨恨的骂道,“我们俩要是死在高速路,你以为就能解释清楚了?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坐旁边对你动手动脚,让你受刺激了呢——我他垩妈会死得很冤,知不知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谢芷这时候对沈淮又哪里会有什么好话说。 看谢芷那副臭脸,沈淮也懒得跟她再吵什么,要不是这车是人家,他都想将这娘们踹下去。 第九百一十四章 嵛山醉酒 沈淮看了谢芷一眼,谢芷则一脸别扭的转过头去。 沈淮知道这娘们受了刺激,说话都带呛人的火垩药味,也懒得跟摆出一副臭脸的她计究,发动车想着早些赶到东华早脱身。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可怜,”见沈淮一声不吭的只是踩着油门往前开,谢芷又转回头来找他说话,“我其实早想开了,男人就没有几个好货色,鸿奇再差,总也比你好。成怡是知道陈丹,但她还知道你跟姓朱的、姓周的、姓杨的、姓寇的、姓胡的不清不楚吗?” “停,”沈淮真恨不得一脚把她踹下车去,忙打了个手势叫停这个话题,说道,“我没觉得你特可怜,我觉得你特烦人——你知道你刚才没让别的车将我们俩撞死,也都差点把我吓死,我大腿现在都还颤抖,我现在就想着安安垩全全的把车开到东华。” 沈淮想想刚才的情形,还是有些后怕:他不知道谢芷将急踩刹车时车速多少,想来也不会太低。大切诺基也算是国内少见的好车,没有当场翻车,只能算他们命好;更幸运的是当时后面没有什么车贴近行驶,不然就不是他们俩人车毁人伤或人亡了,还有可能酿成连环车祸。 不过,沈淮见这娘们一点都没有后怕的样子,心想她大概是真受到了刺激,想到当年她拿着高尔夫球杆朝自己脑袋抽来的情形,他这时候是不想,也不敢再去刺激失去这个理智的娘们。 沈淮踩着油门开车向前;谢芷撇脸看向车窗外,看着飞快往后流逝的护栏、路标,她谈不上特别的难受,对今天看到的结果并不难接受,只是心里说不出的堵得慌。 谢芷想着哪怕随便找个人说说话也好,但车里只有一个叫她厌恶的人在;而从车窗倒影里能看到沈淮绷着脸盯住前车,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这更叫谢芷气恼。 沈淮的大腿在不在抖,谢芷是不清楚,侧头看了一眼仪表盘,沈淮此时将车速压在八十码往前开,心知刚才确是把他吓了不轻——想到能把沈淮吓成这样,谢芷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微快感,叫她心里不再那么堵得慌。 “胡林跟你们签下炼油厂那宗地的转让协议,看着像是你们被迫退出滨江商圈开发,但你应该不会技止于此,说说你们后续有什么动作吧?”谢芷说道。 沈淮知道谢芷只是想找个话题,岔开她的心思,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我们关系有熟到这份上吗?”不管谢芷是不是想岔开自己的心思,沈淮都不可能这时候将后续的计划说给她听,两人真没有熟到这份上。 谢芷气结,赌气的说道:“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说了我也不爱听,你肚子里有什么肮脏主意,找几个比你更心思肮脏的人,也能猜测出来。” 面对谢芷的挑衅,沈淮闭紧嘴巴,就是一声不吭。 “跟你不清不楚的女人,除了姓胡的、姓周的、姓杨的、姓朱的、姓寇的之外,还有谁是我没想到的,你说来听听?”谢芷心烦意乱,要是不说说话岔开心思,感觉心里会给堵死,这时候也只能对沈淮纠缠不休的追问。 “信不信我一腿把你踹下车?”沈淮恶狠狠的问道。 “那也好,随便你。”谢芷不屑一顾的说道。 沈淮继续闭嘴一声不吭。 谢芷扯了好些话,沈淮就是不吭声——谢芷也只是想说些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叫自己好受些,沈淮不吭声反倒是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放挎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欠着身子,从后座将挎包拿过来掏出手机。 “嗯,临时想到东华还有些事情,就与沈淮一起回去。他的车在半道抛锚,现在正坐我车上呢?啊,你开完会又要去江宁啊,那好吧,我晚上就睡东华,不回平江了……” 听着谢芷的回话,沈淮也能想到这通电话是宋鸿奇打过来的,猜想宋鸿奇大概是刚知道谢芷晚上离开徐城的事情,怕谢芷到平江看到他的人起疑心,明明偷偷摸摸带了个女人去徐城,却又扯慌说去了江宁公开——更叫沈淮惊讶的,谢芷在电话也不拆穿宋鸿奇,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面无表情的盯着车前窗,眼睛空洞洞的没有悲喜哀乐。 谢芷挂了电话,心疲力竭的垂下头,抵住仪表盘一声不吭,从沈淮的角度,谢芷的脑袋好像齐脖子折断了似的,乌黑长发分开来披散,遮住她的脸庞,露面白腻似玉的一截脖子。 过了收费站,从高速路下来,沈淮算是缓了一口气,也算是惊魂甫定——陈丹人在徐城,沈淮想着去熊黛妮那里过夜,就直接将车开到谢芷住的小区楼下,看她精神还很颓,问道:“要不要我多陪你一会儿?” 谢芷看了沈淮一眼,漂亮的美眸似乎不屑的在质问沈淮:“你垩丫的心思能不能不要那么龌龊?” 沈淮恨不得一口啐自己脸上,这臭娘们爱死不死,有哪点是值得他安慰的,临走偏多嘴这一句话就捞到这样的鄙视! 沈淮拨下车钥匙丢仪表盘上,从后座拿起外套、公文包,推门下车就往小区外走去——沈淮拨打熊黛妮的手机号,先要确认她这时候在住处。 熊黛妮接通电话,电话那头有好几个女人的说笑声,似乎有人追着熊黛妮问:“这么晚都有人打电话过来,是不是你哪个相好的来查岗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淮也听不清那边说话的女人是谁,过了一会儿就听到熊黛妮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的说道: “我们单位组织在嵛山旅游呢,赶好市委宣传部在嵛山有个会议,周裕姐也在这里。你怎么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打电话给我,害我都要躲到卫生间里接你电话,你在哪里啊?” 沈淮满头大汗,没想到熊黛妮不仅不在市里,竟然还跟周裕都在嵛山。 “我刚从徐城回来,车坏在半道上了,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市里吹冷风呢,没有人理我,”沈淮卖可怜的说道,“还以为能到你那里找些安慰呢。” 这时候沈淮突然又想到,谢芷刚才在车里讥笑他跟很多女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有提到“姓周的”,想来就是暗指周裕,他自觉跟周裕都很隐蔽,怎么就有破绽落到那娘们眼睛里去了? 沈淮想到谢芷可能一直都在观察着他、研究着他,心里头就一直颤寒。 “那就可惜了,周裕姐也在嵛山,不然可以让周裕姐赶着去救你了,”熊黛妮不知道沈淮在电话那头想什么,小着声拿周裕嘲笑沈淮,她猜测沈淮跟周裕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但也不能十分肯定,想了想又说道,“我们单位的同事,明天下午就要回去,我还可以在嵛山住一天,要不你明天晚上过来?” 沈淮想着明天开过会,下午也没有什么事情,但他要是开车去嵛山,怕是很容易会惊动梁振宝、肖浩民他们,想跟熊黛妮在嵛山游山玩水温存一番也不可能。 只是熊黛妮难得主动相邀,沈淮怎么拒绝?就让她从明天从住的宾馆搬出来,换一家不起眼的民宿,这样他就可以偷偷摸摸的进出嵛山,不虞会碰到什么熟人。 不能去熊黛妮那里过夜,沈淮只能打车回霞浦,看着司机也不认得他,便在车里继续跟熊黛妮胡扯。 第二天在县里主持过常例会议,沈淮把手里头积压的文件批示完,下午将晚时分,找了借口就从县里拿了一部不起眼的小车赶往跟嵛山县交界的陈岩桥镇考察,自然不会让杜建或者谁跟着。他在陈岩桥镇由镇党委书记沙建新等人陪同吃过晚饭,天漆漆黑才从陈岩桥镇出来,掉头就直奔嵛山。 嵛山从九六年就启动古城改造,发展旅游经济,县里重点鼓励家庭性旅馆发展,迄今为止县城里就有近二百垩家民宿。 熊黛妮不敢在显眼的地方与沈淮幽会,在古城东北角挑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宿让沈淮开车过去。 沈淮怕走大道给熟人撞见,便挑窄得仅容一辆轿车通过的小巷子走。沈淮在嵛山工作不到半年,对古城也谈不上如数家珍的熟悉,开车进小巷子,绕了两圈都进了死胡同,不得以只能回到主干道,走熟悉的道路,往熊黛妮转住的旅馆开过去。 刚要转进旅馆所在的小巷子,没有叫熟人撞见,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角酒吧里走出来。 沈淮没想到谢芷昨夜回东华市里、今天也到嵛山来,看她走路磕磕绊绊的样子,大概是喝了不少酒、喝高了,她手里拿着车钥匙站在街边茫然的四处张望,似乎在找她的车在哪里。 沈淮倒是一眼看到她的车停在东边的路牙子,但想着让谢芷这么开车回去,只怕明天要在哪条挨着盘山公路的山沟沟里替她收尸,停下来喊住谢芷:“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谢芷定睛的看了沈淮有那么三五秒钟,将手袋跟车钥匙都往沈淮身上扔过来,没待沈淮发作,她又一声不吭的坐上车——看她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满嘴酒气、神志不清的样子,沈淮想发作也没有门,只能闷着声音发动车——大概是听到引擎声响,谢芷“哇”的一声,夜里吃的喝的全吐仪表盘上。 这一刻沈淮肠子都悔青了,但都这样了也不能将她踹下车去…… 第九百一十五章 酒后施暴 醒过来时天光大亮,窗帘没有遮严实,露出缝隙,一道明亮的阳光照进来,落在素色的被铺褥上。谢芷只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意识模糊的欠起身子来想要找水喝,身上盖的薄棉被滑下小半,她才陡然发现身上只穿了一件不知道什么酒店的浴袍,浴袍下摆掀开一边,露出她光滑白洁的双腿,里面除了一条黑色蕾丝内裤外,赤裸裸的不着丝缕。 谢芷仿佛一条给踩住尾巴的猫,惊得从床上跳起来,浴室的门敞着,她的外套、套裙、内衣、衬衫乱糟糟的堆在浴缸前,上面还沾染着腥臭、叫人作呕的呕吐物。 谢芷无力的蹲在浴室门口,双手盖住脸,想要嚎陶大哭一场,却怎么都没有眼泪,心里绞痛,无力的拿头撞着门框,只是一遍遍悔恨的问自己:为什么要上那个人渣的车,难道还没有识透他的人面兽心吗?为什么要上那个人渣的车啊? “我们等会儿怎么取笑谢芷?” 听到沈淮的声音从过道里传来,谢芷仿佛给狗咬了一口似的惊悸的站起来,骨子里透着寒意,紧接着就见门把手在转动,想来是沈淮正拿门卡开门,谢芷恶从胆边生,拿起边框上摆着一只白瓷烟灰缸,赤脚窜跳过去,冲着推开门探头看进来的沈淮就砸过去。 沈淮猝不及防,面门叫烟灰缸砸了个正中,痛得嗷嗷直叫,嘴里大骂着将谢芷推开:“你又犯哪门子病,你疯了是不是?” 谢芷一屁垩股跌坐在地毯上,烟灰缸脱手滚到床底下,她找到趁手的东西,爬起来伸手就冲沈淮的脸抓去,脚下也不忘朝沈淮的裤裆踢过去,嘴里声嘶国竭的骂道:“你个人渣、你狗猪不如,你怎么对我,怎么对得起鸿奇,怎么对得起宋家?我杀你这人渣!” 沈淮额头火辣辣的痛,只觉一股热流顺着额头就挂下来,伸手一抹满手是血,只是等不及他再叫痛,就见谢芷跟发疯似的扑过来要抓毁他的脸,而脚下更是阴柔,竟冲着他的子孙根踹过来——沈淮拿手护住脸,要害却没有闪开,大腿根子上叫谢芷踹了一个结实,亏得谢芷光着脚,白生生的脚丫子踹过来,没有坚硬的皮鞋或者其他硬件那么有力道,踹得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但也痛得沈淮蛋一抽一抽的。 沈淮不敢跟这疯婆子纠缠,狼狈不堪的逃出房间;满脸是血的他,倒是叫旅馆过道里几名外出的游客吓得尖叫。 跟沈淮一起过来的女伴见谢芷这样子,情知她误会沈淮了,见她半裸着身子还要拼命追出去打沈淮,忙将她拦腰抱住:“谢总,谢总,你冤枉沈书记了……” “他这个人渣,把他挫骨扬灰都不会冤枉他!”谢芷急得直跳脚,破口大骂,想着这畜生趁醉酒占她的身子,哪里会听别人劝,挣扎着要将她的助理冯玉芝推开。 “你昨天夜里喝醉酒,在沈书记车上吐得到处都是,沈书记打电话给我,好不容易把你弄到杨小垩姐的酒店里,”冯玉芝给谢芷乱踢得生疼,但也不敢放手让她跑出去追打沈淮,要是在酒店搞得人所皆知,那笑话真就是闹大了,忍住给谢芷掐她的手,又急又快的将昨夜的情形说给谢芷听,“昨天你到酒店后,又吐得到处都是,是我给你脱了衣服,沈书记那时候都离开了……” 谢芷停下来狐疑的盯着助理冯玉芝:“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真是误会沈书记了,”冯玉芝见谢芷停下来,知道她算是从激怒中恢复理智过来,哭笑不得的说道,“沈书记是拿谢总你的手机拿电话给我的,你可以看时间——我离开房间时,给你倒了一杯水,你当时还有些清醒的,嘴里骂沈书记是个王八蛋,看到你喝醉酒都不管你——谢总,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谢芷意识还是恍惚着,坐在床边想努力拼凑昨夜的回忆,出酒吧上沈淮的车是记得的,之后的记忆就支离破碎,努力想也只隐约记得昨天夜里冯玉芝确是也在这家酒店里——她犹不放心,看到手机就摆在床边柜上,走过去拿起手机翻看昨夜的通话记录,确是有一条通话电录显示她昨天走出酒吧后不久,沈淮就拿她的手机给冯玉芝打电话。 谢芷这时候坐在床边倒有些傻了,看着地毯有几滴鲜红的血迹,她这时候想想都能知道刚才那一下把沈淮砸得有狠。 “沈书记昨天夜里都没有住这家酒店,”冯玉芝继续解释道,“只是你把沈书记的车吐得不像样子,他昨夜拿着你的车离开,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是把你的车还回来;我也是早上出去帮你拿一身换洗的衣服过来,在大堂跟沈书记遇到,再过来看你有没有醒过来……” 谢芷看房间门口散落着几只纸袋,想来里面装的就是冯玉芝帮她拿过来换洗衣服来,浴室里的那些衣物沾了呕吐物,闻着腥臭味就叫人作呕,自然没办法再穿。 谢芷看看四周,这间房也不像是她到嵛山入住的酒店,嘴有些干涩的问冯玉芝:“这是哪里?” “这里是杨小垩姐开的旅馆,”冯玉芝将带来给谢芷换的衣服都捡起来,放到一旁的贵妃榻上,说道,“沈书记说你喝醉的样子,让其他人看到不好,就带你到杨小垩姐的酒店来……” 谢芷是因为前夜看到鸿奇跟其他女人在一起还欺骗她,心里不痛快,才在工作之后独自到酒吧卖醉,这样的醉态要是叫公司里的下属看到,确是会传出许多的风言风语去——沈淮喊来冯玉芝,又将她安顿到杨丽丽的酒店,可以说替她考虑周详,她却不由分说的将他打在那样子,想想也是羞愧。 夏天时杨丽丽的这家旅舍还没有建成,谢芷当时来过是帮忙安置受灾群众,这时候人在装潢一新的房间,自然认不出来。 谢芷沉默着不吭声,拿起冯玉芝带给她的衣服进浴室,站在冲淋头喷下的热水里,仔细检查过身体确无异样,才知道这次是真把沈淮打惨了、得罪惨了,只能忍不住苦笑。 谢芷洗过热水澡,人舒服了些,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才看到杨丽丽不知道何时也在她房间里。 她问杨丽丽:“沈淮呢?”又比划了额头一下,“他有没有事?” “沈书记去医院了,”杨丽丽撑着大腿站起来说道,回想沈淮满脸上血逃进她办公室的样子,看了谢芷一眼,心想这女人下手真狠,又说道,“沈书记上车之前,说要让我送件东西给谢小垩姐你。” “什么东西?”谢芷心怀愧疚,也不知道她把沈淮砸成什么样子,听得沈淮去医院之前还吩咐杨丽丽送件东西给她,实在想象不知道羞恼成怒的沈淮会有什么东西送给她。 “沈书记说让我送面镜子给你。”杨丽丽抿了抿嘴说道。 谢芷当下一张粉脸臊得通红,既有气恨又要羞愧,在杨丽丽跟前也觉得无地自容。 只是她把沈淮砸得那么惨,受一两句羞辱,也是活该,见杨丽丽眼睛似也有敌意,谢芷当下也只是跟她道歉:“真是对不起,给你们添那么大的麻烦。” “谢小垩姐客气了,”杨丽丽疏淡的说道,“我们只是开门做生意,只要谢小垩姐走之前把账给了,我们不会多问客人的事情。” 杨丽丽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谢芷也能听明白,心里羞愧难当,也只能让助理冯玉芝帮着她将吐得一塌糊涂的衣物乱糟糟的收拾到一只纸袋子里,她先从侧门走出酒店大堂,坐进车里等冯玉芝到前台结过账再出来汇合,狼狈不堪的赶往在嵛山的分公司。 谢芷往后几天都没有见到沈淮,只听有人说沈淮夜里走路摔台阶上,摔成轻微脑振荡住了院里住了好几天,霞浦县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也是一连好几天都看不到沈淮的踪迹——谢芷这才真正知道她那一下把沈淮砸得不轻。 *********************** 沈淮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又不能四处嚷嚷给谢芷那婆娘酒后施暴、打成这样,对外只能慌称夜里走路不小心磕台阶上了,连着两天脑子都昏沉沉的。 沈淮包扎过就要出院,但大家都怕轻微脑振荡也会有后遗症,摁住他在医院里多住了两天——沈淮没让人告诉成怡,但成怡也是很快知道消息,赶到霞浦来看他。 成怡到年底手里也积压了一堆工作,开车过来也带着工作,拿着大包小包走进县人民医院专门给沈淮准备的套间,见沈淮精神不错的坐在阳台上的小桌上晒太阳,看着他的额头缝了两针,问道:“真是走夜路不小心摔的?” “我都没有脸说。”沈淮说道。 见事情果然有隐情,成怡饶有兴致的问道:“是给哪个女人打的?” 沈淮苦笑,拉成怡的手让她坐过来,将四天前谢芷撞见宋鸿奇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却将怒火撒他头上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给成怡听,临了又说道:“我难道做回好人,就给人打成这样子,看来这好人真是做不得……” “你被打成这样,也是活该。”成怡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我怎么活该了?”沈淮问道。 “我就是觉得谢芷帮我打得很大快人心。”成怡抿着嘴说道。 沈淮知道成怡说的是什么意思,揽过她的腰,叫她站到自己的跟前来,抬头看着她,问道:“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差劲?” 成怡看着沈淮的眼睛,很认真的点点头,但又摸了摸沈淮额头上缝了两针、已经结疤的伤口,轻轻的吹了吹,问道:“还痛吗?” “还好,不怎么痛,就担心会被毁容,”沈淮说道,“以后我每见她一次,就送她一面镜子,让她照照自己的脸。” 成怡见沈淮还有心情开玩笑,伸手掐了他一下。 第九百一十六章 打断腿 县人民医院在临港新城内的新楼还在建设之中,最快也要拖到秋后才能搬进去,城关镇这边看着简陋,但特护楼的条件却是不差,半层楼都帮沈淮清空了,就是怕有其他病人进来会吵到他休息。 特护房里有书房、会客厅,甚至还有一间次卧,可以让陪同的人员宿夜休息,装修虽说谈不是奢华,但通铺高档地板,望窗出去是条小河,两岸垂柳在入冬后光秃秃的枝条垂下来却也有些韵味,只是河水浑浊了些。 县委书记受伤住院了,不仅医院上上下下的神经都调动起来,连县卫生局那边也把这看成历史任务跟重大机遇。县卫生局党组书记、局长纪明堂一天时间里,也要趁医院给沈淮做常规检查的时候,凑过来请示问候两次。 院方专门给沈淮安排的两名看护护士也都长得娇美水灵、乖巧灵利、手脚勤快,只是在量血压、测体温时,县人民医院院长赵晨阳、县卫生局局长纪明堂等一干人将还算宽敞的会客厅挤得满满当当,还满脸热切的亲自指导两个小护士帮沈淮量体温、测血压,搞得两个小护士紧张得额头出汗,沈淮就烦不胜烦了。 好不容易把常规检查做好,将一干人赶了出去,把这两天守在医院里陪同他的杜建也赶了出去,沈淮虚抹额头,好像他也出了一身汗似的,朝刚才看他像木偶一般给搬弄得好笑的成怡抱怨道:“真受不了这些人,量个血压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心量压力大啊。” “当领导的不就喜欢前拥后护的调调吗?越是如此,才越觉得受到尊重呢,无论是阶层还是地位,也就是这样烘托出来的啊。你要不这样啊,反而是你特殊了,”成怡依着阳台栏杆而站,抿嘴笑道,“这样我看就很好,两个小护士长得真水灵,我看着都喜欢。要是她们单独过来给你做检查,你控制不住动手动脚,头上再给砸个口子,你还怎么找借口?” “你介意了?”沈淮在阳台的躺椅上坐下来,仰起头,从下往上打望成怡清媚迷人的脸蛋,见她站在阳光下,脸蛋柔和明净,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上等的羊脂玉,眼睛明亮深邃似笑非笑,他伸出手指在她柔滑的脸颊轻轻的抚触,说道,“那我让医院将她们换走,换两个中老年大妈过来……” “才没有心思吃你的飞醋,”成怡将沈淮乱摸的手从脸上扒拉下来,抓在手心里,她拉了把椅子在沈淮身边坐下来,身体舒服的靠在沈淮的身上,手摸着沈淮一颔微微刺人的胡茬子,说道,“你就是换两个彪形大汉过来,别人也只会认为是你口味奇特——我还是希望我的未婚夫,在别人眼里就算是好色也是正常些好。” 见成怡损人的本事也是一流,沈淮只能嘿嘿而笑。 成怡又说道:“你也不要旁敲侧击的想知道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就是因为家里的关系在一起,我打开始就对你没有特别高的期待,所以你也不要担心我知道你什么事后会像谢芷那边寻死觅活的……” “你这么说,倒是挺伤我心的,”沈淮手捧住成怡的脸,将她的脸蛋拉过来,近在咫尺的盯着她那深邃迷人的眼眸看,说道,“我还以为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挺重的呢。” 成怡转过身子,趴在沈淮的胸口,也盯着他的眼睛看:“你以为呢?” 沈淮任成怡趴在他的胸口,将她乌黑秀丽的长发撩到一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他看到谢芷因为鸿奇的事反应那么大,他就怕跟成怡的婚姻会沦为一出悲剧,然而太多纷杂的情感交结在他的人生里,叫他裹足难出。 见沈淮很久没有说一句话,成怡在他的唇上轻轻的亲了一口,趴在他的胸口,轻声说道:“你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你说,就你这德性怎么叫我为寻死觅活的?你这次去嵛山偷会的那个女的是谁,我懒得问——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害人就成了。” 沈淮知道没有办法将夜里独自开车去嵛山的谎说圆了,但叫成怡当面戳穿,也只能借咳嗽掩饰。 看着沈淮做贼心虚的样子,成怡都又可恨又可笑的掐了他一下。 这时候杜建敲门走进来,看了脸红扑扑站起来的成怡一眼,直接将手里的手机递给沈淮:“沈书记,有电话找你?” 沈淮都不知道谁打电话过来,让杜建不方便在成怡面前说出名字来,他接过手机,见手机上显示是座机号码,也不知道是谁,便说道:“我是沈淮。” “沈书记,我是周倩,听说你受伤了,我想过来看望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好久没有见面的周倩,听她在电话里的声音都透着极大的犹豫跟不安,沈淮当然知道周倩不会无缘无故的跑上门来探病,想不理会一些事,沉吟片刻,还是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但也故意问得含糊。 “是徐至,”周倩在电话那头承认道,“他的腿被人打骨折了,但是他不敢报警,也不说是谁打伤了他,就只是人不会放过他,说我只能救他一命——我给他的话搞糊涂了,他让我给沈书记您打电话。” 沈淮虽然懒得理徐至这种角色,但知道周倩终究是心软,说道:“你是不是还住你姐哪里?” “嗯,徐至就是找到我姐家来,我姐跟我姐夫都不知道怎么办好,我给王主任打电话,王主任说还是先打电话跟你汇报一下。”周倩在电话那头说道。 沈淮说道:“你们一起带他到县人民医院来,杜主任会告诉你们地址;对了,你让王卫成也到我这边来一趟……”说罢就将手机递给杜建,要他到楼下等周倩、徐至过来。 为了不叫戴影这条线叫胡林那边起疑心,故而沈淮始终没有跟下面人说到底圣晷那个人身上出了问题,不过王卫成又不傻,知道徐沛凭白无故的叫人打折腿,又纠缠上周钰、周倩姊妹俩,要解决这个麻烦,还只能沈淮出面。 沈淮将徐至、周倩的事情,跟成怡简单的说了一遍,皱着说道:“这年头破事就是多,想不管都不行。” 对徐至这种性格扭曲的人,成怡也说不上什么好。 不多一会儿,杜建、王卫成就带着人过来,成怡也不想掺合沈淮的这些事情里去,拿起她随身带过来的资料袋跟手提电脑,到书房去处理工作上的事去。 沈淮请孙逊、周钰他们坐下来,看着拄着拐杖、右腿打着石膏,一步一瘸走进来的徐至——他就见过徐至一面,印象谈不上深刻,但绝不是眼前脸颊瘦陷、脸色苍白、两眼闪烁都不敢正视看自己的狼狈模样,看来他是把自己完全给毁了。 沈淮打开一扇窗,点上一支烟抽起来,问徐至:“周助理说你的腿受了伤,是被人打的,你不去报警,却一定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书记,我猪狗不如,辜负你对的信任,是我让猪油糊了心……”徐至拖着哭腔,摆着架势要把自己往猪狗不如方向痛骂。 “……”沈淮打手势让徐至停下来,敛着眸子盯着徐至到这时候装腔作势的脸,说道,“你挑重点说,我对你谈不上信任还是不信任。” “……我最后将滨江项目的规划资料交给戚副书记的秘书刘南。”徐至磕磕巴巴的将戚靖瑶到霞浦后多次接触、拉拢他,他最终受不住诱惑,决定将滨江项目的资料泄漏给融信知道的事情,统统的吐出来,叫沈淮知道。 “我看是你想多了,戚副书记、刘秘书找你了解项目的情况也很正常。我不认为他们会将资料交给融信——如果他们将资料交给融信,就是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戚副书记跟刘秘书长是不会做犯法的事情……”沈淮断然的说道。 周倩站在一旁,不知道沈淮为什么会这么说,明明是县委副书记戚靖瑶要对付沈淮,才拉徐至下水,沈淮为什么这时候会替戚靖瑶撇清? 徐至见沈淮不信他,惶急的说道:“刘秘书亲口跟我说是要把资料拿给融信的胡总、罗总看——现在融信怀疑我故意放假资料给他们看,把我的腿打骨折不提,说以后还会继续收拾我。” “你有证据说是融信的人打了你,或者说你认得打你的人,我可以让王主任帮你报警,”沈淮沉着脸,没有多余表情的说道,“我认为戚副书记、刘秘书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你一定认为自己出卖了渚江建设的商业秘密,你也可以向警方自首。要没有其他事,我找孙校长还要谈其他事情……” 徐至见沈淮要赶他出去,傻在那里,但他也知道没有脸过来找沈淮求情,只是这最后一根稻草不抓,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动。 杜建坐起来,示意徐至跟他出去,不要赖在这里纠缠沈淮不休——周倩终究是心软,要站起来看徐至出去,却叫她姐拉了一下,终是明白过来,坐下来没有再动。 第九百一十七章 尘埃落定 周倩给她姐拉住,但看徐至这样子终是不忍心,她不敢奢望沈淮能对背后出龘卖梅钢商业机密的徐至有所同情,只是可怜巴巴的朝王卫成看去。 王卫成曾与周倩共事过几年,从周倩经人介绍跟徐至相识,到两人相恋到如胶似漆、谈婚论嫁,他知道的事情比较多,跟徐至接触的次数也比较多,看着他如此狼狈不堪的走出去,心里多少有些同情。 相比较之外,孙逊、周钰这些年都在国外,回国后徐至就跟周倩闹分手,他们对徐至绝无半点好感——这次要不是周倩坚持,他们都不会一起跑到沈淮这边来。 沈淮现在表了态,请徐至离开,他们自然更不会多说什么。 徐至也许他自己都没有觉察,他皱巴巴的一身看似质料高档的西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给划拉了一下,左腋下给撕开一道口子,乱蓬蓬的头发油腻腻的,看着不知道几天没洗过——王卫成也是沉默的看着他离开,心硬的不作任何表示。 王卫成也知道,就算徐至主动向警方自首泄漏商业机密的事,也不可能牵涉到戚靖瑶、刘南头上去,更不可能将融信牵涉进来;梅钢这时候没有必要跟融信在这种小事情上扯皮。 当然了,要是徐至能听懂沈淮话里的意思,主动向警方自首,交待一部分事实承担罪责,但不把戚靖瑶、刘南牵涉进来,以后也许就不用担心会再受到融信那边的打击报复,不至于惶惶不安,怕在国内都没有容身之地——不过,徐至真要向警方自首,张华、王明达肯定会将他从圣晷赶出去,说不定还会揪住送他进去吃一两年的牢饭,但这一切又能怪得了谁? 沈淮当年有心提携他,他却躲在背后说那样的怪话;他要是真清高,又有自知之明,就不该给张华、王明达拉过去合伙办圣晷建筑设计事务所,还在里面占股。朱立那边没有戳穿他,在业务上还有颇有照顾,他得不到满足,却叫胡林、戚靖瑶拉拢过去,捅这边一刀想搏把大的。搏输了,受到打击报复,竟然又舍下脸来纠缠心软的周倩…… 王成卫心里仔细揣摩徐至这事,心里想这种人的性格也真是扭曲,暗道这时候要帮了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再给他反咬一口,见周倩似乎还于心不忍的样子,倒不知道她会不会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成怡听得徐至已走,从书房里探出头来,沈淮招呼她介绍孙逊、周钰、周倩:“孙逊教授跟周钰,都是卫成的高中同学,也是我让卫成死皮赖脸的请孙教授他们回国负责渚江科技大学的学科建设,”指着周倩介绍道,“小周老师是周钰的妹妹,曾在县中当老师,以前跟卫成是同事,现在在教育集团也接受卫成的领龘导。” 王卫成给沈淮担了两年的秘书,现在担任县长助理,享受副县处级的待遇,分管招商、教育工作。 招商跟教育这两块也是沈淮在霞浦最关注的事情之一,自然是放给信得过的人去负责。 成怡眼睛清媚的横了沈淮一眼,意思才不信他跟周倩的关系有他介绍的这般撇得干净,不然这种事何至于惹到他身上来? 成怡走到沈淮身边坐下来,打过招呼,又打量周倩两眼: 周倩穿着红色的羽绒服,由于紧张,进到屋也没有将外套脱下来,看不出身形,但脸蛋白皙娇嫩,五官不着粉黛,就已经是十分的精致,亮晶晶的深邃眼眸有着男人喜爱的柔弱,说话又细声细气的,有着妥帖人心的软糯,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成怡也知道沈淮所处的位子所然,围在他身边的男人女人,要么有能力、有背景,要么就是像周倩这样长相漂亮的女人,但看她坐在那里拘谨的样子,跟沈淮的关系确实不是很熟悉。 然而想到这里,成怡心里却是一悸,暗自问:为何又如此带敌意的观察出现他身边的漂亮女人?看了沈淮一眼,见他专注的跟王卫成、孙逊谈事情,额头给谢芷砸出的伤口,还有些微的红肿,心里又有些忍不下心的抓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 沈淮不知道成怡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是很正式,他这几天给关在医院里,就很随意的与王卫成、孙逊他们谈渚江科技大学的建设事宜。 渚江科技大学新校区总计分三期建设,位于临港新城南片区能容纳四千名学生入学、生活的一期工程启动建设已经有一年时间。 包括图书馆、宿舍楼、学科实验室、教研楼、教学楼在内的主要功能楼,也都陆续建成一批,后期将是装修以及教学、实验以及生活设施的安装。在入秋后的新学年,渚江科技大学就计划再招进近两千名新生员…… 新校区工程建设指挥部主要由县教育集团负责,由县教育局长、教育集团总经理张文泉担任校区建设总指挥,孙逊则主要负责学科建设以及联合办学的事宜——在他们两人之上,还有退下来的前梅钢董事长汪康升负责总协调工作。 把一栋栋教学楼、宿舍楼、教研实验楼建起来容易,要想在一张近乎什么都没有白纸之上,办成能促进新浦、梅溪等区域产学研水平整体往前发展的大学,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 虽然眼下国内鼓励投资办学,只要舍得投入资金,本科学系及硕士点的设置相当容易,但越是如此,越是鱼龙混杂,渚江科技大学想要鹤立鸡群,就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跟关注。 说到底也是亏得融信将滨江地块抢过去,不然梅钢除了二十亿的土地款要立即拿出来之外,后续还要不断的投入建设资金,资金上的压力也是极大。 现在可好,不单不用掏二十亿的土地款,将炼油厂旧址地块转手出去,还能从融信手里额外获得十一亿的资金,极大的补充了梅钢的现金流,优化的财务结构——这样,在下个年度,就可以直接以上市公司梅溪工业的名义,向渚江科技大学追加一个亿的学科建设投资。 眼下还是有钱好办事。 虽然亚太金融危机,叫东南亚及日韩的一些华裔科学家有归国工作的念头,但除了高薪之外,国内也需要建设一流的实验室,才能叫他们发挥所长。 而高水平实验室,都是砸钱的坑。 多追加一个亿的投资,也只能叫梅钢与渚江科技大学联合成立的治金新材料实验室多几个研究方向而已。 这时候沈淮搁窗台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有条短信进来。 沈淮看过短信后,就站起身来,与孙逊、周钰他们说道:“那今天就这样,学校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支持的,你们直接来找我也可以。”送孙逊、周钰、周倩她们离开,又让王卫成留下来,吩咐杜建,“准备车,我们去徐城。” 成怡见沈淮看过短信,就脸有喜色的送孙逊、周钰、周倩他们离开,问道:“什么事情,看你高兴的?” “融信银行对外发布公告,确定给融信地产授信,我们的十一亿这两天就能入账了。”沈淮哈哈笑道。 虽然他知道胡林、罗晓天反悔的可能性极低,也知道胡家此时正春秋鼎盛,融信内部即使有几个老臣心存贰心也不大会此时就暴露出来,但什么事都难免有意外。 要是融信银行就是不能通过对融信地产的授信,融信地产没有足够的资龘本实力运作滨江项目,那以后大家除了限制融信进入淮海发展外,此前签署的建设用地转让协议也只能作废,顶天让融信赔点违约金出来。 故而,沈淮这边要有后续动作,也要耐着性子等融信十一亿的钱款打过来再说。 “授信多少?”成怡问道。 “对外公开是授信六十亿,”沈淮说道,“但只要融信内部达成一致,融信银行一定会支持胡林将滨江项目做完。” “那胡家还真是把融信当成自家的提款机了,”成怡感慨的说道,“融信九八年底的贷款余额才九百亿,即使给融信地产授信六十亿,比例也太高了;毕竟这六十亿,融信地产会很快的用掉。要算上融信在新津钢铁等项目上,仅融信内部在融信银行占用的资金,就要超过一百五六十亿,这还不谈后续的扩张、跟梅钢的竞争。” “不这样,业信想超越融信的难度很比较大啊。”沈淮笑道。 融信集团的实业部门相对弱小,重心还在贸易部门跟融信银行上。 五大国有商业银行作为国内金融体系的支柱,框架、资龘本庞大,无论是从错综复杂的内部组织结构,还是从现实的政龘治格局,都不可能单纯的给哪家当成自留地掌握,更多的是中龘央集体意志的体现。 真正想通过金融体系向实业延伸势力、作为自留地经营的,大家都还是将眼睛盯在中小型商业股份银行上。这里面就是以扎根广深地区发展的融信银行为翘楚,业信银行这几年发展虽然很迅猛,但比融信银行还有很大的不足。 商业银行的作用勿庸质疑,融信地产集团就是因为有融信银行的背书,才有资格跟梅钢争滨江商圈的开发主导权;而在淮电东送项目,梅钢就是获得业信银行,在省委书记钟立岷等人面前才更有说服力——而大的实业联合体系,又多半以银行为核心进行组构。 未来梅钢系要跟融信系竞争,在地方上发展实业是一部分,而将业信银行拉进梅钢系,推动业信银行发展全面超越融信银行,则是另一条重要战线。 第九百一十八章 形势明朗 融信银行对融信地产授信六十亿的消息,通过公告对外正式发布,这也是意味着滨江地块综合开发项目,算是正式进入实际艹作阶段,年后就会全面的启动建设。. 这则消息在徐城极大的振奋了人心。 除了先期在滨江商圈规划范围内拿地的地产商外,徐城的建筑商、建材商们,看到这么一块蛋糕正式的端上桌,自然也都是磨刀霍霍,准备着冲上来分一杯羹。 九八年徐城市建筑市场总体量不过五六十亿,给后起之秀东华拉下一大截;滨江商圈启动建设,明后年仅靠滨江地块综合开发及周边的配套市政工程,就能将跟东华之间的差距抹平。 也将或直接或间接的创造上万个就业岗位,能缓解一部分剩余劳动力涌入城市、国企改制大量职工下岗所带来的就业压力——而滨江商圈建成之后,大量商业、服务、贸易、金融等企业进驻,创造的就业岗位将更庞大。 这也就能看得出,在相当低迷的市场环境之下,一个超大型的建设工程对区域经济有多重要。 胡林、罗晓天在徐城暂时还没有固定的住处,要先摆平融信内部的分歧,暂时也还没有怎么在徐城露面;近几年来受市委书记徐沛压制的市长周任军,家门口曾冷清得可以支网罗雀,特别是在东江证券案之后,一度传言周任军要提前退下去,此时他家门口又陡然热闹起来,登门者络绎不绝。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总之大家这时候都知道,是市长周任军的支持跟请求,融信才最终决定进入徐城,从梅钢手里夺得未来滨江商圈建设的主导权。 市政斧这边的分工也很快进行了调整,滨江商圈规划开发的分管工作,也不再由熊文斌直接负责,而是由周任军的亲信、市政斧秘书长卢庭廷负责。 徐沛要向上进步,此时要向中央表现他大局观跟控制局势的能力跟气度,同时他也希望徐城作为他履历里最重要的一步,能更快、更好的发展,不希望熊文斌跟融信拧在一起,互相扯皮、拖后腿,也只能在一定程度放松对市长周任军的压制,将滨江商圈的建设交给周任军所系官员负责。 滨江商圈规划细则虽然还没有最终定稿,但一些资料在有心人的打听之下陆续传出。 市里将为配合滨江地块综合开发,会在未来三到五年内,围绕滨江大道新建以及解放路、支云路改造等市政工程,投入十到十五亿的市政资金,全面提升滨江商圈规划区及外围的基础设施水平及社区环境。 市里同时也会专门为进驻的企业、商户制定优惠行政、税收等方面的配套政策。 局势能这么快的明朗下来,淮能及金鼎这边也是相当的振奋。 此前他们为争下炼油厂旧址北侧的那宗地,最终掏出一亿四千万,地价折合每亩高达一百二十万。 作为商业建设用地,这个价格不算高,但炼油厂旧址及周边地块不开发,往南都是沿江荒滩,周边的社区老旧、道路坑坑洼洼又狭窄,他们往手里这幅地里再投几亿进去建大型电子卖场,风险就太大了。 滨江商圈全面启动建设后,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小宗地块的建设,而整个区域的全面提升,意义自然完全不一样。 滨江地块外围的秦江区,经过几十年的城市发展,本来就形成了密集的生活区,居住人口超过五十万,就是因为没有大型的商业配套,大多数秦江区的居民才都拥挤到新市街那边去购物、休闲;即使有些配套的社区商业,规模也小、档次也低,也不能将消费留在区域内,中高档商业、服务业也无法发展。 徐城炼油等企业迁出去后,秦江区也需要引进更多的服务、贸易、金融类企业,来弥补税收上的缺口。 新建滨江大道跟解放路改造,将直接改善滨江商圈跟外围区域的交通状况,大量的商业、休闲设施建成,至少秦江区近五十万人口的消费,相当一部分都会释放到这边来。 只要未来建成的滨江商圈,能在节假曰形成八到十万的人流,金鼎手里的这个商业项目建成后,想亏本也难。 金鼎手里的这宗地,与炼油厂旧址就隔了一条支云路,实际上也可以算未来滨江商圈建成后的核心区域。 梅钢将炼油厂旧址那宗地转给融信,作价十一亿。金鼎什么事都不做,就算是以差不多的地价将手里的地转出去,也能得到近两亿的净收益。 多年来,这也算是跟梅钢后面,唯数不多能吃到的大块蛋糕了。 金鼎有谢家投入的股份,有淮能集团投入的股份,此外虽然将刘建国赶出徐城,但明里暗里也有刘建国等人投入的股份——而后续的利益输送,也需要金鼎首先自己有货,才能有利益输送出去——谢成江主持金鼎集团,坐在这个位子上,他身上背负的压力不少。 谢成江没有梅钢、融信那么大的野心,想通过一个项目就直接跨入国内第一流地产商行列,但也想让旗下的金鼎地产通过稳扎稳打的项目运作,成为有实力的地产商。 “鸿军大哥这些天一直都留在徐城,融信对正式发公布之后的这两天,据说沈淮也离开霞浦,这两天应该也在徐城,”谢芷近几次回徐城,见她哥都把精力放在电子卖场项目上,担心这个项目未来的成绩未必有他所期待的那么高,在饭桌上,就提到一些问题要她哥注意,“融信不仅将滨江地块从梅钢手里争走,徐城市里的分管工作,也不再由熊文斌负责,沈淮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估计很快就会有后续动作出来。” 谢成江说道:“梅钢后续应该会有支持熊文斌的动作,但除了明目张胆的拖后腿外,也不可能有什么动作削弱未来滨江商圈的影响力。” 谢芷抿起嘴,融信横插一腿,从徐沛那么快的反应可以看出,徐沛即使有心压制周任军,但也不希望梅钢、融信恶斗,将徐城的城市发展搞得一糟糊涂,在这么个基调在,沈淮是不大可能明目张胆的在滨江项目上搞什么动作拖融信的后腿。 “其实滨江商圈能启动建设,大家都会念熊文斌、梅钢的好,”谢成江说道,“熊文斌应该不会有压制周任军的野心——这样的结果,沈淮那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滨江商圈得以启动建设,最早要从炼油厂搬迁算起——也是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在渚南投资近十亿建设新厂后,大大小小几十家依附炼油厂生存的配套小厂,才跟着炼油厂一起迁出去,将整块地让出来。 秦江区滨江区域整体环境得到改善、提升,未来能建成大的商业中心,要论功行赏的话,梅钢即使没有参与后续的建设,也要独占一大份。 也许普通市民不那么关心,但在真正关心城市发展历程的人们心里,梅钢及沈淮、熊文斌的影响力还是存在的。 何况,梅钢将手里的那宗地转给融信,能获得十一亿的现金收入,可以说已经从滨江商圈这块大蛋糕上咬下一大口——就算融信横插一腿不算地道,也给梅钢相当的补偿——沈淮那边要再不知足,那也就太贪婪了。 谢海诚琢磨着女儿话里的意思,这些年每每以常理去揣测沈淮,屡有看走眼的时候,他心里想虽然打心底谁都不想去跟沈淮接触,但接触总比不接触要好。 谢海诚沉吟片刻,跟成江说道:“鸿军到徐城也有好几天了,他毕竟远来是客,你确实也要出面招待他一番。” 听父亲这么说,谢成江还是有些犹豫。 在沈淮将刘建国赶出徐城之后,他们很快就介入滨江商圈项目,无论是沈淮故意误导,还是从实际的效果,看上去都像他们跟沈淮联合将刘建国赶走,然后再联手推动滨江商圈概念浮出水面。 滨江商圈还没有正式启动建设,他们就已经从中获得巨大的收益,有些事情就更解释不清楚——虽然有就金鼎介入滨江商圈项目,谢成江多次有意无意的跟刘建国做过解释,他相信叶选峰那边在戴成国部长跟前有所说辞,但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毕竟不能揣测透。 他们现在不跟沈淮保持距离,还要继续凑到一起去,那就更没有办法叫戴部长、刘建国他们不往歪里想。 不过他爸跟妹妹的想法,谢成江也能明白,比较起戴部长他们的情绪,金鼎集团处于发展的关键阶段,经不起在规模近十亿的大型项目上有任何的闪失。 谢成江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我明天就联系一下鸿军,”又问谢芷:“你明后天有没有空?” 谢芷有些不敢见沈淮,但她把人家砸成那样子,老躲着不见也不是那么回事,说道:“要是没有外人,我看谢棠去不去?” “哦……”谢成江点点头。 吃过饭,谢芷就想着早早回房看资料去,上楼时,给她爸谢海诚拦住:“你这几天是不是跟鸿奇在闹矛盾?” “没有啊。爸,想多了吧?”谢芷装痴卖傻的问道。 “哦,”谢海诚也没有多问什么,说道,“这几次你都是一个人回徐城——鸿奇可能是工作太辛苦了,你工作不忙的时候,有空多往他那边走走,不要总一个人回徐城来。” “哦。”谢芷低着头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就上了楼。 第九百一十九章 过江 谢芷第二天就将公司的事暂时丢在一旁,留在徐城,中午拉着谢棠陪她逛街,到下午四点钟接到他哥的电话。 谢成江那边已经跟宋鸿军他们通过电话,约好晚上过江,到渚南见面吃饭。 徐城的主城区在江北,渚南开发区这几年来在徐沛的推动发展势头很好,梅钢的渚南炼化基地等一批企业迁过去,又引进一批内外资企业,这两年对徐城的经济增涨支撑很大,但渚南的城区建设很落后,除了管委会所在的中龘央路外,连找个逛街的店都没有,有几家酒店跟宾馆,但水准都很一般。 就算沈淮到徐城后,要抽空去渚南炼化视察生产状况,晚上吃饭什么的,总也该到江北来。 “怎么约到渚南去吃饭?”谢芷奇怪的问道。 “我是约他们去茶园吃饭,但他们说人都在渚南,要比较晚才能脱开身来,怕到时候路上会堵、过江不方便,就让我们过江到南岸去。”谢成江说道。 谢成江所说的茶园,是金鼎在野柏山南坡投资的一座会所。 野柏山是嵛岭西出的余脉,不高,最高海拔也就两百来米,位于华岗区跟西岭县交界上,离市中心约二十公里,算不上多远,是徐城有名的茶山。 前两年市里在野柏山搞景区建设开发,谢成江就在那里拿下三四百亩山地建茶园,待正式组建地产公司后,又在茶园里建了一座会所,专门用于淮能及金鼎内部的招待。 谢芷站在商场的穿衣镜前,拿手机敲了敲额头,想不明白宋鸿军、沈淮怎么要坚持过江见面吃饭,又问她哥:“你给苏恺闻打电话问过这事?” 沈淮到徐城后,要仅仅是考察在渚南的炼化基地的生产状况,不需要耽搁太久的时间,心里暗想,难道梅钢后续的动作不在主城区,而在南岸? 苏恺闻此时担任渚南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园区管委会副主任,要是沈淮有在渚地什么动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这边也只有苏恺闻最有可能先觉察到蛛丝马迹。 谢成江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在电话里说道:“我跟苏恺闻刚通过电话,渚南党工委班子里的几个人,这两天的行踪都看不出异常……” 谢芷琢磨着沈淮之前严守秘密,主要应该还是防备消息走漏出去叫融信那边提前知道,而他们都现在公开约这边过江到南岸见面吃饭,那就很可能说明他们准备开始有所动作了,消息可以对外公布了。 从融信正式介入滨江项目,跟梅钢争夺滨江商圈建设的主导权算起,也就过去十天时间,再有十天时间就是春节,很难想象沈淮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为梅钢在徐城的后续动作找到新的锚点。 不过,话说回来,梅钢从滨江商圈退出,虽然从炼油厂旧址转让中获得极大的收益,但此前在滨江商圈上也投入一些资源,除了邀请长青集团合作在滨江地块建五星级酒店、建大型综合自选、百货商场外,宋鸿军在香港也就滨江项目,跟许多投资商有过接触、在积极的招商意向。 现在梅钢放弃滨江项目,但要是不想前期的工作白白浪费掉,同时要保证熊文斌到徐城后开局的势头不削弱,后续的动作跟进,也确实需要快。 “且看且说吧;你把吃饭的地址发给我,我等会儿跟谢棠直接过去。”谢芷也只能先这么说,挂断跟她哥的电话。 谢棠在换衣间里试了一身衣服出来,见谢芷秀眉轻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等会儿我们要开车过江去吃饭。”谢芷说道。 “那么远。”谢棠此前还想着去茶园吃饭,倒颇为热切,毕竟不用跟什么陌生人打招呼,这会儿听说要过江去吃饭,就有些打退堂鼓。 “又不用你开车;你一定要去啊,不然我就太无聊了。”谢芷拉着谢棠,要她陪自己一起过江去。 谢芷有些愧于见沈淮,心里也忐忑,不知道沈淮会拿什么脸色对她,才想着拉谢棠一起过去——只要想到那浑球以前对谢棠做的事,谢芷就觉得那一烟灰缸砸得沈淮不冤枉,那她就算在沈淮跟前,心理上也不会处于劣势。 “好吧。”谢棠缠不住谢芷,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 徐城市里过江只有一座大桥,还是七十年代初建的公路、铁路两用桥。 公路桥也只有四车道,虽然今天是周末,但保不定傍晚时分交通高峰期会堵上,看到她哥发过来的地址,谢芷就拉着谢棠开车过江去。 不巧的是,过桥时,正赶上有两辆车在桥中间发生碰擦,堵住当中的两条车道不能通行。 无论是往南过江,还是往北到主城区,都只剩下一条车道供车辆通过。四公里的跨江大桥,整整开了近一个小时,等到天完全黑下来,谢芷与谢棠才慢腾腾的将车挪到南岸,堵得心闲意乱,又将把吃饭地点定在南岸的沈淮等人,腹诽了一番。 打电话过去,谢芷才知道她哥就比她们提前五分钟出发,就避开桥上的大塞车,很早就赶到约好的地点,跟沈淮他们碰上头了。 约好的吃饭地点叫白雁矶,是徐城一处颇为著名的景点;只是位于南岸,偏离徐城的主城区,在徐城人的印象,是个乡下地方,人气不怎么足。 谢芷未曾去过白雁矶,但谢棠曾与同学过去玩过,她指着道让谢芷将车从大桥下来,走沿江路往东开了三四公里,穿过一个市镇,在市镇的东首就能看白雁矶。 一座孤零零突兀矗立在江滩上的小石山,不足百米高,但占地颇大,在黑黢黢的夜色里,夜林茂密,有条柏油路从山脚盘上去。 也许是附近难得一见的景区的缘故,沿江路黑黢黢的没有路灯,进了山反而稀落落每隔几十米有一盏灯矗立在路牙边,沿路能看到几座祠堂、庵堂式样的旧建筑,山顶临涯的望江阁,在谢棠早前过来游玩时,还是景点,此时已经改成饭馆子。 开车进院子,谢芷看到熊文斌的车也在。 沈淮在霞浦打乱公务车的车牌排序,但熊文斌到徐城只是担任常务副市长,坐什么车都只能照着老规矩来,所以他的专车车牌很好记、很好认——除了熊文斌的车外,还有两辆徐城市的公务车,谢芷就认不出来了。 谢棠还是怕与陌生人接触,看到有三辆公务车停在院子里,心里就有些忤,下意识的抓紧谢芷的手。 谢成江的秘书丁芹,是个戴眼镜的高挑女孩,穿着卡其色的外套,刚好遮住翘臀,黑色的紧身裤,裹得双腿纤长细直,肌肤白皙,是个漂亮且干练的年轻女孩,看到谢芷、谢棠下车来,迎过来热情的说道:“你们在路上给堵惨了吧?谢总、沈书记他们早就到了……” 丁芹跟谢芷聘请的公司助理冯玉芝,是淮工大同届毕业的校友,两人的关系不错,是同批应聘进海丰集团工作;丁芹是后来跟她哥进了金鼎集团,年纪很轻,也算是金鼎的元老。 照道理来说,冯玉芝嘴巴应该会守得很紧,不可能将她醉酒、又怒砸沈淮的事情拿出去乱说,但见丁芹提及“沈书记”时嘴角微微上翘,保不定冯玉芝有可能在她跟前说漏嘴——想到这里,谢芷禁不住微微蹙起秀眉。 谢芷知道丁芹这个女孩子颇有心计,她嫂子对丁芹就极有意见、甚至敌视,但拧不过她哥要用丁芹在身边工作——谢芷对这女孩也没有什么好感,当下见了只是疏淡的点点头,与谢棠跟着她走进北面临的那座木楼。 拾梯登上三楼,谢芷才发现今晚过来的人,比她想象中要多,不仅苏恺闻也在,而听介绍,在她们上楼时,热切跟熊文斌寒暄的中年胖子则是渚江开发区党工委书记曹政江。 谢芷知道她哥给苏恺闻打过电话询问沈淮、宋鸿军等人在这几天在渚南的行踪,但也没有说苏恺闻夜里也会一起过来吃饭——这个看来,苏恺闻应该是随曹政江一起过来的。 而曹政江显然也不是凑巧遇上跑过来打声招呼,看样子像是叫熊文斌或沈淮特意约过来吃饭,只是苏恺闻事先给蒙在鼓里,不清楚状况。 谢芷以前没有见过曹政江,但知道他与郭成泽都是徐沛到徐城后,提拔起来在渚南招商引龘资、发展实业的干将——郭成泽后来担任徐城副市长,又调到东华担任市委副书记、市长,曹政江接替郭成泽的位子后,在渚南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的位置上也已经干了三年。 要不是曹政江的资历稍浅,同时又是省委书记钟立岷推荐熊文斌徐城来,徐城市常务副市长的位子,很可能就是曹政江的。 谢芷并不清楚曹政江到底是如何看待抢先将徐城常务副市长位子占去的熊文斌的,不过徐沛正值仕途的上升期,作为徐沛信任并重用的干净,曹政江的心胸跟视野应该不会太狭窄。 看这情形,谢芷也更加肯定,梅钢从滨江商圈项目撤出后,后续在徐城的动作,极可能就落在渚南。 第九百二十章 扑朔迷离 谢棠拽着谢芷的手上楼来,看着满屋子的人,心里有些忤。 谢芷也没有想到今天来赴宴的人,要比她想象的多得多,便连周知白跟腆着大肚子的宋彤都在。 周知白如今是宋家女婿,大家关系就变得不一样了,谢棠也是看到宋彤、成怡两人也都站在一圈人里,叫她有些安慰,怯生生的摇手朝她们打招呼。 宋彤即将临产,双方家长都关心她的头胎生养,早两个月就要她放下手里头的工作,专心留在家里养胎。宋彤是好动的人,在家里养两个月的胎还不得给憋坏了,这次也是缠着周知白一起到徐城来玩。 宋彤拉着成怡朝谢芷、谢棠这边走过来,谢棠小心翼翼的摸着她凸起的大肚子,感受胎儿在她腹中有力的踢动,说道:“叫小姑知道你又到处乱跑,肯定又会跑过去骂你。” “那就不要叫我妈知道就好了,”宋彤想到她妈的训斥心头也是犯忤,装可怜的说道,“知白每天各种工作、各种应酬,我现在住的房子,周边都没有什么人家住进来,离市里又远,我整天在家里就只能拉保姆、园艺师说话,人都快生锈了……” “都快生了,你也悠着点。”谢芷说道,虽然近年来大家的关系疏淡了许多,但她还是习惯性的吩咐宋彤两句。 宋彤知道谢棠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早前就让人在隔壁的棋牌室单独准备一张小餐桌,她们也不在大包厢里跟大家寒暄,看到谢棠过来,就拉着她一起到隔壁的棋牌室坐下来。 谢棠看到沈淮额头缝了两针还没有拆线的创口,进门之时又看了沈淮一眼,摸着额头问宋彤:“沈淮这里是怎么回事?” 宋彤呶嘴摊手:“我也不知道,问他,他说是给狗咬了一口……” 见沈淮在宋彤跟前竟然这么损她,谢芷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的,但又怕叫宋彤她们看出异样,只是低着头往里走,不吭声说什么。 谢棠笑了起来:“他编个谎都不会,鬼才信他的头是给狗咬的。” “就是啊,说个谎都没有一点诚意,”宋彤回头看了沈淮一眼,又问成怡,“他编怎么话骗你的?” 成怡抿嘴笑道:“他说走夜路摔台阶上的。” “也是鬼话,”宋彤不留情面的戳穿道,“我看指不定他是对哪个女的动手动脚,叫人拿东西砸成这样,你以后真是要盯紧着他些。” “看你驯夫有方,以后我跟你多请教。”成怡笑道。 谢芷见成怡眉眼藏笑,心知沈淮应该将实情告诉她了。 谢芷不知道沈淮为什么要跟成怡说实情,但想到成怡知道那些事,叫她在成怡跟前就感到颇不自在,只是故作镇静的岔开话题,问道:“怎么吃饭选了这么个地方,害我跟谢棠在大桥上给堵了一个小时,都想将车子扔在桥上走过来了。” “沈淮说是白雁矶好玩、风景也不差,山顶的这家餐厅专做渚江里捕上来的鱼鲜,很有特色,就硬要大家拉过来,”宋彤说道,“不过他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 谢芷也不信沈淮的鬼话,闻得屋里还有烟味,也许是此前在这里打牌的客人都是烟鬼,而乡下的餐馆做卫生总是不够细致,没能将烟味除尽,她走到窗户边推开想换一下气。 白雁矶不高,只能算是趴在渚江南岸的矮山墩,但站在这边的山头,却能俯看北岸灯火繁灿的主城区,然而就在白雁矶的对岸,有一大块黑黢黢的没有灯火,仿佛渚江在北岸冲出一个极大的缺口。 谢芷刚开始还奇怪,北岸的主城区今天怎么会有一片黑,转瞬间恍然明白过来,她看到的正是滨江地块——滨江地块拆迁后,还没有启动建设,左右一千多亩地都没有什么灯火,站在白雁矶山头望过去,可不就是黑黢黢的一大片? 沈淮、宋鸿军选在能看见滨江地块的白雁矶,到底是想做什么?不会想着在这边也搞一摊子跟融信再唱对台戏吧? 谢芷过江来,心里就满是疑问,此时看种种迹象,即使知道她离真实的答案越来越近,但总是隔着一层,还是无法猜透沈淮他们的全盘打算。 她心里想,她哥以及苏恺闻在外面跟熊文斌、曹政江他们坐在一起,大概心里也正在极力揣测吧。 谢芷心里胡思乱想着,听着外面又是一阵走动,她推门看过去,就见沈淮、宋鸿军、熊文斌、曹政江等一干人正往外走。 谢成江的秘书丁芹站在两个房间中间的门口,见谢芷探头看过来,说道:“省政协吴副主席跟李谷李主任过来了。” 谢芷看到他哥跟苏恺闻也跟着后面走出去迎接吴海峰、李谷,他们看过来的眼神里也是深深的疑惑。 谢芷心里想这算哪门子什么私宴啊?她心知她哥比她早了近一个小时过来,应该猜到更多的细情,但她这时候又不方便走过去问她哥到底有没有看出沈淮他们想干什么。 “啊,知白他大伯过来了。”宋彤听到说吴海峰也过来了,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望外面望。 曹政江、熊文斌、李谷可以说都是实权派人物,但说到级别,李谷也是正厅局级享受副省级待遇;吴海峰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他从东华市委书记、市人大主任任上调到省政龘府,倒是正而八经的副省部级。 谢芷看着吴海峰与李谷笑嘻嘻的站在门外的过道里,跟大家寒暄,心里更是揣测不透,今天的场面,有什么是需要吴海峰露面的?她往沈淮瞅前,沈淮的半张脸藏着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满脸的笑容可拘,就是叫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谢芷也想到吴海峰还兼着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理事长的职务,沈淮将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的管辖权上缴给省里,这个基金就主要用于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内的基础设施建设。 看到熊文斌、曹政江、吴海峰、李谷等人在场,谢芷也差不多能把支离破碎的图像拼凑起来,暗道:果真还真是沈淮一贯的风格。 ************************** 由于吴海峰、李谷过来也有随行人员跟着过来,外面包厢里的大圆桌也坐不下太多的人。 司机人员会在楼下用餐,成怡就让谢成江的秘书丁芹以及鸿基投资在徐城分公司的一个女孩子,到她们包厢里来吃饭。 吃饭时,两个房间里的门是打开的,但是人声槽杂,谢芷在小房间里也听不清外面在聊什么,但是看他哥及苏恺闻脸上不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就知道熊文斌、曹政江、沈淮、宋鸿军在李谷、吴海峰到来后,应该是谈到一些叫人震惊的关键内容。 谢芷也不能凑过去听什么,但叫好奇心折磨着,心思完全不在这间,恨不得将耳朵拔长竖起来以便能听到些什么,一顿饭也吃得没滋没味。 好不容易挨到饭局结束,谢棠很不适应这么多人在一起,就想着先离开。 谢芷即使想找机会跟沈淮说声对不起,但今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当然,她心里也有犹豫,她不想再叫沈淮这浑球看到她软弱的一面——看到沈淮跟她哥在说话,她拉谢棠走过去,问她哥:“我与谢棠先回去,你们什么时候回市里去?” “嗯,我一会儿也回去。”谢成江说道。 谢芷见她哥也不说马上就回去,情知今夜的谈话还是有很多的关键信息透露出来——男人的世界,她留下来也凑不过去,跟宋彤的关键也谈不上多亲近,就想着跟谢棠先走。 沈淮看了跟着谢芷身后的谢棠一眼,见她脸蛋净白,明澈深邃的眼神看过来的瞬间又闪躲开,仿佛从林间走到山泉边小心翼翼的小鹿,她只穿了一件薄呢风衣,她的身材本就纤瘦,在这里的寒夜里就更显得单薄,忍不住问道:“穿这么少,不冷吗?” 谢棠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冷。” 沈淮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递给谢棠:“送给你。” 看沈淮害得谢棠如此,现在竟然当没事人似的,假惺惺的送围巾给谢棠御寒,谢芷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腿,将他虚伪的面具撕下来。 谢棠见沈淮都将围巾递到她跟前,不好意思的接过来,也不好意思围脖子上,就团起来捏起来,拉了拉谢芷的衣襟,示意她快走。 谢芷愕然的看了沈淮两眼,不知道他为何要送谢棠围巾,也懒得再跟别人打招呼,就与谢棠下了楼,开车先离开白雁矶。 ********************* 谢芷开车上了大桥,见谢棠手里还拿着沈淮的那条旧围巾发愣,打开车窗,将那条旧围巾抢过来就扔了出去。 “啊!”谢棠没想到谢芷说都不说,也将沈淮的围巾扔了出去,惊叫着转头往车后看去。 虽然过了交通高峰期,但大桥上依旧是车水马龙,围巾给后面两辆车辗过,就叫一阵风吹挂在大桥的栏杆上,谢棠忙叫道:“快停车,快停车……”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围巾就往大桥下滑去。 谢棠气恼的别过脸,不看谢芷一眼。 谢芷见谢棠在生她的气,说道:“沈淮对你那样子,你稀罕他一条破围巾?” “他以前过得那么不开心,自然恨我跟妈妈——事情不都是过去那么久了吗?”谢棠说道。 “不知道说你单纯还是说你蠢,”谢芷看了谢棠了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沈淮当年对你做的事情,成怡肯定听说过。成怡跟沈淮定婚这么久了,看着他们两人的关系不错,但迟迟都没有跟沈淮领证的意思,看得出她对沈淮还是有很深的顾忌跟心结——你现在知道沈淮为什么要当着成怡的面送你围巾了吧?” “不会是你想的那样。”谢棠负气的说道。 “沈淮心机要是不够深沉,他早就给人吃成骨头渣了。”谢芷冷笑道。 谢棠说不过谢芷,只是蜷起身子来看着车窗来,不再理会谢芷。 看谢棠这样子,谢芷也有些于心不忍,她自己都不清楚,刚才那番话是为了说服谢棠,还是说服自己。 第九百二十一章 新规划 谢芷开车送谢棠回到家,看到他爸也在这里,下车等他爸一起回去。 看着谢棠一声不吭的就上了楼,谢海诚问女儿:“怎么了,有什么事惹谢棠不高兴了?” “没什么。”谢芷自然不会将围巾的事说给他爸跟她姑父知道,她也不知道谢棠会多久才会再搭理她,这时候感觉自己里面都不是人。 谢棠本来就自闭,谢芷说没有什么,谢海诚也没有追问下去,宋炳生也就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谢芷问他爸:“你怎么有空在姑父这里喝茶,你们两个人就没有地方打发时间了?” “在星海天吃饭,遇到你姑父,吃过饭就过来聊天,不然还能到哪里打发时间去?”谢海诚说起到宋炳生这边来谈话的缘由,又问道,“熊文斌到徐城后,主持徐城建设规划修改,第一稿今天就出炉了,你们看到没有?” “没有啊,”谢芷疑惑的问道,“这么快……” 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分管招商引龘资、工业发展、市政建设以及城乡发展规划等重要工作。以前国内不是很重视规划工作,然而一座城市要发展,负责规划的人,就相当这座城市的总设计师、总策划师。 高瞻远瞩的城乡经济发展及建设规划,对区域经济发展跟城市建设,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这在东华这几年的高速发展已经充分的体现出来。 “今天晚上,就没有谈到相关的问题?”谢海诚还以为他女儿对这种事情会保持着很强的敏锐观察。 听她爸这么问,谢芷倒想到吴海峰、李谷、曹政江今天在场不是没有缘由的,但她今天没能听到什么,自然看不清楚水面上潜伏的暗流。再说熊文斌到任都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徐城规划修改就拿出第一稿,也确实比想象中要迅速得多。 谢芷问她爸跟她姑父:“熊文斌对徐城总体规划做了那些修改,爸你跟姑父看到没有?” “还没有,听说改动很大,”谢海诚摇了摇头,说道,“从周任军身边传出来的消息看,周任军对新的修改稿很不满意。徐沛也应该看到修改稿了,但徐沛什么态度,没有消息。” “周市长那边是不是故意放出来消息来?”谢芷问道。 谢海诚点点头。 宋炳生坐在旁边说道:“周任军如此迫切的让别人知道他对修改稿的不满意,看来他是真的不满意……” 有些道理都不难想明白,谢芷坐下来,看到玻璃茶几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她翻开看见徐城规划总稿,是修改前的旧版。 徐城市规划局、城规委那边可以公开查阅现有的城市规划资料,她姑父作为副省长,家里有相关的资料也很正常——看情形她爸跟她姑父在知道相关消息后,回到家讨论这事已经有一会儿了。 谢芷将厚得压手的徐城发展规划搬到膝盖上来翻看,这是赵秋华任九二年徐城市委书记时主持制定的徐城城乡建设及经济发展总规划。 在徐城无论是投资旅游、房地产,还是发展其他实业,都不能不关注这些材料,谢芷对现有的徐城规划也有过认真的研究,她不明白,熊文斌对徐城发展规划作了怎样的改动,叫周任军这么坐不住? “滴滴滴”的手机响了起来——谢芷拿过手机,见是她哥的电话,接起电话就听见她哥在电话里问:“你是不是直接送谢棠回去了?姑父在不在家里?” “我在谢棠家呢,爸也在这里跟姑父喝茶。”谢芷心知她哥刚才吃饭时,应该听到更多的关键信息。 “好的,我跟苏恺闻马上就到;叶总也要过来。”谢成江在电话里说道。 谢芷这才知道她哥在她们走后不久,也随后离开白雁矶。 **************************** 谢成江、苏恺闻与叶选峰前后脚赶到。 看到玻璃茶几上的规划材料,谢成江也知道姑父、他爸应该更早些听到徐城发展规划方案修改稿出炉的消息,说道:“恺闻也是傍晚时分才看到修改后的方案总稿,熊文斌在徐沛书记、周市长外,最先跟曹政江他们接触,是因为修改后的总稿,对渚南的倾斜很大……” “原有的规划方案,是沿新的京宁过江通道发展产业带,渚南的权重很大,新的方案还能对渚南怎么倾斜?”叶选峰问道。 目前渚江徐城段仅一座七十年代初修建的跨江大桥连接南北岸,京宁铁路以及南北的干线国道都从这座大桥跨江,早就不堪重负。 目前铁道部跟交通龘部,正在徐城的西面修建新的公路、铁路两用桥,作为新的京宁过江通道,计划后年建成。到时候京宁铁路、京宁高速都将从新的通道过江,旧桥翻新整修后,会完全成为徐城市内联通南北岸的主跨江通道。 目前徐城大的产业发展以及老城区内的工业外迁,都是围绕新京宁线进行布局。 徐沛这两年推动渚南产业园发展,也是沿这条主轴发展,毕竟如此才能更大程度的发挥徐城作为东线交通动脉枢纽的作用。 苏恺闻看茶几有纸,从西装里兜摸出一支油笔,说道:“熊文斌修改后的方案,是放弃以新京宁线为主轴,而仅仅将新京宁线定位为徐城的西绕城通道,”他摊开一张,先画出徐城西面的新京宁线,又画出徐城市区北面的徐东铁路、徐东高速,“这是北绕路通道,新稿方案计划从西岭县西南,在徐东高速进入华岗区之前引出东绕城高速路跨江,然而从渚南新区东南外侧绕过,跟新京宁线接驳。这样徐东高速、京宁线与东绕城高速,就能形成徐城的大外环,封闭出一个占地约一千二三百平方公里的区域,作为徐城未来的主城区进行发展。除了东绕城高速的跨江大桥与新京宁线的跨江大桥,未来主城区跟南岸之间,还要规划建设五座跨江大桥,完全打通南北两岸的阻隔。” 看到苏恺闻在a4纸画出的简图,谢芷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张简略图上,徐城此时的主城区仅占了西北一角。她也能理解新的方案对渚南为何有吸引力,新的方案,渚南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而此时渚南虽然得到极大重视跟发展,但工业及城建规划面积,仅五十平方公里而已,新的方案则要往东、往南扩大八倍。 谢海诚问苏恺闻:“老曹那边是不是很心动?” 谢海诚跟曹政江关系不错,现在谁都不知道徐沛心里会怎么想,徐沛估计不大会太早的将态度表露出来,但徐沛最终会不会支持熊文斌的新方案,曹政江等嫡系亲信的态度跟意见很重要。 “新方案对渚南倾斜很大,想不心动不成啊。”苏恺闻说道。 “要照这个新方案,二十年都建设不完,”叶选峰说道,“应该还有更贴近实际的利益倾斜才是。”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现在官员流动快,谁知道三五年后会调到什么位子上去?熊文斌的新规划方案需要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去建设,是远景方案,对实用至上的曹政江等渚南官员来说,诱惑力应该不会有多大。 “新的方案,东片以及渚南大部分都是空白区域,”苏恺闻说道,“熊文斌计划在南岸推动渚南新区建设,在北岸东片推动南湾湖新区建设。要是总稿能通过市常龘委会议认可,马上就可以启动城东大道建设。在北岸,以城东大道作为旧城区跟南湾湖新区的分界,而城东大道跨江后,则作为渚南新区的中心大道,在南岸滨江区域,才建设发展渚南中心商务区、白雁矶风景区——南湾湖新区作为中期规划发展,而渚江建设会同鸿基投资、长青集团则可以立时承担渚南中心商务区、白雁矶风景区的建设任务。” 听苏恺闻说及“城东大道”,谢芷心里一悸,翻开旧稿里的规划图:在旧的规划方案里,城东大道是作为主城区的东环城公路提上议程,没想到熊文斌新方案里,将城东大道修改为未来徐城市的中轴大道进行发展。 这几乎就是彻底推翻旧的规划方案——难怪叫周任军急着表态反对,省长赵秋华也就是不方便直接站出来反对而已。 谢芷紧接着又从旧规划图找到白雁矶的所在,几乎就贴着城东大道的西侧,要是梅钢以城东大道南岸的滨江区域为中心紧跟着启动渚南中心商务区、白雁矶风景区建设,胡林的脸色大概真是要相当的精彩。 “城东大道以六车道规划设计,此前徐城市也一直都在考虑城东大道南延跨江,大桥设计方案也是现成的,但一座六车道快速公路跨江桥,投资少说十亿。现在城东大道不仅要跨江,到南岸后还要南延跟未来的东绕城高速接上,总计差不多要多出十二三亿的投资。这钱也是梅钢出?”谢海诚说道。 谢芷突然想明白吴海峰今天为何出现了。 “城东大道及渚南中心商务区涉及新方案能不能通过审议,故而现在这方面出的方案最详细,”苏恺闻说道,“城东大道及跨江大桥的投资,由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负责。新京宁跨江大桥,毕竟还是太偏西了,即使建成,也未必能缓解南岸跟主城区的跨江交通压力,市里跟渚南一直都想在白雁矶东面建一座跨江大桥,城东大道的跨江方案也是讨论好几年才最终给毙掉。不过新的城东大道会以双向八车道通行、预留十车道设计建设……” 徐城市未来的中轴大道,以双向八车道设计建设不过分。 “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几乎都是霞浦县往外掏钱,这笔钱拿到徐城建跨江大桥,沈淮不怕被骂死?”谢海诚疑惑的问道。 沈淮虽然把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管辖权交到省里,但省里真要把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都用在跟东华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基建上,东华那边不跳脚才叫怪。 谢芷此前推测沈淮会推动岚江高速建设,在霞浦与梅溪新区建跨江大桥,这笔钱名义上是省里来花,但对东华的地方利益促进极大,这样才能叫大家心服口服。 “融信拿下滨江地块,不是要多掏了十个亿吗?”苏恺闻说道,“熊文斌他们的意见,是希望市里能将超出预算这笔收入,注入建设基金——这样,基金有一半资金用于推动徐城的基建,也就合情合理了。” 谢芷突然在想:胡林这时候会不会在砸东西发泄? 第九百二十二章 新规划(二) 谢芷不清楚胡林在知道熊文斌提出的新规划方案后,反应会强烈到什么地步,但她能知道,新规划方案对徐沛的吸引力会有多大。 淮海政斧建设基金,最早由沈淮在霞浦以财政拔款的形式成立,以用于推动霞浦县周边区域的基础设施建设。 之后为了获得徐沛支持梅钢进入徐城发展、熊文斌在徐城立足,沈淮同意将建设基金的管理权交给省政斧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并继续从霞浦县财政拔款注入建设基金,以实际行动响应徐沛在省里提出的地方政斧之间财税分配新调整。 不过,由于建设基金的前期以及后续都主要由霞浦县财政拔款投入,徐沛也不好意思吃相太难看,真就直接将这个基金掌握自己的手里来,权衡再三,还是请梅钢系的老将、东华前市委书记吴海峰出面担任理事长,管理、领导建设基金。 然而真要将淮海政斧建设基金跟淮海融投发展成淮海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下设的两大支柱,徐沛怎么可能真就甘心将建设基金的控制权继续留给梅钢掌握? 而就沈淮及梅钢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头、不戴那么大的帽子,关系本来就很脆弱,继续独掌建设基金的控制权,引起徐沛等大佬的猜忌跟离心,不是什么好事。 融信拿下滨江地块,比原计划要多掏出十个亿。 这十亿对徐城市政斧而言,就是计划外的额外收入——徐沛要是推动将这十亿注入建设基金,徐沛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向建设基金理事会、管理层派遣嫡系,使建设基金的运转正规划,又不脱离他的掌握。 而这十个亿将来会用于城东大道及跨江大桥的建设,对徐城市来说并无什么实际姓的损失,同时还能保证徐城市在淮海经济区里的地位及影响力不至于叫东华压下去。 徐沛、熊文斌去推动这件事,徐城市地方上的支持声音也会很大,周任军想反对也是独掌难支。 唯一的问题就是需不需要在城东大道上投入这么多的资金。 城东大道的建设方案,也不是今天才有人提出来,但此前的建设方案,相比较熊文斌提的新方案,是个阉割版。 城东大道早初是作为徐城的东环城公路进行规划设计,预算投入才两个亿;要是从城东大道南端建跨江大桥衔接南岸,仅这座近四公里长的六车道公路大桥,投资就要再额外增加近十个亿。 虽然渚南方面一直请求、呼吁,但不用周任军那边拖后腿,徐沛最终也只同意在城东大道南端预留大桥的接入口,先启建城东大道,留待以后财政宽裕再在南端续建大桥,说白了就是地方财政太紧张了。 徐沛担任徐城市委书记,需要平衡徐城六区四县之间的平衡关系,不能只顾着往渚南倾斜。 但不得不说,渚江大桥的堵,不仅是徐沛以及渚南方面心里的痛,如今已经严重到阻碍渚南招商引资及产业发展的程度,未来即便新京宁线的跨江通道建成,也不能彻底缓解过江交通压力。 只是,不调整徐城未来城市发展的大方向,原计划仅投资两亿的城东大道,就直接升格成八车道跨江、投资十数亿的建设方案,也亦很可难获得徐城中高层官员的支持。 徐城每年的市政基建投资就十多亿,有融信多缴十亿的土地款,但一年在市政建设的拨款顶天也就二十个亿。 徐城六区四县,每个地方都急需市政基建投资,不管用什么名义、渠道,市里凭什么将十几二十亿的宝贵资金都投到仅仅是定位于东绕城公路的城东大道上? 城东大道要是作为未来徐城市的中轴大道发展,地位跟建设优先权就完全不一样了;唯有将中轴大道建设起来,整个城市未来二十年、三十年发展的大框架才能清晰的勾勒出来。 这就又涉及到徐沛会不会支持熊文斌颠履姓的修改徐城发展总规划。 谢芷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熊文斌的新规划方案大胆之极。 徐城作为淮海第一大城市,城区人口有三百万,是东华城区人口的三倍,此时的建成区也才三百平方公里而已。 而照熊文斌的新规划方案,绕城高速会圈出一千二百平方公里的区域来,几乎是此时的四倍;而以城东大道为中轴线,城东大道以东的近一半区域,此时几乎就是空白;而渚江南岸区域,此时也发展不到十分之一的规模;此时的徐城主城区,只是龟缩于新规划方案的西北角。 不过,谢芷相信新规划方案,对徐沛是有诱惑力的。 熊文斌的新方案,虽然超前了些,但徐沛要没有什么动作,保不定他的继任者会推动实施新方案,那这么一来,徐沛就会成为夹在赵秋华与新继任之者,徐城市最没有作为的一任市委书记。 倘若徐沛支持熊文斌的方案,只要中轴大道跟东绕城高速一建,未来徐城大的城市格局就会确定下来,徐沛就会成为徐城未来城市格局的奠定者、奠基人。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有多大,谢芷能想明白,而且徐沛从来也都不是什么保守派。 渚南开发区是徐沛到徐城后一手推动发展起来的,新规划方案通过,城东大道及新跨江大桥开建,对渚南未来发展的意义有多大,实在不难想象。 而梅钢承诺会同时在新跨江大桥南端投入巨资启动渚南中心商务区、白雁矶景区建设,将进一步弥补渚南开发区在旅游、商务、商业及居住等城区建设上的短板,为南岸经济腾飞提供新的强劲引擎。 谢芷看到她爸、她哥、她姑父、苏恺闻以及叶选峰等人面面相觑,心里想,他们大概也在想胡林及融信众人知道此事后,会如何跳脚吧? 从现有的城东大道跨江往南以及白雁矶一带,与此时的滨江商圈斜江而立。 新规划一定通过,未来徐城真正的第二商圈中心,必然会座落在南湾湖新区内,而跟梅钢明确要在南岸投资建设渚南新区的商务、商业中心一样,滨江商圈必然也将降格为秦江区的商业、商务中心,未来发展空间、潜力以及市里对滨江商圈的市政建设投入,都会相应的降格。 融信白白为熊文斌的新规划方案及梅钢在渚南建设商务区提供二十亿的启动资金不说,还硬生生的让自己豁了老命抢得的滨江地块在未来的发展空间跟潜力降了一个等级,胡林、罗晓天他们心里怎么可能会好受? 新方案一旦通过,就意味着是徐沛、熊文斌联手推翻赵秋华九一年主持通过的旧规划方案;赵秋华要再多一点羞耻心,都应该辞去省长的职务。 滨江商圈建设,融信在赵秋华、周任军的支持下横插一脚,徐沛虽然最终接受融信进来、梅钢退入的结果,但心里未必甘心,而现在沈淮、熊文斌,将抽打赵秋华他们的闷棍递到徐沛手里,徐沛会犹豫着不抽下去吗? 更关键的,这个闷棍还是融信他们自己提供的。 要没有融信向市里多提供的十亿土地款,城东大道及新跨江大桥没有可能高规格启动建设,熊文斌的新规划方案没有现实着力的锚点,就会沦为纸上谈兵。 即使将未来、将前景描绘得再好,而没有近期实际能抓到手的利益,熊文斌想获得广泛的支持也是极难。而苏恺闻当下得到的反馈信息而知,渚南以曹政江以首的官员,必然会登上熊文斌的战车。 而梅钢将手里炼油厂旧址转给融信,获得十一亿的资金,子弟充足,将掌握更大的主动权。 渚南中心商务区跟滨江商圈斜江而立,而是梅钢拿融信供给十一亿的资金,更快、更好的启动渚南中心商务区建设,胡林、罗晓天会有什么脸色? “会不会沈淮他们启动滨江项目,就是给融信下的套?”谢成江问出一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谢芷看向她爸及叶选峰。 叶选峰沉吟道:“融信介入新津港、与省钢联合建新津钢铁,就有跟新浦打擂台的意思;沈淮针对胡林下套的可能姓不小。” 谢芷倒觉得这种可能姓不高。 融信不上钩,梅钢是确实要投入天量资金对滨江地块进行综合开发,设套让别人上钩,没有必要把自己也豁进去,更大的可能是早在省委书记钟立岷邀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之后,熊文斌、沈淮他们就对徐城市的发展有了通盘的考虑、制定出相对完善的发展计划来。 在徐棉事件之后,熊文斌、沈淮迅速提出滨江商圈开发计划;融信夺得滨江商圈开发主导权之后,熊文斌、沈淮就推动更大规模的城市发展计划,实际上这两步是层层递进的。 要没有融信的横插一腿,梅钢与熊文斌也只有能力从第一步滨江商圈建设开始做起;而融信夺去滨江商圈的开发主导权,梅钢不用承担第一步的建设重任,节约了大量的资金不说,实际还从融信获得二十亿的资金,用于启动第二步的发展计划,进而将徐城市未来的大框架确定下来。 融信自以为从梅钢手里夺得滨江商圈开发的主导权,实际上则将更高的主动权拱手让了出来。 说白了,整件事就是融信自己犯贱硬凑上去的。 第九百二十三章 忍一口气 戚靖瑶轻轻的推开门,看到胡林还是面窗而坐,好像从她前一次推开门就没有变换过姿式,从侧面看他铁青的脸绷得紧紧的,满心的怒气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仿佛困在笼子里被人戏耍挑逗的野兽,想要咆哮、怒吼,但想到如此也只能赢得围观者的嘲笑以及加倍的戏谑,也只能沉默着愤怒的对抗。. 然而,这种挫折感、羞辱感在心里翻腾,换了谁都不会好受。 戚靖瑶知道胡林能听到她推开门的声音,而胡林毫无表示,她轻叹一口气,关上门轻轻的退出去。 这时候戚靖瑶的秘书刘南走上楼来,跟戚靖瑶轻声说道:“罗总跟顾总过来了……”他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他实在揣测不出胡林此时的脾气到底恶劣到什么程度,他都怕声音大一些就惹得胡林没来由的对他一阵发作。 看着墙角还有些星点的碎瓷片,这时候也没有哪个工作人员敢上来仔细收拾。 戚靖瑶也不知道胡林的心情收拾得如何,发过脾气后,都沉默了坐了有两个小时,她都不怕叫罗晓天他们马上过来,在香港的周益文、戴毅等人,她也都没有忙着通知,不然大家都是火烧眉毛的臭脾气凑到一起,只会叫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戚靖瑶就想着先下楼见罗晓天、顾泽雄;大概是胡林在书房里听到这边的说话声或者听到楼下的汽车声,就听见他在屋里问:“晓天他们过来了?” 戚靖瑶推开门,见胡林望过来,点点头,说道:“是罗总他们过来了。” “他们都看过传真了?”胡林问道。 “嗯,应该看过了,”戚靖瑶说道,“我去请他们上楼来。” “我也下去。”胡林双手撑住扶手颇为吃力的站起来,他努力叫自己看上去振奋些,但心里怎么都掩饰不去受打击的挫败感,让戚靖瑶、刘南走在前面,他拿手用力的搓了搓脸,才跟着进去。 这处建国前的会馆,是隐藏在会津路深处的一栋乍看不起眼的院子,但将车开进来才会发现院子极深。绕过种有几栋参天巨树的前庭,主楼是一栋四层的红砖厝楼,楼前的台阶以及扶栏都还留有历史浸透的陈迹。 胡林虽然不站在台面上执掌融信地产,但他决定要以融信地产为核心培养他在融信体系内部的嫡系,他自然也要留在徐城去接触、拉拢围绕滨江项目开发而聚集起来的人跟势力。 而他与罗晓天的分工,就跟沈淮跟赵东等人在梅钢的分工相仿,沈淮负责解决外部矛盾跟运营管理团队成员的选拔,赵东等人则负责具体的企业运营——这样既能保证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而且能保证新成立的团队不落入别人的掌握。 这栋宅子原是香港一名商人在徐城买下当别院偶然居住——顾家跟这名商人关系不错,顾泽雄知道胡林想在徐城找一处长期的住所,就帮忙联系,将这栋宅子转到融信的名下。 顾泽雄下车来,看到胡林、戚靖瑶走出来,快步的走上台阶,气愤而果决的说道:“姓沈的欺人太盛,摆明着设套叫我们钻——我们不能钻这个套。” 罗晓天在后面下车来,听到顾泽雄急得跳脚的在胡林表达他的意见,他心里只能苦涩一笑,也暗暗皱眉: 怎么能不去钻这个套? 虽然两笔土地款还没有转出,协议随时可以撕毁,但撕毁协议的后果是他们此时能承担的吗? 要是融信地产现在狼狈不堪的选择撕毁合约、掉头逃跑,对梅钢来说,不过是一切都回到融信介入之前的起点,而他们这边来,影响就太大了: 融信地产有此恶例在前,不要说以后在淮海省不可能再有发展机会,名声传出去,别的城市谁还敢跟融信地产合作?此恶例一开,几乎就彻底断绝了融信地产进入国内第一流地产商的机会。 融信地产的发展还是其次,反正也是刚刚组建,哪怕从此撤消,也不会伤融信集团的筋骨,但融信地产是跟胡林个人的荣辱捆绑在一起的。 胡林狼猾不堪的逃掉,无疑是彻底承认败局。 他在融信内部的威信扫地不说,更关键的是,一旦胡家长辈视胡林为无能之辈,胡林这辈子也就这样交待了——胡家不可能将资产上千亿的融信集团交给一个无能的小辈执掌,不然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交待不过去。 前总理虽然没有儿子,对胡林期待也颇高,但胡林不是胡家小辈里唯一的男丁——也正因为前总理对胡林期待颇高,就更不能叫前总理失望。 可以说,胡林这次承认败了,那他在沈淮面前就真的败了——胡林从此在沈淮跟前抬不起头不说,融信撤出,对徐城市官场的影响也是极大的,这次公开站出来支持融信入滨江商圈建设的周任军都有可能给徐沛逼得提前退休。 而融信撕毁协议,梅钢会有什么损失?梅钢不过是一切都回到融信介入之前的起点而已。 罗晓天赶过来,就是一个目的,不管沈淮这次设下的套有深,未来这个项目有可能叫他们多狼狈,他们都要毫不犹豫钻进去、做下去。 不过,顾泽雄一下车就气急败坏的要胡林撤出,罗晓天听了不由的直皱眉头,他心里也极担心胡林扛不住这么强烈的挫败跟羞辱感。 见顾泽雄气急败坏的样子,胡林站在廊檐台阶上,有一阵声没有吭声,眼睛扫过罗晓天等人,才从口袋掏了半包红梅来——这是他知道熊文斌提出新的规划方案,急着找不到烟抽,跟下面工作人员要的半包烟。 胡林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又将烟盒跟火机递给顾泽雄,笑道:“顾少看过新的规划方案,难道不觉得徐城的发展机从此会更大吗?” 胡林的话叫顾泽雄听了震惊,徐城未来发展的机会再大,他们都会成为笑柄,而先机又叫梅钢彻底的拿了过来,而且这个先机还是融信给做的嫁衣,他想不明白,胡林为何有这么好的心态? 顾泽雄沉默的接过烟点上;胡林又将烟跟火机接过来递给罗晓天。 罗晓天接烟的时候,感觉到胡林的手都有些抖,这时候才知道胡林早前肯定是气疯了,这时候只是在强作镇定。 但见胡林此时还能想着将顾泽雄稳定,罗晓天总算是将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放下。 叫对手如此戏耍、嘲弄,换谁都不好受,但只要胡林这时候还能保持理智,还知道权衡利弊,他们就不能算输得一踏糊涂。 顾泽雄是给气疯了,反而也没有感觉到胡林的手颤,负气的大口吸着烟,说道:“胡少你也真是好脾气,换我早恨不得将姓沈的那个杂碎拉过来抽两巴掌才解恨,这事彻头彻尾就是他们埋伏好在算计我们。” “话也不能这么说,”罗晓天知道有些话让胡林说,他心里会很不好受,就接过话头,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城东大道及新跨江大桥以及在渚南建区域姓的商业中心,徐城市里这些年一直都在提,但缺乏资金一直都没能落实。今年融信会直接往徐城注入六十亿的资金,其中三十亿直接注入市财政,很多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得到推动。要说错,我们错在把应该是我们掌握的先机没有掌握住,叫梅钢抢了先手——梅钢一直都在厉害的对手,这个我们不能否认啊。” “梅钢在南岸建区域商业中心,但滨江商圈也要降格为区域商业中心,这可跟我们开始商议的不一样啊!”顾泽雄看不透罗晓天他们为何如此淡定,还是语气恶劣的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顾少一开始就认定徐城没有发展成六到八百万人口超大型城市的机会跟潜力?”罗晓天笑问道。 戚靖瑶站在旁边,熊文斌的新方案,跟旧方案最大的区别,就是对徐城未来的城市发展潜力定位有着本质的区别,要是徐城未来的城区照一千到一千两百平方公里规划,居住人口应在六到八百万左右,是此时城区人口三百万的两倍还多。 戚靖瑶也听出罗晓天的意思,他们就要硬着头皮,也要吃下这个亏,即使沈淮还要跑过来打脸,他们也要笑眯眯的将脸递上去,不然恶劣的政治影响,是他们所不能承受。 不过,戚靖瑶又想到一个问题,周任军市长那边已经散播消息,表示对熊文斌的新方案极不满意,周任军市长那边的弯怎么转过来? 顾泽雄也不明白胡林、罗晓天怎么就能咽下这口气,进屋谈了一会儿,话不投机,就先告辞离开。 看着顾泽雄坐车离开,胡林沉吟片晌,跟罗晓天说道:“顾泽雄这边,工作还是要做……” 罗晓天点点头,这才觉得胡林总算是有些做大事的样子。 戚靖瑶将她刚才的担扰说出来:“周市长那边呢?” “周市长那边没有跟我们商议,就先表态,不是很好,不过也没有关系,可以推说是秘书乱说话,反正周市长那边我也只需要能在位子上多干两年。”胡林说道。 见胡林心态稳下来,思路也变得清晰,罗晓天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也知道周任军在徐沛、熊文斌衬托之下,就是一个无能之辈,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前程,也许最大的价值就是替他们再在徐城市长的位子再守两年——大概周任军也不会为了面子义气用事、提前从位子上退下来。 当然,除了大的方向确定下来之前,实际的项目损失也需要权衡——滨江商圈一旦降格成区域商业中心发展,加上梅钢夹江发展渚南中心商务区,以及后续的南湾湖新区开发,都会极大削弱滨江商圈的发展空间跟潜力,如果没有更全局的视野、更灵活多变的开发手段,这个项目可能会叫他们亏得很惨。 第九百二十四章 夜宅热闹 苏恺闻虽然徐沛提名调到渚南开发区担任党工委副书记的,但徐沛更多是看重他老子苏唯君的地位。大家都知道这点,故而曹政江连夜过江赶到徐沛住所,也没有拉苏恺闻随行。 不过,曹政江坐车到燕京路,看到苏恺闻就在他前面拐进一条小巷子。 省委省政垩府的家属大院就在燕京路,这些小巷子看着不起眼,也是无数人挤破头都想住进来的上宅——曹政江知道苏恺闻的父母家即,省委秘书长苏唯君住处,还要再往前两条巷子,苏恺闻开车拐进的这条巷子里,应该有副省长宋炳生在徐城的宅子。 小巷里街光昏黄,一眼看不到尽头。 曹政江也没有到副省长宋炳生家里登门拜访过,只晓得是这条巷子,但也不知道副省长到底住哪里,但看到苏恺闻的车跟前面一辆黑色的奔驰在巷子里第二户人家院门口停下来,猜想那边应该就是副省长宋炳生的住所。 省里知道副省长宋炳生跟霞浦县委书记沈淮关系的人不多,但不包括曹政江。曹政江心里不禁会想,宋副省长会如何评价他儿子这段时间的作为? 看到曹政江眼睛看小巷子里瞅,他坐在副驾驶位的秘书刘真转头来说道:“好像宋副省长也住这条巷子里?” 车子一晃而过,曹政江坐正过来,含糊的说道:“好像是吧。” “有些人在议论,照沈准在梅溪、霞浦干出来的成绩,这时候上兼东华市委常垩委才是正常,”刘真也是知道宋炳生跟沈淮是父子关系的,说道,“不过听说宋副省长一直都很不满意沈淮在东华的作为……” 曹政江微微一笑,没有跟秘书刘真多说什么。 梅钢这些年来可以说是踏着刀锋起舞,开创出这样的局面,是叫相当多的人羡慕,但如此凶险的道路不是谁都能去走的,也不是谁都敢去走的? 宋炳生调到淮海后,就分管农业等工作,性格保守,因循守旧,治政也是碌碌无为,看不出有什么能力,怎么可能会认同他儿子的这些做法? 曹政江甚至很好奇,沈淮与宋炳生性格差异这么大,能力差异这么大,视野跟层次差异这么大,怎么就是父子俩呢? 在曹政江看来,沈淮与宋炳生父子俩不能相融才是正常的,能相融才是不正常的。 至于沈淮兼不兼东华市委常垩委的问题,曹政江也私下听到一些议论。 虽然年轻干部提拔任命有年限跟年龄方面的规定,三十岁的实权副局级官员,在淮海省多少有些骇人听闻,但沈淮在淮海省有着特殊的地位跟贡献,显然不能拿常规去套。 以沈淮在淮海省的特别贡献跟地位,不要说兼任东华市委常垩委了,就是直接从权进选省委委员,也很难叫人说不是。 不过,提拔沈淮担任东华市委常垩委的话题,在省里一直都没有人提出来,除了省里有一些大佬,对性格这么强势的沈淮有所猜忌之外,曹政江心里还觉得,宋炳生不调走,对沈淮来说未必就不是一个障碍,毕竟在同一省市,父子俩都位居显赫,多少有些不好看,却是不知道宋副省长有无这样的觉悟。 淮海省不是没有出过三十岁刚出头的副厅局级官员,但都是省团委这样的省直机关副职,还没有谁三十岁刚出头,就在能下面地方担任副厅局级的党政领垩导职务的。 曹政江心里琢磨着,沈淮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三十岁,甚至都还没有结婚,也好奇,沈淮到底有没有可能创造淮海官场新的记录。 曹政江心里胡思乱想着,司机就已经将车开到徐沛家院子外。 徐沛就站在院子里,拿着洒水壶摆弄院子里的花草——天气正寒,盆栽植物大多枝叶凋零,曹政江都不知道这时候院子里的盆栽有什么好浇水的,猜想此时站在院子里的徐沛书记心情大概很好吧,他就让秘书刘真跟司机留在车里,他朝徐沛书记走过去。 看到曹政江从车里下来,徐沛隔着院门就问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 不知道徐沛的质问是真是假,但看徐沛脸色颇霁,曹政江一边推开院门,一边说道:“周市长那边都沉不住气了啊,我只是想着过来找徐书记您汇报思想工作。” “有什么思想工作好汇报的?”徐沛笑着说,又将洒水壶放花坛边上,手插在腰上,似乎在猜想周任军、胡林等人此时的反应,轻叹道,“这次胡林他们输得不冤啊,格局、视野都差一截。市里可能有一些反复,但渚南有什么意见跟态度,这次可以不用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晚还跑过来打扰我。” 曹政江知道很难去拒绝熊文斌副市长提出的新规划方案,但除了市长周任军已经散播不满消息之外,实际将这么多的市政建设资金都投在城东大道跟新的跨江大桥上,其他区县必然也会有些不同的声音——徐沛书记这边不会轻易的很快就表态,但曹政江现在听徐沛书记这么说,也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搓手笑道:“怎么也要跟徐书记您先汇报思想工作。” 曹政江心里对徐沛对胡林及沈淮的评价也极是认同,但也知道徐书记虽然认可沈淮的格局跟视野,但对沈淮这个人颇有猜忌,他也不便额外多表示什么,免得惹徐沛书记心里不喜欢。 “来都来了,到屋子里坐坐吧……”徐沛说道。 徐沛话音未落,又有汽车的灯光扫进巷子里来,将院门照得雪亮,看着车子就在院门口停下来。 徐沛也显得心情不错,就袖手站在院子看着院门口;曹政江也好奇谁谁又半夜闯徐沛书记的门。 过了一会儿,就见是浦成电器集团的赵沫石探头看进来。 见赵沫石探头探脑的,徐沛笑着说道:“大半夜里,什么事不能干,跑过来做贼?” “徐书记半夜在院子里的浇花呢,我就是想着过来偷些徐书记您的雅气回去,”赵沫石在外面是极有威势、不言苟笑的一个人,在徐沛跟前和善的就像是无害的小猫小狗,他见曹政江也在这边,笑盈盈的打招呼,“曹书记你在这里正好,我还想着找你汇报思想工作呢。” “我可不敢当,”曹政江笑着与赵沫石握了握手,说道,“我赶过来就是跟徐书记汇报思想工作的,你有什么思想工作,一块跟徐书记汇报了。” 从赵沫石几句话里,曹政江也听得他是为熊文斌的新规划方案而来;赵沫石显然也无意遮掩他的意图。 浦成电子集团作为徐城市最大的民营上市企业,也是徐城市经济发展的招牌之一。 赵沫石作为浦成电子集团的大股东、实际控制人,也有着淮海首富之誉。在徐沛调任徐城之前,赵沫石就与他私交甚好;在徐沛调任徐城之后,两人的关系更是如鱼得水般的得到加强。 曹政江作为徐沛到徐城后提拔起来的嫡系,与赵沫石自然也是走得极为亲近。 浦成集团近年来也往多元化方向发展,房地产开发也是其多元化的一个重要方向。 早在滨江商圈概念正式提出之前,赵沫石就对滨江地块情有所属。 只是,市里为子将滨江地块收到手里,为大小几十家大小化工厂迁建以及后期的土地平整,投入了大量的财政资金,徐沛与赵沫石的私交再好,也不可能将这么大宗土地无偿交给浦成集团开发。 在更早时期,市里并没有打算在滨江地块上赚什么钱,只能确保前期的投入能收回,并且确保滨江地块照市里的规划要求进行开发,那宗地是可以直接转给浦成集团。 曹政江也知道徐沛曾找赵沫石谈过滨江地块的开发问题。 然而,浦成集团号称淮海民企之首,但调动资金的能力远远不及梅钢,考虑到即使以市里的最低要求开发滨江地块,也需要投入六七十亿的资金,而徐城的商业及住宅市场前景并不是十分的明朗,浦成集团的综合招商能力又谈不上多强,赵沫石最终还是打了退堂鼓。 等到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在徐棉事垩件之后,正式提出综合开发滨江地块,建设滨江商圈,梅钢与融信激烈竞争,直接将滨江地块的地价抬到三十亿,浦成集团即使有些后悔,也是无话可说,只是在周边拍下几小宗地块聊以慰籍。 即使赵沫石进军房地产,即使没有梅钢、融信那么大的野心,但也不是几宗十几二十亩的小地块开发能满足,但最佳的时机已经错过,他也只能抱头嗟叹。 但是,谁又能想到,仅仅过了十天,熊文斌抛出的新规划方案,能为徐城开拓那么大的城市发展视野跟空间? 赵沫石这两天在燕京参加一个商务活动,坐夜班飞机回徐城,甚至在京南机场用餐时,都还不知道徐城这边掀起滔天巨浪。 他到徐城,集团副总杨奇到机场接机,他才知道一些不大确定的内幕消息——赵沫石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大体了解到城东大道及新跨江大桥的筹建方案,就直接从机场往徐沛家里赶,与曹政江遇到一个正着。 到徐沛书房里坐下来,在知道徐沛的态度之后,赵沫石也不得不感叹:“沈淮、熊副市长他们,真是很有想象力啊……” 第九百二十五章 渚南方案 在徐城市旧的规划方案里,徐城未来的定位只是四百万人口居住的区域中心城市。 除了推动工业及新兴产业沿新京宁线布局外,城区的发展则主要以现有的主城区格局往周边延伸、扩张。这在强化跟巩固了新市街中心商圈的地位之外,在格局上没有新的视野,也限制了城市发展跟地产开发的想象力,也因此一个规划总面积仅两三平方公里的滨江商圈就搞得人声鼎沸、心血汹涌。 而熊文斌提出的新城市发展建设规划方案,要在西岭县、华岗区交界,从徐东高速往南引进东绕城高速,跨江将渚南及燕湖县北部都圈在内,与新京宁线接驳后,就与新京宁线、徐东高速,围出徐城未来高达一千二百平方公里的新城市框架,推动徐城最终往六到八百万居住人口的超大型城市发展。 除了西北角的旧主城区继续发展,渚江南岸及东片的渚南、南湾湖新区,将成为徐城未来城市建设的重心,这无法对市里,还是有志参与徐城发展跟建设的企业,都是极具想象力的事情。 不过,赵沫石也清楚方案的提出,只能说明常务副市长熊文斌这人所具备的视野不叫人失望,但倘若阻力太大而夭折,或前景预高太高而没有实际的实施能力,最终都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纸上画就的饼看着再鲜美,都是没有办法叫人填饱肚皮的。 故而赵沫石此时最关注的还是市委书记徐沛的态度,除此之外,更看重就是中轴大道、新跨江大桥以及渚南中心商务区的具体规划及实施方案。 市长周任军已经散播对新规划方案不满的消息,但徐沛的态度才是决定新的规划方案能不能获得通过的关键。 市里在计划外增加的财政收入,能不能通过淮海政龘府建设基金,重心投入到中轴大道、新跨江大桥的建设中去,梅钢会不会确实的以渚江建设为核心,组织实施渚南中心商务区、白雁矶景区的建设,都决定徐城发展新规划方案能不能迈出实质性建设的第一步。 想象力一旦铺开,并且照进现实,不要说对徐城未来的城市格局跟经济发展有怎么样的推动作用了,能带给徐城市的企业发展机遇也将是巨大的。 仅对有志进入地产行业的企业来说,渚南新区未来计划要形成近百万人口的居住规龘模,除了总规龘模达三五百亿的住宅建设市场外,以中心商务区为核心的商业、商务及办公建设用地的供给将高达数以万亩,是此时滨江商圈的数倍、十数倍。 渚南此前是城郊区域,拆迁成本极低,为增加招商引龘资的吸收力,为了扩大将来的财税收入来源,拨给企业的建设用地几乎都是贴本转让出去。 要是梅钢真的决定很快在南岸启动渚南中心商务区的建设,赵沫石就决定紧跟着进入,在渚南新区建设格局还没有展开来之前,就以极廉价的价格拿下大宗的建设用地。 这样,除了能在建设之初控制成本之外,未来的利润空间也将巨大。 而新规划方案要将南湾湖新区建成未来徐城的新城市中心,能提供给地产开发、城市建设的想象力更是巨大。 “眼前主城区差不多有十三四万人在渚南工作,但由于渚南居住及商业、商务城区的建设落后,这些人在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绝大多都会过江回到主城区的家里,”徐沛都明确表示会支持熊文斌的新规划方案,曹政江说话也就能放开来,“这么大、这么密集的人流、车流,早晚在大桥形成两个极尖锐的高峰,已经成为严重限制渚南进一步发展的瓶颈。解决的方案无非就是两点,一是加大渚南的城区建设,二是多建设衔接渚南产业园区与江北主城区的过江通道……” “我们也一直都想将新的研发基地建到渚南去,但就是交通的问题,集团内部的争议较大,谁都不想为了上个班,在路上堵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同时,这对企业运营的管理也极其不利。我们也考虑在新研发基地配套建设宿舍生活区,但如果渚南开发区真能在南岸沿江启动中心商务区及居住区建设,那需要企业考虑的问题,就要简单得多……”赵沫石说道。 曹政江、赵沫石是嫡系,徐沫不会在他们跟前太掩饰真正的态度,但在其他方面的姿态清晰之前,他还不便直接公开的表态,以免不必要的陷入被动。 熊文斌此时交上来只是新方案的总稿,除了城东大道、新跨江大桥、渚南中心商务区、白雁矶景区之外,还缺乏更具体的细节性内容,徐沛也只能先跟今晚已经跟沈淮、熊文斌接触的曹政江了解。 徐沛不急不徐的拿出烟来点上,又将烟跟火机放在桌角,让赵沫石、曹政江自取,说道:“渚南形成一定的产业规龘模后,是需要建设新的过江通道、扩大居住生活区建设,打开限制发展的瓶颈。不过,城东大道及新跨江大桥建设的同时,渚江建设就投入巨资启动渚南中心商务区的建设,未来三五年内在白雁矶一带居住、生活的人群规龘模,显然还不能将这个中心商务区撑起来,熊副市长那边,应该还有更具体的计划……” 跟滨江商圈建设地周边都是成熟的居住社区不同,白雁矶一带几乎可以说是荒郊野岭。此时,渚南此前的产业发展偏于西侧新京宁线两侧,东片还是未开发状态。 “所以渚江建设跟我们提的条件还是相当的严格,”曹政江说道,“中心商务区、白雁矶景区以及商务区、景区之间及南侧高达五万人居住规龘模的住宅建设用地总计六千亩地,渚江建设说是打算出十亿,但这个十亿也要我们同意由他们支配在中心商务区的南侧,建设渚南新区新的政务中心及行政办公集中区……” 赵沫石知道沈淮今晚带着渚江建设、鸿基投资的一干人,跟曹政江接触,会谈及一些具体的细节,但想到渚江建设从渚南拿六千亩地,只打算掏十亿,折合每亩地价不过十六七万,是融信拿下滨江地块的十二分之一,也暗自感慨地价不可谓不便宜;甚至掏出的十个亿都不会直接交出去,而是由渚江建设负责在在中心商务区南昌侧建设渚南新区新的政务中心跟行政办公集中区。这是为了在促进人气聚集的同时,也确保渚南新区未来的中心就固定在新跨江大桥的南端,确保渚南方面未来以中心商务区、新行政办公集中区为核心,重新规划部署新的产业、城区发展格局。 这样的条件叫赵沫石听了也砰然心动,就算其他不谈,以十亿元的代价将未来徐城区核心区这么一大块临江地段圈起来,也是极诱人的。 徐沛则是很平静的听曹政江听过这一切,又看向赵沫石,问道:“你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听到熊副市长跟渚江建设这么宏大的计划之后,有什么想法?” 赵沫石听徐沛这么说,当下心里也是猛的一动,但随即冷静下来,徐沛不可能简单的支持浦成集团去跟梅钢抢下这六千亩地。要是不想在融信地产之后沦为徐城第二大笑柄,他就要老老实实的权衡浦成集团在融资、招商、组织实施能力等各方面跟梅钢存在的巨大差距。 徐沛显然也不会仅仅是为压制梅钢或者支持浦成集团,断送自己在仕途上良好的发展势头。 想到这里,赵沫石放平心态,笑道:“我现在是心潮澎湃,只想着要为徐城的发展跟建设,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太谦虚也不行啊,”徐沛哈哈笑道,又与曹政江说道,“沈淮、熊文斌在梅溪、新浦实施的是产业化带动城市区发展的思路,他们此前也就是发表过好几篇有水准的文章,我推荐你们读一读……” 曹政江点点头,熊文斌、沈淮的文章他有读过,但听徐沛书记此时专门提及,徐沛书记应该是说梅钢应该在推动渚南中心商务区建设及发展方面,应该还有后续的手段跟底牌,他们不能愚蠢的去蹈融信之覆辙。 徐沛又说道:“南湖湾新区以及新规划方案的全面实施,是一个更宏大的设想,需要省里,甚至需要国务院的支持,但眼下要在一到两件重大工程上集中力量,渚南方面团结渚江建设的同时,也应该要发挥出更大的主动性跟创造性。渚南的城区及产业发展规划调整过来,能开创一个新的格局,政江你就有条件直接进市常龘委班子了。” 听了徐沛这话,曹政江是喜不胜喜。 曹政江的城府不至于这么浅,但徐沛难得有如此明确的承诺,他自然要把喜色跟感激欢欣鼓舞的表露出来:“我绝对不会辜负徐书记您的期待。” 徐城未来的城市及经济真要发展新的格局,引起高层更多人的关注,那徐城市常龘委班子每个空位都有可能会成为争夺的焦点。 曹政江仅仅是作为徐沛提拔起来的嫡系,上面没有更强的背景,这次不能超常提拔进常龘委,以后也会变得更艰巨。 不过徐城未来照新格局的发展,必然要先以渚南为重心。 渚南迅速启动,在现有的基础之上才有突飞猛进的发展,只要能在全市城市、产业、经济、财税发展占到相当的比例,曹政江以渚南新区党工委书记的职务,直接进常龘委班子,则是他此时能看到的最佳捷径。 徐沛没有将话说得太白,但曹政江也能听明白,渚南新区,包括中心商务区、白雁矶甚至早期大规龘模的住宅区,可以交给梅钢主导建设,也不应该压制梅钢在渚南及徐城建设及发展中发挥应有的能力跟影响力,但同时也要集中他们这边的嫡系力量,介入渚南新区的发展,从中同步获得壮大发展。 既然是谈判,适当减少梅钢圈地的规龘模、提高梅钢拿地的代价,也是合情合情的。 第九百二十六章 夜未眠 回到东华大酒店,宋彤腆着即将临产的大肚子,打着哈欠先回房休息。成怡虽然也觉困乏,但还是坐在沈淮身边,听着他与熊文斌、宋鸿军、周知白、朱立、黄新良等人聊天。 “我还要在徐城留一天,明天要或许可以再跟叶选峰、谢成江他们那边接触一下——其他方面,我也帮不上太大的忙……”沈淮跷腿陷坐在沙发里,跟宋鸿军说道。 成怡凑到沈淮的耳边,嘲笑他道:“还敢凑上去,那是没有给打够啊?” 成怡只是开玩笑话,只是宋鸿军见沈淮这趟竟然还真有意带金鼎一起玩,说道:“要是徐沛那边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只需要准备二十亿的启动资金就应该够了啊。” 此前为滨江地块的综合开发,他们这边就计划在春节过后就要拿出二十亿的土地款来,面临的资金压力很大。他们这趟不但不用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土地款交上去,还要从融信那里额外获得十一亿的炼油厂旧址那宗地的转让款,就完全不存在资金上的压力。 后续的建设投入虽然巨大,但整个建设期会持续四五年甚至更长时间,建设资金自然也是分摊到漫长的建设期内缓慢注入。 只要渚南商务区、白雁矶景区以及新城居住区只要建成一定规模,物业销售及商业招商启动起来,甚至一些地块与其他开发商合作开发,进一步的控制资金消耗,甚至有可能比预期更早的资金回流,那就可从这边抽资金去支持别的项目了。 估算下来,他们最少甚至只需要为整个项目淮备二十亿的资金,加上相应的银行贷款,就能将整个项目建成。 “这么说来,还真是要好好谢谢融信啊……”沈淮笑着说道。 大家听了都是哈哈一笑,虽然在滨江项目投入很多精力都白费了,许多商业建设开发方案,要进行彻底的调整,才能用在渚南,但比之获得的收益,之前白费的精力又能算得了什么? 沈淮又笑道:“胡林今晚的表现很平静啊,都没有跑到周任军、赵秋华那边去登门拜访,看得出他还是想忍下这口气,接着跟我们打擂台啊。所以说,就算这趟我们要很感谢融信的慷慨,要是能拖一拖融信的后腿,我们还是要去做的——金鼎在滨江商圈的投资策略变得保守,就能拖一拖融信的后腿。” 金鼎地产在滨江商圈手里拿下来的那宗地,跟梅钢转给融信的炼油厂旧址那宗地,就隔着一条支云路——这两块地的开发相辅相成,金鼎积极开发那块地,建大卖场,对融信主导滨江商圈建设有较强的促进作用。 要是金鼎在滨江那宗地上的动作变得保守,减少前期占资投入,拖延建设期,不仅能拖一拖融信的后腿,还能将金鼎聚集到的一些资源拉到渚南来,在南岸形成更强的聚合作用。 熊文斌坐在旁边笑笑不说话,他在产业发展上跟沈淮交流更深入,知道沈淮更深一层的用意。 说到底熊文斌与沈淮更基本的思路还在于发展产业、推动城市化发展。如果可以,他们现在更愿意将有限的资金引导到实业发展中去。 近百年来,整个国家跟民族都差点给敌国打断脊梁骨,差的可不是投机取巧的心机跟手段。 不过,宋鸿军早年在南方以贸易、房地产发家,又常期居住、生活在香港,受香港城市发展、企业及商人借楼市聚集巨额财富的影响极深。 沈淮也不会一定要宋鸿军严格的循照他的思路去主导鸿基投资未来的业务发展重心,有时候只是因循利导的推动往一个更有利的方向去发展。 宋鸿军笑道:“胡林大概都快要气疯了;你还想着拖融信的后腿,那真是太惨无人道了。” 任何地方的发展跟建设,都离不开资金的供给。 地方上的资本积累总是缓慢的,故而改革开放以来,招商引资是各个地方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 融信银行通过对融信地产的授信,明年差不多就要对徐城注入六十亿的货币供给,这是徐城照新格局发展必不可缺的条件。 相比较而下,梅钢要保证东江电力及新浦港的继续建设跟发展,九九年能为徐城发展融得的资金,顶天就三十亿左右。 融信地产有融信银行的全力支撑,明明有着更强的融资能力,在政治上得到的支持,也绝不比梅钢弱半分,却为梅钢在徐城建设及发展中掌握更高层次的主动权做嫁衣,还因为格局差距,融信在徐城的发展将会长期被梅钢压制在身下难以挣扎,胡林的心情能好,才叫见鬼了。 不过胡林今夜安静留在住处,没有跑到赵秋华、周任军那里去,隐忍的接受此事,则说明他们这次还没有将胡林彻底的击垮。 梅钢未来的道路还谈不上平坦,宋系内部的矛盾需要缓和,宋鸿军想到沈淮两个月前才极为强势的将刘建国赶出徐城,这时候要进一步的将刘建国孤立起来,叫他不能再有能力拉着谢家、叶选峰他们一起躲在背后拖梅钢的后腿,让金鼎及淮能集团在渚南发展中分沾些利益,无疑是更高明的策略,也颇为必要。 “在白雁矶搞景区,搞游乐园,在商务区南面建渚南新区的行政办公集中区,确是能极大改善环境、聚集人气,但仅仅这么做是不够的,”沈淮说道,“最终你们还是要帮老熊,推动徐城的产业发展、产业升级,才能为徐城的城市、商业发展注入更强的动力。” 梅溪及新浦的发展,走的都是产业化带动城市化发展的道路,对这样的思念,梅钢系众人都容易接受。 宋鸿军看向熊文斌,笑道:“老熊有什么需要,我们都是召之即来的。” “我以后开口就不客气了。”熊文斌笑道。 “城东大道及新跨江大桥要能很快启动建设,在城东大道以东区域,以高新产业为主的国际产业园区要先建设起来,”沈淮知道熊文斌有些话不便说出口,说直接替他说了,“鸿基长青在新浦的电子制造基地,已经建了二期;三期工程就可以建到徐城的这个国际产业园区里来。而为国际产业园配套的生活区,则可以放在南岸。新跨江大桥建成之后,生活区跟国际园区之间就隔四五公里,交通也会相当便利,也能为渚南商务中心及鹏悦新城聚集人气。而到后期,等南湾湖新区正式启动建设之后,为国际产业园区配套的生活区可以移到北岸来。” “鸿基长青三期工程,招工规模可是一万人,你真舍得放到徐城来?”宋鸿军问道。 沈淮说道:“鸿基长青以代工业务为主,员工虽然还是主要从农村及城郊地区吸收剩余劳动力,但管理及技术人员,对东华的人才资源抽水还是比较厉害。东华在人才储备跟产学研基础之上,到底是徐城不好比的,而鸿基长青还要在电子制造领域有更大的作为,生产制造基地的布局,应该也要有更广阔的视野。我想长青集团那边的工作,也应该相对容易做,”说到这里,他又跟黄新良说道,“在南湾湖新区正式成区之前,国际产业园区在地域上还是归秦江区管辖,相关工作则可以劳烦新良协助老熊去推动。” “沈书记说话太客气了,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黄新良搓着手笑道,“我也是闲不下来的命,要闲下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黄新良当初调到秦江区任副区长,是为配合滨江商圈的建设,调到秦江区主要也是分管城建等方面的工作。 融信横插一脚夺得滨江商圈建设的主导权,梅钢退出,黄新良却不能说随意就调离秦江区的。 而一旦秦江区的党政工作重心以及秦江区的主要政府资源,都围绕融信建设滨江商圈而运转,黄新良作为梅钢系调入秦江区的官员,从此之后受孤立、旁落实在是不难想象的事情。 渚南新区可以在渚南开发区的基础上推动相关工作,而即使徐城市新的规划方案通过,在城东大道以东,从西岭、华岗、秦江等区县划地设立全新的南湾湖行政新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较为现实的方案,就是以秦江区或华岗区的名义,划地推动起步区的发展跟建设,到一定规模后,再向国院务及省政府正式申请设立新的行政区。 城东大道以东的沿江区域,目前隶属于秦江区,属城郊结合部,颇为荒凉。在建设城东大道及新跨江大桥的同时,由熊文斌在市里推动成立国际产业园区,最终还是要秦江区做配合工作,这样黄新良在秦江区也是有事可做、能有作为。 只要这个国际产业园的利益足够大,能做成足够大的蛋糕,黄新良就能籍此也能在秦江区凝聚势力,竖立威信。 有些事不是谁压制就行的,大家主要还是奔着利益而去。 其他不谈,能创造上万就业岗位的电子制造项目,也绝对不是秦江区的其他党政领导因为想孤立黄新良就能拒绝的。 这个国际产业园,前期后将配套生活区建到新跨江大桥的南端,为渚南中心商务区成形聚集人气,主要还是要发展一个起步区,为将来正式推动南湾湖新区发展做准备。 黄新良此时就能深度介入相关工作,未来徐城市正式推动南湾湖新区建设工作,黄新良在徐城市里的地位也就能随之而确定下来——这个工作的重要性,可不比此前的定位低,黄新良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九百二十七章 深山茶园 得知沈淮还要在徐城留一天,赶着宋鸿奇第二天上午也从青沙赶到徐城来,谢成江就把大家约到野柏山的茶园相聚——是私人聚会,朱立、熊文斌、黄新良他们也忙,就没有过来参与;到年底了,沈淮也让杜建、王卫成代表霞浦县到省里几家重点部门跟机关登门拜访。 沈淮、宋鸿军、周知白在市里跟谢成江、叶选峰他们汇合后,就一起驱车离开市里。 从徐东高速往北,徐城北郊的地势就渐起伏起来,满眼望去都是寒冬里色泽褚褐的山头,遍山漫野种植了果园,更远的山头也有种有水杉、山榉、白杨等树。 入冬后枝叶凋零的山林,与苍黄的天空有着模糊的际线。 嵛岭西面最重要的余脉镇山,横卧西岭县的北面,从镇山往南一直到徐东高速有很多一两百米高的山岭。 从徐东高速下穿过,沿柏油路往北开约十一二公里,差不多要离开华岗区了,就能看到金鼎在山里建茶园的野柏山。 野柏山的海拔比周遭的低矮山岭没有什么优势,也就一百三四十米高,但山体奇峻,山上有泉眼,是徐城都难一见的温泉资源,还有一座明清时期遗留下来的野柏书院,是徐城颇为有名的历史遗迹之一,这几年来华岗区就加大在野柏山的旅游景区开发力度,沿路也看到有一些大巴车载着游客往山里走。 金鼎在野柏山的西坡圈了一块三四百亩的地种茶,之后又在茶园里建了一座私人会所,用于内部接待。 沿着白杨夹道的柏油路,驶进外围用木栅墙围起来的茶园,停车场北面就是一座占地约十一二亩的狭长小湖。 长湖看着像是天然的,西岸还露出岩石,在山坳显得极为难得,湖西是大片的茶园,视野开阔,景色颇佳。沿长湖是一圈樟子松搭起来的环湖围廊,上面挂满了老藤。湖中段位置有一座木桥可以让人就近走到东岸去。湖的东岸,是七八座纯用竹木搭建起来的精舍,看上去十分的有特色。 四层高主楼建在长湖与茶园之外的空地上,占地就三四亩的样子,明清式的砖木高楼,与湖山相融,也较为朴实无华,但大家走进主楼歇脚,才感受到里间的奢华。 毕竟是用于内部招待的会所,除了谢家以及金鼎、淮能的高层带客人过来,不对外开放,装修华丽的主楼里很是安静,工作人员也不是很多,但多数是身材高挑、脸蛋娇美、皮肤白皙的女孩子。 负责这边的总经理是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看到宋鸿军倒是颇为惊讶:“宋先生就是我们谢总今天要招待的贵宾?” 沈淮知道宋鸿军之前没有到这座茶园来过,见这边的女经理竟然认得他,也颇为好奇他们是在什么场合认识的。 宋鸿军只是跟这女人点头一笑,附耳跟沈淮说道:“谢成江真是个会享受的人。这女的以前是银都国际的公关经理,以前手底下有好几个年轻漂亮的模特、女学生,就是自己不下水。好久都没看到她露脸了,都怪想她的,也不知道她的行踪,没想到她叫谢成江拉过来管理茶园,她跟谢成江肯定有一腿……” 沈淮在东华偶尔还会给拉到俱乐部、会所逢场作戏一番,但到徐城,他即使与成怡错开不能见面,不用忙于公务,他就会在颐园路的尚溪园里陪着陈丹消磨时间,也会偶尔喊上小黎吃顿饭,只听说过银都国际是徐城最著名的场子,但从未去过,自然不会认识这种场所里的女子。 但看这女人素颜装扮,脸蛋却甚是白皙,肌肤晶莹剔透;虽然是这边的总经理,但在茶园里穿扮也是随意,上身穿着黑色的小西服,下身就简单穿一条水磨蓝的紧身牛仔裤。女人身材高挑,一双长腿叫牛仔裤裹得丰腴修长,臀圆且翘,踩着高跟鞋走路婀娜多姿。 虽然这年轻女人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女人,但谈笑间杏眸流媚的样子有一股子风尘气,不是沈淮喜欢的那种类型。 大概是看到这女人走路风骚的样子,宋鸿军似乎不甘心他曾有意染指的漂亮女人叫谢成江收到茶园金屋藏娇,又附耳跟沈淮说道:“奶奶的,你也不要再把杨丽丽藏着掖着了,也应该让她出山的,咱们总不能叫姓谢的比下去吧……” 杨丽丽以前是英皇国际的公关经理,英皇国际被打下去之后,杨丽丽也不知道能转行做什么,兼之沈淮当时需要在东华市里需要眼线随时掌握信息,故而支持她办了万紫千红俱乐部。 万紫千红因故关闭,杨丽丽也无意再在这灰暗的世界里折腾,这两年主要经营美容所跟旅舍生意——这些正经生意虽然赚垩钱远不如经营俱乐部快,但杨丽丽甘之若饴。 听着宋鸿军在旁边低声胡扯,沈淮只是笑笑不吭声,也不会在成怡、谢芷、宋彤以及谢成江的妻子周倩等人说破这些事。 不过,沈淮也不认为谢成江真就跟眼前这个漂亮的女经理有一腿。 谢成江的妻子周倩带着女儿,似乎也经常到茶园来,沈淮看她跟这个女经理说话的神色也很是自如。与其胡乱猜测,沈淮更愿意相信女人在男女关系上的直感。 相反的,明眼人都能看出跟谢成江关系暖昧的女秘书丁芹,今天却没有在谢成江的妻子周倩跟前露面,丁芹跟谢成江才真有那种关系。 沈淮想到这里,心里就格外的奇怪:谢成江将茶园当成他谢家经营各种关系的私密场所,必然要交给绝对信任的人管理才放心,谢成江何故对这个从声色场所出身的女人这么信任? ********************** 入冬后,今天是难得阳光明媚。 楼里装修华丽,但多少显得媚俗,这是谢成江用于经营各种关系的私密场合,外面看上去有野趣,但楼里装修风格就跟外面的俱乐部、会所风格接近。 宋彤她们女人,不是喜欢这种华丽风格的,就不耐烦坐在楼里,趁着难得的阳光明媚,拉着谢成江与周倩才六岁的小女儿,就跑到外面的茶园里去玩,沈淮他们留在会客厅里谈话。 女人们离开后,宋鸿军说话就没有那么顾忌,笑着跟谢成江说:“你小子在徐城也真会享受啊,我没想到你在这里还有这么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呢……” 谢成江见宋鸿军神色间似乎对这边的茶园及私人会所颇有兴趣,笑着问:“怎么,鸿军大哥想不想在这里入一股?鸿军大哥你只要说一声,你以后就是这边的老板了。” 宋鸿军笑着问道:“我能占你这便宜?” 沈淮知道宋鸿军自然不屑占谢成江的这点便宜,但看他转头去跟陈桐挤眉弄眼的谈笑神色,似乎坚定主意要拉陈桐下水在徐城建一座更奢华的私人会所来收藏贪图挣快钱的佳丽。 当然,宋鸿军他也不敢拉周知白掺合这种事,倒不是怕宋彤知道了会骂他,他更怕宋彤将这些事捅到小姑宋文慧那里去,到时候就足够他吃一壶的。 相比之下,陈桐这两年在徐城发展社区连锁便利店,对徐城的各路情况摸得门清,宋鸿军要在徐城搞私人会所,不拉陈桐入伙、拉谁? 沈淮也懒得理会他们;叶选峰、宋鸿奇也不会参与到他们这种话题里去。 听到宋鸿军拒绝,谢成江也不以为意,但想到四五年前宋鸿军的身家要比他谢家矮上一大截,影响力更是不如,而如今他掌控的鸿基投垩资在香港也声名鹊声,同时又也是构成梅钢系的三大支柱之一,想想心里也满不是滋味。 沈淮坐下来,就与谢成江、宋鸿奇他们谈徐城发展新规划的事:“昨天主要也是跟李谷、曹政江他们见面,有些事都没有跟成江你们细谈。朱立没有空,今天不能过来,不过有些事我跟老大要先跟你们说一下。现在很多形势也逐渐明朗下来,熊副市长的新规划方案,只要获得徐城市委市政垩府的肯定之后,我们就会在南岸启动鹏悦现代城建设项目……” 谢成江他们昨天知道的,还只是渚南中心商务区及白雁矶景区项目,但想来鹏悦现代城才是这个综合项目的正式名称——他们也极想知道鹏悦现代城的实施细节,自然是摒息宁神的听沈淮说下去。 “包括白雁矶游乐谷、中心商务区、渚南新区行政办公中心以及数组住宅建筑群在内,鹏悦现代城初步规划占地为六千亩,”沈淮要把金鼎及淮能的一些资源拉过来,此时介绍项目的情况会更细致一些,“整个项目会以渚江建设为主体,鸿基投垩资、众信投垩资以及长青集团都会参与进来,将共同出资二十亿组建新的合资公司来建设、经营这个鹏悦现代城项目。整个项目的建设期会相当长,我们预计五年内建成一期,都还是相当乐观的估计。所以建设的节奏跟步骤相当重要,在这里也不妨跟你们探讨一下。我们在城东大道、新跨江大桥启动建设的同时,会在南岸先启动白雁矶游乐谷以及渚南新区新行政中心的建设,同时会在游乐谷以东与未来的商务中心之间规划建设一座滨江小镇,作为鹏悦现代城早期的住宅、商业、商务综合区,也是鹏悦现代城的起步区。同时熊副市长在徐城市里以及黄新良在秦江区,会在新跨大桥的北端推动国际产业园区的建设,为国际产业园配套的生活区,暂时会先放到滨江小镇里。到第三、第四年,时机成熟之后,我们才会正式启动中心商务区及其他住宅组群的建设。在鹏悦现代城的建设过程当中,我们对所有的子项目都放开合作,谁愿意参与进来,我们都可以与之就合作项目组建下一级的合资股份公司……” 谢成江知道梅钢在南岸的动作,会比滨江地块综合开发项目要大,但也没有想到初期建设规垩模就要达到六千亩,那当真是“造城”了。 不过想想梅钢这些年在梅溪、在新浦启动的新城建设,规垩模实际上都不比这个“鹏悦现代城”小。 梅钢在超大型综合城市建设项目实际上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也有相对成熟的团队,这次只会在整体“造城”上有更出色的表现,想叫人质疑梅钢的能力也难——这些经验跟运营的能力,绝非金鼎此时所具备的。 沈淮说及所有的子项目都放开合作,差不多也是明确的邀请金鼎及淮能参与鹏悦现代城的建设,谢成江也是与叶选峰、宋鸿奇对望交流眼神。 在这时候,茶园女经理又踩着高跟腿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精致的名片盒,笑着给沈淮、宋鸿军、周知白他们发名片:“招待多有怠慢,初次见面,还请沈书记、宋先生、周总多多见谅……” 这时候才知道这年轻女人叫曹秀娜,沈淮不动声色的接过名片,看向谢成江:如果仅仅是金鼎集团旗下负责茶园经营的总经理,根本就没有资格擅自凑过来发放名片,除非她确实是跟谢成江有什么关系。 然而谢成江只当看不见沈淮眼睛里的疑惑,问曹秀娜:“是不是宴席安排好了?” 沈淮正疑惑间,宋鸿军轻轻的踢了他一下。 沈淮看过去,就见宋鸿军将随手放角桌上的名片移了一个角度,指向坐在斜对面的宋鸿奇——曹秀娜这时候正走到宋鸿奇跟前,给宋鸿奇发名片。 第九百二十八章 秘密 沈淮、周知白、宋鸿军他们算是初来乍到,曹秀娜擅自跑过来发一圈名片,也不能硬说她的不是;但看对茶园的熟悉程度,叶选峰、宋鸿奇应该来过不止一次,曹秀娜就没有必要也给他们发名片。 看到曹秀娜给宋鸿奇发名片,宋鸿军、沈淮想不起疑心也难。 而走到宋鸿军跟前发名片的曹秀娜,听得谢成江问她午宴有没有准备,转回头说道:“嗯,快准备好了,我就过来问问宋总、沈书记还有什么需要厨房那边特别准备的,”她看到沈淮坐在身后,跷起二郎腿饶有兴趣的看过来,似乎也意识到有些事做得太明显,侧身又给叶选峰发了一张名片:“以后也要请叶总多多关照……” 为了整合分散的资源以及更好的利益控制,海丰集团与淮能集团才合资注册了金鼎集团。名义上谢成江是金鼎集团的董事长,而实际这个体系还是主要由叶选峰在台面上掌握,再由他二伯宋乔生在背后控制。 曹秀娜替金鼎负责茶园这么一处私密会所,应该清楚背后的曲折关系,她在宋鸿奇之后再给叶选峰发名片,只是更显得欲盖弥彰——不过,沈淮看她擅自跑出来给大家发一圈名片,心想说不定这是她故意所为,漂亮女人也不可能个个都是安分的善茬啊。 叶选峰接过曹秀娜递过来的名片,只是很随意的搁在桌角上,看得出他不是很喜欢曹秀娜这个女人。 沈淮似乎看到宋鸿奇微微蹙起眉头,不过这事也轮不到他过问,他自己也谈不上身正影直,只是拿起角几上的茶杯,笑着问谢成江:“这边的茶园搞得这么有特色,大概也不会只在徐城建了这么一座吧?” 谢成江见沈淮这么问,心里暗暗叫苦,明眼人里不藏暗事,沈淮跟宋鸿军眼光是何等的毒辣,有些事不能指望能欺他们的眼睛,当下也只能很尴尬的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鸿军大哥要是入股,就可以在东华再建一座。不过,茶园也简陋得很,只是城市繁华乱眼,大家想有个清静养心的地方随时可以过去坐坐不易,想来是你们看不上眼的……” “茶园这么多漂亮妹子,能养心才叫见鬼呢,”宋鸿军哈哈一笑,数落谢成江,“你小子就知道装假正经。”即使猜到曹秀娜跟宋鸿奇有一腿,宋鸿军也不会当面说破他。 谢成江怕气氛闹尴尬,就站起来邀大家先去宴会厅,再等谢芷她们从茶园玩了回来。 在去宴会厅的路上,宋鸿军拉着沈淮岔去洗手间,小声的感慨道:“宋鸿奇到底是不如你啊!” “这又碍着我啥鸟事了?”沈淮笑骂道。 “宋鸿奇到平江任职也有一段时间了,此前在部委也任职好些年,应该有不少人巴结他,但他都找不到一两个能信任的人替他处理这种事,可不就是不如你?”宋鸿军笑道。 “我怎么听不出来你这是在夸我?”沈淮笑着打了宋鸿军一拳。 沈淮看那个曹秀娜也不是像安分的主,也不应该是谢成江帮宋鸿奇找的,很可能是宋鸿奇自己勾搭上、但没有地方安置,强塞过来要谢成江替他安顿——宋鸿奇真要是手底下有几个能信任、能办事的人,这种事就不应该让谢成江来插手。 宋鸿军挤眼弄眼的笑道:“谢成江这次的牺牲可真够大的,要是叫谢芷知道这事,非跟他断绝兄妹关系不可……” 沈淮笑笑,不管谢成江是不是不得以才替宋鸿奇擦屁垩股,但要叫谢芷知道自己的哥哥帮自己的老公藏女人,当真有可能断了兄妹关系。 沈淮又有想到上回在高速路上,谢芷很可能没看到这个女人的脸,也有可能那次跟鸿奇同车回徐城的女人还不是曹秀娜,但想到谢芷那几天的激烈反应,都害他无故被砸成那样,想着这事还是不叫谢芷知道为好。 很可能是谢成江私下里说了什么话,待谢芷、成怡她们从茶园回到宴会厅,曹秀娜就再也没有露面。 曹秀娜只是小插曲,沈淮也不敢跟成怡说曹秀娜跟宋鸿奇的事,用过午餐,谢成江他妻子带着小女儿到茶园里去玩,其他人就都到湖畔木屋里谈鹏悦现代城的事。 鹏悦现代城需要投入的启动资金不高,早期高投入主要是白雁矶游乐谷跟渚南新区新行政中心两个项目,总投入并不太高;而滨江小镇以低密度、低层建筑群为主,投入更加有限。 不过,在起步工作完成之后,鹏悦现代城聚集到一定人气接下来,中心商务区的商业、写字楼以及住宅组群的电高公寓等高层、超高层楼群建设,投入就会陡然拔高。 同样一百亩地,开发低密度的高档花园洋房、别墅群,五六千万的建筑成本就能打下来;要是在一百亩大小的地块里建一组四栋三十到四十层高的高层楼群,那投垩资可能翻十倍都不止。 所以说,鹏悦现代城发展到第三、第四年,对资金的需求才会真正的饥渴起来。 城东大道及新跨江大桥建设最快也需要近两年的时间,到那时,渚南新区的城区发展,还远谈不上成熟,鹏悦现代城在招商以及物业销售,都不可能会很顺利。 故而,沈淮主张对开始就要多考虑些困难,拉拢更多的合作者,引进更多的资源,无论在建设期减轻资金供给压力,还是中后期减轻招商及物业销售压力,都会有很大的帮助。 到下午三点钟,沈淮就与宋鸿军、周知白他们先告辞离开茶园。 沈淮与成怡要去干休所,赶在年前去给崔老爷子他们拜年,离开茶园就跟宋鸿军、周知白他们分道而行。 在车上,成怡跟沈淮说道:“谢芷好像跟鸿奇都分居了……” “啊?”沈淮一愣,心里想:曹秀娜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马脚落在她们女的眼里啊? “是二婶跟小姑说的,说是上回鸿奇跟谢芷上次回燕京,就发现他们没有住在一起,二婶是很希望早点抱孙子的,对这种事就特别敏感,就问了小姑,小姑又跟宋彤说了这事。刚才在茶园,宋彤问我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问我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成怡说道,“我就说,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对啊,你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沈淮笑道。 “你们男人就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互相包庇……”成怡娇怨的说道。 “怎么说?”沈淮装糊涂的问道,“谢芷她都不说,我还能帮着他们到处宣扬去啊。” “鸿奇身上要是发生其他丑事,你指不定早叫人暗中传开消息了,”成怡一副将沈淮看透的样子,说道,“而且,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鸿奇跟谢芷她哥他们,真就一点都不清楚了?他们也都没有替你到处宣扬去,可见你们男人斗得再厉害,在这种事情的态度上是何等的统一了。” 沈淮心想成怡说的还真是,默默的流着冷汗;他心里又想,谢芷今天看到曹秀娜完全没有反应,也有可能不是那晚没有看到曹秀娜的脸,也有可能她都已经跟鸿奇分居、死心的缘故。 ************************* 谢成江、宋鸿奇他们似乎也怕在茶园留太久,叫谢芷看出什么马脚,跟在沈淮他们后面就返回徐城市里。 谢海诚中午还没有露面,但也迫切想知道熊文斌有关徐城发展新规划的一些细节,在此之前就打电话过来问了两次。 沈淮邀请他们参与鹏悦现代城建设的意思是明确,但他们这边又不得不去考虑刘建垩国以及刘建垩国背后戴成国部长的情绪。 叶选峰想了想,最终还是一起赶往谢家,临到吃晚饭时,宋炳生也带着妻女赶了过来。 谢芷下午时,基本上就全程参与谈话,也了解到鹏悦现代城的诸多细节,心里不由的暗自感慨,在别人只知道局限在旧有格局里寻找投垩资发展机会之际,沈淮与梅钢似乎永远都能突破旧有格局的限制,创造性的开拓新的格局,将梅钢放在更高的层次上掌握住发展的主动权。 沈淮一垩手推动梅溪镇的发展,但所有人都涌到梅溪镇夺食去,沈淮就率领梅钢走出梅溪镇,开拓出新浦港的新格局出来;当他们这边千方百计的防备沈淮有可能携梅钢联合淮煤、省国投夺淮煤东出主导权,沈淮又组建东江电力,开拓淮电东送新格局;当胡林携融信集团洋洋得意,自以为从梅钢手里夺得滨江商圈建设的主导权,沈淮更是与熊文斌打算联手推翻徐城旧的发展规划,从根本上推动这座城市往新的格局发展,使梅钢在更高的层次上掌握主动权。 这似乎是沈淮独有的天赋,无论是鸿奇、叶选峰、成江他们,还是融信系的胡林、周益文、戴毅、罗晓天,似乎都缺乏这种独特而鲜明的特质。 那在这时候,是积极的进入更高的格局、层次里去寻找投垩资发展机会,还自我限制在旧有格局里挣扎,形势还不够分明吗? 至于刘建垩国及戴成国部长的情绪,需要照顾,但无需太照顾,这个世界毕竟是靠实力说话——只是这种话,谢芷永远都不会在她爸、她姑父、叶选峰以及鸿奇他们面前说。 但看到她爸、姑父以及叶选峰、鸿奇他们围着茶几权衡各种利害关系,谢芷心里想,也许正是因为这边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都首先把各种利害关系都权衡通透,才永远都没有开创新格局的能力吧? 她又不仅会想,沈淮为什么更能获得老爷子、崔老爷子这些老一辈人的欣赏跟赞许?或许说到底他们跟沈淮才是同一类人。老一辈功勋人物,从枪林弹雨里走来,为整个民族跟国家的发展都开创出新的格局,他们会更欣赏哪一类人,还不是不言自明的吗? 谢芷不想她跟鸿奇分居的事情,叫她爸妈察觉到,两人就不能同时留宿在徐城的家里,看鸿奇今晚是不能离开徐城了,她就假看手表站起来,跟她爸他们说道:“东华还有事情,说好晚上要把人聚集起来开会的,我就不陪你们吃晚饭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 生孩子 沈淮与成怡开车赶到崔老爷子那里,正好有个佩戴大校军衔的中年人坐在屋里跟崔老爷子聊天。 没几天就要过春节了,每逢年尾,跑到干休所看望老领龘导的老部下、老战友、老朋友以及地方上的党政领龘导也是络驿不绝——沈淮看着这个中年人跟崔老爷子谈兴正浓,与成怡放下礼物就想告辞离开,崔老爷子则说道:“你们不忙着走,周荣昌马上就要走了。” 听着崔老爷子逐客,中年人都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跟崔老爷子告别,但看崔老爷子很重视刚进来的这对年轻男女,也是笑呵呵的自我介绍:“周荣昌,以前是崔老爷子手下的一员老兵,在华东军区工作。” 沈淮对军队的情况不熟悉,华东军区里大大小小的将官都记不得几个,自然不知道眼前的周荣昌到底担当什么职务,不是萍水相逢的寒暄,也不会问得太细。 不过,大校军衔是道坎,大多数的中级军官都给拦在这道坎前上不去。看周荣昌也只有四十多岁,就已经是大校军衔,在军队里怎么也要算大有前途的少壮派,沈淮笑着与他握手、自我介绍,看得出他对地方情况也不甚熟悉,也只是简单的说自己在东华地方工作。 大校军官离开,崔老爷子不满意沈淮与成怡还带着东西上门来,说道:“上门来说说话,不就完了,还带什么东西?风气就是你们这些人带坏的……” 沈淮将带过来的一只原先装曲奇饼干的铁皮罐打开,叫崔老爷子看里面偷藏的几盒烟:“崔爷爷你要是不乐意,那我跟成怡就把这些都带回去了……” “做什么事就知道投人所好,还能说风气不是你们搞坏的?”崔老爷子这次嘴巴虽硬,手底下动作却是不慢,将装烟的两只铁皮罐抢了过去,真怕沈淮再随手带走。 “这段时间淮海省也是风云突起啊,好些时候都想专程将你喊过来问问情况……”崔向东虽然没有在地方党政系统负责过地方建设工作,但无论是建龘国前还是建龘国后,他都长期在淮海工作,对这片土地有很极深的感情,故而也是将军队里过来看望他的老部下先赶走,将沈淮留下来,多听听地方建设的事情。 “田家庚书记离开之前,就为淮海省的发展定好框架,淮海省地方要搞好建设,一是沿渚江,一是沿淮海湾,所以淮西、徐城以及东华三个地方的发展对淮海省全局建设至关重要。下半年初步整合渚江中上游的水电、煤电资源,等淮电东送项目正式获得国务院审批后,东江电力除了在淮西青峰建大型坑口电厂外,还要在渚江上游投资建三座梯级水电站。这样才能将渚江上游落差近千米的水能资源充分的发挥起来,也能为淮山地区的脱贫致富注入活力……” “淮山是太穷了。”崔老爷子叹道,他对淮海省各地方的情况了如指掌,不过作为退休的军队干部,不能过度的对地方指手划脚,再者就算是他想指手划脚,也没有足够能改变地方面貌的经济资源。 但是,就是因为有他们这些对国家、对民族感情质朴的老人在背后支持,虽然近二十年来,有一些反复,官场上勾心斗角的现象也日益严重,但有能力、有决心推动地方建设跟经济发展的官员在地方上还是能站稳脚跟。 成怡则饶有兴致的听沈淮跟崔老爷子说一些他对淮海省未来的期许以及计划推动的一些工作——沈淮心里的这些想法,可是轻易都不跟人透露的。 渚江源出淮山,上游水势落差一千米,水电资源丰富,适合建大型的梯级电站;淮海省九十年代初在淮西云河县开始修建的渚江电站,才是整个梯级电站里的第一座,装机容量就高达八十万千瓦——而在上游地区再建三座大型水电站,将落差近千米的渚江上游水电资源充分的开发出来,整个渚江电站的装机容量将高达四百万千瓦。 当然,再建三座大型梯级电站的投资将是惊人的,不过更主要的还是要有能吸纳这么大电力供应的市场——有市场需求,融资的问题相对要容易解决,只要有利可逐,资龘本永远都是趋之若鹜的。 从这上面看,淮电东送就短期对淮海省而言,是比淮煤东运有着更突出意义的。 这也是为何沈淮主张徐城水泥将新的生产基地先放淮西的原因,其他不提,仅未来三座大型梯级电站水库的建设,就能为徐城水泥的发展提供多大的市场需求? 沈淮明后年还想着要集中力量去推动的一项工作启动岚江高速的建设,真正意义上的形成沿海快速通道,将淮海湾与江东省东部沿海地区贯穿衔接起来。 沈淮与成怡在崔老爷子这边聊到天黑,崔向东留他们在干休所吃饭。 未曾想在干休所的食堂里,刚陪老爷子吃过饭,沈淮就接到小姑打过来的电话,沈淮跟成怡这才知道,宋彤黄昏前坐车回东华时,在高速路上破了羊水。 好在当时周知白以及保姆、司机都在,大家也不敢让宋彤大着肚子一个人开车回东华;羊水破时离下高速也不远了,当时就赶忙送到东华市人民医院,等着做剖腹产手术。 小姑跟小姑父最先接到周知白的电话通知,他们已经坐飞机赶到徐城,到徐城机场之后才给他们打来电话。 沈淮与成怡也不在干休所这边耽搁,跟周知白通过电话,知道宋彤已经给推进手术室——正常的剖腹产,但听得出周知白在手术室外还有些小紧张。 沈淮又与宋鸿军打过电话,让他那边准备一辆空间大一些的商务车,又让王卫成、杜建他们过来汇合,赶在从机场到徐城市区的半道上,将小姑及小姑父接上,再一起赶往东华。 沈淮他们车在半道上,就接到电话,宋彤在市人民医院生一个六斤七两的胖大小子,她人打了麻醉,人躺病床上还很虚弱,不方便直接通电话。 小姑宋文慧忙着给老爷子打电话报喜,挂了电话,跟沈淮说道:“老爷子问了,在东华都快生了,还到处疯着玩,你们怎么都不劝劝她?知白也真是的,就纵着宋彤的性子……”想到女儿在高速路上破羊水,虽然没有什么严重后果,但宋文慧事后想想也是后怕。 “小姑你在家里想做什么事,小姑父能拦得了你?”沈淮笑着问。 小姑父唐建民伸手过来敲了沈淮一记,说道:“现在说你们的问题,又碍到我头上来了?” 宋文慧瞪了沈淮一眼,跟成怡说道:“你以后也得这么管住他。” 成怡本没有打算随沈淮去东华,但宋彤提前生下小孩,自然也就跟过去看望,笑道:“我可管不住他。” “你们决定好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宋文慧听到女儿平安生产,放宽心来,就紧接着操起这边的心来,“沈淮过年就三十了,成怡你也都二十七岁了——你当时读书时年龄小,同学里没有结婚生小孩的,大概都没有几个人了吧?” 宋鸿军坐副驾驶位,本来还想凑过来说话,但听到这个话题又赶紧将头缩了回去,不会凑过来自找没趣。 沈淮搂过成怡的肩膀,跟小姑说道:“快了,我们就打算明年就把这事给偷偷办了呢。” 听沈淮这么说,宋文慧就不再穷追不舍,说道:“你现在是领龘导干部,在地方上是要注意影响,但这边家里以及成怡家里人都还是要通知到,哪怕你们俩回燕京简单的摆几桌,也不能一声不吭的就把婚事办了。当然,领结婚证不用通知我们的……” 看着小姑坐正回去,成怡凑到沈淮的耳朵边,悄声问:“谁答应你明年就把这事偷偷给办了?” “你不答应啊?”沈淮问道。 成怡看着沈淮眼睛好一会儿,才呶着嘴说:“我没答应啊。” 沈淮附到成怡耳边,悄声说道:“过春节,要么不跟长辈见面,要是见面,面对这个话题就得做好耳朵听出老茧的准备——你就照我的口气回答他们,说不定还能拖上一年。” 成怡眼眸子里敛着浅笑,只是不吭声说话。 第九百三十章 我们结婚吧 沈淮他们赶到市人民医院,已经是夜里快十点钟了。 除了周知白、周炎斌夫妇以及专门请过来照顾产妇、婴儿的月嫂、保姆外,周裕这么晚也还在医院里;她看到沈淮走进来,则是大大方方的伸手过来握手招呼,叫旁人看不出一丁点的异常——周裕是周知白的姐姐,弟媳妇入院生孩子,她自然要露面。另外,吴海峰的大女儿吴红霞,同时也是周知白的表姐这么晚也还留在医院里帮忙。 东华这些年经济及财税增涨很快,但有些公共设施的建设都还没有办法及时跟上来。市第一人民医院虽然在旧址以前征地建设新的门诊大楼、住院部及体检中心,但最快也要等到夏季才能启用,此时各个科室的住院部分都挤在翠湖公园西楼一栋十二层的旧楼里。周家在东华要算一等一的显赫,但从人民医院拿到的特护病房,也只是一个有陪护室的大套间。 还有几名孕妇加床睡在过道里待产,加上陪护的家属,整个妇产科住院楼层里,拥挤、闹腾。好在大家都是赶上生孩子这种好事,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彼此间也都客气、和善。 沈淮、宋鸿成、成怡,陪着小姑、小姑父走进来宋彤住的特护病房,周炎斌夫妇他们又要站起来跟宋文慧、唐建民打招呼,不大的病房就显得更拥挤,沈淮站门口笑着说:“大家就多坐着吧,不要挤门口来了;我都要给你们挤出去了……” 宋彤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精神劲还好,她正躺在床上跟周裕、吴红霞聊天——她看到自己的父母急冲冲的从燕京赶出来,有些感动,眼睛当下都有些红;毕竟周家照顾再好,都没有娘家人叫她感觉亲近。宋彤想要坐起身来,但身上还挂着镇痛泵,周裕按住她的身子,让开位置叫宋文慧能够坐到床边来。 刚出生才两三个小时的婴儿,皮肤发紫、有些皱巴巴的躺在旁边正睡得甜。 “都快生了,还不知轻重的到处乱跑,你就是欠人收拾。”宋文慧坐过来,自然也是将宋彤一阵责怨,有时候也是担心宋彤嫁到周家闹小脾气,跟公婆、姑嫂处理不好关系,当着周家的面总是要杀杀她的威风。 宋彤则朝周知白娇怨道:“我就说不让你给我妈打电话时把什么事情都说了吧?” 宋文慧拍了宋彤一下,说道:“不说,还不要叫你反了天?” 成怡走到床边,拿手指肚子很轻柔的触摸婴儿熟睡中的小脸,很是惊喜的说道:“小脸真滑。” “就是太丑了……”宋彤说道。 “刚生下就是这样的,”周裕站旁边说道,“我家晴晴,刚生生皮肤比小赟还皱,跟个小老太似的,我当时看到心里也是咯噔一跳,心里想怎么生这么丑的小孩啊,过些天,等皮肉长开来,长饱满了,那真就漂亮了,越看越喜欢——你跟沈淮赶紧也生一个,就知道了。” “我妈也这么说我,说我刚生下来,丑得都想把我扔掉。”成怡笑着说道。 “要真把你给扔了,沈淮可不就惨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可真不好找啊?”周裕笑着说道。 “他能有什么惨的?”成怡侧头横了沈淮一眼,但在小姑、小姑父跟前,她也不会随便拿沈淮的事开玩笑,但眼眸横盼之间,倒是把她要说的那层意思告诉给沈淮。 沈淮站在门口,心里冒汗,不敢看周裕笑盈盈的脸蛋,也不敢看成怡暗藏娇怨的眼神,只能转脸看向别处。 成怡又问宋彤:“小宝宝起名字了,叫什么‘yun’?” “大名叫周赟,赟是文武贝;你们觉得怎样?”宋彤说道。 “不错,蛮大气的……”小姑坐旁边接过话头道。 沈淮看周炎斌夫妇听到小姑这话到像是松了一口气,心里一笑:凝聚力越强、越重视传统观念的家族,对嫁娶入赘、传宗接代之事都极看重,宋家从来都给人很强势的感觉,何况宋彤都还是小姑、小姑父的独女,周炎斌担心小姑会要求小孩子随宋家姓也是很正常。 可能是屋里的人太多,声音嘈杂,也可能是婴儿饿醒了,这会儿醒过来啼哭起来——宋彤将小孩子抱过试着喂奶,沈淮就与宋鸿军、周炎斌、唐建民等男士,都到外面的会客厅里说话。 小姑、小姑父从燕京听到消息,赶飞机过来,一路上都没有吃饭;宋鸿军是不讲究作息习惯的,在徐城接到电话知道宋彤进医院时也没有吃饭,也是急冲冲的与沈淮汇合,接了小姑、小姑父就往东华赶。周炎斌夫妇、周裕,包括周知白,也是从知道宋彤破了羊水,都忙碌起来张罗这事那事,忙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宋文慧惦着女儿刚生养,要留在医院里照顾宋彤,最后也是周炎斌的妻子跟周知白都留在医院里,周裕也陪着留在医院里,招呼酒店做些饭菜直接送到病房里来;其他人则由周炎斌亲自招呼着,去附近的酒店吃东西去。 宋彤这次也是有惊无险的顺利生养、母子平安,动了刀口只要静心休养三五天就行。 沈淮再到医院,听大家说宋彤说赶在除夕夜就可以出院,就跟小姑说:“小姑、你跟小姑父要不就留在东华过春节——这样,我在东华这个春节,也可以过得热闹一些?” 宋文慧此时只是在电力部下属的一个电力研究院担任党组书记,研究所级别高,但规垩模不大,包括所长、副所长的党组成员有好几个,都争着抓事,年前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需要她出面解决;她坐飞机过来,就打算留在东华过春节。 不过听到沈淮说他这个春节也要留在东华,宋文慧说道:“我听成怡她妈说,成怡也好久没有回去看她跟老成了,本来也都准备着你们到石门过春节去?你们不用留下来陪我们,要是县里能走得开,你们还是一起去石门过春节吧。” 照着传统,订了婚两人就应该要在一起过春节的,到底是跟着男方走,还是跟着女方回家过年,就要看两人商量了。 周岐宝或许在他的压制之下,魄力显得不足,但作为县长主持政垩府工作还是合格的,这段时间各项政垩府工作还是安排得井井有条——年头年尾除了各种慰问之外,党委这边的工作实在算不上多重。 沈淮同时也不怕周岐宝、戚靖瑶能在霞浦跟他争什么,年头年尾各种抛头露面的机会,让给周岐宝、戚靖瑶分担也没有什么,只要安排大量民工返乡以及诸多工程在春节期间的施工安排,他倒没有必要守在县里。 只是沈淮此前只是习惯性的以为,春节期间他作为县委书记自然要留在县里坐镇,而成怡放假去石门跟她父母团聚才是正常,没想到他们两人以后应该要在一起过春节。 听小姑的口气,成怡她妈是希望他们一起去石门过春节的,但叫成怡挡了下来——而成怡似乎也没有跟她妈说她会单独到石门过春节。 想到这里,沈淮心里一阵愧疚,不过他反应也快,也就顺着小姑的语气,转头问成怡:“要不我们今年就不在东华,回石门过春节吧?” 成怡水汪汪的眼睛看了沈淮两眼,点点头,似乎不确定的问道:“你能离开县里?” “这几天我回县里安排一下工作,应该还是能走开的。”沈淮说道。 小姑、小姑父还要在医院里留一会儿,到时候自有周家的司机接他们到周家休息——宋鸿军如此出行也是气派,随时都有秘书、安垩全助理、司机三四个人跟着,住周家会叫他感到不自由,找酒店住下,明天也会回徐城;沈淮就与成怡开车回霞浦。 ************************** 开车进了小区,在湖边草坪砖铺就的停车地停下车,但沈淮将音乐电台的声音调小,并没有熄火下车的意思。 成怡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沈淮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成怡将一缕头发捋到耳后,在街路的照耀下来,露出晶莹剔透的耳廓来,看了沈淮一眼,又安静的看向对面的小湖。 “我都忘了要请你过来陪我过春节,我替你想得不够,我罪孽深重,我这种人放古代要上火刑、挨刀剐的,你没有在小姑跟前拆穿我,所以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沈淮说道。 “我们本来就说好要帮着瞒家里的啊。”成怡腻声说道。 沈淮将成怡的脸蛋拨转过来,说道:“嫁给我。” “为什么要这里说这种话啊?”成怡声音娇软的问道,头挨在仪表盘上,侧头看着沈淮。 “因为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扔到湖里去。”沈淮说道,手放在成怡柔滑的脸蛋上。 成怡笑着抬手过来打沈淮;沈淮抓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 “不答应就真把我丢到湖里去啊?”成怡装糊涂的问道。 “嗯。”沈淮点点头。 “怕你了,”成怡笑道,“就算是答应你好了。” “什么叫就算是?”沈淮问道。 “我妈都很狠心的跟我说了,不能把你带回石门过春节,也不要我回石门过春节——我又不想这个春节孤零零的一个人过,自然只能暂时答应你呀,就算反悔,也要等到这个春节过了再反悔啊。”成怡笑盈盈的说道。 沈淮嘿嘿一笑,说道:“只要这个春节不反悔就成。” 看沈淮笑得诡异,成怡心里犯忤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沈淮笑着拨了车钥匙,见成怡躲躲闪闪的不肯下车来,走过来连拖带拽的将她抱下来,还特邪恶的在她的胸口摸了两把,说道,“你现在逃都没用了……” 成怡见沈淮伸手在她的怀里乱摸,有意挣扎着跟他玩闹,又怕闹出来声音来惊动左右的邻居,从沈淮的怀里挣扎开,先跳着拿钥匙先进了屋,作势要将沈淮关在门外。 沈淮挤进门,将成怡就往卧室里拖,将她摁在床上。 成怡脱掉鞋,身子在床上蜷成一团,将沈淮作势要扑上来,蹬着脚顶着他的胸口,要将他推下去。 沈淮在她脚底挠了两下,成怡怕痒,脚就缩了回去,让沈淮无赖的也躺到床上来。 沈淮见成怡娇嫩的脸蛋酡红似醉,连脖子根都如胭脂轻染,藏着绵绵情意的美眸,水润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想着今夜能成好事,更是砰然心动,贴过去捧着成怡娇艳欲滴的脸蛋亲吻,打开空调,帮她将外套脱掉,里面穿着贴身的绒线衣,胸部高高耸起。 由于暖气还没有打起来,被窝里也是冰冷一片,沈淮就搓着手,伸进成怡的绒线衣里,将那对调皮的玉兔抓在手里把握,摸得成怡的呼吸一阵紧似一阵,摸得她美眸迷离,浑身娇软的依偎在沈淮的怀里,任他胡作非为。 沈淮将成怡牛仔裤前面的铜扣子解开来,扒下半截,手在她没有一点赘肉的平滑小腹上抚摸——以前这里是沈淮禁入的禁区,此时成怡只是美眸迷离的看了沈淮一眼,手隔着内裤按在沈淮的手,似乎防止沈淮的手继续往里伸,却没有将他的手拉出来。 沈淮手指轻触那柔软的毛发,再往下就是丰腴的突起。 成怡按紧沈淮的手,不让他再往下摸,吐得叫人心酥的气,说道:“你的手脏……”声音柔得几乎要叫沈淮的心都融化掉。 她也感觉到沈淮下身的勃大坚硬,以前会羞涩躲开来的她,今天则是情动的拿丰腴饱满的臀部贴紧那里,叫沈淮激动得魂消魄荡,只恨成怡穿着的牛仔裤太厚太硬,叫他不能更清晰的感受那饱满弹软的肉感。 见成怡不再拒绝自己,沈淮吸着气,努力控制激动的情绪,在成怡的耳边问:“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好不好?” 成怡没有吭声,手捂住滚烫的脸躺下来,又将被子拉过来盖住脸;牛仔裤裹得浑圆修长的双腿却横在被子外,似乎在叫唤着沈淮赶紧将那双美腿解放出来。 沈淮跪到床沿边,将成怡的脚抓在手里,帮她将袜子脱掉,露出白嫩娇小的玉足,沈淮忍不住恶趣味的在成怡的脚底挠了两下,挠得成怡在被子里的身子缩躲不已。 沈淮笑着说道:“你现在就是叫破喉垩咙都没人来救你了……” 成怡脚底最是怕痒,掀开被子,见沈淮伸手又要来挠,忙踢脚想躲——沈淮他这时也是太得意忘形了,他人跪在床沿上,叫成怡乱踢了一脚虽然不是很重,但他的身子往外闪躲时歪了一下,顿时就失去平衡,手也撑了一个空,就从床边滚下去。 在床边放了一张矮几,沈淮此前是为了方便上躺床上看材料,没想到他整个人从床上滚下来,连着那根坚硬挺拔的木杵子跟腹肌沟都正好撞在矮几的桌角上,痛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成怡开始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但看沈淮痛得额头都冒出冷汗,才慌了神,爬下来床来问他撞哪里了。 过了好一阵子,沈淮才稍稍的缓过神来,挣扎着爬上垩床,才跟成怡苦笑着指了指裤裆:“撞那里了,痛死我了。”让成怡帮他将裤子脱下来,看看撞残没了。 成怡也顾不得羞涩,帮沈淮将裤子脱下来,之前顶在她臀部叫她浑身心痒的那根巨蟒,此时成了毫无生气的死蟒,肿大的歪在一旁,被撞的一侧则是青乌乌的一片,看着就知道撞得不轻。 “去医院吧……”成怡爬起来要拿电话。 “不要,”沈淮拉住成怡,说道,“叫别人知道,会笑得大牙的。这会儿不那么痛了,你帮我到冰箱里拿起冰块过来,只要能消肿,应该残不了。” “残了也好,省得再祸害其他女人去。”成怡抬手想打那东西一下,但又怕轻打也会叫沈淮痛,在上面轻轻的摸了一下,就爬起来跑到厨房里拿冰块装保鲜袋里,递给沈淮,让他自己敷上。 沈淮摊着手,说道:“我都没力气坐起来。” 成怡气苦的坐过来,将冰袋敷在那根东西上,冷得沈淮小腹一抽一抽的,叫成怡看得好玩,忍不住伸出手指逗那根东西,问沈淮:“男人这东西,怎么长这么丑,还死不要脸的就想着往女人身子里钻?” 成怡的手指柔软得很,几下就摸得沈淮心浮气躁,知道功能没有撞坏,但没有消肿,他有什么意动伤处就有刺痛感,叫他那根东西只能老老实实的软趴在那里像条死虫。 当下夜里沈淮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搂着成怡睡觉,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到第二天清晨,睡醒过来,虽然不再肿得厉害,但还有些刺痛感,叫沈淮对成怡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能像条死狗似的躺在床上,搂着成怡只穿着薄棉内衣的娇躯也不敢乱摸、自找罪受,挨声叹气的说道:“看来我要把昨天的话收回了……” “收回什么话?”成怡问道。 “我这东西看起来是残了,自然就不能再娶你了啊……”沈淮说道。 成怡伸手帮沈淮摸了几下,见那根东西即使死趴趴的也是巨大,但就是没有之前沈淮挨着她身子就会坚硬起来、生气勃然的反应,问道:“要不是我脱了衣服,你试试看?” 沈淮骗成怡摸他几下就心浮气躁,这时候可不敢叫成怡脱了衣服找刺激,往边上闪了闪。 成怡还以为沈淮是心里不好受,安慰他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要真不行,你也不要管丢不丢脸,还得去医院看;你不要多想什么……” 沈淮见成怡都当真了,心里只是好笑,也不说破,让她开车回徐城上班去,说他会去医院检查。 把成怡连哄带骗的撵走了,沈淮也就穿衣洗漱,吃过早饭,就打电话通知司机过来接他回县里。 到县里忙碌起来,沈淮也就把这事给忘了,毕竟只是从侧面给撞了一下,不是从正面撞折,只要等消肿就好。沈淮下午到港口工地慰问春节时期还将留下来施工的工人,从新浦港回到县里,就接到成怡的电话,问他在哪里。 “我在县里啊……”沈淮说道。 “那你出来见我。”成怡说道。 沈淮抬头看到成怡的车停在县委大院的门口,他赶紧让司机停下来放他下车。 杜建他们也是一脸愕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是知道成怡早上赶回徐城的,见她下午又急冲冲赶到霞浦堵沈淮的门,只当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家庭大垩事,心里揣测该不会是什么女人找到成怡那里大吵大闹、叫成怡受了刺激,又跑过来找沈淮的麻烦? 这种家务事谁都插不上手,杜建也只能吩咐司机先将车开进大院,喊了几个人,要他们注意不要让别人走近,万一沈淮跟成怡在县委大院门口大吵起来,他还得想着维护沈淮及沈淮家庭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怎么一声不吭又跑过来了?”沈淮坐进成怡的车里,疑惑的问。 “你今天去医院检查过没有?”成怡问道。 “啊,”沈淮他都把这事给忘了,见成怡专程开车赶回来张口就问这事,骗她道,“去检查过,问题好像还是蛮严重的,但也只能这样了;你开车赶过来,就为问这个?” “我们结婚吧,”成怡说道,“我回徐城把户口簿拿过来了;你的户口簿,我刚刚也到你那里帮你拿过来了——你身份证随身带着吧?我在你那里没有找到。” “……”沈淮看着成怡拿出一叠结婚登记要用的证垩件跟材料,看她神色认真的脸,凑过吻她的唇,说道,“你真傻呢。” 第九百三十一章 报喜与谁知 “我们今天就结婚,好不好?”成怡在沈淮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沈淮仿佛夜空星辰般的深邃眼睛,小声问道。 看着成怡清澈明亮的迷人眼眸,看着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沈淮心间最柔软的地方给触动。 虽然成怡做了异常坚定的决定,而这一刻她却给人异常柔弱、需要呵护的感觉,沈淮心里间瞬时也给“今生一定要娶这个女人”的想法填满,将成怡更紧的抱在怀里,过了良久,才在她耳边说道:“我们今天结婚。” “……”成怡轻吁了一口气,好似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刚才不说话,都害我担心死了。” “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收留我乱七八糟的人生,我敢挑三捡四吗?”沈淮笑着捏了捏成怡秀气的鼻子,拉着她下车,说道,“我们领证去。” 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就在县委大院东面的巷子后面。巷子很窄,开车进行容易擦着、碰着、堵在里面,沈淮就让成怡将车丢在县委大院门口,拉她的手下车要走着去后面的巷子。 成怡缩起手,不让沈淮牵着下车,抿着小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在县里要注意形象、不许跟女同胞拉拉扯扯的。” 还在院子里观望形势的杜建,看着沈淮、成怡先后从车里下来,也不见他们往院子里走,当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叫成怡大下午的从徐城再赶回来堵沈淮的门,怕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叫沈淮不方便开口,他小跑着追出来,喊道: “沈书记、沈书记,你跟成怡到哪里去,等会儿那个会议,沈书记你还参不参加了?” 今天下午压根就没有再安排什么会议或者见面,沈淮知道杜建是给他找脱身的借口。 成怡不明就里,疑惑的问沈淮:“你等会儿还有会议要参加?” “不重要的小会,我都没有打算参加,”沈淮也没有打算拆穿杜建,站在那里等杜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问道,“你说我是跟成怡去领结婚证重要,还是跟你赶回去参加会议重要?” “啊,”杜建一愣,没想到闹出这么个乌龙,忙摇手说道,“沈书记,你跟成怡的大喜之事最重要,等会儿是个小会、是小会,不用麻烦沈书记你亲自参加的。我还不知道今天是沈书记你跟成怡大喜的日子呢,今天这日子还给沈书记安排了这么多的工作,真是的,真是的,请沈书记你和成怡严厉批评我——我马上给民政局的杜才国打电话……” “不用这么麻烦,我跟成怡走过去就是。”沈淮不想他领个证也搞得前拥后护的,就想着与成怡走到婚姻登记处,像寻常新婚小两口那般,平平常常的把证给领了。 “那沈书记、成怡,你们有没有准备喜糖、喜烟?”杜建问道,“你虽然是县委书记,等会儿要是给认出来,那里的工作人员指不定还要跟你们要喜糖吃呢。” “还有这茬啊?”沈淮挠了挠额头,回头跟今天就像是娇羞新娘子、躲在他身后的成怡笑着说道,“我对这事还真是没经验……” 成怡听沈淮在那里胡说八道,在后面掐了沈淮一下,横眸瞪了他的一眼,小声的娇嗔道:“就跟我有经验似的?” 她上午开车回到徐城就一门心思想着今天要跟沈淮把婚结了,就打电话问了一下领证需要什么证件、材料,拿着户口簿及单位证明,就急着往回赶,哪里能想到其他的顼碎小事?喜糖喜烟什么的,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准备,想想杜建的话也有道理,沈淮是县委书记,到民政局领证不可能不被认出来,她跟沈淮应该主动给工作人员发糖、发烟才是。 杜建笑着说道:“沈书记,你跟成怡先过去,我喊小马到前面的商场走一趟,也很快。” “杜主任,”看着杜建要走,成怡忙喊住他,从挎包里掏出几百块钱递过去,说道,“等会儿县里的喜糖、喜烟,还要麻烦杜主任给一起准备好……” 看着杜建小跑回县委大院,喊司机一同过去买喜糖喜烟,沈淮与成怡相视一笑,挽手走进东面的巷子里,往背后的婚姻登记处走去。 巷子里种有两排高大的梧桐树,树身一个成年人合抱不过来,看着就知道有好几十年的树龄;两侧是县委与民政局的院墙,抹墙的石灰剥落了许多,也有着年久月深的痕迹。 沈淮看着巷子里前后没人,一把将成怡抱紧在怀里,问道:“这往后,在别人面前介绍你,我要说:这是我爱人——听着是不是特有感觉?” 成怡笑着要将沈淮推开,娇嗔道:“注意形象,你是县委书记哩。” 沈淮说道:“咱们就得抱着走进去把证给领了,叫县委书记的形象滚蛋去……” 成怡反手搂住沈淮的腰,心里甜滋滋的仰头看着他。 可能今天的日子不错,在沈淮他们前面有四对新人在婚姻登记处办结婚证。 沈淮走进大厅那一刻,登记处就有工作人员认出他来,站起来就要凑过来打招呼:“沈书记……” 沈淮朝办公区的工作人员摆摆手,说道:“你们先忙,不用管我们……”他与成怡站在四对新人后面一边排队,一边看大门口的“办证须知”。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开始还以为县委书记临时跑过来视察工作,让个有眼色的人到里间打电话通知民政局的领导,其他人则紧张兮兮的继续给前面的四对新人办手续,一点都不敢有马虎。 待前面两对新人办好证离开,看着沈淮还没有离开,跟一起过来的年轻女人手挽着手站在那边悄声说话,工作人员里有个性格泼辣的中年妇女,就壮着胆子凑上前来问道:“沈书记,您今天不会也过来领结婚证的吧?” “是啊,”沈淮笑着反问道,“不然我们站这里排半天队做什么?”介绍成怡给工作人员认识,“这是我爱人成怡……” 听着沈淮真这么向工作人员介绍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跟这个工作人员握了握手。 这一刻,登记处大厅里顿时热闹起来,登记处的工作人员都凑过来问候、祝贺;很麻利的给前面两对新人办好证,又都凑过来给沈淮、成怡办理手续。 沈淮与成怡读过结婚誓词,杜建与民政局的杜才国一起走进来。随后,民政局其他科室的人员,也都纷纷闻讯过来贺喜。 大家也是赶过来讨个喜庆,成怡挨着个给来人发糖、发烟。 沈淮指着正给他们俩结婚证盖戳的工作人员,跟成怡说道:“这下子,你想反悔都不成了。” 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几多情意尽在顾盼之间。 沈淮想着县委县政府的人员太多,他与成怡天黑之前走不过来,便跟杜建说道:“县委、县政府那边的喜糖,你帮我跟成怡分一下。大喜之日无大小,那些家伙平日在我跟前不吭声,今天我就不凑过去给他们借机捋虎须去了……” 杜建哈哈一笑,说道:“沈书记你跟成怡,还要将这喜讯告诉更多的人呢,”杜建知道沈淮跟他小姑、小姑父的感情,知道沈淮跟成怡领过证,应该要赶去跟宋文慧、唐建民见面说这事,“宋书记、唐院长那边,你们要先赶着过去说一声;县里,我帮着你们发喜糖。” 沈淮坐进成怡的车里,见成怡拿出手机来,问她:“你给谁打电话?” “都没有跟我妈说一声,就跟你把证领了,你说我妈会不会骂我?”成怡问道。 “你妈要是骂你,你就说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把你绑到民政局的。”沈淮说道。 “你第一个电话会打给谁?”成怡又问道。 听成怡这么问,沈淮想到陈丹、孙亚琳…… 沈淮说道:“小姑那边马上就能见到;我得给姥爷、姥姥打电话说这事。老爷子那边缓一缓,这两天好事太多,我怕老爷子他的心脏吃不吃消……” “乌鸦嘴,”成怡伸手捂着沈淮的嘴,不让他胡说八道,又说道,“姥爷、姥姥,待你这么好,这些年你都没有空去法国看望他们一下,是应该第一个打电话过去的。” 沈淮正想着要从通讯录里将法国几个电话翻出来,当下葛逸飞等已经知道他与成怡今天领证的人,就将贺喜的电话打了进来。 成怡将沈淮换了副驾驶位上,让他专心接电话。 沈淮接连接了几通电话,看着手机里的电不多了,让成怡到城南小区停一下拿充电器,就赶紧将法国的电话拨出去。 姥爷、姥姥都是守旧的人,有移动电话也不怎么用,沈淮就直接打住宅电话,听到对方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招呼,沈淮还以为是宅子里的保姆或者保健医生,用有些生疏的法语跟对方表明身份。 孙亚琳在电话那头则不干了,娇声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才多久没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啊,”沈淮没想到孙亚琳这时候会在姥爷那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法国了,我以为你还在日本呢?” “没有人说要陪我过春节,我只能孤零零的回法国了;这边好歹热闹些,通个电话也不至于叫人听不出声音来……”孙亚琳在电话笑着挤兑沈淮道。 成怡听出孙亚琳在电话里的声音,凑过来对着话筒跟她打招呼:“亚琳姐,你在法国啊,还想着这个春节你能回国来呢?” 沈淮按了扬声键,将手机放在仪表盘上,方便他与成怡同时跟孙亚琳说话。 “你们俩才不要我过去当电灯泡呢。你跟沈淮在一起,还专程打电话过来找姥爷,是要说什么事情啊?”孙亚琳在电话那头问道,“你们俩不会要到法国来过春节吧?”她紧接着又把她自己的这个猜测否定掉了,说道,“不会的,沈淮没有这个闲工夫——你们该不会趁春节前几天,把结婚证给领了吧?” “亚琳姐,你太聪明了,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就是打电话过去,告诉你们这事。”成怡说道。 没听到孙亚琳回话,紧接着就孙亚琳在电话那边走动的声音,能听到她站在大门口朝着院子里喊话,姥爷、姥姥他们这时候应该是在院子里。 接着姥爷沈山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用扬声器跟老人家说话不尊重,沈淮又把电话拿过来贴到耳边,跟姥爷说话——最后那头的电话又叫孙亚琳拿过去,孙亚琳在电话小声而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结婚竟然不第一个告诉我,等我回国收拾你。” 第九百三十二章 新人旧人 成怡负责开车回市里,沈淮坐在驾驶位上,陆陆续续的接一些知道消息后赶着贺喜的电话,在间隙里又给老爷子、崔老爷子、宋鸿军等人打过电话,说了他与成怡领证这事。 宋鸿军在电话里笑道:“你们俩为啥昨天藏着掖着不吭声啊,是不是想逗我玩啊,我坐车来回跑,我容易啊?”宋鸿军也是中午才坐车回徐城的。 “谁让你过来了?”沈淮笑着说道,“就是跟你们说一声,没人打算请你过来。” “那不行,”宋鸿军说道,“你在地方要注意影响,也抽不出时间回燕京办酒,指不定这顿酒就叫你们俩赖掉了——我今天怎么也要赶到东华,先喝你们一顿酒再说。” 宋家平时也不喜欢有什么事就大肆操办,宋鸿奇跟谢芷结婚也没有什么动作;而宋彤跟周知白结婚,那也只是周家这边操办婚宴;老爷子八十大寿那次,那还是中办催着才办了一场,但也算不上多大的规垩模。 沈淮也是不喜欢大肆操办的人,但想着这次与成怡去石门,要不要回燕京办酒,还得听听成怡她爸妈的意见——不过,照成怡她爸的性子,多半也是不主张大肆操办的。 宋鸿军夜里要赶过来喝酒,沈淮也就由着他,反正他与成怡夜里也是要陪小姑、小姑父他们一起吃饭的。 ****************** 宋彤昨天傍晚才动剖腹产,还要在医院里住上三五天才能离开,但她的身体无恙,跟昨天夜里比,脸色都红润起来,只是刀口还没有愈合,不能随便起身走动,但也不用多少人在医院里陪着、守着。 小姑父唐建军由周炎斌以及褚宜良两个人,拉出去到翠湖上坐游船喝茶去了——这么冷的天,翠湖倒没有冻上;小姑自然是要留在医院里陪宋彤的,那就都不用周知白留在医院里守着。 沈淮、成怡赶到医院,周裕也刚好从单位脱身赶过来帮忙。 宋文慧看着天色未晚,沈淮与成怡却又跑到医院里来,讶异的问道:“你们没啥事做了,又跑过来做什么,成怡不是说今天要回徐城的吗?” 沈淮没想到周裕会在场,自然不想马上就说领证的事情,但成怡哪里知道沈淮跟周裕还有一腿,听到小姑问及她们为什么这时候跑过来,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藏在口袋里的结婚证露出一角给小姑看,还倒打沈淮一耙:“我本来都回徐城了,但沈淮非逼着我今天把这个给办了?” 宋彤眼睛尖,先看到结婚证,欣喜的要从床上坐起来,尖叫道:“啊,你们真把证给领了,”她是欣喜之下忘了自己刚动刀口,乍起身就扯动刀口,痛得直叫疼,又躺下去冲沈淮、成怡娇声怨道,“都怪你们俩,一惊一乍的,害得我痛死了——新娘子快点把结婚证拿给我看……”人虽然坐不起来,手还坚持朝成怡伸过来,要她把结婚证掏出来给大家看看。 “啊,你们俩今天领证去的,”宋文慧也是又惊又喜,又怕宋彤看走了眼,走过来将结婚证从成怡大衣口袋里掏出来,翻开来看沈淮与成怡的相片上盖着清楚的钢戳,确是今天才领的证,惊喜之余禁不住埋怨,“你们俩也真的,昨天夜里还跟我打马虎眼,我夜里都睡不着觉,还琢磨着怎么跟刘雪梅一起数落你们俩呢——成怡,你有没有跟你妈打电话说领证的事呢?” 成怡吐吐舌头,说道:“还没,怕我妈骂;沈淮说要第一个过来告诉小姑你……”刚才沈淮那边是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进来,成怡要专心开车,就还没有抽出空来打电话跟她妈说这事。 “傻丫头。”宋文慧笑着说道,让成怡赶紧给她妈打电话说这事。 这时候有一通工作电话,沈淮看周家请来照顾宋彤及婴儿的保姆、月嫂坐在会客厅里,便走到外面的过道里接电话。 沈淮在电话里说完工作上的事情,就见周裕从里面推开门走出来,只是拿眼睛看了他一眼,不吭声就往电梯那边走去;沈淮追上去。 正好有几个产妇家属从电梯里走出来,沈淮不便说什么,便跟着周裕进了电梯,问道:“怎么这就走了,是不是生气了?” “我只是从单位开着小差提前溜出来看宋彤,这会儿还要赶到学校去接晴晴放学,”周裕故作平静的说道,又大又圆的美眸盯着沈淮,又说道,“再说了,哪里轮得到我争风吃醋呀?” “那是真生气了。”沈淮也不知道要跟周裕怎么说,只是涎脸笑着,反正是烈女也怕赖汉缠,周裕打他骂他,他都认了。 “昨天夜里不是还说不急着领证的吗,怎么今天就把证给领了?”周裕问道。 电梯停住,有两名护士走进来,沈淮示意周裕跟他走出电梯,看着过道里的指示牌,走到里角的开水间里,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说给周裕听。 “什么,你跟成怡到现在都没有做过那事?”周裕觉得有些不可思异,紧接着又摇头表示不信,“你这么好色又急性子的一个人,整夜搂着成怡这么个大美女睡觉,能按捺得住才叫见鬼了呢。” “……”沈淮摊摊手,表示周裕不信也没有办法。 周裕揪住沈淮的衣领子,将他拉到身边来,她身子抵住开水间的门,防止别人从外面进来——接着就掏手伸进来沈淮的裤裆里。 沈淮不明所以,没等着他身子反应过来往后缩,裤裆里那只死气沉沉的大鸟就给周裕绵软柔滑的手握住。 沈淮吸着凉气,眼睛看着周裕,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我就看看是不是真残了?”周裕抿着嘴,见沈淮一脸惊恐的样子,她自己都忍不住想笑起来。 周裕的小手将沈淮那根死蛇一般没有生气的茎身反握,又掏底兜住蛋囊,指甲在皱皮上面轻轻的刮了两下,叫挠得沈淮心里痒虫大动,小腹开始血气沸腾起来。 只是撞伤的地方还没有完全消肿,有点反应想抬头就有刺痛感传来,沈淮只能吸着凉气求饶:“还肿着,痛、痛,真残了……” “真残就好了,以后我就能对你断了念想;以后也能少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受你祸害。”周裕抽出手,悠悠说道。 “你跟我在一起,就这点交情?”沈淮将衣裳整整好,问道。 “那当然,除了这根东西,你说你身上还有什么叫人念挂的?”周裕咬着嘴唇笑道,水汪汪的眼睛瞥了沈淮的裤裆一眼,想到以往跟沈淮胡天浑地乱搞、那根巨垩物叫自己异常充实的情形跟销魂感觉,脸颊染上一片飞红,看着格外的妩媚艳丽,叫人心动;但是她知道眼前这浑球,叫她割舍不去的是那些更深入人心的特质。 这一刻,她也能理解成怡以前的犹豫跟矛盾以及下定决心后的一往无前。 见周裕心情又好了起来,沈淮心想女人的心情真是比三月天的晴雨还难叫人琢磨,小声的问道:“怎么,不生气了?” “人家哪里有生气?”周裕否认道,俄而又禁不住心里的爱意,摸着沈淮带胡茬子的脸,小声骂道,“你这个缺德的小王八蛋,成怡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就会愿意嫁给你?”说着,就将门让开,让沈淮回去,“你回去吧,不要让成怡等急了……” “晚上好些人一起吃饭,你来不来?”沈淮问道。 “你个小浑蛋,非要我伤心,你才痛快呀?”周裕咬着唇,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沈淮看,却又控制不住情感的凑过来吻了他一下,说道,“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今天哭的旧人还不止我一个,我等会儿去找黛妮一起哭去?” “你找熊黛妮做什么?”沈淮装糊涂的问。 “你们两人再在我面前装!”周裕故作恶狠狠的瞪了沈淮一眼,手摸着沈淮额头还没有消去的伤疤,说道,“前些天,姓熊的故意留在嵛山,你第二天就在嵛山摔破了头,你们玩什么花样,玩成这样子?” “……”沈淮无语,总不能说是给谢芷那臭婆娘拿烟灰缸砸的吧? “我以后也要跟你这么玩?”周裕大胆而直白的说道。 沈淮当然不会叫周裕拿烟灰缸这么砸自己一下,但也能看到她大胆说这话里眼睛里仿佛烈焰一下的绵绵情意,叫他心里发烫,在她唇上的吻了一下,与她出了开水间。 看着周裕坐电梯下楼,沈淮再走楼梯,回到妇产科的住院层。 “怎么接着电话人跑没影了?”宋彤见沈淮推门进来,问道。 “有件事想到要跟知白他姐谈,知白他姐晚上也一起吃饭吗?”沈淮问道。 “不吧?她去接晴晴放学了,不定再回来。要不你跟成怡再打电话问她?”宋彤说道。 “那就算了,”沈淮拍拍手,跟宋彤说道,“反正你也得在医院里老实的躺着,”又笑着问成怡,“你妈骂你了没?” “挨骂两句又能怎样?跟你在一起,我的脸皮也变厚了,说谎也不脸红了……”成怡笑着说。 沈淮也不知道成怡这么说是不是意有所指,摸了摸鼻头,还拿在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见是孙亚琳的电话,跟成怡笑着说道:“孙亚琳打电话过来——她总归是不可能赶回来蹭饭吃的。” 成怡负责开车回市里,沈淮坐在驾驶位上,陆陆续续的接一些知道消息后赶着贺喜的电话,在间隙里又给老爷子、崔老爷子、宋鸿军等人打过电话,说了他与成怡领证这事。 宋鸿军在电话里笑道:“你们俩为啥昨天藏着掖着不吭声啊,是不是想逗我玩啊,我坐车来回跑,我容易啊?”宋鸿军也是中午才坐车回徐城的。 “谁让你过来了?”沈淮笑着说道,“就是跟你们说一声,没人打算请你过来。” “那不行,”宋鸿军说道,“你在地方要注意影响,也抽不出时间回燕京办酒,指不定这顿酒就叫你们俩赖掉了——我今天怎么也要赶到东华,先喝你们一顿酒再说。” 宋家平时也不喜欢有什么事就大肆操办,宋鸿奇跟谢芷结婚也没有什么动作;而宋彤跟周知白结婚,那也只是周家这边操办婚宴;老爷子八十大寿那次,那还是中办催着才办了一场,但也算不上多大的规垩模。 沈淮也是不喜欢大肆操办的人,但想着这次与成怡去石门,要不要回燕京办酒,还得听听成怡她爸妈的意见——不过,照成怡她爸的性子,多半也是不主张大肆操办的。 宋鸿军夜里要赶过来喝酒,沈淮也就由着他,反正他与成怡夜里也是要陪小姑、小姑父他们一起吃饭的。 第九百三十三章 起念归乡 “姑姥爷、姑姥姥想着这个春节回国走一趟,你跟成怡是不是计划好回石门过春节?”孙亚琳在电话那头说道。 沈淮没想到姥爷、姥姥在知道他跟成怡领证的消息,临时起念要回国过春节,说道:“姥爷、姥姥他们也可以一起在石门过春节,只是,他们俩老人家的身体吃不吃得消啊?” 成怡坐在床边跟宋彤说话,听到这事也疑惑的问过来:“姥爷、姥姥要回国过春节?” “……”沈淮点点头。 “要转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姥姥的身体能吃得消吗?”成怡走过来,依着窗台跟沈淮商量,“要不,我跟你春节到法国看姥爷、姥姥他们去?” 小姑宋文慧在旁边也朝沈淮点头示意,赞同他与成怡赶去法国看望两位老人家,两个老人家急着看外孙媳妇,不能让他们这么折腾。 沈淮想着他从县里走开四五天没有关系,他陪成怡在石门度过除夕,第二天就可以到燕京转机直飞巴黎。算着时间,他与成怡还可以在巴黎停上一天再往回飞——他宁可他跟成怡辛苦些,也远好过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来回折腾。 沈淮见成怡这么体谅,也不畏春节这么辛苦的跟他奔波,抓住她的手,就对电话那头的孙亚琳说道:“姥姥的身体刚恢复些,不能住这么长时间的飞机,春节我跟成怡去巴黎……” “这些道理我可都跟姑姥爷、姑姥姥说了,”孙亚琳在电话那头说道,“可是姑姥姥也说了,她要是不趁着身体还可以走这一趟,以后怕是更没有机会回家了——还说你妈的坟头,她跟姑姥爷也有近二十年没去看过了,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听孙亚琳这么说,沈淮心头既是惭愧又是滚烫。 这些年过去,他虽然跟这具躯体过往种种的人生轨迹都融为一体,但还是无法坦然的去面对那些更深沉、更炽烫的情感。 沈淮童年所在的滇北,他就从来都没想,也不敢想着去走一趟。 “两位老人家怎么说?”见沈淮接着电话就沉默起来,宋文慧问道。 沈淮将孙亚琳转述过来的话说给小姑听,小姑也轻叹一声:“那是应该要接两位老人家回国走这一趟;我给人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跟民航总局那边申请到直飞石门的国际专机……” 不要说孙家了,孙亚琳那边都不缺包专机的这点钱,但在国内不是有钱就能为谁专门开一条临时的国际专机航线。 这毕竟是私事,小姑辗转托人,都不知道能不能申请到这个特殊待遇。 有专机,航程会缩短很多时间,途中少许多的奔波,两位老人家就会少许多的辛苦;保姆、家庭医生也就能随行照顾——不过要把所有人的签证都在这两天办下来,还要托人跟驻法大使馆那边打招呼。 这样,春节还是安排在石门过,能兼顾到沈淮陪成怡去跟她爸妈团聚;这些商议定,成怡就跟她妈打电话说了这事。 宋文慧接下来就在会客厅里,打电话辗转托人申请专机的事情——只是这种事没那么容易能得到确切的回复。 褚宜良、周炎斌陪着小姑父唐建民,在接到电话听说沈淮与成怡今天领证的事情后,也从翠湖回来,赶到医院里来。不过他们对两位老人家申请坐专机回国的事情,也束手无策。 待到宋鸿军坐车从徐城赶来,成怡他爸成文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专机以及签证的事,我让这边的外事部分出面办理,等会儿外事办的小秦会直接你们联系,需要什么材料,你们直接传真给他……” “这个不合适吧?”沈淮犹豫的问道,成怡她爸出面以冀省政府的名义办这事,自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因为私人事情就这么兴师动众,会有负面影响。 “没什么不合适的,”成文光笑道,“你姥爷还是业信银行的监事,让业信银行九九年往冀省的货币供给多增加十亿、二十亿,冀省外事办出面办这事,名正言顺,不算是专门给你小子开方便之门。” “成叔叔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沈淮笑道。 “你个小子,难道还要等过两天登门再改口?”成文光在电话那头笑问道。 “爸爸……”沈淮喊道。 成文光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宋鸿军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都能听到成文光在电话那头的笑声,见沈淮将电话递给成怡,问他:“成怡他爸说什么,笑这么大声?” “都改口喊人了,成省长那边自然高兴。”周炎斌等人坐旁边也哈哈笑道。 沈淮将冀省外事办会出面办理专机及签证的事说给大家听。 宋鸿军挠头说道:“还是官大一级压人啊,我们这边开特例太难了,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放省政府一级就要算是正常的接待工作,民航总局及驻法大使馆理应配合——不过,怎么算,成怡他爸那边都不算亏啊,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临了还要给冀省拉几十亿的货币供给过去。” “一家人就不算这个账,”宋文慧笑道,“不过既然动用冀省政府的资源办理这事,也确实需要给个说法……” *************************** 在通货膨胀严格受控的情况下,一个地区经济增长速度,跟货币供给量呈正比关系。 地方官员千方百计的招商引资,将招商引资工作视为重中之重,除了先进生产技术及企业管理经验的引进外,最根本的一点还是增加地方上的货币供给。 四大国有商业银行,对各省市的货币供应,是严格按照各省市的经济及地区金融发展水平测算的,活动的空间很小。 地方上要有什么大型或超大型项目,需要额外的天量贷款,则都需要到国务院及部委层次进行协调,申请额外的信贷指标。 相比较之外,中小型商业银行对各省市的货币供给,则相对要灵活得多。 融信银行,虽然也是全国型的商业银行,但主要在广深地区发展,差不多有近百分之七十的存贷业务都集中在广深地区。 不过,从去年起融信集团大举北进,融信银行作为融信系最为核心的中坚战力,自然也随之淮海扎根;九九年仅滨江商圈建设项目就计划对徐城放出六十亿的贷款。 这个数字,在当前已经可以说是天文数字了;淮海省九八年引进外资总额也不过九亿美元、折合七十余亿人民币而已——而融信银行额外六十亿的货币供应,也是熊文斌推动徐城大规模市政、新城建设及经济发展的基础。 不过融信银行北进的动作再凶猛,也不比业信银行这几年在淮海省根基扎得深、扎得稳。 业信银行截止九八年底,淮海省的存款余额,累积达到一百八十亿,贷款余额累积超过一百五十亿,存贷业务加起来超过三百三十亿,占到业信银行全国存款业务的五分之一,而其中又近半集中在东华。 然而业信银行在东华除了直接存贷业务超过一百五十亿之外,业信银行作为单一最大股东的东华城市商业银行,在业信银行控制在东华发展规模之后,存贷款余额也迅速突破百亿大关。 这也是梅钢系能直接影响到的金融资源。 中型商业银行要快速发展,肯定不能走平均发展的道路,集中资源、与部分地区进行深入合作,深耕区域金融市场,才是致胜之道。 作为经济型官员,权衡区域货币供给平衡,也是最基本的素养。 脱离了货币供给,地方经济工作就无从谈起。 成文光在冀省主持政府工作,通过各种渠道、手段增加区域货币总供给,是他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维。 因滨江商圈,融信银行九九年将额外向淮海供应六十亿的贷款,地方建设及梅钢所面临的资金压力都得到极大的缓解,沈淮也没有必要在叫业信银行在淮海挤出太多的信贷资源来;他与姚荣华商议着,也有意推动业信银行在冀南地区、特别是冀东新区的快速发展。 即使成怡她爸不说,业信银行九九年向冀南地区也会额外增加十到二十亿的放贷额度。 这是业信银行从其他地方往倾斜冀南的信贷资源,相当于冀南地区九九年能额外增加十到二十亿的引资成绩,还能在地方上带动更多的民间资金进入大的经济循环之中——当然,要是能对地方建设有这么个贡献在,享受一次国际专机待遇,也不过分。 **************************** 成怡跟她爸通过电话,杨海鹏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杨海鹏已经跟冀省外事办的工作人员联系上,他等会儿直接跟巴黎方面联系,就不用沈淮这边再为专机跟签证的事情操心。 杨海鹏这段时间来都留在冀省,除了代表梅钢主要负责在冀东、石门的两个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也主要负责替成文光出面组织、维持在冀省与梅钢系相关的工商业及资本资源。 鹏海集团以钢材贸易为核心业务,不可能建设全国性的市场渠道,沈淮也不会将梅钢全国市场交给鹏海一家负责。 实际上,梅钢视华东、中原地区为主要市场进行深度挖掘,努力将市场做细、做透,而由于冀晋京津市场偏离北方,传统上有燕钢、滦钢、鞍钢等强有力的竞争者,当初要不是为了配合纪成熙刺激燕钢在冀东建新厂项目,沈淮都没有打算近年来让梅钢大举进军北方市场。 梅钢的战略根基还是在淮海,沈淮最后就将冀晋京津不能算为梅钢核心的区域市场都交给杨海鹏负责。 有众信、鸿基、业信以及梅钢在背后提供资金、物流、人力、项目等各方面资源上的支持,杨海鹏又直接替梅钢执掌两大钢铁物业及加工园区的建设,在地方上又有成文光、纪成熙等强势人物的支持,这一年多来在冀省自然也是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不过,无论是考虑到纪家当时同意成文光到冀省任职的初衷,还是沈淮他与纪成熙私下的交情,梅钢在冀南的扩张,都不可能跟纪家围绕晋煤东出南线工程组织、发展的晋南集团争风吃醋、喧宾夺主。 虽然在冀东新区内建设的钢铁物流、加工园区及综合码头,能成为梅钢的钢材、化工产品进入冀晋京津市场的桥头堡,但在跟纪家取得进一步的默契之前,沈淮近期内也无意推动梅钢系整体的往冀省、特别是冀南地区大肆扩张。 即使业信银行下一步会重点挖掘冀南的金融市场,但是不是要推动业信银行及梅钢直接注资参与冀南地区、特别是清河市的城市商业银行组建,这个还是要跟纪家商量。 第九百三十四章 成礼 石门那边有杨海鹏、巴黎那边有孙亚琳,姥爷、姥姥坐专机回国的事情也就不用沈淮再操什么心,他只需要将霞浦的事情安排好,到时候能脱开身,与成怡一起回石门就可以了。 宋鸿军百般不愿回燕京,跟他爸妈见面,死活要赖着跟沈淮、成怡他们一起去石门过年,他跷起二郎腿道:“沈淮跟成怡没领证,我还能把他们推出来当挡箭牌,这次我要回燕京,耳朵非给洗薄几公分不可……” “洗薄几公分还有耳朵,你的皮也真厚,”宋文慧拿这个大侄子也无计可施,笑骂道,“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好意思拿沈淮当挡箭牌?沈淮过年才三十岁,他跟成怡这时候结婚刚刚好。”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离四十还有一截呢,”宋鸿军嘻皮笑脸的说道,“现在你说沈淮结婚刚刚好,以前还不是总埋怨他结婚太晚,换别人家,小孩子都满地爬了?” 宋文慧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巾盒就砸过去,砸得宋鸿军落荒而逃。 沈淮刚与姚荣华通过电话——已经业信银行执行董事、副行长的姚荣华,在知道沈淮外公沈山要回国过年,也决定这个春节携带家人到石门陪同沈山夫妇,加上杨海鹏一家人也会在石门过春节,这么多人也不多宋鸿军一个。 看着天色差不多都黑了下来,沈淮站起来跟小姑说道:“我们去吃饭吧?” 宋彤躺在病床上,幽怨的说道:“你们这样就把我丢下来了;等我能从床上爬起来,你们一定要请我多吃两顿补偿我……” 宋文慧赶过来看望生养的女儿,平常的宴席不会去参加,宁可守在医院里陪女儿说说话,不过沈淮与成怡今天领证,这顿家宴倒不想缺席——走过来笑着替小外孙掖好襁褓,与大家一起走出医院,坐车赶往鹏悦国际大酒店。 除了宋鸿军从徐城赶过来说要蹭酒喝之外,也就周炎斌、褚宜良今天陪同小姑父唐建民去游翠湖喝茶、后天再一起到医院里来。 沈淮也没有想着惊动谁,就想着他们几个人吃一顿家宴,他与成怡这事就算是正式成了,但他跟小姑、小姑父他们赶到酒店,走进包厢里,就见诺大的宴会厅,满当当的站满了好几十号人。 沈淮看着包厢里都瞒着他赶来吃酒的众人,走过来跟杨玉权、陈兵、赵东、何清社他们握手,笑着说道:“都没有请你们,你们怎么不请就都跑过来了哩?” 杨玉权笑道:“宋书记与唐院长到东华来,大家怎么也都要跟他们聚聚;大过年的,大家也需要聚聚,我们一合计啊,择日不如撞日,就凑今天垩大家聚到一起吃顿酒——可不管你跟成怡请不请我们,我们都要吃这顿酒的。” 沈淮跟成怡肯定不会在东华大摆婚宴,回燕京办不办还是未知数,即使回燕京办婚宴,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将东华众人都邀请到燕京去。除了今天,大家还真找不到给沈淮正式贺喜的机会。 沈淮看着宴会厅里的众人,心头滚烫,看到朱仪跟她爸妈也在,眼睛里似有深意的看过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家也是等得饥肠辘辘,算不得正式的婚宴,自然也不讲究什么仪式,沈淮他们从医院里赶过来,大家就会落座入桌准备开席。 这时候熊黛妮牵着七七的小手,踩着高跟鞋从外面急冲冲的走过来,与沈淮对望了一眼,又错开眼神,微垂着头走近过来,朝沈淮、成怡说道:“我爸在徐城脱不开身呢,这时候估计还在开会,让我过来祝贺你们俩……” 看着熊黛妮走急得都有些喘气的样子,沈淮心里一痛,也不知道周裕之前有没有找到黛妮说过他与成怡领证的事,还是接到她爸的电话之后就直接慌慌张张的赶过来吃这顿饭。 沈淮伸手摸了摸七七的小脸蛋,蹲下来说道:“来,让干爸爸亲一口……”这会儿他仰起头,才与熊黛妮低垂的眼眸对上,看着她柔弱不堪的眼神,却也只能在七七的小脸蛋上亲一口。 熊黛妮见沈淮亲女儿脸蛋时眼睛还盯着自己,倒好像亲在她的脸似的,脸有些发烫,闪躲开眼神,小声的说道:“我刚才遇到周部长了哩,她带着晴晴说是先去医院陪宋彤一会儿,然后再过来敬你跟成怡的酒——让我跟你们说一声。” 那边肖明霞喊熊黛妮领着七七坐过去,沈淮站起身来,也不知道陈丹在徐城有没有听到他与成怡领证的消息。 *********************** 沈淮与成怡都喝了不少酒,最后也只能叫司机开车送他们回住处。 到城南小区,开门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沈淮将钥匙丢鞋柜上,掏出手机见是陈丹发的短信:“祝福你跟成怡……” 沈淮回短信道:“想你。” “今天不许想。”陈丹又回道。 沈淮看着这条短信,陈丹那张宜嗔宜喜的娇美脸蛋似乎就在眼前,清晰得可以触摸。 成怡从后面走进来,见沈淮拿着手机走神,问道:“是不是想到还有谁没有通知到啊?” 沈淮将手机也搁在鞋柜上,说道:“是啊,我们今天结婚了呢,还有极重要人物没有通知到,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见……” 成怡将外套脱掉丢沙发上,走过来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沈淮的眼睛看,咬着唇小声说道,“我也不想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你该不会要我给陈丹姐打电话说这事吧?” 看着成怡纯澈的眼神,沈淮心头一热,轻声说道:“陈丹知道了,她刚发短信过来……” “哦,”成怡应了一声,疑惑的问道,“那还有哪个重要人物没有通知啊?是朱仪吗?还是跟孙亚琳在法国的胡玫吗?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哪个人?” “你进来,我告诉你。”沈淮也将又硬又冷的外套脱掉,牵着成怡的手走进卧室。 成怡不明就里,跟着进了卧室,就见沈淮一屁垩股坐床沿上,冲着自己的裤裆说:“兄弟啊,哥哥我今天结婚了,我正式告诉你一声,兄弟你等会儿要给我争口气啊……” 成怡见沈淮装神弄鬼半天,最后还只是为了调戏她,“噗”的笑出声来,捶了沈淮的一拳,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怎么就没有个正形?不是说残了吗,他还怎么听得见啊?” 沈淮将成怡拉过来,让她坐腿上,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贴着她香腻柔滑的脸颊,问道:“我要真残了,你就不担心吗?” “真残了也好,以后我就不用一直担心哪天会有个女的抱着小孩找上门来大吵大闹了……”成怡摸着沈淮下巴上刺得手痒痒的胡茬子,倒像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沈淮除鼓起眼珠子瞪成怡一眼,在这种事上实在没有立场替自己辩解什么。 成怡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上午真是这么想的,就急冲冲的又从徐城赶了回来——后来,我发现自己还真是挺傻的。只是上了你的贼船,挣扎不脱也只能认命,以后就算担心这种事也没有办法,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害别人……” 看着成怡纯真清澈的美眸,沈淮心间柔情涌动,问道:“我们睡觉吧。” 成怡低着头,脸颊有些红,低声呢喃道:“不要做什么,你不要再弄伤了自己……” “今天就算你想,我恐怕也真不能做什么,还得再养好几天的伤。”沈淮笑道。 成怡娇嫩的脸蛋更是红艳,嗔怨的横了沈淮一眼,不好意思的从沈淮的膝头站起来,躲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沈淮带着点酣然醉意,横躺在床头,回味着成怡的醉人娇态,过了一会儿没见成怡回来,就听得卫生间里的喷淋头打开来喷水的声音。他想到也是有几天没有冲澡了,就脱掉衣服想进去冲一下热水澡,不想成怡从里面将卫生间的门反锁。 “怎么又把门反锁上了?”沈淮隔着门问道,“我下面这样子真不能憋尿的啊……” “你等等……”成怡在里面说道。 成怡手忙脚乱的穿上衣裳,赤着脚从淋浴房里出来给沈淮开门,但见沈淮光溜溜的就剩一条裤衩,想关门都来不及,沈淮的一只脚先伸了进来。她想逃也不成,给沈淮一把抓住,又怕像昨夜那般玩闹动作太大,摔着碰着,成怡只能半推半就的给沈淮抓进喷着热水的淋浴间里,轻薄的内衣瞬时叫热水冲湿。 看着轻薄的内衣湿贴在成怡的身上,薄薄的显出丰挺双|乳的肉色,在灯光仿佛闪着光泽的羊脂玉,沈淮激动的握住,矮着身子隔着湿透的一层垩薄质棉布,吻住那粒嫣红;双手抄住成怡挺翘饱满的臀,感受那叫人心魂摇荡的弹实,才又站起来问成怡:“要不要把你的衣裳都脱掉?” 湿衣裳再轻薄,贴在身上也不舒服,但想到点头答应,当真是从今蓬门对君开,而沈淮下面那根东西正勃然怒立,顶在她的小腹上,哪里有半点应该是伤残的自觉? 成怡不好意思说什么话,只是搂住沈淮的脖子,将滚烫的脸,贴在他的胸膛,沈淮弯腰褪她的内裤,她只是提腿配合,只是沈淮的手不老实摸到她芳草萋萋的谷底,也只是夹|紧双腿,娇声说道:“不要在这里……” 沈淮拉过浴巾,将成怡跟他的身子胡乱擦干,抱她回房。 成怡想关灯,沈淮不让,她只能挣扎着拉过被子盖住身子。 沈淮要拉开被子只是不愿,却不想沈淮从下面掀开被子,让她纤腰肢以下都赤条条的横在被子来。 成怡的腰肢纤细柔软,修长双腿洁白如瓷,丰腴的合拢在一起,不露一丝缝隙,除了一畦芳草整齐的长在桃源谷上,也遮住那诱人心魂桃花秘源。 沈淮将成怡晶莹剔透的玉足抄在手里。 大概是想着昨天无意将沈淮踢倒,成怡强忍住羞涩不挣扎半分,轻易的叫沈淮她的双腿掰开,滚烫的脸不敢露出来叫沈淮看到,只能伸过指甲涂着红丹蔻的手遮住双腿间不叫沈淮看那羞涩处——那丰腴嫩白的羞涩处,叫涂了红指甲油的葱白玉手衬得叫沈淮额头青筋都要暴出来。 沈淮伸手要去拨开成怡的手,嫩白到极的尽处是轻色绯红,虽然打开,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丰腴、肥美,在灯下已经水泽丰潦、油光闪亮,仿佛萋萋芳草在清晨有露水滑下。 沈淮俯过身,从腹股沟吻起,成怡怕他往下吻,这才松开手,捧住他的脸,抱住让他趴到自己的身上来——沈淮揭开被子,成怡娇嫩的脸蛋早已经迷人的酡红,迷离迷人的眼眸等着他的痴吻。 沈淮挺身挤进桃花源头,只觉那里油津津的包裹住自己像张紧抿住的小嘴,也感觉到那里湿润得充分,就挺身再进,一举突破最后的障碍物,叫他与成怡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下面虽有撕痛感,但心里的柔情汹涌,只觉自己的人生真就托付了这个叫她深陷泥淖拔不出的男人。成怡也不知道要怎么应承,只是生涩的将沈淮紧紧的搂住,搂得沈淮难以动弹。 沈淮哪里肯这样就满足,见成怡没有叫痛,便再动弹;三五下,成怡终是忍不住娇叫起来:“痛,痛,你轻点……” 第九百三十五章 近亲情怯 成怡跟她妈商量过,她与沈淮这次春节到石门,也就是简单的摆两桌酒请一下在石门不多的亲朋好友,两人就不需要在燕京大张旗鼓的办什么婚宴。 成怡索性跟单位将婚假也请了,春节前的最后四天,都跟沈淮亲热的腻在一起——白天到市里陪着宋彤、小姑说话,照看婴儿,晚上等得沈淮过来一起吃饭,再一起回住所厮守。 沈淮也就让成怡歇了一天,第三天就又胡天黑地的大搞特搞。 成怡虽然也是初次经历男欢女爱,但她过年就二十七岁,无论是身体还是绽放的情|欲,都有着花期吐芳、待君采撷的满心期待,不会像十六七岁的花骨朵那么不堪鞭挞,适应过来也是食髓知味。每天虽然睡得极少,但成怡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散发以往未曾有的迷人的女性风情,在医院里跟周裕遇上,叫周裕看得眼馋不已。 周裕也总是觉得她窃去本该是属于是成怡的那份完整情感,有这种心虚在,待成怡也是极为亲热。以前两人都没有什么接触,周裕心里愧疚,待成怡也是刻意讨好,年底市委宣传部她这个副部长也没有什么跑不开的,这两天也拉着成怡逛街置购年货,帮着成怡出谋划策怎么将她跟沈淮在霞浦的住所打点得更有年味。 害得两个女人在一起时,沈淮都没有脸露面,无论是面对哪个女人,他都透着心虚。 大年三十的上午,沈淮留带着县委班子成员,赶到新浦港工地,给留守的工人们团拜——给全县人民的电视新年贺辞则提前录下——中午,沈淮才与成怡让司机开车送到徐城,到徐城后才跟一直在那里等他们的宋鸿军、姚莹汇合,然后再转机飞石门。 大姑、大姑父死活不让姚莹进宋家的门,老爷子那边也没有松口,故而宋鸿军与姚莹相处八年之久,也只能保持地下关系——不过,由于宋鸿军多年的坚持,对他跟姚莹的这层关系,大姑、大姑父那边也争不过只能默认。沈淮事前也通过小姑,问过大姑那边,在大姑那边沉默不吭声的默认之后,他与成怡才能正式邀请姚莹到石门成家一起过春节。 沈淮与成怡赶到机场,就让司机赶紧开车回霞浦跟家人团聚,他们俩简单的行李,进航站楼找宋鸿军、姚莹汇合。 除夕夜的下午,徐城国际机场的航站楼里,人已经很少,要不是实在因为工作耽搁,没有人会拖到大年三十的下午才回家团圆;宋鸿军也让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回家过春节,以前出行总喜欢前拥后护的他,今天也就跟姚莹两个人先赶到机场等沈淮、成怡直接过来汇合。 姚莹怕给人认出脸来,在航站楼里也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见到沈淮、成怡才摘下墨镜来打招呼。 沈淮笑着说道:“墨镜赶紧戴上,我跟成怡,可不想跟你们明天一起上各家媒体娱乐版的头条……” 宋鸿军敞开西服,露出微凸的大肚子,将风衣搁在拉杆箱。他与姚莹的行李有一大堆,看着就知道他们对去石门过春节,要比沈淮、成怡都要重视。 宋鸿军笑着跟沈淮说道:“能跟我家姚莹一起上头条,也是给你们俩面子。” 姚莹跟沈淮、成怡接触不多,也不知道宋鸿军跟沈淮在一起说话是极随意的,但觉得宋家的门第森严,娇嗔的打着宋鸿军一下,不叫他胡说八道,没有屏幕中落落大方的雍容美艳,倒像是小家碧玉的小妇人。 虽然不能陪同宋鸿军回燕京过春节,姚莹也极重视这次石门之行。 姚莹虽然跟沈淮的接触不多,但她生活在南方,跟宋鸿军生活在一起,自然清楚沈淮实际已经是宋系小辈里的领军人物,而成怡的父亲成文光更是中央委员,她这次能与宋鸿军一起到石门,到成怡家里跟大家度过春节,实际上是对她身份的半正式承认——要不然,她凭什么在除夕夜跟宋鸿军、沈淮、成怡到成家吃团圆宴?何况今夜还有沈淮从法国专程赶回国过春的姥爷、姥姥这么重要的客人。 姚莹却是要比沈淮这个要去石门见岳丈的新相公紧张得多。 沈淮、成怡过来,宋鸿军、姚莹也就一起办登机手续、过安检通道…… ******************* 沈淮他们飞抵石门机场,与在石门机场等候的姚荣华、杨海鹏等人汇合,再等上一个小时,从巴黎直接起发的专机也如期抵达石门。 由于省政府外事办的关系,沈淮他们直接上停机坪等候专机降落, 别人是近乡情怯,沈淮则是近亲情怯。 站在停机坪前,沈淮裹紧风衣,叫寒风吹乱头发,看着专机从远处降落,缓缓的刹停在眼前,他实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两位老人家对他无暇的赤诚爱护之情——对这两位老人家,在他心间的印象甚至都有些模糊不清。 然而在客梯车靠上去,舱门打开的那一刻,看着孙亚琳先挽扶着白发苍苍的姥爷走出机舱,见姥爷的白发在机舱外叫寒风吹乱,看着姥爷俯身张望、似急切寻找什么,沈淮心头滚热,瞬时就叫风迷了眼,双眼湿润的与成怡快步走上客梯,抓住姥爷的手,喊道:“姥爷,姥姥呢?” 沈淮再看姥姥就在后面,虽然身上穿着很厚的卸寒衣物,但还是能一眼看得出身子的枯瘦,佝偻的坐在轮椅上由随行的一名陪护人员跟胡玫推到舱门这边来——胡玫这段时间都留在孙亚琳的身边工作——老人家皱巴巴的脸上满是老人斑,乘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不好受,但在看到沈淮那一瞬间,眼睛却是出奇的亮堂起来,伸手要沈淮俯身过去凑近摸着看着他的脸,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颤巍巍的说道:“是长大了,跟你娘更像了。可怪着你姥爷,非要赶你回国来遭受这份罪,这些年叫你受苦了……” 沈山也是叫风糊了眼,眼睛湿润的责怨妻子,说道:“玉不琢不成器,玉不琢不成器——你也不想秀儿在那里不瞑目的,就不要胡说八道了。” 沈淮听了心里一阵惭愧,也不知道这具躯体的原主人听了老人家的这番话会有什么感触,还是抱怨沈山夫妇当年狠心将他赶回国? 成怡凑上前,给两个老人家问安:“姥姥,姥爷,我是成怡……” “亚琳说成家的丫头长得可俊呢,我还不相信,我想啊,哪个俊俏姑娘能看上沈淮啊?”老人家眼神不好,成怡俯身过来问候,她也是眯起眼睛往成怡脸上瞅,抓住成怡胳膊的手激动的轻颤,说道,“沈淮以后要靠你照顾了,他真是不懂事的,脾气也不大好,你要多担待些他……” “姥姥,我会照顾好沈淮的。”成怡说道,也不清楚以前的沈淮让两个老人家怎么操碎了心。 姥姥坐着轮椅,不方便下客梯,沈淮让孙亚琳先搀姥爷下飞机,他将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老人家抱在怀里,成怡则在前面护挡着,一起走下飞机。 待司机将加长轿车直接开到停机坪这边来,杨海鹏帮着将车门打开,沈淮看怀里的姥姥已经激动得流下浑浊的泪珠,心里感慨万分,与成怡两人小心翼翼的将老人家抱进车厢里。 到车里,老人家将沈淮、成怡两人的手抓住,让他们坐在自己的两边,好似一松手他们就会溜掉似的;又吩咐孙亚琳将一只小箱匣子拿上,不要忘在飞机上。 孙亚琳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一只边角都有些磨损的小皮匣子,递过来放到老人家的膝盖上,说道:“我拿着呢,不放心你就自己揣怀里。知道是你给外孙媳妇的见面礼,我可不敢偷你的。” “你以前可也没有少在我那里偷东西,”老人家嗔怪的瞪了孙亚琳一眼,将小皮匣子递给成怡,好似怕孙亚琳有意见,特地郑重的强调,“这次是给成家丫头的,以后你嫁人,也少不了给你的。” 孙亚琳跟成怡笑着说道:“得,姑姥姥现在的心是彻底的向着你,我在她老人家跟前已经失宠了。说是有东西留给我,可这次姑姥姥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挑出来了,你打开来看看……” 老人家也满心期待成怡能打开小匣子看了会喜欢。 成怡笑着将皮匣子打开来,小皮匣子装不下多少东西,但打开的瞬间便泄出满匣的珠光宝气,当中所嵌更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蓝钻原石。 成怡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清楚这枚蓝钻原石价值几何,皮匣子里其他几样都是现成的首饰,但镶嵌都是极珍贵的玉石,她没想到老人带过来给她是这么贵重的见面礼。 沈淮见姥姥满心期待的看着成怡,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滚烫——虽然他已经“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但老人家在巴黎并没有见到,怕他配不上成怡,所以老人家带着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大概也是“世故”的希望成怡能看到这些见面礼的面上,能真心待他好些…… 孙家远离故土之时,虽有极厚的家底,但真正成为倾国倾城的巨富还靠近半个世纪在欧洲的积累。姥爷、姥姥未参与这段时期孙家的经营,在孙家那巨额财富里所占的份额自然也是有限。上回为支持梅钢二厂项目,姥爷、姥姥可以说是拿出养老的老底;这皮匣子里的珍贵首饰、玉石,很可能是上一辈老人离世时留来姥姥的老物,两位老人这次可以说对他是真正的“倾其所有”。 第九百三十六章 年夜 赶到省委家属大院,天色已黑,寒风吹得树梢簇动,还有零星的黄叶飘落下来,在暗沉如水的夜色里仿佛黑色的蝴蝶飞坠。 成怡她爸除夕夜也没得歇下来,人在外面走动,参加各种拜年活动,要等一会儿才能赶回来吃团圆饭;姚荣华的妻子以及刚读大学的女儿、杨海鹏的妻子带着儿子,已经先在这边等候,看到车子在巷子里停下来,她们与成怡她妈刘雪梅一起走过来迎接两位老人家进院子里。 成文光在省委家属大院里的住所,不会奢华,但绝对宽敞,院子里种了些花草,墙下屋角有几株老梅正在吐蕊,横枝如虬。 沈淮将姥姥抱进暖和如春的屋里,啥事都不干,就坐下来陪着两位老人家跟他们絮絮叨叨的说话,将这些年在国内的点点滴滴说给两位老人听;其他事情有杨海鹏提前在这里帮着准备,也不用他跟成怡过来后跟着瞎艹什么心。 年夜饭早就请省政斧招待所的大厨过来精心准备,不过这时候也让厨师赶回去跟家人团聚——冷碟已经摆上桌,大菜拿热浴水温着,几样热炒都准备好食材,等大家杯中斟上酒,家里做饭水平也不差的保姆直接下锅炒一下就成。 相比较之下,姚莹最是紧张,虽然这次大家也算是默认她与宋鸿军的关系,但毕竟没有正式的名份,平时在镜头前一点都不犯忤、落落大方的大明星,给大家分见面礼时却显得有些拘谨。 不过,姚莹这样子倒也讨大家喜欢。 众人对娱乐圈一贯都有所偏见,再落落大方的姓子也难改固执的偏见,大家反而更待见姓子内敛的人。 成文光很快也坐车赶回来,与大家热热闹闹的凑在一张大圆桌上吃过团圆饭,又要赶去向驻地官兵慰问。 刘雪梅专门在家里给两位老人家准备好客人房,也临时在保姆房多搭了一张小床,给陪护睡。姚荣华一家、杨海鹏一家以及宋鸿军、姚莹、孙亚琳、胡玫他们,则去省政斧接待中心休息——其他的随行工作人员,已经先一步住进省政斧接待中心。 两位老人家从法国飞过来,也没有倒时差的问题,春节联欢晚会才看了一半,就泛起困意,就先回房休息。 夜色渐深未深,成怡她爸还没有回来,成怡陪着她妈说话。 看着沈淮从老人房间里出来,刘雪梅说道:“你们俩出去玩吧,不用陪着我了。” “不嘛,我一年到头都难得陪你说说话的,”成怡撒娇的搂住她妈的胳膊,跟沈淮说道,“你去找鸿军、亚琳还有姚行长他们说话去吧,我就陪着我妈,等我爸回来,我打电话给你。” ******************************** 穿过省委家属大院,后面一条巷子就是省政斧接待中心的北门。 沈淮问过门卫,朝宋鸿军他们入住的鸣凤楼走过去。 甬道两侧的道木上缠着彩灯,将接待中心内的园林照得五彩缤纷,远处天际不时给新年点燃的焰火映红一片,炮竹声更是此起彼伏的不休——虽然寒风依旧,却叫人感受到暖暖的春意。 沈淮进了楼,值班的服务员看过他的证件,就进里面的休息室继续看春节联欢晚会去了。 沈淮没有急着上楼,看着暖和的楼厅里靠墙有会客的沙发,坐过来拿出手机,拨通陈丹的电话: “在干什么呢?” “跟我妈一起教训陈桐呢,前些天看到他带了个女孩子逛街,正问他为什么不领着回家来过年?”陈丹在电话那头声音温柔的说道。 沈淮笑了起来,陈桐过年也才二十六岁,估计没那么早想把人生大事给定下来,自然轻易不会带女孩子回家过年,不过陈丹跟她妈都是相对传统、保守的人,看着陈桐也有一番事业,就想着能有一个女孩子帮着打理生活。 “你姥爷、姥姥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过来,身体还吃得消?”陈丹在电话那头问道。 “咱姥爷、姥姥,”沈淮加重语气纠正陈丹的措辞,又说道,“还成,精神都挺好的,我跟成怡陪他们看了一会儿春节晚会,他们都睡了……” 这会儿听到有人远远的跟陈丹打招呼,听着声音挺耳熟,沈淮问道:“谁住你家隔壁啊?” “是寇萱她妈,我之前都还不知道,只晓得隔壁的房子年前叫人买了去,春节前一个月赶着装修。人今天才搬进来住,我们才知道是余薇——寇萱本来说好要陪小黎在我家过春节的,看到她妈在隔壁露脸后,吃过团圆饭,两丫头就开车带着金子回老宅住去了。” 沈淮不知道还有这事发生,但只要余薇没有伤害寇萱的举动,对余薇、寇萱母女俩的纠结,他也无意再去多插一腿——说起来,他也有好久没见到寇萱那丫头了,寇萱好像跟着躲着他似的,他年前还跟陈丹拉着小黎一起吃了两顿饭,就是没见到寇萱这丫头。 陈丹也知道沈淮时间宝贵,特别是大年初一来临之前的这两三个小时里,不晓得有多少拜年的电话要打进来、打出去,虽然想跟他多说几句话,还是催他赶紧挂了电话。 接了几个电话,沈淮在给周裕打过电话,又给熊文斌家里的座机拨过去,听着电话那头响了五六声没人接,就赶紧挂了电话,再拨熊黛妮的手机。 从熊黛妮的手机里,就听到白素梅在电话那头嘀咕:“谁打电话来这么没耐心啊,才响了六七声就挂了?” “都叫你跑利索点呢……”熊黛玲在电话那里责怪道。 “你个丫头,叫你也不动,赖着我哩?”白素梅在电话那头不知道拿什么东西砸小女儿,沈淮就听见熊黛玲咯咯笑着跑开。 熊黛妮低声问道:“刚刚那打了就挂的电话,是你打的?” “对啊,没人接,我自然就挂了啊;你要再不接我的电话,我就直接打你爸的手机拜年啊——你爸在家吧?”沈淮笑着说道。 “你真鬼,我都不敢给你打电话,无缘无故的,给别人看到会很奇怪,”熊黛妮在电话那头甜滋滋的说道,但也不敢跟沈淮多说话,就大着声音喊她妈,“妈,刚才是沈淮打电话过来拜年,他还问家里的电话怎么没人接呢?熊玲,你查一查电话,是不是接触不大灵了。他这又打我手机,你喊爸过来跟他通话……” “喊什么喊,我就想跟你多说说话,”听着熊黛妮做贼心虚的样子,沈淮直接好笑,“又不干别的事,你怎么就这么做贼心虚呢?” “嗯,你倒是做贼不心虚!” 沈淮蓦然听到孙亚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一跳,不知道孙亚琳、胡玫什么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她们穿得严严实实的,应该是出去溜了一圈再回来站在他身后好一阵了,他都没有觉察到。 孙亚琳刚才为了偷听,也没有离得太近,故而没听出来沈淮是跟谁在通电话,这会儿索姓就把头凑过来听。 沈淮跟已经拿过电话的熊文斌说了几句话,约好年后再见面,就挂了电话,见孙亚琳的脸蛋还凑在肩膀上不走,想摸一摸她好久未见的脸,但在胡玫面前不敢这么放肆,便推着孙亚琳的头,说道:“有什么好偷听的,没听过拜年电话吗?你回去拿手机等着,我给你打两通……” 孙亚琳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来,挨着沈淮,挤了挤他,问道:“熊家哪个姑娘给你勾搭上了?还是两个都叫你勾搭上了?” “我还要有好几个电话要打出去拜年呢,没空跟你一般见识。”沈淮转过身,不理会孙亚琳,从通讯记录里翻找重要电话,准备接着打出去拜年。 “我猜是熊黛妮,她是你喜欢的类型,皮肤白得跟欧洲丽人似的,丰乳肥臀,腰却细得很,最难得是她的姓子最是讨男人的喜欢,我看了都喜欢,何况是你,”孙亚琳不依不饶的坐在沈淮的身边“折磨”他,又问胡玫,“你到东华后,有没有听过沈书记塌床绯闻,女主角就是熊黛妮哦?” 沈淮抬头看胡玫抿着笑,知道她真正留在东华的时间极短,对他在东华种种传闻却是熟知,摇头拿孙亚琳这女魔头没辙,问胡玫:“你明天起早开车回燕京,会不会太累,让人司机送你回去吧?” “没事,从石门走高速回去,也就三百公里,要不是今天有些晚,我都想夜里开车回去了;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人精神着呢。”胡玫说道。 “下飞机也才六点钟不到,你当时开车赶回去,这时候都早到家了。”孙亚琳不留情面的戳穿胡玫的谎言。 沈淮抬头看了胡玫一眼,见她白皙娇嫩的脸颊轻红,又大又圆的眼眸子含春带俏,愈添娇媚,是男人看了都会心迷意乱。 “既然留下来,那今天夜里一定要陪我睡觉啊。我们两个老女人,都孤零零的守着枕头过新年夜,得多寂寞啊……”孙亚琳伸着懒腰说道。 听孙亚琳这话,沈淮自然明白是什么事情,笑着说道:“我刚才还自作多情的呢……” 胡玫只当她与孙亚琳的这层关系,不会叫别人知道,而孙亚琳刚才那句话也不应该能引起什么遐想,但听沈淮这话,她当下那张胭脂轻红的俏脸“噌”的染成醉酒酡红,眼眸子都快要滴出水来,转身上楼回房间去了。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把胡玫拿下来的吗?”看着胡玫扭着小臀上楼,孙亚琳凑到沈淮的耳根,咬耳轻问。 叫孙亚琳如兰气息吹着耳根发痒,沈淮挠了挠耳朵,问道:“什么时候?” “就是你四天前你打电话过来说跟成怡领了证,我骗胡玫到我房里喝酒。”孙亚琳得意洋洋的说道。 “你不会把她灌醉吧?”沈淮问道。 “我才没有你们男人那么没品,”孙亚琳不屑的说道,“有些女人,其实更喜欢女人,只是压抑着不能将真实的自己释放出来——你以为胡玫不婚不恋就为了等你啊,你太自作多情了,她只是对其他男人没兴趣而已。” 沈淮苦笑,他对这方面还真没有什么研究,当然也知道就算因为少年时期一段情愫叫胡玫对他念念不忘,也不可能完全无法被另一段更成熟的情感所取代,可能胡玫跟孙亚琳还真是同一类人——不过,沈淮实在想象不出来,孙亚琳怎么借酒往胡玫也拖下去。 “你今晚要是敢不走,我跟胡玫可以陪你一起过夜的……”孙亚琳又说道。 沈淮在想着孙亚琳到底是怎么借酒把胡玫也拖下水呢,乍听她在耳畔如此轻语,心儿一悸,但见孙亚琳的美眸直勾勾的瞅着自己,娇媚带水,娇艳红唇微微咬起,似乎真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事,他的心魂儿都差点给她这迷人的眼神勾出来。 “不用你整晚不回去,留下来陪我们到十二点就可以了,胡玫就是不好意思,她肯定愿意跟你的……” 沈淮这时候才知道孙亚琳才是自己心里最猛的一剂毒药,当下只能逃荒而逃,连是不是陷阱都不敢试探一下,也不去找宋鸿军、姚荣华说话去了。 第九百三十七章 年夜(2) 沈淮走到门口,停下来转头看了慵散坐在沙发上的孙亚琳一眼,见她一腿斜伸,一腿蜷起,长发披散下来,露出半张美艳到极致的脸蛋,迷离的眼眸张露出风情万种,叫他看了心里一阵阵的发紧:孙亚琳这一年来很少在国内,他心里终究还是念想着她的,但越是如此,越是不敢在此轻留,只能摇头轻叹而去。. 看沈淮落荒而逃又有些恋舍不去的样子,孙亚琳禁不住要笑出声来,笑骂道:“瞧你多大点出息!”站起身来上楼,进房间见胡玫站在窗前,犹看着沈淮在夜色下裹衣离去。 见孙亚琳这么快就上楼来,胡玫问道:“沈淮怎么就走了,他不找宋总、姚总他们说话吗?” “这个没良心的,现在连胆子都没了……”孙亚琳坐到窗台前,看着沈淮给枝叶遮掩的身影,转回头来跟胡玫说道。 “怎么胆子都没有了?”胡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的问道。 “我跟他说,他要是敢留到十二点过后再走,我们俩人就陪他——他就这样给吓走了。”孙亚琳撇撇嘴说道。 “啊,”胡玫瞠目结舌,没想到孙亚琳会跟沈淮说这种话,但想到沈淮落荒而逃的样子,又忍唆不禁,嗔怪道,“你怎么什么都敢胡乱往外说啊——沈淮以前的姓子很艹蛋的,你就不怕他把你的玩笑话当真呀?” “他要是当真,你陪不陪他?”孙亚琳眼眸子盯着胡玫的脸。 胡玫的脸瞬时染成血红,娇嗔的瞪了孙亚琳一眼,然而这一眼却是妩媚飞艳,将她内心犹豫挣扎都风情纤致的张显出来;孙亚琳看了心里想,要是沈淮在场看到,多半骨头又要软几分,连路都走不动了。 孙亚琳见沈淮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那头,便将窗帘拉上,不再往窗外的夜色看去,舒服的坐在沙发上,禁不住感慨道:“这小子如今偷个腥都心惊胆颤,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真不是他以前的风格啊,也好没趣啊……” 看孙亚琳坐在那里胡说八道,胡玫忍唆不禁,笑道:“以前他看到件好东西,他恨不得都糟踏了,你就喜欢了?” “可他现在一副承担不起责任的样子,也实在不讨人喜欢啊,”孙亚琳瞅着胡玫的脸蛋,笑道,“我不是说我,我是在说你。”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关我什么事情呀?”胡玫撇清道。 “不是你,那是谁喝多酒半夜抱着我发搔却喊那浑蛋的名字?”孙亚琳眯起眼睛看着胡玫窘得发红的脸蛋。 “不跟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我回房间睡觉了……”胡玫见孙亚琳又提起四天前发生的糗事,娇嫩的脸蛋染得通红,都不好意思再留下来说话,扭着身子就要离开。 “陪我说说话吧,我今夜真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过,”孙亚琳拉住胡玫,说道,“我们躺到床上来说话……” “好吧,不过不能再在床上喝酒了;除了要头痛两天外,你还借机趁人家便宜。”胡玫说道。 胡玫长期以来都是孙亚琳的私人助理,算不上众信投资的正式员工,所以两人不是老板跟员工,平时的关系已经很是亲近。 四天前接到沈淮的电话,得知他跟成怡当天已经领证,孙亚琳心里也有说不出的不痛快,是她拉胡玫到酒吧里陪着喝酒。 喝到兴致起,两个女人又带着酒回房间喝。 胡玫回房间就没有节制,喝醉将她当成沈淮,将这些年埋在心里的情感都渲泄出来,孙亚琳才知道胡玫受沈淮的“伤害”是如此之深,她们两人的关系也就因此更进一步,变得越发的亲密。 胡玫也知道孙亚琳以前喜欢女人的事实,也知道她与杨丽丽的“亲密”关系,但在她看来,孙亚琳喜欢女人或许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此时的孙亚琳与杨丽丽之间,更像是两个寂寞女人感情找不到寄托之前的互相慰藉,而如今不过又多了她一个而已。 孙亚琳见胡玫只穿着紧身的内衣钻进被窝里来,胡玫的身高不显,但身材的比例极好,胸高高的耸起,里面的胸罩摘掉,丰挺的胸却无关点下坠,外缘撑出完美的弧形,至腰下渐收成一束,至胯又优美的张开来,衬出丰满挺翘的美_臀,双腿比例显长,收直一线,整个人显得丰盈纤巧、亭匀合度,浑身透着迷人女人味——孙亚琳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摸了一下,说道:“那浑蛋要是看到你这样子,肯定就不会走了……” 胡玫给孙亚琳摸得腰痒,笑着扭开腰,说道:“你就这么想他留下来啊,那你露给他看呀——你这么有料,不露给他看,他怎么会知道?”笑着伸手过来,在孙亚琳的胸上掐了一把。 胡玫这一掐算是捅了马蜂窝,孙亚琳要将她逮过来、一定要摸回本,胡玫笑着闪躲,但人还没有闪开,就给孙亚琳扑在床上,两个人打闹滚成一团。 胡玫终究是力气小,最终无力的横枕在孙亚琳的小腹上,累得直喘气,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跟孙亚琳说道:“我们俩长得都还可以吧,不算差吧,怎么就像是没人要的老处女似的,连新年夜都只能相互慰藉呀?” “你是真想了?”孙亚琳问道,“要不哪天我们趁着成怡不在,试试勾引那浑蛋?” “胡说八道什么?”胡玫笑着抬手打了孙亚琳一下。 孙亚琳撑起身子,看胡玫红扑扑的脸蛋;胡玫拿手盖住脸蛋,孙亚琳的话仿佛一剂最猛烈的春药,叫她心里春情涌动,心里要是沈淮这时候死皮赖脸的爬上床来,自己真是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 ************************ 沈淮却是不敢想宾馆房间里的香艳,从小巷子里穿过,回到成怡家,成文光也刚从外面忙碌回来。 成怡见沈淮没走多久就返回来,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淮将手机摊开成怡看,说道:“半道上就接了好几通电话,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几通电话打进来,想着还是明天再找鸿军跟姚行长他们说话好了——走到宾馆里又走回来了。” 刘雪梅说道:“每年的除夕、春节,应该改天接电话曰、上门曰……” “没电话接,没人上门,你又得嫌冷清了。”成文光笑呵呵的说道。 成文光话音未落,沙发角几上的电话就应景的响了起来,刘雪梅嗔怪着跟丈夫说道:“你去接。” 成文光也晓得今晚没空跟沈淮说话,说道:“你们也早点睡吧,咱爷俩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 沈淮回到房间,将几个拜年电话打完,又跟杜建通过电话,有什么紧急事情叫他打成怡的手机联系自己,就直接将手机关了机,跟成怡说道:“这下子清静了……” “不怕给别人说不近人情?”成怡问道。 “我打电话给人家拜年,也是带着忐忑的心情;要是电话打不通,心里也就踏实下来。别人打电话给我拜年,多半也是这种心态,手机关掉,方便自己,踏实别人,”沈淮笑道,“再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也禁不住这些电话浪费啊……” 见沈淮死皮赖脸的缠过来,成怡吓得直躲——前几天在沈淮的住所,大门一关,两人自然胡天黑地的大搞特搞,但今天在自己家里,姥爷、姥姥睡的客人房就在他们隔壁,要有点动静叫两个老人家听见,还不得羞死人? 再者,成怡有时候也痴,也不知道怎的,每回床上都要做湿一片——这要叫她妈看见,她还有脸再跟沈淮一起回家来? 除了这个,成怡还要考虑用过的避孕套怎么收拾,总不能光明正大的丢垃圾桶里去;扔抽水马桶,万一抽水马桶堵上呢? 想到这些事,成怡就打定主意,在石门这几天不叫沈淮碰自己。 只是沈淮心火都给孙亚琳勾得快烧起来,这时候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成怡? 成怡心志再坚定,只是洗漱过她穿着保守的睡衣上床,她跟沈淮两人搂在被窝里一起睡觉,她却哪里经得住沈淮纠缠? 沈淮先是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然后再伸手进衣裳里抓住那对大白兔百玩不厌的摸搓,摸得成怡浑身发软,摸得成怡只能背过去不理会沈淮。 只是沈淮在她身后,死皮赖脸的将她的裤子强扒下来,又那根坚硬如杵的物什不要脸的往前凑,挤到她的两腿之间,说是让她夹着就好——成怡那处的腿肉极嫩,大腿丰腴紧致,紧夹如握,感觉也十分的好受,但沈淮不会满足如此。 而成怡叫那粗粗大如丸的杵头抵在桃花源头,还不时蹑手蹑脚还往里杵顶两下,也是心慌意迷,也不知道何时下面就湿了一片;起初是不经意叫沈淮将那粒粗大的杵头挤进来,经受多曰依旧还有的胀裂感,当即叫她的心魂都差点要给颠出来。 见沈淮在后面动起来不是很方便,成怡只能暗暗的偏着身子,叫沈淮方便能进得更里面些,她很快就会情欲的汹涌狂涌淹没,剩下的最后理智,也不是拿自己的睡裤垫在身下,避免弄湿被单,又强抑住嗓子眼的呻吟不漏出来,微欠着身子,好叫自己能更方便承受…… 这样的姿态,沈淮不方便动作,但成怡的身子往后微微欠起,丰_肥的臀部抵在他的小腹上,与他轻撞厮磨,则带给他多重的极致感受。 第九百三十八章 探亲 胡玫第二天起早就驾车,走高速赶回燕京跟家人团聚去了。 沈淮、成怡以及宋鸿军、姚莹、孙亚琳,加上杨海鹏一家三口、姚荣华一家三口,陪着两位老人在石门呆了两天;纪成熙又专门派车请大家到清河相叙,然而在清河安排专机,送大家前往滇北扫墓。 九八年,除了燕钢在冀河新区的三百万吨新厂项目外,融信系在石门钢铁集团的原有基础之上,也启动扩厂计划,计划投垩资二十亿,将石门钢铁的产能扩大到二百万吨。加上产能在国内排名居梅钢之前的滦钢集团,九九年冀省的钢铁产能将达到一千六七百万吨,成为国内第二大钢铁强省。 包括冀河新港、晋南铁路等在内的晋煤东出南线系统工程,在获得相对充当的建设资金注入,九八年进入建设的高垩潮期;津清高速、石清高速等一系列重大工程启动,对拉到冀省、特别是冀南地区的经济强劲增涨,起到很大的作用。 这些工程有近半是成文光参与直接推动,建设资金的获得,更是有赖于成文光强有力的手腕,这对成文光到冀省站稳脚根、获得声望,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业信银行九八年就为晋南线、石清高速、津清高速等项目提供总数达十亿的贷款,梅钢除了直接负责建设冀河钢铁物流及加工园与综合码头项目,也以购买公司债的形式,向晋煤南线工程注入两个亿的资金。 晋煤东出南线一期工程,除了晋南重载铁路、年吞吐能力达四千万吨输煤综合港之外,同时晋南集团旗下的煤炭年产能也要同步增产到四千万吨规垩模,需要投入的资金巨大。 充足的资金注入,是工程得以快速推动的基本保障,为了将工程提前到两千年中完成,纪家以及晋南集团还需要筹集八十亿的建设资金投进去。 短时间内这么大量的资金需求,又不能将地方上的金融资源抽干涸了,纪家及晋南集团高层也只能多渠道筹措。 纪成熙九五年到清河工作,如今也是第四个年头,初任冀河县委书记,继而担任清河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市长,在国内厅局级干部里,三十五岁的纪成熙已经算是最年轻的那批人。 纪成熙调到清河任市长之后,冀河也随之撤县改为冀河新区,升格为国家级经济开发区,从中可以看出纪家的影响力——只是纪家在产经及金融领域的影响力还是偏弱;纪成熙这次是希望业信银行与梅钢系能比去年为晋南线、为冀河新区发展提供更多的建设资金。 一年多来,杨海鹏主要就在清河、石门两地活动,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综合码头就建在清河冀河新区,他在清河的活动时间更多,到清河也算是半个地主。景瑞集团的郁文非也是熟人,他女儿郁文丽更是成怡在英国留学期间的同学,兼之谭石伟、谭珺父女俩今年也在清河过春节,大家到清河后更是热闹。 不过,沈淮陪两位老人家到滇北,给他母亲扫过墓后,还要赶回东华——东华无论是对孙家,还是对外祖父沈山,都是祖藉所在的故土,才是两位老人家此行的重点;到时候孙启善、孙启义也会带其他的孙家老人,从法国经香港转飞过来汇合,所以大家在清河也就停留了一天。 去滇北扫墓,就不用再那么多人陪同;也就沈淮、成怡及随行人员陪着两位老人前下滇北,其他人都约在东华再见。 ******************** 沈淮母亲沈桂秀病逝时,国内当时的政垩治环境并不好,沈山夫妇也是转辗曲折,经孙家在海外托了无数的关系才狼狈出国,甚至当年都没能将沈淮带出去——当时只是在茅草屋后的竹林里仓促挖就一座孤坟埋下遗体。 十八年物是人非,众人寻来,当年的茅舍、竹林、孤坟,早就推平给农场的职工建了四栋集资房,竹林所在的地方还建了一座农贸市场,早就找不到当年的情景。 沈淮陪姥爷、姥姥在滇北留了三天,找到地方政垩府,找到当年的左邻右舍,然而几经打听,是有人记得这边有一座孤坟,但谁也不记得农场平地建集资房时,那座孤坟里的遗骸给丢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对两位老人的打击也是极大,看滇北那么穷困,最终也只给当年所住的连农场捐了一百万,用于改建堪堪要倒塌的几所小学危房,众人就心情凄凉的乘飞机返回东华。 好在从法国坐专机飞回国内,旅途上没有经受太多的颠波,两位老人的身体还能支撑得住,精气神却是差到极点。 ************************ 到年初六,孙启善、孙启义等人,从香港转机抵达东华。 与孙启善、孙启义同行到东华的,还有跟沈山同辈的二十余人。 孙家属于沈淮舅爷辈的,大多数人都白发苍苍,最小也六十开外,都是赶在建垩国前一起迁往海外定居。 虽然近二十年来,很少有人回来,但多少对故乡还存有念想,这次也是由孙启善、孙启义负责组织,孙家老一辈都还活在世上的,这次都差不多回来看看。 孙启善、孙启义这一辈人,虽然也有不少在国内出生,但离国之前,年岁都幼,对故乡几乎没有什么记忆,兼之工作繁忙,除了能脱身陪同老人家们回国的,就没有几个人参加这次的探亲之旅。 而到沈淮、孙亚琳小一辈,这次就没有其他人陪同回来。 不过沈淮这次的目的,也是希望姥姥、姥爷这一辈的孙家老人能回国来探亲——虽然孙家到姥姥、姥爷这一辈人,差不多都不在长青集团、巴黎银行等实业部门担任管理职务,但只要他们没有还活着,没有逝世,真正能决定孙家家族基金以及长青系实业发展方向的,还是他们这些老人。 在建垩国前,孙家在东华家大业大,枝叶繁盛。 市钢厂早年就是在孙家遗留下来的铁厂基础之上扩建;陈丹的尚溪园也是孙家当年留下来的纱厂仓库改造。 梅溪老宅所在的孙家埭村,很多孙姓人家也都算是孙家的远族,只是年岁久长,真要攀亲沾故的话,可能要算到五六代人开外去了。 孙家早年的三兄弟,孙耀庭还曾官至淮海省副主席。 陈丹在徐城颐园路买下的那座民国公馆,就是当年孙耀庭及家人在徐城任职时的居所;当初还是孙亚琳辗转打听,确认是曾叔祖孙耀庭的故宅之后,才让陈丹买下来改造成尚溪园在徐城的分店。 当年孙家还无意回东华投垩资,长青集团与海丰实业最早在梅溪工业园内直接投垩资的机电公司,规垩模才两千万——孙亚琳说得好,人总是念旧的,孙耀庭那一支子弟也是人丁繁盛,叔祖辈还有三个人在,徐城的故宅先拿到手里,等着他们想着落叶归根,总是可以额外敲他们一笔的。 而孙家在东华的多处故宅,也大都成了历史遗存,在改革开放之后,地方重视起招商引垩资工作,考虑到孙家在海外的影响力,市里对孙家故宅的保护则更是加强了力度。 如今市里的文山公园、南公园,都是在孙家私园的基础上扩建而来;孙家早年在天宁寺后建的塔园,如今也是东华市最著名的塔陵园。 对孙家很多老人来说,都是一晃眼半个世纪过去,好些人故地重游、拾起半个世纪之前的童年、少年记忆,都是泪眼婆娑。 看着这些情景,沈淮滇北之行所带来的凄凉心境就给冲淡了许多。 “这么看来,你的小心思就又转得通了……”孙亚琳没有一起去滇北,而是从清河转去香港,接孙家的这些老人到东华来。春节期间,大多数的工作人员都歇假在家,孙亚琳也是到东华后,才找到足够的人手帮忙安排一大溜人的饮食起居,不然她只能给他爸以及一大溜孙家老人支使打下手,这几天也实在是辛苦得很。 听孙亚琳这么说,沈淮也只是一笑。 年前听到姥爷、姥姥到回国来过春节,他就让孙亚琳安排孙家老人组团探亲,也确有将孙家及长青集团的投垩资重点引导回国内的意图。 从七十年代开始,长青集团就开始往亚太地区投垩资,二十余年在亚太地区积累、控制的各类资产,将近二十亿美元。 这个看上去很可观,但跟孙家在西欧地区控制的百亿美元资产相比,数字犹是很小的。 而长青集团在亚太投垩资,前期也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及日韩地区,还是在亚太金融危机爆发之后,才被迫大规垩模的国内转移。 就算如此,长青集团在国内直接参与的投垩资,还不到六亿美元。 沈淮希望长青集团在国内直接参与的投垩资,应占到孙家所控制资产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虽然孙启善也更看好国内的投垩资机会,他个人名下的资垩本也有大半通过众信,参与到梅钢系一系列的工业项目建设中来,但孙启善他自己还只是代表孙家家族基金进入长青集团董事会,在长青集团投垩资战略方向调整等重大问题,很难发出他个人的声音。 正确的次序是改观孙家老人对国内的印象,滋生他们落叶归根的情绪,促使能影响到家族基金投垩资走向的家族意志发生变化,进而才能通过孙启善、孙启义等人,调整长青集团未来的投垩资发展战略…… 第九百三十九章 漫天开价 孙家也许算不上世界第一流的资本巨鳄,但在华商圈子里,怎么也要算是排得上名号的。 过去,孙家担心国内的政治环境,对亚太地区的投资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地区。 席卷亚太、曾叫全球第二经济体日本货币汇率下挫近五成的东南亚金融风暴,也叫长青集团高层及孙家认识到东南亚工业基础薄弱、市场分割零散以及人力资源匮乏等致命缺陷对产业投资的威胁有多大。 虽然孙家从九七年初就积极调整在亚太地区的投资结构,但在持续一年半都没有完全消除严重负面影响的金融风暴里,也没能说完全避免损失。 孙启义负责亚太总部,旗下资产一度高达二十二亿美元,损失最严重时,账面资产一度缩水近一半,到现在也不能说完全恢复元气。 只是,相比较其他在亚太地区损失惨重的投资商,长青集团从九七年初就开始的积极调整,无疑可以说是获得了极大的成功,直接控制的主营业务甚至还能保持一定水平的盈利,在九七、九八年的经济环境之下,就显得更加的珍贵。 而所谓积极的调整,就是从九七年初开始,长青集团与梅钢系所进行的一系列合作,包括出售在泰国、马来西亚等国的旅游地产、收购铁矿、海运资产,与梅钢合作扩大铁矿、钢材贸易业务;包括将马来西亚等国投资的制造业务转移到国内,与鸿基等方合作,建造更大规模的电子轻工制造基地;包括扩大对国内商业、酒店业的投资…… 这些投资调整都主要集中在东华,长青集团在东华拥有四星级、三星级酒店共计六家,仅与梅钢合作的铁矿、钢材年贸量就高达两百万吨,参与新浦港、梅溪港、梅溪电厂等一系列核心工程的投资,而最为耀眼的,就是与鸿基合作建造的鸿基长青电子制造基地一期、二期。 鸿基长青一期、二期工程已经全部建设完成,总投资高达四亿美元,雇用员工总数达到两万人,除了机电类产品外,还主要为国内外知名的家电及消费电子厂商配套生产电子元器件、零配件,甚至贴牌生产、组装各类消费电子产品。 由于从九七、九八年起,日韩等国主要的家电及消费电子巨头,在东南亚金融风暴中也被迫调整投资策略。 为了更积极开拓中国拥有十二亿人口的大市场、利用中国廉价、纪律性强且素养高的劳动力资源,这些海外电子厂商最大程度的压缩在泰国、马来西亚等国的产能,加大在中国的投资。 长青集团早一步的调整,时机极其恰当的契合行业走势,几乎将竞争对手近一半的业务都抢了过来,目前靠着国内外总计近四万人的雇工规模,一跃成为亚太地区最主要的代工厂商之一。 当初被迫调整投资结构,将分散在泰国、马来西亚等地区的几家电子厂迁到新浦,主要还是为了节约劳动力成本,短短不到两年时间,谁都没有想到无心插柳,竟成为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英明无比、成绩耀眼的一项投资决定。 孙启义凭借近两年来的成绩,他在长青集团内部的地位,自然也是无人再质疑;当然,从谭启平被沈淮从东华赶走之后,孙启义与谢家的关系也就彻底的疏淡开来。 鸿基长青在新浦的厂区,自然也是孙家众人这次探亲返乡之旅的重点行程。 厂区规模高达三千亩地,占到新浦电子产业园建成区大一半的面积;兼之临港新城东片区专门为鸿基长青制造基地配套建设的生活区,仅鸿基长青就能支撑起一座相当繁荣的市镇出来。 孙家老人听到孙启义、孙启善兄弟俩介绍,这附近在九六年之前还是一座荒凉的小渔村?村,都露出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神色。 临港新城东片区建造到此时,大大小小的住宅社区近二十处,居住人口已经超过十二万人,东区广场商业以及县中、职业综合学院等相应的教育文化社区医疗商业等配套设施也都建成投入使用,前后用不到三年的时间,临港新城东片区看上去就已经完全像是一座小型城市拔地而起,屹立在淮海之滨。 这样的建设速度在国内虽然不能说绝无仅有,但也足以叫人惊叹了;而且此前众人参观的梅溪新区建设规模也不比临港新城东片区稍小。 加上工业区,梅溪新区的建成面积也将近四十平方公里了。但凡一地,能有这么大规模的一个区域崛起,就能支撑地方经济持续的强劲增涨,东华在沈淮手里就脱胎崛起两座新兴的工业城镇,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当然,沈淮邀请孙家众人到新浦,也不是说要炫耀这些年的发展成绩,无论是梅溪新区还是新浦想要继续高速成长,还需要持续不断的从外部引进发展的资本及各种管理、技术上的优质资源。 孙家此时在国内的直接投资不过六亿美元,倘若孙家将长青集团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产业资本都转移到国内,那就意味着长青集团还有三五十亿美元的投资潜力可挖。 以渚江科技大学、县人民医院、公用事务集中区为核心的南片区,启动建设也有一年时间,再有一年时间就能将南片区的框架拉起来,现在已经到了考虑启动新城西片中心商业区的建设了。 沈淮是想在新城西区,跟在徐城渚江南岸一样,再建一座鹏悦现代城,使整个临港新城的框架确定下来。不过,两座鹏悦现代城(一座在徐城渚南、一座在东华新浦)要同时启动建设,梅钢面临的资金压力就大了。 另外,鸿基长青要在徐城市城东大道以东的国际产业园内,启动建设雇工规模达两万人的三期工程,需要投入的资金同样巨大…… 长青集团也非摇钱树,旗下控制的资产虽然高达一百二十亿美元,但每年数亿乃至十数亿美元的盈利,大部分都要给股东分红,集团手里能用于投资的资金实际上也相当的有限,没有太大的潜力可挖。 鸿基长青启动一、二期工程建设时,长青集团主要是将在马来西亚等国的电子厂转移过来,除了设施、技术及业务外,直接投入的资金也很有限,更多的建设资金还是宋鸿军从旗下的产业基金里拿资金出来参股。 当然,要是能说服长青集团以及背后控制长青集团的孙家,彻底的改变长青集团当前重欧轻亚的投资战略,出售西欧地区的部分资产,套现转移到国内,就能一石多鸟的解决很多难题。 长青集团旗下在伦敦金融区的一座超高层酒店商厦就价值十亿美元,孙家要是同意长青集团高层把这栋商厦卖了,两座鹏悦现代城以及鸿基长青三期工程的建设资金就齐全了。 “沈山当年就怕你不成器,整天都愁眉苦脸,我就跟他说啊,凡能成大器的,没几人年轻时不混账的,”站在西山岛的山顶凉亭里,白发苍苍的孙长庚,笑呵呵的跟沈淮说道,“你看现在,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淮摸着鼻子,很难厚着脸皮接受这样的“夸赞”,笑着说道:“当我就真当舅姥爷您这是在夸我……” “……”孙长庚哈哈大笑,声音爽朗,“不是夸你,还是骂你不成?” 孙长庚是孙家家族基金的理事会主席,换句话说,也就是孙家这个大家族的“家长”。 孙长庚年纪比沈山要小一些,但今年也七十五了;他的精神虽然很好,这次带着年纪未满三十岁的新娶幼妻,一起回家探亲,让人很担心他哪天在宾馆奢华的房间里中个“马上风”、就起不来了。 沈淮在法国时,孙长庚是当时长青集团的董事长,孙家迁国到欧洲,半个世纪以来能发展今日的规模,孙长庚居功甚伟。不过,虽然孙长庚跟沈淮她姥姥是嫡亲兄妹,算是沈淮的嫡亲舅姥爷,实际上沈淮跟他直接的接触也仅限于逢年过节有限的几次。 孙长庚管理企业严格,但治家绝对谈不上门风严谨,不然孙家在法国半个世纪以来也不可能出那么多的纨绔子弟。当年也是沈山对闯祸的沈淮失望之极,孙长庚倒是不会介意孙家闹出什么丑闻,说到底还是不关心。 也很难去揣测孙长庚这种心态的真正用意,纨绔子弟醉心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有野心、有能力的不多见,有利于他对整个家族、对长青集团的控制,但也确实不乏孙启善、孙启义这样有能力的杰出子弟出现、进入长青集团担当要职。 要想说服孙家众人同意长青集团放弃以往重欧轻亚的投资战略,沈淮知道眼前的孙长庚是他需要克服的最大一道难关——他站在凉亭里,迎着寒冷的海风吹面,暗自揣摩一路行来话语极少的孙长庚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而孙长庚看着西山岛东面年造船能力达四十万吨的船舶制造基地,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孙长庚半个世纪之前在国内就参与孙家企业的管理,到法国之后,更是一步步成长为孙家、长青集团的核心人物,自然也能看明白新浦港形成当前产业布局的不易,以及整个产业布局背后所能形成的影响力及控制力是何等的巨大——沈淮籍此斗垮一个市委书记,当真不能算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是在一个二三千万人口的小国家,拥有这样的影响力跟控制力,左右小国家的政局也非难事。 要是国内的政治环境能持续宽松,不发生什么剧烈的变化,孙长庚甚至都愿意拿出四分之一的长青集团,将梅钢系在整个新浦港产业布局背后的控制权换过来。 真是谁都没有想到沈山这个毫不起眼的外孙,四国短短六七年间,就能跟孙启善疯疯颠颠的闺女等人,鼓捣出这么大的局面来。 长青集团历经半个世纪的发展,旗下资产那么庞大,但主要集中在酒店、地产、旅游、轻工等产业领域,在重化产业领域则没有太大的建树。 这也是孙长庚半辈子以来都抱以为憾的一件事,而且他也知道重化产业在当代工业社会里的权重有多大。 孙家在西欧始终难以进入重化产业领域,与孙家早期资本实力薄弱,在华人社区拥有影响力,更容易进入酒店、地产、旅游等劳动密集型产业有直接的关系,同时也跟华商在西方资本世界里受排挤的地位也不无联系。 全球发展实业大获成功的华商那么多,外界估计华商拥有财富逾万亿美元计,但在重化产业领域有建树的华商没有几个,在资本世界里的话语权也不强,政治上更是处于弱势。 此时站在西山岛的山顶凉亭里,能眺望临港产业园的远近,孙长庚心里波澜起伏,他心里想,长青集团要是能在一地、在重化产业领域能有梅钢在新浦港的产业布局,何至于这些年来飘忽辗转,摸不准未来发展的重心? 孙长庚也认真考虑到回家乡投资的事情,最直接的影响还是八十年末事件,使中国与欧洲各国的关系降到冰点,当时西欧投资商对中国的诸多产业转移及投资都受到严格的限制。 孙长庚这一辈人,对政治因素又格外的敏感,故而对国内及家乡大规模的投资,一直都没能大规模的启动;当年出资参与业信银行的组建,也是沈山前后做了大量的工作。 不过孙长庚对东华九十年中期以前的情况,还是极了解的。 放在四五年前,要是有人跑到他跟前,跟他说东华在两千年前之前,会发展成钢铁产能逾千万吨的工业强镇,孙长庚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然而到今日,梅钢在梅溪、新浦两处生产基地,年炼铁能力高达四百五十吨、长流程炼钢达四百万吨,短流程电炉炼钢达一百五十吨,兼之省钢集团、富士制铁以及融信集团在东华的钢铁产业投资,待新津钢铁项目今年底建成之后,作为支撑东华经济强势崛起的钢铁产业,炼钢能力就将突破一千万吨——这是四五年前绝对无法想象的一个数字。 东华仅凭着钢铁产业,就能在国内跻身工业重镇之列,而年炼化能力达五百万吨的新浦炼化建成运营,更是彰显出梅钢在重化工业领域的野心比他人想象中的还要巨大。 这也是孙启义近年来最受人垢病的地方。 梅钢刚起步时,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筹集发展资金,孙亚琳那么硬的脾气,回香港、回法国,恨不得为十万八万美金的投资都要到处卖可怜相乞,长青集团当时完全可以以最优惠的条件参股,获得极大的占股比例。 而孙启义带着对沈淮一贯的偏见,到梅钢二厂都已建成之际,都认定梅溪的一切只是沈淮、孙亚琳他们在玩过家家,一直到沈淮成势,有能力将堂堂市委书记谭启平从东华逼走,他才在严峻险恶的形势之前幡然悔悟。 虽然与梅钢合作,长青集团从九七年起对亚太的投资结构调整还算成功,但也无法分享梅钢崛起所带来的最大红利,错过一举在国内奠定产业基础的良机。 这也不能过度指责孙启义的不是,梅钢的崛起真是出乎太多人的意料。无论是孙亚琳,还是在长青集团拥有极大影响力的孙启善,仰或是沈山及众信银行多次提交的分析报告,都没有引起长青集团高层及孙家其他人足够的重视。 便是孙长庚他也是拖延到今天,才亲自到东华来实地的走一趟、看一看。 纸上得来终觉浅,唯有身临其境,站西山岛的山顶凉亭里,孙长庚才能更清楚的看到沈淮在推动梅钢及新浦港口产业发展上的思路。 无论是钢铁、炼化,还以是恒洋船舶为首的海洋工程制造装备产业,沈淮都在推动往产业集群方向发展,梅钢只是提纲挈领的掌握几家重点骨干企业,然后通过产业链使影响力往上下游方向延伸、渗透——而业信银行在东华以及东华城市商业银行,都主要往产业金融方向发展。 这些个“二两拨千斤”的手段,说起来谁都明白,做起来绝非易事;孙长庚近半个世纪以来,无非也是推动长青集团往这样的方向发展。 如今长青集团的规模可谓庞大,但说到对产业集群的控制,长青集团就绝不能算成功的典范。 孙启善出面组织的这次返乡探亲之旅,时机可以说是偶然,但孙长庚也明白沈淮、孙亚琳的期待。 只是孙长庚有他自己的权衡,沈淮与孙亚琳虽然都要算孙家子弟,但都已出去自立门户,也是野心勃勃才有梅钢今天的规模,所以账还是要分开来算清楚。 长青集团在欧洲发展有半个多世纪,大起大落的经济周期也经历过几轮,规模如此庞大的企业,在发展之前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更长久的生存下去;保证在行业内及资本市场的影响力,比单纯的项目盈利更重要。 要是长青集团仅仅是分散的参与鹏悦现代城等一个个项目,这对巩固长青集团在全球的产业基础、扩大影响力,并没有特别大的好处, 孙长庚也无需直接介入谈什么。 长青集团如果一定要抓住淮海湾崛起的发展机遇,孙长庚是希望能直接在梅钢系的结构顶层注入资金参股、获得最直接的持续影响力,而非一旦项目建成就会给踢开的短期合作…… “启善他家丫头,一直都在英国、法国游说更多的产业资本加入进来,我看着她也相当的辛苦。众信要是可以让出控股权,长青集团还是能注入两三亿美元,促进众信进一步的发展……” 在从山顶凉亭往下走,孙长庚给众人簇拥着,不经意的提到这个关键问题。 沈淮稍作迟疑,脸色便恢复如常,众信投资毕竟是属于孙亚琳名下的纯私人企业,无需他在这里表什么态;孙亚琳看了沈淮一眼,见沈淮低下头走路,也不作声立即给叔祖什么明确的回复。 孙亚琳在英法等国募集资金,主要注入众信产业投资基金中去,此时产业投资基金的规模已经超过十亿美元,众信对梅钢等企业及项目所持有的诸多股权资产,主要也是归这个产业基金所有——众信投资,作为孙亚琳的私人公司,只是这个产业基金的管理方,对产业基金直接拥有的权益占不到两成。 不过,这并不影响孙亚琳对整个产业基金的控制,毕竟产业基金的其他投资人是分散的,他们也只更注重资金收益。同时从产业基金的组织形势上,其他投资人除了撤资等有限的权利之外,也无法直接跟孙亚琳争夺对产业基金的控制权。 鸿基产业投资基金的组织形式,也跟此相似。 孙长庚此时所说不是要对众信产业投资基金进行注资——这点是沈淮跟孙亚琳最期待的——而是要孙亚琳让出众信投资的控股权,让出整个产业投资基金的控制权,这个条件无疑是极苛刻的。 所谓“漫天开价、坐地还钱”,沈淮就怕孙长庚等孙家老人对东华当前形成的产业格局不动心,既然动了心,大家完全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条件。 第九百四十章 沈桂秀基金会 “这些个老家伙的胃口还真大,也不怕噎着了……” 孙亚琳对孙家的长辈心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敬意,当着面要装孙子,整天都着陪着返乡探亲团参观游览,也是累得够呛,回到房间里她少不得要抱怨几句、诽谤几句。 沈淮则坐在成怡身边直打哈欠。 他昨天夜里跟成怡没怎么睡好,大清早成怡还能睡个懒觉,他还要赶到县里,将几天积累下来的一摞文件给批了。他虽然将几个不那么重要的会议给推掉,但紧接着又要赶回来陪同姥爷、姥姥以及孙家长辈参观鸿基长青在新浦的厂区以及新浦港这几年来的建设成就,这一天走下来他要比孙亚琳、宋鸿军他们更累,小腿肚子都酸胀得隐隐作痛。 成怡坐在沙发扶手,胳膊轻轻的压着沈淮的肩膀,挨着他而坐,看着他一脸倦容,伸手轻轻的抚摸他下巴上刺人的胡茬子,听着孙亚琳在那里抱怨,心里想也是难怪,孙家老爷子提的条件也是太苛刻了,孙亚琳虽然说也是出身家门,但自立门户已久,已经无意再受孙家的控制,哪里会将众信的控股权拱手让出去? 回到酒店后用过餐,大家也都是酒足饭饱困意足。 孙家长辈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夜里也无需再陪同什么活动,沈淮在房间里与孙亚琳、宋鸿军闲扯着话,就打算与成怡回去休息。 孙启善、沈山敲门进来。 见沈淮他们四个人还坐在房间里,孙启善将房门关上,看着女儿,问她道:“你四爷爷今天可以把条件划出来了,成与不成,你们这边也是要给个回应……” “总不能四爷爷他张开血盆大口,我就真主动的将胳膊伸过去给他咬一口吧?”孙亚琳坐在沙发,意态懒散的抱怨,她在她爸跟前不敢那么放肆,但心里的不满也不会做太多的掩饰,“梅钢的股权结构,爸你是清楚的。要是在三年前,四爷爷拿两亿美元出来,我们除了缴械投降之外,当然没有什么谈的资格。现在嘛,谈不成,还真就谈不成了……” 沈淮哈哈一笑,他们现在虽然还在千方百计的想着筹集发展资金,但已经过了将核心利益廉价让出来与人分享的阶段。 “你们这是叫翅膀长硬了……”沈山笑呵呵的坐下来,说道。 “姑姥爷你要是跟我爸,一定要我们接受四爷爷的条件,我们也认……”孙亚琳说道。 “没有姥爷你们的支持,梅钢根本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你们是梅钢真正的定海神针,梅钢未来要怎么走,还是你们说得算。”沈淮也诚挚的说道。 “这些事不要再扯上我,你们自己决定,”沈山摇头说道,“我过来是要跟你们说别的事情。” “要说什么事情?”沈淮问道。 “人活百年,寿时有尽,我跟你姥姥这些年在法国生活习惯了,不想再回国定居,这次回去怕是也没有几次能再回来。有些事也一直都有在考虑,今年回国总算是一个明确的想法,也就跟你们说一说……”沈山说道。 沈淮心想姥爷、姥姥无意回国定居,应该是受这次滇北之行的打击所致,两位老人这么决定,他也只能尊重,但听姥爷说话的语气十分的郑重,不清楚他有什么重要的决定要谈,握着他的手,一起坐到沙发上来,耐心听他说下去。 “你跟成怡都无意继承我跟你姥姥的财产,我跟你姥姥就想以你妈妈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孙家的家族基金无法分割,是件很遗憾的事情,不过我们就想着,当初拿出来的三千万美元都置换成相应的股权,都放到这个基金会名下,后续收益就主要用于支持渚江科技大学的发展……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能再多活十年八载,也很心满意足了,趁着人生还有些时间,有能力就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当然了,这个还需要你跟成怡答应。” 沈淮看了成怡一眼,握紧姥爷枯瘦的手,说道:“你跟姥姥这么决定,我跟成怡怎么不会支持?” 如今欧美社会,都对遗产高比例的征收遗产税;亿万家产想要传给子孙,在征过一次遗产税,通常就要缩水一半以上。 主要以企业股权形式存在的遗产,就更经不起这样的分割跟折腾。 为了规避遗产税制对家族财产的分割,欧美社会的富豪家族,通常都会将财产置入私人控制的福利基金会,名义上说是捐给慈善事业,就可以规避遗产税的分割。 这种基金会名义上是公益性质,但每年最低只需要捐出总额5%的资金用于公益慈善事业,就能保证基金会名下的巨额财富始终受这个家族的后人控制。 孙家的家族基金差不多也是这个性质,基金理事会的成员都由继承者担任,共同决策基金的、管理投资及公益事务,基本上就保证基金始终受孙家后人控制。 不这么做,经过两三代人的遗产分割,长青集团早就不受孙家控制了,孙家也早就四零八落,哪里可能还会有今日之气候? 沈淮与成怡,就算以后想要继承姥爷、姥姥遗留下来的财产,首先要给法国政府的遗产税制割走一半以上的肉。 国内当下还不强制征收遗产税,但这也是大势所趋。一个社会想要不致于严重失衡的持续下去,不可能允许一个家族无限制的像滚雪球一般的聚集财富,也不可能允许食利阶层无限制的膨胀下去。 如果姥爷、姥姥想要将他们名下的海外财富转交到国内来,沈淮所能想到的理想方式,也是成立慈善基金会。 同时,渚江科技大学建立之后,后续还需要源源不断的巨额资金投入,才能真正的扎根发展下去。 渚江科技大学,霞浦县政府仅仅作为出资方之一,本质不属于公办大学,后续建设可以由霞浦县政府共同参与注资,但办学不能都依赖于公共财政拔款;成立基金会之后,就能稳定的提供一部分办学经费。 沈淮还想在仕途上有更大的发展,就不能直接在梅钢持有股权。不过,基金会名义上是公益性质,最终基会金的控制权会由他来继承,实际也就是在梅钢所对应的那部分股权也就直接受他掌握,也有益他加强对梅钢的控制。 这对沈淮来说,其实也是他继承他母亲以及往后继承他姥爷、姥姥财产最理想的一种方式。 他的子孙,要是有能力,自然能通过这个基金会,干出一番事业;要是没有能力,也能从这个基金会里领一份高薪混吃等死——就像现在有很多孙家子弟从家族基金领钱过活一样,也有像孙启善、孙启义这样的孙家子弟,进入家族基金控制的企业担当要职,获得相应的社会地位。 沈淮想着姥爷、姥姥两位老人家经过滇北之行后,心思应该是格外的疲惫,也没想到他们从滇北回来这几天,还是殚精竭虑的为他而考虑。 孙亚琳咂咂嘴,跟她爸说道:“控股权就不用谈了,梅钢的资本结构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将众信的控股权让出去,但四爷爷那边想要对众信持股,或者说希望众信变得更开放,这个不是不可以谈的,但除了一定规模的注资之外,我们还有一些条件……” “你们有什么条件?”孙启善问道。 “姑姥爷不是愁他跟姑姥姥在家族基金里的份额没有办法分割出来吗?要是四爷爷那边同意我们将在家族基金的份额,折算成业信银行的股权,转到姑姥爷新成立的基金会里,众信就可以变得更开放,”孙亚琳说道,“爸,这个还要你想办法做四爷爷的工作。” “你这个死丫头,就知道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孙启善笑了起来。 梅钢所直接控制的旗下产业集群,除了国有股权外,更主要的还是以众信、鸿基、渚江三家融投资平台为支撑。 众信除了是新浦钢铁最大的单一股东之外,新浦炼化得以建成,更是主要由众信旗下的产业投资基金负责注入建设资金。 要是将众信投资的控股权让出去,相当于将整个梅钢系的核心利益都拱手让予他人掌握。 众信在过去数年里,最初还是得沈山、孙启善两人的鼎力支持,继而孙亚琳又大胆将名下所有的权益都抵押出来,特别是拿新浦钢铁的权益跟富士制铁进行对赌,从富士制铁关联的日资银行获得大量的日元贷款支持新浦炼化项目建设,才最终将旗下的产业基金鼓捣到十亿美元规模,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众信还想在短时间内进一步蓦集到更多的产业资本、扩大规模,继续保持当下封闭保守的管理状态,显然是不适宜的。 沈淮与孙亚琳他们的条件,众信甚至鸿基投资都可以变得更开放,让长青集团或孙家家族基金或者其他关联方参与进来持股,可以接受更多规则的约束,但在相关方没有证明足够的善意之前,众信的控股权不会分散出去。 大家族永远都不能简单的亲情去衡量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宋家内部这些年的纠缠跟错综复杂的矛盾就足以证明一切,所以有些事还是一开始就摊开来说清楚的好。 当然,就算众信打开,让长青集团或孙家家族基金参与进来持股,也不是没有额外的条件。 孙家的家族基金,名义上是公益基金会,孙家子弟名下的份额理论上不能分割、不能再归私人所有,但将相应的资产转移到另一个基金会,只要不逃避监管,法律上则是允许的。 孙家为了保证家族财富不分散,通常不会允许这么做,但事事都非绝对;只要利益足够,什么事情都可以通容。 孙家家族基金,主要在长青集团及巴黎银行持有股权,目前旗下直接持有的净资产在五十亿美元左右。 沈山夫妇虽然是孙家第二代子弟,但一直拖到八十年初才出国,在基金会里的份额大约也就3%不到;就算如此,沈山夫妇所占的份额就已经比孙启善、孙亚琳父女要多得多。 由于沈山夫妇去国晚,在家族基金里占的份额又不高,故而在孙家、对长青集团、巴黎银行的影响力很弱,几乎谈不上什么支配权。要是能有机会,将这部分财产从家族基金分割出来,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能做的事情也会很多。 除了梅钢系的核心资产能得到进一步的壮大,进一步增强对业信银行的影响力及控制力之外,沈山夫妇所成立的基金会规模也将直接扩加数倍,渚江科技大学也能获得更充足的办学资金。 孙家的家族基金为了维持公益性质,每年最少也要拿出资产总额的5%用于各种公益事业,但主要都是注入自己旗下的学校、医院、研究所等机构里去。 现在沈淮、孙亚琳他们是自立门户,就算从基金会每年拿出5%的份额用于公益事业,也要拿过来支持与梅钢密切关联的学院、研究机构发展。 ********************* 孙长庚这种在国家统战部都挂得上名号的海外华侨,省委统战部自然也不会忽视统战工作——接下来两天,省委常委,统战部长杨奇传与省招商引资局的负责人,带队赶到东华,与孙长庚等人见面洽谈。 市委书记陈宝齐、市长郭成泽等人,即使知道这次真要能谈出什么成果,也是跟孙家同宗同源的梅钢系获益最大,但扩大的终究是东华乃至整个淮海省的基本盘,他们也不得不“热情”的出面招待一番。 沈淮接下两天,也是更深入向孙长庚等人介绍有关淮煤东输、淮电东送以及淮海经济区的一些情况。 长青集团这种级别的企业,虽然还不能算世界第一流的工业联合体,但也需要从更宏观的市场环境跟趋势变化去权衡投资布局的问题。 淮煤东出、淮电东送、淮海经济区的发展,都从更深的程度去筌释了梅钢未来能有的发展空间跟潜力。 返回法国的专机,由省委统战部这边负责安排。 在送姥爷他们到徐城国际机场乘机的当天,沈淮同时也将姥爷沈山夫妇欲将旗下部分财产捐出来成立基金会支持渚江科技大学发生的事情,向市委、省委组织部门作了汇报。 这不仅涉及到沈淮在孙家的继承权及他母亲遗产的处置问题,还涉及到沈淮个人与梅钢的股权关连。这些问题在沈淮的组织档案里必须要得到澄清,他才有可能得到进一步的提拔任用。 孙亚琳随机飞回法国,负责众信投资放开持股限制的谈判细节,一直到四月上旬,才与孙家长辈、与长青集团、巴黎银行的高层才谈出一个大家都相对满意的结果出来。 众信投资打开注资持股限制后,孙家的家族基金、长青集团以及巴黎银行总计注入二亿美元的资金,换取25%的股权;孙启善最初注入产业基金的五千万美元资金加上收益,转为众信投资15%的股权;沈山夫妇最初注入的一千万美元及收益,转为众信投资15%的股权,孙亚琳个人独揽众信投资45%的股权;孙亚琳与他父亲孙启善同时还承诺,五年时间以内她们父女将向第三方转让不低于25%的股权,最终以保证众信投资的开放性,不受个人的绝对控制。 英国武家及柏克莱银行,甚至跟梅钢长期合作的飞旗实业、西尤明斯都对众信25%的股权感兴趣,只是在转让的价格上一时间还没有谈拢。 沈山夫妇回到法国之后,成立的沈桂秀基金会,除了注入众信投资15%的股权外,还持有渚江投资10%的股权、鸿基投资10%的股权,此外孙家还将业信银行5%的股权作为沈山夫妇名下的应得族产,从巴黎银行、长青集团转入沈桂秀基金会。 这样,除了孙家及巴黎银行还继续持有业信银行7%的股权外,众信及鸿基投资,还持有业信银约4%的股权。 业信银行的股权是相当分散的,即使国资股也仅有15%;持有5%股权的沈桂秀基金会已经算是业信银行第二大单一股东,再联合众信及鸿基投资,梅钢系在业信银行董事局就拥有两名董事的提名权。 而沈桂秀基金在法国注册成立,依照相关法律,成立之初就注入三亿美元资产的基金会,每年就需要向公益事业捐出一千三百万美元的资金或物资,才能维持其公益性质。 这样的结果,要说还有谁心里不满意,那就是孙启义了。 这次孙家计划对国内扩大数亿美元的投资,几乎都是通过众信投资间接实现,长青集团亚太事务部在国内的业务并没有得到直接的扩大。 虽然众信投资这次会拿出一亿美元的资金以及此前在日本收购的多家科技公司,注入鸿基长青,与鸿基、长青集团共同推动鸿基长青在徐城国际产业园的三期工程的建设,但这实际也意味着孙启义从此之后,只能跟他的侄女孙亚琳平起平坐,他心里自然不能谈得上愉快。 形势不由人,孙启义心里虽然不能算很痛快,但也能认清现实,这段时间也是多地奔走,积极的推动徐城国际产业园及鸿基长青三期项目的建设。 第九百四十一章 传闻 四月中旬,淮海湾及沿渚江区域发展规划获得国务院的批准通过,淮海湾经济区作为一个区域经济概念,正式浮出水面。 淮海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也正式成为省委省政府的下设机构,由省委副书记、徐城市委书记徐沛兼任组长,由省计委党组副书记、主持计委工作的常务副主任纪仲平担任副组长、办公室主任。 除了省建设厅、交通厅以及淮海湾经济区范围内的政府一把手以及李谷以淮海融投董事长、吴海峰以淮海政府建设基金理事长身份进入领导小组外,沈淮成为领导小组成员里唯一一名正处级官员。 淮能集团作为主要在淮海湾经济区内发展的大型央企,其党组书记、总经理叶选峰,也进入发展工作领导小组。 梅钢系已经深度介入淮海湾经济区范围内的主要建设项目,领导小组又没有严格的行政级别对应,很多人都觉得沈淮进入领导小组,有利协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也有更多的人则习惯性的解读出更多的东西出来,有人传沈淮会很快兼任东华市委常委,也有消息说他会直接调到省里担任要职。 沈淮也无意去分辨这些消息到底是外围人员的胡乱解读,还是有心人故意在散播。 他到徐城第一次参与发展领导工作小组的协调会议过后,就直接与胡舒卫坐车赶往淮山市,考察渚江上游位于淮山龙水的第二座大型梯级电站前期筹备情况。 淮山位于渚江的上游,从徐城出发,经淮西到淮山市有四百多公里的路程。 从徐城到淮西的高速公路修建都还没有正式提上日程,到淮山就更没有指望。 淮山倒是有座军用飞机,只是沈淮临时给胡舒卫拉着去淮山看龙水电站筹备情况,想搞架小飞机飞过去也麻烦。 沈淮与胡舒卫两人以及东江电力及省电力局的人员,只能从徐城坐车出发走省道,慢腾腾的在路上开上一天才赶到淮山市里,人在车里屁股都坐得僵硬,浑身酸痛,更不要提开车司机的辛苦。 淮山市这边的招待,倒是热情;沈淮他们到淮山市郊,淮山市委副秘书长周延与副市长杨凯等人,就在路边等候。 淮山市委副秘书长周延,以前负责淮山的劳动输出工作,经常带队往东华跑;杨凯又是分管电力及工业的副市长,淮山境内三座梯级电站的筹备,地方配合工作就由杨凯分管,大家也都认识,在路边寒暄几句,看着暮色渐深,在家就赶着往淮山市里走。 两边车队汇合后,沈淮才知道淮山市委书记魏福明更是带着淮山市委市政府的一群官员,在市政府招待宾馆备下宴席,等着他们过去用宴。 沈淮正而八经的只是霞浦县委书记,进入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也没有所谓的行政级别对应;硬是往高处抬,勉强能算是享受副厅级待遇。 胡舒卫倒是正而八经的副厅级,他除了执掌东江电力外,当初为了保证东江电力的国有性质,他同时还进入省属国企工委党组,以保证东江电力的党建工组受省属国企工委领导。 不过就算如此,淮山市委书记魏福明亲自带队接待——听淮山市委副秘书长周延介绍,魏福明将其他公务推掉,接下来还将全程陪同沈淮他们对电站前期筹备工作的考虑——这就已经算是超规格待遇了。 电站前期筹备工作,特别是进场公路修建及移民安置,都要依赖于地方上的配合;淮山市的积极态度,自然是沈淮、胡舒卫所希望看到了。 淮山是淮海的农业大市、人口大市,工业发展相对滞后,九八年地方财政收入、人均生产总值、城乡人均收入等情况,只抵得上东华九二、九三年时的水平。 淮山市的城市规模甚至还远不如七八年前的东华;坐车进入市区,沈淮看着沿街就找不到有十层以上的高层建筑,狭窄的街道,破损处也多,应该是缺乏充足的维护资金,更遑论有财力建设新的公路了。 各地的政府招待宾馆,风格大多类似得很。淮山市再破落,也有整饬得能装点脸面的街区。 位于市中心的淮山宾馆,从外面看着也像是林深幽僻的园林,车队从柏油路面的甬道开进去,头顶的天空就给两边茂密的枝叶遮住,在傍晚时分更显幽暗,给人以别有洞天的感觉——车队开到里面,能看到有好几栋小楼错落有致的分布其中,有一条河将招待宾馆的整个园子环抱在里面。 车子停在一栋小楼,北面是碧波荡漾的小河,河对岸看着像是一座市民公园,周边的环境看着真是十分的怡人。 只是沈淮与胡舒卫下车来,没有闲暇时间欣赏这里傍晚时分的幽静景色,淮山市委书记魏福明就带着一群人从小楼里迎出来。 魏福明五十岁刚出头的样子,身子不高,人则发福得很。 四月中旬的天气,淮山的天气已经有二十来度,魏福明穿着一件浅蓝格子的衬衫,腆着大肚子,一条牛皮带几乎要不支的托在肚皮下,肥厚的脸颊也都有往外鼓。 沈淮看魏福明脸膛红亮,似乎在他们过来之前已经喝过一回酒,也不知道他此前赶着招待谁,笑着与他握手:“我与胡舒卫过来,没想到会惊扰到魏书记你……” 沈淮在淮海官场也算是达到登堂入室级别,跟魏福明差了两级,但以前到省里开会,也有机会遇到——魏福明清楚梅钢及东华市的状况,在沈淮跟前也是恃什么身份,以前就有点头的交情,但也仅限于点头交情。 “沈书记你说客气话了,”魏福明人看着猥琐,说话的声音却是爽朗,“龙水、岩乡、盘溪三座电站,淮山市的民众可是整整盼了三十年啊。眼见着今年就有启动建设的盼头,还能不知道是沈书记你推动的功劳?” 魏福明爽朗的笑着,介绍身边的淮山官员给沈淮认识,多为淮山市建设及电力部门的中层官员。 他们待沈淮的态度算不上多热情,毕竟沈淮离他们甚远,他们中即使有知道梅钢系的一些情况,也不甚详细,但他们不敢对能决定他们前程及仕途的魏福明稍有怠慢,看着魏福明如此郑重其事的看待沈淮、胡舒卫的此行,自然也是热切的挤出笑脸。 “整整是三十年啊,六十年代末,我还刚参与工作没几年,那时候省里就提出要大水库,一晃就是三十年过去了,”魏福明犹有感慨的回忆往事,说道,“我们在淮山能力低微,只能尽最大的能力做好配合工作,怎么能说是惊扰?我就是怕你与胡总今年还不过来多跑两趟啊……” “魏书记你谦虚了,要没有你们在此前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很多事情都没可能有这么顺利的进展。”沈淮笑着说道。 六十年代末省里就明确提出要在渚江上游建大型的梯级电站,八二年由省水利厅、地质勘测设计院、电力局牵头编撰了梯级电站规划稿,几经勘测修改,九零年就形成现在的四梯次开发渚江上游水电资源的方案。随后九二年也正式在淮西市境内先启动第一座大型梯级电站建设,到今年前前后后算起来,都已经是超过了三十年。 渚江上游四座梯级电站,有三座规划建在淮山市,但在去年之前,这三座梯级电站则完全看不到要启动建设的模样。 这也不能怨省里的动作缓慢,整个淮海省西部地区,工业发展水平滞后,限制了对电能的需求;而淮西青峰等地,又有极廉价的丰富煤炭资源可以发展火电,渚江上游的水电资源再丰富也没有开发的机会。 不过,再没有开发的机会,勘测选址以及规划设计方面的工作,淮山市及省里相关部门都在追着做,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出成熟的方案出来。 “淮电东送”比“淮煤东出”更优越的地方在于,“淮煤东出”只是将淮西地区的煤炭资源输送出去;“淮电东送”,除了就近建设坑口电厂,将当地的煤炭转为电力输送出去外,还能充分的开发渚江上游的水电资源——而淮海西部地区,火电、水电资源充分开发出来,除了可以往缺电的华东沿海地区输送外,还能支撑地方上的工农业发展…… 规划在淮山市境内的三座大型梯级电站,仅龙水电站装机容量将达到一百万千瓦规模,投资愈三十亿元,这对地方财政收入仅六七亿的淮山市,到底有多大的意义自不用多言。 大家客气的站在小楼前寒酸,接着魏福明又左右推让了一下,领着沈淮、胡舒卫往小楼宴会厅走,在一溜人里,陪同沈淮过来的杜建,要算是级别相当低的,也作为贵宾请到主桌上入座。 在服务员传菜之间,沈淮与魏福明、杨凯等人挨着坐,虽然很多情况在过来之前已经有过初步的了解,但淮山众人热情,沈淮自然也是很有耐性的听他们再介绍一遍淮山市前期所做的配合工作。 龙水电站建在淮山市西南的龙水乡,从淮山市区出去,进山区之后蜿蜒走三十公里的盘山公路,才能到项目地。目仅有一条砂石公路通往龙水乡,但离电站选址还有一段距离,故而要东江电力要先掏钱修通省道直通电站江峡、长近四十公里的进场公路。 龙水电站什么时候正式启动建设,还要看江东省电力集团负责的超高压主干电网何时启动建设,不过仅这条进场公路就能极大改善淮山市西南山区的交通状况。 相关工作从去年秋季开始启动,淮山市这边也由副市长杨凯专门分管相关工作,进展很快,预计到七月下旬,进场公路就能建成通车。 此外还需要地方负责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移民安置。 龙水电站的大坝建成后扬程最高达一百二十米,在上游及支流河道将会形成延伸十余公里的大型水库。龙水乡及上游的五岔等乡镇,差不多有近一半的居民要迁出来安置。 为此,东江电力将配合淮山市,先要在淮山市的南面建造一座能容纳三万人居住的移民新城镇;要是在淮山市境内的第二、第三座梯级电站,近期也要启动建设,移民城镇最终会扩大六七万人的居住规模。 淮山市这边,已经将新城镇初期的建设用地划了出来,甚至还想依托移民新城镇建一个工业园,但这个配套项目什么时候正式起建,还是要看江宁与淮西之间的超高压骨干电网何时启动建设。 沈淮这次给胡舒卫拉了过来,就是要看这边的工程前期筹备情况,然而会根据这边以及青峰坑口电厂的筹备情况,再相应的去推动超高压输电骨干电网建设等方面的工作——淮电东送是个很大的系统工程,东江电力也只承担一部分的工程建设,需要协调的地方很多。 这事除了淮海省与江东省电力集团外,就没有特别强力的部门牵头组织;沈淮想偷闲也不成,他与小姑宋文慧也只能疲于奔命,到处为这事游说。 众信打开持股限制后,孙家的家族基金与长青集团、巴黎银行,直接注入两亿美元换取众信25%的股权;除此之外,作为持股的条件,巴黎银行、长青集团的投资部门还将向众信旗下的产业基金注入两亿美元——仅这一项,就能解决梅钢诸多项目今年内的建设资金需求;都不用急着从新浦钢铁、新浦炼化的盈利里抽取资金。 要是国务院那边审批进展顺利,江东省电力集团年中启动超高压骨干电网建设,龙水电站、青峰坑口电厂一期工程今年入秋也差不多可以同步启动建设。 在酒桌上,沈淮将梅钢、东江电力的一些情况跟魏福明通报,希望淮山市能更积极的配合到省里推动相关工作进展,显然要比梅钢单方使力的效果更好。 招待晚宴,简单座谈,魏福明等淮山市官员离去,虽然天色不早,沈淮犹没有睡意,与胡舒卫在小客厅抽烟说话。 “你进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倒是惹来很多的猜测啊,说你会直接调到省里,我听到这消息,似乎还是东华传出来的……”胡舒卫说道。 沈淮将半截烟灰弹落到烟灰缸里,笑道:“我自己都压根不知道了,外面的消息却传得凶;这些年也一直都不缺有人希望我能离开东华。” 胡舒卫会意的一笑,说道:“或许省里并没有这层考虑,但消息传开来,你这边要没有一点回应,省里也许就会想,这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这才叫人头痛啊,”沈淮蹙着眉头,苦笑道,“本来就是没有影的传闻,叫我怎么去回应才显得不那么大题小作?随他们折腾去吧,这几年我也就指望几个工程能如期建成,其他什么事,我也没有精力去插手,离开东华到省里,也未尝没有不可以的……” 胡舒卫心想沈淮这话也是,新浦钢铁、新浦炼化以及恒洋二期工程都如期建成,已经将新浦港的产业格局撑了开来,临港新城西区的鹏悦现代城项目一经启动,霞浦未来的城市布局也将成型——继任者只能在沈淮奠定的格局做小范围的调动。 就眼下,看不到有谁能强行中断新浦港继续强势崛起的进程,也看不到有谁能推翻梅钢系在新浦的根本利益——沈淮确实也不需要永远都盯在霞浦不离开。 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工程与淮电东送需要数年的时间逐步的去建设,新浦钢铁、新浦炼化也需要时间沉淀积累,短时间内不会再作激进的扩张;只是大家都习惯沈淮擎旗冲锋在前,未曾想过沈淮有离开东华的一天。 不过,胡舒卫也不会为这样没由头的传闻烦恼什么。 梅钢系在全省经济建设发展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省里对沈淮的提拔任命也不可能轻易被这种没有根源的阴谋诡计所左右——正常情况下,省里即使压着不叫沈淮升任东华市委常委,也不应该轻易将他调出东华。这跟沈淮个人愿不愿意,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时候外面风声大作,吹着玻璃窗嘎嘎作响,窗外的树影在夜灯下摇拽不休,还有叶子刮到房间里。 沈淮看向窗外,说道:“傍晚时天还好好的,看风刮的样子,要是下大雨来,明天进山的路就难走喽了,”他将烟蒂捻熄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走到窗外,要将给风刮得嘎嘎作响的玻璃窗关起来,无意间看到他们所住的小楼前有几个人走过去,微微一怔,讶然说道,“我还说谁今天在淮山呢……” 他们到淮山后,与魏福明见面,魏福明当时明显是喝过酒的——走过来要帮着沈淮关窗户的杜建,也好奇怪淮山市委书记魏福明在他们赶过来之前在招待谁,只是魏福明没有提起,他们也不方便问。 这时候听沈淮发出这样的感慨,杜建探头看过去,恰看到副省长宋炳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抬头往这边看过来,他也是一怔。 要不是他父亲刻意吩咐,沈淮相信魏福明没有必到刻意跟他们隐瞒他父亲也在淮山的消息——沈淮将玻璃窗丢给杜建去关,他走回到沙发这边来坐下,朝不明所以的胡舒卫说道:“‘宋副省长’是不想我们知道他在淮山……” 听沈淮将“宋副省长”四个字咬得特别重,胡舒卫也只能一笑,对宋炳生与沈淮之间的父子恩怨,实在不是他能说什么的。 第九百四十二章 父子(一) 宋炳生分管农业,到淮山是视察工作;沈淮与胡舒卫是来参观考察,除了都住在淮山宾馆内,两拨人在淮山也走不到一起去。 虽然说重子轻父、重卑轻尊是种忌讳,但任何规则都抵挡不住现实利益的诱惑。 魏福明作为淮海省委委员、淮山市委书记,算是前省委书记陶国泉提拔起来的老人,但与苏唯君有些矛盾,这些年就窝在淮山,一直都没能调出去,更谈不上提拔任用,但省里一些情况,要远比普通的中层干部了解详细。 魏福明也知道宋炳生与沈淮父子俩隔阂极深,沈淮回徐城也几乎都是临家门而不入,这次父子俩同在淮山,甚至连面都不见一下,这当真视如仇寇了。 是陪同副省长宋炳生,还是陪同沈淮、胡舒卫,魏福明他心里也很是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与分管工业、电力的副市长杨凯等人,陪同沈淮往龙水乡看龙水电站的选址现场。 不要说龙水电站对地方经济发展的促进,以及工程启动建设能给地方直接提供的数千个就业岗位了,仅东江电力未来支付给地方为移民安置所用的数亿款项,就足以叫淮山市的官员趋之若鹜了。 魏福明也知道龙水电站一经启动建设,有大量的建材会由地方企业供应,也会有一些土方工程交给地方企业承担,这背后有他大把的好处跟搞活的机会。 宋炳生虽然是副省长,但这些年来只分管农业,手里的权柄有限,那边走亲热了,顶天给淮山市里拨几百万的专款,魏福明让分管农业的副市长小心伺候,他再犯不着全程陪同。 反正陪儿子不陪老子,魏福明猜想宋炳生心里再不爽,也张不开口数落他的不是。 ***************** 到龙水的进场公路正式通车要等到七月底,但路基已经夯实,可以供车辆通行。 天下着小雨,沈淮与胡舒卫在淮山市委书记魏福明等人的陪同,起早前往龙水乡看大坝、引水堰选址现场的筹备情况,颇为顺利,下午两点钟不到,就将现场看完。 今天不能从淮山赶回徐城,返回淮山市里又稍早了些,沈淮决定与胡舒卫赶往腾游乡,再看一看腾游电站选址的地质情况。 腾游电站是计划在淮山市境内修建的第二座大型梯级电站,现在什么筹备工作都还没有启动。 不过,只要江宁到淮西之间的超高压骨干电网建起来,电力能够源源不断的往华东沿海地区输出,东江电力那边的资金供给又不成问题,淮山市境内剩下两座大型梯级电站启动建设都会非常的快。 没有列入行程,沈淮本打算与胡舒卫两人过去随意走一走,以便能对腾游乡的情况有个基础的了解;魏福明热情万分,坚持全程陪同到底。 往更上游方向、腾游乡的道路就很差劲了,说是砂石路,但路面上看不到还剩有什么砂石,给过往的车辆啃得坑坑洼洼,缺少必要的维护。又赶上连日春雨,路面泥泞不堪。 沈淮与胡舒卫出来,包括魏福明、杨凯等淮山市官员陪同,都是乘坐普通的轿车,前往腾游几乎是走一路陷一路。 虽然除了淮山市里的随行人员外,县里、乡里也有很多人赶过来陪同,车子陷进泥坑里,不需要沈淮、胡舒卫、魏福明亲自去把车从泥坑里推出来,但在下雨天这么反复折腾,人到腾游乡也是累得人仰马翻。 大半天的时间就这么耗在路上,赶到腾游乡政垩府,天色都已经是漆乌抹黑,想赶在天黑前回淮山市里的想法也只有落空。 腾游乡是个穷地方,就没有正而八经的宾馆,而腾游乡离县里、市里都有好几十公里的路。不要说这样的泥泞路况很难走夜路,还有好几段路都挨着山崖,夜里行车也危险。 条件再艰苦,大家夜里也只能歇在龙游乡。 腾游乡的街道很窄,还是传统的石板路,叫雨淋湿了,车灯打上去光亮一片。 乡政垩府是临街夯土墙围出的一个大院子,里面起了几排拿石灰抹白的红砖瓦房办公;车队开进乡政垩府的院子里,停下歇脚。 无论是乡里还是县里,都没有想到市委书记魏福明会陪同客人在乡里留宿——开始甚至说连晚饭都不用乡里准备——手忙脚乱好一阵子,才请魏福明、沈淮、胡舒卫到乡政垩府对面的一家餐馆吃饭。 这家餐馆算是乡政垩府的定点招待单位,带同住宿也只有三层小楼,外立面贴了白瓷砖,在腾游乡政垩府所在这前后几百米的街道上已算是很气派的建筑。 看着有两百瓦的大灯泡,将院门口照得雪亮,雨丝在灯光里泛起点点银光。沈淮他们走进去,有两个大公鸡在院子里昂首阔步,拉了两砣鸡屎又跑远来。 魏福明、杨凯等人进一个劲的说条件简陋,请沈淮、胡舒卫多包涵;而县里及乡里的干部根本就插不上话,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唯恐有什么地方出差错,又怕已经住在楼下的食客,高声宣呼说什么唐突的话,惹得市委书记心里不快。 众人刚到二楼的包厢里,淮山市委副书记周延就接到一个电话,他又紧接着跑到魏福明身边耳语。 看着魏福明面露难色,沈淮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福明说道:“宋副省长他们上午去了正泽县,视察农、林工作。宋副省长他们计划晚上回正泽县,明天还继续在正泽视察。不过下午的时候,回正泽县的公路被泥石流堵住,宋副省长一行人正从东方林场往市里赶——他们这时候还不是很清楚,从这边往市里的道路有多难走……” 魏福明也不清楚副省长宋炳生与沈淮这对父子之间有什么化解不开的怨恨,但宋炳生昨夜在市政垩府招待宾馆甚至都不叫他们告诉沈淮他在淮山,父子俩的怨恨自然是浅不了。 这时候将副省长宋炳生一行人接到腾游乡来暂时安顿,魏福明知道他跟沈淮父子俩在一起会很难堪,但要是让宋炳生连夜走山路回市里,万一发生翻车事故,这责任谁承担得了? 沈淮不知道东方林场离这边有多远,但听魏福明的口气,应该是离这边很近,也理应说来是要把他们一行人都接到腾游来先凑合一晚上再说。 沈淮点点头,附和魏福明的话,说道:“走过来,也是开一路陷一路,走夜路是更难。” 听沈淮这边说,魏福明站起来,从周延手里接过电话走到门外,想必是亲自给宋炳生通电话,让陪同人员与宋炳生到腾游乡来,跟他们这边汇合。 ********************** 一具躯体,融入两个人的记忆跟人生,对那一边情感都会变得淡薄一些。 与他这个“父亲”之间的关系,沈淮很长时间以来,所淡漠考虑的都是利益,对这个顽固、保守得都有些迂腐的“父亲”甚至可以说是不屑一顾,年后的滇北之行,看到孤坟不在,遗骸不存,沈淮对那种怨恨的记忆就变得更深刻、更清晰。 不管怎么说,听到车子进院子里引得鸡鸣狗叫的声音,魏福明都站起来准备要下楼迎接,沈淮也不能屁垩股粘在板凳上不动弹。 家里矛盾再激烈,也不能叫外人看热闹,沈淮同时也很不明白,他“父亲”昨天夜里到底出于什么心态,还刻意要魏福明不提他在淮山? 胡舒卫、杨凯、杜建等人,自然也是陪着沈淮、魏福明下楼去迎接宋炳生一行人。 天还下着雨,白炽灯照得院子一片雪白,到处都是水洼,司机停车时也没有注意到停车边上的水洼会特别深——宋炳生在车里看着魏福明下楼,想显得更自然一些,就先推开车门下车,没想到一脚踩到大水坑里,差点摔个狗吃屎。 好在郑刚先从后面一辆车里下来,紧忙将他搀住,没有摔在水坑里,但鞋子里灌满了水,裤管湿了一截,也是狼狈得很。 沈淮看了心里却暗爽。 腾游乡的条件简陋,院子里泥地坑洼不平,谁都不好说什么。 宋炳生也不用下属再过来献殷勤打伞,紧步走到廊檐下,与魏福明寒酸,似作很是平常的问站在廊檐下的沈淮:“这次怎么没有听说你也要到淮山来?” “胡舒卫临时拉我过来的。”沈淮语气寡淡的说道,好像他们真的都不知道彼此都住在淮山宾馆里。 见穿着小西服、胸脯绷得紧紧的任敏也从他“父亲”的专车里下来,沈淮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也无意跟这个女人寒酸什么。 任敏终究是没能调到省政垩府办公厅,但也省农业厅进入党组,负责纪检组工作,也算是一个极会钻营的女人,看她在灯光下没有一丝鱼尾纹的脸蛋,很难想象她今年都快有四十岁了。 大家在廊檐下寒暄几句,就上楼入座用宴。 宋炳生似乎想竭力在外人面前表现跟沈淮父子关系正常,入座后时不时问一些淮电东送的情况,沈淮则有一句没一句回答着。 差不多将要吃完饭时,宋炳生又似无意的提了一句:“钟书记前几天,找我谈过一次话。钟书记年后就有在考虑提名你兼任东华市委常垩委的事情,我跟钟书记说,你现在年纪还轻,经验不足,现在就坐太高的位子,对你以后的发展没有什么好处。” 沈淮停下手里的筷子,看了他“父亲”一眼,语气很淡的说道:“哦,钟书记倒没有找我说这事,”似乎完全不把东华市委常垩委的职务放在眼底,又问了一句,“钟书记找你就谈这件事?” 第九百四十三章 父子(二) 沈淮问话的语气也是寻常得很,宋炳生却觉得尴尬,他似乎能从沈淮看似平淡的问话里体会到那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不屑跟挑衅。他侧过头看了沈淮有那么两秒钟,才回过神来似的应道:“哦,主要还是谈了农林上的一些工作……”说到这里,话便止住,似乎沈淮没有资格再听钟立岷找他谈农林工作的具体细节。 沈淮没有想到他“父亲”会如此的心虚,既不敢隐瞒钟书记谈话这一事实,也不敢单独跟他说这一事情,心虚到竟然在魏福明这些外人跟前,将这事说给他听。 沈淮沉默的看着杯中酒——腾游乡的环境虽然差,但好酒还有几瓶,沈淮端起酒杯,凑到鼻头轻嗅,朝魏福明哂然一笑:“魏书记,这酒好香。” 魏福明见气氛有些冷,想说几句话调节一下气氛,突然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话合适,他都觉得自己身处这种场合有些尴尬,想着宋炳生与沈淮父子视如仇寇,扯他进来算哪回事情?只能装作无谓的笑道:“酒香,那就多喝两杯。乡下地方黑灯瞎火的,等会儿也没办法有其他的活动安排……” 无论是从经济、财税、就业,还是对周边的地区发展带动上,霞浦都在全省地方建设发展中占具极重要地位,霞浦县一把手由东华市委常委兼任,才符合惯例。 又由于霞浦的发展,是沈淮一手造就,故而沈淮什么时候以霞浦县委书记上兼东华市委常委,甚至担任省委委员,都不会叫魏福明这些熟悉情况的人惊讶;特别是这次沈淮又进入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职务上更上层楼,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也许有人会不理解,沈淮为何迟迟不能上兼东华市委常委,也许会将这一切归结到沈淮的年龄及任职年限上去——毕竟沈淮正式担任正县处级干部,还没有满三年的时间。 作为淮海省官场金字塔的上层人物,魏福明则知道副省长宋炳生实际成了其子在省内继续上升的障碍;一省之内,父子同时位居显赫,多少有些刺眼了。 省委书记钟立岷就沈淮的提拔任用问题,直接找宋炳生商议的意图很明确,就是希望宋炳生能为沈淮的提拔让出空间来;而宋炳生对钟立岷的回应,说沈淮年纪还轻,经验不足,需要锻炼,则是明确拒绝了钟立岷的好意。 魏福明想到宋炳生昨天很是生硬的要求这边不要跟沈淮说他们也在淮山,他心里想省委钟书记可能就是这两天找宋炳生谈的话,到淮山后知道沈淮同一日赶过来,还不能摆脱那种强烈的情绪吧? 俗话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官场不知道有多少人依赖着叔伯长辈能在上面提拔,宋炳生大概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他会是他儿子提拔任用的障碍吧? 腾游穷乡僻壤,没有正而八经的旅馆,乡政府也没有所谓的招待所,有两间私人小旅社房间也就几间,百且简陋得很。这次到腾游,大家的随行人员又多,两间小旅社都住不下,沈淮就借口要了解腾游乡的水文地理情况,就与胡舒卫、杜建等人,到腾游乡党委书记何朝贵家里借住一宿。 ************************* 第二天大清早,沈淮还刚起床在院子里刷牙,宋炳生特地让郑刚过来告诉一声他们要回淮山市里,两拨人就此分开。 沈淮将晚离开淮山,与胡舒卫赶到淮西,在淮西留了一天,看过青峰电力产业园、锗铁治炼基地及青峰电厂二期工程的建设情况,又连夜赶回徐城。 虽然在两人婚后,成怡可以向省人行要求分房,但沈淮职务变迁大,三五年就有可能会换一个地方任职,成怡也有她自己在职业上的规划,没有办法确认会长期定居在哪里,两人也无意将家安在徐城,故而成怡在省人行还是老样子,住在生活便利的宿舍楼里。 赶到徐城,已经是十一点钟。 沈淮让司机与杜建开车去驻徐办,他掏出钥匙独自上楼,打开门看到成怡就穿着睡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脸下还压着一本书;有件外套滑落在地板上。 四月下旬夜里,天气还有些凉,沈淮轻手轻脚的将外套脱下来搁沙发上,刚要走过去将成怡抱上床,外套里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 铃声大作,成怡从睡梦中惊醒,打着哈欠,侧着身子将滑到地上的外套抓起来,说道:“我还想着一边看书一边等你回来,没想到这本书这么无聊,才看了四五页,瞌睡虫就来了……” 成怡娇嫩的脸蛋给书页压下两道淡红的印子,长长睫毛在灯下轻颤,睡眼惺松的样子,犹显娇媚。 沈淮从外套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跟成怡说道:“是小姑打过来的电话。也不知道小姑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情?”挨着成怡坐下来接电话。 成怡挽着沈淮的胳膊,脑袋偏过来,靠在他的肩膀,听他跟小姑通电话,但听到小姑在电话劝沈淮想开些,不要在意短时间里能不能兼任东华市委常委的事情,她这才知道省委书记钟立岷曾找过沈淮他爸谈过提拔沈淮兼任东华市委常委、却给沈淮他爸拦下来的事情。 成怡待沈淮挂了电话,才难掩讶异的问:“钟书记找你爸谈过这事情?” 沈淮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件事才好,心里堵得慌,只是无谓的叹了一口气。 沈淮昨天在电话也都没有跟成怡说起这些事,将手机搁桌上,他只觉得身心疲惫,跷腿躺在沙发,头枕在成怡丰满结实的大腿上,将跟他父亲在淮山碰到的事情说给成怡听,说道: “钟书记找他谈这事,我事先也不知道。他要是不说,钟书记也不可能跟我说这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会有人再提起来。他偏偏做贼心虚,以为钟书记会跟我说这事,所以他在淮山遇到我,就当着淮山市委书记魏福明的面,把这事说了出来。他大概又是怕我到老爷子跟前去告他的状,他想抓住主动,今天晚上又打电话给小姑,想让小姑做我的思想工作——我是真不知道,他为这么点破事至于心虚成这样子?” “你爸终究还是不理解你。”成怡也不想在沈淮面前数落他爸的不是,但为这件事感到气恼,沈淮他爸无意从淮海调走、给沈淮腾出更大的发展空间,也无法硬说他的不是。只是,沈淮他爸不说这件事,钟书记那边当然更不可能主动往外说,成怡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沈淮他爸会在淮山市委书记魏福明等外人在场的情况,跟沈淮说及这事。 这事流传出去,在别人的眼里,很可能就是沈淮跟他爸父子之间的一桩笑柄。而这件事要是传到钟书记的耳朵里去,钟书记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成怡问沈淮:“钟书记要是知道这事,会怎么想?” “是啊,”沈淮看着天花板,说道,“我也在想他可能并不是因为纯粹心虚,才故意在魏福明等人面前说这事的。” 成怡大体也能推测出沈淮他爸心里可能存在的另一种担扰——沈淮他爸虽然跟省委书记钟立岷表示无意主动离开淮海,但不意味着钟立岷就不能直接在省常委会议上提出沈淮担任东华市委常委的动议。 对沈淮来说,上兼东华市委常委,推动力是大过阻力的。 沈淮年仅三十,在区县领导岗位上的任职年限低,以及他父亲在省里担任副省长等等,都是不利沈淮短时间内进一步得到提拨任用的因素,但这一切不利因素,在霞浦县这几年的建设成就之前,又多少显得黯淡无光。 一旦沈淮以绝对成绩,被提名上兼东华市委常委甚至担任省委委员,这时候压力就会传到他爸的身上。 在所有人都以为沈淮理应上兼东华市委常委,这时候该主动避嫌的可不就是沈淮他爸? 在沈淮他爸的眼里,也许认定沈淮是那种为了往上爬,会不计一切手段的扫清一切障碍的人,为了防止沈淮与省委书记钟立岷联合起来逼他的宫,故而他才将跟沈淮之间的父子矛盾公开的揭露出来,让省委书记钟立岷有所顾忌,不会强行提拔沈淮。 也许这种猜测更接近事实的真实面目。 想到这里,成怡也是轻叹一口气。 当年她爸为了屈从宋乔生,强行将满心委屈的她哥送往国外,多年来不相往来,这事就叫她看透政治的虚妄跟冷酷,然而今天更没想还能看到沈淮他爸竟然在这种事情上跟沈淮心机深沉的勾心斗角,她也实在想象不出来,沈淮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 成怡俯下身子,将沈淮紧紧的搂在怀里,想给他安慰。 见成怡心情也沉郁起来,沈淮伸手拍了拍她近在咫尺的娇美脸蛋,说道:“自从滇北回来,我心里就没有这个父亲,所以,他心里怎么想也好,怎么做也好,对我都没有什么影响——你也不用为我气恼了。不然,我在你的眼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官迷样子呢。” “我又没有说你是官迷。”成怡娇嗔道。 第九百四十四章 一日之际在于晨 沈淮洗过澡换了一身睡衣出来,见成怡横躺在沙发上,倒认真的看起那本叫她之前看了四五页打瞌睡的书来。他走过去坐下,让成怡头枕着他的大腿躺好,将那本书拿下来,好方便他在灯下看她慑人心魂的美眸,瞳目似漆,深邃而多情。 虽说去淮山之前,他从霞浦赶到徐城来开会,但当天就跟成怡在一起就匆匆吃了顿中饭,没有机会缠绵。 都说小别胜新婚,沈淮跟成怡如今是小别加新婚。 大家又都有自己的事情,甚至连周末都没有办法在一起过,离得远也就格外的想念,仿佛慢炖出来的汤格外香浓,沈淮看着成怡含情脉脉的大眼睛,心魂就紧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给头顶的灯光耀着了,还是羞于看沈淮灼热的眼睛,成怡伸手遮住眼睛,安静的躺在沈淮的大腿上,身子还往他怀里靠了靠。 然而成怡除了她那双清纯从情的美眸叫沈淮神魂颠之外,柔软饱满的嫣红樱唇、娇俏挺直的玲珑秀鼻都散发出成熟又不乏清纯的魅力。 成怡正妙龄,身材丰满成熟,胸脯将轻薄的睡衣高高的撑起,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来脖子及胸脯上的肌肤在灯下一片雪白。 沈淮伸手想再解成怡睡衣上的两粒扣子,成怡将沈淮乱动的手抓住,睁开仿佛美玉的无暇双眸,看着沈淮灼热的眼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的手好凉……”似乎真是因为沈淮的手凉,才不让他伸到衣裳里来。 “手凉才要捂捂啊。”沈淮恬不知耻的将微凉的手,伸到成怡的怀里,成怡在睡衣下没有戴胸罩,娇挺高耸的双峰就这么赤裸裸的叫沈淮的双手满把握住。 成怡挣扎不得,羞涩的侧过身子,环抱着沈淮的腰,脸蛋贴紧他的小腹,任他的手在自己身体上肆意轻薄。 轻薄睡衣下的娇躯凹凸有致,肌肤嫩滑,触手软弹,叫沈淮很快就激起炽热的情念。 成怡脸贴着沈淮的小腹,感觉那根硬物挺着自己的脸颊渐起,让开来看着睡裤里壮观的隆起,伸手摸了摸,硬似铁棍,俏皮的隔着睡裤在上面轻轻的啃了一下。 成怡这一咬,当叫沈淮的魂都给咬出来,咧着嘴轻叫。 成怡昂起头看了沈淮一眼,怕把他咬痛了,眸子里有着说不出来的俏皮妩媚。 但见沈淮伸手过来,按住她的头又往那里凑,成怡知道刚才隔着睡裤俏皮无意的一咬,叫沈淮很是舒服。只是她哪里好意思当真将那东西从沈淮睡裤里掏出来含嘴里吃? 见沈淮伸手要脱自己的睡衣,成怡娇笑着从沙发上爬起来逃走,但房间就这么大,哪里逃得出去?最后趴在床沿上叫沈淮抓住,睡裤连着内裤从后面给沈淮扒在,堆在膝盖弯处。 房间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漏出些微的风,吹在光溜溜的屁股上有些凉。成怡还想说冷,就感觉沈淮那根硬物从后面抵过来,抵在她光滑柔软的屁股|沟上往桃源溪地滑去,沟滑得她心急气喘。 成怡将散开的长发撩到一边,扭头去看沈淮,见沈淮果真是迫不及待的只褪下睡裤从后面趴过来。 但见成怡在乌发下露出半张娇美明媚、粉黛轻染的脸颊,眼眸妩媚,有一缕长发落在她红燃似火的娇唇上,更是有着无比的风情。 沈淮扶着成怡浑圆雪白的翘|臀,硬物抵在那抹嫣红的桃源溪地上,见那里已是津溢滑肥,便挺身挤进那欢爱多次后进入也会紧紧裹住他的所在,伸手捞住成怡左边丰满的乳房,够着身子,往她娇艳欲火的红唇吻去…… *********************** 清晨醒来,沈淮与成怡又做了一回。 沈淮睡六七个小时就足够,体力充沛的法门还是坚持运动,看成怡瘫软在床上不能起来,他就穿着运动衫出门跑步去。 买了早餐热汗淋漓的回来,听到成怡在屋里跟谁说着话,沈淮打开门见孙亚琳二腿高跷着的坐床沿上跟成怡在说话。 孙亚琳上身穿着咖啡色的小西服,下身穿着黑漆皮裙,黑色的高弹丝袜将她的小腿束缚的纤细修长,唇红鼻直,眉目俏丽,直着腰跷腿坐在那里当真是艳丽风情。 沈淮将早餐搁小桌上,问道:“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跑过来了?你又什么时候从香港飞回来的,我昨天上午不是刚跟你通过电话,你怎么一声都不带吭的?” “昨天下午才临时决定飞回来。本来昨天夜里下飞机后想打你电话来着,但想着干扰你们夫妻俩的性|生活也不合适,就没有打电话。我这人还算知情识趣吧?”孙亚琳微微翘起她迷人的下巴,水泽晶透的眸子瞅着沈淮的脸,说道。 成怡还坐在被窝里,就穿着吊带衫,露出雪白剔透的胳膊来,胸脯高高堆起,伸出手来打孙亚琳一下。 沈淮笑着提醒她道:“在孙亚琳面前,你得多穿点,让她多看两眼,我就亏大发了……”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嗔骂道:“能亏你多少?” 成怡当然知道孙亚琳曾经喜欢过女孩子的事实,但她感觉跟孙亚琳在一起就如同姐妹,笑着瞪了沈淮一眼,不理会他,跟孙亚琳说道:“沈淮昨天也是十一点多才从淮西回来,要知道你回徐城了,我晚上就先去找你了——我一个人在家,等着沈淮,又不能睡,真是无聊死了。” “谁看书才翻四五页就趴桌上睡着了?”沈淮戳穿成怡道。 孙亚琳没有在酒店吃早餐,沈淮将买来的早餐分成三份,催成怡起床洗漱,免得早餐都给孙亚琳这个大胃口的都吃光了。 孙亚琳掰着沈淮买回来的油条,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塞嘴里轻嚼——孙亚琳嘴唇的线条很美,又抹着色泽鲜艳的口红,胳膊肘支在小桌上,直腰挺胸的吃得优雅,端看着她吃油条都有一种美感,沈淮问道:“什么时候吃东西都这么小心翼翼了,想着勾引谁呀?” “勾引你不成啊?”孙亚琳飞媚的横了沈淮一眼,娇嗔的小声说道,似乎也是在卫生间里洗漱的成怡听到她跟沈淮打情骂俏的话。 去年孙亚琳她人多在日本,趁着金融风暴将日元汇率打入低谷之际,拿柏克莱银行提供的两亿美元融资,在日本收购有价值的科技企业。 年后,众信投资打开持股限制,孙家的家族基金联合长青集团、巴黎银行,向众信注资两亿美元,换取25%的股权——而后续的合作就是众信将收购的多家日本科技企业整合到鸿基长青里来,并拿出一亿美元,与鸿基投资、长青集团,共同在徐城国际产业园投资建设鸿基长青三期项目。 孙亚琳自工作就进入产业金融领域,要细分的话,她对重化工业还谈不上多熟悉,对电子及信息产业更精通一些。 这个跟长青集团在八十年代之后就确定的发展方向密切相关;孙启善看着是很随意的一个人,但在子女的教育及发展方向上,还是有着很深及长久的考虑。 孙亚琳虽然也兼着新浦炼化董事长的职务,但很少直接介入干涉新浦炼化的建设、运营,毕竟不是她擅长的领域,但对鸿基长青三期工程的筹备建设,介入程度就要深入得多。 这段时间来,孙亚琳也是经常往徐城奔波。 孙亚琳拿红艳的嘴唇舔了舔沾油的手指,问沈淮:“我在香港都听到有风声传你有可能调到省里任职。都不见你回应一声,是不是说你即使调到省里任职也无所谓啊?” 见孙亚琳赶过来见面也提起这事,沈淮无谓的一笑,说道:“昨天之前,我还没有这个想法,现在真是无所谓了。” 沈淮将省委书记钟立岷找他父亲谈他提拔任命的事情,说给孙亚琳听。 孙亚琳听了是瞠目结舌,气愤的说道:“你妈在滇北连尸骸都找不到,他倒有脸玩这种小动作?你真就不到老爷子跟前告他一状去?” 沈淮摊手苦笑道:“别人当初抬他当这个副省长,老爷子就不同意,结果还不是这样?” 宋家有些事,特别是老爷子跟沈淮交底的一些事,沈淮之前也没有跟孙亚琳细说,毕竟谈不上多光彩——而且他父亲作为副省部高级官员,真要调整,省委书记钟立岷只能做些工作,谈不上什么决定,最终还得经中组部,谁晓得他二伯会不会又在里面作什么梗? 儿子不由爷,就像他父亲拿他没辙,老爷子有时候同样拿他父亲没辙——有些事甚至还得遮着掩着。 现在这情况,沈淮要么继续窝在霞浦不动弹,要想短时间内再得到提拔,就得付出一些代价,以减轻赵秋华、徐沛那边的阻力。 而且他父亲主动将他们父子间的矛盾揭出来,徐沛、赵秋华甚至都可以拿“提拨重用他”当借口,将他从东华调出来,随随便便在省里给他按着副厅职。 有时候细想想,有些消息提前一步传出来,还真是无风不起浪。 第九百四十五章 揣摩 沈淮也无意细究那些风声到底是谁,是出于怎样的意图散播出来的,看到成怡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将稀粥跟盛着油条的碗递给她。 孙亚琳啜着嘴,说道:“你真调到省里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徐沛、赵秋华他们总归不会在你身上赤裸裸的玩明升暗降的手段;你跟成怡也能住在一起,省得成怡心里老惦念着你……” “我才不要他陪,”成怡撇清自己道,“这些年我都一个人生活习惯了;真跟他住一起,我还嫌他碍手碍脚的。” 沈淮侧过头,盯着成怡刚洗净、洁白无暇的美脸问道:“真的不要?” “谁稀罕、你陪谁去,我反正不稀罕。”成怡翘起美丽的下巴,不屑一顾的将沈淮的头推到一边。 沈淮咧嘴笑笑,孙亚琳也在这里,他在这个话题扯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梅溪-新浦港建设渐成规模,以冶金、炼化、船舶、重工及轻工制造为核心的产业集群也初步形成格局,接下来则往更大高度、广度发展的问题。 而地方上的基础设施建设,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启动建设,临港新城西区以鹏悦现代城为核心的商贸配套也打下基桩——虽然照他的打算,最好能在两三年前建成徐东高速东延以及贯经霞浦、横跨渚江出海口的岚江高速,形成江海联连、海铁联连、高速成网的大物流格局,但个别工程拖上几年不建,也不会对东华地方发展能有什么颠覆性的影响——这种情形下,沈淮也不是非要守在霞浦不可。 沈淮将碗里的稀饭扒进肚子里,走到窗前,掏出烟来点上,说道:“我就是建设社会主义的一粒小螺丝钉,国家需要我钉在那里我就钉在那里……” “我看你把身上这层皮扒掉拉倒,倒还是能图个逍遥自在,”孙亚琳犹带有不解的问道,“我就不明白,你的官瘾怎么就这么重?” 国内还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权比钱好使,资本需要政治为谋,梅钢弱小时,需要沈淮掌握地方上的政治权力,为梅钢的发展保驾护航。 不过,梅钢今日已成根基,未来的发展也不会拘泥于一地,沈淮再在地方上的任职,已然没有太多的精力能兼顾到梅钢的发展,反而不够自由——近一年来,沈淮为淮电东送、鹏悦现代城等项目东奔西走,哪里还只是一个仅守一县之地的县委书记该承担的担子,也因为不够自由,县里琐碎的事务又不能全脱手不掉,人也是相当的疲惫? 更何况,沈淮已经得到孙家的认可,在海外还有着更广阔的发展机会。孙亚琳不仅不认为沈淮需要守在霞浦,甚至都觉得他没有必要再守官场这一小块地盘不走。 “常言道,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我的心气没那么高,但也不能跟这句话反着来,对不对?”沈淮笑着说道。 “还达者兼济天下呢,你就胡扯吧……”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在成怡面前,孙亚琳也是嘴上留德,没有怎么拿话挤兑沈淮,但眼眸横盼之间的意思,无疑是在讽刺沈淮发达了顶天多济几个女人。 沈淮对孙亚琳眉眼间要传达的意思,自然是十分熟悉,嘿然而笑,在成怡面前哪会去接她的话去自找没趣? 差不多到成怡要去上班的时候,很是知情识趣的杜建这才打电话过来,问沈淮早上回不回霞浦? 没有什么事情,当然要回霞浦呆着,他好歹也是霞浦县委书记,将摊子丢给周岐宝、戚靖瑶,怎么都不可能叫人放心的。 孙亚琳上午有个会议要参加,没有必要马上就动身跟沈淮去霞浦,硬把沈淮拉下来陪她,让杜建及司机先回霞浦,她们等上午开完会再走。 早上没有走,给孙亚琳拉了下来,沈淮到中午想走就迟了;熊文斌、黄新良赶过来,将他堵在国际产业园选址旁边的江堤上谈事情。 鸿基长青三期包括储能、硅材料、微电机等多个子项目在内,子项目的技术来源也不尽相同,涉及到的协调部分相当复杂。 众信投资不仅作为主要出资方之一,还要将此前在日本收购的科技企业在技术、管理上的优质资源输入鸿基长青,孙亚琳分担的工作很多,比孙启义、宋鸿军他们,要更直接的介入三期工程的筹建,这段时间来她也是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而地方政府这边,则要为鸿基长青三期工程,做好建设用地供给、给排水、供电、通讯及交通等方面的配套工作。 即使知道鸿基长青与梅钢系的联系密切,三期项目里众信与鸿基投资的持股占到50%,又与鹏悦现代城相互依托,两个项目的展开建设,意味着梅钢系正式大举进入徐城,但这个总投资逾五亿美元的项目,将为徐城创造近两万人的就业岗位,作为徐城近年来引入的最大外资工业项目上,将与鹏悦现代城、以及融信地产负责的滨江新世界广场两个项目,成为支撑徐城今后两三年经济强劲增长的动力引擎,实在容不得徐城市委市政府的半点拒绝跟忽视。 为推动鸿基长青三期项目尽快在徐城留地建设,徐城市委市政府年后就批示秦江区负责在城东大道以东沿江地带划地筹建国际产业园,作为潜规则之一,年前刚调任秦江区副区长的黄新良,不再具体分管滨江商圈建设的事,转为负责国际产业园的筹备及建设工作。 年后到三月中旬,熊文斌提出的新城市发展规划修改总稿就获得徐城市大人的正式批准通过。 随后,徐城市政府从融信地产上缴来的土地款里拨出十亿,注入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城东大道暨未来的徐城中轴大道及新跨江通道也于四月上旬也正式启动建设。 在这个过程当中,徐沛以及徐沛一系曹政江等官员,都是积极配合,但也无疑分走大半的功劳。 在熊文斌刚抛出新建设规划稿之际,徐城市长周任军昏招频出,甚至未与胡林他们商量,就散播不满新规划的消息;然而胡林、罗晓天等人见大势不可逆,则是更务实的选择现实利益。 虽然周任军这次搞得狼狈不堪、灰头土脸,但终究没有人会赶他下台,说到底还是胡家以及赵秋华在淮海省及徐城市的根基不浅,徐沛也无意为踢走周任军搞得满城风雨。 周任军甚至还力争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负责为滨江新世界广场建设配套的滨江大道,以便秦江区及市里能将更多的市政资源,都投入到滨江商圈范围以内,为融信在徐城的发展争取更多的资源。 滨江新世界广场启动也很快,包括融信大厦、新世界广场在内,作为秦江区地标立项一组六栋高层建筑,平均设计楼高在二百米左右,三月上旬赶在设计稿最终过审之前,就抢先在渚江北岸打下第一根基桩。 而以渚江建设为主体,又由众信、鸿基负责注资的、为鹏悦现代城项目合资成立的鹏悦地产,也在三月上旬,先启动白雁矶游乐谷及滨江小镇两个项目。长青集团同时也在鹏悦现代城范围内,紧挨着白雁矶、滨江小镇,启动渚南区第一家五星级酒店项目建设。 徐城的城市规模跟基础在那里,一经启动,今年总的城市建设规模超过东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熊文斌在招商引资、引导产业发展、推动城市建设上,还有很多新的有益想法,要跟沈淮讨论,他想在退休之前,力争为东华、徐城两座城市,多做一些工作。 虽然沈淮很不愿意跟别人谈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但也清楚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可能会极深远的影响,也就由不得他愿不愿意,都要跟熊文斌等人知会一声,以便他们对未来的形势能有更清楚的认识跟判断。 熊文斌知道这事,看着浑浊的江面,也难在沈淮面前说什么。 “你说谁最有可能拿这次的事做文章?”孙亚琳在沈淮面前从来都是直言不讳,问道,“你觉得是赵秋华,还是徐沛?” 沈淮掏出烟来,蹲在江堤上,点火抽了两口,说道:“赵秋华那边其实是不足为虑的,他现在正忌惮徐沛,不会卯足劲来撩拨我们——胡林、罗晓天他们这时候也应该是更想将新津钢铁、滨江新世界两个项目尽快建成。当然了,箭要是从别人手里先射出来,他们赶上趟也不会介意在我身上多踩两脚……” “徐沛推动淮海湾经济区整体发展,这对地方是件好事,但他又推动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编制化,正式化,他守住徐城市委书记的位子不放,将经济区发展小组掌握在手里,他的谋算要比想象中更深沉一些,”熊文斌轻叹一口气,说道,“徐沛现阶段无法拒绝用我们、用梅钢系,但要有机会,他会比赵秋华、周任军更迫切的想将梅钢系的影响力限制住——你可能真要做出调出东华、到省里来‘高就’的心理准备。” 不要看他们现在跟徐沛合作得很愉快,但沈淮心底最忌惮的人,还是徐沛。 听熊文斌这么说,知道他也有清醒的认识,沈淮只能苦笑道:“能到省里来‘高就’,我也不能挑三捡四啊……” 孙亚琳在一旁又变得不以为是的说道:“你也不要郁闷了,你嫌你那个傻爹硬着你了,他这些年又何不是一直在嫌你硬着他啊?你想想啊,你要是有个温顺的性子,不把他的如意算盘搞得鸡飞蛋打,他跟谭启平、苏唯君合作,说不定今天都已经进省常委班子了。你指望他主动给你让路,没门啊。” 沈淮笑了起来,说道:“也是。” 说是这么说,沈淮还是顾忌徐沛接下来的动作,又站在江堤上,就此与熊文斌谈了很久。 按照正常的步骤,徐沛应该先接任赵秋华的省长位子,主持政府一段时间后,再接替钟立岷省委书记的位子。 只是钟立岷比赵秋华的年龄还要大两岁,理论上应该比赵秋华更早退二线。 这对徐沛而言,就存在一个很大的风险:要是他动什么手脚,提前将赵秋华赶下台,站在赵秋华背后的胡系则完全有能力安排钟立岷很快也退二线,再塞一个人到淮海来,挤在徐沛之前将省委书记的宝座抢坐过去,从而使徐沛在淮海丧失最佳的机会。 虽然从去年起,赵秋华就感受到来自徐沛的压力,但除了东江证券案敲山震虎之外,徐沛对赵秋华就再没有什么直接动作。 而到钟立岷提议调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徐沛甚至还放松对赵秋华提拔起来的周任军的压制,让一切看上去又像是回复到之前的平衡状态中去。 而真正熟悉徐沛的,能知道徐沛没有放弃对更高权力的野力,甚至连半刻都没有放松,只是他选择的策略有所转变。 徐沛一年多来,将精力倾重放在推动淮海湾经济区整体发展上,在前推可以说继承发扬前省委书记田家庚大框架发展淮海全省经济的思维,也确实能更快速度、更高水准的搞地方建设,而就徐沛他个人而言,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绕过省政府,绕过赵秋华直接插手经济事务,甚至可以籍发展领导小组,将淮海省最核心、发展潜力最大、也最迅速的区域经济抓在手里…… 只要他两三年抓淮海湾经济区建设确有成效,又辅以他在组织人事以及党建等工作上的成绩,徐沛就可以越过赵秋华,直接接替钟立岷担任省委书记。 这对徐沛来说,是一条更切实可行的捷径。 然而徐沛要走这条捷径,又不得不重用梅钢系;从新浦钢铁项目、开发新浦港起,梅钢系就是贯彻田家庚大框架发展淮海省经济思路最核心的执行者跟合作者。 包括附从钟立岷同意调熊文斌到徐城来担任常务副市长,同意熊文斌大刀阔斧的修改城市规划,除了大势所迫之外,用梅钢系也符合徐沛当下的核心利益。 熊文斌在徐城干得风声水生,淮海湾经济区形成区域整体协调发展,徐沛始终能作为领头羊居中分功。 徐沛甚至主动将黄新良等梅钢系搞有能力搞地方建设的黄新良等人,也一并调到徐城加强相关工作,他甚至还要千方百计的,将更多的资源,填到这个框里去。 有朝一日,徐沛能籍此顺利的直接接替钟立岷,担任省委书记,即使中央另派他人接替赵秋华任省长,徐沛到时同样可以将淮海湾经济区这个框抓在自己的手里,去压制新任省长。 梅钢系虽然也能籍此获得极大的利益跟壮大,但这就不是徐沛所愿意看到的。 沈淮能理解还算务实的徐沛对他们不得不用的心态,他此前也正是利用徐沛的这种心态,促成诸多事,但他同时也清醒的认识到徐沛对他们的警惕跟防备。 只是对徐沛而言,当下对他们的态度,还是以利用为主,即使想限制,在省委书记钟立岷都明确支持梅钢的情况,也没有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现在他跟他父亲闹得这么不愉快,徐沛就不难从中找到“完美无瑕”的机会跟借口。 也许这几天莫名其妙传出来他要调到省里任职的风声,就是徐沛躲在背后指使人放出来的前奏。 沈淮想过要找李谷谈谈,毕竟李谷靠徐沛更近,更能琢磨他的心思,但想想也是作罢。 *********************** 沈淮与熊文斌他们在工地简单的吃过中饭,就与孙亚琳坐车返回东华。人还没有到东华,嵛山县委书记梁振宝打来电话。 五一黄金周嵛山要搞旅游节,想邀请沈淮也过去做嘉宾——沈淮想着与成怡到嵛山偷几日闲可以,但哪里有心思去做什么嘉宾? “我是霞浦县委书记,不推动霞浦县发展旅游产业,跑到嵛山旅游节上做什么嘉宾,电视新闻里要是把我的脸放出来,这不是把我摆在桌案上给霞浦人民骂吗?要说请重量级的嘉宾,我看吴海峰主席合适,嵛山后续的旅游基建,还要请政府建设基金多支持,你们应该请吴海峰理事长他露面啊……”沈淮笑呵呵的在电话跟梁振宝说道。 “这次旅游节,我们特地到市委宣传部拜托过周副部长,也请周副部长代为向吴主席表达了这个意思,过两天肖浩民会专程去一趟徐城,当面将邀请函交到吴主席手里,”梁振宝在电话那头说道,“要说嵛山旅游产业这几年能有这么大的发展,沈书记你可是挖井人,所以我还是主要负责做你的工作。霞浦人民要骂,我骂回去,沈书记你要是不从嵛山调走,哪里轮得霞浦今天这么风光,旅游产业就让嵛山多占点便宜,又怎么了?” “哈哈,”沈淮朗爽一笑,当下也没有咬口答应梁振宝,说道,“到时候看我这边的时间安排吧……” 嵛山大规模启动旅游基础设施建设,也就这一两年的时间,今年春暮夏初之际搞旅游节还有些仓促;要是定在十一黄金周,时间上能准备得更宽裕一些。 不过九月下旬市委会召开全委会议,梁振宝到那时候就应该是要退二线了,梁振宝想在嵛山多留些东西的心态,大家也都能理解。 总之旅游节这种东西,也不能指望搞一两次就叫嵛山的旅游产业有一飞惊天,很多事情都需要长期的积累,早些宣传也没有什么坏处。 而说到嵛山办旅游节,除了嵛山县委政府外,另一个主办方就是谢芷负责的金鼎旅游投资集团。 嵛山的景区建设,目前还是以金鼎投资建设的韩岭古村、嵛西古城以及嵛山湖风景区三块为主。 要不是这几天的事情堵在心里,沈淮说不定还会打电话给谢芷问一下具体的情况。 照梁振宝及嵛山县委县政府的心态,旅游节的规格自然是办得越高越好,但真正要办,还是要看嵛山当前的筹备情况。 筹备得好,规格可以高一些、规模及宣传的力度可以大一些;要是实在太仓促,今年的旅游节可以先起个头,规模小一些,将更多的余味留在往后。不然雷声大,将人都吆喝过来,旅游接待能力又有限,反而会砸了口碑,造成不利的负面影响。 沈淮无意过多的去过问嵛山旅游节的事情,他回到县里,召开过两周一次的县常委例会,没什么特别事情,将消息灵通的几个饭局邀请推托掉,就打算天黑后开车回梅溪去找陈丹。不想从新浦炼化折返的孙亚琳又将他截住,缠着要跟他回梅溪吃晚饭,美其名曰是替成怡监督他跟谁有奸情。 第九百四十六章 母女 回梅溪,沈淮与孙亚琳各开各的车。 在车上,沈淮跟陈丹打过电话。陈丹知道孙亚琳也要过去吃饭,也就不再做什么准备,索性让他们都到尚溪园去。 沈淮与孙亚琳将车停在渚园东面的休闲绿地边上,从老街东首的老石牌坊穿过,沿街走来,铸铁礅的街灯下,看着好几家装修精美的日式料理餐饮店对外营业;便是安澜寺东首,也有一家新开的挑着日语招帘的俱乐部。 沈淮从县里出来算晚的,这时候已经过了七点钟,食客们大体都已经进店,不多的行人要么是年轻的游客,要么是镇上吃过晚饭出来闲逛的居民。 梅溪镇财力充足,在沈淮留在唐闸后,后续也持续的追加对梅溪老街的投入。 因为梅溪新区内的工业园、河西新城等建设地都要进行整体规划,一些有价值、但又够不上市级文物保护的古旧建设,也都不惜巨资的迁过来,往北扩大老街的范围,将西南角的梅林圈在内,形成一座占地近百亩的游园,使梅溪老街、老河码头、沿河路商业街、学堂街方圆近一平方公里的老镇,真正整合成一个整体,也成为梅溪新区范围内最吸引人气的一处景点。 走进尚溪园,前厅也有几位候人的中年人,拿日式低声交谈。 “梅溪这两年倒像又叫鬼子占领了……”孙亚琳看着到处都是日本人,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 一直到九十年代中前期,经济崛起之后的日本,在亚洲的资本输出以及产业转移方向,主要都在东南亚地区。也是从亚洲金融风暴起,日本的厂企,与包括华商在内的其他亚太投资商,都主要将目光转向中国: 十二亿人口对这个国家而言,多少有些不堪重负,但对于投资商而言,则意味着充足的廉价劳动力资源跟潜在的广阔市场。 在看到中国经济持续强劲增长的势力未减之后,海外很早就有经济学家对中国市场提出著名的“一亿人”理论:认为只要中国十二亿人口里,哪怕在经济持续增涨之后仅产生一亿富裕人群,市场规模也将与当今的第二经济体日本接近。 在充足的廉价劳动力资源背后,中国有着完善的教育体系,以及五十年来一直努力前进的工业进行,使得中国青年一代的劳动者几乎都有着极高的产业素质跟适应工业化社会的能力。 在投资商里,要说对中国经济发展研究透彻的,主要还是日韩及东南亚的华商为主,也包括台湾地区的厂商。 过去台湾地区的投资商受海峡两岸紧张关系的影响,对内地的投资幅度一直都很有限,但在受到亚太金融风暴的摧残之后,台湾地方当局也被迫放开对内地投资的限制,投资额从去年起也开始激增。 沈淮、熊文斌等人,也早在亚太金融风暴前期,就认识到亚太产业二次转移的问题,在招商引资工作更是积极主动走出去。 到九八年时,梅溪新区诸多产业园区的基础设施都基本建设成熟,外围的机场、铁路、港口、高速公路也都形成大配套,沈淮在梅溪及新浦又极注重抓软环境建设,这两年来招商引资的成绩也就格外的突出。 九八年仅梅溪新区引进从东南亚转移过来的日韩大小企业及台商近一百家——台湾地区受日本文化影响很深——也就造成今日梅溪镇料理店随处能见、日本人满地爬的景象。 这背后也有富士制铁的功劳在。 作为日本六大财阀安田系的一份子,富士制铁本身就是大型的重工制造企业,在日本国内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这些年来,梅溪国际冶金产业园已经成为国内最大的电炉钢产业基地,形成高达三百二十万吨的年炼钢能力,富士制铁与省钢、长青集团组建的合资公司在其中占到大半。 融信与省钢在新津主导的钢厂建设,计划今年入秋前建成投产,主要也是采用富士制铁的高炉技术,富士制铁也在其中持有15%的股权;当初为了筹集新浦炼化的建设资金,孙亚琳将手里众信投资名下上市公司梅溪工业约10%的股份也转给富士制铁承接。 要说产业上的影响力,在东华富士制铁不及梅钢,但不比省钢稍弱。 而这些年来前前后后受富士制铁直接影响,为富士制铁配套为主,到东华投资建厂的日资企业就将近二十家;除此之外,到东华投资更多的日资企业则主要以纺织轻工及化工类为主。 唐闸区及梅溪新区的财税收入,去年叫霞浦追平,但今后几年的增长速度不会降下。要说最大的问题,梅溪新区后续的发展,主要将受到工业用地不足的限制。 梅溪新区成立时,虽然将梅溪、竹社、黄桥等镇并入,但实际上从渚溪大道往北,都是城市建设用地,仅仅将梅溪、竹社两镇的部分规划为工业区,扣除交通、水电等配套建设,可用建厂面积,甚于都不足六十平方公里。 虽然还有二三十平方公里的工业地可用,但照长远发展来说,梅溪新区后续的发展潜力已经是远远不足。 相比之外,新浦港工业园,此时建成的工业区面积甚至比梅溪新区稍小,正式进入规划的区域也不是很大,但除了梅浦大道往南有较广的腹地可以规划为工业建设用地之外,往东还有两三百平方公里的浅滩可以吹填;要是从淮海舰队驻泊港往北,一直到新津港,沿线四五十公里的海岸线,可吹填用于发展工业的滩涂及浅滩面积更是巨大。 要是能兼任东华市委常委,沈淮是计划与陈兵一起在东华全市范围内进一步推动行政区域调整以及新的工业、城镇建设布局规划,使东华各方面的发展资源能更均衡,以便使东华经济这些年腾飞的势头,在今后十年内都不落下来。 只是这个计划,目前看来是要落空了。 当然了,就算东华往后的增涨速度不再有前两年那么迅猛,基础也已经奠下,成绩已经足够辉煌。 九四年东华市国民生产总值仅三百亿出头些,今年的目标则是要突破一千亿,追平徐城,并列成为淮海省第一经济强市;只是东华的经济重点在新浦、在梅溪,在区域结构上远谈不上平衡。 实体经济起来后,第三产业里最先受益的永远都是餐饮。 尚溪园经过这几年来精心经营,作为东华最高端的餐饮企业,倒是与孙家官府菜一起打出名声。 不过,陈丹也无太大的野心,尚溪园迄今也就梅溪老街及徐城颐园路两家店,经营面积有限,老街这边的总店无法承当大规模的宴请,包厢也不足三十个。 也或许是饥饿营销的因素,尚溪园总店这边当下经营只接受预订,还需要提前三四天预订,一年的流水要超过两千万。 尚溪园规模又小,能有这么高的营收,餐饮业的利润率也高,拿孙亚琳的话来说,简直就是现金奶牛。 用餐的包厢再紧张,沈淮与孙亚琳过来吃饭,总是不愁地方的。 沈淮他们一到,陈丹就从办公室里下来,跟孙亚琳:“要不是沈淮打电话过来,我都不知道你也回东华呢。” 孙亚琳一年多来人都在国外,而年初孙家长辈回东华返乡探亲,陈丹也没有机会跟孙亚琳见面,算起来,陈丹也有好几个月都没有再见到孙亚琳了。 孙亚琳跟陈丹说道:“你不会嫌我跟过来吃饭碍手碍脚吧?” “刚才死皮赖脸的要跟过来吃饭,这会儿怎么客气起来了?”沈淮奇怪的问孙亚琳。 孙亚琳没说什么呢,陈丹倒是嗔怪的横了沈淮一眼,跟孙亚琳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与沈淮、孙亚琳往西边园子走。 寇萱一头从院子的月门撞出来,看到沈淮跟陈丹在一起,有些意外,讶异的问道:“你怎么跑这里来吃饭?亚琳姐什么时候回东华了?” 沈淮与陈丹通常都在老宅见面,有时间就自己做饭,没时间陈丹就直接从酒店将饭菜带过去——寇萱读的旅游学校,学制是两年,她年后跟几名同学一起到尚溪园来实习,但都没有在尚溪园见到过沈淮一回,这时候看到自然诧异。 “奇怪哩,我怎么就不能来?”沈淮笑着问。 寇萱跟小黎一般大,年后都二十一岁了,穿着酒店实习经理所穿的紫红色制服,亭亭玉立,倒像是一个干练的都市白领,长发拿咖啡色发带束在脑后,明丽明艳的脸蛋还显稚嫩清纯。 当然,照寇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事,她的脸上的稚嫩跟清纯自然只是她诱惑人的一种独特气质而已;她乌溜溜的黑眼珠子瞅着沈淮,似乎还没有从乍见沈淮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寇萱跟着杨丽丽时,曾跟孙亚琳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关系自然亲近。看着寇萱冒冒失失的闯出来,孙亚琳问道:“后面有谁跟着你呢,跟屁股着了火似的跑出来?都吓我们一跳。” 寇萱不忿的说道:“宝和的人在西边园子里吃饭,大呼小叫的,跟暴发户似的,都恨不得赶他们走……” 孙亚琳一笑,也知道余薇在渚园买下一栋房子搬进去住的事情,寇萱嘴里所谓宝和的人,大概就是指余薇,他们站在月门前,也没有听见里面有谁在大呼小叫。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从里面追出来,她不认得沈淮、陈丹他们,看到寇萱在那里,喊她道:“小萱,你今天生日,你妈请我们过来吃饭,也是用了一番心思。她送你礼物,你不想收下也就算了,也不能将东西摔地上就走……” “没人稀罕她这么做,也不用她理我,”寇萱俏脸绷了起来,寒意四溢,冲着中年妇女说道,“姑,你也不要管我。” 沈淮这才想起来这个中年妇女也是梅溪镇人,是寇萱的姑姑,不过跟他没有打过照面,也认不得。寇萱跟她姑姑的感情也很一般,这跟当年寇老爹无钱医治、病死也有一些关系——沈淮没想到余薇见无法跟寇萱恢复正常的关系,倒想到走迂回路线。 沈淮可不想掺和到余薇、寇萱母女之间的事情里去,带头往夹道里走,将寇萱丢在那里跟她姑纠缠,他们到临水的阁子里吃饭,但未想寇萱又从后面跟了过来,说道:“今天真是我生日……” 沈淮将外套脱下,搁椅子靠背上,看寇萱眼睛里带着些许委屈,说话的语气都幽怨得很,知道她经她妈这么折腾,多少有些情绪,笑着说道:“等会儿吃饭时除了叫厨房给你下碗面条,我们可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你。” 陈丹手搭在寇萱的肩膀上,让她坐下来吃饭,说道:“小黎不是要准备考试的话,本来是要回来了;礼物都给我落办公室里了,等会儿再拿给你的,还特意叫我准备了蛋糕,只是没让你知道……”陈丹是知道寇萱今天生日,但她现在也不细管尚溪园的日常经营,也不知道余薇今天邀请了在东华的亲朋故友过来假借由头给寇萱过生日。 “这么说,我们今天过来吃饭,还是赶得巧了。”沈淮笑着坐下来。 寇萱坐下来,这边就不会能安顿,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就见余薇踩着高跟鞋过来,从她花容浅笑的美靥上,真是看不出她刚跟寇萱起过争执。 “听寇萱她姑说,我就猜是沈书记您过来吃饭,没想孙小姐也在啊……”余薇推门走进来,热情洋溢的笑着凑过来打招呼。 余薇少女时就经历了第一桩婚姻,生下寇萱时仅年十八岁,此时的她还没有到四十。虽然要算是中年妇人,但她娇嫩白皙的脸蛋,光滑得就仿佛新剥煮鸡蛋似的,眉目风流,倒像是个三十刚出头的美艳妇人。 去年醉酒事件过后,虽然余薇当年抛夫弃女的旧事没有大范围的传开,但在顾家已经不是什么秘闻,但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这背后除了梅钢、鸿基配合余薇加强对宝和船业的控制之外,跟在医院里还吊着命的顾正元偏信余薇有关——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着盅惑老男人的本钱。 沈淮以前还觉得在媚熟一类的女人里,何月莲已经做到极致,没想到余薇还要更胜一筹。 大家现在是合作关系,看着余薇进来,寇萱板起冷冰冰的俏脸,不看她妈半眼,沈淮倒是不能再端大架子,坐着一动不动,站起来笑着问:“余总今天也在这边吃饭啊,可是巧了。” 余薇弃胡林,选择在梅钢跟计经系之间的游离,打去年入秋就获得充足的资金支持。 宝和在西陂闸的造船基地,因建设资金匮乏拖延了近两年时间,一有资金注入,建设就立即启动起来,兼之一些业务调整出去,现在也开始接订单准备投入生产了。 宝和船业经受亚洲金融风暴摧毁,放弃之前大开大阖的扩张策略,目前在西陂闸的船厂,将是宝和船业旗下最大的生产基地,是属于余薇在宝和船业彻底站稳脚、不容有失的一步棋,余薇年后留在东华的时间就多了起来——这也是她在渚园置购物业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这也就给寇萱带来新的烦恼,余薇过来纠缠她的时间就多了,捅开去之后也就不怕顾家人再拿她的旧事相逼。 余薇看女儿脸色不对,也知道她要是不走,只怕会将这边的气氛搞僵掉,打过招呼,也就不在这里纠缠,告辞离开。 但走出包厢,余薇又禁不住回头张望,见陈丹、沈淮在阁子与寇萱说话,似乎是在劝她什么。 这些年来,有些事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便是戚靖瑶也只能大体猜到沈淮借杨丽丽搞倒英国,但不清楚寇萱在其中发挥的关键作用。寇萱在英皇是用化名,后来也没有跟戴毅、高小虎等人打过照面,故而有些事也就掩隐起来,成为秘辛。 余薇百般打听,也没有办法将这些年来的图景都拼全,有些事情甚至连寇萱在梅溪的姑姑也不明所以。 她只知道在寇老爹病故后,寇萱不学好,混迹在三教九流的场合,看她与沈淮的关系密切,只当她的身子早就给沈淮占了去,开始也以为寇萱是沈淮众多情人里的一个,便是现在也没有办法排除这种猜测,不然寇萱又有什么资格,跟沈淮、孙亚琳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只是这两年来寇萱重新进学校读书,年后到尚溪园实习,也是基层干起,看不出她有半点被娇纵成笼中金丝雀的样子,这叫余薇心里又是疑惑。 余薇藏着疑惑往外走。 尚溪园除了纱厂仓库改建的主楼外,其他都是七八座环环相套的小院落。没有服务员引领,余薇又心事重重,多走了两步,就走岔了道,绕了两圈,绕到前厅来。 到前厅就记得道来,余薇又从侧门往西边的园子,夹道一株砌在院墙里的老榆树下站着一个年轻的倩影,正背着她跟人打电话: “我已经到尚溪园了,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要跟沈淮挑开来说……” 余薇不晓得这年轻的女人是谁,又有什么事要挑开来跟沈淮说。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感觉到有人走进来,谢芷转回身,看见余薇端的是一愣,半晌才想到要跟余薇打招呼。 余薇也没有想会是谢海诚的女儿、宋鸿奇的妻子谢芷。 关于宋系内部的矛盾,余薇也听说过不少。 有些风声比长了四条腿的马还跑得快。 短短两三天时间里,宋炳生说沈淮年纪轻、经验不足,拒绝省委书记提拔沈淮上兼东华市委常委的事,在余薇这一层次的人群,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兼之这段时间来,有风声说沈淮有可能调到省里任职,余薇也隐约觉得,沈淮这次确实是有可能要离开东华了。 余薇心里暗想,谢芷有什么事要跟沈淮挑开来说,莫非跟这个有关? “谢小姐是过来找沈书记啊,他就在前面靠水边的阁子里吃饭……”余薇指着道,笑盈盈的跟谢芷说道,似乎她真对谢芷刚才跟别人讲电话的内容不感半分兴趣。 谢芷是开车经过渚园,看到孙亚琳跟沈淮的车停在一起,才猜测沈淮人在尚溪园,但是不是就去见他,即使走进尚溪园,她还有些犹豫。 无意间叫余薇撞见,谢芷也退也不成,神色如常的跟余薇颔首打招呼:“余总也在这里吃饭啊?” “是啊,请老家的一些亲戚吃饭。”余薇并不知道谢芷清不清楚她跟寇萱是母女关系,但想到这种关系暴露给众人知道,叫她甚是尴尬,招呼过就走进她用餐的院子,不去管谢芷到底找不找沈淮去。 第九百四十七章 谋定而动 尚溪园有自酿的石榴酒,装在细高的长颈玻璃酒瓶里,酒色微红,格外的晶莹剔透——沈淮将酒瓶从孙亚琳手里抢过来,给自己杯里倒酒,抬头隔着敞开的窗户,看到谢芷小心翼翼的提脚走进院子里来,下意识的头皮就感到一阵阵的发麻: “这娘们跑上门来做什么?” 院子花圃间铺的是鹅卵石小道,高跟鞋细尖的鞋跟踩在那边,容易滑移——孙亚琳与陈丹、寇萱转回头,看到谢芷正低头看道,似乎未曾看到她们的样子,心里也疑惑,不明白谢芷为什么这时候跑上门来? “啊,我刚刚开车从学堂街经过,看到你跟沈淮的车停在渚园东面,就想着你们可能是在这边吃饭——你什么时候从香港回来的,都有一段曰子没见到你了?”谢芷有些心虚不敢跟沈淮直接打招呼,美靥浅笑的看向孙亚琳,跟她打招呼。. “你跟她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亲热,我怎么都不知道?”沈淮调侃的问孙亚琳。 听沈淮暗夹讥笑的问孙亚琳,谢芷俏脸微红,心里暗啐了一口,但也不慌不忙的看向沈淮,问道:“那你说,我跟亚琳姐的关系,什么时候不好过?还是怕我蹭你一顿饭,就这么急着要赶我走?” 陈丹拉了沈淮一下,不叫他胡说八道,让寇萱从餐边柜里给谢芷拿一套餐具,请她留下来一起吃饭。 谢芷与寇萱关系不是很熟,但也知道她的存在,并不知道她今天生曰,但看她也坐在这边,与陈丹她一起陪着沈淮、孙亚琳吃饭,只当她跟沈淮的关系已不再一般。 看她清纯绝美的脸蛋,穿着尚溪园的工作制服,额外亭亭玉立、身段挺拔,胸脯也高高的鼓起来,暗感沈淮这混帐家伙真是能糟踏好女孩子。 谢芷虽然心里对沈淮还是不屑,但今天有事而来,也不会听几句讥讽的话就会生什么闷气,她从寇萱手里接过餐盘,当真就要坐下来一起吃饭。 看着陈丹要将酒瓶拿过来给谢芷倒酒,沈淮忙阻拦道:“不要给她喝酒,她喝起酒可是不得了呢……” 谢芷听沈淮大呼小叫的,恨不得拿筷子戳他脸上去,但见陈丹、孙亚琳眼睛里都有不解的疑惑,也知道沈淮、杨丽丽两人对她上次在嵛山醉酒的事情守口如瓶,甚至连孙亚琳、陈丹她们都没有说。 即使再不屑沈淮的人品,这事也是自己误会了他,谢芷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脸有些烫,拦住陈丹不让她倒酒:“我等会儿还要自己开车回徐城,真不能喝酒。” 孙亚琳狐疑的看了谢芷、沈淮两眼,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叫谢芷此时在沈淮跟前竟然撑不起半点气势出来——这可跟她印象里完全不一样。 沈淮也真无意留谢芷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吃饭,但看她温顺纯良、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再拿什么事情挤兑她,说道:“你总归不会闲得没事,做跑过来陪我吃饭的——我也受不起,你过来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吧?” 鬼才想陪你吃饭!谢芷心里暗想。 只是沈淮直截了当问她有什么事情,大有一副谈过事情请她直接走人的架势,谢芷心里又有些不痛快,将遮在额头的刘海撩到一边,露出漂亮光洁的前额,眼眸子往上撩,看了沈淮一眼,说道: “嵛山旅游节的基本情况,你应该是清楚的吧?梁书记那边期待有些高,只是金鼎这边配合的资源未必足够,我就想着跟你事先说一声为好……” 沈淮不知道谢芷何时变得这么吞吞吐吐,说个事还要扭几道弯,他歪头盯住谢芷的脸看了有那么两秒钟,才不相信她满口胡言是为这个原因跑过来找他,戏谑的问道:“就这事真能让你压着心里的恶心劲跑上门来找我?” 孙亚琳当然也不相信谢芷会为这点事跑过来找沈淮。 金鼎要怎么跟嵛山县委县政配合搞好这次旅游节,谢芷犯不着过来跟沈淮商量——金鼎拿不出更多的资源,或者说无意大肆艹办,就嵛山县委书记梁振宝还有强迫他们什么不成? 只是沈淮说话真是损人,孙亚琳猜想他这是想堵住谢芷的嘴,不叫她再有脸开口说别的事情。 看沈淮一付小人得志的嘴脸,谢芷真是恨不得上去咬他两口,心里才痛快些,但想到沈淮肯定猜到自己是为丰立的涂渡板项目而来,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还没有张口说这事,就给这混帐家伙两句话气走。 谢芷轻吸两口气,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激动,说道:“都说我们女人心眼小、记仇,你就真不能大度点让我找个借口,在这里蹭一顿饭?” 上次被砸得太猛,沈淮还真怕这次将这娘们挤兑惨了,下回叫她找到机会再折腾自己一顿。 相杀相残也不是他的风格,沈淮耸耸肩笑着说道:“你真要是过来蹭一顿饭,什么都好说;只是我看到你就心里发虚啊。” 听沈淮换了一种轻松语气,谢芷心情稍好一些,坐近了见沈淮额头还留有一道极淡、细看仍能看得出来的伤疤,想到上次醉酒后受他照顾,还将他打成那样,心里也是愧疚,心想他嘴巴这么缺德,是不是因为上次事心里还不痛快? 想到沈淮让杨丽丽捎给她的话,说什么送不送镜子的事,谢芷心里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混账家伙难得做一次好人,难道以前的混账事就不是他干的? 谢芷心里这么想着,看着酒瓶里石榴籽沉在下来,像是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浅红宝石,煞是好看,她也不再记恨沈淮刚才大呼小叫的挤兑她,问陈丹:“这酒颜色真好看,醉不醉人?” “没什么度数,甜津津的,给你倒小半杯尝尝。”陈丹说道。 寇萱拿过玻璃酒瓶,给谢芷倒了小半杯石榴酒——寇萱因为她妈搞今天这一事,心情不愉快,但她总是知道此时在尚溪园实习,不能任着姓子。刚才没有外人,跟陈丹、孙亚琳关系也亲近,所以能赖在这里陪沈淮一起吃饭,但这时候谢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她替谢芷倒过酒,就先出去,不打搅他们谈事情。 谢芷看着寇萱这会儿将自己的碗碟收起来,就走了出去,心里又奇怪她跟沈淮到底是什么关系。 总之在谢芷想象中,沈淮的男女关系是一糟糊涂,谢芷她无意为此多想什么,看着酒杯里的石榴酒颜色轻红,与雪色薄胎瓷壁相映,又有着说不出的剔透,红唇轻饮,任几乎没有什么酒精的酒液在口腔里回旋几下,体会甘甜,才咽进肚子里,说道:“沈淮姥爷家的院子后就是石榴园,只是大家都嫌剥石榴太麻烦,大家也没有怎么吃,倒是没有想到拿来浸酒会这么好喝……” 法国那段生活,对沈淮来说是沉郁及不堪的,他可没有跟谢芷一起回忆往事的心思——谢芷不说她的来意,他便也安静的喝酒,不再多说什么话,搞得谢芷也搞不清楚,沈淮到底清不清楚丰立涂渡板项目的事情。 “丰立联合平江的几家民营企业,要上涂渡板项目,这事你清不清楚?”谢芷将小半杯石榴酒喝下去,终是放弃无谓的试探,直接问沈淮。 “这个项目比较大,丰立又是跟梅钢合作多年的供应商,我当然有知道这个项目,但也谈不上多清楚,”沈淮点点头,问道,“怎么了?” 涂渡板里最主要的一类就是镀锌板,就是将梅钢或富士制铁轧制的薄型板买过去在上面镀一层锌,这类产品在国内的市场需求曰益增大。 渡锌板项目是钢铁产业最重要的下游之一,平江的丰立集团要上涂渡板项目,梅钢自然一直都有关注。更何况丰立联合平江市几家民营企业计划搞的这个涂渡板项目,投资规模可能达二十亿,也算是国内民营企业进入重工领域的一个大手笔。 不过,国内民营经济发展还整体偏弱,无论是政策倾斜,还是金融机构对民营经济的资金扶持,条件都是苛刻的。 平江市的民营经济在国内要算是相当活跃的,但丰立集团联合平江其他几家较大规模的民营企业一起搞这么个项目,难度还是极大。 项目原计划是要在青沙县沿江工业园内落地,丰立以及其他几家入资的民营企业,都是平江市的知名企业,在平[***]沙落地也很正常,只是项目筹备了很久,也没见到什么实际姓的动静——这段时间,沈淮也就没有特别去关注这次事,没想到谢芷是为这件事而来。 沈淮侧着头,眼睛瞅着谢芷,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青沙县此前负责这个项目的副县长,调到省里任职去了,两个月是鸿奇在接手负责协调这个项目落地的工作……”谢芷的神态有些窘,毕竟她跟鸿奇此时的关系,沈淮是清楚的,她过来偏偏要替鸿奇当说客,心里也是有着说不出的别扭,说道。 项目没有落地之前,什么变数都会存在。 虽然在地方招商引资是政斧部门的工作,但步及到对地方经济影响重大的项目落地及建设,基本上都是党委主要领导负责协调——党政不分工此时也是地方上的常态。 沈淮也知道丰立想上这个项目很困难,平时也只关注项目本身的进展——真要破土动工,梅钢还会相应增加部分产品的产能,但还不清楚这个项目在青沙县已经由宋鸿奇负责接手协调落地工作。 沈淮笑道:“听说平江市委都极重视丰立的涂渡板项目,项目落地后,平江市里大概没有能再拦着不让鸿奇更上一层楼了。” 宋鸿奇到平江,原计划是在县委副书记的位子过渡一下,然后就直接担任区县一把手,走上仕途发展的正轨——然而叫他没想到的事,地方上要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他这一过渡就整整过渡了两年,平江市也没有将位子帮他腾出来。 见沈淮脸上没有小人得志的神色,谢芷不相信他真不知道详情,只是沈淮咬口不承认、装糊涂,她也没有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丰立几家民营自身的资金有限,要想上涂渡板项目,主要还是依赖银行贷款。但给民营企业放这么大的贷款,是平江市以及江东省几家银行都没有过的事情,所以就贷款问题谈了很久,久久没有确定下来。最近,有两家原计划参与投资的两家企业,经营出现了一些小问题,被迫退出这个项目,项目建设资金的问题就变得更棘手。” “国内发展民营经济的环境是有些弱,中央还没有太倾斜的扶持政策,只能是地方上因地制宜的给予一些优惠,不过,过段时间会有改善,”沈淮说道,“这个项目建设规模大、时间,合作方有进有出,也很正常。我们推进新浦炼化,合作方也多有变化……” 谢芷没有心思再跟沈淮兜圈子,盯住沈淮的眼睛,直接问道:“那王卫成跟丰立那边接触,你确实不知情喽?” “啊,”沈淮摇了摇头,说道,“王卫成那小子有跟丰立在接触?我今天下午才回霞浦,他也没有跟我汇报这事。前几天江宁有个关于民营经济的研讨会,我让王卫成代我过去。他要是在江宁跟丰立的周丰毅或者谁遇上,一起吃个饭也正常得很,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你看,我们在一起,也只是吃个饭,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们两天前是在江宁时开会遇上,不过在江宁吃了一天饭,接着又吃到青沙县,也不能怪青沙县那边想多了。”谢芷说道。 听谢芷这边说,沈淮算是听出些味道来了,他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来,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盯着谢芷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过了良久,才说道:“你们真是想多了。” 沈淮这么长时间的凝视,谢芷虽然不怎么信他的话,也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发虚,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 这几天在淮山发生的事情,沈淮也没有跟陈丹说;陈丹看着沈淮神情陡然严肃起来,讶异的打量谢芷两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亚琳则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来,[***]的说道: “既然在淮山发生的事情都是你们一伙人商量好的,既然你们都认定丰立的涂渡板项目是沈淮动手脚回敬你们,你还多此一举跑过来试探什么?难不成就你们能做初一,别人不能做十五?” 沈淮将视线从谢芷低埋的脸上收回来,看了一眼窗外的河面,说道:“我也只能等王卫成从青沙回来,才能找他问这件事;要是青沙县那边觉得王卫成跑过去吃顿饭,就犯了天条,你让青沙县那边找我兴师问罪。” “说兴师问罪太严重了,我就是觉得大家可能存在什么误会,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谢芷心里莫名有种难受,低声说道。 “能有什么误会?”沈淮哂然一笑,说道,“有什么事情又是能说清楚的?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话,你让鸿奇或许谁直接打电话给我,不用你夹在中间难做……” 见沈淮心思明澈,又出声相逐,谢芷想着留下来也难堪,狼狈不堪的拿起外套穿上,告辞离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陈丹看着谢芷狼狈不堪的离开,心想那边既便怀疑霞浦在恶意抢青沙的这个涂渡板项目,谢芷也不应该在孙亚琳、沈淮三言两语之下就落荒而逃。 “我开始还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他个人恋栈不去,不舍得丢下副省长的位子,”沈淮将淮山发生的事情说给陈丹听,苦笑道,“没想到是他们谋定而后动。也是他们骨子里都透着心虚,才会认定王卫成在江宁跟丰立接触,是我对他们的回敬……” “他们既然这么巴望着你离开东华,限制你的影响力,你就让宋鸿奇在县委副书记的位子上多耗两年。”孙亚琳说道。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平江市里,不会因为内斗,真的就坐看这么大的项目从平江的指缝溜走……还是等王卫成从青沙回来,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目没有落地,平江市地区也没有办法提供丰立需要的资源,丰立集团想将涂渡板项目建在什么地方,都是他们的自由,平江市委还能将丰立绑在平江,不让他们走出去发展了?”孙亚琳从来都不怕将事情惹大,她也没想到这次淮山发生的事情,并非单纯是沈淮跟他父亲之间的矛盾,而是他们那边一伙人凑在一起来商量好的,想想心里也来气,即使丰立涂渡板项目的去留会牵涉到平江市里一些人的利益,但也不肯善罢甘休。 沈淮见孙亚琳这是在气头上,摇头苦笑,说道:“周丰毅在平江发家,跟平江市里关系密切,应该是确实遇到了难处,才想着跟我们这边接触——我们真要将项目争取建到新浦或梅溪,少不得要向丰立提供大量的资源。这么一来,又显得是我们在恶意抢涂渡板项目。倘若我们真要争取这个项目落地到新浦或梅溪,宋鸿奇他们也不是傻子。这个项目对平江意义也很大,宋鸿奇担下工作不力的责任,将这事情捅到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那里,王云青不可能袖手不管。到这时候情况就会比想象中要复杂一些……” 平江市在江东不算最重要的地级市,但地位也相当重要,王云青在江东省还兼着副省长的职务,在国内也算是政治新秀;将来未必没有成为一方诸侯的可能。 沈淮心里自然是希望给宋鸿奇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但梅钢系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他需要在更高的层次、更大的范围权衡利弊;何况“淮电东送”,还需要江东省全力配合出巨资建设超高压输电干网,此时不是矛盾扩大的良机。 当然了,要是丰立的涂渡板项目在平江实在是落地困难,最终建在哪里,选择权在企业——只是敏感时刻,沈淮不能让王云青及平江市里觉得他是因为宋系内部的矛盾而恶意出手争这个项目。 当然了,王卫成不知道这些情况,他作为霞浦县招商负责人,看到机会,先期与丰立方面接触也不能怪他——沈淮也要他们积极主动的工作,不需要他们事事、时时都汇报,将工作方式搞僵化掉。 *********************** 沈淮与陈丹的关系,孙亚琳是最清楚的,这些年来大家也是厮混在一起,陈丹与孙亚琳相处也十分的亲近、融洽,没有什么疏离,但在沈淮跟成怡结婚之后,陈丹不要说其他人了,就是在孙亚琳面前,也不会再“公开”的跟沈淮在一起过夜。 吃过晚饭,陈丹就先声明说她妈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她等会儿要先回去照看她妈,而她在桌下绵软柔滑的小手,在沈淮的手心里轻轻的掐着,以诉这几天未见相思的情思。 既然陈丹不愿意跟他一起回老宅,沈淮就在尚溪园里陪着她多说会儿话,隔着窗格子,能看到浓郁夜色下也有游船经过,沿岸的彩色灯带,将河水映得五光十色。 夜深人静,尚溪园内也是客散酒终——沈淮走路送陈丹回渚园,又与孙亚琳往东面的停车场走,跟她说道:“现在是真觉得你碍手碍脚了。” “至于嘛,咱们的交情这点小事就把我恨上了?”孙亚琳挽起沈淮的胳膊,笑着说道,“整曰纵欲无度,你不歇两天,身子能吃得消?再说了,陈丹不陪你回老宅,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她嘴里这么说,还故意将柔软坚挺的胸脯压在沈淮的胳膊上。 只是看着孙亚琳笑盈盈、含情脉脉的样子,沈淮有些意动,拿胳膊肘往外蹭了蹭,腰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沈淮咧嘴倒吸凉气,抱怨道:“咱们的交情这点小事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我跟你有啥交情,能吃这么大亏?”孙亚琳凶神恶相的横了沈淮一眼,将沈淮的胳膊丢开。 “别啊,还让你搂着成不?”沈淮将胳膊往下拐,示意孙亚琳再像刚才那样搂着,就刚才那么“被压着”,感觉也是十分的好受。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不再稀罕他的胳膊。 第九百四十八章 要老命 孙亚琳甩开他的胳膊往前走,沈淮在后面跟着,走到学堂街,看见寇萱跟好几个女孩子从北面的石牌坊那边走出来,都穿着尚溪园的工作制服,想必是她们刚下班,成群结队回宿舍去。. 这些女孩子都是二十岁左右,青春靓丽,还没有给这社会污染,漂亮的脸蛋在街灯下洋溢着无忧无虑的清纯笑容。 寇萱与身边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看到沈淮、孙亚琳从河边走过来,也不走过来,只是扬手打招呼,她的手在街灯下远远的看也是白嫩似玉。也不知道寇萱跟身边两个女孩子在说什么,就看到她们凑头耳语,又爆发似的洒出银铃般的笑声,那两个女孩子也不停的往这边瞅。 看着寇萱跟她的朋友们笑闹着从前面走过,沈淮感慨道:“年轻真好啊,无忧无虑的。” “你是看着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心里馋吧?”孙亚琳揶揄沈淮道,“心里馋也没有用,你今天可是捞不到谁陪着过夜了。” 沈淮瞪了孙亚琳一眼,他与陈丹小别相聚就这么给她破坏了,她竟幸灾乐祸起来了。 走到渚园东面的停车场,孙亚琳坐在她的豪车里,沈淮也打开他看上去有些破落的桑塔那车门,刚要钻进车,就看见寇萱快走到渚溪大道,又突然往这边折返回来——沈淮不知道她有什么话要说,扶着车门站在那里。 寇萱走过来,没待沈淮张口问她有什么事,年轻的娇躯就贴到他怀里来。 四月底,天气已经渐高,夜色微凉,隔着轻薄的布料,沈淮能感受到怀里这具娇躯是何等的炽热柔软。 寇萱双手伸起来,搂住沈淮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娇艳欲滴的红唇近在咫尺,娇嫩的肌肤吹弹得破,深谷幽兰一般的馨香气息扑在唇鼻之间叫人迷醉。 沈淮的脑袋有些打结,不知道这丫头又在发哪门子疯,突然跑过来做这般亲热的姿态——面对这种送上来的艳福,他不会消受,头皮发麻的将寇萱纤细的胳膊“艰难”的从自己的脖子拿下来,将她推开些出去,一屁股坐到车子里,让这迷人的小妖精离自己远了些,才抬头问:“你这是又在发哪门子疯啊?” “我今天过生曰,你还没有祝我生曰快乐呢……”寇萱俯下身子,说道,亮晶晶的眼眸子闪着迷人的光泽,惑人心神。 尚溪园的工作制服虽然保守,但寇萱身子弯得厉害,头又往沈淮这边挨过来,领口微敞,露出里面一片雪白的肌肤。 “神经病,”沈淮不明所以,笑骂了一声,说道,“那我现在祝你生曰快乐,改天补一份生曰礼物给你——你现在能放过我了吧?” “不行,”寇萱摇头说道,“我晚上要跟你们回去说说话;除非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让我跟着。” “随便;你上车吧。”沈淮说道,他还真不怕这小妮子能把他给吃了,想着也好久没跟她见面,晚上有机会找她谈谈话,了解她最近的动态也好,示意她坐上车来。 见沈淮听同意她上车,寇萱就直接钻进车里来,想要从沈淮身上爬到副驾驶位上。 乖乖,这可就要了沈淮的老命,方向盘跟座椅之间能有多大的距离,寇萱的身材再苗条,整个香软如玉的美人挤在他的怀里,当下将他挤得心浮气促。 这妮子要爬过去,绵软的小手无意撑在他的裤裆上,叫他小腹控制不住的热气翻腾——寇萱似乎也意识到按在不该按的地方,侧过头问沈淮:“按哪里了?” 寇萱几乎是贴着沈淮的脸颊说话,红唇皓齿,清媚的眸子有着说不出的诱惑劲儿,沈淮自己都能感觉下面那根东西不再听话、一节节的翘起。 “啪”的一记,沈淮伸手在寇萱卡在方向盘后、叫长裤绷得浑圆的翘_臀抽了一下响的,说道:“快点过去,压着我都痛死了……”连推带挤的将寇萱推到副驾驶位上,沈淮才喘了一口气,心脏病都差点给搞出来。 “你就不会学正常人一样上车?”沈淮恶狠狠的问道。 “我要绕过来开车门,你突然把车开走怎么办,你在车里将车门锁上怎么办?”寇萱很有辞的反问道,清媚的双眸还瞥了沈淮有些隆起的裤裆一眼。 沈淮真不知道这丫头发哪门子疯,这时候孙亚琳先启动车,将车缓缓横过来,隔着车窗按了两下喇叭,一副幸灾乐祸、撞破歼情的样子,沈淮郁闷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按了两下喇叭,催孙亚琳先走,让出道来。 沈淮将车拐上学堂街,刚要往东拐上渚溪大道,刚好有一辆从对面新的梅溪镇政斧在院驶出来,打着远矩灯,照过来雪亮一片,沈淮已经打方向盘左拐,没有给耀着眼睛,但蓦然间看到东边路边的阴影里藏着一辆黑色别克。 车子不显眼,但隔着车窗,余薇在车里慌乱闪避的眼神就显眼了。 沈淮这才知道寇萱刚才走近这边,注意到她妈一直藏在这边偷窥,才发神经的跑过来往他怀里钻。 沈淮心里苦笑,又不能下车将余薇拉出来骂一顿,或者将寇萱赶下车,只能当作没有看到余薇,继续打着方向盘往渚溪大道上拐。 在渚溪大道跟梅鹤公路的交叉口停车下来等红灯通行,沈淮闲下来拿手在寇萱后脑勺上拍了下,笑骂道:“你们母女两个人,都是神经病。”见寇萱沉默着不说话,小脸阴郁的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说道,“好啦,好啦,我不赶你下车还不成?” 寇萱侧着头,伏在仪表盘上,说道:“我喜欢你。” 沈淮看了寇萱一眼,看她巴掌大的小脸蛋异常娇美,眼眸明媚,在街灯下仿佛暗色清澈的湖水,整个人在路灯光的照耀之下,仿佛一株在晨露中待采的玫瑰那么娇艳,真是考验他的意志力。 沈淮转过头来,没有理她——寇萱也是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位上,似乎也不期待沈淮的回应。 *************************** 停子在老宅前停下来,一路上坐车里都安静的寇萱,仿佛又给充了气似的活过来。她对老宅也是轻车熟路,过来可以睡小黎的房间,她也有换洗衣服放在这边,先蹦蹦跳跳的进房间洗澡换衣服去了。 “现在女人都疯疯颠颠的,她妈在路对面,整晚都盯着我们停在渚园东面的车,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好的兴致。”沈淮将余薇藏在阴影下偷窥的事情,说给孙亚琳听——孙亚琳刚才开车在前面,没有看到停车在路对面的余薇。 孙亚琳打着哈欠,表示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致,说道:“寇萱这妮子,嫩得掐一下就能出水,还热情洋溢的送货上门,我就不信你能把持得住……” 这些年大家都厮混熟了,寇萱还与杨丽丽跟她在同一屋檐下住过一段时间,孙亚琳当然知道寇萱对沈淮一直都有着那种少女相寄情思的情愫。 沈淮不跟孙亚琳扯这个话题,今天的火已经给烧得够厉害了,再扯这个话题就是跟自己过不去,等会儿翻来履去睡不着,那叫难受。 沈淮他到厨房烧了一壶水,端到院子里沏茶喝,又拿出电话,给王卫成拨过去,问丰立涂渡板项目的事情——孙亚琳回房间,将正而八经的套装换下来。 丰立周丰毅的发家史,跟周炎斌有些类似,早年在平江市的物资公司工作。八十年代中后期,平江市的乡镇企业以及搞承包制十分的红火,周丰毅与几名合伙人,将物资公司下面的一家物资回收站承包下来经营,在这个基础上慢慢的做大做强。 沈淮接手梅钢时,丰立集团主要向梅钢供应废钢原料,是梅钢当时主要的供应商之一。 由于国内的钢铁存量有限,每年折旧出来的废钢总量偏低,不能满足国内曰益增涨的电炉炼钢所需。梅钢产能扩大之后,后续主要在西欧地区开拓废钢获取渠道,丰立在梅钢供应商体系里的地位就相对下降了。 不过丰立在平江市也是搞多种经营,主要涉足冶金产业,是平江市著名的民营集团。 平江市的经济,长期以来都是要远远超过东华,进入九十年代后,由于乡镇企业的没落,平江市的经济发展也一度陷入低潮,到九七年时工业及财税规模就叫以腾飞之势崛起的东华超越过去,九八年更是给东华拉开差距。 不过,平江市的经济基础依旧厚实,近几年民营经济又有崛起腾起的势头——丰立集团联合平江市的几家民营企业,试图建设这么大的重工项目,也可以视为平江市民营经济崛起的一个典型。 民营企业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是好的,但国内还得不到政策上的扶持,在国内的待遇远远不及国企与外资企业。 几家民营企业想联手起来建投资逾二十亿的项目,不要说大部分资金要从银行贷款,就算几家民营企业能将二十亿的建设凑出来,项目过审都是有一定难度的事情。 沈淮与王卫成通过电话,了解到丰立集团的周丰毅在九七年底有建涂渡板项目想法时,最初的计划是想将项目建在新浦。 项目建成后,大宗镀锌板无论是出口海外,还是输往国内各省市,新浦在九七年底之时,海陆运输条件都已经要比平江优越了。 而新浦港,除了新浦钢铁以及梅溪电炉钢生产基地加上建设中的新津钢铁,都能就近为涂渡板项目提供优质的薄钢板原材料——更主要的就是东华市对民营经济的扶持力度,是其他地方所罕见的。 税费方面的优惠政策,经济较为开放的地方都大差不差,最主要的区别就是体现在金融扶持上。 国有银行在地方上的放贷,除了给地方建设占用相当一部分之外,更主要的是往国资企业倾斜。 除了法规有明确坚持以国有经济为主体的要求之外,地方上的国资企业通常有政斧兜底,商业银行对国资企业放贷,通常不需要考虑政策风险。 国资企业越是经营困难,对银行贷款的依赖程度越高;而地方政斧除了需要国资企业扩大生产规模填充政绩之外,那些嗷嗷待哺的国企工人,更是政斧不能甩手不管的包袱。 故而地方上国有商业银行每年剩下来能流向民营经济的贷款总量,通常都极为有限。 沈淮推动业信、梅钢接手东华城市信用联社,组建城市商业银行时,首先就明确了梅钢系发展不从城商行占款,主要支持东华市民营经济发展的发展方针。 近年来,东华城市商业银行共向东华市范围以内的民营企业建设项目发放贷款累计近三十亿,是其他地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一些能填补国内空白的高新技术制造项目,只要在新浦工业园区内落地,霞浦县更直接从财政上进行拔款,给予最高可达一千万的项目经费支持——这是沈淮在霞浦制定的养鱼政策。 丰立的涂渡板项目要是建在新浦,其他不说,东华城市商业银行少说也能给他们提供三五亿的扶持贷款,这就能解决他们相当一部分的资金压力。 只是丰立那边在项目筹划之初,还没有跟梅钢这边沟通,平江市就事先得到消息。 平江市隶属江东省,跟东华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但江南、江北就隔着三四公里宽的渚江,经济规模就这样给东华超了过来,平江市委市政斧自然不能说是有长脸。 这么大的工业项目,平江市里自然也是不容轻易从地方上溜走。 平江市里跟丰立有关系的一些老人,出面做了大量的工作。 虽然平江市的几家银行,没有办法提供那么多的建设贷款,但平江市委又找来其他几家民营企业跟丰立合作,以此减轻丰立的资金压力——在这种情况之下,周丰毅也就断了跟梅钢联系的念头,专心致致的想将这个项目建在青沙县的沿江工业园内。 后续的变化就是平江市委居中撮合的两家合作企业,经营的轻工外贸业务在去年出现滑坡,拿不出合作资金来,选择退出,整个项目就搁在那里。 兼之与丰立关系最密切、也是当初极力将涂渡板项目留在平江的平江市委副书记葛祖均去年退了二线,之前江东省工行允诺给涂渡板项目的一笔贷款,给其他关系户抢着先用了,整个项目在平江更看不到有启动建设的希望。 国内外经济从去年底就有明显的复苏迹象,涂渡板市场甚至出现紧缺,丰立怕拖延下去,错过市场机会,自然就想着跳出平江市寻找新的合作者跟资源,也就回到最初的思路上来,找梅钢、找新浦或者梅溪合作…… 周丰毅也怕刺激到平江市里,故而也没有直接找沈淮联系。借这次江宁举办的民营经济工作会议,丰立的一个副总主动找同时在江宁参加会议的王卫成联系,谈起这事。 王卫成也是想将情况了解得更详细一些,再跟沈淮汇报,从江宁回来,就直接去了丰立集团的总部——不曾想消息在这个过程当中走漏了。 沈淮要王卫成将项目情况了解得更细致一些,明天回县里跟他汇报,就挂了电话。 沈淮在院子里喝着茶,想着事情,寇萱与孙亚琳先后洗好澡到院子里来。 四月底,夜凉如水,孙亚琳穿着一件到膝上十五公分左右的长t恤,身上虽然还披着一件薄绒开衫,但雪白丰腴的大腿如椽笔直,露在外面极其挑逗人的神经——孙亚琳拉了一把藤椅在沈淮身边坐下来,拿着干毛巾擦湿漉漉的深褐色秀发,手抬着,衣衫给吊起来,露出半边红色蕾丝内裤,在大腿根上勾勒出丰腴到极点、却又没有半点臃赘的曲线…… 见沈淮往那里瞅了两眼不够,还不识趣的盯在那里看,孙亚琳将t恤衬往下拉了拉,遮住敏感的部位,很是不屑的说道:“你就这点出息。” 孙亚琳刚洗过发,湿漉漉的秀女给干毛巾搓得蓬松,衬出五官精致的脸蛋仿佛出水芙蓉。 这会儿寇萱也走出来,穿着一件蓝格子的灯芯绒衬衫,也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她一边走一边拿毛巾搓着头发,衣裳下摆吊起来,白色棉质内裤若隐若现。 寇萱没有孙亚琳那么高挑,但在女孩子里也算是高挑的,她的身材没有成熟女人的那种丰腴韵味,要纤瘦一些,却有着成熟女人没有的清纯明丽。 寇萱跟沈淮说道:“我放这边的睡衣好久没有晒,都长霉不能穿了,就翻了你一件衬衫当睡衣,你没意见吧……” 沈淮拿手盖住脸,郁闷的喊道:“你们俩还让不让我活了?” 孙亚琳明摆是勾引他但就是让他吃不着;寇萱这妮子一副任群采颉的模样更是诱人,但他又不能下手,除了拿起手机逃回自己的房间,他还能干什么? *************************** 谢芷当然不知道沈淮此时的郁闷,她给戳穿心机后,就狼狈不堪的离开尚溪园,坐到她的车,才发现诺大的东华市没有她可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能说话的人,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空落落的。 谢芷开车在东华市里漫无目的兜了一圈,才返回住处。 她已经有些懒得直接跟打电话给鸿奇说这件事,也是过了好久,才给她哥打电话——即使不考虑她与鸿奇之间曰渐不堪的感情状况,只是事关谢家以及他们这边的整体利益,又由不得她置身事外。 但想到沈淮那沉默着望过来的眼神,谢芷心里头又是有一种说不出来、似乎给什么情绪压着的感觉;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拿着一只抱枕坐在窗台前,将抱枕紧紧的搂在怀里,似乎有种抓到什么的感觉,抿着嘴,努力的将沈淮那沉默的脸跟眼睛从脑海里赶走。 谢芷自然不会一个人住空荡荡的庄园别墅,她在东华的住处,是翠湖西岸临湖的一套电梯公寓,能望见夜色下的翠湖微波荡漾。 她有时候也不知道她跟鸿奇之间,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他有别的女人吗?这不是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为何早早就想透的事情,会叫她如此的疏离跟疲惫? 这两年郭成泽在市里搞翠湖亮化工程,要把翠湖打造成东华的一张名片,投了不少资金,也确实有些成效,翠湖北商圈的沿岸流光溢彩,夜里看去十分的漂亮。 谢芷就这么什么都不想的,看着夜色下的翠湖看了很久。 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过来看了一眼,是平江打过来的座机,接通后鸿奇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沈淮一定要搞得鸡飞蛋打,这事也不会如他的愿——我等会儿就去找王云青;王云青不会袖手旁观。” 听着鸿奇气急败坏、又言之凿凿的语气,谢芷心里有说不出的疲惫,无意再跟他争辩这次可能还是他们看错了沈淮,只是“哦”的轻应一声说道:“王书记那边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你路上小心些……” 挂了电话,谢芷将手机丢在窗台上,又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心里想,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介入这件事,沈淮那边会怎么应对? 第九百四十九章 心计 清晨醒来,但看窗外阴霾,细雨濛濛,落在树叶、屋檐上,汇成大的水珠落下来,淅沥有声。. 听着有人在前面“吱呀”推开院门,沈淮不知道欠起身子,见陈丹撑着一把伞进来,又将院门关进,踩着湿滑的石板路走过来,在雨中仿佛丁香一般诱人清艳。 沈淮起床打开房门,见陈丹将他昨天夜里搁院子里的烟灰缸以及车钥匙放客厅茶几上,鸦色秀发披散下来,遮住半面秀美的脸蛋,身子弯下来,牛仔裤将臀腿绷得浑圆修长。 沈淮挨着门问道:“那你怎么这么早过来?” “我不过来,你们谁起来做早饭?”陈丹回头看了一眼,见沈淮就睡着一条平角内裤,裸着上身,说道,“时间还早呢,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我给你们煮粥喝。” “不要忘了我。”寇萱在小黎的房间里喊道。 陈丹一双美眸瞪圆了看向沈淮,疑惑寇萱这丫头昨天夜里怎么没回宿舍,也跟着跑到老宅来了? 沈淮将陈丹拉过来,将昨天夜里余薇埋伏在阴影里偷窥的事情告诉她,小声抱怨道:“我这是偷不着吃的还惹一身搔!我容易吗?” 陈丹“扑哧”轻笑,掐了沈淮一下,娇嗔道:“你心里还想偷吃啊?” 沈淮想拉陈丹进房间温存,陈丹却滑得跟条美人鱼似的,转身要往厨房走去,大有一副沈淮跟她纠缠,她就回去的架式,沈淮只能先放她去给大家做早饭。 陈丹在后面厨房里淘净米,先将粥煮上,系起围裙想将屋里屋外收拾一番,就见沈淮披了一件睡袍又走过来,还顺手将厨房的门反锁上。 “你干什么,大清早的,怎么不多睡会儿?”陈丹歪着头,亮晶晶的漂亮大眼睛瞅着不怀好意的沈淮,问道。 “聊聊天,”沈淮笑嘻嘻的说道,“想你整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好,你跑过来,我就更睡不着了。” 陈丹心里甜滋滋的,任沈淮伸手过来,两人的手绞在一起,娇嗔道:“就聊天还关上门做什么?” 沈淮说道:“这样清静啊。” 昨天他给两妖精勾引得心头难消,清晨起来又是阳气旺盛,陈丹送货上门,他哪里会轻易放过,拉陈丹一起挨在餐桌上,顺势伸手环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将这具叫他朝思暮想的娇躯拥入怀中温存。 沈淮手掌搂在陈丹平坦的小腹上,虽然隔着牛仔裤,还能感受到那里的柔软,贴着她香腻光滑的脸颊,轻声说道:“我们现在聊天好不好?” 沈淮起床还没有刮胡子,陈丹叫他的胡茬子刺得脸颊微痒,见沈淮左手搂在她的小腹上,右边已经游到她饱满坚挺的玉峰下方,而她丰满柔软的的臀部已经感觉到沈淮下面微微的隆起,哪里是要好好聊天的样子? 陈丹转过头来,伸手摸着沈淮下巴上的胡茬子,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口,柔声说道:“我还要干活,你不要捣乱好不好?不然大家早饭都吃不成了。” “你觉得现在说这个不是已经迟了吗?”沈淮看着锅里的稀饭已经煮上,笑着说,“我只要吃你,我管她们吃不吃得成早饭?”但看陈丹那媚光流转的多情美眸,那一阵阵成熟女人幽香扑面而来,沈淮哪里能抑住心里的情念不捣乱? 陈丹羞涩的低下头,想躲开沈淮的索吻,但又叫沈淮托住她香腻秀巧的下巴,被迫抬起头来。 沈淮噙住陈丹柔软的嘴唇深吻,粗暴的将舌头伸进那香津滑溢的檀口肆意滚动,吻得陈丹娇喘吁吁;情迷意乱之下,终是不再闪躲,任滑软的香舌在檀口之内与沈淮激情的缠裹。 沈淮右手伸进陈丹的衣服里游走,解开胸罩带子的钮扣,将那对丰挺饱满的酥胸从束缚中解放出来,左手抓住陈丹的臀,将她往怀里按,恨不能跟这惹人迷恋的妖精融为一体,右手又滑游到胸前,抓住她沉甸甸的酥胸轻搓慢揉的爱抚。 陈丹担心孙亚琳或寇萱随时有可能走进来,却又摆脱沈淮的魔掌不能,娇喘微微,酥胸起伏不定,香兰一般的幽幽气息吐在沈淮的鼻端,又抑不住的发出春曰莺燕一般的娇喘微吟…… 这一切更是叫沈淮心火沸腾,下身坚硬似铁顶在陈丹修长、浑圆、弹姓十足的双腿之间,左手也迫不及待的伸进她的牛仔裤里,抓住那挺翘滑嫩的臀瓣揉捏,带着喘息的在陈丹耳畔轻语:“我们去房间……” 在院子后的厨房里都怕孙亚琳或寇萱会随时闯过来,到前面的房间,更会叫她们听见他们在做什么,陈丹哪里肯遂沈淮的愿?她在沈淮怀里扭着身子,娇声拒绝:“不要,真的不要,你再乱动,我就要生气了……” 沈淮手伸到陈丹身前将牛仔裤的铜扣子解开来——陈丹起初情迷意乱没有觉察,只觉沈淮的一只手不在自己的身上乱摸,像是缺了点什么,待牛仔裤给沈淮褪下一截,她才惊觉的瞪起眼眸看着沈淮,想制止他在厨房里就胡来,又忙着弯腰将裤子拉起来,却不想半片裸露出来的屁股蹶起来浑圆惹人,叫沈淮在后面看了心魂都在颤抖,贴过来就将弯下腰的陈丹紧紧搂住,求道:“叫让我进去一会儿……” 陈丹挣扎不过,感觉那坚硬似铁的巨物已叫沈淮掏出来直接抵在她裸露在外、微凉的臀上,还往她的两腿间挤,她也是给挤磨的心火炽烈,抵不住沈淮的请求,心软之下只能顺着这浑球的意,叫他抱住身子转趴到餐桌,姿态羞人将臀部蹶在那里,但还不忘将牛仔裤捞在膝盖弯那里,不叫沈淮都脱下来,怕前屋两女突然闯过来,她穿裤子都来不及。 双腿夹立,雪白的臀部因姿势绷得浑圆无瑕,那迷人之处嫣红微露。陈丹那里本来就是紧窄不堪鞭挞,双腿叫褪到膝盖弯的牛仔裤裹住更不能打开半分。即使湿润津滑,也是叫沈淮进入艰难,缓缓而入,沈淮他自己的心魂儿都差点给挤出来。 而陈丹挨这一下,也是要捂紧唇鼻才能不叫呻吟声从喉间漏出,心颤气促的抓住沈淮的胳膊,出声哀求:“你轻点,不要太往里……” 好在孙亚琳、寇萱她们也知情识趣,待沈淮与陈丹欢爱过后,才慢腾腾的起床洗漱——虽然厨房间收拾得没有半点残留的痕迹,但陈丹就仿佛给雨露浇灌过的娇嫩蔷薇,微染红晕的脸蛋上容光焕发,娇媚带羞的眼眸早就将她跟沈淮“出卖”了透彻。 孙亚琳见沈淮将大碗稀饭跟蛋黄流油的咸鸭蛋拿过去,横了他一眼,戏谑的问道:“你还吃啊,你们俩刚才都没有偷吃够?” 陈丹伸手在桌下狠掐了沈淮一下,只是低头吃粥,不敢看孙亚琳跟寇萱两女一眼;沈淮三五下将粥扒嘴里,两手一抹,就开车先回县里…… *********************** 王卫成昨天夜里也回到霞浦,没有留在青沙过夜,上午到县委办公室,就将丰立涂渡板项目的一些书面材料,拿给沈淮看。 沈淮将材料粗略的翻了一遍,又将杜建、戴泉喊到他办公室来。 杜建是县委秘书长、县委办主任;戴泉是常务副县长兼新浦工业园管委会党组书记兼新浦港开发集团总经理。 等杜建、戴泉赶过来,沈淮将涂渡板项目的情况跟他们大体说了一遍,又跟王卫成说道: “你今天还得往平江走一趟,告诉丰立那边,要是涂渡板项目决定落户到新浦,我们是欢迎的,也是积极的提供各项资源推动、支持项目建设。不过,霞浦与青沙隔江相望,是兄弟县,不应该,也不会搞突袭。即使争取项目,也是为了两个县更好的发展经济,搞好地方建设,所以丰立跟青沙县里最好能沟通好。要是周丰毅能跟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直接沟通,要好一些,”又跟杜建说道,“老杜,你这次也直接过去一下,有可能就跟卫成兵分两路,争取跟青沙县负责招商的官员接触一下,了解青沙县到底是什么心态。” 涂渡板项目在青沙县落地,难度有多大,有多复杂,青沙县那边应该是清楚的,两个月前的落地工作改由宋鸿奇接手,也许存在一些其他的原因,沈淮希望杜建与王卫成一起过去,能把项目背后一些曲折缠绕的关系摸清楚。 有些时候揣测毕竟做不了数。 项目没有正式签下来之前,戴泉也不用出面,但他此时作为新浦工业园的负责人,也需要掌握项目的情况。 沈淮面授过机宜,杜建、王卫成待到动身离开之际,周岐宝敲门走进来。 看到杜、戴等人都在沈淮的办公室里,周岐宝笑嘻嘻的说道:“这次可又有大项目要落户到我们县来呀……” 王卫成跟丰立接触的消息,很有可能是丰立故意散播出去的,丰立不希望项目再拖下去,有可能借霞浦向青沙及平江市里施加压力,也确有可能想将项目北迁,但又怕跟青沙及平江市里的关系搞恶劣,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故意放出风声先试试青沙及平江市里的态度。 沈淮跟周丰毅这人接触不算多,也知道他极有谋略。 青沙县及平江有好些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沈淮也不会觉得有多奇怪,知道很多人只是看事态模糊,还没有轻举妄动罢了。 不过,沈淮也不确定周岐宝是在谁那里听到有关涂渡板项目的事情,虽然县里的重要工作都要汇报到他这里,但周岐宝是县委副书记、县长,名义上又是县里负责招商引资的第一责任人,沈淮也不能硬将他推在事外,不叫他过问。 沈淮看向周岐宝,请他坐下来,笑着问:“我在楼下刚撞到王卫成,听说了这事;周县长你又是从哪里听到风声?” “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从陈副市长那里要到我的电话,刚才就直接打电话过来冲我‘兴师问罪’,”周岐宝搓手坐下来,说道,“我还想找沈书记你汇报呢;看到王卫成在你办公室里,我就想沈书记应该是已经了解到相关情况了。” 周岐宝话里藏话,沈淮就当听不明白,就算他早就知道这事,不知会周岐宝一声,又能如何? 现在市里有两个陈副市长,一个是陈兵,一个是陈伟立——周岐宝嘴里的陈副市长,指的是陈伟立。 沈淮心想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跟陈伟立、周岐宝应该都是旧识,不然不可能这么直接的“兴师问罪”,他心里想,或许周岐宝昨天夜里甚至更早些时候就知道了这事,就等着王卫成回来他好摸上门来;就是不知道周岐宝、陈伟立,有没有将这事跟郭成泽及孟建声说及。 细想一下,郭成泽、孟建声说不定也已经知道涂渡板项目的事情;陈宝齐、虞成震那边要是消息源不灵通,反应可能会迟钝一些。 而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没有直接联系自己,而是曲折缠绕的通过周岐宝表达不满,他到底是什么心态?难道只是单纯的表示一下不满而已。 沈淮心里暗自揣摩着,又将王卫成带回来的书面材料递给周岐宝,说道:“王卫成到江宁开会,丰立的一个副总找上他,谈了丰立涂渡板项目的事情;王卫成昨天夜里才从青沙拿了一些材料回来。你也看看。” 听沈淮说“你也看看”的语气,似乎周岐宝他看不看都无所谓似的,周岐宝心里自然是难谈高兴,但想到在霞浦跟沈淮争什么,是极不明智的事情,也不会将心里的那点不快表露在脸上,接过文件夹,坐下来将涂渡板项目的材料粗略翻看了一遍。 “涂渡板项目,除了项目本身投资体量大,对地方经济有明显的拉升之外,还能进一步加强我们县甚至东华市的钢铁产业优势,是要尽一切可能争取到我们县来。”周岐宝看过材料,很是肯定的说道。 梅钢虽然暂时在霞浦没有大的动作,甚至鸿基长青的三期项目建到徐城,但霞浦招商引资工作步入正轨之后,项目建设规模并没有减缓的趋势。 今年内明确会在新浦港及临港新城内开工建设的工业、房地产及基建等项目,就已经超过一百二十项,总投资超过三十亿。 新谈的项目里,以中海石油计划投资的海上钻井平台设备制造基地以及韩国大成集团的聚乙烯项目为最,要是谈成,落地后两个项目建设投资都将超过十亿。 霞浦在招商引资方面不存在丁点的压力,县里甚至下调了对招商引资工作的奖励,但也没有肉多嫌肥到不去积极争取丰立涂渡板项目的地步。 故而不管背后有着怎么曲折,魏南辉或者谁出面兴师问罪都好,霞浦乃至东华,对丰立涂渡板项目能公开摆在台面上的态度,就是有可能就要尽一切努力的创造条件争取。 周岐宝这么表态,不会叫沈淮有丁点的意外,也知道周岐宝内里的心思未必就有这么单纯,而魏南辉直接打电话给周岐宝“兴师问罪”的心思,更是值得揣摩。 沈淮跟周岐宝说,他会让杜建、王卫成今天再去青沙,跟丰立集团接触,进一步的了解情况,也会将他们这边的意愿告诉丰立集团——对此,周岐宝也只能表示支持。 丰立向将在平江迟迟无法落地的项目放到霞浦来,自然是指望霞浦这边能提供资源,帮他们克服一些平江市都难克服的困难,以及与平江市、青沙县怎么协调,是一个相发复杂的过程,让杜建、王卫成过去进一步的了解情况,也是必要的步骤,总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周岐宝起身离开,沈淮示意杜建他们再留下来,不忙着先走。 “你先给丰立的高层打电话,将我们这边的意思先告诉他们,要是可以,让丰立那边先跟魏南辉沟通一下,然后你们再过江去,”沈淮跟杜建、王卫成说道,“说不定你们过江,就能直接见到魏南辉,那你们就代表县里,跟青沙县沟通这件事。” “魏南辉那边或许是无所谓的心态?”杜建不确定的问了一声。 魏南辉这两年来主要是防止宋鸿奇抢他的县委书记位子,丰立的涂渡板项目真要从青沙县手里丢掉,魏南辉虽然也有可能会受到平江市里的批评跟指责,但更大的责任在宋鸿奇。 所以,魏南辉即使不得不在这件事上表一下态,但意态不会太强烈——当然,杜建问这一声,也不是说去揣测魏南辉的心态,更主要是想搞清楚沈淮有没有很强烈想利用这件事针对宋鸿奇的心思,这样才决定他与王卫成去见魏南辉的立场。 “先沟通再说吧。”沈淮说道,也没有必要现在就在这件事情上有明确的导向,让杜建、王卫成过江后随机应变。 ************************** 宋鸿奇说是要将事情直接捅到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那里,但事情都没有定论,直接往王云青那边捅也不合适。 万一丰立跟霞浦那边压根就没有谈成什么条件,只是简单的接触一下,他这边就向市委救援,只会衬托他这边惊惶失措、毫无法度。 宋鸿奇一大早,就直接赶往丰立集团调研,想要进一步摸清楚情况。他与丰立集团负责外联的副总勾兑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半点有益的信息。 宋鸿奇见丰立集团这边瞒得严丝合缝,跟霞梅接触的消息一点都不透露出来,也就确认丰立集团将涂渡板项目北迁到新浦或梅溪的心思已定,他也就不再在那里无谓的虚耗时间。 不过,就算真要将事情捅到市委书记王云青那边,宋鸿奇也需要跟青沙县委班子的领头人魏南辉商量一下。他想着即使最终不能将涂渡板项目留在青沙,也要魏南辉分点板子过去,不能让魏南辉装聋作哑。 然而宋鸿奇坐车赶回县里,敲开县委书记魏南辉办公室的门,却见丰立的老总周丰毅正坐在魏南辉的办公室里,当下也是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 周丰毅看到宋鸿奇敲门进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站起来,笑容可拘的走过来跟他握手,说道:“我早上在延平,接到厂子里的电话,听说宋书记一大早就到厂子调研工作。我正好也有事情要找宋书记您汇报,只是我当时跟延平的龚书记在一起,也没有办法确定能不能及时赶回厂子里找宋书记您汇报工作,就没有跟您通电话。我在延平办好事,想往回赶时听说宋书记您又回青沙了,我就直接从延平往青沙赶,我这才在魏书记这边刚坐下呢……” 看着茶几上的茶水还热汽腾腾,周丰毅确实是在魏南辉这边刚坐下,然而周丰毅的话宋鸿奇不会信多少,也没有办法说他的不是。 宋鸿奇只能压住心里的惊疑跟起伏不定的波澜,眼睛瞅着周丰毅的脸,努力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失神太久了,才努力用一种平淡的语气问周丰毅:“周总,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丰毅过来是谈涂渡板项目的事情,” 魏南辉将宋鸿奇失神震惊的样子看在那里,心知他没有想到周丰毅会这么快跑到县里来,他也不说别的什么,坐在沙发上,手撑扶手直起腰招呼宋鸿奇跟周丰毅都坐下来说话,说道, “项目拖到现在,又有两家合作方因为资金的问题,不得不退出去,丰毅他是担心项目再拖下去会拖黄了,他是为这事发愁。丰立的姜志平副总,宋书记你也是认识的,姜志平前两天在江宁开会,遇上霞浦负责招商引资的县长助理王卫成。丰立跟新浦钢铁一直都有合作,姜志平跟王卫成也认识,在江宁两个人就聊天涂渡板项目的事情。王卫成也是热情,说是要帮丰立解决一些困难——丰毅过来,就是跟我们说这件事。不过啊,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什么好心,我跟丰毅说,不要相信霞浦会有什么白吃的午餐送给丰立。” 宋鸿奇心里惊疑不定,周丰毅这么快就跑到县里将底揭开来,是沈淮那边无意再争这个项目,还是说短短两三天接触,沈淮就与丰立把什么事情都谈妥了? 照一般的道理来说,周丰毅既然想将项目从青沙撤走,想跟霞浦合作,在事情还没有一个明朗的结果之前,他不应该,也不能跟县里通气。 因为县里的态度是明确的,绝对不可能热情洋溢的欢送涂渡板项目撤出青沙。 周丰毅这么快就跑到县里说这事,除了丰立已经跟霞浦那边谈妥项目落地的条件,还能有其他可能? 宋鸿奇知道沈淮在霞浦、在梅钢大权独揽,威信极高,手里能调用的资源也多——别人做什么事情,苦于资源匮乏,又与他人制衡,事情总是拖拖拉拉难以办成,而沈淮做什么事情素来雷厉风行,真有可能两三天内就已经跟丰立谈妥好合作的条款。 不管宋鸿奇心里怎么想,周丰毅只是顺着魏南辉的话,苦着脸说道:“项目拖到现在,集团里士气都有些低落,再拖下去更怕错过市场机会——我昨天也没有在青沙,姜志平跟王卫成怎么谈,我还不知道细情。不过,姜志平刚打电话给我,说霞浦县委秘书长杜建跟县长助理王卫成,已经渡江在往青沙赶。这远来是客,也不能将他们赶回去,我见过魏书记、宋书记,还是要赶回去招待他们一番……” 虽然项目不知道在青沙拖多久才会正式启动建设,但留着总有一个念想,倘若迁到北岸去建设,那真是连什么念想都没了。 这个项目是在他的手里拖黄、丢掉,往后青沙县以及平江市里,会怎么说他、评价他? 宋鸿奇才不相信周丰毅的鬼话,要不是已经谈妥条件,沈淮又必要步步相逼的将杜建、王卫成事隔一天就再到青沙来,要不是已经谈妥条件,周丰毅需要这么急着到县里来挑明这事,又这么急着亲自去跟霞浦的代表见面? “霞浦能给丰立的支持,青沙可能一时不能提供,但可以替丰立向市里请求支持,”宋鸿奇问魏南辉,“魏书记,你觉得这事是不是跟王书记说一声?” 宋鸿奇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周丰毅走,此时不向市里请援,何时跟市里的请援?当下就要魏南辉立即跟市委书记王云青打电话。 魏南辉眼睛瞅着宋鸿奇的眼睛一会儿,才站起来跟周丰毅说道:“青沙会为项目落地沿江工业园创造一切条件,丰毅你也不要太仓促做决定,青沙县不具备的条件,我们会向市里、向省里为丰立集团争取……”他们总不能将周丰毅的人扣下来不让他走,魏南辉说了一些挽留的话,就送周丰毅出他办公室。 魏南辉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又问宋鸿奇:“现在就请市里介入,宋书记,你觉不觉得时机早了些?” “等霞浦跟丰立什么都谈妥了,市里出面,再怎么将涂渡板项目挽留下来?”宋鸿奇说道,“照我说,就不能让丰立跟霞浦再有谈下去的机会。” “那好吧,”魏南辉不动声色的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市里见王书记,汇报这件事。” 第九百五十章 暗合 谢芷因为嵛山筹备旅游节的事情,一早就与公司人员赶到嵛山。. 金鼎直接投资建设的韩岭古村、西城等景区,就在嵛浦公路的两侧,谢芷每回到嵛山来,要么开车,要么坐车,从嵛浦公路通过,直接到这边的分公司,然后到项目建设地走一圈,很少在嵛山县里闲逛。 这次旅游节,谢芷受邀进入县里的筹备工作小组,旅游节各个景区及配套设施,按照时间节点进行验收的相关工作,她也参与进来,倒是有机会在嵛山县跑更多的地方。 她这真正的发现嵛山这两年以来,变化真的很显著。 虽然这两三年来,梅钢旗下企业,对嵛山的直接投资不多,但东华城市商业银行进入嵛山,兼并重组嵛山的城乡信用社后,大力支持嵛山小型的旅社、餐饮、酒店及养殖企业的发展。有城商行的资金支持,又有县里的统一规划安排,嵛山县城的大街小巷上,在原有简陋的基础之上,改造涌现出数百家家庭旅社、餐馆及旅游商店。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整个古城的风貌都得到极大的改善,沿街的古建筑在得到商业开发的同时,也得到维护改造;而在去年,淮海湾政斧建设基金更是直接提供高达两个亿的低息贷款给嵛山,重点用于改造道路交通等旅游相关的基础设施,使嵛山发展旅游产业的环境,得到极大的提高。 梁振宝想在退二线之前,就想把旅游节搞起来,时间上多少有些仓促了,筹备谈不上有多充分,但这两年来,国内都在大力的宣传发展旅游产业,嵛山确实又有着更好的基础。 虽然沈淮早初在嵛山,推动嵛山湖水电站改造,也最早启动嵛山湖景区建设,这些建设成果早就给裂痕加剧之后的淮能占有,但不意味着沈淮及梅钢系这两年来在嵛山的影响力就被削弱。 肖浩民在沈淮的支持之下,几乎是无可争议的连跳两级,从常务副县长任上短期的过渡了一下,就极为顺利的当选县长。 虽然梁振宝退二线后,肖浩民接任县委书记的可能姓不高,但也足够说明梅钢系在嵛山的影响力之大。 换作别人或许会在想,嵛山县委班子人选的决定权在市里,而在市常委班子里,梅钢系没有直接的影响力,陈宝齐、郭成泽他们就是用其他人换掉资历颇浅的肖浩民担任嵛山县长,又能如何? 不过从嵛山的大街小巷走过,谢芷则更能体会到沈淮手段的有刚有柔。当初陈宝齐针对沈淮,也只敢挑唆他人在霞浦搞跳票,而当梅钢系在嵛山的影响力如潜夜春雨,陈宝齐多半也在防备着沈淮有可能会在嵛山跟他们玩这一出。 谢芷禁不住会想,沈淮在丰立涂渡板项目上,到底是不是就是他自己所说的那么无辜? 然而想到沈淮昨天那沉默的眼神,谢芷也知道,不管沈淮此前的心思到底如何,但在昨夜过后,肯定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嵛山县里给旅游节筹备工作小组提供午餐,谢芷却没有什么胃口,借口有重要电话要联系,就告辞返回在嵛山的分公司。 回到办公室里,谢芷让助理冯玉芝送一份简餐过来,鸿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他已经跟青沙县委书记魏南延正前往见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的路上。 谢芷问知鸿奇没有跟魏南延没有在同一部车里,便与鸿奇说道:“这么仓促去见王云青,在时机上会不会早了些?” “在项目落地协调上,我是只需要对青沙县委负责;项目现在出了纰漏,也理应由魏南延跟市委汇报,”宋鸿奇在电话那头,说道,“这样丰立集团要真下定决定,将项目建到北岸,才更显得是整个青沙县委班子的工作没有做到位……” 谢芷听鸿奇的口气,似乎已经认定沈淮针对他才在涂渡板项目做手脚,却不知道沈淮在涂渡板项目上转圜的余地要比想象中大。她只是不想在电话里跟鸿奇争执得不愉快,顺着他的语气往下说: “是啊,你仅仅是负责协调项目落地,丰立集团真是下定决心,将项目建到新浦或梅溪,也不能硬说你的不是,毕竟是青沙县没有办法提供项目落地所需要的资源。就算沈淮那边有针对的心思,在这件事上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谢芷希望鸿奇能有更超脱一些的姿态来应对这件事。 “赶在丰立集团与霞浦生米煮成熟饭之前,我认为王云青出面介入,还是能够中止他们谈判的,”宋鸿奇说道,“这么大的项目,不积极争取就显得太消极了。” 谢芷蹙起秀眉,虽然两人感情疏淡了,但这些年来她也能明白鸿奇此时的逻辑, 要是沈淮确实是有针对姓的想将涂渡板项目抢过去,青沙县确实不能拖延时间。一旦叫丰立集团与霞浦谈妥具体的条件,签下协议,那生米也就煮成熟饭,平江市再出面挽留也就成了“做恶人”。 而青沙县那边现在就请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出面介入,即使不能立即逆转形势,拖延时间还是能做到的——只要有时间,青沙县及平江市就有可能争取更多的配套资源,就有可能将涂渡板项目还留在青沙县。 也许鸿奇的心思,还是想让沈淮与王云青在这个项目里,关系对立起来。 只是沈淮那边未必就是针对鸿奇,才介入涂渡板项目,情况会不会又有所不一样? 谢芷想得头痛,但想到霞浦县那边如此紧锣密鼓的跟丰立集团接触,青沙县那边及时向平江市委请援,也不能算大错,也无意再劝什么。 ******************************** 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中午在华亭大酒店接待文明城市省检查小组,接到魏南辉的电话,说他与县委副书记宋鸿奇有重要事项汇报,临时从宴席上退下来,在休息间里听魏南光圈、宋鸿奇汇报涂渡板项目的事情。 魏南辉是青沙县委一把手,重大项目出现变故,向市委汇报自然要露面,但宋鸿奇是青沙县委直接协调项目落地的负责人,他既然在场,详细情况自然是由他当面跟王云青汇报。 听宋鸿奇说过霞浦与丰立集团密切接触的事情过来,王云青蹙紧眉头,喊来秘书,让他去前面的宴会厅知会一声,他可能一时半会不能回来,让在场的市委副书记赵彬替他招待好省里的客人。 宋鸿奇与沈淮是堂兄弟,平江市的普通官员可能不了解,王云青以及魏南辉是心知肚明的。照正常的道理,霞浦那边不可能不打声招呼,就直接抢宋鸿奇在青沙县负责的项目,但霞浦那边这么做了,就意味着背后的曲折要远比表象更复杂。 王云青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的烟都抽完,随手将空空如也的烟盒捏成一团丢垃圾桶里;魏南辉反应机敏的从口袋里掏出烟跟火机,给王云青点上一根烟。 魏南辉看了没有什么反应的宋鸿奇,心里一笑:下来都快两年,公子哥的脾气还是没有捋掉。他又拔出一根烟给宋鸿奇递过去,说道:“鸿奇,王书记今天不禁烟,咱们也来一根解解馋。” 王云青看到魏南辉凑过头给宋鸿奇点烟,他夹着烟站起来,踱步走到窗外,看着华亭大厦楼下大街上车水马龙,问魏南辉:“南辉,县里在知道霞浦有争取丰立的涂渡板项目后,你们有没有跟霞浦方面接触过?” 魏南辉是个干练且圆滑的官员,王云青对他的脾气琢磨得比较透,也清楚他与宋鸿奇之间暗中较劲的关系。 王云青自然不会给魏南辉的小动作迷惑住视线,直接问他有没有跟霞浦县沟通过。 “我上午跟霞浦县长周岐宝通过电话,霞浦的周县长跟我在电话里也是鬼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透露出来,”魏南辉说道,“丰立集团的周丰毅上午倒是主动联系县里,说了一些跟霞浦方面接触的情况。不过鸿奇认为周丰毅的话不靠谱,霞浦那边真要卯足劲撬我们的墙脚,能提供十分可观的资源,周丰毅确有可能帮着他们迷惑县里,丰立集团最初还是想将项目建到新浦或梅溪了,也是市里做了很多工作,才叫他们打消念头……” 王云青也了解这些情况,涂渡板项目说到底还是钢铁产业的下游,东华有着比平江更优越的产业优势,当初市里也是请了一些人做很多工作,让周丰毅决定将项目留在平江。 现在形势异变,宋鸿奇的判断也是他的依据。 周丰毅很可能更倾向将项目建到北岸去,但又抹不下面子,不想跟青沙县及市里搞僵关系,迷惑青沙县及市里也是一计。要是青沙县及市里,真以为丰立集团跟霞浦县不会那么快谈出什么事,对此没有及时的应对策略,任时机拖延掉,等丰立集团跟霞浦谈妥条件,丰立集团将霞浦能提供的优越条件跟资源摆出来,这些条件跟资源又是青沙县及市里短时间里争取不到的,那真就是完全没有借口阻拦丰立集团将项目迁到新浦或梅溪去。 项目落地建到哪里,地方之间说到底还是竞争关系,最终的选择权在企业,背后的曲折跟私人恩怨,是没有办法摆上台面的。 不过魏南辉过来之后,就主要让宋鸿奇介绍情况,这时候又左一个宋鸿奇说,右一个宋鸿奇说,王云青也知道他的小心思,无非是整个项目拖黄掉,可以更多的将责任推到宋鸿奇的头上。 王云青却不让魏南辉如愿,问他:“鸿奇这些判断,还是有依据的;不过,南辉,你怎么看这事?” 宋鸿奇却是不能理解王云青要平衡他与魏南辉关系的苦心,但听王云青又这么问魏南辉,心里多少有些不受重视跟信任的感觉,只是他也不会将心里这些不快表现出来。 “这个项目的落地一直都是鸿奇在负责,我相信他的判断是准确的;我自己可说不好。”魏南辉将烟灰弹落到烟灰缸里,毕恭毕敬的坐直腰,说道。 面对魏南辉这么滑脱的官员,王云青也头痛,也没有办法说他的不是。眼前的情形很明确,是宋鸿奇拉着魏南辉将这个难题捅到市里,这也确实给魏南辉耍滑头的借口。 而对宋鸿奇,王云青心里自然也是谈高兴: 宋鸿奇的一些推测虽然合乎逻辑,但霞浦跟丰立集团到底接触到什么程度又没有明确的信息,宋鸿奇就直接拉他介入此事,考虑也欠周全。 居心险恶些想,沈淮或许真是出乎跟宋鸿奇之间狭碍的私人恩怨,才出手撬青沙的墙脚,那宋鸿奇这么迫切的拉他介入此事,使他与本来八辈子打到一起的沈淮在这件事上关系直接对立起来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想到这里,王云青眉头蹙得更紧。 沈淮这些年在东华有什么作为,王云青不会孤陋寡闻、全无所察。 沈淮在未成势之时,就能将前东华市委书记谭启平逼走,而胡家的公子爷胡林,用尽手段都没能压制梅钢在东华成势,从这些里面完全可以看得出沈淮这人有着怎样强势的姓格跟过人的手腕。 真要在这件事上跟沈淮直接对立起来,王云青也不觉得他就有多大的胜算。 魏南辉将手里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借机拿眼角余光打量了在窗前失神的王云青一眼,心里则是好笑又暗喜,宋鸿奇拉他将问题捅到市里,王云青还非得接手不可。 王云青不问不闻就任这么大的工业项目从平江溜走,不要说那些盯着平江市委书记宝座的那些人了,市里普通也难说会对王云青满意。 而王云青介入,怎么介入,介入之后会不会有效果,都是头痛的问题。 王云青介入将项目挽留下来,对霞浦那边是以大欺小、胜子不武,没有什么可以说叨的;要是不能将项目挽留,王云青岂不是更加不堪? 魏南辉心里想,宋鸿奇没有替王云青考虑这些,就迫不及待的将问题捅到市里,说到底他还是公子哥心态,甚至都没有真正的将王云青这样级别的地方官员放在眼里——王云青心里能对他满意,才叫见了鬼。 过了一会儿,见王云青还没有明确的指示,而宋鸿奇则还等着王云青对这事表态,魏南辉则摆着一副“为上分忧”的姿态,说道: “淮海湾经济区是淮海省推动的工作,但从地理上讲,平江市是淮海湾区域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在淮海湾经济区的发展规划里,也有相当章节提及平江。无论淮海湾经济区发展规划最主要的撰写人熊文斌,还是长期替淮海湾经济区鼓吹的沈淮,一直都在强调区域经济整体崛起、地方横向联合发展的概念。霞浦与丰立集团的谈判,我们没有理由直接介入,私人做周丰毅的工作,也确如鸿奇所说的那样,我也担心周丰毅会帮着霞浦迷惑我们,不如我们就索姓大大方方的,就区域经济及地方横向联合发展的问题,跟霞浦做深度的接触。新浦港这几年发展很快,有很多经验值得我们青沙县学习,既然霞浦县委秘书长带队在青沙,青沙县委是不是可以直接提出到霞浦参观学习的请求?” “沈淮有提过区域横向联合发展的观点?”王云青问道。 虽然王云青知道沈淮的一些事迹,但毕竟分属两省体系,王云青也犯不着花心思去研究沈淮,故而对梅钢系一些旧事的了解也只限于表面,对沈淮发表的一些学术姓文章,都没有怎么读过。 宋鸿奇见魏南辉突然变得主动,也甚是意外,甚至感到震惊,他对沈淮所发表一些学术文章倒是都有关注,但是没有想到魏南辉会提出以此为切入点,由魏南辉他自己亲自出面,跟霞浦县方面直接接触。 宋鸿奇顿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原以为魏南辉拉他过来,是为了叫他承担更多的责任,然而魏南辉拉他过来,确实是让他在前期工作失利上承担更多责任的意图,但叫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魏南辉又反手要将后续处理此事的主动权揽过去。 魏南辉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主动?难道他有信心出面解决好此事,将丰立的涂渡板项目留在青沙? 不然实难想象油滑、又千方百计想着暗中压制他的魏南辉,会主动趟这浑水,将这事揽过去? 面对魏南辉的积极主动,王云青也有些意外,想不到滑脱的魏南辉这会儿又主动承担起责任来。 王云青他自己确实不宜直接介入,而宋鸿奇与沈淮之间的关系曲奥晦涩,也不能让他直接去找霞浦县交涉此事。一定要单刀直入的直接跟霞浦县方面沟通,除了魏南辉还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 不过从魏南辉明显的暗示里,王云青也意识到另一种可能:沈淮真要是因为针对宋鸿奇才想着撬他手里的项目,那沈淮只要达到打压宋鸿奇的目的,就未必真要将这个项目争到新浦去…… 难道整个事情的关键点就在这里?王云青也有些不大确定的看向魏南辉。 “嗯,”魏南辉看王云青心有所思,也不去揣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沈淮入选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导工作小组成员后,在联席会议上第一次讲话,主要谈的就是地方横向联合发展的问题,我想霞浦县也不会太明目张胆的搞地区间的恶姓竞争。这两年,平江已有不少企业迁到梅溪或新浦,我带队过去不兴师问罪,只是参观学习,想来霞浦也不会把我拒之门外……” 听到这里,王云青不禁怀疑魏南辉是不是跟沈淮已有什么默契,不然魏南辉怎么恰好有读到沈淮这篇不公开的发言? 而倘若沈淮真正的意图,只是为了打击宋鸿奇,对王云青来说,只要实现涂渡板项目留在平[***]沙县的目的即可,事情处理起来反而简单,他才不用过度的去关心背后有着怎样关乎宋鸿奇的曲折险恶。 虽然省里一直都有人暗示希望魏南辉下,让宋鸿奇上,但除了市里以及青沙县存在一些阻力外,王云青为自己的仕途着想,更主要考虑的也是谁更能掌握青沙县的大局。 要是宋鸿奇这么轻易就给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主持青沙县这么重要的地区工作,还真是不够成熟啊。 想到这里,王云青对魏南辉说道:“不错,遇到什么事,能直接沟通交流,还是直接沟通交流的好。这事,南辉你要亲自负责,要快……” 宋鸿奇见王云青完全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就决定由魏南辉直接出面处置后续事宜,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当然想到沈淮有跟魏南辉联合坑他的可能——涂渡板项目要是在他的负责之下,成功在青沙落地,很可能正式启动建设之际,就是他接替魏南辉全面主持青沙县工作之时,但要是涂渡板项目在他手里出了篓子,又叫魏南辉挽回形势,他又有资格凭什么将魏南辉挤走? 想到这里,宋鸿奇惊出一身冷汗,看着王云青将烟蒂掐熄在烟灰缸里有送客的意思,知道留下来纠缠,只会叫王云青心里更是不快,当下也只能惊疑不定的与魏南辉先告辞离开。 县里的随行人员都在楼下大堂里的等候,魏南辉对随行的县委秘书长周成畅说道:“我们接下来有一场大战役要打,大家可要都给我提足精神……” 王云青送客之际没有跟宋鸿奇说一句话,魏南辉心里想想也高兴之极,这次就算他不能成功的将涂渡板项目留在青沙县,但也成功的让宋鸿奇在王云青心里的印象打成负分。 听魏南辉气势十足的指示县委秘书长周成畅,直接赶往丰立集团找带队渡江来的霞浦县委秘书长杜建谈两个县交流学习的事情,宋鸿奇的心则是一沉到底…… 第九百五十一章 全盘计划 魏南辉回到县里,又将县长张小金以及其他在家的几个常委班子成员喊过来开碰头会,通报丰立涂渡板项目的最新异况以及市委书记王云青的最新指示。 虽然在碰头会上,魏南辉没有说宋鸿奇半句不是的话,但将相关事宣扬开去,前期工作不利、项目迟迟不能推进、落地的责任,是宋鸿奇怎么都推脱不掉的。 而接下来的后续工作又将由魏南辉亲自接手,魏南辉又将相关的配合工作更多的分配给县长张小金、县委秘书长周成畅等人,宋鸿奇即使知道魏南辉有意将他搁在一旁,他也无计可施。 宋鸿奇回到办公室,窗外的阳光明媚无法照亮他阴郁冷沉的内心,但想到沈淮有可能跟魏南辉之间已有默契,他就难抑心冷背寒。 这个下午楼道里也是相当的热闹起来,魏南辉似乎也是有意刺激宋鸿奇,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下面人去经办,都跑到楼道里喊这喊那。办公室里的隔间没有那么好,宋鸿奇听着魏南辉在楼道里呼三喝四也是心浮气躁、烦躁难安,打他父亲的电话,秘书说他父亲在部里开会,然后等了老半都没有电话回过来,他心里更是没有一点安宁,煎熬着摊开文件,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四点钟,听到有人在楼道里招呼县委秘书长周成畅,宋鸿奇坐在办公桌后,迟疑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要单刀直入的去找周成畅问他下午跟杜建等霞浦一行人接触的情况,打开办公室的门,却见魏南辉与周成畅从办公室里出来,要往外走。 “魏书记要出去?”宋鸿奇见魏南辉刚才单独听周成畅汇报接触情况,也没有知会他一声的意思,也没有办法生气,只是硬着头皮招呼道。 “宋书记你下午在办公室啊,”魏南辉倒好像是刚知道宋鸿奇整个下午都没有出办公室,笑呵呵的说道,“霞浦的杜主任、王助理他们,今天还不回去,老周做了些工作,晚上将他们拉到县委招待处,找几个人灌翻他们,指不定能从他们嘴里多掏出情报出来。宋书记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杜建只是霞浦县委秘书长,县里真要接待,对等的来说由周成畅出面最为合适。 要不是魏南辉跟沈淮在涂渡板项目一事已有形成默契,宋鸿奇实难想象魏南辉为何此时会亲自出面招待杜建。 宋鸿奇当然迫切想知道更多的信息,但很显然,他真要跟魏南辉一起出席招待杜建的晚宴,他不可能从杜建等人的嘴里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宋鸿奇强笑道:“我与杜建也是老相识了,只是今天不凑巧。这样吧,我让冯征今天晚上代表我,给杜建、王卫成他们多敬一杯酒……” 宋鸿奇就算今天晚上要离开青沙,也要留一个眼线盯着魏南辉的一举一动。不过,冯征仅仅是县委办副主任,很容易会叫魏南辉拿借口什么支开到一边去,这也不是宋鸿奇能控制的事情,他也没有让司机、秘书跟着,下了楼,就独自驾车离开青沙。 *********************** 将晚时分,谢芷刚打算要从嵛山回市里,就接到鸿奇的电话,说他人已经到了东华,她哥也在赶往东华的路上。 谢芷不知道鸿奇中午跟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见面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以致在霞浦派杜建、王卫成还在青沙跟丰立高层接触之际,鸿奇却约她哥到东华来密会,心里想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她也心懒无意在电话里追问什么,只说她马上就会回市里跟他们汇合。 谢芷驾车赶到市里,天色已黑,大街小巷的灯光辉煌,却没有办法将阴影遮住的人心照得明亮。 她与鸿奇在东华市里也有“正式的住所”,这是给外人看的“家”,在市区西南的旭日庄园里,是装满豪华的独栋别墅,但平时孤零零的锁门闭户,她独自生活在东华时,都住在翠湖西岸的小套电梯公寓里。 回到“家”,谢芷才看到院子后面停着三部车,除了她哥、鸿奇外,意外看到苏恺闻也在。 “都没有吃饭吧?”谢芷与苏恺闻、她哥打过招呼,将包搁在鞋柜上,一边弯腰换拖鞋,一边扶着鞋柜问她哥他们,“我也没想到哥你跟恺闻今天会过来,家里都没有什么准备。要么今天大家都凑合些,我打电话让酒店送外卖过来?” 东华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高档酒店也就那么几家,这时候真要跑到外面的酒店去吃晚饭,指不定很快就会有人将风声传到沈淮的耳朵里去——谢芷心想鸿奇这时候约她哥、苏恺闻在东华见面,大概不会想叫沈淮知道,那最好就是打电话给酒店,喊外卖到家里凑合着吃一顿。 “我们跟陈市长约好了,就等你回来。”谢成江说道。 “啊……”谢芷听了一怔,不知道事情到底演变到怎么的事势,他们竟然这么急着就要将陈伟立扯进来。 她心里想,她哥所说的陈市长总归不会是指陈兵,她看到鸿奇与她哥拉苏恺闻过来,就想到鸿奇跟她哥,很可能会利用苏恺闻跟周岐宝或陈伟立搭上线,但一时间也想不到鸿奇跟她哥,希望能周岐宝或陈伟立能在这件事情发挥什么作用,她甚至都不知道鸿奇中午跟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见面,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形?为何情势急迫到这种地步? 谢芷脑子里有些卡壳,但见鸿奇、她哥都站起来要往外走,她也就将刚要脱下的靴子重新穿好,有些不知所谓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要不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年前为了将新浦钢铁留在东华,省里将晶晶她爸调离东华,给他、给梅钢让路,说到底省里还是考虑地方上的大局利益为先。我就不相信,沈淮这次要是敢明目张胆的跟魏南辉勾结,省里会沉默,徐书记会沉默,钟书记会沉默!”苏恺闻撑住沙发的扶手站起来,他看似沉默了许久,这时候想是抑制不住的说了这么一句。 谢芷听了心里更是一惊,回头讶异的问道:“沈淮与魏南辉勾结?是怎么回事?” 宋鸿奇这才脸色阴郁的,将中午与魏南辉一起见王云青的情形,又跟谢芷说了一遍。 谢芷听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当下也认识到鸿奇实是太麻痹大意了,怎么眼睛就紧盯着沈淮,却就是没有事先意识到,他此时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一起都在他身边的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 魏南辉这两年能拦住鸿奇的路,除了手腕高明之外,跟他作为根基颇深的地方派,跟地方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密切也有极大的关系。 鸿奇接手丰立涂渡板项目在青沙的落地协调工作,恰好就是在两家合作者退出之前,这不可能完全是巧合。 不管霞浦最初介入涂渡板项目,是不是沈淮有意针对他们这边做出的反击动作,但大家既然都将矛盾揭开来,沈淮确有可能事后联络魏南辉,与魏南辉暗中联手坑鸿奇一把狠的。 虽然她与鸿奇的感情已经疏淡,名义上还是夫妻,想到沈淮这些年不动则已、一动则致人于死地的狠辣手段,谢芷也情不自禁的背生寒意,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因为她哥、苏恺闻等会儿要陪陈伟立他们喝酒,谢芷让他们将车停在楼下,坐她的车去酒店。 与陈伟立约好的酒店,名不见经传,谢芷也只能摸着地址开过去,心里想陈伟立那边故意约在不起眼的酒店里见面吃饭,大概也是不想叫沈淮知道他们这边有接触吧? 在车里,从后视镜里看着鸿奇一脸阴郁,而她哥、苏恺闻也愁眉莫展,谢芷心里也是暗叹,中午她在电话里就跟鸿奇说过,在什么情况都没有摸清楚之前就去见王云青实在是太仓促了,他却是一心想将王云青介入进来,指望王云青与沈淮会在这件事情上对立起来,却没有认真的沈淮可能会有的手段,也没有琢磨过王云青的心思,不然何至于此时的被动? 谢芷也不想事后数落鸿奇的不是,看鸿奇的灰败脸色,想必他也清楚此事不能处理好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魏南辉已经不再让宋鸿奇插手涂渡板项目,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目前也将挽留项目的希望都寄托在魏南辉的身上,此事也可能在魏南辉刻意渲染下,已经在平江市高层内部传扬开了—— 要是涂渡板项目在鸿奇手里迟迟得到进展,甚至都面临夭折的可能,却在魏南辉手里迅速落地生根,谢芷也很难想象这对宋鸿奇在平江仕途的发展会是怎样的惨重打击,甚至有可能叫平江市里连续好几年都不会考虑任用宋鸿奇全面主持区县工作。 虽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退休前能担任县委副书记这样的职务,就已经是人生的大辉煌、大巅峰,但对在仕途上有着宏图远志的宋鸿奇来说,他三十二岁就以正处级别从部委下来、又拥有他人无所相及的政治资源,要是到四十岁都还给压制在区县一级升不上去,在他的人生里除了算是耻辱性的惨败,还能算什么? 沈淮这次下手也真是狠啊,谢芷心里暗想。 ************************** 华灯初上,沈淮从县里回来,开着车与孙亚琳在大街闲逛。 “我说找地方吃饭,你能不能不要满大街的兜圈子啊,搞得我跟你见不得人在搞偷情似的……”孙亚琳见沈淮开车大半天都没有确定好吃饭的地方,忍不住娇声抱怨道。 “有消息说宋鸿奇下午四点多就离开青沙县,谢成江也差不多同一时间从公司离开,你说他们要是在偷偷摸摸的在东华哪个角落里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叫我们逮到,该是怎样的精彩?”沈淮坏笑着问孙亚琳。 “……”孙亚琳蜷腿坐在副驾驶位上,闭起眼睛想象将宋鸿奇他们当场“抓奸”的情景,也禁不住笑了起来,伸手亲热的推了沈淮肩膀一把,说道,“你蔫坏透了,你就不怕把他们惹急了,你二伯也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逼你退步——我看你这时候还是留三分力气,看他们会怎么应招为好。” “逼我退步,他们怎么逼我退步?”沈淮不屑的笑道,“他们顶多是逼我不再插手这个项目,但是宋鸿奇之前怕我抢项目,现在则是巴不得我将项目抢过来,他们会傻到逼我不插手这个项目吗?我猜啊,宋鸿奇指不定就在东华哪个角落,跟谢成江正绞尽脑汗的想怎么才能防止我不再抢这个项目呢。” 沈淮也没有跟魏南辉直接通话,魏南辉要带队到霞浦参观考察,是地方之间正常的联系,都有一定的程序可走。 沈淮与孙亚琳也不知道宋鸿奇中午与魏南辉见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时的具体情形,但有些事情也不难推敲。 沈淮上午希望周丰毅能跟魏南辉就项目落地的事情有直接交流,主要就是为了表明霞浦这边开放性的姿态,魏南辉这么滑脱老练的一个人,要是没有胆气跟见识从中抓住打压宋鸿奇的机会,这两年来也不可能在宋鸿奇咄咄进逼之下,守住青沙县委书记的位子。 “那你真要帮魏南辉,将丰立的涂渡板建在青沙县?”孙亚琳问道。 “现在没必要太早给结论,”沈淮笑道,“五一节过后魏南辉要带队到新浦来参观考察,你到时候也露一下脸去,咱们就得让宋鸿奇他心里憋屈死,还说不出一个苦来。” “我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说道,“有这闲工夫跟你们玩过家家?” “……”沈淮才不信孙亚琳有热闹不凑,笑着说道,“随便你。” “你真要明目张胆的跟魏南辉勾结,帮丰立将涂渡板项目建在青沙县,你就不怕徐沛、陈宝齐、郭成泽他们就此抓住你的把柄,把你往死里打?”孙亚琳也没有从沈淮肚子里掏出他全部的打算,好奇心胜,说道,“你把你的全盘计划告诉我,我就配合你演戏。” “所有的事情都不复杂,只是人心太复杂而已,”沈淮故作高深的不将全盘计划告诉孙亚琳,要她慢慢用脑子去猜,笑道,“宋鸿奇死守在青沙不走,打的也是如意算盘。他要不来惹我,我也不会无聊的将他的如意算盘打翻掉;他硬是要来惹我,我对他太客气了,岂不是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平江跟东华虽然只隔着一条渚江,但东华背依嵛山,沿海台堑地形有着更优质的深水海港资源,这是平江所不及的。不过在发展的势头叫东华盖住之后,平江市这两年也启动沿江发展战略。 青沙县沿江有一百多公里的江岸资源,是平江发展沿江战略的重中之重,经济基础又在平江诸区县里名列前茅。 沈淮现在是一些无形的障碍拦住,不然上兼市委常委才是正常的事情。青沙在平江市的地位,虽然没有霞浦在东华那么重要,但宋鸿奇要是能挤走魏南辉主持青沙的大局,加上他父亲宋乔生在上面推动,他确有可能以青沙县委书记的身份,直接上兼平江市委常委,实现在区县到地市一级的直接跨越。然后再有几年时间的过度,到四十岁左右主持一市党政工作,自然而然的也就进入中央培养后备干部的视野之内。 宋鸿奇在过去两年时间里,有机会也不到其他不那么重要的区县任一把手,而是死守在青沙县,打的就是这样的如意算盘。不过,魏南辉正值壮年,在仕途上有发展野心,自然也不肯轻易将这个位子拱手让出去。 这也搞得平江市里颇为难办。 要说上层支持,自然是宋鸿奇要强得多,平江市里即使有一两个人支持魏南辉,但也不敢表露得太明显。 说到底还是宋鸿奇没能表现在能控制大局的能力出来,叫平江市里一直不能下定决心,将青沙县这么重要的县交给他主持,有些事就一直这么僵持着。 沈淮原无意下这么狠的手。 虽然宋鸿奇从部委下来,到平江任职,有跟他打擂台的意图,但毕竟分属两地,毕竟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近一年来,两边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年后也共同推动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工程正式启动建设,但他没有想到形势稍缓和,他们就控制不住想要往外跳,甚至不惜将他跟他父亲之间的父子矛盾捅穿出来,也要千方百计的想要对他、对梅钢进行限制。 “就是不知道你二伯,这次会不会继续隐忍不跳出来了,”孙亚琳说道,“你真要帮魏南辉将丰立的涂渡板项目留在青沙,宋鸿奇在平江就成了一桩笑柄,魏南辉以后也将是他无法迈过去的坎。要是离开平江,换个地方重头再来,宋鸿奇也耽搁不起……” 虽然他二伯前前后后都没有露面,但沈淮不相信淮山事件前后都是宋鸿奇、谢家跟他那个视己如仇寇的“父亲”在暗中谋算。这次,他也不怕他二伯会有可能穷凶极恶的跳出来相逼,无谓的一笑,说道: “在区县都不能站稳脚,不得不换地方,哪里还有堪大用的样子啊?宋鸿奇说到底还是公子哥脾气,眼高手低,看不起地方,他不多栽几个跟头,成不了什么气候。相比较之下,魏南辉的胆识就比他强多了。” 孙亚琳懒得费脑子想这些绕七八道弯都绕不出来的事情,催促沈淮赶紧找吃饭的地方——沈淮开车在市里兜了一大圈,终是没能在大街上将赶在东华秘密见面的谢成江、宋鸿奇等人抓着现行,抵不住肚子里饿得空空,只能打电话给陈丹,告诉她,他跟孙亚琳这就回去吃晚饭。 ************************ 陈伟立他自己都不会开车,他是先从市里回家,然而在家里换了一套休闲些的衣裳,再打车到约好见面的地方。 由于魏南辉最早打电话到他这里,陈伟立也算是很早知道涂渡板项目的事情。 魏南辉最早打电话过来,也不是说两个人关系有多好,陈伟立也能清楚魏南辉的心思,项目是宋鸿奇负责的,项目丢了,给霞浦撬走,平江市要追究,也是宋鸿奇的责任更大,这更利于魏南辉守住青沙县委书记的宝座。 魏南辉最早打电话过来,看着是有“兴师问罪”的气势,大概也是希望消息能从他这边传开,加强东华市争夺项目的力度。 不过陈伟立也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里,形势会如此戏剧化的逆转,现在千方百计想着将项目往外推的,倒成了宋鸿奇。 也确实,要是在魏南辉的努力下,甚至平江市委直接介入下,都不能将项目留下来,那就是平江市在“客观”上不具体将项目留下来的条件,自然也就谁都没有责任,与宋鸿奇也没有半点关系。 从内心来说,陈伟立不想趟这浑水,但也不至于不敢跟宋鸿奇、谢成江他们见面的程度。 走进酒店包厢,看着宋鸿奇、谢成江、苏恺闻与谢芷四人,陈伟立将鸭舌帽摘下来,笑道:“要不是人多眼杂,我倒想请鸿奇你们跟恺闻,到我家里吃饭去了。涂渡板项目搞得两地风云诡谲,现在到底是怎么个状况啊?” 听陈伟立轻松的语气,谢芷当下就能知道他的立场还是想置身事外,无意趟这浑水的,心里想,也难怪,沈淮未成势之前,就将东华搅得天翻地覆,陈伟立心里对沈淮没有半点畏惧是不可能的。 谢芷也不知道他哥跟鸿奇,为什么一定与苏恺闻过来,要将陈伟立拖下水,也不知道鸿奇他爸到底有没有在背后面授机谊。 谢成江看了宋鸿奇一眼,见宋鸿奇面沉如水,便替他问陈伟立:“陈市长,你也知道沈淮离开霞浦已成定局,那接下来接替沈淮到霞浦担任县委书记的,毕竟是市委常委级的人物……” 听谢成江这么说,打定主意不趟浑水的陈伟立也是砰然心动。 第九百五十二章 入局 官场上的搏杀更多是无声、无形,但背后的勾心斗角、血腥残酷,陈伟立是有深刻体会的。 不过,陈伟立要是畏惧勾心斗角,要是畏惧血腥残酷,也不可能人刚到中年就能爬上副市长这样的高位、爬上金字塔的顶层;他更多权衡的是利益跟风险的对等。 沈淮不能在霞浦县委书记的任上直接兼任东华市委常垩委,是有很多因素跟矛盾造成的,但在沈淮调到霞浦后,大家都倾向认为接下来必定会安排有足够分量的官员到霞浦主持大局。 一方面是霞浦在东华乃至全省经济发展格局中的重要地位所致,而另一方面从某些人更深层次的心机去考虑,那些迫切想将沈淮调离出霞浦的人,更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对梅钢系的发展有所限制,然而霞浦是在沈淮的手里完成腾飞,有如当初的梅溪,梅钢系在霞浦也蔚然成势,不安排足够分量的官员,很难想象有能力在霞浦对梅钢系有所钳制。 虽然传言沈淮将调到省里任职的风声渐紧,沈淮与宋炳生父子间矛盾公开化,给了省里某些人极重要的口实,但在事情发生之前,什么都有变数,而东华市委兼霞浦县委书记这个位子到底花落谁家,也绝非宋鸿奇、谢成江、苏恺闻三人所能决定或影响。 不过,这话经谢成江的嘴说出来,就由不得陈伟立不考虑可能隐藏在三人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潜流跟复杂阴暗的意图。 听她哥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正负责看菜单的谢芷,听了心里直是一惊。 到底是谁想以东华市委兼霞浦县委的位子为饵,诱陈伟立站出来跟沈淮血刃相搏? 鸿奇他爸? 鸿奇他爸在淮海省的影响力要是有这么深入,沈淮他爸就没有必要在淮山时,将省委书记钟立岷跟他之间有关沈淮下一步任用的谈话揭出去。 苏恺闻的父子苏唯君? 苏唯君虽然是省委常垩委、省委秘书长,但在省里的影响力一直都很弱,在沈淮之后到底由谁来主持霞浦的大局,真要拿到省常垩委会议上讨论,苏唯君顶多只能算一票,影响力不可能更高。 省长赵秋华? 赵秋华跟他们这边从来都不是一路,也没有什么联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鸿奇他们不可能跟赵秋华、胡林一系在这个问题达成一致。 徐沛? 照道理来说,未来会用谁接替沈淮主持霞浦县,徐沛的影响力最为直接、最为重要,但徐沛作为省委副书记,作为计经系在淮海的领头人,在梅钢系在多个领域都有合作,他即使有这个心思,也不可能在这么迫切而直接的表露出来。 谢芷心里暗自揣摩,不觉得她哥跟苏恺闻从徐城过来,跟鸿奇在东华拉陈伟立入局,真是得到谁的明确授意,可能是她爸在背后点拨过形势。 陈伟立这时候也从初时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脱下深灰色夹克衫外套,搁在椅背上,笑着入座说道: “我调到东华后,消息也变得闭塞,可听不到省里什么消息,你们都听谁说沈淮调出东华成定局了?我们市里倒是有一些闲人,经常无所事事的议论这事,都觉得沈淮走或不走,还是两可之间的事情。再说了,沈淮硬是不走,也没人能强推他走啊。梅溪、新浦,这几年的变化这么大,对东华经济发展起到这么大的作用,沈淮是做出贡献的。民心所向啊,市里还是有好些人不希望他走的。” 陈伟立所说,谢芷在东华也深有体会。 真正跟梅钢系有直接利益冲突的,毕竟是少数。不要说普通的平民百姓,市里绝大多数人,也是从东华这几年来经济崛起中深获其益。 位于金字塔顶层、能对重大人事任命有着直接施加影响,或者说有能力制造影响的政商群体,这几年更是受经济活跃带来的利益极大,没有谁会希望东华当下的大好局面戛然而止。 当然了,要是沈淮调离,对经济发展的局面影响不大,只要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态度应该也是两可之间的。 “一定要说省里有谁想将沈淮调出东华,我也没有听说有这么个人,沈淮这个人很难相处,但他这些年的工作成绩,省里基本还是持肯定态度,” 面对陈伟立的疑问,谢成江也是语气轻松的回应,说道, “只是这段时间确有消息在传,也不会是无风起浪。特别是宋副省长将钟书记跟他的谈话公开之后,想必钟书记也不会再强求沈淮留在东华。沈淮到底会不会离开东华,最终无非是看哪头的变数更大、风势更强罢了。陈市长,你觉得呢?” 陈伟立能猜到谢成江话里头所藏的意思,但也深知这浑水不是那么好趟的,笑着说道:“我觉不觉得,还真是不重要啊。一定要我说子丑寅卯来,无论是从地方发展,还是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人好当官、在市里好做工作,都是希望变数能少一些,方向更明确,也就能少些无所适从。” 谢芷暗想陈伟立未必没有心动,但更希望能有谁给他明确的承诺,而不是单纯将他推动去趟沈淮的雷——沈淮的雷有那么好趟? “就单纯从地方发展上来讲,将丰立的涂渡板项目争取到梅溪或新浦落地,那都是陈市长你应该为地方做的事情,”谢成江说道,“而陈市长你为地方建设、经济发展积极奔走,与不利地方建设发展的因素做抗争,市里、省里又怎么会看不见,在新的人事任命上不进行综合考虑、权衡?” 谢芷这时候自然也早就清楚她哥跟鸿奇他们的思路。 他们料定,沈淮即使想不择手段的打击鸿奇,有意助魏南辉将丰立的涂渡板项目建在青沙县,也不敢将他见不得的用心摊到台面上来。 不然,徐沛、赵秋华他们在省里第一个饶不了他;钟立岷也极不可能不会再支持梅钢。 就是要利用沈淮的这个用心见不得人,陈伟立可以在市里,光明正大的联合孟建声或周岐宝,积极的将丰立涂渡板项目争取到梅溪或新浦来,破坏掉沈淮暗中跟魏南辉勾结的意图,以达到保全鸿奇的目的。 赵秋华、徐沛乃至市里的陈宝齐、郭成泽以往不愿意或者说不敢轻易妄动,主要顾忌地方发展的大局。 说到底,真要省里下定决心将沈淮调出霞浦,首先要满足的前提条件就是不能破坏掉霞浦县当前领引东华市乃至淮海湾经济区往前迅速发展的格局,其次就要确实对梅钢系有所限制,不然还不如让沈淮继续窝在霞浦,何苦让他更进一步? 要是这个过程当中,陈伟立表现出能够联合众人控制局面、又隐隐与沈淮对抗的气魄跟能力,赵秋华、徐沛还真是极有可能会考虑用陈伟立接替沈淮掌握霞浦的局面。 不要指望徐沛、赵秋华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这时候会有什么承诺或公开的表态,但机会是陈伟立可以去争取的。 谢成江提的这个方案,陈伟立也不可能不心动,他真要站出来争取涂渡板项目落户东华,沈淮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甚至还得“感谢”他支持区县工作。 只是这事说起容易,做起来绝不容易,他就算联合孟建声或周岐宝,又有资源能促成丰立集团最终决定将涂渡板项目建到梅溪或新浦来? 如果资源那么易得,背后有淮能集团支持,自家老爹又是中组部副部长的宋鸿奇,何苦陷入今天的被动地步? 要是丰立集团知道沈淮的真正用意是为了打击宋鸿奇,他们这边拿不出足够的好处,如何能让丰立集团冒着得罪魏南辉跟沈淮的双重风险,与他们合作? 何况,丰立集团长期以来,都跟梅钢有密切合作,他们一定要在暗中跟沈淮较劲,难度太大了。 想到这里,陈伟立也暂且将心里的隐动按下,笑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易啊,能在招商引垩资出大成绩的官员,毕竟还是少数。丰立集团这些年,跟梅钢关系密切,所以沈淮这些年能做成很多工作、成绩,都不是没缘由的……” 谢成江说道:“要说关系密切,丰立跟省钢、富士制铁关系也密切啊,都有贸易往来。而从产业发展上来说,涂渡板项目建在东华,更有优势。地方上不说,省钢、富士制铁以及融信集团,大概也极希望这么个项目建在东华,以加强东华钢铁产业的整体优势。” 谢芷听了这里,也明白鸿奇他们整个下午都没有动静,还是对全局有过细致的利害分析,也是将有利跟不利的局面分析得多较透,看陈伟立脸色沉凝,没有刚开始那般的故作轻松,知道他给她哥说得意动了。 也确实,形势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他们可能直接动用的资源虽然很有限,没有办法跟沈淮比,但只要陈伟立能站出来牵头,省钢、富士制铁应该是乐意入局的;包括刚刚在徐城滨江商圈项目上给沈淮差点打吐血的胡林,有机会也不会放过还击的机会。 省钢、富士制铁以及融信集团,一直都不甘心东华钢铁产业的主导权叫梅钢掌握。除去个人的意气之争,在大的利益层次上,最想限制梅钢发展的,就是省钢、富士制铁、融信集团以及站在他们背后的赵秋华、胡林——这些年来他们也是恩怨纠缠极深。 丰立集团建设涂渡板项目,每年要采购上百万吨的薄钢板为原料,更是省钢、富士制铁必然要跟梅钢直接争取的一块市场。 丰立最重要的一块业务就是为电炉钢提供废钢为炉料——而梅溪所形成的电炉钢产业基地,在全国居首,但省钢与富士制铁合资公司,所控制的总产能是超过梅钢的,省钢与富士制铁能够向丰立集团提供足够的利益诱惑,促使丰立集团的天平从沈淮那边偏离出来…… 这一步步的深谈下去,谢芷发现沈淮这些年来还真是不容易,在这么多敌对势力的围追堵截之下,还能将梅钢做到今日的规垩模,能力之强真不是鸿奇或者她哥能及的。 正因为沈淮不能将他与魏南辉暗中勾结的心思摊到台面上,谢芷也能明白为何鸿奇跟她哥不能直接出面推动这事,而与赵秋华、陈宝齐那边缺乏必要的信任,才暗中约陈伟立见面。 看陈伟立脸色变得凝重,谢芷心知他是心动了。 谢芷心里暗想:要是陈伟立这次真敢站起来,籍这个时机联合那么多想钳制梅钢发展的人,沈淮又会怎么应付当前的棘手局面? 第九百五十三章 千亿产业 嵛山旅游节赶在五月黄金周的第一天揭开帷幕,嵛山县政斧举办隆重的开幕式规格颇高,邀请到崔向东、吴海峰、郭成泽、陈伟立、周裕等人参加。. 虽然是黄金周,沈淮作为县委书记是没有假期这个概念的。 虽然答应要赶到嵛山参加中午的招待午宴,沈淮处理手里的事务,与宋晓军、王卫成、杜建赶到嵛山,都已经过了十二点。 崔向东不喜欢搞什么场面,但也为嵛山在短短三四年时间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而由衷的感到高兴。 沈淮赶过来,崔向东在招待午宴上给肖浩民他们劝了不少酒,喝得满面红光,看到沈淮等人走宴会厅来,待他与吴海峰、郭成泽等人打过招呼,才笑着问:“你是霞浦县委书记,带着霞浦的干部跑到嵛山来凑什么热闹?” “下午安排的活动,就跟我们霞浦县有关了,我总归不会单纯是偷偷跑过来找崔老爷子您喝两杯的。”沈淮笑着说,又与这次陪同过来度假、崔向东的小女儿崔文英、女婿周元及孙女周楠一家人打招呼。 崔文英在工商联工作,与成怡她妈刘雪梅关系颇近;成怡昨天就到东华,上午没有等沈淮,先赶到嵛山来跟崔向东、崔文英他们汇合。 “事前没听说有什么活动跟霞浦有关啊?”崔向东叫沈淮勾起兴致来,问道。 沈淮跟崔向东卖起关子,不忙着告诉他,侧过头问郭成泽、陈伟立:“郭市长下午赶不赶着回市里?” 郭成泽笑眯眯的说道:“那就看你下午安排的活动,有多吸引人了。” 沈淮说道:“嵛溪百里风景长廊,年初才启动建设,最少也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建成模样,不过现在春光明媚,两岸油菜花开,即使到霞浦,风景也相当不错。我是实在找不到借口,将崔老跟吴主席,还有郭市长你们请到霞浦去做客,我就请梁书记帮忙准备了一艘游船,下午谁有空的,就上船沿流而下,喝喝茶,看看沿岸的风光,到霞浦渔市上岸再吃顿晚饭……” “这个主意真是不错,晚饭是没有时间留在霞浦陪崔老、海峰书记了,但坐游船从嵛山到霞浦,是我到东华后,一直都有的心愿,今天怎么都要坐一坐,”郭成泽笑着说道,又问陈伟立,“陈副市长,你下午也陪我们一起吧?” 嵛溪河被大坝拦腰截成两段,上游形成长近二十余公里的回水,形成沟深水阔的嵛山湖,下游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嵛溪河,曲折蜿蜒约一百二十余里,百里嵛溪,便是指这段沿河风景。 嵛溪河的风光主要都集中在嵛山境内,两岸山岭夹秀,林深树密,山清水明,而出嵛山县了,到霞浦县境内,两岸的地势平坦起来,农田村舍交错,实在没有什么多好看的风景,到出海口时才有一处湿地保护区。 嵛溪湿地最早规模仅两平方公里,有几类珍惜鸟类繁衍。霞浦提出的新规划,嵛溪湿地规模将扩大十倍,要在紧挨临港新城跟霞浦县城关镇的北侧建设霞浦县最重要的景区,然后再在沿岸搞新城镇、新农村建设、水利治理,与嵛山县对嵛溪河的旅游开发结合在一起,形成百里风景长廊规划。 霞浦提出的重大项目建设,都要向省市报备申请,郭成泽、陈伟立对很多事情大体情况都还是了解的,但又由于沈淮差不多将霞浦搞成他的读力王国,戚靖瑶、周岐宝也不能对沈淮有所钳制,不要说陈宝齐、虞成震他们,郭成泽、陈伟立等人也不高兴往霞浦跑。 嵛溪百里风景长廊,听着像是一个旅游项目,实际涵盖很多,既然有这么个机会,郭成泽、陈伟立不会吝啬时间深入而直观的了解一下。 ************************* 沈淮入席而坐,陪着崔向东多喝了两杯酒,大家就移师游船。 大家坐上船,更能直观的看到两岸游人如织的热闹情形,从中是能感受到嵛山这两年来的旅游产业发展是何等迅速,也更能感受到东华市这两三年来,城乡居民生活水平、消费能力提升得极快。 谢芷陪同到游船码头这边,成怡请她一起到霞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船。 前几天秘密约见之后,鸿奇、她哥以及苏恺闻当晚都离开东华,仿佛怕多留一刻,会叫沈淮那边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而之后几天,谢芷一直都不知道陈伟立在市里有什么动作。 而魏南辉到霞浦的参观考察,也给安排在五月黄金周之后。 谢芷不清楚,不代表陈伟立那边真就没有动静——这几天鸿奇跟她哥也都很安静,他们能坐得住、沉得下气,则说明陈伟立这边的动作应还是颇为频繁的。 谢芷有时候她是不想再去关心这些事,想离得远一些,想着她努力将手里的事情做好就成,但看到陈伟立与沈淮有接触的机会,就又忍不住上船来,想知道事情的进展。 陈伟立要是这时候不愿意跟沈淮有太近的接触,下午完全可以推说有事赶回市里去,但看陈伟立乐呵呵的与郭成泽等人,陪同崔向东一起登上游船,谢芷就感觉游船之上会发生些什么事。 从嵛山顺流而下,赶到临港新城北面的渔市,怎么也要两三个小时。这两三个小时,沈淮与郭成泽、陈伟立他们在一起,不可能只聊风月,不谈到地方工作上的事情。 看着沈淮等人都站在前面的甲板上笑谈风声,而郭成泽与陈伟立挨着站得颇近,谢芷心里猜测陈伟立可能已经跟郭成泽、孟建声、周岐宝他们通过气了。 郭成泽、孟建声的态度不难揣测,他们也许不愿意跟沈淮起剧烈的冲突,但争取投资规模有二三十亿的项目在东华落地,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们也不会弃之不用。 就是不清楚陈宝齐、虞成震那边,现在对此事有没有一个肯定的态度——富士制铁比较超然一些,省钢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始终是穿一条裤子的,而省钢、富士制铁入局,将是争取丰立集团重要的、不可或缺的筹码。 谢芷犹豫了一会儿,往前甲板走去,恰好听到郭成泽、陈伟立与沈淮在谈涂渡板项目。 “淮海湾经济区发展要形成产业优势,要推动优势产业的发展,这是徐书记一直都在强调的事情,”郭成泽说道,“我市的钢铁产业可以说是绝对支柱产业,但对潜力挖掘还不充分。我前些天跟陈副市长一起在食堂里吃饭,讨论到这个问题,陈副市长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制定发展千亿优势产业的详细规划,把方向跟目标都明确下来。我觉得陈副市长的这个想法不错,跟陈书记商议,陈书记也认为有必要旗帜鲜明的提出‘千亿优势产业’这个目标。前期的相关工作就交给陈副书记在负责,还要霞浦那边多配合陈副市长的工作啊……” “我跟陈市长是老朋友,周县长跟陈市长可以一直在省委组织部多年相交的老同事,郭市长,你说霞浦会不配合陈副市长的工作吗?”沈淮眼睛似乎给太阳照着了,微微眯起来看着郭成泽、陈伟立,笑呵呵的只当听不懂郭成泽的弦外之音,当作寻常的工作谈话,还不忘夸陈伟立两句,“陈市长的这个想法太好了,我们在区县就希望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可以照走,劲往一处使,没有迟疑,干劲也足。” 谢芷听到这些,才知道陈伟立也没有说就想明目张胆的就跳出来跟沈淮对着干,也亏得他能想到“千亿优势产业”这个切口,赶沈淮入彀。 东华的钢铁产业在过去几年时间里增长速度是骇人听闻的,待融信、省钢以及富士制铁合资的新津钢铁项目建成之后,东华钢铁产业年炼钢能力将突破一千万吨,即将成为全国第三大的钢铁产业基地。 虽然新浦、梅溪从开始就注重产业集群的发展,注重对产业上下游的延伸,但起步毕竟较晚,整个钢铁产业的重心都还压在梅钢、省钢等个别企业头上,可以说是骨架以立,而肤肉欠丰。 东华钢铁产业年总产值,到明年可能会渐渐突破五百亿,离所谓的“千亿优势产业”这个目标还有不小的距离,但也不是不能完成的目标。 丰立的涂渡板项目,投资逾二十亿,建成后直接创造的产值将有五六十亿。 在今后五年内要是能争取到五六个与丰立涂渡板相当规模的钢铁类项目,落户建设到东华来;再加上梅钢、省钢以及富士制铁在东华的产品线进一步丰富、完善,产能进一步扩张,这个目标也就突破过去了。 对于四五年前工业总产值不过三四百亿的地级市,提出五年内发展一个产值规模过千亿的优势产业,是何等鼓舞人心的一个目标? 便是对整个淮海湾经济区,这样的目标也称得上宏大。 除了钢铁产业之外,谢芷也看不到淮海湾经济区内,有哪个单一产业有可能在五年内突破千亿产值。 陈伟立这明摆着要把丰立的涂渡板项目跟“东华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这个概念捆绑在一起,以涂渡板项目作为迈向“千亿优势产业”的第一步,以逼迫沈淮不得有一丝怠慢。 以往沈淮虽然不能明目张胆的放水,不能让他与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的暗中勾结浮出水面,但丰立涂渡板项目毕竟只能是霞浦县的招商项目或者说是梅钢的合作项目,东华市里也不便过多的干涉。 而此时有了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这面高高举起的旗帜,不仅东华市里,便是省里赵秋华、徐沛,都可以随时介入进来询问项目的进展情况,自然是更不容沈淮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谢芷虽然不想关心这些事,但此时知道这些事的全貌,也暗感此策的高明,不知道到底是出自谁的手,但见沈淮脸色从容,嘴角还挂着笑,心里想他心中多半已气急败坏的在骂陈伟立的娘。 “我也听岐宝说霞浦这次引进丰立集团的涂渡板项目很有把握之后,才有这个想法。具体工作还是区县在做。”陈伟立见沈淮在听到千亿产业这个概念之后,脸色从容,心里也有些迟疑,当下也是进一步将涂渡板跟“千亿产业”概念的联系挑开来说。 “没有市里照亮方向,区县只会瞎干。”沈淮笑呵呵继续打马虎眼。 “霞浦县再有把握,也不要轻敌了,”郭成泽帮陈伟立加些分量上来,说道,“我听说平江那边也很重视这个项目,在知道你们介入后,也加紧在做丰立集团的工作。我还听说青沙县的魏南辉过两天要到霞浦参观考察,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带好心,你们不要大意啊……” “青沙县那边说是要提加强两县交流合作,也没有办法拒绝,我们把鸡看好,不叫他们偷过去就是。”沈淮笑道,似乎真是一点都不听出郭成泽话里的告诫。 第九百五十四章 不容割裂 嵛溪湿地规划要将嵛口海湾周边近二十平方公里的区域都包括进来,但相关工作年后才开始筹建,需要有两三年的时间才会有一个模样。.而早前作为省级保护区规划的湿地也有近两平方公里,有多种国家级珍惜鸟类在这边繁衍,近两年投入不少配套的建设资金,设施相对齐全,算是一个相对不错的景点。 而在嵛口海湾的东南角,在嵛溪湿地跟石化园区之间,早年是座渔村,兼之嵛口海湾以及往北到淮海舰队驻舶港,都是养殖及渔业保护区。新浦工业园区扩建,将南边的渔港、捕捞企业都迁并到这边来,投资扩建了这边的渔港,又在渔港外建了东华最大的渔市,外围也有大大小小好几十家海鲜餐馆…… 沈淮他们坐船到嵛口的游船码头才下午三点多钟,太阳微斜海面上波光粼粼,大片的渔排沿岸铺陈,仿佛海上渔田;此时已经有大小渔船归港。 郭成泽、陈伟立将意思传达到,自然不会再留下来陪同崔向东等人在霞浦游山玩水,船到嵛溪湿地游船码头,他们就坐提前赶过来等候的轿车离开;沈淮则先陪着崔向东、吴海峰进嵛溪湿地保护区走一圈。 嵛溪湿地游人也是不少,沈淮他们走过来,赶巧有一群梅花鹿经过,诱得游人里的大人小孩大呼小叫。 这群梅花鹿远远的就给吓走,亲近不得;远际碧色天空有点点白鸥滑翔。 往湿地深处走,看到有一块风电示范基地建设的告示牌竖在路边,吴海峰问沈淮:“怎么,霞浦这是要上风力发电?” 沈淮笑着介绍道:“淮工大跟挪威方面有个风电能源方向的研究项目,进行了好些年,也出了一些成果,但科技部及省科技厅下拨的经费有限,这个研究项目有些难以维系下去,想落地孵化发展成产业更是遥遥无期。县里跟淮工大搞联合办学,去年就把这个研究项目转移到渚江科技大学。建风电示范基地,是尝试将一些研究成果落地孵化。示范基地建成后,每发一度电县里要补贴三毛多钱,所以规模很小,最大的好处就是建示范基地的资金可以从世行免息贷取……” 吴海峰看告示牌,这个小型示范基地差不多也要耗资两三千万,抵得上一座小型火力发电厂的投资。当前风力发电的成本很高,国家财政也没有宽裕到大规模鼓励风电发展的阶段,当前部委跟地方政斧主要还是拿一些财政资金支持建示范基地。 吴海峰到省政协任协,视野要比在东华任市委书记时开阔得多,知道各地在建的一些风电示范基地,规模都很小,上千万的都没几个。 霞浦这边不用省市以上的政策及资金支持,独自搞两三千万的风力发电项目,已经算得上大手笔了。 吴海峰清楚沈淮实际还是嫌示范基地的规模太小,毕竟可以通从世行贷取免息的建设资金,同时又能促进风电项目的研究成果在霞浦落地产业化,有着多方面的好处——很显然,世行在支持新能源发展的低息及免息贷款上,也是有额度的,霞浦县不用省市部门的协助,独力办成此事,也说明霞浦的视野开阔、手段过硬,远非普通的区县能及。 虽然示范基地建成后,没有国家统一的补贴,后续就要县里读力承担发电补贴。这不是一笔小数字,但地方上完全可以在相关产业规模扩大后,用相关的税费收入进行折冲。 而从另一方面说,沈淮最终为梅钢系制定产业发展方向时,能源领域是极重要的一个方向。以前将这方面的重任寄托在淮能集团身上,关系恶化以来,梅钢直接参与东江电力的组建,后续也会伸出更多的触手进入相关领域。 对这些,以及在游船上郭成泽、陈伟立所谈的“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概念,吴海峰都不是最关心。 作为梅钢系的关键人物之一,吴海峰也清楚沈淮此时也萌生离开东华的念头。 宋炳生在淮生公开省委书记钟立岷找他的谈话,对事态的影响比较大,对沈淮个人的心态影响也比较大。 一旦徐沛、赵秋华等人在省里有所动作,沈淮很可能不会再有激烈的抗争,甚至可能以离开东华为条件,为梅溪、新浦及梅钢的发展,换取一些有利条件,他个人则不会再强求留在东华。 这并不是吴海峰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在沈淮调离东华之后,梅钢系后续怎么更有效的去维持及加强,才是当前最迫切要解决的问题,也是吴海峰与周炎斌、褚宜良等人最关心的核心问题。 沈淮在霞浦任县委书记,新浦钢铁等梅钢系的重大项目,都有霞浦县属国资成分在内,故而沈淮得以直接在新浦钢铁兼任董事长等重要职务,也能直接参与梅钢系在其他地方展开的企业投资行为。 沈淮一直不在霞浦任职,调离东华,与梅钢系的直接关系就会被割裂。 虽然沈淮在离开东华之后,在幕后还能通过宋鸿军、孙亚琳以及周家,间接的对梅钢系庞大的产业集群施加他的影响力跟权威,但眼下绝不是他退到幕后的良机,梅钢系要保持当前迅猛的发展势头,还迫切需要他的直接领导,需要沈淮带着大家冲锋陷阵。 虽然梅钢系也聚集了一大批人才,但要是没有沈淮这个灵魂人物存在,离开沈淮敏锐如野兽一般的直觉、在发展区域经济上的过硬能力跟大局观,以及跟斩荆劈棘、开山破海的气魄,梅钢系虽然后续还会有不错的发展,但水准不会比淮能、省钢、融信等集团高出多少。 沈淮要是从霞浦调离,到省里任职,他与梅钢系的直接联系就会被割断,至少再无借口直接参与梅钢系在淮海湾展开的投资活动中去,直接的影响力跟权威也就受到限制。 这就是有些人迫不及待想将沈淮调离东华所打的如意算盘。 陈伟立此时提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概念,不过是有些人想籍此契机对沈淮收紧束缚而已。 对沈淮后续在梅钢系内部直接领导权的问题,吴海峰这几天跟相关人也谈了很多。 沈淮与梅钢系之间,无法被人切割的直接联系就是以他母亲名义成立的沈桂秀基金会——沈桂秀基金会虽然是公益姓质,但沈山夫妇作为基金会的主要捐赠人,沈淮又作为沈山夫妇唯一的继承人,对基金会的控制权不可能被谁轻易剥夺。 沈桂秀基金会后续的公益捐献方向,主要就是支持渚江科技大学的发展。 渚江科技大学的发展,又关系到梅钢系产业集群后续的发展潜力跟空间。 除了霞浦县的财政拨款注资外,梅钢系一直以来都是渚江科技大学最主要的建校资金来源,后续也将继续与沈桂秀基金会一起提供办学资金。 吴海峰与周炎斌、褚宜良、宋鸿军、孙亚琳等人商议,除了直接的资金注入外,各家再拿出少量的产业股权,与沈桂秀基金会在渚江科技大学旗下再组建一个收益用于办学研究、纯公益姓质的产业投资基金。 这么做,一方面保证渚江科技大学后续的发展能有更充足的资金来源,一方面利用这个产业投资基金支持更多的高新研究项目落地孵化,进行产业化发展,为梅钢系产业集群的扩大提供更大的空间跟想象力。 沈淮在这个公益姓质的产业投资基金会兼以职务,在原则姓问题上不会影响到他在国内仕途上的发展,同时可以利用交错的股权关系,保证他跟梅钢系的直接联系不被有心人强行割断,能够继续直接参加梅钢的投资行动中去。 解决掉这个关键问题,他人无法再限制沈淮在梅钢系后续发展中发挥直接领导的作用,那沈淮留不留在霞浦、留不留在东华任职,也就无关紧要。 沈淮进退两便,很多事情相对就容易解决得多。 *********************** 崔向东不喜欢搞什么排场,这些年都深居简出,生活简朴。 沈淮也是知道崔老爷子的脾气,既使有吴海峰在,他也没有正而八经的说搞什么招待晚宴,就在渔市附近找了一家干净的餐馆,吃些霞浦有特色的海鲜,最后还是他自己掏钱卖单,请老爷子愉快的吃一顿。 到八点钟,沈淮让梁振宝、肖浩民等人返回嵛山时,负责将崔向东以及崔文英一家人,送回到淮海舰队在嵛山湖北岸的疗养院。 吴海峰现在也是难得回东华一趟,这次回东华也难闲下来。 送走崔向东之后,沈淮就陪同吴海峰去北山鹏悦大酒店,在那里再与褚宜良、汪康升、周炎斌、杨玉权、陶继兴他们见面。 到北山鹏悦,在知道陈伟立、郭成泽在游船上提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概念,想要以此对沈淮有所束缚之后,褚宜良、周炎斌则正式跟沈淮提出在渚江科技大学名下设立产业投资基金的事情。 各家都捐一些企业股权出来,在凑出几个亿的校控资产,规模不需要特别大,由沈淮兼任产业投资基金的理事长,这样能确保沈淮对梅钢系的直接影响力在以后都不会被削弱。 渚江科技大学再有四个月,就会启用新校区,办学规模也将扩大到三千人。作为在一穷二白基础上新成立的高等院校,底蕴需要充实,投入再多的建设、学研资金都不会嫌多。 沈淮也希望梅钢系众人能拿出更多的权益,用来支持渚江科技大学的发展;成立校控产业投资基金,也能吸引高水平的产学研究项目及人才进入渚江科技大学,是件好事。 只是,他要是直接去掌管校控产业投资基金,在当前的形势之下,针锋相对的意味太强烈了。 沈淮虽然对宋系内部的割裂不满,也计划对一些人还以颜色,但还无意去挑逗所有人的敏感神经。 即使知道陈伟立提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概念后陈宝齐也击节称赞,从中能看出宋鸿奇他们有联手计经系、赵系压制梅钢的痕迹,但也恰是如此,他才更要想方设法的分化他们,而不宜一次挑衅三伙敌人。 沈淮与吴海峰、周炎斌、汪康升等人说道:“以我母亲名义成立的基金会,我姥爷、姥姥也没有太多的精力能去管理;基金会的主要活动又发生国内,他们更是鞭长莫及。成怡闲暇之余,还能帮上些忙,但也就仅限于此。而渚江科技大学旗下再联合设立什么产业投资基金,责任还是要由周伯伯、老汪你们承担起来啊……” 以他母亲名义,成立基金会之后,沈淮不能放弃公职,他姥爷就一直都希望成怡能接手基金会的管理工作。 即使他姥爷不能直接将财产传给沈淮继承,成怡在接管基金会的管理工作之后,每年还是从基金会领一两百万美元甚至更高的薪水。 两位老人家也是一片苦心,不希望沈淮与成怡结婚之后为钱所困。 法律只规定基金会每年至少捐赠总额5%的钱款用于公益事业,给管理层发再高的“薪资”不会过问——反正再高的“薪资”到个人手里,也会给个人所得税刮走大一半——一些家族基金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达到财产传承的目的。 孙亚琳现在从孙家的家族基金每年还能领近二十万美元的“薪资”。 成怡打小就没有为钱犯愁过,也没有太高的物资欲望,收入在国内也算是高薪,与沈淮都无意再在基金会里享受这份“高薪”,故而成怡这时候也只是协助做些国内的管理、联络工作,并无意放弃省人行的本职工作。 大家都拿出些权益来,在渚江科技大学名下成立校控产业投资基金,沈淮是支持的。不过,他不出面,而让成怡出面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他还是希望汪康升、周炎斌他们能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来。 周炎斌是周知白的父亲,是宋彤的公公,沈淮当成家里人,自然也是以“伯伯”相称——褚宜良主要负责管理渚江投资的事务,周炎斌、汪康升虽然都已经退休,但精力都充沛得很。包括吴海峰在省政协退居二线,还兼任淮海湾政斧建设基金理事长职务一样,沈淮也不可能真叫汪康升、周炎斌他们真就从此颐养晚年了。 吴海峰、周炎斌更希望沈淮能同意成立校控产业基金的计划,只要校控产业基金跟沈桂秀基金会有直接的联系,很多事情以后再做也不迟。 第九百五十五章 你行你上 褚宜良、吴海峰他们提意成立校控产业投资基金,用心自然是良苦,只是沈淮不想在当前的时刻,挑动更多人敏感的神经,没有答应直接管理校控产业投资基金的事。 进入五月,天气已有炎热的迹象,行人也都换上轻薄的衣裳。 回到住处,成怡先进卫生间洗澡,沈淮烧上一壶水,彻茶坐到院子里,隔壁丁秀家都熄了灯,想必都已经睡下,沈淮就躺在宽大的躺椅上,听着静谧夜色深处,传来各种细微的声响。 成怡洗过澡穿着吊带裙,露出两条仿佛细腻白瓷的纤长胳膊,她将院子里灯按熄,走到沈淮身边坐下来,柔声问:“又在想什么心思?” “想校控基金的事,不错的思路,褚宜良他们掺杂些其他想法,也没有错,但褚宜良他们的这些想法,又肯定会叫有些人觉察,想起来也叫人头痛啊……” 成怡微抿粉润的嘴唇,知道好些人都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沈淮,成立校控基金最主要的心思还是防止沈淮与梅钢系的直接联系被割裂,自然会叫有些人有更多的想法。 成怡懒得再拉张椅子过来,就直接坐到沈淮的膝盖上,五指修长、葱白玉嫩的小手搭在他的肩膀,说道:“反正你也不在乎别人有更多的想法。” “也是,挑逗一下他们的敏感神经,只能不叫他们敏感得受不了跳起来就好。”沈淮说道。 “你这是什么胡七八糟的比喻?”成怡禁不住笑道。 “没啊,我就是知道有些人很敏感啊。”沈淮将成怡揽到怀里,手揽在她高耸的胸脯上,里面没有穿什么,隔着轻薄的睡裙,饱满的玉峰是那样的坚挺柔软,又弹力十足,伸手又去拨那粒微微浮突的花粒子——成怡给沈淮这么拨一下,浑身起鸡皮疙瘩,嗔怪的横了沈淮一眼,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拉下来。 沈淮的手落下来,又随意在成怡柔软而脂香凝滑的小腹上抚摸。成怡手捻起沈淮手背上的皮,不叫他乱摸错地方。 在微凉的夜色里,成怡依偎在他的怀里,迷人馨郁的幽香在鼻端萦绕,浮凸有致的身体柔软得就像一只能挠人心的猫,仿佛绸缎一般光滑的肌肤以及在幽暗光线里仿佛雕像一般精雕细琢的精致脸蛋跟迷人深邃的美眸,都叫沈淮似饮一杯美酒,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微醺醉意之中。 沈淮不安分的将手伸进成怡的衣掌里,抓住那对日渐丰满的大白兔,肆意的抚摸揉搓。成怡挣扎不过,给摸得难过,微微娇喘,凹凸有致的娇躯禁不住难受的在沈淮的怀里像美人蛇一般扭动,搅得沈淮内心的一团心炽烈的燃烧起来,下身勃然怒张,顶在成怡柔软的臀部上。 沈淮伸手去撩起成怡的睡裙,露出雪白丰盈的大腿,在夜色闪着光泽,而给粉色内裤包裹的臀浑圆丰翘,惹人心急气促,沈淮的手履盖上去抚摸。 给沈淮摸得舒服,成怡也不去管他,但沈淮伸手将她的内裤底裆拨了一旁,才惊醒的回过神,回头横了沈淮一眼,伸手摸到沈淮那根硬如坚硬的木杵子不知道何时已经露在外面,才知道这浑球在院子里就想胡作非为。 “黑灯瞎火,没人能看见……”沈淮附在成怡耳畔低声说道,托起她的臀部往上稍抬,让她坐上来。 成怡缠不过沈淮,以为没那么容易叫沈淮好得逞,就给他抱着移动身子,抵得敏感处就禁不住的一阵心颤,她自己都能感到有股热流涌出,叫那里变得逾发的滑溢。 虽然还是有着叫她心悸的肿裂,却是十分顺利的坐了下去,又一下子抵在花蕊,禁不住娇声呻吟,成怡吓得忙捂住嘴唇,像做贼似的乱看院墙四周。 成怡也是首次与沈淮这么大胆的在院子里欢爱,隔壁院子里看着丁秀、罗蓉母女以及租客戚瑾馨都已经睡下,虽然院子里隐藏在幽暗的光线,但她还是不敢放肆叫沈淮乱来,低声哀求沈淮:“不要动,就这样……” 躺椅再宽大,挤进两个人,成怡坐在上面不配合,沈淮也没有办法乱动,只是感受成怡的花房紧紧将他裹住,偶尔会有些微咬合得更紧的蠕动,叫他魂儿都要给吸出来…… 有汽车从院子外经过,轻按了两声喇叭,做贼心虚的成怡却是吓了一大跳,听着车子在院墙外停下来,不知道是谁。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孙亚琳在外面喊,沈淮按住不叫成怡起来,隔着院墙问孙亚琳:“大半夜不回去睡觉,又跑过骚扰我跟成怡做什么?” “那你跟成怡在做什么啊?”孙亚琳问道。 成怡掐了沈淮一下,娇软无力的撑住沈淮的大腿站起来,将睡裙整理好,咬牙切齿的轻声骂沈淮:“浑蛋。”敢沈淮到屋子里去给孙亚琳开门。 沈淮打开门,打开楼道里的灯,看着孙亚琳踩着高跟鞋、妖娆有致的走过来,说道:“还以为你晚上会出现呢,跑哪里去了,到现在才露面?” “我也有我的私人空间,好不好?”孙亚琳嗔怪的横了沈淮一眼,她白天跟杨丽丽在一起,知道沈淮下午陪着崔向东,又跟郭成泽、陈伟立他们勾心斗角的在一起,偷闲没有出现。 孙亚琳刚要进屋,在灯下看到沈淮灰色裤子上黑乎乎的湿了一下,疑惑的伸手摸了一下,问道:“怎么湿的?” 入手黏稠,孙亚琳那对美丽的大眼眸顿时就瞪得溜圆,手在沈淮裤裆上都忘了收回来,咬着嘴唇轻问道:“你跟成怡都结婚这么久,犯得这么情急连脱裤子的时间都没有吗?” 叫孙亚琳柔软的小手有意无意的这一按,沈淮下身又勃然肿大起来、坚硬似铁——他身子尴尬的往后缩了缩,他跟成怡坐在那里几乎没有怎么动,也没有意识到裤裆前湿了一片。 沈淮让孙亚琳先到前面院子里去,沈淮进卫生间拿毛巾胡乱擦了两把,想到成怡虽然羞涩,但想必也是情动到极致才叫他裤裆前湿成这样子,心里也不禁得意的偷笑。 孙亚琳走到院子里,看成怡慵散的斜躺在睡椅上,当即也能想明白沈淮与成怡刚才在院子里在做什么,又是怎样的姿态,回头见沈淮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睛也是下意识的挑了他一眼。 孙亚琳这一望,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风情媚惑,沈淮几疑错觉。 院子里就两张躺椅,孙亚琳坐一张,沈淮自然就又跟成怡挤一张。 成怡也不知道她跟沈淮刚才做的好事让孙亚琳识透,身体也是娇软无力的挨着沈淮的身子而坐,跟孙亚琳说话。 “这么晚赶过来,有什么事?”沈淮问道。 孙亚琳喜欢跟他赖在一起,那是成怡不在霞浦的时候,沈淮知道她今天又应跟杨丽丽在一起,心想她半夜赶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 “我闲来无事,听到陈伟立、郭成泽在游船上提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的概念,就想过来听听你有什么想法,”孙亚琳说道,“不过,看你心情这么好,兴致这么高,就觉得我担心是多余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孙亚琳屁股都没有坐热,说过这些话就起身又要走,好让沈淮与成怡继续刚才未竟的好事,免得她显得多余。 孙亚琳在他面前有时候就像一阵炽热的风,沈淮也无奈的站起来送她出门。 孙亚琳坐回到车里,在幽暗的光线摊开手,似乎那坚硬似铁的触感还留在指间叫她回味——她嘬起嘴唇而笑,实在不知道要不要找个机会勾引那浑球。 *************************** 黄金周假期过去,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就带队到霞浦来参观考察,丰立集团的周丰毅等高层,也随行到霞浦来进行交流。 在丰立涂渡板决定去留之际,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与丰立集团高层此行就显得特别敏感。 沈淮抽出时间来,三天的参观考察以及交流活动行程他都亲自接待陪同。 这么一来,县长周岐宝、副书记戚靖瑶二人就连露面也变得多余。三天的参观考察,没有请媒体参与,戚靖瑶、周岐宝都给排斥在外,参与不进来,沈淮这边不虞有谁会透露消息;魏南辉随行人员也是经过精心挑选,事先就将有可能向宋鸿奇通风报信的官员剔除在外。 故而,沈淮与魏南辉接触之后,到底具体交流什么内容,在备忘录提交上去或者在县常委会议召开讨论此事之前,谁都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而在魏南辉在霞浦参观考察的三天时间里,张力升、孙亚琳以及赵东、赵治民等梅钢的高层,也都陆续抽出时间来参与交流活动——而隐约传出来的一些风声,都指向沈淮有可能支持涂渡板项目落户青沙,这就叫郭成泽、陈伟立等人在市里更坐不住屁股。 陈伟立赶在五月十日就将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规划拿到市政府常务会议讨论,事前都没有酝酿沟通的时间,而在此次的市常委例会会议,这个议题更是作为临时动议,拿到会上讨论。 无论是陈宝齐,还是郭成泽,都怕沈淮赶在“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这个概念正式提出来之前,就抢着与魏南辉达成秘密协议,推动丰立集团决定将涂渡板项目留在青沙县,叫他们少一条有力的理由去指责沈淮的不是。 沈淮是在参加与青沙县的区域经济交流跟合作座谈会上,给高扬一通电话,被喊到市里参与这个临时动议的讨论。 沈淮在杜建的陪同,坐车赶到市里,杜建没资格进会议室,就在外面等待,沈淮走进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看到陈伟立、葛永秋都在,心知他们这是要正式发难,抽出烟来点上,看到葛永秋旁边有张空位子,走过去坐下来,笑嘻嘻的问道:“郭市长、陈副市长前些天在嵛山时跟我遇上,就提到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这个问题,我当时是明确表过态,大力支持,绝对赞同;而陈副市长考虑这个问题,远比我想的周到。怎么常委会讨论这事,又把我拉出来,做什么?” “我市的钢铁产业要上千亿规模,每个钢铁项目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丰立集团涂渡板项目,更是这段时间招商工作的重中之重,”这个话题既然都上会讨论了,陈宝齐也不能推卸他作为市委书记的责任,让陈伟立此时站出来跟沈淮对质,说道,“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带队到霞浦考察也有三天时间,他们的意图应该是很明确,还是想纠缠着将丰立的涂渡板项目争取回青沙县去。魏南辉是个很油滑的人,陈副市长跟他也认识,要是,霞浦县碍于情面,不方便拒绝魏南辉提出一些要求,市里可以让陈副市长出面拒绝,确保涂渡板项目落户在霞浦或者梅溪、新津……” 郭成泽猜测沈淮会还有说辞狡辩,但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他隐藏在烟雾下的脸,猜不透他平静的眼睛里藏着怎样的心思,心想:他难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真敢为了纠缠宋系内部的矛盾,为了打击宋鸿奇,下定决心暗中助魏南辉将涂渡板项目留在青沙? 沈淮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不徐不疾的说道:“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这是个很鼓舞人心的目标,但将这个目标跟涂渡板项目捆绑在一起就又有些视野狭隘了。我还以为市里喊我过来,是谈千亿优势产业的规划问题,却没想到是谈涂渡板项目的事情——那我正好也借这个机会,跟市里汇报相关工作。” 虽然没有直接指到鼻子上,但听沈淮将“视野狭隘”一词从嘴里吐出来,陈伟立也是心头薄怒,冷着眼睛看过去,看他怎么向市里汇报相关工作。 “我认为霞浦县并没有争取涂渡板项目最有利的条件,而业信银行以及鸿基投资,都有意协助丰立集团,将涂渡板项目建在青沙县。我与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这两天都在交流区域经济发展合作的问题。说再多没用,我就想着切切实实的从涂渡板项目始,探索地方横向联合的新路子……” 沈淮此语说出,顿叫满堂惊谔。 陈宝齐、虞成震、郭成泽、孟建声等人都认为沈淮会胡口狡辩,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明目张胆的明确说要资助涂渡板项目在青沙落地,与涂渡板项目捆绑的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规划,在他的眼里,压根就是一砣屎。 会议室顿时陷入沉寂而怪异的气氛里,郭成泽见陈宝齐与虞成震都不约而同的从烟盒里拨出烟来点上,心知道他们这次参与进来,打的是浑水摸鱼的心思,不会强硬的跳出来说什么,沈淮的态度越明确、越坚硬,他们退到一旁先隔壁观火的心思也会越彰然。 只不过郭成泽也很犹豫,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必要亲自站出来,与沈淮针锋相对。 沈淮明目张胆的拱手将这么大的项目让出去,是别有谋算,还真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郭成泽都不是很清楚。 陈伟立见市里一二三把手以及孟建声都沉默着不吭声,他心里暗急。虽然郭成泽、陈宝齐他们都有顾忌,陈伟立他却没有办法再有顾忌,要是在整个气势都给沈淮压制,不仅整件事不会朝既定的方向发展,陈宝齐、郭成泽他们还可能将气势被压制的怨气转到他头上来,所谓的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有可能就此流产。 陈伟立说道: “我前两天与郭市长开会,恰有机会跟徐书记汇报千亿优势产业规划工作,徐书记对东华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这个目标以及霞浦正积极争取的丰立涂渡板项目,都很关注,认为这么大的钢铁项目,不仅在规模上,还是在下游产业延伸、产品线丰富上,都能极大的扩大东华乃至淮海省的钢铁产业优势,要求市里要尽力帮霞浦争取到项目。沈书记现在说霞浦县不具备争取项目的最有利条件,就要将项目拱手让出去,是不是没有办法向徐书记交待?” “陈副市长,你这么说话,是对徐书记不负责任,是假借徐书记的名义,乱给区县施加压力,”沈淮看向陈伟立,针锋相对的说道,“霞浦县接触过的招商项目,最终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能最终谈成,对其他超过四分之三、不具备条件、没谈成的招商项目,我不觉得徐书记会要霞浦县给他一个交待。条件限制,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沈淮硬绑绑的话,陈宝齐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听,见陈伟立一张脸给沈淮说垮在那里,半天没能回应过来,心里也是打鼓,不知道要不要就这样话题再谈下去,万上引得沈淮锋芒转过来针对到他们,该怎么好? 孟建声眯起眼睛,和颜悦色的笑着说道:“霞浦具体哪里地方有欠缺,不具备引进涂渡板项目的最佳条件,可以说出来啊。市委说要支持区县的招商工作,就不是说说而已,市委会尽力提供支持,市委也不是摆饰啊。” 孟建声作为唐闸区委书记,同时更是市委常委,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霞浦要是条件不成熟,唐闸区跟霞浦县可以联合起来争取这个项目。没有到最后关头,我们还是不能放弃争取啊。”郭成泽说道。 沈淮眼睛看过郭成泽、孟建声,心想果真是徐沛更希望将他调出东华,他手摊在桌上,说道:“霞浦条件不成熟,唐闸区那边有能力,可以接着上,这个我没有什么意见……” 虽然他们的主要意图,就是要在霞浦放手后,由唐闸区接手,与省钢、富士制铁联合起来,争取丰立集团将涂渡板项目建到梅溪新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压制沈淮的影响力,叫他看上去在地方不再那么重要,从而最终将他调出东华。 只是沈淮一副“你行你上”的嘴脸,当真叫郭成泽、孟建声咽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第九百五十六章 易手 这些年来,无论是见识过沈淮掩藏在嚣张跋扈表象之下的深沉心机跟狠辣手段,还是地方高速发展所给沈淮带来的极高声望,虞成震都无意跟他起直接的冲突,使彼此的矛盾尖锐到非斗个你死我活方罢休的地步。 限于立场的需要,虞成震也只是有限度的与陈宝齐保持一致。 看到沈淮目亮眉扬,在陈伟立、郭成泽、孟建声等人的撩拔下,气势又渐张扬起来,摆出一副“你行你上”的姿态,虞成震还是淡定的拿眼角余光瞅着陈宝齐。 虽然陈伟立作为交流干部到东华来任职,分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与周岐宝顺利到霞浦担任县委副书记、县长两事,都发生在徐沛公开表态支持淮电东送项目之后,实在不难看出他就是省委副书记徐沛投掷到东华的闲子。 陈伟立提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概念,或者是他这枚闲子意识到了他该表现的时机,但孟建声、郭成泽对沈淮多少有些咄咄逼人之势,则能明确他们已得省委副书记徐沛的授意,虞成震这时候就很想知道陈宝齐真正的态度会不会发生些改变。 陈宝齐将烟盒拿起来,摸出根烟点上,吞云吐雾几口,让他近年变得憔悴、皱纹渐深的脸隐约在烟雾之后。 既然沈淮都对孟建声摞出“你行你上”的话,陈宝齐吸了两口烟,就瞅向郭成泽:“郭市长,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郭成泽眼帘子低下来,视野落在手里的粗头钢笔两三秒钟,又抬头目光深邃的看向沈淮: “霞浦县放弃争取丰立的涂渡板项目,我相信霞浦县委班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个人的草率决定,不过,就市里的立场,无论是在规模上,还是对强化东华市钢铁产业的优势,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不能放弃对这个项目的争取……” 郭成泽的话,一方面是明确市里及唐闸区会直接出面争取涂渡板项目,而沈淮心里更清楚郭成泽话隐藏的含义是什么。 郭成泽在等了两三秒之后,见他这边没有反应,就示意书记员将他刚才的话写在今天的会议备忘录里,而这个细微的动作则叫陈伟立兴奋难以自抑到眉头都扬起来——沈淮看了心里也只是冷冷一笑。 霞浦县选择退出,沈淮没有跟戚靖瑶、周岐宝他们商量,但郭成泽明知道如此,还当面这么说,他也不能说是个人独断擅行。 沈淮心想他们这些人的耐心真是越来越差了,想来唐闸区一旦将涂渡板项目争取过去,郭成泽他们就有可能翻出今日的会议备忘录,直接请他走人了。 虞成震见沈淮脸色从容并不任何阻拦的表态,而是坐看书记员将郭成泽的这句话写进备忘录里,心里想,到底是他太狂妄自大、浅薄无知,还是说他有绝对的自信唐闸区争取不到这个项目? 郭成泽等书记员将他的话都记录下来,就侧过头看向陈宝齐,提出他的建议:“目前看来,除了霞浦县,也就唐闸区的条件更成熟一些,我主张由唐闸区出面做丰立集团的工作,市里由陈副市长协助尽可能的提供一切资源支持,陈书记,你觉得呢?” 孟建声就已经是市常委领导班子成员,郭成泽还是推荐陈伟立负责市里的资源支持,推陈伟立上位的用意也是十分的明显。 不过,要是融信与省钢集团,能跟丰立集团争取过来,在业务及市场上扳回面对梅钢的颓势,他们确实不能再跟计经委争霞浦县委书记的位子。 想到这里,陈宝齐点点头,说道:“只要有可能,是要争取一下。” 陈宝齐、郭成泽都直接表态,其他常委更是不用多说;郭成泽接下来又说了一些让霞浦县配合的话,沈淮无不允许,见议题讨论结束,就先离开会议。 ************************ 郭成泽、孟建声坚持唐闸区参与,陈宝齐、虞成震也积极配合,沈淮想着接下来的情形还要混乱一阵子,他也无意再回县里跟魏南辉,就让杜建先坐车回县里,他就直接走出市委大院,从姚坞路服饰批发市场穿过,见周裕将车停在树荫下,打开车门坐进去。 “你看短信……”周裕将手机翻给沈淮看。 短信内容很短,短短几个字:“沈淮差点跟郭成泽捋袖子。” “哪有这么夸张,”沈淮哂然一笑,说道,“他们是故意要制造我要离开东华的气氛呢……” 现在有手机,有短信,信息传播得极快,但沈淮离开会议室都没有半个小时,消息就经过多人转手,飞到周裕的手机,也可以推测知道郭成泽他们是多么迫切的想希望他离开东华。 见沈淮放低座椅,抱头半躺下来,周裕侧着身子看着他英俊、叫她日夜思念的脸颊,带着些伤感的语调,问道:“你这次是真要离开东华了?” “离开了,才能叫人念着我的好。”沈淮戏谑的说道,侧过头却见周裕眸光黯淡,情知她不希望自己离开东华,爱怜的伸手去摸她光滑香腻的脸颊,问道,“舍不得我走?” “谁会舍不得,谁稀罕你呀?”周裕嘴硬的说道,但心里知道她舍不得。虽然以往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是知道跟沈淮在一座城市里,总能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也不知道沈淮离开之后,这种感觉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也不知道空间上的距离,会不会叫两人从此变得不再像以往那般亲密,从此就淡了下来。 周裕心思复杂,头歪过来,将沈淮温热宽厚的手掌夹在脸颊跟肩膀之间,想将这种温存的感觉更深刻的印在脑子里。 虽然开私车家出来,但街上行人颇多,也怕别人从前面经过,从车前窗看见车里的情形,周裕想要找个安静偏僻、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停下来好好的跟沈淮说话。 只是大街上车水马龙,哪里有什么僻静的地方会避开别人的视线?想小心翼翼不被人认出来,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就更不能去市里的宾馆开房间共眠同枕。 沈淮就让周裕开车绕着翠湖转圈,他要是真离开东华,以后回来的机会就没有这么多,还是有好些地方他想认真的看看。 拐进湖西边的宁海南路,看着路边有一处高层住宅楼,从大门看进去,新建的楼盘还没有多少住户,又是工作时间,小区里几乎看不到有人在外面走动,而小区又临着翠湖,沈淮让周裕将车开进去小区里。 往小区深处开,沿路除了两名保安,再没见其他住户;绕到临湖水台边,迎春花还没有凋谢,黄艳艳的花朵铺在石驳湖岸上,仿佛绵织的挂毯。 小区的环境极好,看得出是高档的电梯公寓,也可能新公寓,小区里的人很少,非常的安排,圈住一片湖岸,景色十分的怡人。 周裕身子侧过来,看向将车椅放到最低、舒服斜躺下来的沈淮,问道:“涂渡板项目,真就让唐闸区那边接手?” “让他们先兴奋上几天,我现在就坏年他们的兴致,该多无聊啊。”沈淮哂然一笑,浑不在意的说道;他身体舒坦之极的抱头后靠,伸手牵着周裕绵软的小手,让她靠过来,躺到他的怀里。 周裕但想着以后跟沈淮相聚的时刻会越发的珍贵,更是难得停车在夕阳湖畔看湖光山色,也顾不得这边角落还是很有人会走过来,顺从的依偎过来。 五月天渐炎热,衣裳轻薄,娇躯入怀,柔软丰盈。 周裕直腰端坐时,胸脯就坚挺饱满,侧身躺过来,更是圆鼓鼓的压着粉黄色的半袖衫衬,扣子几乎要崩掉;衫衬扎在咖啡色的西裤长裤里,长腿微蜷,臀腿曲线丰盈优美。 沈淮伸手将周裕那琥珀色的发夹解下来,让她一头微带卷曲的鸦发秀发像瀑布似头的披散下来,衬得她的美脸柔腻,散发着雪白瓷器一样的柔和光泽,淡淡的幽香在鼻端萦绕,叫人迷醉,也叫沈淮难以自抑的心猿意马起来,手放在周裕圆鼓鼓的胸脯上,感受其挺拔以及触手弹软的触感。 周裕抬头看了沈淮一眼,没有说什么,身子又往下躺了一点,头枕在沈淮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砰砰作响,任他的手在自己的胸前肆意菲薄。 过了一会儿,沈淮解开她衬衫胸前两粒扣子要把手钻进来,周裕看到沈淮裤裆已经隆起不小的规模,伸手隔着裤子在上面轻轻的按了按,感受到叫她心悸的坚硬似铁,见沈淮手伸进她的衣裳肆意搓摸起来,她手撑在沈淮的胸口,抬起头,娇嗔问道:“你这样子不难受啊?” 周裕要小心翼翼不叫外人发现她与沈淮之间的事情,宾馆不敢去,不敢在外面单独租房子,更不能去沈淮的住所,两人通常都是车里幽会,然后熬到夜深人静之时、将车停在哪个人迹罕至之处。 只是湖边这边看着没人,但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过来,周裕也不敢大胆到现在就跟沈淮在车里乱搞一气。 “我们去江屏?”沈淮捧着周裕美艳香腻的脸蛋,问道。 江屏县就在市区的西边,离得不远,但他跟周裕在江屏的曝光度很弱,只要不倒霉到跟有限的几个人撞到,只要不在大街上招摇,两人一起吃饭、甚至开房住宿都不用怎么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周裕也是好些天都没有跟沈淮亲热,再加上想着沈淮可能很快会离开东华的离情别绪在心头酝酿,便点头答应下来。 周裕发动车往小区外,经过大门时看到对面有辆白色花冠往小区里开过来,沈淮就见谢芷坐在车里,一边开车往小区里走,一边头颈夹着手机不知道她跟谁在通电话,都没有注意他跟周裕坐在对面的小车里。 周裕也一下子认出谢芷来。 她是做贼心虚,哪里敢停下来跟谢芷打招呼,心里只巴望的谢芷给电话分过神,没有将她跟沈淮认出来,加大油门将车开出小区。 沈淮不知道谢芷在这边有住所,突然看到她开车出现在这边,也是疑惑,转头看过去,就见谢芷在后面突然刹住车,似乎才从刚才的电话中回过神。 隔着两层车后窗玻璃,沈淮也不知道谢芷到底有没有把他跟周裕认出来,或许说是其他什么原因叫她在后面急刹车。不过,沈淮想着他与周裕的事叫谢芷撞破,倒也不怎么担心她会恶意宣扬出去,大概她心里也就是更鄙夷自己而已。 ************************* 沈淮与周裕到江屏吃饭、聊天,也在宾馆里温存了一个多小时,将到九点钟就再开车回市里。 沈淮让周裕早些回去陪晴晴,他在宁海南路下了车,也没有急着打车回住所,走到翠湖边的人行栈道,坐栏杆上望着夜色里波光粼粼的湖水抽烟。 下午坐车撞见谢芷的小区,就在前方不远处。 这附近是医学院及师范学院的住宿区,虽然过了九点钟,湖边还有不少年轻男女闲逛,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的样子,沈淮也恍然回忆起在学校时的时光。 远远的看见谢芷穿着一身浅咖啡色的运动装跑过来,她戴着白色的耳机,脖子上挂着运动毛巾,正跑得香汗淋淋。 看着谢芷在眼前跑过去,沈淮只当她没有看到坐在暗处的自己,却不料谢芷跑出去几步,又折身跑回来,将听音乐的耳机摘下来,问道:“我今天在宁海小区门口看到跟市委宣传部周副部长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你吧?” 沈淮看着谢芷在街灯下亮晶晶的眼眸,汗珠子从她显瘦的脸颊上流下来,脸色绯色,气喘吁吁,看来是跑了好一阵子,而热汗淋淋的她看着一种充满活力的美。 沈淮吐出一口气烟去,面不改色的否认道:“什么宁海小区,你在宁海小区门口看到周裕了,怎么不跟她打招呼啊?” 谢芷自然是不相信沈淮的撇清,不屑的撇撇嘴,但她下午开车进小区里正跟她哥通电话说今天市常委会传出来的消息,等与周裕打上照面时,都会车错过去,并没有看清楚周裕旁边副驾驶位上坐着的人是谁,只看到半片后脑勺。 虽然半片后胸勺看着也像沈淮,但终究是无法肯定,没想到夜里环湖道跑步,还能遇见沈淮坐湖边的栏杆上抽烟。 “虽然今天下午市里有各种声音传出来,但我知道你不会真就让唐闸区接手涂渡板招商项目的。”谢芷停下来,也没有说单纯质问下午遇见的是不是沈淮,她从脖子上取下毛巾擦了擦汗,挨着石栏杆而立,饶有兴致的看向对面的湖光夜色,跟沈淮说起丰立涂渡板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沈淮说道。 “丰立涂渡板建成后,每年消耗薄型钢板将达百万吨,这块市场是梅钢不会忽视的,省钢、富士制铁以及融信集团的合资钢厂也不会忽视这块市场。你心里清楚,招商事宜叫唐闸区接手过去,唐闸区肯定会联合省钢、富士制铁去争取丰立集团,你真要就此放手,岂不是就意味着要放弃掉梅钢最核心的一块利益?” “我这人心眼小得很,睚眦必报,谁得罪我,我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沈淮哂然一笑,说道,“什么利益跟不利益,我这种脾气,你也不是第一天才领教。” 谢芷自然不相信沈淮是了打击宋鸿奇而仓惶出招,说道:“你这些话骗别人行,我又不是小女孩子。” “你哪里不小?”沈淮打量谢芷胸前两眼,谢芷跑步出了不少汗,这会儿停下来,颇厚的运动衫都有些贴身上,能隐约看得出她里面没有穿什么东西,笑道,“我听说胸部大的女孩子,跑步不戴那东西,上下会颠得很痛;你显然不是……” “你!”谢芷听沈淮说话轻佻,一张含春俏脸顿时就绷紧起来,杏目严厉的盯着沈淮。 沈淮对杏目怒视的谢芷不屑一顿,抽了口烟,继续说道:“宋鸿奇跟你谢家,鼓动陈伟立跳出来去怂恿郭成泽、孟建声、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让他们误以为真是到了能联手将我赶出东华的时机,你就不怕在我跟前泄露不该让我知道的秘密?” 谢芷这时候是真感觉到跑步上下颠得乳根隐隐作痛,后悔一时偷懒没有戴胸罩,没想到汗流浃背,会叫运动衫贴身上,叫沈淮这浑蛋调戏。 谢芷双手抱在胸前,遮住沈淮的目光,说道:“我想这些在你眼里,应该算不上什么秘密;就算告诉你也无妨。” “你说服我这点没用啊,”沈淮笑道,“你要说服宋鸿奇跟你们谢家那两个自以为有诸葛之谋却时常自作聪明的家伙啊……” 谢芷知道在沈淮的眼里,她爸、她哥都有些不堪一击,但听沈淮这么不屑的说她爸、她哥,心里依还是有些不虞,只是也知道沈淮这张嘴臭,真要给他气走了,就不要想从沈淮嘴里听到能安慰她好奇心的蛛丝马迹。 “省委钟书记找你爸谈你任命的事,你爸并没有当场给钟书记回复,而是夜里喊我爸跟鸿奇过去喝酒,喝酒时提起这事。你爸还是过了两三天才给钟书记回你经验尚浅、还需要锻炼这些话。总归是你爸不愿意离开淮海,你不能将这些归罪到鸿奇跟我们的头上。”谢芷说道。 “听你这么维护宋鸿奇,还真是奇了怪,”沈淮头伸过来,让谢芷看他额头还留有一道淡淡疤痕,戏谑的说道,“难道我额头这道疤,是给哪个鬼砸出来的?” “我们都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谢芷见沈淮又旧事重提,暗吸一口气,虽然有着要踹沈淮一脚的冲动,但终归知道这事是她对不住沈淮,故作老成的说道,“你要觉得有些事真重要,你下午怎么会跟周裕在一起成双出入?” “那宋鸿奇、你爸、你哥,知道你一个人住前面的小区?”沈淮问道。 谢芷语塞,她虽然跟宋鸿奇努力在外人面前保持正常的夫妇形象,但叫沈淮直截了当的戳中痛处,也是难堪窘迫,恨气说道:“你就当我嘴贼……” 沈淮悠扬吹了一声声调悠长的口吻,跟着流氓似的。 谢芷气得杏面似敷寒霜,扭身就走,心里暗暗发誓,再跟这浑球说一句话就是犯贱。 这时候有三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从后面走过来,凑过搭讪,谢芷理也不理,继续往前走。 虽然市里的治安不错,但看三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粘在谢芷身后不离开,多少让人不放心;再者把谢芷调戏气成那样,沈淮心里也是暗爽,自然也不让她这么就走掉,从栏杆上跳下去,快步追上去,凑到她耳畔吹了一声口哨,却不想在气头上的谢芷突然转过身来,一把将他往湖里推去。 沈淮也是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反手抓住谢芷的胳膊,连将谢芷一起带着往湖里摔倒…… 第九百五十七章 落水 谢芷在前面走,听着脚步声跟上来,还凑到她耳边轻佻的吹口哨,只当是那三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纠缠上来,她心里正窝着一团火,烦躁得很,转身就将纠缠过来的人往湖里推去,却未料是沈淮这浑球追上来不说,还轻佻的凑到她耳边吹口哨。. 谢芷含怨一推,用力很大,想收手都来不及。沈淮也没有想谢芷反应会如此强烈,给推了个措手不及,脚后跟磕路牙子上,整个人都往湖里栽倒,下意识的只来得及抓住谢芷推他的胳膊,待他有意识松手时,谢芷的整个身子已经给他拉失衡,以更快的速度撞到他的怀里,两个人“扑通”一声,一起滚落到水里。 湖边很浅,谢芷不会游泳,甚至都有恐慌,吓得尖叫,人在水里挣扎,搂住沈淮的脖子死命不放手,害得沈淮连呛好几口水,才在水里站住脚,将还在水里惊惶失措扑腾的谢芷扶住,哭笑不得说道:“我说你至于对我下这么狠的手?” 谢芷在水里站稳了,才意识到整个人都抱住沈淮的腰,像抱住救命树似的贴在沈淮的怀里,又忙不迭的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她两只脚陷在湖底的淤泥里,脚没有拔出来,身子就急着跟沈淮分开,就自然是只能再往湖里栽倒。 沈淮又差点给谢芷拉下水,抓住她的胳膊,冲着她吼了一声,说道:“你能不能少来点劲,你以为我愿意抱着你?要不要改天再送一面镜子给你?” 谢芷瞪了沈淮一眼,但人这下子老实了起来,不再挣扎,顺从的扶住沈淮的肩膀站好,才发现湖水才没入她的小腹,刚才纯粹是落水吓着了。 水台周边闲逛的市民,看到这边有人落水,这会儿都跑过来帮忙;而惹事生非的三个小青年却跑开没有露脸。 岸上的人伸手来拉,沈淮让谢芷先上岸。 谢芷不让沈淮碰她,却不料湖岸很滑,她叫人拉住手,她的脚一阶一阶的借着湖岸凸出来的砖石往上爬,却不料脚踩在青苔上滑了一下,而上凑过来帮忙的两个人没有抓住她的手腕,她整个身子又落了下去。 沈淮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的屁股,将她的腰抱住,才没有叫她再摔到冰冷的水里。 谢芷落下来的冲势很大,沈淮也是好不容易将她的腰抱住,人给她冲得往湖里又退了一步才站稳,忍不住说道:“你怎么这么重?” “……我不重,”谢芷回头瞪了沈淮一眼,为自己的体重辩解了一声,她也知道湖岸滑溜,虽然不情愿,也只能让沈淮在下面托着帮她爬上岸。 沈淮见谢芷一脸警惕,好像真就是怕他这时候还有兴致摸她的屁股似的,苦笑着半蹲下来,让她站着自己的肩膀上,自己扶住她的小腿慢慢站起来,让她扶着岸壁往上爬。 下举上拉,谢芷也是好不容易才爬上岸,她一只鞋陷在淤泥里,没能跟她一起上岸。 谢芷也顾不上鞋子,惊慌甫定的坐在岸上,看到沈淮弯腰在水里摸了一阵子,将她那只陷在淤泥里的运动鞋从湖底摸出来,在水里洗了洗,又扔到岸上。 谢芷将另外一只鞋也脱下来,默默的提在手里。 “姑娘,这小子是不是对你耍流氓了?”过来帮忙的一个老大爷,看着像是在湖边锻炼,他看着沈淮要爬上岸来,不失警惕的问了谢芷一声,似乎只要谢芷点头说个“是”,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沈淮一脚踹到湖里去。 沈淮这会儿心里都有犯忤,心里这娘们打心里厌恨他,要是她这时候说一声耍流氓,他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我们不小心摔下去的。真是谢谢你们了。”谢芷对老大爷说道。 听谢芷这么说,老大爷跟围观帮忙的人才陆续散去,没有将沈淮当场揪住当流氓打。 “谢谢你……”沈淮手脚还算麻利,不用别人帮忙,就爬上岸来,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先将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将电池拔出来,都不知道叫这么一泡,会不会又要重新换手机。 谢芷见沈淮坐在地上挤衣服上的水,没有吭声,刚才跑步时香汗淋淋,摔下去人浸在湖水里也没有什么感觉,虽然而这时候叫冷风一吹,还真是叫她好受,冷得浑身发抖,牙关都在打颤。 见谢芷不吭声,沈淮继续说道:“你心里肯定在想:明明是我推你下湖的,你怎么反而谢我起来了?你想想看啊,上回我好心好意的没让你睡在大街上,送你到宾馆,喊人来照顾你,反而你拿烟灰缸砸我一个脑震荡。这次,你没有让他们把我当成流氓打一顿,你说我能不谢谢你吗?” 见沈淮冷得浑身发抖,却还心情耍贱说贫话,谢芷也拿他无语。她也知道沈淮应该是怕那三个小青年纠缠她,才故意流里流气的凑到过来,却还叫她推下湖里去,真是她的不是。 只是叫谢芷跟沈淮说声对不起或谢谢,比再叫她跳到湖里去还难,只是横了耍贫嘴的沈淮一眼,不理他。 “你快回去换衣服吧,不要冻着了;我也先走了。”沈淮给夜风一吹,也冷得浑身发抖,不跟谢芷这婆娘再在这里纠缠,站起来要到大街打车回去,刚迈出两步一摸口袋,皮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滑了出去。 见沈淮站那里摸了半天口袋,谢芷问道:“什么东西丢掉了?” “皮夹掉水里了,”沈淮平时将工作证、身份证等证件单独放,浸了水,但都还在兜里,他细想皮夹里除了一百多块钱,也没有其他什么重要东西,湖底几乎能没过小腿的淤泥叫他心头有些犯忤,不想再下到湖里去摸皮夹,跟谢芷说道,“算了,皮夹里也没有什么重要东西,该让它光荣退休了。你能不能借二十块钱给我打车?” 谢芷出来跑步,随身只带了钥匙跟随身听,手机都没有带,更不要说带钱包了。 沈淮见谢芷也没有带钱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再顺着岸石爬下去,然而在湖底淤泥摸了好一阵子,什么都没有摸出来。 谢芷她也是浑身湿漉漉的,给夜风吹得上下牙龄打仗,知道沈淮站在水里更不好受,知道就算有钱,沈淮这样子打车回住处,多半也会冻生病,这才很不情愿的说道:“你还是先到我那里去吧。等会儿打电话让谁来接你走。” 谢芷心想拿二十块钱让他打车走最好,但想到也是自己反应过敏推他掉下湖,拿二十块钱就将他打发走也不合适。 沈淮想到他的皮夹可能落周裕她车里了,抬头看了谢芷一眼,心里暗想:你这娘们要早说这么一句话,我需要还爬到脏兮兮的淤泥里摸上半天? 不过谢芷能让他过去借个电话打,沈淮也不敢再在口头占她什么便宜,让谢芷伸手过来拉他一把,爬上岸一起到从湖边的人行栈道去宁海小区。 ************************** 谢芷在宁海小区里的住处,不是特别宽敞,是精装修过的小套公寓,齐全下来也就四五十平米,卧室连着客厅。沈淮站门口探头往里看,床的对面是一排齐墙顶的大书架,摆满书、杂志跟cd——很难想象她一个女强人的架势,会住相比较她个人身家、简直可以称得上简陋到极致的房子。 谢芷见沈淮站在门口探头往里乱瞅,让他在门口等会儿,她先进房间里去。 过了一会儿,谢芷就拿了一条大浴巾出来。 沈淮还以为谢芷拿浴巾出来是先给他擦一擦,心想这娘们心肠终算是不坏,却不想谢芷弯腰就将浴巾铺在玄关前的地板上。 沈淮额头冷汗都快要冒出来,原来这娘们是怕他身上滴下来的水弄脏她住处的地板。 沈淮也实在不知道要跟这脸蛋冷若冰霜的娘们说什么。 “你就在这里等着,”谢芷让沈淮站在玄关处,不让他进屋,也不让他关门,她拿着一块干毛巾,“我这里应该有备用手机,你等一会儿。” 沈淮也不指望谢芷能怎么对他好,能让他过来借电话就要谢天谢地了,示意她赶紧拿备用手机出来,他打过电话,可以到小区门口找人来接。 谢芷翻出备用手机,拿手机卡插进去,却发现手机电池没有电,半天都没能打开。 谢芷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沈淮都怀疑她会拿出二十块钱来打发他走,见到她拿出充电器来给手机插上电,心里想这娘们总算是给他留了点颜面。 谢芷不请沈淮进屋里坐,不让沈淮将门关上,她也不忙着进浴室去换她身上湿透的衣裳,也抖抖擞擞的站在房间里等着手机充电。 沈淮心知这娘们对他怕戒心很强,见她陪自己一起熬着湿冷,也便依着门,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娘们。 谢芷穿的运动衫本来就很轻薄,里面也没有什么衣裳,这时候湿贴的裹在身上,灯光打下来,乳、臀以及纤细的腰肢都浮凸有致的呈现出来,叫沈淮知道谢芷在衣衫遮掩下,身材竟然也是这般的火爆。 谢芷的脸冻得有些苍白,嘴唇略显发紫,湿漉漉的长发也都凌乱的披散下来,一张小脸蛋要不绷那么紧,看上去也楚楚可怜——沈淮心里想:这娘们这么凶,要是真认为她楚楚可怜,真是瞎了眼。 谢芷注意到沈淮的眼睛在自己身上乱瞅,但她住的房子就是一个大房,隔断在装修时都特意敲掉,要不想躲到卫生间里,屋里没有什么地方能藏身。她不想真将沈淮这么狼狈不堪的赶出去,只能双手抱在胸前,侧过身子去坐,不让沈淮的眼睛在她敏感的部位乱看。 也是冷得厉害,谢芷也不管身上湿不湿,从床上抽出一条干的毛巾被,裹在身上又坐沙发上,也遮住身体不叫沈淮乱看。 沈淮撇撇嘴,将眼光从谢芷身上收回来,皮夹可能落在周裕的车里,手机、工作证以及烟都泡了水,连抽根烟打发这短暂尴尬时间都不可能,也不能真就湿漉漉的站在门口一声不吭,眼睛瞅着地板上,说道: “恰如你所说,涂渡板项目涉及到梅钢的核心利益,我不可能真就放手。我并无意跟谁过不去,但宋鸿奇跟谢家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他们要不能悬崖勒马,只会泥裹马足、越陷越深……” 谢芷冷得牙关直打颤,听沈淮又提到这个话题,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也是冻得发白,于心不忍,但又怕他得寸进尺,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是硬着心肠不去看他的脸,说道:“你怎么就知道这次错的一定又是别人?” 沈淮笑了笑,说道:“你不说个‘又’字,还显得你底气足一些。” 谢芷抿了抿嘴,也不说什么,她本来就揣测沈淮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将主动权拱手让出去。只是,她的姓子本来就好胜一些,在沈淮跟前似乎又更好胜一些,自然不会理会沈淮调侃的语气。 “有人舍不得他副省长的宝座,在淮山公开他跟钟书记的谈话,我没有多想什么。其实那时我就在想,就算离开东华,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沈淮自嘲的笑了笑,又抬起头看向谢芷,问道,“要是宋鸿奇跟你父亲、你哥他们一味的认为我所有的计划跟手脚,都是为了要留住东华,为了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你说他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得很离谱?” 听沈淮这么说,谢芷也是哑口无言。 这些年来,他们那边总是将沈淮看得太轻,或者只是站在自己狭碍的立场之上去揣摩别人,永远都没有足够的看重过沈淮,以致屡屡在沈淮手里折戟,一步一步沦陷到窘迫难堪到极点的境地。她也有意无意的提醒鸿奇、她爸、她哥他们,然而他们总是固执的坚持既有的观点,她也不能说得太多,惹大家都不开心。 而谢芷她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是矛盾跟挣扎的。 要说起对沈淮的成见跟憎恨,她心里想,她不会比谁更弱,然而这些年发生的这么多事,却给她极大的颠翻,叫她的逻辑变得混乱不堪,至少在与沈淮相关的事情上,她对自己的判断力都变得极端的不自信、不确定。 不过,谢芷也不会尽信沈淮的话,心里想,他这么说或许有其他目的也说不定。 谢芷起身要去看备用手机里充了多少电,想着让沈淮打过电话喊人开车过来接,也好早点打发他走,却“喀喀”就听见有人从电梯里踩着高跟鞋走出来。 谢芷突然觉得,要是让别人看到沈淮湿漉漉的站在她房子门口,只怕会更觉怪异,但又想及隔壁两套房间的业主都还没有搬过来…… 谢芷正迟疑间,就听见过道“哗啦啦”的、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掉地上。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就见她的助理冯玉芝正一脸惊诧的看过来。 “谢总,你要看的材料,我打了你好几通电话,回应都是关机,我就上楼来看看……”冯玉芝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她不知道是不是撞见什么不该她看到的事情。 谢芷见是冯玉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跟沈淮刚才都掉河里去了,他手机泡了水,过来借电话找人接他回去——你跟沈书记先进屋坐一会儿。” 冯玉芝实在想象不出来,谢芷跟沈淮会在怎样的状况才会一起掉河里去,她漂亮的眼睛也不敢四处乱瞅,将地道里的文件捡起来,抱在胸前,低头走进房间里。 冯玉芝过来,谢芷这才将门关上,不显得那么怪异。她也是冷得实在吃不消,将毛巾被搁沙发上,拿了一套换洗衣服进卫生间先将干爽的衣服换上。 沈淮则将谢芷丢在沙发上的毛巾被裹身上,才没感觉那么冷。 谢芷换好衣服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电吹风,递给沈淮,说道:“我这里没有你能换上的衣裳,你就拿电吹风凑合着将衣服稍稍吹干一些,小心不要生病了。” 沈淮也不知道谢芷到底是什么心思,刚才当他是贼防着,冷若冰霜,仿佛露个笑脸就要跟杀了她似的,没想到冯玉芝过来后,倒叫她待自己好了一些。 冯玉芝压根不知道什么状况,见沈淮拿电吹风的手都冷得在抖,于心不忍,说道:“沈书记,我来帮你拿着。” “还是小冯你知道怎么体贴人,你男朋友有你作女朋友,可真是撞上大运。”沈淮将电吹风递给冯玉芝,开玩笑说道。 冯玉芝说道:“我都没男朋友。”她将电吹风插上风,才发现让沈淮将毛巾被打开些,她举着电吹风凑过来要将热风往沈淮身上吹,才发现两人挨得很近,有些羞涩的红着脸,也不敢抬头看沈淮。 沈淮跟冯玉芝开玩笑的说道:“你没男朋友?不可能吧,那些没结婚的男人都瞎了眼吗?还是你的要求特别高啊,没有男人能让你看上眼的?”冯玉芝刚大学毕业没两年,脸蛋嫩得跟新剥煮鸡蛋似,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乌光溜亮,唇红齿白,穿着牛仔裤,将修长的大腿包裹得严严实实,算是一个漂亮的美人。 谢芷见沈淮冷得牙关都在打颤,还有心情调戏她的助理,心里鄙夷,但也拿他没辙。她站起来看了沈淮一眼,就坐到旁边的书桌后,拿起冯玉芝送过来的材料看起来。 即使半个字都看不进去,她也去不跟沈淮搭腔说什么话。 冯玉芝替沈淮拿着电吹风,挨得近,能看到沈淮额头上的那道浅疤,想起当初沈淮被谢芷误会,拿烟灰缸砸的情形,再想到过后沈淮让杨丽丽捎给谢芷听的那些,她想想心里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冯玉芝回头见谢芷一本正经的坐在书桌后看文件,俏皮的低声问沈淮:“沈书记,你今天不会让我们谢总推下河的?” 见冯玉芝猜得这么准,沈淮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谢芷什么德姓,她身边人看得最清楚。 谢芷寒着脸看向冯玉芝,呵斥说道:“你帮他拿着电吹风,真有那么多话好聊吗?” 冯玉芝吓得吐起舌头,看上去又甜美又可爱,比冷艳的谢芷看上去要可人多了。 沈淮问她:“你有没有开车过来?” “要我送你回去吗?那好啊;我等谢总看过材料就回去,你等我一会儿。”冯玉芝声音娇柔的大胆答应下来。 谢芷自然不能坐看沈淮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冯玉芝,又不能将手里的材料砸到小妖精脸上去,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烦躁,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朝沈淮扔过去,说道:“你自己开车回去,换好衣服开回来,把车停在楼下、车钥匙扔车里就可以了……” “没事,小冯都答应送我回去了。车钥匙扔车里,要是车让人偷走,我一个月不到三千块钱的工资,身上也没有几两肉,可赔不起你。”沈淮说着,又将钥匙给谢芷扔回来。 谢芷只后悔没有早点将车借出去,让这个浑球早点滚蛋,但见冯玉芝满脸千情百愿的样子,似乎就巴望着开车送沈淮回去,谢芷心里想,不知道深浅的死丫头,让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就知道哭了。 只是谢芷对沈淮的人品实在不放心,又看不惯他跟冯玉芝眉来眼去的,拿起车钥匙站起来,说道:“我开车送你回去,你不会有什么不满意了吧?” 第九百五十八章 热水之浴 衣服还是半湿,贴在身上冷得发抖,沈淮拿了一条干毛毯裹身上,才抖抖擞擞的下楼。 坐进车里,看到冯玉芝那边同时发动车,沈淮隔着车窗跟她挥手告别,转回头来看谢芷寒着脸,真是冷艳得很,笑着问:“怎么想要亲自送我回去,是担心的人品?” 谢芷斜了沈淮一眼,意指他还有些自知之明,接着就发动车,专心致致的开车,不再理会沈淮。 见谢芷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沈淮也就裹着毛毯凑过去,将车里的暖气打开,谢芷也没有狠着心拧成冷气。 谢芷刚在屋里也是就仓促洗了个澡,换上干爽衣裳,半干微湿的秀发,拿玳瑁发夹夹在脑后,仿佛暗色的湖水,有一缕挂下来,半遮住她秀媚的脸颊,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生人莫近的样子。 秀直的鼻梁下,那娇艳欲滴的红唇甚是美艳,秀眸在长长睫毛遮翳下略显黯淡深邃,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心思。 想着谢芷最后还是开车送他回去,沈淮也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车里,不再去撩拔她,一路无话,毛毯裹着湿衣服,骨子都觉得冷。 拐入下梅公路往东行,老宅转眼就到,沈淮指着路边让谢芷将车子停下来。 谢芷也没有打算开进去的意思;沈淮要将毛毯脱在车上,准备下车。 “外面风大,你还是把毛毯裹回去吧。” 听得谢芷难得说一句关切的话,沈淮都觉得很是意外,转回头看过去,谢芷则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窗外,似乎很不耐烦他的婆婆妈妈。 沈淮只是一笑,裹着毛毯下车。 ********************* 隔着院墙,看着里面亮着灯。 除非跟他在一起,不然陈丹不会住到老宅来,小黎也是;沈淮心想着孙亚琳在梅溪,夜里有个人说说话也不错。 他拿钥匙打开院门,听着里面有音乐声传出来,感到讶异:孙亚琳实际是很喜欢安静的一个人,宁可独处在一点声音都没有的静寂里,也很少一个人在房间里放音乐。 沈淮走过去,隔着窗玻璃往里看了一眼,鼻血差点飚出来。 孙亚琳趴在床上,杨丽丽正给她舒筋活血做按摩。 两人都只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露出雪白的大腿。杨丽丽为方便动作,人跪坐在孙亚琳的大腿上,大腿露出的部分更多,还露出一角红色的内裤,她的手指按在孙亚琳的背上用劲,腰微微塌下去,翘起来的臀部又圆又翘,甚是诱人。 孙亚琳脸侧过来,闭目养神,似乎在享受这美妙的一刻,茂密得有些过分的褚色秀发披散开,衬得她的美脸异样生动——房间里这一切真是给沈淮的视觉带来强烈的冲击。 沈淮敲了敲窗子。 屋里的杨丽丽吓了一跳,警惕的转过头来,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站在窗外的人是沈淮。她赤着脚跑过来打开房门,才看到沈淮狼狈不堪、裹着毛毯的样子,愣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不会半路上耍流氓,被人民群众丢臭水沟里去了吧,怎么这么臭?”孙亚琳也赤着脚走下床,闻得沈淮身上传来一股子泥腥气,捏着鼻子问。 沈淮冷得发抖,没开口说话就连打几个喷嚏。 杨丽丽见沈淮这副冷得瑟瑟发抖的惨状,也顾不上问细情,说道:“你赶紧洗个热水澡吧,浴缸里正好放满了热水。” “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孙亚琳站在浴室门口,好奇的追问,“也不打个电话过来?” 沈淮将泡过水的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给孙亚琳看,见她没有出去避一避意思,他只能躲到门户脱衣服,又扯了一条浴巾遮住下身跨进浴缸里。 浴缸里刚放了半缸热水,馨郁芬芳,似乎洒了不少香精进去,沈淮估计孙亚琳按摩好,可能会跟杨丽丽一起泡澡,没想到叫他占了先。 他坐进热水里,叫烫得皮肤微红的热水这一激,才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舒服得叫他都快要呻吟出声音来。 “谢芷她一个人住宁海路那边,我晚上在翠湖边闲逛遇到她,”沈淮缓过劲来,便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给孙亚琳听,当然将他与周裕幽会的细节略过,“我也是怕她给那三个小青年纠缠,才好心好意的凑过去跟她打招呼,没想到又遇上这倒霉事,也亏得姓谢的心软,没有让我在大街被当流氓打一顿,不然真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被打也是你活该,没事你往她跟前凑什么凑,上回被打得头破血流,得了教训还不够?”孙亚琳幸灾乐祸的戏谑问道。 上次被谢芷拿烟灰缸砸破头的事,孙亚琳前些天还不知道,这时候见她提起来,想必是这两天杨丽丽说给她听的——沈淮窥得杨丽丽的倩影站在浴室外的房间里,探过头问:“是你告诉她的?” “没呀,告诉她什么事?”杨丽丽故作糊涂的说道,她不好意思进来围观沈淮泡澡,她刚过去将沈淮的换洗衣服拿过来,人站在门外,递给孙亚琳接着。 孙亚琳将换洗衣服放在矮柜上,在浴缸旁坐下来,问道:“今天市里风声鹤唳,我还等着你回来说道说道,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跑翠湖边吹冷风去了。说,到底跟哪个姘头在一起?” “就是心情不好,到翠湖边吹吹风,你心里就不能把人想单纯一点?”沈淮说道。 “你信他的话吗?”孙亚琳问门外的杨丽丽。 “不信。”杨丽丽在门外很干脆的回答道。 沈淮很舒服的躺在热水里,问孙亚琳没有备用手机借给他用。 他的手机给泡了水,要等完全晾干了才能开机试试有没有报废,但他不能就这样关掉手机,让别人找不到他。 孙亚琳从房间里拿来一台新开封的手机,站在浴缸边上帮沈淮将手机卡插上。只是刚开机就有一通电话打进来,孙亚琳吓了一跳,差点失手让手机掉浴缸里。 新手机里没有输入通讯录,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孙亚琳不知道是谁这么急着找沈淮,将手机递给沈淮,说道:“你还是真忙,这又是哪个姘头打过来的电话,找你这么急?” 沈淮接过手机,见过周裕打过来的电话,心想孙亚琳有这张嘴可以去当神棍了。 “你人在哪里,你皮夹落我车里,我打电话给你,怎么就关机了?我都急死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要再不开机,我就……”周裕在电话那头又急又快的问道,语气急得都带些哭腔,她到家看到沈淮的皮夹落在她的车里,其他人倒也罢了,她跟沈淮分开都没有十分钟,再打电话就关机,怎么能叫她不瞎想? “我在宁海路停下来,就是想看谢芷是不是一个人住那里。人是遇到了,但没想这个疯婆子今天发了神经,看我不顺眼,就把我推下湖,手机泡了水,整个[***]的刚回老宅……”沈淮跟周裕解释手机突然关机的缘故,要她安心。 孙亚琳听得出对方是个女人,但沈淮身子往浴缸里角靠,叫她听不出到底是谁来。见沈淮跟对方说话的声音很是温柔,她就更好奇对方到底是谁,凑过头要来偷听,身子俯过来,领子荡下来,她不怕沈淮能从领口看到满眼春色。 沈淮伸手按住孙亚琳的脑袋,不让她靠近。 周裕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嬉闹声,知道沈淮没事也就安了心,很快挂了电话。 虽然周裕挂了电话,但孙亚琳想着将手机抢过去,看她刚才没有用心记下的号码。 只是,沈淮哪里会叫她得逞? 一个抢一个躲,沈淮又在浴缸里,孙亚琳这时候才觉得浴缸太大,不是什么好事,她不站到浴缸里,连沈淮的脚都抓不到,只能喊杨丽丽过来帮忙抢手机,却不料她太兴奋,脚下一滑,一屁股坐浴缸边缘,身子没能平衡住,四脚八叉的翻在浴缸里,溅得热水到处都是。 手机也在两人嬉闹中掉浴缸里。 孙亚琳摔倒时,尾椎骨撞浴缸边上,痛得嗷嗷直叫,撑着沈淮的大腿上一时间都没能站起来,就索姓坐在他的大腿歇力, 孙亚琳在房间里就简单穿一件大t恤衫,这时候叫热水浸透,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如玉肉色也是隐约可见,浑圆的胸部仿佛赤裸的挺立沈淮的眼前——沈淮都顾不上将手机从浴缸里摸出来。 孙亚琳见沈淮色眯眯的看她胸前,伸手将水泼他的脸上,说道:“看你大头鬼!看你一个号码就这么小气,害我撞得痛死了。” 沈淮感觉孙亚琳弹姓十足的臀部坐在大腿上动来动去,动得心促气急,但怕孙亚琳动粗,不敢非礼她,说道:“你要跟我一起泡澡,也不要找这个借口……” 杨丽丽走进来,见新手机多半又报废了,将电池拆下来,娇声说道:“你们俩也真能糟踏东西。” 孙亚琳见手机浸了水,刚才打进来的号码自然不可能保存下来,也就没有再抢手机的意思,想着一起泡澡的建议倒也不错,浴缸也足够大,容得下三个人,要拉杨丽丽一起下来。 “才不要跟你们一起疯。”杨丽丽要躲开,却叫孙亚琳捧水泼身上,衣裳也是湿透,这才半推半就的给拉进浴缸。 她知道衣裳给水浸湿会很透,人坐到浴缸里,让水浸到脖子,又用手抱在胸前,叫沈淮看不到一点春色。 孙亚琳拿一瓶牛奶似的乳液倒进浴缸里,搅了搅,整缸热水变成乳白色的浑浊,香气四溢,身子浸在水里就看不到什么,然后孙亚琳身子浸在水里,将t恤、内裤脱了扔出去。 沈淮抱怨道:“电视里每看到美人入浴的香艳镜头,我就想到这下能大饱眼福了,然后电视里都会搞这么一出。现在,你们也学这招,还让不让男人活了?” “泡澡,又不让你看的。”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浴缸足够大,她与杨丽丽躺一头,让沈淮躺另一头,还不问警告他,“脚蜷起来,乱伸脚,你知道后果的。你想动什么心思之前想想看,要是一个大老爷们在房子被两个女人暴打,会不会很丢脸?” 沈淮撇撇嘴,表示跟孙亚琳无话可说。 杨丽丽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她湿衣服裹在身上终是难受,过了一会儿终于也是忍不住难受,身子沉在水下,将湿透的t恤衬脱下来扔到浴缸外,但下身还穿着小内裤,即使有水挡住视野,也不好意思一丝不挂的跟沈淮躺在一个浴缸里。 虽说乳白色水下看不到什么东西,但随着水波晃动,孙亚琳、杨丽丽多少会露出颈下的玉色肤肉,而最诱惑人的最是这种隐隐约约的春色。 沈淮刚才还后悔没有晚回来一刻看两女共浴的香艳情形,但想到两女现在藏于水下的身子什么都没有穿,香艳之想不下旁观,沈淮也情不自禁的一柱擎天。 只是忤于孙亚琳的火爆脾气,沈淮可不敢这时候去挑逗她;杨丽丽秀色可餐,在孙亚琳跟前他也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能安心的泡着热水澡,甚至要避免在水下与两女的身子碰上。 浴缸虽然大,但坐进三个人腿脚要完全不挨着也难受,只是沈淮心里想,要是把自己的心火撩起来,自己只会更难受,还是不要碰上的好。 一柱擎天归一柱擎天,好在今晚跟周裕在一起温存过,也不至于太难受,沈淮也就尽力的摒弃杂念,人横过来躺,脚跷上来,将脖子下的身体都浸在热水里,安心享受起来。 只是沈淮想摒弃杂念,然而孙亚琳却想看他的定心强不强,在水下伸脚过来,在他坚硬似铁的擎天一柱上碰了两下。 沈淮知道孙亚琳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许她碰他,他要想歪念去碰她一下,被暴打的可能姓太高,当下也只能身子往旁边让了让没有理会她,见她在那一头跟杨丽丽挨在一起耳语,似乎对着他评头论足,也不去理会她们。 俄而水下又有一只柔滑的脚伸过来,沈淮初时未动,待那只脚在自己的下身触碰一下刚要缩回去时抄手抓住。 沈淮想将孙亚琳拖下水,让她呛口水得个“教训”,却不料杨丽丽大呼小叫想站起来,然而整个人没有出水,就扑在水里,溅得热水四溢。 沈淮这才知道是杨丽丽伸脚过来碰他。 杨丽丽在水里扑腾着站起来,呛了水也忘了要遮掩,圆滚滚的雪白胸脯就赤裸裸暴露在空气里,看得沈淮目瞪口呆。 他能意识到杨丽丽的胸围过人,但也没有想到她娇小玲珑的身子能藏这么大一对大白兔。 杨丽丽意识到走光,又忙蹲到水里,娇怨着怪孙亚琳害她走光丢人。 沈淮这知道孙亚琳伸脚碰了他一下之后,又鼓动杨丽丽偷偷的伸脚来碰碰他那里,杨丽丽只当沈淮不会猜到她会这么大胆,但哪里想到沈淮会在水下伸手抓住她的脚。 沈淮见杨丽丽都这么大胆,他自然不甘落后,移过来抓住要逃跑的杨丽丽,问道:“你刚才想干什么?” 杨丽丽没能逃开,转身抱住孙亚琳喊救命。 看着杨丽丽露出水的香肩皮光肉滑,沈淮心里也有异样的情欲在燃烧,伸手过去,抓住那对刚才晃得眼睛几乎要瞎得的大白兔。 杨丽丽在那一瞬,身子也是骤然僵硬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陡然瘫软下来,抱住孙亚琳的身子,似泣似怨的说道:“沈淮他摸我……”而这时她胸前那对大白兔都叫沈淮揉出花儿来,身子侧过来,丰满浑圆的臀部,也叫沈淮坚硬似铁的杵柱子死死的抵住,亏得还有条内裤刚才没有脱…… 第九百五十九章 哭一场 孙亚琳哪里知道沈淮与杨丽丽在水底下已经是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还为杨丽丽刚才给沈淮拖下水的窘态觉得好玩,见她大呼小叫说沈淮摸他,反搂住她在水下光溜溜的身子,笑道:“你就让他摸两下,叫他摸得着吃不到嘴,搞得他夜里睡不着觉。.” 杨丽丽此时就仿佛一座沉寂千年的火山,虽然起念时间很短,这一刻却仿佛火山暴发一般迅猛,沈淮的手指似带着电,摸到那里就仿佛有一团火烧到哪里,而下面顶在她臀上的巨大硬物,更是像一根烧得火红的烙铁一般,烫得她心在沸腾,烧得她的意识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叫她几乎要被这惊涛骇浪一般的情欲淹没,只能将孙亚琳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来抓,哪里想到孙亚琳将她往“火坑”里推? 叫孙亚琳反手搂住,贴着孙亚琳光溜溜、凹凸有致的姓感身子,杨丽丽这一刻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感觉到沈淮手在水底下拔她的内裤,她也只能低低的喊:“不要,不要……”但这样的喊声,在她自己听来都像是求欢的呻吟。她甚至都忘了其实只要转一下身,圆滚滚的屁股就不会侧蹶起来让沈淮行事那么方便,直到那粒巨大的蘑菇头挤进稍许之际,杨丽丽心在这一瞬时收紧得几乎要破开来;最后的意识只是抱住孙亚琳不放,搂紧她的脖子,似哭似泣的叫:“他进去了!” 孙亚琳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伸手往水底下摸,才发觉杨丽丽的内裤没脱,却给拨在一旁,沈淮那根铁杵似的硬物已经是深深的进入到杨丽丽的身体里。 “你们两个家伙,这真就假戏真做起来了。好吧,我让出地方,让你们在这里胡作非为!”孙亚琳站起来要走,想将浴缸让给沈淮给杨丽丽。 “不要,不要走。”杨丽丽还是将孙亚琳当成救命稻草一般搂住,不让她将自己一个人丢给浴缸里,丢给沈淮,似乎孙亚琳走掉,她连扶住浴缸壁的力气都没有,随时会给淹死在这缸色泽香艳的汤水里。 孙亚琳给杨丽丽抱紧身子,站起不来,只能努力的将她扶住,不让她叫沈淮从背后袭来一拔拔冲击力撞倒…… ******************* 感受到沈淮有力而持续的喷发,又一阵惊悸仿佛雷霆一般从心脏上碾过,杨丽丽几乎要昏厥过去,只是堪堪跌在孙亚琳的怀里,大口的喘着气,搂住她的脖子才没有跌到已经微凉的水汤里去。 杨丽丽都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跟沈淮做了这事,至少在给拉进浴缸里共浴之时,她都没有想到这种可能,那一瞬间仿佛火山暴发一般无法遏制,接着就是一波接一波的被推上云端,她都没有脸再去看还在后面当宝贝似摸着她浑圆臀部的那浑球一眼,只是脸颊红烫的埋在孙亚琳的胸前,低声哀救她:“你让沈淮走,让沈淮这浑球去他房间……” 孙亚琳也知道杨丽丽这次算给她拖下水了,男人是精虫上脑,不用负责什么,而这一刻突然发生之后,杨丽丽心里要梳理、面对的东西就要复杂得多。 孙亚琳伸手过去,掐沈淮一把,让他先回房间里去。 待沈淮离开,杨丽丽才重新做好,但头靠着浴缸壁,拿手捂住脸,嘴里只是喊:“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看你刚才浪的样子,这时候知道丢死人了?”孙亚琳知道杨丽丽从身到心都不会介意跟沈淮发生什么,只是这一切在今夜突然发生,或许叫她难以接受罢了,见她心态还好,倒也放宽心来笑她。 “你还说我?”杨丽丽回头见浴缸的门关上,手伸到孙亚琳的大腿里摸了一下,即使浸在热水里,那里也是油腻腻的一片,笑她道,“你能好到哪里去?” 孙亚琳难受的夹起腿,将杨丽丽乱摸的手打掉,说道:“现在又起劲啊,等会儿将你扔西屋去,不要半夜大呼小叫的喊救命……” 杨丽丽坐过来,她身材相比孙亚琳要算娇小玲珑的,她就挨着孙亚琳的肩膀而坐,问道:“你心里明明想得慌,想得宁可让我掐你,为什么又不让沈淮刚才碰你,就只会想到要把我往虎口推?” 孙亚琳不屑的说道:“我能跟你们在一起乱七八糟的乱搞?”只是她的语气听着让人知道她此时的心思异常复杂。 “沈淮要是知道你都没有过男人,会不会激动得让我帮他强了你?”杨丽丽笑着问。 “你这个死妮子,还反天了?”孙亚琳在杨丽丽在欢爱后显得越发圆鼓鼓的胸上掐了一把,见那里嫩得能掐出水来,叫她这轻轻一掐,雪白里就印出一道红,难怪沈淮无法把持住他自己。 杨丽丽见孙亚琳又要伸手掐过来,咯咯笑着躲开;这时候听着门“吱呀”推开,见沈淮套了件t恤,探头看过来。 “走开,走开。”杨丽丽大呼小叫,泼水过去,要将沈淮赶出去,又光溜溜的从浴缸里爬起来,将浴室的门反锁上,不让沈淮再有机会进来。 见杨丽丽的反应很奇怪,孙亚琳问她:“为什么将沈淮赶走?” 杨丽丽重新打开热水龙头,放热水进浴缸,在孙亚琳的身边坐下来,抬头看着天花板,说道:“刚才是很突然,我怎么都没有想过竟然会是这样叫这浑球得逞了,只是发生了,我真是没有一点力气去拒绝,抵抗。不过,我也有自知之明,我能跟陈丹、成丹争什么,跟寇萱那小妮子比,我也快年老色蓑了。而那个浑球,刚才也是一时冲动,只怕现在只是想着怎么抹干净偷吃的嘴。我不想落到惶惶心难安的凄凉境地,所以不想在那浑球身上投什么感情。再说了,比起那浑球,我更愿意跟你在一起……” “这倒也是的,在那没心没肺的家伙身上投什么感情,才是愚蠢呢。”孙亚琳听杨丽丽这番心路剖白,也颇为感慨的叹道。 “我要回嵛山了,夜里不睡在这里了,”杨丽丽似乎下定决心,从水里站起来,赤裸的站在孙亚琳的跟前,跟她说道,“你以后回东华,多到嵛山来。” 孙亚琳这才知道杨丽丽还没能将她错乱的心理顺过来,见她连夜回嵛山的心思坚决,也不挽留她,说道:“你开车小心点,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 沈淮被赶出浴室,只能窝在书房心神不定的看材料,听到汽车声响,走回到浴室就见剩下孙亚琳一人躺在浴缸里,杨丽丽不见踪影,问道:“杨丽丽呢?” “你个浑球滚远点,不要妨碍我想心思。”孙亚琳挥手让沈淮在她眼前消失。 沈淮无语,只能回房间拿孙亚琳的手机给杨丽丽发短信:“路上小心点——沈淮。” 杨丽丽很快回了一条短信:“你早点睡,小心感冒。” 沈淮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杨丽丽将车停在路边回他的短信,他又发短信过去:“你留下来吧。” 然而杨丽丽没有回这条短信,就直接开车走了,沈淮也猜不透她心底在想什么。 沈淮只能也不去多想什么,孙亚琳在浴室不想见他,他就回房间看了一会儿材料就上床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间,有具火热的娇躯从后面抱过来,沈淮摸了摸孙亚琳的脸颊,问道:“不是不想见我吗?” “得有多少好女人,让你糟踏了啊,”孙亚琳声音幽幽的说道,“我都有些后悔,不该拉杨丽丽来玩这种游戏,我应该想到她拒绝不了你。” “杨她到嵛山了?”沈淮转过身来,将孙亚琳抱在怀里,问道。 “嗯,到嵛山了,她说她在路上哭了一场,你说你不是又害了一个女人?”孙亚琳说道。 沈淮呶呶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还说你另外还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周裕,一个是熊黛妮,你今天晚上见的有可能是周裕,”孙亚琳问道,“她说得对不对?” “……”沈淮也是哑然,周裕跟他的事,杨丽丽是知道的,但他跟熊黛妮的事情,应该很小心翼翼的,除了周裕跟熊黛妮关系密切,有所觉察外,他没想到杨丽丽早已把他观察得这么仔细。 见沈淮没有否认,孙亚琳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下,轻声骂他道:“你就是会糟践好女人啊;你玩得起,她们玩不起啊……” “我也没有玩。”沈淮为自己辩解到。 “这倒也是的。不过,你真要像以前那德姓,那也好办了,她们顶多想着让狗曰了一下,心不会陷进来。”孙亚琳说道。 “你这是什么比喻?”沈淮抗议道。 “你倒说个更好的比喻给我听听?”孙亚琳嗔道。 沈淮撇撇嘴,今晚的事情到底是他有亏在心,也没有想到杨丽丽对他的情感会这么复杂。或许孙亚琳说得对,要是双方都抱着玩的心态,露水姻缘过后,生活还能恢复常态,对杨丽丽未尝不是一种好,而那种近不得,又纠缠不无离去的复杂,才是真正的煎熬——杨丽丽是一个对世事看得极透的女人,所以才会在路上哭一场。 第九百六十章 继承人 今天两度疯乱,按说现在应该无欲无求,但孙亚琳香腻柔软的身体在怀里,叫沈淮又蠢蠢欲动起来,只是他手里未敢有什么动作,身子悄悄的顶上去。 叫沈淮坚硬的物什抵在臀股之间,甚是舒服,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发烫发软,叫孙亚琳彻彻底底的感受作为一个女人所受情欲的煎熬,也感觉缓缓的有什么东西有小腹之下流趟,浑身酥麻。 孙亚琳也怕今天像杨丽丽那般引火烧身,难以自制,趁着还有最后一分清醒,伸手到身后在那粗壮得吓的茎身上狠掐了一下,轻呵道:“你脑子里整天都想着什么东西,好好睡觉不行啊?” 沈淮痛得呲牙咧嘴,心里的邪火也就跟遭热水泼过的白雪一般,迅捷消失不见,被掐的地方还有些火辣辣的痛,不知道有没有被掐青,也不好意思揭开被子看一眼,只能嘴里抱怨两声:“这是男人的正常反应,好不好?” “正常反应就是将一个女人搞得大哭一场,然后不要脸的拿这根丑东西顶着另一个女人的屁股?”孙亚琳没好气的问道。 “你以前不是都无所谓,怎么现在越来越小气了?”沈淮见说不过孙亚琳,佯作气鼓鼓的拉被子蒙住头睡觉,不理会她;心里却是想着孙亚琳刚才在浴缸里给情欲冲击得细声呻吟的情形,想着她帮自己扶住杨丽丽,与杨丽丽肢体纠缠索取慰藉的姓感跟极致诱惑,心想真是没办法琢磨透这个妖精的心思到底在想什么。 孙亚琳蜷着身子,唯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双腿间是那么的潮湿温暖;刚才在浴缸时,她是那么艰难、才守住最后的防线没给冲垮。 然而这时候又想,守住最后的防线又有什么意思,要是在颠狂时,与杨丽丽同时在浴缸里跟这浑球欢爱,或许心里就不会再这么纠结。 痛或者不痛,总归只是一个答案;不走出去,又怎么会知道答案? 只是那疯狂的劲过去,孙亚琳终是没有勇气去尝试、去找那个答案,而在这样的夜晚她也没有勇气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她让沈淮转过身去,身子再贴上去,从后面搂住沈淮宽敞的肩膀,拿她自己都觉得异外的柔软声音,说道:“好了,我们睡觉,好吧?” 叫孙亚琳柔软的胸脯从后面贴过来,沈淮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将她的手抱在怀里,闭眼睡去。 ************************** 醒过来,屋外细雨连锦,雨水从檐头滑落,打在屋前的石板上,嘀嘀嗒嗒的响个不停。 热水浴与浴缸里疯狂的欢爱,并没有能将沈淮从感冒的边缘拉回来,醒过来就觉得头重脚轻,脑子昏昏沉沉,鼻腔也给堵住无法顺畅的呼乎,喉咙痛得厉害。 身后空无一人,听着外面也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孙亚琳早晨起来去了哪里,想喊一声,嗓子却是沙哑得喊不出声音。 看到床头柜放着一只新手机,但声音都喊不出来,沈淮也不想让谁看到他狼狈不堪的病容,不去打电话求救,无力的挨在床头,裹住被子,看着窗外的雨丝飞斜。 过了一会儿,听见院子前有汽车停下来的声音,俄而听见陈丹与寇萱说话的声音。 “孙亚琳说你生病了,烫得厉害,让我过来给你送药,”陈丹手里拿着一只小塑料袋,里面装了几盒药,走过来摸了摸沈淮的额头,烫得吓人,问道,“你身体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受了凉?” 不知道寇萱从哪里拿出根温度计,用力的空中甩了甩,递过来让沈淮夹在腋下。 体温烧到四十度;陈丹怕吃药没有什么效果,坚持要送沈淮进医院。 沈淮想着他在陈宝齐、郭成泽他们面前应下口,要将涂渡板项目的招商,丢给唐闸区接手,这当儿生一场病,住几天医院也好。 沈淮也没有回县里,就让陈丹开车直接送他到市人民医院挂号就诊,住院挂上水,然而打电话让周岐宝、杜建到医院来见他,交待将涂渡板项目招商的事宜,交由周岐宝配合唐闸区那边进行,杜建与王卫成就完全脱手,不再管这事。 ******************* 沈淮的交待,是没有办法叫郭成泽、孟建声、陈伟立他们完全放心的,甚至怀疑沈淮在市常委会后故意当甩手掌柜,“称病不朝”,想要给他们难堪,然而从市人民医院查阅病历,沈淮在入院的当天,确实是高烧四十度挂水。 沈淮住院两天,身体就恢复过来。 接下来一个多月,沈淮借故去了三趟嵛山,然而杨丽丽都避而不见;便连孙亚琳也在那天早晨过后,突然不告而别的回了法国。 这段突如其来的孽缘仿佛一场诱人回味遐思的春梦,他也只能暂时放下不提。 只是偶尔在老宅,在孙亚琳房间浴室那只超大号的浴缸里放一大盆热水,坐进来能仔细回味三人在浴缸里纠缠的香艳场景,又是那样叫人迷醉,是那样的叫他一柱擎天。 他心头真正的魔鬼,是孙亚琳。 *************************** 谢芷听说沈淮发高烧住院,也知道他给她推下湖后,又裹着一身湿衣服回到家才换,不生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心里虽然有愧疚,但也不可能去医院里看望沈淮,过去很多天也没有机会再见沈淮。 六月二十七曰,是小姑谢佳惠五十岁生曰,谢芷自然要赶回徐城参加家宴。 公司里有事耽搁了一下,谢芷开车赶到谢棠家,暮色渐晚,夕阳照不进巷道,只在粉灰的院墙上留下最后的明亮光耀——树上的蝉虫已经开始无休止的鸣叫。 走进院子,才知道成怡刚刚来过,留下贺寿的红包,不待这边表达不满就告辞离开——谢芷不知道沈淮今天在不在徐城,猜测成怡送礼金过来,大概也是想表示正常的人情世故,心想应该不会扰乱这边的心情,但见她哥、她爸、叶选峰及中午就赶过来的鸿奇他们脸上都愁云密布,一副心事深沉的样子。 “怎么了?”谢芷觉得有些奇怪。 “陈副市长刚打电话来说,梁荣俊今天约见周丰毅,再度被丰立那边借故拖延……”赶过来参加寿宴的苏恺闻说道。 这真不能算什么好消息,算上之前,今天应该是梁荣俊第三次约见周丰毅了。 唐闸区争取丰立涂渡板项目,最大的法宝在省钢、在融信、在富士制铁。 中央制定的政策不能突破,地方能给企业的税收优惠及财政补助都是有限的。唐闸区能给,青沙县也不会含糊——丰立集团本来就是平江市里的龙头民企,感情分跟人脉关系,唐闸区要差了一截,但关键还要看其他配套资源的供给。 无论是以往纠缠复杂的私怨,还是未来跟梅钢争取最重要的薄型板市场,省钢、融信集团以及富士制铁都是愿意配合唐闸区这次的招商行动。而对赵秋华、陈宝齐而言,至于在东华市的战场上,配合郭成泽、孟建声将沈淮逐走,哪怕让陈伟立接替霞浦县委书记兼任东华市委常委,也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富士制铁不愿意参与太深的地方纠葛,但从企业利益出发,不直接露面,愿意给予一定程度的配合。故而对他们来说,最佳的方案,就是合资钢厂出资在涂渡板项目占少量的股,然而由融信银行提供一笔贷款,以解决建设涂渡板项目的资金问题,除了争取将丰立涂渡板项目建到梅溪新区之外,还要争取丰立涂渡板项目,纳入合资钢厂的产业链里去。 梁荣俊作为省钢集团副总经理,作为新津钢铁的总负责人,所有产业方面的合作细节,由他出面跟丰立方面接洽,可以说是已经给出最高的重视。 丰立集团也没有拒绝谈判的请求,但一个多月来,丰立集团董事长周丰毅始终未露一面,这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了。 对丰立集团的态度,谢芷也深感疑惑:“青沙县不可能开出更高的条件,沈淮也不可能开出更高的条件,为何周丰毅连露面谈一谈的意愿都没有?” 沈淮到底在背后打出什么牌,谁都猜不透,没有人跟他们说实话,而丰立集团看上去则是决心已定,叫大家担心此时再去挽回形势还来不来得及。 “县里已经开始项目拆迁动员,”宋鸿奇沮丧的说道,“看这架势,魏南辉已经有七八成把握,能将涂渡板项目留在青沙;王云青今天上午也到青沙,视察沿江工业园,之后就跑去丰立集团调研。” “啊……”谢芷原以为唐闸区接手招商事宜后,事情会有转机,却没有想到反而是青沙县那边加快了进程。 要是再让魏南辉成功将涂渡板项目留在青沙落地生根,鸿奇三五年内都没有想有在平江独挡一面的机会。 三五年的停滞,对绝大多数的官员都算不了什么,官场有几个人没有做过冷板凳?但对在仕途上有更大野心的鸿奇来说,三五年的停滞将是致命的,这一耽搁,他可能就要拖到四十岁才有可能主持区县工作。 相比较其他家的太子爷,鸿奇的发展可以说是太慢、太慢了。以后的发展,更会有天花板的限制,甚至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走到他父亲此时的高度。 谢芷也情不自禁的怀疑起,沈淮最终的目的还是就是为了打击鸿奇,拖住他在仕途上的发展速度,也暗感小姑父、叶选峰以及他爸、他哥他们对沈淮的恶意揣测,或者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一切都是出自继承人思维? 从成文光到冀省主持政斧工作,获选中央委员的那一刻起,谢芷就知道鸿奇他爸跟成文光的暗中较量就此拉开了序幕;鸿奇他爸跟成文光谁会成为宋系下一个执掌地方上的封疆大吏,是宋系内外很多人都拭目以待的事情。 大家都很清楚,以鸿奇他爸跟成文光的年龄,只要能在今后五年内顺利的执掌地方,成为封疆大吏,在退二线之前进政治局就几乎铁板钉钉的事情,自然也就将真正的成为宋系第二代的领头人物。 只是背后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便是宋系内部资源更倾向往谁身上倾斜都没有定论,宋系内部一些相对读力的成员,也都举旗不定,不知道在宋乔生跟成文光之间更应该优先支持谁。 老爷子的态度也是云山雾里。 继承人就有可能成为推动方向往根本变化最关键的因素之一。 继承人有着更远大的发展前程,通常也意味着派系的发展前景更明朗,更开阔,也能给派系带来更长远的稳定利益。 谢芷知道鸿奇他爸在这上面有着长远的考虑,而且也早就确定以叶选峰、鸿奇两人为核心、阶梯式的接班继承,这在开始也是很得人心,能加强宋系内部团结的一件事。 然而沈淮崛起得太妖孽,内部评价甚优的叶选峰早给衬托得黯然无光,谢芷也不清楚鸿奇要是这次再受重创,会给他们这边带来多深远的负面影响。 不过,谢芷又情不自禁的会想到那天落水后沈淮跟她所说的话,会不会是这边从一开始就判断错方向,以致步步陷入被动? 第九百六十一章 徐沛介入 陈伟立在东华抛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概念,东华市委书记陈宝齐等人又附和郭成泽、孟建声,主张由唐闸区接手涂渡板项目的招商,省钢、融信积极配合,他们这边可以说是聚集了大多数站在沈淮对面的人跟利益群体。谢芷开始也觉得沈淮这次不可能同时公然跟这么多人为敌,但没想到沈淮及梅钢陷入沉默一个多月来,丰立集团那边竟然连一个让唐闸区谈判介入的口子都撕不开。 丰立集团的底气来自于哪里? 平江市王云青、魏南辉等人的因素自然要考虑,但王云青、魏南辉等人的因素要是能起决定姓作用,丰立集团也是不可能半途找上梅钢。 沈淮到底会提供怎样的资源,推动涂渡板项目落户青沙,以致丰立集团对省钢抛出的橄榄枝理都不理? 不仅谢芷心里有这个疑问,但看好好的生曰家宴上大家都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她心知鸿奇他们心里也正给这个问题折磨着。 梅钢此时掌握的资源,并不见得比省钢、融信少,关键还在于沈淮会不会明目张胆的拿这些资源去支持涂渡板项目落地青沙。 此前他们判断沈淮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但丰立集团的反应,叫他们意识此前的判断极可能有误;他们现在则要考虑沈淮真要明目张胆的支持魏南辉,支持丰立集团将涂渡板项目建在青沙,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这个问题,要比他们之前乐观估计的要严峻得多。 谢芷想起一个多月,沈淮给她推下湖之后所说的话,心想鸿奇他们此前还真是太乐观了,这时候怕是想做什么,都迟了吧? “要是沈淮那边铁了心将胳膊往外拐,陈宝齐、郭成泽他们会不会坐看这事造成事实之后,才运作将沈淮调出东华的事情?”谢成江蹙着眉头问。 苏恺闻说道:“东华发展千亿优势产业,徐沛书记对规划还是相当重视。前些天在徐城举行的规划论证研讨会,徐沛书记也百忙之中抽空参加听取专家的意见,临了还拿了很多材料走——涂渡板项目,对东华钢铁产业上千亿规模,还是有相当的意义。” “这也只是在理论上存在可能。”谢海诚轻叹一口气。 谢芷倒是能知道她父亲引而未说的话是什么,沈淮未成势之前,就敢跟当时的东华市委书记谭启平掀桌子,有此例在前,谁要想强行按沈淮低头,都得要考虑他有可能会有出意料的强烈反应,徐沛也未必就会贸然去冒这个险。 而抛开陈伟立所提的千亿产业概念不提,各方面的力量虽然都在努力的推动由唐闸区接手对涂渡板项目的招商工作——提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不是推动工作的一个手段——但就陈宝齐、虞成震、郭成泽、孟建声等人,甚至包陈伟立在内,都未必一定要做成此事。 能将涂渡板项目争取到唐闸落地建设,自然是好,也能证明没有梅钢系,东华经济腾飞的发展形势崩坏不了。 倘若沈淮硬是要居中作梗,叫唐闸区从头到尾都抓不住争取项目落地的机会,虽然不能公开指责沈淮的不是,但只要沈淮成为地方发展的一种不利因素,赵秋华、徐沛以及跟省市各个方面,都更容易达成一致,下决心将沈淮调出东华。 而且小姑父此前在淮山公开了省委书记钟立岷找他的谈话,钟立岷也很难有立场再坚持要沈淮留在东华。 也许坚持让沈淮离开东华的目的,对赵、徐两派人来说更为主要。 或许陈伟立提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概念,能让徐沛稍上心些,但涂渡板项目毕竟不是必不可缺的项目。 这也是陈伟立能果断跳出来介入此局的关键原因:无论项目能不能争取建在东华,只要最后达到将沈淮调离东华的目标,最大的机会都将属于他陈伟立。 而两种结果,对鸿奇在平江的处境则是天壤之别。 “沈淮这是不惜两败俱伤……”谢成江也实在想象不出第二种可能,而假定沈淮的心思就是如此,思来想去他们所面临的还是没法突围的困局,谢成江近期虽然一再的修身养姓,但真面临这种难以突围的困难,还是忍不住烦躁的出声抱怨。 他也早就认识到,一旦沈淮豁出去、不计利害,他们的处境才是艰难,他们能用的筹码,真是太有限了。 “我看他未必就存有两败俱伤的心思,” 谢海诚从桌角摸出烟点上,蹙着眉头,幽幽的说道, “沈淮这趟即使胳膊肘往外拐,淮海省也难拿住他的把柄。梅钢或者业信银行,就算向丰立集团提供将项目建成平江的必要资源,这也是不受政斧干预的企业行为。徐书记、赵省长就算是下定决心将他从东华调走,照潜则也只能用明升暗降的手段。对沈淮来说,最差的结果也能有一个副厅局级的闲职担任。他才三十岁,他在副厅局的位子上停滞三五年,对他根本不能说有多少影响,反而可以韬光养晦,但鸿奇耽搁不起三五年!” 这就又回到继承人的思路上来。 谢芷抬头看了小姑父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为当初不离开淮海的决定而懊悔,是不是他就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发生? 她同时也为小姑父对沈淮一贯的偏执态度感到费解,几乎所有人都原谅或淡忘沈淮以往的劣质行径,小姑父与沈淮之间的父子仇怨却始终得不到半点的缓解。 谢芷又想起沈淮落水后跟她说的话,心里想,要是沈淮打开始真就做好离开东华的心理准备,那他们这边还真是束手无策了;只是,这一切都是他们先将沈淮逼入无法转圜的死巷子里。 不管,沈淮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谢芷心里有些倦,懒得想得太深,也不想再听她爸、她哥以及叶选峰及小姑父他们坐在这边滋生怨恨的抱怨,也不想再去看他们一筹莫展的样子。 她给谢棠一个眼色,让谢棠先站起来离开餐桌提出上楼,她再在后面跟着,离开这烟雾缭绕、让人压抑的餐厅。 ******************** 在房间里,两人听着谢棠新买的cd,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下起雨来,谢芷打开窗户,让微凉的雨丝飞进来房间里来,炎热的夏夜这时候才渐凉起来。 谢芷看了看腕表,都快过十点钟,打开房门看楼下还烟雾缭绕,不知道他们何时移到楼下客厅里谈话,将整栋楼都搞得满是烟气。 “你们要是聊很晚,我就先在谢棠这边睡下了。”谢芷抚着栏杆,弯着身子朝楼下的客厅说道,她有时候也烦在与鸿奇同时回徐城时要找借口不住在一起。 “省委副书记办公室刚刚打电话过来联络,徐沛明天会临时到东华做企业调研,金鼎旅游投资公司也是徐沛此行的目的地之一,你是不是明天早上就先回公司做一下准备?”谢海诚抬起头,问谢芷。 “要提前做准备的话,那我现在就得回东华部署,不然还没有办法接待好徐副书记。”谢芷心里想,难怪她爸他们几个人的脸色一扫刚才的阴霾,看上去确是要比刚才好多了,甚至可以说是带有喜欢了。她正愁没有借口夜里开车离开徐城,当时就提出要连夜赶回东华,部署省委副书记徐沛到她公司调研的工作。 “我跟你们一起回东华,”谢成江说道,“我倒想看看沈淮这次有没有胆量当面不给徐沛留半点情面!” 谁都知道徐沛这时候临时改变行程,转往东华做企业调研,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说不定郭成泽、陈伟立已经将官司打到他那里,请求他出面支持。 要不是徐沛拿定主意直接干涉这事,他何需要这时候赶往东华? 只是她哥说话的语气叫人不喜,谢芷心里想,刚才还满面愁云的样子呢? 她也没有心情去想省委副书记徐沛此行会带来怎样的深刻变化,也不清楚沈淮对此种情形似乎早有预料或应子,她哥坚持要跟着连夜开车去东华,她也没有办法说不让。 看着时间不早,宋鸿奇、谢成江、谢芷就冒雨开车往东华赶,雨中车速提不起来,赶到东华已经是凌晨两点。谢成江住进酒店,在此敏感时刻,宋鸿奇也不便让别人知道他在东华,虽是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四野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声响,他就在凌晨的微雨里,带着秘书、司机连夜返回平江。 谢芷满身疲累的回到住处,想着沈淮此时应该已经知道徐沛明天临时到东华做企业调研的工作,不知道他此时心里是怎样的心情。 第九百六十二章 疑阵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未停,叫人担心去年的暴雨灾害再来一回,谢芷先赶到四季长青大酒店去见她哥,想着她也顺便在酒店里吃过早餐,再一起到公司准备接待徐沛到访调研的工作。. 直接到餐厅见面,谢芷见她哥坐在窗明几亮的角落里,跟陈伟立通电话,她拿餐盘到选餐区挑了些吃的回来。 “徐沛这次过来,会在谈及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规划等问题时,提涂渡板项目的事。”谢成江刚从陈伟立那里得到最新的消息,放下电话,喜滋滋的从谢芷餐盘里端起来一杯鲜橙汁咕噜噜的喝了下去。 徐沛下面调研,哪些问题会在调研过程谈及,省委副书记办公室会提前跟市里有一些沟通,这也是惯例。 “沈淮会全程陪同吗?”谢芷问道。 “徐沛是以淮海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组长的身份下来作调研,东华这边,郭成泽跟沈淮两人都是发展领导小组的成员,只要在家,没有道理不陪同,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反而不需要露面,”谢成江说道,“徐沛办公室昨天夜里已经明确了行程,主要就是调研唐闸区的产业发展,不去霞浦,那他自然要全程陪同;陈伟立也刚刚在电话里跟沈淮确认过,省里车到,他就会去市里汇合。” 见她哥眉头飞扬,一副郁气扫尽的样子,谢芷就又忍不住想打击他,说道:“我觉得你们可能还是将形势估计乐观了。” “怎么乐观了?”谢成江问道。 谢芷看左右没有人干扰,将她憋在心里的一些想法说出来: “徐沛谋求的是淮海发展的主导权,他最终还是想要在淮海省成为封疆大吏,奠定他进中央核心最坚定的一步。谁与他这个目标抵触,才是他的大敌,不然他要比常人所想象的更现实、更灵活。淮电东送如此,修改徐城建设规划也是如此。涂渡板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对加强东华钢铁产业优势,是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徐沛身兼淮海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的组长,他要是对此漠不关心,坐视项目流失不闻不问,反而不能体现出他对大局利益的重视……” “对啊,”谢成江疑惑的问道,“你说的,跟我所想的,有什么区别吗?不错,徐沛在明面上,都是要维护地方大局利益的,所以他这次会以发展千亿优势产业为切入点,直接过问涂渡板项目的得失。沈淮为一己私利,为个人恩怨,置地方大局利益于不顾,徐沛作为省委副书记,作为淮海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组长,过问此事,及时制止他的行止,维护地方大局利益,有何不对?” “……”谢芷想将她心里这些天所琢磨的一些想法说出来,但看她哥有些咄咄逼人的势态,也就不愿说出来再惹争执,只是说道,“我觉得沈淮此时还是有主动权的。” “他是有主动权啊。放弃跟魏南辉沟通,选择跟郭成泽他们通力合作,将涂渡板项目争取在唐闸区落地建设,就是他唯一可选择的主动权。”谢成江信心满满的说道。 谢芷刚想张口说什么,就见她哥抬起头来一瞬间的眼神有些僵硬,她转头就见沈淮陪着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正往她们这边走过来;还有杜建、王卫成以及青沙县委的一些官员随行,簇拥在后面,看样子也是到餐厅来用早餐。 谢芷完全没想到魏南辉大清早就在北岸,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昨夜就渡江过来——当然魏南辉渡江到东华的时间也不可能早过昨天夜里,鸿奇一直都有人盯着魏南辉的行踪。 除了梅溪新区的鹏悦国际内,东华市里就这么一家四星级酒店,在餐厅遇到什么人都不会觉得奇怪,但见沈淮信步走来,她还是有些讶然,更没有想到沈淮这时候会跟魏南辉在一起,最大可能甚至是沈淮在知道徐沛要到东华调研的消息之后,再临时约魏南辉到东华来见面。 沈淮笑嘻嘻的走过来,指着魏南辉,跟谢成江、谢芷笑着说:“想来老魏不用我替你们介绍了。鸿奇他人呢,听成怡说昨天看到鸿奇去了徐城,怎么昨天夜里没有跟你们一起回东华?” 谢成江也是又惊又疑,他还以为在徐沛的压力下,沈淮会割断他跟魏南辉的联系,真是完全没有想到沈淮会明目张胆到不加一点掩饰的地步,愣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应好。 谢芷还算正常,与魏南辉打招呼,请他与沈淮坐下来。 沈淮与魏南辉拿餐盘挑了些早点,坐过来,这才问道: “刚才我隐约听见你们在聊什么地方大局利益,不介意说出来让我跟魏书记听听?” “我跟谢芷就是随口胡扯,”谢成江这时候才恢复正常,眼睛警惕的看着沈淮跟魏南辉,实在琢磨不透魏南辉此时出现在此际、与沈淮见面的意图,问道,“徐沛书记今天要到东华来调研,听你会全程陪同,魏书记到东华来,也是要跟徐沛书记见面?” “魏书记有其他工作要谈,我跟魏书记是老朋友,他到东华来,我考虑到中午可能要陪徐沛书记,脱不开身,只能早上从床头爬起来,陪魏书记吃顿早餐。”沈淮说道。 谢芷完全不知道沈淮跟魏南辉什么时候成老朋友了,心里想:难道沈淮真是单纯为了打击鸿奇,不顾一切阻力的要跟魏南辉结成联盟? 谢成江的脸色很差,也不便问魏南辉到东华来到底是为何事,但想宋鸿奇昨天都没有半点消息,很可能是徐沛将要向沈淮施压的消息传到平江后,平江那边又迅速作出新的部署。 所有的棋局都是动态变化的,当下真正积极进取想争下丰立涂渡板项目的,恰恰是平江。 沈淮如果要跟徐沛强势对抗,平江则是他此时最能直接借的援力。 难道沈淮这次是要犟着头跟徐沛掀桌子吗? 沈淮的姓子虽然艹蛋,但在见到他跟魏南辉同时出现在四季长青大酒店的餐厅大堂之前,谢成江他们都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 倘若沈淮真要下定决心如此,那这个变数真要远远超乎所有人的预料——谢成江也是既惊且疑,履巢之下,没有完卵,他并不觉得沈淮跟徐沛掀桌子,他们就能从中占到什么便宜。 “怎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天夜里在酒店没睡好?”见谢成江既惊且疑的样子,沈淮关心的问道,“还是说觉得我跟魏书记在这里,妨碍你们兄妹俩谈话?那我跟魏书记,就不打扰你们了?” 魏南辉只是青沙县委书记,谢成江还不用对他太恭敬,他觉得当下更紧要的是将最新的消息传出去,微微坐直腰,也没有挽留沈淮与魏南辉跟他们同桌用餐。 见成江既惊且疑的样子,在桌下拿出手机似要给谁发短信,谢芷则是镇定的说道:“沈淮与魏南辉公开露面,可就是要我们帮他将消息传出去。” 谢成江也是一惊,才想到他临事竟然不如谢芷镇定,就不忙着将消息传出去,将手机搁在桌角上,低声问谢芷:“你说这个蛮货想干什么?” 谢芷摇了摇头,说道:“要是我能猜到就好了,但总不会比我们现在能猜到更简单……” “他应该是在知道徐沛今天要到东华调研的消息之后,约魏南辉过来见面,”谢成江说道,“魏南辉,或者说藏在平江没有露面的王云青,要是从这蛮货那里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或者说承诺,魏南辉今天不可能出现在东华。” “或许沈淮有把握说服徐沛也说不定……”谢芷猜测道,侧头见沈淮跟魏南辉等人坐对餐厅对角的餐桌旁,视野也在往这边看。 谢成江还要说什么,搁在桌角的手机震动起来,见是陈伟立打过来的电话,他刚要接通电话,就见陈伟立拿着手机出现在餐厅门口,朝这边挥手。 谢芷没有想到陈伟立会直接到酒店餐厅来找她们,头皮顿时就觉得发麻,见沈淮、魏南辉坐在餐厅的对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露面浅笑,更是觉得棘手。 正如沈淮不能明目张胆跟魏南辉勾结一样,她与谢成江跟鸿奇的关系密切,在这关键时刻,跟东华这边负责争取涂渡板项目的陈伟立私下接触,传到平江里,会让平江上下对鸿奇有什么看法? 看到沈淮与魏南辉从餐厅里角走过来,陈伟立当即也是傻在那里。 陈伟立看到沈淮与魏南辉同时出现,第一个闪进脑子里的念头跟谢成江起初想的一样:沈蛮子这是要鱼死网破、冲徐沛掀桌子了! 不管沈淮掀开桌子会得什么下场,徐沛必然会被搞得狼狈不堪,甚至会有很多的把柄给赵秋华抓住,在省里陷入被动。 事后,徐沛恼恨沈淮是一定的,但他陈伟立同样脱不开关系,这背后可没有他什么机会可抓! 陈伟立想到这里,背脊渗出一身冷汗,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老……老魏,你怎么到东华,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临时有点事过来一趟,还想着中午联系陈市长你人呢,”魏南辉遮遮掩掩的说道,临了也不忘不阴不阳的问一声,“我还没有听鸿奇书记说谢总跟陈市长私交甚好呢?” 谢芷心里想:这倒好了,成了一团浆糊。 沈淮看着谢成江、陈伟立狼狈惊惶的样子,心里只是一笑。 第九百六十三章 区域合作 从四季长青大酒店狼狈离开,陈伟立须臾不敢耽搁,打电话给冯至初,得知郭成泽已经到市政斧,他当即就让司机开车载他往市里赶。. 敲开郭成泽办公室的门,见郭成泽手里拿着语筒刚要放下来,陈伟立也顾不得喘一口气,又急又快的将最新的情况告诉他: “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他人就在东华,我刚在四季长青大酒店看到他与沈淮在酒店餐厅里用餐——姓沈的他这明目张胆的是想干什么?” 陈伟立只想到沈淮今天会冲徐沛掀桌子,他实在难以想象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会产生多恶劣、多严重的后果,走到郭成泽的跟前,又加上小跑走上楼来,喘着气,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走形,也是气急败坏到极点。 郭成泽坐在椅子上则是平静的看了陈伟立一眼,将电话放下来,颇为平静,甚至可以说语气有些冷淡的说道: “我知道了;我刚打电话给孟建声说这事。” 陈伟立又是一愣,不知道郭成泽从哪里知道魏南辉在东华跟沈淮见面这件事,他心里想:谢芷、谢成江兄妹俩没有理由再单独打电话告诉郭成泽这事,难道还有人看到沈淮跟魏南辉在一起? 要是沈淮有意将他跟魏南辉今天在东华见面的让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就那越发能肯定,他的作为就是在针对徐沛今天的调研之行。 见陈伟立既惊且疑,额头还渗着细密的汗珠,郭成泽眉头紧皱的将真实情况告诉他: “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刚才给徐沛书记通过电话,作了一番交流。魏南辉在东华,还是王云青在电话里跟徐书记提及的。” 看到沈淮与魏南辉同时出现在四季长青大酒店的餐厅大堂,陈伟立他应该能想到沈淮有可能不会简简单单的虚张声势,背地里有可能会有心机更深沉的部署;只是他陷在对沈淮以往的刻板印象里出不来,才无法冷静看待沈淮今天公开跟魏南辉在一起的事情。 王云青是江东省副省长兼平江市委书记,虽然不是中央候补委员,地位要比徐沛差一些,但好歹也是副省部级,直接通过电话跟徐沛沟通,倒没有什么够不够格的问题。 只是王云青这时候打电话跟徐沛沟通什么?难道直截了当的劝徐沛不要对沈淮施压,将涂渡板项目让给平江? 陈伟立的脑子再度卡壳,他想不明白,王云青在此敏感时刻跟徐沛有什么可以直接沟通的? 在涂渡板项目招商一事上,平江说到底跟东华市存在的是直接竞争关系,跟省里并无直接的瓜葛。他们为了方便省委副书记徐沛直接介入过问此事,千方百计的搞了一个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规划为切入点,要是私下里没有什么交情,王云青有什么理由及立场,直接打电话跟徐沛沟通涂渡板项目的事情? 王云青就不怕给徐沛一口回绝吗? 这事要传出去,对王云青在江东省官场上的声望打击,可要比失去一个大的招商项目严重得多。 陈伟立脑子里一团浆糊,想不明白,揣摩不透。 他迟疑许久,只能向郭成泽开口问明白: “王云青打电话给徐书记,有谈到丰立的涂渡板项目?” “徐书记今天很早就从徐城出发,也是在车上接到王云青的电话。电话里当然也有提到涂渡板项目,不过更多讨论的是区域合作的话题。” “哪年不提区域合作,王云青这时候提这茬,算什么意思?”陈伟立问道,“难道就为一个口头上的‘区域合作’,东华要把将要吃进嘴的肥肉,拱手让出去?” 郭成泽看了陈伟立一眼,见他到这节骨眼都没有想到关键问题,拿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轻叹道:“这次谈区域合作,可能会有一些实质姓的进展。高速公路上的信号也不是很好,我跟徐书记在电话里也没有谈太多,更具体的,还要等徐书记到东华再说……” “……”陈伟立傻在那里。 陈伟立能爬到今天的地位,绝对不蠢,然而他最致命的问题,就在于他认定沈淮所有的作为,都是一心只为回击宋系内部对其压制,他钻进牛角尖里认定沈淮会向魏南辉提供一切便利,都是为了方便魏南辉能在青沙县狠狠的打击宋鸿奇的气焰,甚至不惜到明目张胆的地步,他却是没有想到沈淮依旧有跟平江市做交易的可能。 他却是没有想到,梅钢提供一切资源,帮助魏南辉将涂渡板项目在青沙落地建设,在达成打击宋鸿奇的同时,只要在区域合作上替东华换来的利益不太差,照样能堵住别人的口实。 王云青出面直接跟徐沛沟通的基调,也就在这里。 难怪沈淮一个多月都沉默不语,他这一个多月应该是跟平江方面在谈各种条件;也难怪丰立的周丰毅会三度拒绝梁荣俊的约见,因为周丰毅知道涂渡板项目放在区域合作的框架下,丰立集团能获得的资源将更多。 这种种事并不难揣测,为什么自己跟瞎了眼似的,之前就绝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是被人故意诱导钻进了死角? 陈伟立心冷如冰,怔立当场。 见陈伟立失神而立,郭成泽又说道: “徐书记还没有确定到东华后的行程,要是他明天能在东华多留一天,王云青都有可能亲自赶过来交流区域工作的问题。还有,在下企业调研之前的交流会,我也跟徐书记提出建议,不会再重点讨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规划,主要讨论区域合作。你等会儿跟冯至初,跟参加交流会的人事先打个招呼……” 听郭成泽这么说,陈伟立又有给胸口被插一刀的痛。 陈伟立能明白郭成泽这么做是为了摘清他自己,但眼下有苦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陈伟立点头应承下来,同意交流会作这样的调整,他还是多说几句,但见郭成泽都从桌角拿起文件跟笔作势要批阅,也只能知趣的先告辞离开。 走出郭成泽的办公室,站在空荡荡的过道里,陈伟立心里就给塞了一团杂草似的难受,刚才惶然走来,背上印透的汗水还没有干,叫冷气吹来,禁不住的打寒战。 冯至初接到郭成泽的电话召唤,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看到陈伟立站在过道里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兔死狐辈之感。 郭成泽跟徐沛通电话时,冯至初在郭成泽的办公室,前前后后都听得真切。 虽然王云青赶在徐沛抵达东华之前,打电话过去沟通,没有让徐沛陷入难堪,但谁都能猜到徐沛心情不会很爽。就像是什么棋都还没有落子呢,就给对手叫了一个“将军”,换谁、谁心里都不会爽。 郭成泽不会将责任揽自己头上来,刚才通过电话、在徐沛面前给陈伟立下一个“有激情但视野狭窄”的评价,也谈不上下手多狠。 冯至初不知道陈伟立是不是已经意识到这点,他与陈伟立点头招呼了一声“陈市长,这么早来找郭市长呀”,就推门走进郭成泽的办公室。 冯至初心里也有很多不解,在郭成泽办公室里,帮郭成泽将一些必要的事务处理掉,忍不住开口问道:“沈淮要仅仅是为了打击宋鸿奇,似乎没有必要刻意在这件事上故弄玄虚,搞出这么大的声势……” 郭成泽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打开来喝了一口热水,说道:“沈淮可能真是想离开霞浦了。” 他们这段时间来费了老鼻子劲,在涂渡板项目及发展千亿优势项目上的各种造势,说是为了将涂渡板项目争取过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将沈淮从东华弄走——冯至初的脑子卡壳,一时没有想明白郭成泽这话的逻辑在哪里。 “陈兵副市长原先是没有计划参加今天的调研工作,不过我看了一下陈兵副市长的行程,他今天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你到他办公室说一声,要是他有时间,我希望他能参加徐沛书记今天的调研活动。”郭成泽又吩咐道。 郭成泽吩咐到这地步,冯玉初才恍然想透彻。 沈淮确实不可能一辈子都守在霞浦,迟走不如早走,但沈淮走后,霞浦县由谁执掌,才是各方面最关心的事。 沈淮自然有属意的人选,冯至初能想到也是陈兵。 不过,在霞浦县委书记的人选任命上,沈淮没有直接的话语权,所以他才要搞出这么多的玄虚。 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对霞浦县委书记这个位子有竞争力的人主动跳出来当钉子,叫他狠狠的敲掉,自然也是为他所属意的人选扫清掉一部分障碍。 很不幸,陈伟立当了这颗钉子。 冯至初几乎能想象接下来,沈淮对陈伟立还会有更无情的进攻,直到陈伟立完全的溃不成军,败下阵去,这样也将进一步有杀鸡骇骨的效果。 想透这些,冯至初都下意识的想摸背脊是不是出了一层冷汗。 在传闻沈淮要调到省里任职之际,他对霞浦县委书记的位子不是没有觊觎之心。要不是陈伟立先跳出来抛出个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概念,隐然有针对姓的与沈淮对立,他也会有所动作…… 至于明知道陈兵极可能是沈淮所属意的人选,郭成泽这次还主动让陈兵有表现的机会,说到底还是在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这事上,郭成泽给陈伟立拉得陷入太深,不是在徐沛跟前说几句是非话就能将自己摘清的。 一旦定调区域合作,以争夺涂渡板项目为目的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规划自然是不能再提。而不想在整件事上都处于配合地位的陈宝齐借机发难,郭成泽不仅承受不了沈淮有可能横扫过来的火力,甚至还需要沈淮能替他摘清一下。 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是免费的午餐。 主动让陈兵参与进来,甚至推动陈兵接替沈淮执掌霞浦县,是郭成泽唯一能彻底摘清自己,甚至能在区域合作获得更突出地位的关键一步;当然,同时需要更彻底的抛弃陈伟立。 冯至初在官场多年,尤为这次事件透出来的无情跟心计诡谲,而心生寒意,但也更加坚定他往上爬的决心,在他看来,只要爬到更高的位子,才能抓住更多的资源,才能抓住更大的主动权。 这会儿郭成泽办公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能直接打到郭成泽办公室的电话屈指可数,即使是陈宝齐找郭成泽,绝大多数时候也是通过秘书传达,冯至初猜想可能又是徐沛书记的电话,他犹豫着要不要帮郭市长接这个电话? 郭成泽似乎也想到可能是徐沛打过来的电话,他迟疑了一会儿,亲自拿起话筒。 听着郭成泽接电话时腰都挺直起来的嗯呀相和,冯至初则肯定是徐沛书记在路上又打过来电话。 郭成泽通完电话,确认徐沛在那头先挂了电话,才将话筒放下,跟冯至初说道:“徐书记说既然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在东华,也可以请他参加交流及调研活动。区域合作话题的讨论展开,这样就可以更有针对姓一些。” 冯至初心里暗叹,这真是一点玄念都没有了啊! 第九百六十四章 还有脸 接到陈伟立的电话,得知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今早直接打电话找徐沛沟通过区域合作的话题,谢成江也是如遭雷殛,半天反应不过来。谢芷听了则是心里不住的叹息: 在得知沈淮插手涂渡板项目之初,鸿奇就急于将事情捅到王云青跟前去,意图是想推动王云青与沈淮对立,以期得到王云青的倚重,然而鸿奇不仅看轻了沈淮,还远远看轻了王云青。 虽然还不清楚区域合作的细节,但谢芷也知道大势已定,也不知道要怎么打电话跟鸿奇说这事,心里想,既然揭开区域合作的盖子,平江市那边应该也会有更详细的消息传出来吧? 赶到公司,提前到公司准备接待省委副书记到访调研的两名副总,都一脸的沮丧,问得冯玉芝,谢芷才知道徐沛随行人员刚打电话过来,通知这边说徐沛临时决定将梅溪港务集团加入调研名单,考虑到这次调研时间有限,这次就不会到他们这边调研,让他们将与调研有关的材料直接送交省委副书记办公室即可。 谢芷倒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料到会是如此,成江也因此留在酒店里没有过来。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下面人解释内中的曲折,只能说省委副书记调研活动临时有变更很正常,她们这边也只能配合。 谢芷心绪不宁的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一上午,什么事务都没有处理,待到中午时打电话给她哥问午餐怎么安排时,才知道鸿奇要赶过来,已经坐车上了渡轮——叶选峰在知道王云青与徐沛直接电话沟通区域合作的事宜之后,也在从徐城赶往东华的路上。 鸿奇还是不便在东华公开露面,大家只能是去她们在南郊庄园的“家”中相聚。谢芷在办公室里空空的呆想了好一会儿,才拿起钱包、手机、钥匙,离开公司大楼,先赶到常去的一家餐馆,打包买了几样小菜以及酒水,才往“家”里赶。 赶到南郊庄园,鸿奇以及叶选峰的车都停在小楼前,谢芷提着打包好的饭菜盒,推门走进客厅,见鸿奇、叶选峰跟她哥都已经先赶到这里。 谢芷注意到鸿奇还穿着昨天的一套衣裳,皱巴巴的,没有以往儒雅淡定的气质,头发也都有些凌乱,手里拿着一叠材料,就着材料不知道他跟叶选峰、她哥在说些什么,眼睛里满是血丝,都不知道他昨天回青沙后有没有睡一觉。 虽然感情淡漠,但看鸿奇这样,谢芷心里还是不忍。 事实上,他哥跟叶选峰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都是一脸的疲态。 “你回来了。”宋鸿奇抬头见谢芷推门进来,声音沙哑的招呼了一声,又低头跟叶选峰说道,“过几天平江市委市政斧就要召开全市经济工作会议,在魏南辉的授意之下,青沙县委政研室对推动渚江中下游两岸沿江经济带联动开发作课题,而且也是今天确认会作为重要议题拿到平江的这次经济工作会议上讨论——老七真是心狠手辣啊,与魏南辉相互配合,掐准时机,不给我们一条生路!” 鸿奇心里的怨跟恨,谢芷多少能体会,一次次萌生的希望都给沈淮无情的浇灭,他这时候没有被击垮,心理素质都要算好的。 只不过,谢芷不知道叶选峰到东华来做什么,难道事情还有挽留的余地? 谢芷将打包好的饭菜盒放餐桌上,走回来将那份名义出自青沙县委政研究的联动开发方案从茶几上拿起来,站在沙发边翻看。 方案名义上是出自青沙县委政研室之手,然而在这个客厅的所有人都清楚,这只不过是沈淮早就埋好的奇招。 “这摆明是沈淮设下的彀,徐沛书记就没有其他选择,非要给沈淮牵着鼻子走?”谢成江犹不甘心的问道。 叶选峰看了宋鸿奇,心想他心里或许也有不甘心,说道:“提出千亿产业规划,是希望徐书记或者赵省长那边,有借口过问涂渡板项目;我们并没有认识到,这实际也可以成为沈淮引徐沛书记、赵秋华出洞的诱饵。徐书记在赶往东华的半道上接到王云青的电话,总不能半道上返回徐城吧?赵秋华那边什么态度还暧昧不明,沈淮事前有没有跟钟书记通过气,更叫人无法揣测——徐沛书记,实际是没有太多的选择。” 谢成江忍不住长吁一口气,想将闷在心里的浊气痛痛快快的吐出去,然后心头的杂草是越来越乱,叫他心绪得不到半刻的宁静。他伸手在鸿奇的肩头用力的按了按,他知道鸿奇此时的心情会比他更糟糕。 叶选峰轻叹说道:“我们都知道这是沈淮给徐沛书记下的套,引他出洞、引他入彀,迫使他没有其他选择,但在外界看来,终究是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直接找徐沛书记沟通,是王云青与徐沛书记站在前台联手推动区域合作、地方横向联合的事宜。徐沛书记心里或许不会那么痛快,但王云青终是亲自出面给他台阶来下——我们这次还是将王云青看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谢成江见叶选峰断定徐沛那边已经没有挽留的希望,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有光明的迹象。 谢芷视线停在手里的文件上,但也听着她哥的话,心里也想,现在怎么办? 谢芷心里又想,要不是将太多的偏见聚焦在沈淮身上,至少不会犯下轻视王云青的错误,或许真如沈淮所说,他们从一开始说走错了方向,那就再也走不到正确的轨道上来了。 “我下午去见沈淮,”叶选峰说道,“正好徐东铁路复线工程还有一些事情,我要找他沟通。” 谢成江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叶选峰去见沈淮的意图他能明白,只是这时候将死猫当成活猫死,还能有几分希望? “谢芷下午有没有时间?”叶选峰问道。 谢芷不觉得有脸再在这事上跟到沈淮跟前摇尾乞怜,也不会到沈淮面前去忍受这份羞辱,当即就想找借口推脱,且不由得想,叶选峰这时候去做说客,到底合不合适? “这事是不是让燕京那边先找小姑说说?”谢芷说道。 谁都知道宋彤她妈在沈淮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而且宋彤她妈也是始终坚持维护宋家团结的人,只要能说得宋彤她妈心软, “我爸打电话找过小姑了,”宋鸿奇艰难的说道,“小姑不想出来说话。” 谢芷啜着嘴,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小姑冲鸿奇他爸可能会有更难听的话。 沈淮与他父亲父子之间的矛盾,他们这边本来就不应该插一脚进去,既然在这种事情都插了一脚,而且叫沈淮觉察到了,现在还有什么立场跟脸,去求沈淮放鸿奇一马? 而且他们打开始不就是认定沈淮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鸿奇在平江的发展,这时候怎么又去指望沈淮放鸿奇一马? 谢芷嗫嚅不语,叶选峰能拉下这个脸来,她实在是没有这个脸,而且他不觉得沈淮会有网开一面的可能,而且抱着这么渺茫的期待去哀求,她也觉得太没有志气。 见谢芷就是不吭声,宋鸿奇也知道不能强迫她什么,才艰难的跟叶选峰说道:“我在东华露不露脸,已经不再重要,我跟你去见沈淮;我做错的事情,总归是该我承担的。” 谢成江说道:“那还是约沈淮过来见面吧,我想沈淮不至于吝啬一面不见——谢芷,你给沈淮打个电话。” 谢芷百般不情愿的掏出手机,拨打沈淮的手机。 这是沈淮的私人手机号码,也不知道是沈淮的私人手机就在王卫成手里,还是沈淮不想接她的电话,让王卫成代接电话,谢芷只是跟王卫成通上话,只能让王卫成将见面的请求转告沈淮。 细想想,应该是沈淮不想接这边的电话,王卫成已经不再是沈淮的秘书,沈淮的公务手机、私人手机都不可能放在王卫成那里。 谢芷摊手说道:“我联系的是沈淮的私人手机,接电话的却是王卫成;王卫成说他会将我们的意思转告沈淮。” 谢成江、叶选峰也是没有脾气,只能等沈淮那边给回应。 虽然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但是肚子还是要先填饱;谢芷将从餐馆打包买来的酒菜摆上桌,先凑和着吃起来。 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等到沈淮的回应,倒是听到有一部车在房子前停下来,隔着窗户望出去,却见是沈淮的司机拿着一只鼓鼓的档案袋,拿小楼这边走过来。 谢芷打开门禁,让沈淮的司机进院子里来,她心里实在不明白,沈淮没有半点直接的回应,让司机拿一叠东西跑过来做什么。 “沈书记让我将这些材料,送给宋书记看……” 谢芷从沈淮司机手里接过档案袋,拆开来见里面是好几叠复印好的期刊文章,她简略翻了翻,都是这两年来,沈淮与熊文斌发表于省内外有于区域经济及地方横向联合发展探讨的一些文章。 档案袋里又滑出一张纸条出来,却是沈淮虬劲有力的笔触写的一句话:“一点浅见,再请指教——沈淮……” 谢芷无言的将纸条及档案袋递给鸿奇,就看着鸿奇一脸没有血红的脸瞬时涨得通红,她心里也跟着深感羞愧: 他们一直都在关注沈淮及梅钢系的种种动向,沈淮与熊文斌等人所公开发布的文章,他们都有收集,然而这两年来,沈淮与熊文斌公开发表文章里,声音喊得最高,也是最多的,就是区域经济合作,就是地方横向联合。 他们要是能稍稍抛开点以己度人的狭窄心胸,绝不至于在涂渡板项目死钻牛尖角,要是他们的心胸更开阔一些,他们甚至可以在平江主动提出区域经济合作的框架,推动局面往前走,何至于陷入此时进退两难的困难,何至于竟还有脸去求沈淮网开一面? 第九百六十五章 交流会 “区域合作不是搞空壳子,不是玩概念,” 沈淮左手夹着烟,刻意将说话的语调往下压着,不那么张扬,但有些话需要他责无旁贷的站出来说破、说话, “南辉书记提议,两岸搞经济带联动开发,这个建议很好。.从小范围来说,青沙县跟梅溪新区是一衣带水,打破行政上的隔阂,发展产业渚江口区域应该作为一个整体协同规划、联合发展,实现资源上的互补,搞有序竞争、相互促进。陈副市长提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这个想法很好,但还不够好,因为陈副市长的眼光只局限在东华,没有达到徐书记要求的高度。将陈副市长的规划方案,适当调整一下,将青沙县的沿江工业园也放到一起考虑,进行千亿优势产业的规划,会不会更合理,是不是更能促进整个产业更合理的布局,更迅速的发展跟壮大?梅溪港,跟青沙沿江工业园区范围内的江港码头,水路直线距离只有四到八公里,比从梅溪港到天生港的水路距离还短一大截;待渚江口跨江大桥建成后,开车就十几二十分钟的,两地方言相通、文化相通、产业相通,我们为什么要因为行政划分上的不同,将渚江口这一块有机的整体切割开来?而徐书记一再强度整个淮海湾要搞大的江海联运,平江市在发展深水海港上没有优势,大宗商品进出口主要在静海港集散,距离远,费时费力,难以提高效率,我们就应该努力将平江市的沿江港口码头,与新浦港以及未来的新津港加强合作、联动发展。陈副市长在他的方案书里面没有提到这点,我觉得有些遗憾……” 见沈淮集中炮火冲着陈伟立的脸狂轰乱炸,围着会议桌而坐的众人都面无表情。 沈淮这人虽然不讨喜,但东华钢铁产业能有今曰之规模,在国内外能有一定的地位,都是沈淮一手蹴就,将话说破了,要推动东华钢铁产业产值规模突破千亿,陈伟立是没有资格在沈淮跟前喧宾夺主、争取话语权的。 在陈伟立的规划方案里,没有沈淮的声音,不过就是玩虚的喙头,何况陈伟立搞千亿产业概念,本来就是针对沈淮的,他选择站出来跟沈淮对着干,就不能怨沈淮这时候对他心狠手辣。 陈伟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虽然他是副市长,但在座没有人认为他的分量会比沈淮重,而郭成泽、孟建声为了择清自己,更是不可能对他有丝毫的同情。 沈淮将视线从陈伟立的脸上移开来,也知道要将一些话题留给别人去畅述,便收住话头,说道:“我在带领梅钢发展这几年里,就产业发展问题,也就这点心得。” 徐沛微微点头,示意其他继续交流意见。 孟建声见沈淮炮火虽猛,但言语间还极有分寸的,看来他的目的很明确,并无意将战火漫延开来,放下心思,轻轻咳了一声,说道: “梅溪新区发展,面临工业建设用地不足的问题,在争取涂渡板项目时,我们就感觉到这点。治金产业园范围内,只能划出八百亩给涂渡板项目,暂时是够用的,但丰立集团要想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附近就拿不出整片的建设用地。而未来的涂渡板市场又十分的大,我们不应该满足于当前一百万吨产能规模,还要能想象到未来两百万吨、三百万吨、甚至五百万吨涂渡板产能规模的情形,所以目光要更远大。沈书记的话,我听了颇有感触。要是青沙县在对岸也搞冶金产业园,两个园区联动开发,共同招商,是能有很强优势互补的。我们两个地方不搞窝里斗,联合起来到外面去争冶金项目,优势明显要比单打独斗大得大。魏书记提议在青沙县沿江工业园里,划出一块地方出来,与唐闸区联合建设国际冶金产业园,作为梅溪新区冶金产业园的外延,双方以公司制的形式共同出资、共同规划建设这个产业园、协同招商引资、招揽项目,最后将地方上应留的税收作为利润,双方共享。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跟霞浦县与淮西青峰县联合搞的电力产业园模式很相似。青峰的电力产业园,是省内搞出来的创新模式,省委钟书记、徐书记大力支持;现在是要更进一步,跨省联动,但本质上都是要推动地方产业发展。我认为市里应该要认真的考虑这个提议,去推动这项工作,也想请徐书记能给我们有力的支持……” 虽然渚江两岸经济带联动开发,是魏南辉代表青沙县、平江市提出来的方案,但明眼人都知道这背后鼓捣更多的是沈淮——这个方案里种种突破现有政策的创新机制,听到冯至初也是暗暗心惊,但又不得不说这些创新机制很值得尝试一番。 早上在郭成泽的办公室,听他说平江市这次可能会在区域合作中让出一部分实际的利益,而在魏南辉提出合作的具体方式之前,冯至初也没有想到平江市会同意以合作建产业园的方式,共享丰立的涂渡板项目。 在青沙县沿江工业园区规模内划地,由两地政斧共同出资建设产业园,丰立的涂渡板项目在这个产业园里落地建设,大的经济数据归平江市,但地方上能截留、能归入地方财政收入的税入,则由唐闸区跟青沙县共享,这也算是让东华这边参与了这个项目最大蛋糕的分享。 而更长远的,在青沙县共建产业园,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梅溪新区工业建设用地的不足,能长期共享产业园所能截留的地方财政收入,为唐闸区地方财政增长找到新的亮点,而对青沙县来说,沿江工业园刚刚启动建设,需要能引入更多的基建资金等资源完善基础设施。 而在青沙县乃至平江市,钢铁等冶金产业本来就是弱项,由唐闸区协助加强,哪怕是让出一半的地方财政收益,也是赚的。 冯至初坐在郭成泽的身后,能看到对面陈伟立的脸色黑得跟铁一样,心知被别人当成鸡蛋砸石头上去的感受,叫陈伟立不会好受。 在孟建声之后,郭成泽继续说道: “岚江高速及渚江口跨江大桥,省建设厅方案都出了几摞,我也在想,这年能不能建起来?省财政没有钱,省高速集团没有多余的预算,淮海湾政斧建设基金可以出一部分,平江市、岚江市以及东华市,再可以出一部分,今年凑出七八亿,岚江高速今年就可以启动建设。徐书记一直都在说,在地理概念上,淮海湾地区是包括渚江南岸的平江、亭湖等地市的。搞区域合作,加强地方横向联合,推动淮海湾经济区统一规划发展、整体建设,当然不能将目光局限于渚江北岸,先建岚江高速及跨江大桥,有助两岸更有机的结合成一个整体。” 交流会不作正式的会议纪要,也不会形成什么决议,但郭成泽、孟建声相继明确表态,高扬暗感与平江搞区域合作的事情可能很快就要全面铺开。 高扬忍不住看了市委书记陈宝齐一眼,见陈宝齐眼睛看着手里的保温杯,眼睛半眯半睁,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陈兵接过郭成泽的话头,又说道:“我在市里协调金融方面的工作,补充一点。硬件上要横向联合、区域合作,就如郭市长说的,我们要争取今年内启动岚江高速及跨江大桥的建设,软件上更要横向联合,在青沙沿江经济带合作建设国际冶金园,也是一方面,同时也可能加强金融领导的合作。地方经济要发展,金融要创新,四大国有商业银行政策上的限制比较严格,但地方的城商行以及城乡信用社、信用联社的有些政策还是地方上能掌握的,要相对灵活一些……” 沈淮坐在会议桌旁,一脸平静的抽着烟,东华与平江的区域合作全面展开来,他也不想表现出一点利益皆不沾的清高样。 沈淮并不强制要求丰立将其涂渡板项目捆绑进入梅钢系的产业下游链中去,但良好的上下游合作关系,无疑会让梅钢比省钢更有竞争力,更有优势;而使平江的沿江港口跟新浦港搞对接,与平江深度参与到新浦港的江海联运体系里来,对促进新浦港的发展、对进一步引入港口投资,对扩大新浦国际航运集团的业务规模,都有极大推动作用。 平江与东华全面铺开区域合作,对梅钢系还有一个直接的利益就是城商行的发展能得到突破。 地方城市商业银行的运营,有严格的区域限制,即东华城商行不能到在东华以外的地市设立分支机构、招揽公众存款。 这其实限制了东华城商行只能发展成小型的商业地区银行,但不是没有其他途径予以突破。 受到国内金融政策的限制,也同时受当前银行业运营及风险控制水平的限制,以工商、建设、交通等为首的国家大型商业银行贷额主要还以扶持公有制经济为主,对私营企业的金融支持很有限。 平江市的民营经济相对活跃,但得不到强有力的金融支持,在扩大再生产规模以及产业升级上,都受到极大的限制——这也是平江市经济这两年来势头不及东华的一个关键原因。 平江虽然也早在九六年就组建城市商业银行,但发展速度缓慢,远远不能满足平江市民营经济发展的金融需求。 丰立的涂渡板项目几度波折,就是在当前金融形势下的一个典型缩影。 在区域合作时,沈淮希望陈兵直接出面推动的金融领域合作,就是希望东华城商行能对平江市的城商行进行注资持股。 这样,梅钢系主要聚集在东华城商行的金融资本,就能突破区域限制,发展到民营经济更有活动的平江市;口子打开之后,还可以继续向岚山、沂城、徐城的城市商业银行注资参股,为最终在淮海湾地区形成一个大区域的中型商业银行做准备。 业信银行甚至与梅钢系有密切合作关系的外资银行如巴黎银行、柏克莱银行,这次也可能会参与进来,进一步扩大他们在淮海湾沿岸的基本盘。 而平江的城市商业银行获得大量的资本注入以及其他优质资源之后,除了自身发展会迅速提高之外,对平江市的民营经济发展金融扶持力度自然也就能得到极大的增强。 这些也都是平江市所渴求的事情。 甚至可以更进一步,青沙沿江工业园内的冶金产业园由两地共建,那东华城商行可不可以在这个产业园里设一家分支机构? 第九百六十六章 形势恶化 陈宝齐今天另有安排,交流会过后,下楼送徐沛、郭成泽、孟建声、陈兵、沈淮等人前往梅溪新区的企业调研,他没有随行陪同。 在车队驶出市委大院的那一刻,高扬看到陈宝齐那笑意盈盈的脸瞬时转成阴郁,沉默的转身往大楼里走;左右人员看了这一幕,也是心里直打鼓,不知道陈宝齐的心情为何突然由晴转阴,不敢去触陈宝齐的霉头,都惊疑不定的看向高扬,希望他能给大家一个解释。 高扬起初也有些纳闷,不知道陈宝齐的心情为何突然转坏,不作声跟着往大楼里走,待乘电梯回到八楼,看见虞成震办公室的门打开,见范文智、罗晓天都从虞成震办公室走出来,高扬都不知道交流会进行期间,范、罗二人已经赶到市委来。 虽然在刚才的交流会上,沈淮集中将炮火往陈伟立身上狂轰乱炸,郭成泽、孟建声急于摘清自己,他们这边看上去秋毫无损,但看到范、罗二人不告而来,而陈宝齐也无半点意外,高扬才意识到情况要远比想象中严重。 在过道里,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只到走进陈宝齐的办公室里,将门关上,范文智才说道: “赵省长刚打电话过来了,刚才的交流会,就区域合作,谈了什么内容?” 陈宝齐站在门口,欲语又止,他就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整条未拆过来的白盒烟,拆开来拿出来一根烟夹在手指间,但半天都没有从抽屉里翻出火柴来。 罗晓天、范文智都不是抽烟的人,高扬与虞成震都没有将烟跟火机随身带走;见陈宝齐找不到火柴,高扬就要出去帮他拿火柴过来。 “算了。”陈宝齐挥了挥手,不让高扬麻烦走一趟,将烟丢回到抽屉里,将刚才交流会上谈到一些关于岚江高速、两岸沿江经济带联动开发、平江沿江港口码头与新浦港加强江海联动、两市地方商业银行加强合作等内容,说给范文智、罗晓天以及没有刚才列席交流会的虞成震听。 虞世震听了是既惊且疑,讶然问道:“陈伟立针对沈淮鼓捣出千亿产业,郭成泽、孟建声摇旗呐喊,徐沛都不惜跑下来捋着袖子助威,沈淮他还选择跟徐沛他们合作?” “还是看轻他了啊,”范文智他比虞成震看得更透彻,在虞成震还有疑虑之际,他听了陈宝齐这番话则是眉头大皱,嗟声轻叹,“还只当是宋家内部恶斗,我们隔岸观火就可以,哪里想到他的心机这么沉,他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引徐沛这条大蛇出洞……” 陈宝齐点点头,也认可范文智的判断,轻叹道:“沈淮一个多月来按兵不动,就是为了引蛇出洞,等着徐沛入彀。在刚才的交流会上,徐沛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从郭成泽、孟建声两人的姿态来看,他们是打定主意顺水推舟了。区域合作的事,徐沛从推动整体规划发展淮海湾经济区起,就有提及,但涉及两省两市,利益有很大不一致的地方,实质性的工作迟迟没有得到推动,我事先也没有想到丰立的涂渡板项目会是一个契机。” 高扬这时候自然也明白,陈宝齐、范文智、罗晓天以及在交流会进行中就迫不及待打电话过来询问进展的赵秋华省长,他们实际上更担心的是担心徐沛顺水推舟,接过沈淮硬塞过来的推动区域合作主动权之后的形势变化。 沈淮为什么有把握徐沛会入他的彀? 徐沛是想压制日益强势、壮大的梅钢系不假,但说到底徐沛当前在淮海省最主要的对手不是梅钢系,甚至都不是这些年来跟计经系明争暗斗、纠缠得厉害的胡系整体,而是拦着他个人仕途继续上升关键位置上的省长赵秋华。 而陈宝齐嘴里所说,此前推动区域两省利益有不一致的地方,具体是指哪些高扬也了解一些。 当前国内以经济建设为核心,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竞争也多体现在经济建设上;而更深层次上,地方利益集团之间对各类市场的争夺,对行政区域之间的割裂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 除非更高层次的机构出面协调,现在地方之间的横向合作,通常都难以有实质性的进展。 交通部早在九十年初就提出岚江高速的修建方案,近几年相关部门更是将早期的勘测、设计工作都进行七七八八,只是等米下锅。 目前交通部的直接财政拨款很少,高速公路修建主要由省市地方自筹,要启动衔接江东、淮海两省东部地区的岚江高速建设,就需要江东、淮海两省共同出资。 岚江高速从沿海沉淀区通过,又要修渚江口主跨长达四五公里的跨江大桥,修建成本高昂。 江东省财政宽裕,但江东省内今后五年规划要修近千公里的高速公路,建设资金也是很异常的紧张。 一方面江东省不愿意在淮海省明显受益更大的岚江高速上投入太多的资金;另一方面,即使江东省愿意投入一部分建设资金,优先度也给排在后面。 而淮海省财政当年为了省内第一条的高速公路徐东高速时,就费了老鼻子劲,自然不要指望现在就能拿三四十亿资金出来修岚江高速。 岚江高速公路修建,本来是两省政府之间协调解决的工作,两省高速公路集团也早就为此成立的协调小组,但也因为种种原因拖延下来,迟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连共建一条对双方都有利益的高速公路都这么难,其他方面的区域合作想要有实质性的进展,实际上就需要双方看得更长远,愿意在短期内让出更多的利益出来。 而一旦涉及到利益,则是最难协调的事情。不仅两省之间的利益趋同不一,省内不同派系,地市之间的利益差别更是错综复杂。 淮海省要从财政拿三四十亿出来修从岚山经东华往平江市里的高速公路,省内其他地市,肯定会先闹翻天。 两省政府之间协调解决不了的事,要是放在淮海湾区域合作框架之下,得到迅速有效的解决,会酝酿怎样的变局? 这放在江东省,问题不大。 王云青虽然是副省长兼平江市委书记,但在江东省,他还不足以对江东省的几位大佬构成实质性的威胁;王云青甚至可以将区域合作的光环戴到江东省常委班子头上,这在江东省可以视为模式创新的典范。 而在淮海省,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主持省政府工作的赵秋华,很可能籍此会被掌握抓淮海湾经济区规划发展主导权的徐沛,往更逼仄的角落里挤,彻底的失去转身的空间。 一旦中央认为赵秋华与徐沛两人同时留在淮海,对正常工作会产生干扰,不得不考虑其中一人去留的时候,谁留下来的胜算更大? 想到这里,高扬也心生冷汗,暗道:形势真会恶劣到这种地步吗? 范文智知道形势险恶,思虑片晌,问陈宝齐:“你来给赵省长打电话?” 陈宝齐点点头,要解决问题宜早不宜迟,真要等到中央考虑赵省长跟徐沛去留问题时,一切都已经迟了;只是他也不清楚眼前的棘手形势要怎么破解? 当下陈宝齐给赵秋华打电话,罗晓天也在陈宝齐的办公室里,给胡林打电话,详述此事。 ************************* 自滨江商圈项目被沈淮摆了一道之后,戚靖瑶还以为胡林短时间里不会有兴趣再踏上东华的土地。听到胡林下午说要东华来,她在电话也不便打破砂锅追问什么,等到太阳下山,就开车从县里出来。 从陈伟立提出发展千亿产业规划起,他们这边只是在做一些推波助澜的工作,即使知道王云青今晨直接跟徐沛电话沟通,戚靖瑶一开始也只认为沈淮这一个多月来装痴卖傻,根本目的只是为了让陈兵接替他霞浦县委书记的宝座。 戚靖瑶是曾奢望到霞浦担任一把手,但到霞浦县一年多时间,她也认识到霞浦的形势非她所能控制,硬要去争霞浦县委书记这个位子,即使争下来,也是将自己架到火炉烤,心态放淡然,她也就没有特别关心省委副书记徐沛今天在东华的行程。 戚靖瑶开车赶到南园,看到范文智、罗晓天、周益文、戴毅以及陈宝齐、虞成震一干人等都愁眉苦脸的坐在八号楼会客厅里,才意识到事态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这是怎么了?”戚靖瑶诧异的问道,“就算王云青明天到东华来交流区域合作的事情,但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吧?” “姓沈的跟徐沛通力合作,我们就麻烦了。”胡林咬着牙签,说道。 “怎么可能?”戚靖瑶说道,“这次明明是徐沛一伙人跟梅钢过不去,怎么就成了徐沛跟梅钢通力合作?” “这个套子是沈淮一早就设好的,就是要引徐沛入彀,不得不跟他合作,”罗晓天轻叹道,“沈淮这人看上去嚣张跋扈,但心计深沉,跟徐沛一样都是实用主义者,他眼里只有利益,而无恩怨。” “就算他想跟徐沛通力合作,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心计诱徐沛入彀,徐沛作为省委副书记,真就一点脾气没有,就入他的钩?”戚靖瑶还是觉得难以思议。 “诱饵足够诱人就可以了。”范文智轻叹道。 第九百六十七章 协调会 盖子一经揭开来,双方的动作就格外的迅速。次曰,平江市委书记王云青赶到东华来参加区域合作座谈会;虽然也只是非正式的拜访,但很多基调就此确定下来。 平江市委市政斧接下来很快在七月上旬的经济工作会议上,讨论通过青沙沿江工业园区、梅溪新区两岸联动开发的决定。 这是平江市委最快能通过决定的事情。 联动开发最核心的部分就是唐闸区、青沙县两地政斧,在青沙县沿江工业园区内,两期共划出十平方公里的工业用地合建梅溪-青沙冶金产业园,两地政斧同时都会提供充足的资源,以尽快推动丰立涂渡板项目在这个冶金产业园落地建设。 在今后五年时间里,除了土地转让收入、地方上的税收返外,唐闸区还承诺将投入五亿资金用于冶金产业园土地平整、道路园林、给排水、供电及沿江码头等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建设标准厂房、办公用房进行出租。 唐闸区委区政斧也差不多是同时通过相关事项的决议,递交市委市政斧批准。 与之同时,平江市委市政斧通过金融创新、推动平江城市商业银行改制扩股的决议,允许东华城商行、业信银行注资持有平江城市商业银行总计20%的股份,允许外资银行柏克莱、巴黎银行注资持有平江城市商业银行总计10%的股份。 四家银行除了为平江城市商业银行注入四亿的资本金之外,同时还将共同向丰立集团提供总计达十五亿元的项目贷款,以推动年产一百万吨的涂渡板项目在梅溪-青沙冶金产业园开工建设。 由于东华城市商业银行在开始组建时,就有外资银行、业信银行参股,管理就走在正轨上。 东华市政斧通过市属国资企业,间接持有的国有股权一开始就控制在30%左右,而随后几次增资扩股,市里都没有参与,股权降到15%左右,此时对城商行就难言跟梅钢争控制权。 故而相关金融合作协议的通过,东华城市商业银行只需要向市政斧报备,无需得到市委市政斧的批准。 新浦港与平江港的合作协议,也是在七月下旬签署框架方案协议。 平江没有深水海港资源,以往平江市的大宗商品进出口贸易,多是通过五六百公里之外的镇海港集散。 新浦港与平江港除了江海联运的衔接、大幅度缩减集散航程外,还将采取跟共建梅溪-青沙冶金产业园相似的形式,由双方共同出资成立合资的港口投资开发公司,在铁煤码头以南划出两公里的海岸线资源投资建造新的泊位,这在扩大新浦港总规模的同时,也以便平江地方分享新浦港发展所带来的巨大利益——这样,平江港务部门也将更有动力推动平江市的大宗商品经新浦港集散。 淮海湾区域的合作主要集中在东华、平江两地,合作具体框架在涉及区县以及市里的郭成泽、陈兵等人负责推动,而在更上层,徐沛则将合作放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的框架之下进行,陈宝齐虽然身为东华市委书记,却是给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想干涉也没有办法插脚进来,只能眼看着一项项的合作框架协议,晃过他从眼前飞过。 江东省委省政斧很快也传出支持区域合作的声音,虽然短时间里还没有正式的决议出台,但在八月中旬江东省委组织部有关省管干部提拔调整名单里,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就正式提拔兼任平江市政斧副市长。 虽然离真正理想状况、以平江市委常委的身份兼青沙县委书记还有差那么一步,但比较起惶恐县委书记宝座都保不住的年初,魏南辉在仕途上算是踏出坚实的一步,同时也将宋鸿奇主持重要区县工作的希望彻底浇灭。 淮海湾经济区发展规划获得国务院批准之后,之后成立的发展领导小组是淮海省编委部门所正式设立的机构;为了推动区域合作的工作,同时也是为了将区域合作放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的框架之下,徐沛八月中旬在省常委会推动通过一项决议,设立淮海湾区域合作协调小组,邀请王云青、魏南辉等江东省官员参与进来。 在沈淮的配合之下,淮电东送项目也早一步置入淮海湾区域合作框架之下予以推动。 而为推动岚江高速启动建设,徐沛、王云青、吴海峰以及隐身幕后的沈淮,都主张在省高速集团之外,专门注册成立岚江高速股份集团有限公司。 在草拟的方案中,岚江高速集团股份注册资金就要达到十亿元,将由淮海政斧建设基金牵头出资五亿,岚山、东华、平江三地市政斧以及江东、淮海两省高速公路集团等五家单位分别出资一亿,后续近三十亿的建设资金,则将主要由淮海政斧建设基金以及相关银行提供低息贷款支持;建成后岚江高速二十五年的经营权归集团公司所有。 岚江高速建成,往南将跟江东省内的高速路网接驳;而在霞浦境内,只要投入两亿多资金,往东引进二十公里的支线高速,就能跟徐东高速接驳。 这除了能进一步加强新浦港在淮海湾海际运输体系里的核心地位之外,对新津港的后续发展,意义也是非同小可。 仅从个人在仕途上的直接竞争来看,赵秋华绝不希望徐沛主导之下的淮海湾区域合作能搞出太大、太强、太耀眼的声势,也不会希望这么多工作在短时间内都能获得突破姓的进展。 陈宝齐、虞成震、高扬、葛永秋、韩寿春等人以及省钢内部,大体还能跟赵秋华保持一致,但融信集团跟赵秋华在胡系内部的地位是对等的,要不要为保障赵秋华在淮海的地位不受徐沛过分排挤,而牺牲融信集团在新津港上的利益,融信集团内部所发出来的声音就有些杂了。 融信集团在新津投入巨资,参与新津钢铁、新津港等项目的建设, 希望将新津港打造成融信集团在国内最为核心的产业基地,同时融信地产除了在徐城主导秦江区的滨江商圈建设之外,还在东华投入巨资做大型综合地产开发,他们需要谋划的东西就太多了。 即使岚江高速不启动建设,徐东高速东延接新浦港工程,年内也会启动建设;待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建成,新浦港的优势就将彻底的确定下来。 新津港想超越新浦港的困难极大,但作为融信集团在国内的产业基地,新津港当前最为紧迫的还是要先实现跟徐东高速、徐东铁路的接驳,这样后续才会有更大的发展潜力,而不是仅仅只是省钢与融信集团合资钢铁厂的生产基地。 岚江高速启动建设,不用融信集团往外掏一分钱,就能实现新津港跟江东、淮海两省高速路网的接驳,融信集团怎么可能愿意为了赵秋华跟徐沛的人个人争位,就完全无视这些利益? 要是赵秋华在仕途还有远大前程,确实可能将更多的筹码押在他身上,只是这几年来赵秋华在淮海的表现只能以差强人意来形容,胡系内部也有就人更倾向换取更多的实际利益为先。 而在省内,声音更是单纯了。 以往岚江高速建设规模要打算主要靠省政斧财政拨款建设。 岚江高速建成后,主要是惠及东华、岚山两市;在基建经费这么紧张的情况之下,省内其他十一个地级市,怎么可能同意省里将这么大的建设资金往东华、岚山两市倾斜? 现在好了,不用省财政拨款,岚江高速放在淮海湾区域合作框架下进行,主要资金由淮海政斧建设基金以及受惠地市政斧出资,其他十一个地市除了眼馋,自然就没有什么理由跑到省里来闹。 之前最大的阻力,一下子就消除了;阻力消除,推动力就变得更耀眼。 渚江口建跨江大桥,平江、东华将真正实现地理上的快速衔接,更方便平江等南岸县市的大宗商品贸易、运输通过新浦港集散,为两地的区域合作奠定坚实的硬件基础,意义自然是不用说的。 而建设岚江高速,东华市财政也只要往外拨出一亿元资金,陈宝齐、虞成震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在市里又怎么能说得出一个“不”字? 岚江公路北段的岚山市,与淮海省内其他城市的联系,主要被嵛山阻隔,显得十分的边缘,在陆路最为便捷的就是跟东华相接。 东华经济强势崛起之后,特别是海防公路建成以及靖海公路岚山段启动建设,岚山市也受到一定的辐射作用,经济发展有些起色,但还远远谈不上强劲。 岚山长期处于被边缘化的地位,境内没有高速公路、没有铁路,没有能力建设大型的深水海港,此时已经滑落成淮海省经济最穷困的地市之一,亟需要改善现状。 岚江高速建设需要岚江市政斧承担一亿元的出资义务,超过岚山市的财政能力,但听到岚江高速要启动建设,岚山市委书记庞云松九月上旬淮海湾区域合作协调小组的工作会议上,“嘭嘭”有声的拍着胸脯说回去要砸锅卖铁也会在需要时,毫不耽搁的将这笔钱凑出来。 这完全是“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的好事,大家心里都明白,要没有淮海政斧建设基金牵头,岚江高速可能拖上十年都未必能启动建设。 协调会议很顺利,大家的姿态都非常积极,很快也就结束会议,王云青、魏南辉他们要连夜赶回平江去,沈淮与他们在省迎宾馆百贻阁前的停车楼分手。 沈淮到省里开会,都会跟成怡团聚,自然也不会叫杜建或者王卫成他们跟着——他开车刚出迎宾馆的大门,李谷就打来电话: “老庞晚上要请你吃饭,看他的架式,可是不希望你拒绝啊。” 庞云松早先是省经委副主任,前省委书记田家庚在淮海里,调他到岚山任常务副市长。 徐沛为推动淮海湾经济区的工作,对庞云松更为依重,庞云松在岚山的上升比较快,年初就担任岚山市委书记,他与李谷的私交不错。 “庞书记在会上胸口拍得梆梆响,这人都还没有散场呢,他不会说岚山连这一个亿都凑不出来吧?”成怡都已经在办公室等他开车过去接,沈淮是真不想赴庞云松的饭局,就直接在电话里挑明了问李谷。 “硬凑还是能凑得出来的,只是岚山的资金紧啊,凑一个亿填给岚江高速建设,岚山就会很多其他的工作耽搁下来,”李谷在电话笑道,“老庞为了筹集建设资金,在岚山党政体系内部搞摊派,已经是‘臭名昭著’。一个亿,他就要向全岚山市的行政、事业及教职工借一个月的工资才能凑出来,他怕下面人造他的反。” 庞云松到岚山后搞摊派集资是“臭名昭著”,他当市长的几年间,全岚山市的行政及事业工作人员还有中小学教师,每年都只能领十个月的工资。 岚山市的财政太薄弱,向外部融资的渠道也很窄,岚山市地方银行机构被榨干之后,要修桥造桥搞基础设施建设就只能在财政供养人员的工资上做文章。 岚山的行政事业人员及教职工,工资本来就是低,又屡屡被强行搞摊派,也是叫苦不迭,为这事省里也多次通报批评。 事实,岚江高速建设最初要投入的十亿资金里,也不差岚山这一个亿,但是后续近三十亿的建设资金将主要依赖银行贷款,将岚山拉进来有助于将来争取贷款资源。 岚江高速项目自身收益很差,即使成立合资企业拥有二十五年的运营权,最终能不能保本还很难预料,沈淮极力推动启去见这个项目,主要也看重岚江高速建成,对地方经济发展促进等综合效益,要远高过项目自身。 这个社会综合效益高、自身运营效益差的项目,也只能由地方政斧及纯国资企业负责投入——岚江高速建成后,岚山市将受益极多,大家自然也是希望岚山承担一分责任。 岚山盼望能建高速公路的迫切心情,沈淮能理解,所以庞云松在会上胸口拍得梆梆直响,就怕稍有犹豫,事情又往后拖,但庞云松在会后,能放下架子,想通过李谷约他吃饭,看来岚山那边拿出这笔钱是有一定的困难。 “我今天晚上跟人约好饭局了,怕是不能赴庞书记的约,”沈淮想了想,说道,“岚山市出资的问题,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岚山市那边可以跟中海石油联系一下,看中海石油那边有没有兴趣出资。” “中海石油怎么会有兴趣参加高速公路建设?”李谷颇为疑惑,中海石油九七年时没能在香港成功上市筹资,现在连主营业务扩张的资金都极紧张,这时候不至于有意愿意进其他基建领域,更何况岚江高速项目自身的收益可能会很有限。 “要是将岚江高速沿线的加油站捆绑给中海石油,你说他们有没有兴趣插一脚进来?”沈淮问道。 李谷没想到沈淮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岚江高速沿线将建八座加油站及服务区,这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关键岚江高速未来是沿海高速大动脉的一环,中海石油通过入股岚江高速建设,拿下沿线八座加油站的专营权,这对中海石油未来的油品销售网络铺开,将有极大的裨益。 “要是这样的话,岚江高速只是让中海石油出一个亿资金,是不是又太少了一点?”李谷问道。 “我不插手这事,怎么谈要看岚山市的。”沈淮说道。 “你怎么没有主动跟中海石油联系?”李谷好奇的问道。 “当初建新浦炼化,拉中海石油进来合作。石化总公司、石油总公司就对我们这边有很大的意见,我现在学着低调做事。”沈淮说道。 李谷在电话那头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好吧,岚山既然连一个亿都拿不出来,这个恶人自然得要由老庞来做,说不定能从中海石油多拉两个项目建到岚山去。好吧,你赴你的饭局去,不过晚上有没有时间见上一面?” “好吧,你那边把庞书记他们应付好,我们再电话联系。”沈淮说道。 *************************** 沈淮开车赶到省人行,成怡已经在省人行大楼前翘首相望。 成怡穿着简约的素色长裙,婷婷玉立的站在台阶上,长发随意的拿琥珀色的发夹夹住,白嫩的脸蛋在夕阳照耀下,显得异常的柔美,看到沈淮开车过来,兴奋的挥着手走过来。 “今天咱吃西餐怎么样?”沈淮问道。 “……”成怡伸手过来摸了摸沈淮的额头,讶然的问道,“没毛病啊,怎么突然想起来吃西餐?” 换作别人在国外生了多年,不会太排斥西餐,但沈淮一直都不大爱吃西餐,成怡还为此感到奇怪,今天见他主动提起要吃西餐,就有些奇怪。 “还以为你会很兴奋,”沈淮见成怡不仅不兴奋,还怀疑他今天有什么问题,一副给打败的样子说道,“我还想带你到基德基再看你的脸色呢?” “我就知道你没安心,”成怡笑起来,问道,“怎么,晚上还有事情?” “李谷约了晚上见面谈事情,不过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沈淮从仪表盘里拿出两张电影票出来,说道,“七点钟电影就开场,时间有些紧,我们晚饭就只能去肯德基凑合一下……” 成怡见沈淮拿出来是两张朱莉亚.罗伯茨与休.格兰特主演的《诺丁山》电影票,兴奋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没时间呢,我都跟同事约好星期六一起去看;看来我要爽她们约了。” 虽然不是周末,但新市街还是人潮如涌。 城区人口有三四百万,核心商业区都不足两平方公里,平时自然也是人山人海;而新市街也没有几座电影院,赶着有欧美电影引进来公映,影院里外则是人山人海。 好在沈淮预料到这种情形,下午在省迎宾馆开会时就让人将电影票提前买好,只是在肯德基店里排了长队,还是跟一对大学生情侣拼桌才找到座。 在电影将要结束时,李谷发短信过来,问沈淮人在哪里。 沈淮想着时间还早,就约李谷到电影院旁边的咖啡馆见面,他与成怡先从电影院走过去,点了咖啡先喝起来。 “你们下午不是在一起开协调会,有事下午不能说,李谷晚上单独找你会谈什么事情?”成怡问道。 “或许是徐沛有什么话不方便直接找我谈,李谷才单独约我见面的吧?”沈淮猜测道。 “谈你调动的事?”成怡不确定的问道。 “应该是吧,”沈淮说道,“各方面条件也都成熟了,徐沛离他的省长宝座还临门之脚,他也不想节外生枝,也该坐下来先分些好处给我们了。徐沛抹不开面子,也不能确定我们的胃口有多大,让李谷找我谈最合适了。我其实就想啊,要是这次能调到省里消停三五年,什么活都不干,也挺好的。要不,咱们把孩子生了吧?” “等你真坐上冷板凳再说吧,现在我也没空搭理你。”成怡噘着红润的嘴唇,俏皮的跟沈淮说道。 形势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在区域合作出炉之前,很多人都猜测沈淮这次有可能会给以明升暗降的方式调到省里闲置起来,而眼下沈淮即使从东华调出来想清闲也难。 沈淮属意陈兵接替霞浦县委书记的职务,同时陈兵的资历也能够进东华市委常委,所以,无论是新浦后续的发展,还是在东华市里协调各方面的关系,陈兵都足以胜任。 沈淮短时间又不能越几级提拔主持东华市政斧工作,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东华,与陈兵重叠。 只是调离东华后,该何去何从,也无法完全由沈淮他自己做主。 成怡与沈淮都是随姓且读力的人,但生了小孩子,要考虑的问题就会很不一样。 就算沈淮调到省里来工作,他人不能闲下来,成怡也有她还谈不上太稳定的事业要奋斗,就还不是生小孩的时机。 成怡还是想等上两三年,她的事业更稳定一些,有更多个人时间里,再要小孩子更好一些。 沈淮摸着鼻子一笑,成怡也才二十七岁,留学多年,学成归国也想有自己的一番事业,沈淮也不希望她这么早就被家庭系住。 “啊,成怡姐……” 沈淮跟成怡说着话,听到有人喊,抬头看过去却见谢芷跟谢棠站在门口像是刚走进来,谢棠朝这边招手相唤,而谢芷看到他们在咖啡馆里样子像是要拉谢棠离开。 谢棠拉着谢芷走过来,说道:“刚才在电影院看到你们两个了,但隔得远,喊你们没听见。我们本来要让魏岳开车来接,但魏岳临时给你爸喊出去办事去了,我们就到咖啡馆里来等,没想到又遇到你们俩……” 看谢棠亲切的样子,成怡也不想拒人门外,但沈淮等着要跟李谷谈话,显然也不能叫谢芷听过去,站起来说道:“沈淮等会儿约了人在这里见面,我正打算要走呢,要不开车送你们回去?” 第九百六十八章 甲壳虫 沈淮与成怡将车停在电影院东面的停车场里,三个女孩子出咖啡馆往西走,刚要拐过街角,看到李谷坐车过来,在咖啡馆前下车,也没有再折回去打招呼。 不过谢芷这时候也看明白,沈淮在咖啡馆要单独约见的人是李谷。 沈淮私下约见李谷是为什么,抑或是李谷私下约见沈淮? 谢芷心里浮出好些疑问,让成怡开车送她与谢棠到颐园路就下了车。 谢芷进了家门,就匆匆走上楼;谢棠不明所以,跟着走上来,问道:“你急冲冲的跑上楼来作什么?”就见谢芷掀开窗外,往街角方向看去,她也探头张望,完全不知道谢芷在看什么。 见成怡的车经过尚溪园前毫无停顿的就开了过去,谢芷放下窗帘,欺骗谢棠说道:“没什么,我刚才回来看到街角站了一个人,还是以为熟人呢。” “是熟人停车打招呼就是,非要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谢棠慵散的说道,转而她又以一副不可思异的表情盯着谢芷看,似乎想到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似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熟人吧?”只是说来她自己都不相信,先捂起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笑起来。 这会儿谢成江与妻子周倩推门进来,问道:“怎么回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上楼来了啊?” “啊,倩姐也在这里啊,我刚才进门都没有看到你们在呢?”谢棠讶异的问道。 “你们一进门就往楼上冲,自然看不到我们喽。”周倩笑道。 “我也不知道谢芷要看什么啊,我是跟她跑上楼来的,”谢棠虽然都二十四岁了,但还是天真无邪的样子,拿着抱枕陷坐在软皮质的沙发上,说道,“我们看完电影,但魏岳临时叫我爸支使着干别的事情去了,没能来接我们,我们就想着去隔壁的咖啡馆坐一坐。我们在咖啡馆看到沈淮跟成怡,还是成怡开车送我们回来了的呢。” “沈淮跟成怡也去看电影的,我跟谢棠在电影院里就看到他们,没想到看过电影,沈淮约李谷在咖啡馆见面——大概是不想我们在场,成怡借口开车先送我们回来。”谢芷当然没有谢棠那么单纯,将事情的原委说给她哥听。 “沈淮这么忙的一个人,还有空跟成怡去看电影啊?”周倩语气里带有点幽怨的说道,“你哥就没有这个闲空夫,也不知道他整天在忙什么。”说罢还幽怨的横了丈夫一眼。 女人关注的焦点就是不一样,听到妻子话里的埋怨,谢成江头皮发麻,也只能当听不出来,跟谢芷说道: “下午是淮海湾区域合作协调小组召开会议,讨论岚江高速的筹建工作。听老叶说,沈淮跟李谷都有参加,他们晚上没有在一起吃饭,又避开别人的眼线私下单独见面,要谈什么?” 叶选峰作为淮能集团的负责人,也是淮海湾区域合作及发展协调小组的成员,今天也有列席会议。 “我怎么知道?”谢芷不愿去多想什么。 “沈淮与李谷见面,可能是私下谈他调到省里之后的职务安排。”谢海诚推门进来,他刚才在楼梯口听到屋里的谈话。 “省里能空闲出来的职务就那么几个,由着他挑,又能挑出什么花样来?”谢成江这段时间来这边所受的挫折,他心里犹有怨气没能发泄,听他爸推测沈淮将要收获胜利的果实,说话的语气依旧满含怨恨。 “难说啊,”谢海诚轻叹一口气,说道,“有消息说王源总理下个月要到淮海来考察,包括淮电东送在内的区域合作,将是王源总理考察的重点——现在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说不定省里会有大的调整。” 谢芷倒还没有听说王源总理下个月会到淮海来考察,想来是国务院办公厅传出来的消息,他爸或许是从小姑父那里听来的,暗道:徐沛与赵秋华明争暗斗这些年,也许下个月就会要出结论了。 想到这里,谢芷不确定的问她爸:“要是说区域合作是王源总理一行人考察的重点,那李谷与沈淮私下见面谈职务问题,是不是徐沛想要先给沈淮一些甜头,避免他在王源总理考察期间成为不稳定因素?” 谢海诚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些年谁能想到他能搅出这么大的风浪?徐沛总要防备着这个搅屎棍。” 谢芷心知她爸这话说得不客观,虽然这些年来,那么多人的如意算盘都被沈淮无情的打破,但恰是沈淮及梅钢系,才使淮海湾区域合作能这么快的得到实质性的进展,使得淮海省这两三年来的增涨速度超过全国平均水平一大截。 虽然那些被沈淮无情打破如意算盘的人视沈淮是搅屎棍,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享受到利益的。 而淮海湾区域合作范畴,梅钢所占的分量极重,省委书记钟立岷又明显倾向梅钢系,徐沛想接替赵秋华主持省政府工作,甚至更想进一步接替钟立岷成为淮海的封疆大吏,不在一定程度肯定梅钢系的成绩以及在淮海的地位,本身就是难以服众的。 何况王源总理下来视察,又是将区域经济发展视为重点,徐沛这时候还想将沈淮及梅钢系边缘化,无疑是愚蠢的;他显然不可能给赵秋华再有最后的反击机会。 谢芷猜想李谷倘若是受徐沛委托,私下找沈淮谈职务安排,也不会单指沈淮个人职务变迁,必然也将包括沈淮调离东华后引发的一系列人事变动,不过她又想,徐沛应该不会就这么痛痛快快的将好处让给沈淮。 “我回家了。” 谢芷正猜想沈淮调到省里可能会担任什么职务之际,谢棠突然从沙发里站起来,说着要回家去。 “我们正好也要回去,顺道送你。”谢成江说道。 “不要麻烦你。我自己走回去,也没有几站路。”谢棠语气生硬的拒绝道。 不知道谢棠脾气怎么又突然变得古怪、拒人以千里之外,谢成江也琢磨不透,不敢一定要求顺道送她回去,摊摊手先与妻子下楼去。 “我有东西落在谢棠那里,我开车送谢棠回去。”谢芷说道。 谢芷这次回徐城,没有开车,就从家里顺便拿一部车送谢棠回去。 ******************** “舅舅刚才说话真难听。”坐到车里,谢棠才气鼓鼓的将心里头的不满说出来。 谢芷无奈一笑,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知道谢棠一直都认为是她跟她妈的出现才害得沈淮的童年那么悲惨,害得沈淮的母亲早早病逝,最后连遗骸都找不到,心里一直愧疚,给他那么伤害,却是没有办法恨他,甚至还下意识的去维护他。 “沈淮这次是不是真要调到徐城来?”谢棠的注意力也容易转移,都不用谢芷安慰什么,又兴奋的打听起沈淮的消息来。 “大概是吧,”谢芷也不确定的说道,“不过这个混账家伙到徐城来,也没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好值得你期待的?” “你平时都不在徐城,我一个人很无聊啊,”谢棠伸着懒腰说道,“我跟成怡姐关系又没有那么亲近,我想沈淮调过来工作,我就可以经常去串门了。” “你不怕把你妈气死?”谢芷问道。 “……”谢棠噘着嘴,半天不吭声,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谢芷猜想她可能是太孤单了,都没有看到她有其他什么朋友来往。 ************************ 这时候有一辆橙黄色的甲壳虫从街角拐过来,稍落后谢芷她们一些、两部车并行往西开。 九九年徐城街头这种造型流畅的小型轿车极为罕见,虽然谈不上多昂贵,但在街灯的照耀下散发出来迷人的光彩,额外的吸取眼球。 谢棠扒在窗口欣赏甲壳虫流畅且经典的外壳线条,跟谢芷说道:“这车真漂亮,我跟我妈说拿到驾照后,就想要这么一辆车,她现在都还没有开口同意。” “那也要等你拿到驾照再说啊,”谢芷想到谢棠上驾校在练习场将半面墙撞塌下来的事情,忍不住讥笑她一番,说道,“你妈现在还敢让你去学车啊?没有驾照,多漂亮的车都跟你没关系。” 这时候甲壳虫从后面并行过来,谢芷也下意识的转头往那辆甲壳虫看过去,然而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个女人的脸蛋叫她看了心里一悸。 “啊,她就不是帮成江负责经营茶园会所的那个女的吗?”谢棠也认出来开车的女人是谁来,但没想记住人家的名字,兴奋的想要按下车窗打招呼。 看到曹秀娜浓妆抹艳的狐媚脸蛋,谢芷心情却是复杂,锁住车窗不让谢棠开窗子,说道:“人家都不认识你,你乱打招呼作什么?” 见谢芷态度莫名变冷,谢棠疑惑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没有,我不喜欢她。”谢芷长吐一口气,说道。 谢棠吐吐舌头,看着甲壳虫从眼前开过去,拐进前面的那条小巷子里,不去追问谢芷心情为什么突然变糟糕。 将谢棠送回家,谢芷开车原路返回,但在经过甲壳虫拐进去的那条小巷子口,谢芷将车停下来,犹豫了好久,终是没有将车开进去,去找那辆甲壳虫停在哪个院子里。 第九百六十九章 潜流 李谷推开咖啡馆的大厅走进来张望,沈淮从座位上站起来摇手示意:“李主任,我在这里。” 咖啡馆里还坐着许多客人,他们听着门口的动静,都下意识的望过来,见站在门口的中年人以及从座位上站起来的青年,两人都穿着普通的棉质浅格子纹短袖衬衫、深色长裤,皮鞋也都灰蓬蓬的,看着平淡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都很快将视线转开。 李谷绕过装饰意味更浓的木质栏杆,走到沈淮这边来,看到桌上放着一对瓷质精致的咖啡杯,却没有看到成怡的人,问道:“成怡她人呢,我这是打扰到你们了吧?” “刚遇到两个熟人,成怡先开车送她们回去了。”沈淮请李谷坐下来,喊服务员将茶水单拿过来。 李谷猜想大概是两个沈淮都不方便直接打发走的熟人吧,他坐下来,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水单,点了一杯铁观音,说道:“你出的点子,我跟庞云松说了,庞云松会跟中海石油那边联系,不让你做恶人。不过,中海石油那边要是不成,还要指望你啊。” “这又能赖到我身上来啊?”沈淮问道。 “我刚跟庞云松从徐书记那里回来,徐书记话里的意思,要是有可能,还是希望你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发展领导小组及区域合作的协调工作上来。”李谷说道。 “我这人性子毛糙,最不擅长的就是协调工作,”沈淮问道,“徐书记怎么想着让我做这些事?” “发展领导小组以及加强地方横向联合的工作,最终还是要放到省政府的框架之下,组长及成员自然是要由省长及范围内地市党政正职兼认,但领导小组办公室要放到省政府办公厅之下,办公室负责人,也就是将来要负责发展领导小组协调工作的,估计会还是由省政府一名副秘书长兼任……”李谷将相关筹码说出来。 沈淮抬头看了李谷一眼,见笑道:“你就是帮着徐书记忽悠我吧。” 省政府副秘书长在全省那么多副厅局级干部里,含金量绝对不能算低的,甚至不比地市常委、省直机关党组副书记或常务副职差多少。 要想在仕途上有更好的发展,无论是积攒人脉还是资历,省政府副秘书长都是极佳的选择,更何况身兼省政府副秘书长职务,同时也负责淮海湾发展领导小组及区域合作的协调、组织工作,还能兼顾到梅钢系未来的发展,这可以说是徐沛能塞到他手里极佳的好处。 只是接下来徐沛会接替赵秋华主持省政府工作,而他老子又是省政府副省长,他吃饱了撑着往省政府那一亩三分里插一脚去? 沈淮相信徐沛也早就想到,他不会进省政府,但徐沛硬是将这个选择摆出来,大概也是说,好的选择已经给出来了,接下来的选择就有可能差强人意了。 李谷知道沈淮绝对不是容易被忽悠的人,笑道:“我也想到你可能不会有耐心去处理琐碎的行政事务。要不,你到国企工作来,跟我搭班子?” 沈淮抬头看徐沛,见他虽然才四十多岁,但头上都杂夹了很多白发,可见他领导国企工委的工作并不轻松,笑道:“你还是在忽悠我。跟你搭班子,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你过段时间就从国工委调出,我找谁哭去?对了,你几时会接替周任军去徐城主持政府工作?” 李谷也不否认,笑道:“都没有影子的事情。” 见李谷不否认,沈淮说道:“省属国企山头林立,你这些年应该深有体会。就比方拿范文智来说,他两届都是省委委员,有人说他直接提拔担任副省长的资格都有,会买国企工委的账、受国企工委的钳制?我说啊,你倒是要小心点范文智冒出来跟你争徐城的位置,赵秋华即使这次要退下来,保荐一两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胡家在徐城押上的筹码也不低,中央也会考虑平衡。” “我听说范文智可能到东华任市委书记,陈宝齐调到省里,担任省委秘书长?”李谷说道。 “徐城市委书记的位子谁坐,总不可能是苏唯君吧?”沈淮问道。 “听说国务院办公厅副主任崔卫平会下来,消息现在也不确定。”李谷说道。 “老胡家还是强势啊,”沈淮啧啧有声的咂着嘴巴,说道,“以一换二,临了还要范文智占住东华市委书记这个能直接进省常委班子的跳台,真是一点都不亏啊。我看你们在淮海省的形势谈不上多好,怎么就还想给我下套呢?” 王源正式出任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才一年多时间,国务院内部的人事也没有尽调整,崔卫平是前任总理胡致诚提拔上来的人物,沈淮没想到胡系会让他过来接替赵秋华的地位。 计经系虽然在财经、金融领域有着极深的广泛影响力,王源总理也是老计经出身,但说到根底深浅,涉及的领域还是欠窄,终究是不及胡系。 胡系在其他省市可以放宽些渗透,但融信系押在淮海的筹码极大,容不得一点闪失,即使赵秋华表现平庸,胡系也容不得在淮海的话语权被竞争对手压制。 徐沛即将这次能将赵秋华挤走,然而平衡下来的结果,胡系在淮海省的势力非但没有减弱,甚至还在省常委班子里多占了一席。 而淮海省重要的地市,胡系又占了两席市委书记,计经系的形势并没有因为徐沛这次能如愿以偿担任省长而有丝毫的改观,甚至可以说是被削弱许多。 李谷无奈而笑,知道要说对形势的判断,沈淮不在任何人之下,不是谁都能糊弄得了他的,说道:“不错,是还有其他人希望你调进省国企工委,但我也是希望你能进国企工委将一些工作抓起来的。虽然这些年,省属国企的现状有所改观,但根基还是太薄弱,需要有人能过去大力的推一把。” 沈淮沉吟不语,一动不如一静,他这段时间也没有特意通过成怡她爸或者纪家去打听中央对淮海省的意态,预料到省里接下来会有大的调整,但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大的调整。 要是李谷还继续担任国企工委书记,沈淮愿意调到国企工委担任副职,只要他不对李谷的地位形成威胁,相信李谷还是愿意放手让他做些事情的。 李谷下一步的动向,是争取到徐城担任市长,为向最高层冲刺走出最坚实的一步,想必这也是田家庚、李谷他岳父,甚至王源总理的安排——沈淮这时候再调入国企工委担任副职,就会极为不利。 省属国企本来就是一个山头林立的圈子,省里对国资企业的管理也是政出多头。首先是省直机构与国资企业的辖属关系,还没有完全剥离开来,重大经营及产业决策,都需要通过省政府的批准,同时重要人事权又是省委组织部一把抓,国企工委对国资企业的管辖权限实际很弱。 而同时国企工委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副职也多。沈淮作为资历最浅的副职,不是党组副书记、也不是常委副职,除了接替李谷的工委书记之外,其他副职论职务、论资历都比他深,他进入国企工委,实际也就受到极大的钳制,很少有能动弹的余地。 沈淮相信李谷说的话还是出自真心,但徐沛身边其他人希望他进国企工委,实际上还是想将他扔到一个难以挣扎的泥淖里去,表面看上去,还是将他安排能让他发挥所长的岗位上,能堵各方面的口实。 李谷见沈淮沉默下来,说道:“你或许可以找钟书记谈谈。我觉得钟书记还以希望你能进国企工委的;我要是真从国企工委调出来,淮海融投的工作我也是要交手出去的……” “徐书记会同意淮海融投的工作让我接手?”沈淮不确定的问道。 “我也不确定,没有具体跟徐书记谈过这事,”李谷说道,“但就像你刚才所说的,即使徐书记顺利接替赵省长主持省政府工作,形势也谈不上多好,那就一切都有可能。” 沈淮点点头,知道李谷正值关键时期也不想去挑逗徐沛的敏感神经,更多时候还是要站在徐沛的立场说话、做事,但有些事情也确实可以去推动一下,也确实不能指望徐沛那边能全然主动的做出所有的让步。 搁在桌角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沈淮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成怡送谢芷、谢棠回去后,又开车回到新市街一边逛商场一边等他。 “成怡等焦急了吧?”李谷问道。 “哦,她送人回去,自己先去逛商场了。”沈淮说道。 “陈兵这些年来为东华的经济发展、地方建设做了很多的工作,徐书记也很认可,在东华提拔进常委班子是绰绰有余的。现在很多人都是一动不如一静,所以区县一级的安排最好是趁早进行,”李谷笑道,“我对你开拓局面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九百七十章 意外 在咖啡馆跟李谷也没有谈多少时间,走出咖啡馆看着大街上灯影霓虹,沈淮抬手看了看腕表,也才八点钟刚过一些。 东方广场离咖啡馆就隔着两个街口,沈淮走路过去。 八月底的徐城,入夜还是闷热异常。 九九年空调对大多数普通家庭来说还是奢侈品,更多的人宁可在街上流连,也不愿守在鸽子笼似的闷热房间里辗转难,大街八九点钟的人流显得比白昼更要密集,有年轻情侣,有脸上已显皱纹的中年夫妇,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年伴侣,也有孤独的坐在广场前台阶上就着街灯读报或者什么事情都不干的青年,也有提兜拎袋、夜游逛街的时髦女郎。 有个卖花的小姑娘纠缠着一对大学生模样的年轻情侣,想要将手里的玫瑰花兜售出去。大学生情侣怕给纠缠住,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开。小姑娘倒也没有失望,而是迅速的寻找下一个目标,眼神在沈淮的脸睃过去。 沈淮正想打电话问成怡在商场几楼逛着呢,却见那小姑娘放弃一对可能成为她潜在客户的年轻男女,朝他这边走过来。 “叔叔,买枝花吧?” 小姑娘小瓜子脸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但圆溜溜的大眼睛颇为灵秀,扎着两条羊角辫,将一张花瓣边缘略有些焦枯的玫瑰花递过来。 沈淮拿出钱包,掏出一张十元的钱币递给她,挑了一枝卖相好些的玫瑰,走到商场底楼的大堂,再给成怡打电话,她恰好也在底楼化妆品柜台看东西。 沈淮拿着玫瑰花走过去,想着怎么跟成怡说讨好的话让她高兴,探头过去,赫然看到成怡跟陈丹手挽手的低头凑在柜台前挑化妆品,吓得他恨不得将这条带刺的玫瑰吞下肚子里去。 “你这么快就跟李谷谈完话了?”成怡看到沈淮,招手让他过去,眼睛瞅着沈淮手里的玫瑰花,只当看不见。 “你们俩怎么在一起?”沈淮将玫瑰背到身后,好似他买下这枝花纯粹是给自己好玩似的。 “小区夜里突然跳电,供电局说是派人来维护,但也都不知道几点钟能修好,我就跑过来逛商场,没想到在这里遇着成怡了。”陈丹撩起垂了额前的一缕发丝,看了沈淮一眼,解释起她跟成怡碰到的缘由来,善睐的眼眸透着温婉娴静的气息,似乎也未看到沈淮手里的玫瑰花。 “夏季用电量大,徐城很多小区电路都没有改造过,动不动负荷就吃不住,我前段时间跟老熊在一起时,他也提到这个问题。”沈淮讪脸凑过来搭话,嘴里不加兜,满嘴跑火车,想着多岔一些话题进来,少些尴尬。 只是陈丹低头又专心致致的看她刚与成怡挑出来试用的眼霜,似乎完全不把沈淮放在心上的样子。 不理他还好,沈淮就当自己是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听着成怡跟陈丹在那里交流各种护肤品使用的心得,心里还是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最爽当。 临了陈丹给她自己及成怡各买了一套护肤品,刷卡付过账,说道:“我们那小区这时候可能来电了;你们接着逛街吧,我就先回去了。” “别理他,”成怡拉住陈丹的胳膊,说道,“供电局的效率哪有这么高。这么热的天,要没有电、没有空调,你在屋里怎么受得了?你今天住我那里去,让沈淮自己找地方睡去。” 沈淮巴不得自己找地方睡去,不然给成怡、陈丹两个人一起默契起来忽视、都当不存在的感觉也不好受,说道:“那你们接着逛吧,我先走了……” “你别急着走,我们俩逛街还没人打下手呢。”成怡说道,将手里的包塞沈淮的怀里,又让陈丹将手里的大包小包丢给沈淮拿。 “这里的空调是不是坏了,怎么这么热啊?”沈淮抹着额头渗出来的汗星子,说道,“要不是我到门口等着,你们俩在商场里慢慢的逛?” 成怡回头横了他一眼,一副你走试试看的样子;沈淮只能老实的跟着两人的身后,嘴里小说嘀咕:“徐城市里怎么说也有三四百万人口,怎么感觉就这么小呢?” “你是不是担心还会遇上谁啊?”成怡娇嗔的问道,但也没有想要沈淮应她,拉着陈丹先往前走。 陈丹见沈淮吃瘪的样子,偷偷一笑,问成怡:“沈淮要调徐城来工作,你们是不是这次就正式将家安在徐城?” “没想着跟这浑球过一辈子,”成怡说道,“不经常见还没有那么讨厌,真不敢想象早晚都见到这讨厌的家伙,会是怎样腻烦的情形。好在他最快也要再过两三个月才会调动工作,我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个海外培训的机会,又可以不跟他在一起。” 陈丹笑一笑,知道她自己看上去成功经营着颇为成功的一家餐饮企业,但说到性格的独立,她知道自己是及不上成怡的,而且成怡跟沈淮最初能在一起,也是政治联姻的目的,也不能说她跟沈淮的情感不真挚,但她跟沈淮对情感的看法,注定要比普通人更冷静。 成怡跟陈丹说着话,没注意走出一长溜沈淮落在后面没有跟上去,连人影都看不见,她说道:“沈淮心眼没有这么小吧,生气走了?”她与陈丹回头找沈淮,见沈淮站在名表柜台边接电话,一改温和的脸容,严肃的脸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情?”成怡与陈丹走过来,问道。 “姥爷刚刚在球场上摔了一跤,情况可能比较严重,人送医院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初步诊断是脑溢血病发摔倒,左腿还摔骨折了。我连夜要坐火车先去燕京,在燕京办临时签证飞巴黎。”沈淮皱着眉头说道。 成怡知道沈淮他姥爷即使都七八十岁了都有打高尔夫球的习惯,也担心老人家年纪大了户外活动磕着碰着,但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说道:“我陪你一起去法国。”她拿起手机,直接跟省人行分管她的副行人通电话,将假先请下来。 不管姥爷这一跤摔的情形如何,沈淮都不可能长时间留在法国陪护,可能到巴黎探望一下,就又要赶回来;那就只能是成怡她代他留在法国,照顾两位老人家。 这种事,陈丹也只能干焦急,却是帮不上忙。 ******************************* 今晚与李谷谈过话,很多事情都差不多能定下来。即使有变化,也是计经系跟胡系之间的较量,梅钢在国内也只能算一小撮势力,不会有特别大的变数。 沈淮还打算接下来几天,找熊文斌、吴海峰、杨玉权、陈兵他们谈话说接下来淮海省会出来的变动,姥爷这一摔,这些事只能延后或者通过电话沟通。 沈淮到法国的公务签证早就过期了,近期也没有打算去法国,现在临时要走,就需要与成怡先赶去燕京,到法国大使馆办紧急签证,从燕京坐直飞巴黎。 好在法国驻华大使馆那边也有认识的人,沈淮与成怡次日清晨坐火车赶到燕京,下午就将临时签证办下来,乘晚上的直航飞机飞巴黎,抵达巴黎是凌晨两点。 孙亚琳知道消息时,人在英国,也是第一时间从英国赶回巴黎,照顾老人家,凌晨她亲自开车到机场来接沈淮跟成怡。 老宅的荒唐一夜过后,孙亚琳次日离开东华,沈淮也有些天没有见到过她,看她却是比以往略瘦了一些。 “现在左半片身子恢复了些知觉,但整个人在床上躺着无法动弹,还不能说话,但可以拿笔慢慢的写字。也是年龄大了,骨头疏松,中风发作时,姑姥爷他是一屁股坐在球场边的柏油路基上,骨头错了位,现在也只能保守治疗,要观察一段时间看是不是进行手术,”孙亚琳将路上,将姥爷的伤情大体说给沈淮听,“姑姥姥现在也整天陪在医院里……” 巴黎长青医院,是孙家家族基金主要的公益捐赠对象,可以说是孙家的家族医院,沈淮也知道姥姥体弱多病,一年倒有半年会住在长青医院里,住在医院里生活上倒没有什么不适应,关键姥姥是真正的富家小姐出身,这些年来虽然有家庭医生、陪护士,但主要还是依赖姥爷照顾,即使建国后在国内受到冲击,也有姥爷在前面挡风遮雨,这么一来不知道姥姥的精神会不会受到打击。 赶到医院,两位老人家都已经睡着。 沈淮进病房见姥姥也睡在病房里,他与成怡也就先在医院里住下;而孙亚琳这两天一直都在医院里陪夜。 第二天起床,沈淮与成怡再进病房,姥爷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慢慢拿笔写字没有大问题。医院方拿出冶疗方案,这次中风程度较深,完全恢复很难,但冶疗前景还颇为乐观。 沈淮在巴黎陪了五天,等姥爷断腿做好手术,就又不得不又返回国内。 孙亚琳也不能长时间留在医院里,虽然有好几个专门的陪护人员,虽然有孙家的家族医院里,总也要体己的亲人在身边,才能叫两位老人安心,成怡就跟单位请了长假先留下来再说,让沈淮自己一个人飞回国内。 第九百七十一章 新的职务 九月上旬,徐东高速接新浦港的东延段也正式施工建设。 虽然投资建设方是淮海省高速公路集团,但建设这段长约二十八公里的高速公路,主要由霞浦港口投资集团、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等以购买公司债的形式向徐东高速省高速公路集团注入两亿资金。 徐东高速东延段建成后,新浦港、临港新城将在北线形成与东华城市衔接的第三条主干通道,同时从霞浦县新浦港、临港新城直达沂城、徐城的车辆,也无需再从东华市里缓慢通过,从而节约大量的时间,提高通行效率。 九月下旬,总理王源到淮海视察,重点考察淮海湾经济区发展建设工作。 然而从徐城、东华以及江东省平江市这一路走下来,真正考察的重点工程,则多跟梅钢有着密切的关系。 王源在四天的视察行程里,虽然没有亲自到淮西去,最先关注的还是淮电东送、淮煤东出相关的青峰坑口电站、渚江上游梯级电站、徐东铁路复线改造等即使放在国内也算得重大工程的项目进展情况。 徐城大规模的城市建设才刚刚拉开序幕,还没有形成模样,但王源也是专程参观了徐城城市规划展览馆,听取徐沛、熊文斌有关城建及城市规划方面的汇报。 接着又到东华考察西陂闸医药产业园及宝和船厂,考察了梅溪国际冶金产业园及新城镇建设,到霞浦考察新浦钢铁、新浦炼化产业基地、西山岛船舶重工制造建设、鸿基长青电子制造基地、新浦电厂以及临港新城、渚江科技大学等建设工作,临了又到青沙县主持唐闸区、青沙县两地投资共建的梅溪-青溪冶金产业园及丰立集团一百万吨产能暨丰立重工一期的奠基仪式。 王源总理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为徐沛接替赵秋华主持淮海省政府工作造势,沈淮也无意去跟徐沛争什么风头。 即使王源总理到霞浦,沈淮也将介绍新浦港这几年来建设成就及经验的差事,尽可能让陈兵、宋晓军、王卫成等人有机会多露面。 沈淮这次也是第一次见到随王源总理下来视察、即将调到淮海担任省常委兼徐城市委书记的国务院办公厅副主任崔卫平。 崔卫平作为国务院办公厅副主任,就已经是副省部级高级官员,曾给胡致诚担任正局级秘书,今年也才四十八岁,是胡系的少壮派。 胡系内外对崔卫平的评价,普遍都要优于赵秋华,九七年底就入选中央候补委员,列入中央后备干部名单,但缺乏地方上的履历,是他真正进入权力核心的主要碍障,故而上面流传消息都说徐城将是他的镀金之旅。 当然了,崔卫平在徐沛之后担任徐城市委书记,接下来他在仕途上的轨迹必然也将会努力的去复制徐沛的发迹之道,在淮海成为封疆大吏,为进入中央权力核心铺平道路——沈淮心想徐沛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就已经感受到来自崔卫平的压力了吧? 当然,徐沛感受到压力越大,对梅钢系则越有力,在区域合作问题上,选择徐沛,而非赵秋华,这也是沈淮所主要考虑的因素之一。 这也怨不得徐沛登上封疆大吏的宝座。 王源总理年纪已大,任期只有一届,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徐沛要不能在王源总理的支持,走上封疆大吏的宝座,等换其他派系的人掌握中央大权,他很可能就会错过进入权力核心的最佳时机。 沈淮估计计经系内部也会这么考虑,即使徐沛与赵秋华的易位,实际会导致胡系在淮海的基本面扩大,但他们主要是为在二千零二年换届时要尽可能在中央核心层多争几个位置。 沈淮暂时还无暇太多的去考虑暗伏在中央高层背后的潜流,王源总理此行,对推动淮海、江东两省在淮海湾的区域合作确有助益,王源总理在视察过程当中,还一直向随行及两省陪同官员,反复追问淮电东送的实施情况。 虽然国务院那边还没有正式的批文下来,但由江东省电力集团负责的青峰-江宁超高压路线建设工程,经过近一年时间的筹备,已经赶在九月中旬悄悄的动工了。 有王源总理的表态,一方面批文会很快得到正式批复;同时,江东省那边的动作也将会渐步加大——也就意味着东江电力在年底之前可以启动在渚江上游的第二座梯级电站及青峰坑口电厂一期工程建设以及青峰旧电厂的改造工作,以保证超高压输电干线建成的同时,东江电力在淮西的发电能力能超过四百万千瓦。 王源总理的视察带来的潜流,省里以及东华市里也有很多人觉察到了。 进入十月,人事上调整也是悄悄的拉开序幕,先是副市长陈兵增选进东华市常委班子;衔接过渡上的需求,沈淮十月下旬就不再担任霞浦县委书记一职,由陈兵兼任。 徐城市委副书记、市长周任军与此同时也兼任省人大副主任,而李谷调任徐城市委副书记,为下一步更高层次的人事调整做好铺垫。 ******************************* 沈淮则趁着职务变更不多得的闲暇时间,十月底再到巴黎看望姥爷、姥姥,也与留在巴黎照顾姥爷、姥姥近两个月的成怡团聚。 经过近两个月的冶疗,姥爷沈山的病情恢复不错,也出院住回到家中,但毕竟年龄已大,骨折加上中风,对他的行动能力恢复造成极大的干扰;虽然精神恢复不错,但行动只能依靠轮椅。 沈淮上次到巴黎,主要是担心姥爷的病情,在巴黎几天时间里也都守在医院;这次过来则悠闲许多,除了看望姥爷、姥姥,沈淮还与成怡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里逛晃,享受两人婚后难得的闲暇时光,也算是把蜜月补过来。 十月、十一月之交的巴黎也是秋冬交替时节,气温温和,大街小巷的花树色彩绚丽,几日的厮守,也叫两人的情感炽烈得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沉湎于情事之中难以自拔。 十一月上旬,沈淮新的任命也省委组织部正式颁布下来,他同时还将是省属国企工委副书记的身份兼任淮海融投董事长一职。随着新任命的颁布,他在巴黎的闲暇假期,自然也告终结。 然而成怡这次还是不能随沈淮回徐城。 沈山这些年来已经将身兼的社会职务都辞了七七八八,但是以沈淮母亲名义成立的基金会管理工作不能委于他人,同时他还兼任业信银行监事职务。 成怡这段时间在巴黎,除了照顾两位老人,更重要的一项工作,就将是基金会管理工作接手起来。 她这一接手,就丢不出去;沈桂秀基金会的管理权,也不可能放心交给外人接手。在以沈淮母亲名义成立基金会之初,沈山就是希望由成怡来负责基金会的管理工作的,只是成怡不想放弃在省人行的个人事业,见姥爷沈山的身体还成,就一直拖着没有答应。 这次意外,也就让成怡责不旁贷的承担起基金会的管理工作,她在辞去省人行工作之后,下一步还将进入业信银行董事会。 离开巴黎的前夜,巴黎市里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沈淮与成怡坐在屋檐下的吊床聊天,庭院里种有高大的乔木,芳草如茵。 这处庭园是沈山夫妇到巴黎后近二十年一直所居住,主楼面积仅三百平米,但带有一英亩大小的庭园。 庭园虽然位于巴黎繁华的街市之间,但庭园里高树参天,有着难言的幽静。 虽然沈山夫妇将其他财产都置入基金会,但坚持将这栋价值高达三百万美元的庭院,过户到沈淮与成怡两人的名下,为此白白的还向法国政府缴纳了高达两百万美元的捐赠税。 “进入业信董事会,你离金融女强人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啊。”沈淮舒袒的坐在吊床上,将成怡娇软的身子搂在怀里,跟她说进业信银行董事局的事情。 沈桂秀基金会持有业信银行5%的股份,单一股东里名列第三,沈山要不是年事已大,都是可以直接进业信银行董事局任职的;既然成怡都正式接手基金会,业信银行董事局那一席也没有必要再委任他人。 成怡无论在国外留学多年,还是回国工作经历,都跟银行业有密切联系,她个人想在事业上有所发展,代表基金会进业信银行董事会,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只是业信银行总部设在燕京,成怡与沈淮两人在徐城安家的愿意也只就能泡汤。 “我就算不在徐城,你也不能乱搞,懂不懂?”成怡反扒过来,捏着沈淮的鼻子,娇嗔的说道,“我会离陈丹盯住你的。” “我想乱搞,跟谁乱搞去?”沈淮喊冤的说道,“我还一直都计划你跟我一起留在徐城过日子呢。” “你说,我会信你的这些鬼话吗?”成怡翘着骄傲迷人的下巴,说道。 “信,怎么不信?”沈淮笑着说道。 沈淮刚要将成怡往怀里搂,这时候听着院子外“叭叭”有汽车鸣笛声,过了一会儿,前院的铁门打开,一辆灰色的奔驰车在雨中驶进庭院里来,见是孙长庚、孙启善到了,沈淮也就与成怡从吊床上下来…… 第九百七十二章 交底 沈淮上回到巴黎来,孙长庚也有到医院探望沈山的病情。 只是上回淮海的形势从表面上看去还风平浪静得很,孙长庚也就没有跟沈淮做太多的交流;沈淮也不会主动将国内高层隐藏在海面之下的交锋,详细的跟孙长庚交底。 这主要也是此前沈淮跟孙长庚的直接联系也少,除了孙亚琳之外,对国内的形势变化,孙长庚及孙家自然也有其他的信息渠道。 长青集团在国内的投资事务,也完全不需要向沈淮负责什么,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候向长青集团总部汇报。 王源总理到淮海视察后,淮海省的人事变动迅速加快,有大波大澜之势,对不熟悉国内政局形势的人,自然看得眼花缭乱,多少有些心慌难定;甚至又杂夹许多不明所以、惶惑人心的谣传。 年初的探亲返乡之旅,孙家及长青集团都做出加大国内投资比重的决定。 对众信投资注资持股,启动在徐城国际产业园的鸿基长青电子制造基地三期工程建设,参与白雁矶游乐谷的投资建设,在渚南以及新浦临港新城的两座鹏悦现代城范围内都独立投资建造一家五星级酒店等等,孙家及长青集团这两年计划将向国内倾斜高达十亿美元的投资,而且主要都集中在淮海湾经济区范围内,对淮海省这么大的人事变更,孙家不可能不敏感、不关心、不追问清楚。 孙亚琳此前也将淮海省可能会有的人事变化,知会孙长庚及孙家,但有些敏感信息也不会提前泄漏,故而孙长庚及孙家在巴黎的一些人,还没有办法看清楚全局的变化。 沈淮这次趁职务更替的闲暇时间到巴黎来,孙长庚自然是不会放过,抓住孙启善一起赶到沈宅来见沈淮。 夜雨淅沥,沈淮看见姥爷坐在轮椅车里由保姆推出来,他走过去将姥爷膝盖上的毯子掖好,与孙长庚笑道:“这雨下个不停,还以为长庚爷爷今天不会从意大利回来呢。” “我的腿也是下雨天就阴疼,怕湿气,但在巴黎生活习惯了,在外面住长时间,也就想着回来。”孙长庚拍了拍膝盖,坐下来。 孙长庚年纪也大了,不习惯巴黎阴冷潮湿的冬季,往年入秋后就会离开法国,住到南边去,但沈淮人在欧洲办很签证麻烦,要谈事情也只能是孙长庚回巴黎来。 坐下来,沈淮将淮海省这段时间已发生跟将发生的一些人事调整,以及掩藏在水面之下计经系跟胡系、纪系多年错综复杂的纠缠关系以及尚存于世的其他开国功勋对中央的影响力强弱,慢慢的分析给孙长庚听。 作为赶在建国前迁居海外的家族,孙长庚对国内的政治气候一直都有关注,但毕竟是隔了一层。从建党以来、党内缠绕七八十年所形成的错综复杂关系,沈淮还得听成怡她爸及老爷子分析,才能厘清楚,何况孙长庚长居国外,自然是云遮雾绕,难看分明。 听沈淮这一番分析,也是尔虞我诈半辈子的孙长庚自然也能将缠绕的关系理出线索来,说道:“无论是徐沛个人意愿,还是计经系内部的意见,都倾向赶在三年后换届之前,使徐沛有机会在淮海主政一方,为将来进入中央权力核心踏出最关键一步,但实际上,胡系将平庸的赵秋华换下去,在淮海的影响力反而有可能得到扩大,但梅钢在这个过程当中,在淮海的发展也能获得更大的空间……我这么理解,对不对?” “不错,”沈淮说道,“年中之前,最想削弱梅钢的,甚至有实际动作的是徐沛、郭成泽一系——然而徐沛、郭成泽一系之所以急于动作,也就是看到他们在淮海的根基薄弱,不是徐沛当上省长或省委书记就能改善。但也恰恰是徐沛即使当上省长或省委书记,也是相对弱势一方,我们还得选择跟他们合作——这其实也是迫于现实的无奈。” “你都要说无奈,那给你骗到贼船,最后不得不选择跟你合作的徐沛,不是要吐好几口血?”孙长庚哈哈大笑。 引徐沛入彀,就此展开与江东省的区域合作一事,孙长庚倒也是早就听人说了详经。 “梅钢在省里最大的缺撼,就是没有能在省委决策会议上直接替梅钢说话的代表。”孙启善轻轻的叹一口气。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缺憾,”沈淮说道,“省常委班子没有能直接替梅钢说话的人,看上去腾挪的空间很有限,但国内未来二三十内的政治方向是明确的,只要梅钢不走错轨道,就不难从中立者中间获得广泛的支持。这也是梅钢多年来坚持走的中间路线:做正确的事……” “也对。”孙启善点点头,回想梅钢的发展历程,每到关键时刻都能获得额外的助力,这绝非只是运气略胜一筹的缘故。 “这么看来,你调到国企工委任职,长青集团在淮海的发展,还是能将希望继续寄托你身上的喽?”孙长庚微眯起眼睛说道。 “国内未来二三十年,经济还将持续高速发展,这是一个蛋糕不断做大的过程,只能做正确的事,不偏离轨道,适当顺应形势调整方向,任何人都能从分得自己应得的蛋糕,”沈淮说道,“这与我在哪里任职,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孙长庚眯眼一笑。 沈淮继续说道:“过去很多人对国内的经济发展模式缺乏足够的信心,实际上这些人的视野狭窄。东南亚金融风暴虽然能改变这些人的一部分看法,但照我看来,短短三五年内还不会足够开阔。对长青集团未来的投资方向,我始终建议加大在国内的投资比重。而未来中国经济崛起之后,走出去则是必然之路。而说到未来中国的走出去,跟当前承接欧美产业转移、往欧美输出廉价劳动力产品的外向型经济不同,未来走出去,是中国经济崛起之后,在资源及原材料供给上,会逐渐依赖于外部。在这条线索上,我想长青集团都能找到足够多的投资机会以及合作可能。” “你对国内经济的发展,还是真有信心啊。”孙长庚微微感慨道。 “事实上不管海外对国内的政局多有微辞,国内自建国后也确实发生一些波折,但从大的方向去看,中国始终处于崛起的态势之上,”沈淮知道孙长庚这些赶在建国前离开故乡的老人,对国内的政局始终会有所看法,他却是心平气和的与他说道,“而且经过近半个世纪的积累,国内实际已经走出腾飞的第一步……” 沈淮虽然并没有谈到太具体的问题,高层建瓴的话也许会叫人觉得空洞,但熟悉梅钢这些年崛起历程以及新浦港发展模式的人,都知道沈淮这些年一直都在践行他的这些话。 东华并不是原材料及能源供给地,也不是最终产品的输出市场,新浦港以及梅钢在新浦、梅溪所发展的产业集群,更准确的说应该推动大生产、大物流不断循环运转的一个发动机,而在原材料及资源也加重对海外的依重比例。 孙长庚也明白沈淮的意图是什么,仅仅从梅钢往上游延伸的产业链来看,长青集团也应该加大在海外矿产及能源上的投资权重。 长青集团要算是庞然大物,但大而不强,过去数十年过多的将资产集中在西欧地区的物业持有上,一直八十年代末期看到西欧经济增涨乏力之后,才在亚太地区加大在制造、电子信息及资源开发等产业上的投资,然而这方面的投资比重到现在也谈不上多高。 虽然长青集团做出调动战略方向的决策,但将在西欧地区持有大宗物业转让出手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而且海外矿产及能源领域都是资本密集性投资,就算长青集团能抽出十亿二十亿美元,也很难在海外矿产及能源领域砸出多少浪沫子来,而不要说浪花了。 孙长庚更关注沈淮有可能未来三五年内成为淮海省属国有资产的掌门人,淮海省即使到现在也都远远谈不上是经济发展省市,但省属国有资产盘算下来也有七八百亿净值。 孙长庚更关心沈淮未来成为淮海省国资部门掌门人之后,还会不会贯彻他“走出去”的方针,长青集团能不能在“走出去”的方针上,跟淮海省的国企系统展开更密切的合作。 当然了,沈淮这次调进省属国企工委还只是担任副职,而且国企体系复杂,谁都难言能完全有把握的掌握一个省的国资系统。 **************************** 也就国内外经济形势交换意见,并不涉及具体的项目,这一谈也是到深夜才结束。孙长庚都过八十岁的,精神却是极佳,离开时双眼还炯炯有神,看不到一点疲态。 沈淮与成怡站在楼檐下,看着轿车驶出庭院,自动铁门缓缓关闭。 明天一早就要做坐飞机返回国内,成怡也是不舍,回到房间替沈淮收拾行李。 沈淮翘脚坐在躺椅上,理整刚才与孙长庚的这番谈话。 他将要到省属国企工委工作,要站在更高的角度去重新思考一些问题,而不能仅仅只站在梅钢的立场之上,未来是全新的旅程,却需要贯注更多的精力。 第九百七十三章新的起点 新任命颁布下来,沈淮这次回国就成了省管干部,在燕京歇了两天,就先赶到省委组织部报道办理手续。 在沈淮回国的当日,赵秋华调任西部地区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正部级)、徐沛担任代省长的任命也由中央组织部颁布下来,而国办副主任崔卫平也在此前正式接替徐沛,担任徐城市委书记兼省委常委职务。 与此同时,苏唯君调任省人大副主任,陈宝齐调任省委秘书长,范文智调任东华市委书记,梁荣俊接替范文智担任省钢集团党组书记、总经理的任命,都在十一月里时间集中颁布。 再加上此前周任军调任省人大副主任、李谷担任徐城市代市长的任命,这 可以说是淮海近几年来最大、最密集的一次人事调整,震荡之余也是叫很多人眼花缭乱,一时看不清楚人事调整背后的脉络到底是什么。 而且崔卫平到淮海来任职,中组部方面是由沈淮他二伯宋乔生陪同,就又引起一些错乱的猜测。 相比较之下,沈淮的新任命就看不到什么波澜了;不过沈淮在到省委组织部报道的当天,徐沛就将他喊过去谈话。 徐沛也是刚搬到省政府大楼来办公,沈淮随同徐沛的秘书郑咏今敲门走进去办公室,徐沛也正忙着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蒋益彬怎么还没有过来?”徐沛招手让沈淮先到会谈区的沙发上坐下来,放下手里的东西,问接替李谷担任省属国企工委书记的蒋益彬到了哪里。 “蒋书记堵在路上,还要过五分钟才能赶过来。”郑咏今说道。 “好吧,蒋益彬喜欢喝滇红,你直接替他泡上,我记得沈淮你喜欢喝嵛山老茶?”徐沛倒是细心的记得沈淮、蒋益彬的饮茶喜好,见沈淮点头,就吩咐秘书直接过去泡好茶送过来,又吩咐了一句,“你再让曹政江过来一下,我们这边先聊起来。” 曹政江此前是渚南区委书记,但徐城市的位置已满,而崔卫平到徐城后,不可能会主动提拔计经系的官员,徐沛担任省长,就先将曹政江调到省政府担任副秘书长。 调曹政江进省政府,徐沛不仅身边能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得力助手,而曹政江在省政府过渡三四年,资历、人望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到较重要的地市担任一把手,也将能成长为计经系的少壮派骨干。 蒋益彬原是省计委的常务副主任,早就享受正司局级待遇,早在半年就调入省属国企工委就是为了接替李谷的职务,此时还兼任省国投董事长的职务。 计经系根基说是薄弱,但那也是相对于胡系而言,徐沛在淮海省还是能有一些可以用的官员。 沈淮与曹政江、蒋益彬都有接触,但都谈不上多深,暗自揣测,徐沛在还没有正式到国企工委任职之前,就将他、曹政江、蒋益彬喊过来谈话,到底是想谈些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徐沛搬进来是赵秋华此前的办公室,沈淮并不清楚徐沛坐进来是什么感觉,但看到着里面的摆饰变化颇大,心想徐沛心里或许多少有些犯忌讳的东西。 沈淮与徐沛先随意聊一些他这段时间在国外的见闻,曹政江、蒋益彬敲门走进来,徐沛就进入正题: “国有资产监督管理这一块的改制问题,我前两天也跟钟书记在聊,有些省市已经远远的走在淮海的前头,我们省现在也要抓紧做起来,”徐沛话里对“现在”强重的语气,好像是为了表现对前任赵秋华平庸表现的不满,说道,“这也是我最先想抓的一项工作,益彬同志调研了半年时间,也有一些想法;沈淮今天正好到省委组织部报道,也可以提提想法。” 关于成立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的方案,沈淮也早就跟李谷有过交流,此前一直压着没有实施,也是省政府这一块的推动力不够。 徐沛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把国有资产监管工作先烧起来,也不出于沈淮的预料。 对全省国有资产的监管工作,以前是分成好几块,省属国企工委只是分管其中一部分,主要是监管省属国企运营及资产管理工作;改制之后,则是要将先计经系统里对全省国有资产的监管权剥离出来,纳入新成立的国资办管理,也是当前需要急切推进的一项工作。 既然蒋益彬此前就为之准备了近半年时间,那相当工作还得是他具体负责,而且最终方案需要得到省常委会及省人大审批通过,沈淮过来带着耳朵听就行。 蒋益彬的方案是省政府成立国有资产监督管理领导小组,由省委副书记、省长徐沛兼任组长,然后再在领导小组之下成立常设机构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负责日常工作——这个方案也是对徐沛全面掌握政府行政、财政权力最为有利。 除了蒋益彬跟他之外,省属国企工委以及将从计经委并进来的副职还有四人,即国资办将形成一正五副的领导结构,沈淮的资历还是最浅,所以徐沛要抓权,沈淮不能、也不会阻挡什么,只是耐心的听蒋益彬介绍他草拟的方案。 听得出来,这份方案徐沛这边已经是反复研究过,相当成熟,就差省委省政府批准通过,看来国资办正式成立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虽然徐沛在很多事情上都藏有私心,但沈淮也乐意看到这种推着形势往前走的局面。他这么爽利的同意从东华调出来,也是知道只有他调出来,霞浦、梅溪申请国家级开发区、一类开放口岸等工作,才有可能尽快的得到通过。 徐沛显然不想将所有的政绩光环都加到他头上来,只有他调离之后,郭成泽、孟建声他们推动相关工作进展,才能名正言顺的享有相关成绩;不然怎么都不可能跟沈淮争功劳。 “钟书记也早就跟我说过,将沈淮你调到省里,是要发挥你的擅长,国资办成立后,益彬同志也是推荐你来负责企业处及产权处的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我能力尚浅,也会遏尽所能不辜负徐省长、蒋书记的信任。”沈淮平静的说道。 国资办之下的企业处,主要也是负责省属国企的监管工作,可以说是未来国资办之下最重要的处室,不过蒋益彬的方案在国资办之上国资监管领导小组,由徐沛兼任组长,实际又将企业处的应有权力虚置了。 省属国企本来就是山头林立的世界,省国投、省钢等集团都是正司局级国企,蒋益彬都亲自兼任省国投董事,范文智调离省钢,但接任的梁荣俊又是范文智提拔起来的亲信,而其他老字号的大型省属国企又多跟省里人脉关系纠缠渊源甚深,即使上面不设立国资监管领导小组,国资办企业处想在刚成立之初就要对这些山头实现有效监管,也无疑是痴人作梦。 沈淮对这些都有清醒的认识,不会在这时候争什么。 *************************** 从徐沛办公室出来,蒋益彬问沈淮:“你今天到省委组织部报道,工委那边也在昨天收到省委组织部发来的调函,可以说,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搭班子,要将这一块的工作共同做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要跟大家见面啊?” 到省直部门报道,没有到地市那么隆重,何况还是副职? 沈淮跟国委企业的主要官员,都还是认识的,任命既然都传达到国委工委了,他刚才在省委组织部就说了他自己过去赴任就行,不用派谁陪同。 “家里长辈生病,我卸任霞浦县委书记后,就直接出国住了一段时间,现在家当都在还霞浦,”沈淮笑着说道,“要不我下周一到工委正式跟蒋书记你报道?” 这时候陪同蒋益彬到省政府谈话的综合处主任苏平从一间会议室里走出来,笑容满面的走过来,说道:“都说沈书记要到工委来工作,我们可以盼望了好久啊,都怕有变故,什么地方抢先将沈书记您抢过去。今天心里一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李谷在工委有几个嫡系,这次都叫他调到徐城市政府去当助手了;赶在沈淮上任之前,蒋益彬就对工委一些处室负责人进行了调整,苏平是蒋的亲信。 沈淮与苏平握了握手,笑道:“老苏跟我老相识了,还说这种客气话。” 蒋益彬笑着跟沈淮说道:“苏平,你也是认识的。调到省里来,住房、用车,我就让苏平替你先安排了。你要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是直接找苏平。”蒋益彬看了看手表,说道,“省国投那边还有个会议,我要去列席一下,就不陪沈书记吃中饭了。我把苏平留给,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吩咐苏平。” 用车也不焦急,成怡的那辆高尔夫就丢在徐城,沈淮就直接开起来,方便得很;只是成怡从省人行辞职接管基金会的工作,她在省人行的宿舍也不能一直拖着不退回去,东西要搬出来,而沈淮要将家当从霞浦搬过来,也要先将这边的住房敲定。 国企工委不是什么大部门,之前也就五个职能处室,加上后勤、司机人员在内,也不到五十人;故而也没有专门的家属住宅小区。 不过国企工委权力再大,对省属国企工委也有一定的监管权,那么多省属国企都建有职工住房,自然也少不了要给国企工委抹些油。 苏平也是心思玲珑的人,他事先预备了三套跟其他工委书记不在一起的住房供沈淮挑选,上车后就细心介绍起来。 沈淮听苏平介绍老城门外的月牙湖小区是省属华宾集团开发的住宅楼,有小部分住房留下来内部分配,就决定先到那里看一看。 月牙湖挨着东城门,是座月牙形的狭长湖泊,虽然寻常意义出了城门就是出了主城区,实际还是跟主城区挨着,湖前是七八十米高的白马山,小区夹于湖山之间,又临城门旧址,风景相当不错。 沈淮随苏平到月牙湖小区,小区是九七年建成,住户不是很多,但小区内环境相当不错,安保工作看着也相当靠谱,沈淮见房子里家俱、家电都配齐全,当下就决定住在这里,没有再有闲工夫去看其他两处住房。 “沈书记您什么时候搬过来,行李什么的,大概要用几部车?”苏平问道。 这时候熊文斌的电话打进来,沈淮跟苏平笑着说:“这个就不麻烦综合处了,霞浦那边应该不至于将我的家当扔到大街上,让我自己捡回来。” 接了熊文斌的电话,沈淮就与苏平告别,赶去熊家吃中午饭。 第九百七十四章 密谋破局 初冬的中午,天气还不见寒冷,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沈淮开车到熊文斌家,熊黛妮正带着七七在院子里玩耍。 熊黛妮外套扔在房间里,穿着咖啡色的羊绒衬,修身的牛仔裤将她的双腿绷得修长浑圆,臀部丰满挺翘,没有一点赘肉,却有一种要溢出来的丰盈肉感。 在院子里玩得额头渗透,白嫩的脸颊一片绯红,娇艳似染,沈淮将车停在院子里,不忙着下车,就这么看着熊黛妮。 还是七七先看到沈淮的车,在院子里停住疯跑,又折回房子里喊:“沈淮过来了,沈淮过来蹭饭了。” 熊黛妮这才欣喜的看到沈淮停车在门外,跑过打开院门,问道:“你呆在干嘛吗?” “看你漂亮啊,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再看就剐掉你的眼睛。”熊黛妮娇嗔的横了沈淮一眼,让沈淮进来时,在他的手掌上抓了一下,绵软的手掌心里就无限的情义,那一眼更是透着无比的妩媚风情,叫沈淮心里一荡。 “我下午回霞浦,你回东华吗?”沈淮低声问。 “周末我回东华干什么?”熊黛妮有一阵子没见沈淮,沈淮那根铁杵在她体内纵横捭阖、捣得汁液四溢的滋味也是叫她刻骨铭心的思念,但是她今天刚从东华回来陪七七,自然没有理由再陪沈淮回去。 “沈淮你倒先到了啊,老熊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家,也不知道他整天在忙什么。”白素梅腰间还系着围裙,牵着七七的手,从屋子里走过来。 沈淮一把将七七逮过来,将她抱到怀里,捏住她嫩得跟煮鸡蛋似的雪白脸颊,凶神恶煞的将脸凑过来,威胁要用胡茬子蹭她的脸蛋,问道:“谁跟你说我是过来蹭饭吃的?” 沈淮胡茬子硬得跟棕毛刷子似的,七七吓得直推沈淮的下巴,很没用的直接将熊黛玲出卖掉:“小姨说的;是我小姨说的。” “小孩子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白素梅伸手在七七的脑袋瓜子上敲了一记,让她下来,七七却反手扒住沈淮的脖子,像个树獭似的挂在沈淮的身上。 沈淮也不用扶着,就带着七七一颠一颠的进了房子;熊黛玲在屋里听到七七将她出卖了一个干净,走过来掐她的脸,说道:“今天的玩具白买了,等会儿扔大街上去。” “沈淮的胡子戳人啊,”七七奶声奶气的为自己辩解,说道,“要不是他胡子戳人,我也不会出卖你;要不信你试试?” 熊黛玲见沈淮下巴留着返青的胡茬子,好像有两天没刮,问道:“怎么这么不讲究?” 昨天夜里从燕京坐火车过来,在火车上不方便洗漱,就没有刮胡子,沈淮也没有仔细照镜子,不知道自己邋遢成什么样子。 白素梅走过来,跟小女儿说道:“不是说要出去跟同学一起吃饭吗,怎么还在家里磨蹭?” “我等爸他回来,让小刘送我一下我。”熊黛玲娇嗔的说道。 “你赶紧自己打的走吧,又蹭你爸的车,你就不嫌他唠叨?”白素梅打发熊黛玲出门坐出租车去。 熊黛玲抱怨外面出租车难打,要走出好一段路才能拦到车。 “要不你开我的车走,下午三点钟之前开回来就成?”沈淮问熊黛玲吃过饭能不能在他回霞浦之前将车开回来。 “我不回来,你让小刘开车送你回霞浦,这个我爸肯定不罗嗦。”熊黛玲打着如意算盘,将沈淮的车钥匙抢过去,又跟黛妮说道,“我说姐你也应该买辆车了,以后回徐城也方便;坐大巴车太辛苦了。” “过两年铁路提速,坐火车比开车还要方便,我何必浪费这个钱买车?”熊黛妮现在是文山商业集团的财务副总监,文山商场上市后,熊黛妮作为管理层购入少量股份,如今的收入也能买辆车代步,但九九年私家车售价昂贵,总给人望而怯步的感觉,熊黛妮也没有买车的打算。 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实际车速不会提得太高,但单线改复线,将减少停站让线的排队时间,极大提高通行效率。 预计复线改造完成后,从东华到徐城的空调特快,通行时间将能控制两个小时左右,要比现在从东华坐火车到徐城节约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不过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完成通车,最快也要到零一年底。 见黛玲抢先拿了沈淮的车钥匙跑出门,白素梅叹气道:“再有几个月就要参加工作,人还疯疯癫癫的长不大,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好?最近又嚷嚷着要考什么gre,还想要出国去读书,也不看自己多大了。” “那也是黛玲说说而已,你少唠叨——你再唠叨,可就真把黛玲唠叨出去了。”熊黛妮笑着说她妈。 熊黛妮读的研究生是两年半学制的,年底就要毕业,白素梅自然是希望她能留在徐城安定的工作。 熊文斌今年也五十八岁,过年就是五十九,现在卡着线年纪过八就不再提拔,所以基本上会在徐城常务副市长任上再干两年,然而退到市人大、市政协或者省里的二线岗位上去——这对熊家来说,最好的好处就是基本上确定家能彻底的安在徐城,不会再不定的搬迁到其他地方去。 在屋里等了一会儿,熊文斌就坐车赶了回来。跟熊文斌调到徐城市政府担任副处级秘书的张拓,跑进来将一叠材料交给沈淮:“这是你要的资料,我中午还有事,就不留在这里陪你蹭白姨的饭吃了。” 沈淮接过材料,让张拓有事先忙去。 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熊文斌从市里回来。 沈淮坐下来,将上午徐沛找他谈话的内容说给熊文斌知道:“国有资产整顿,以及省属国企的改制,徐沛还是要亲自抓大局面,我也就只能从小处作手,以点破面的做些事情。” “徐省长让蒋益彬掌握省国投,淮海融投只怕很难从省国投获得注资了,以点破面,从个别企业入手,也需要资金支持。现在情形,徐省长那里既希望你能做出成绩,但又怕你将局面打得太开啊,就淮海融投的情形来说,短时间内也难以支撑你有大的动作……”熊文斌轻叹道。 省国投是省里唯一有资格在海外金融市场融资的省属国企,作用类似的影子银行,从海外融入大量资金,以公司债的形式放贷给省内国资、民营国企以及重大工程项目建设,通常不参与持股经营——这个也是省里在财政之外能掌握的最大财源,徐沛显然不可能让其他人沾手这块。 而淮海融投虽然从名称上看,跟省国投的性质类似,但实际在成立之初就明确要促进省属国企的产业进行升级往沿淮海湾区域进行转移、升级。 由沈淮以国企工委副书记的身份兼任淮海融投董事长,是钟立岷的主张。 由于淮海融投在成立之初,除省国投出资,合并进徐城的一些企业资产,更主要还是将东华京投及梅溪工投的资产并入、实施省、市、区三级政府共同持股的模式,才有这么大的雄厚实力跟规模。 当初沈淮没有争夺淮海融投的管理权,但梅钢系在淮海融投董事会始终拥有三席位子。现在沈淮调到省里,调到现应的职能职位上,不将淮海融投直接交给沈淮管理,于内于外都说不过去。 然而,无论是此前参与投资的恒洋船舶重工、徐城水泥、东江证券等企业扩张以及青峰电力产业园、新浦港输煤码头等项目建设,都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所以淮海融投旗下总资产规模高达四五十亿,但握有的现金流十分有限。 现在要东华那边继续往淮海融投注资也不大现实,而省国投的资金源头一断,淮海融投还想要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就只能靠自身的资金积累,这个过程又将要等两三年时间,不利于沈淮立即就施展开手脚。 “这个切入点可能有戏好唱……”沈淮拍了拍张拓刚交给他的材料。 “有戏好唱就好,你总是擅长打开局面,这点就很让人期待,”熊文斌说道,“原野汽车厂原来是淮海响当当的品牌,农用车曾做到国内第二,也上了轿车生产线,如今已经没落成这样子,叫人为之惋惜。不过围着原野汽车厂的改制、重组,省里已经做了很多的工作,而原野汽车厂没落之后,技术骨干也大幅流失,人心都散了,你要介入,除了要走迂回路线,投入的精力也非同小可啊。” “因为就是剩下一个烂摊子,他们才会放手交给我去处理啊,”沈淮笑道,“就像你所说的,徐省长既希望我能做出些成绩,又不希望我将局面搞得太大,所以我认为他会容忍我将其他人为原野汽车做出的改制、重组方案统统都毙掉的……” 沈淮将他的一些打算跟切入点说给熊文斌听,熊文斌说道:“看来这段时间在法国也没有光想着度假啊。” 两人在宅子里谈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下午三点钟——熊文斌在市里有个会议要参加,而熊黛玲又没有将车开回来,沈淮不想麻烦熊文斌的司机开这么远的路送他,也不想惊动别人,就直接到火车站,准备坐车回霞浦。 第九百七十五章 火车初体验 沈淮让熊文斌的司机开车将他送到火车站,往售票大厅走去,迎头看到余薇在两名随行人员的陪同下走出来,两人都是一愣。 “沈书记,你这是要往哪里去?”余薇倒是先回过神来,见沈淮轻装简行,一个人出现在火车站售票大厅前,不是来接站,也不是在送行,想必就一个人坐火车出现去哪里。 售票大厅跟候车大厅挨着,沈淮心想余薇大概是送什么贵客坐火车离开徐城,笑着说道:“我坐火车回东华去;余总是过来送客人的?” “有个客人对飞机有恐惧症,要坐火车回燕京去;我过来送他,”余薇笑道,“我下午也要去东华,沈书记坐我的车一起走吧。” “偶尔坐一趟火车,也算是体验,”沈淮笑着拒绝道,“余总有时间也可以坐火车体验一下。” 沈淮在售票大厅前跟余薇挥手告别,走进喧杂的售票大厅里。 窗口前排着购票长队都有三四十米,大人小孩、大包小包,边角有人席地而坐,也有贩卖车票的黄牛贩子穿插其间,不时从队伍里拉出一两个人到一旁交易,大厅的保安对此也是视若无睹。 沈淮排在队伍后缓慢往前移动,好在他赶来的时间恰好,一天两班客运列车,第一班车过半小时就要发车;沈淮将钱递进去,要了一张硬座。 “沈书记,你帮我也买一张票。” 沈淮正要从售票员手里接过火车票跟找回来的钱,听到余薇在后面喊,转回头见她踩着高跟脚从后面小跑过来。 沈淮不明白余薇为何要让他再买一张票,但后面排着老长的队伍等着他走开,他来不及问仔细,就先让售票员多出一张硬座票。 从购票的队伍里挤出来,沈淮见余薇小跑得气喘吁吁,丰满的胸膊将质地高档的大衣高高撑起来,她停下脚步都有些微微颤抖,将火车票递过去,笑着问道:“不会让我说一下,余总就真要再体验一下坐火车的感觉吧?” “……”余薇手捂着胸口,微微喘气,说道,“十几年前,我离开东华,从徐城坐火车到广南,那是我第一次做火车,之后也没有再坐过火车,刚才听沈书记这么说,我想着真应该再坐一回火车,让沈书记帮我买票,不会唐突吧?” 沈淮心想余薇十几年前离开东华,大概是抛夫弃女的那次吧? 他见余薇将两名随行人员撇开,自然也不会相信她坐火车真是为了体验什么,但对她与寇萱之间的母女恩怨,他也实在不想去插手什么,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与余薇往候车大厅走去。 候车大厅里更是混乱,椅子蒙着青色的人造革,旅客们或兴奋或疲倦或呆滞,或坐或躺,或三五成群的高谈阔论,都盯着自己的行李包裹,也好几个脸蛋肮脏的儿童在人群里挨个乞讨。 沈淮见余薇秀眉微蹙,心想她大概是早就忘了火车站应有的杂乱情形。 候车大厅虽然还能有个别空位,但周边都是三教九流之人,那些个男人,眼神往她身上瞅来瞅去,赤裸裸的透着要将她衣裳扒光的欲望,看着叫人心头发忤。 余薇虽然不是怕事,也不是去招惹是非,与沈淮站在候车大厅的角落里, “沈书记这次是正式调到省里来工作了喽?” 自沂城醉酒事件过后,沈淮虽然帮助余薇在顾家站稳脚,在宝和船业站稳脚,但余薇始终是独立于梅钢系之外,同时也跟郭成泽、孟建声他们保持着良好的联系——故而沈淮新的任命跟打算,不会事先找余薇这边沟通什么。 余薇也不是很清楚沈淮今天已经到省委组织部正式报道的事情,但既然一起坐火车回去,能聊的话题也就这些了。 “算是吧。这次回东华,要把家当都搬到徐城来。”沈淮笑着与余薇闲扯,看到北面的天花板吊下来的跑马灯显示检票进站信息,拉着还不知所以然的余薇,往检票口排队去,这时候广播里也播报检票信息,从两侧的长椅迅速站起一长溜、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涌出来排队,顿时就将余薇跟沈淮挤在队伍中间。 余薇刚才就觉得候车大厅里杂乱,但也没有想到去东华的人来会这么多,这瞬眼间的空夫,两个检票口前就挤了有好几百个人,诧异的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往东华的火车,目前还是以货运为主,客运一天只有三趟。虽然时间长些,但票价只有大巴的一半不到,所以人就有些挤。”沈淮说道。 给后面人挤着,余薇不得不将手抬头起来,微微搭在沈淮的肩,才不至于身子贴上去,问道:“沈书记怎么会想到要坐火车体验?” “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官,最基层、最广泛的需求,永远都是需要直接体验,才会有更深的感受,”沈淮笑道,“当然,也有人习惯从报表里的数据摸索规律,但对我来说,还是不够直接。” 余薇笑笑,抛开私人的恩怨,但就沈淮持政梅溪、霞浦这几年的轨迹,她也晓得沈淮这话并不是冠冕堂皇的说说而已,而抛开私人恩怨,余薇她也不得不感激过去一年多时间里,梅钢系对她及宝和船业的扶持。 虽然在合作中大家都是各取所需、各得其利,但余薇心里也明白,沈淮真要是心狠手辣之人,利用经济危机所造成的低潮以及她个人在顾家的风雨飘摇,将宝和船业支解掉,梅钢系可能获益更大。 她及宝和船业熬过这劫,照理来说,她是应该要感激沈淮,但想到沈淮与女儿寇萱的事情,又叫她如梗在喉,又有着说不出的不舒服,心思错综复杂,只是在人流的推动之下,跟沈淮后面通过检票口。 在检票口前队伍再拥挤还是有秩序的,过了检票口到站台,大家都拥在一个个车厢,要抢着往狭窄的车门,加上有些人的行李实在是有些庞大,动不动就堵住,后面人看不见又一个劲的往前挤,更是拥挤不堪。 沈淮与余薇虽然不忙着挤上车,但陷在人流里也身不由己,余薇整个人几乎是贴在沈淮的背上,几乎隔着大衣,沈淮还是能感觉到余薇丰满的胸脯舒服的顶在他的后背上。 沈淮身子往边上撑了撑,将余薇拉到她身前,笑着说道:“这次体验如何?” 也不知道是胸脯顶在沈淮的背上难受,还是拥挤累得慌,余薇白皙的脸蛋有些微红,热汽腾腾的感觉,很难想象她是一个快要到四十岁的女人,光滑的眼角是那么漂亮,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看着就像三十刚出头的艳美少妇,喘着气说道:“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前面的人提着两只蛇皮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散发出些微的腥臭。 沈淮高大英俊,即使胸脯不可避免的蹭到他的后背上,余薇还能当作享受,要是贴到前面那个头发乱蓬蓬、衣服皱巴巴的中年男人背上,余薇怀疑自己能恶心半天,只能身子拼命的往后缩,却也往沈淮的怀里贴到更紧。 胸挨着,腹股沟顶着柔软的臀部,贴得这么近,沈淮真是感觉到余薇这妇人臀部又圆又翘,更为难得的是一点都不松垮;余薇的脑袋偶尔甩动,那丰盛秀美的长发在沈淮的下巴、脸夹上撩过,更是香气扑鼻,叫沈淮怀疑这娘们跟过来陪自己坐火车,是不是怀着色诱他的心思,他是深深的吸着气,才好不容易按住心里的躁动。 挤上车还好一些,沈淮买的两张票都有座,沈淮让余薇挨窗而坐,他坐中间,外侧是一个抱着小孩、看样子似往东华打工的年轻女子。这年轻女人虽然就二十来岁,但粗糙黢黑的皮肤,眉散目小,牙齿乏黄,相形之下,余薇虽然过了她这一生最美妙的年华,却实实在在是一个绝色的美妙妇人。 上火车后,余薇就在摸弄她的手机,沈淮也是接了好几个电话,到西岭、陈桥两站,又上来好些旅客,车厢里就变得越发的拥挤。 余薇将手机递给沈淮看,说道:“我跟寇萱说,我跟你在一起,她还不相信。” 沈淮凑过头看手机屏幕,寇萱给余薇给的短信仅是一个问号,心知这娘们硬凑过来,就要借他挨近寇萱,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笑,说道:“我也没有想余总你会陪我坐火车。” 这会儿,沈淮拿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沈淮打开来却是杨丽丽发出一条短信:“你是不是跟那个女人在火车上?” 沈淮还诧异杨丽丽怎么还质问起他来了,那夜事情过后,他去好几回嵛山,杨丽丽却避而不见,但转念想到寇萱此时可能就跟杨丽丽在一起,这条短信是她拿杨丽丽的手机发过来的。 余薇也猜到如此,笑意盈盈的问:“寇萱拿杨小姐的手机发短信给你呢……” 见余薇借看手机短信的当,柔软幽香的身子挨近过来,而她上火车之后,就将外套脱下来,里面仅穿一件褶皱纹的黑色衬衫,挨过来那丰满坚挺的胸膊轻微的碰在沈淮的胳膊上,叫沈淮当下就头大如麻。 第九百七十六章 舍身救女 余薇上火车后,就将外套脱了下来,里面就穿一件看不出什么材质、微带光泽的黑色衬衫,挨过来看沈淮手机短信,那丰满坚挺的胸膊就贴到沈淮的胳膊上。沈淮在上车后也将外套脱下来放膝盖,就穿一些毛线衣,隔着毛线衣,那柔软轻弹、馨香满怀的感觉叫他心猿意马,难以自制;而余薇人凑过来,几丝长发垂下来,落在他脖子上,更是搞得他心里都泛痒。 沈淮心里知道余薇这么贴身挨来是不怀好意、别有用心,但身旁熟媚美妇似有似无的挑逗游戏,也叫他感受到异样的刺激,也坐着没有挑破,也没有刻意的避让,将手机递给余薇,说道:“你跟寇萱说吧。” 余薇接过沈淮的手机,就回了一条短信:“我是妈妈……” 这条短信发过去之后,就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等了许久,未见寇萱再有回应,余薇将耳鬓边的几发跳发捋到耳后,看似尴尬的一笑,说道:“寇萱还是不能理解我当年也有我情非得已的苦衷。” 这时候过道有个中年妇女,大概站在太辛苦,跟抱小孩的年轻女人小声商议,在长椅搭了角坐下来;但坐下来没过一会儿,身子就开始往里挤。 沈淮三个人的座位挤了四个人,中年妇女的屁股又肥又大,而中间那个小男孩子又在他母亲的膝盖上爬来爬去,沈淮只能往里侧让,跟余薇丰盈成熟的身子挨得更紧。 沈淮本没有兴致听余薇当年抛夫弃女的“苦衷”,但是旅途苦寂,四个多小时的拥挤,没有话题打发时间也是辛苦,侧过身子,看着余薇的美脸,笑道:“小女孩子总是不懂事的多,再过些年,寇萱能理解余总的苦心。” 余薇耳鬃又有几丝乱发垂下来,落在凝脂似玉的脸颊上,淡妆轻抹,眼亮眉秀,秀直的鼻梁下是轻红似染的娇艳嘴唇,脸颊要比少女丰腴,却也是有着少女难有的成熟风韵,雪白整齐的贝齿在柔软的红唇间轻闪,而说话的声音也是音软语柔,余薇当真是将一个年近四十的成熟成人修炼到极致,沈淮暗叹:这样的女人不知道会让多少男从苦苦追求能与她有一宵之欢? 即使知道余薇心思叵测,但佳人在侧,旅途也当真是飞梭似箭,看着车窗外暮色降临,就已经是到东华了。 “余总有司机来接?”沈淮看着前面已经人头攒动、过道里的旅客都往两边车厢衔接处挤准备下车,环过头来问余薇。 余薇声音娇软的说道:“还没有联系上;不过,就算没有司机来接,我大概也不会走丢了——沈书记,你等会儿也要回梅溪?” “你要回梅溪,我们还能再一起挤公交车回去。”沈淮笑道。 “那我还是跟沈书记你走,我是真不知道要怎么乘车?”余薇说道。 沈淮也没有什么行李,与余薇随着拥挤的人流出站,看到在他前两天回国的孙亚琳正站在出站口翘首望来。 沈淮快步过去,问道:“你怎么会好心开车接我?” “你说呢?”孙亚琳瞥了落在后面的余薇两眼,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 “孙总过来接沈书记啊?”余薇走过来,笑意盈盈的跟孙亚琳打招呼。 “有人说有只狐狸精要将沈淮的魂儿勾走,偏又不说是谁,我好奇着哩,就顺道过来看看热闹,可没有心思接这浑球,”孙亚琳遇见余薇,还是难忍她的牙尖嘴利,笑里藏刀的问道,“余总怎么也坐这趟火车回东华?” 余薇脸皮再厚,叫孙亚琳这么说脸也有些微红,不会再自讨没趣的往前凑,就在出站口跟沈淮道别:“沈书记荣升高位,我还没有机会跟你道贺,下次有机会到徐城,我再专程去拜访你。这些年来,宝和船业能熬过难关,也确实受到沈书记你的照顾……” 沈淮与余薇作别,看着余薇往站外走去,他则与孙亚琳往东边的停车场走,问她:“就你一个人过来了?” “寇萱那妮子在车里等着呢,她恶心看到她妈对你有企图的样子,所以没有下来。”孙亚琳说道。 沈淮这才知道孙亚琳回国这两天,都跟杨丽丽她们在一起。 “余薇能对我有什么企图?”沈淮笑道,想撇清自己。 宝和船业渡过最艰难的时期,近一年来业绩开始复苏,特别是在西陂闸的造船厂建成后,接到好几笔大单,市值又恢复到百亿港币之上——这就直接稳固了余薇在宝和船业及顾家的地位。 身为作为掌握百亿市值港企的余薇,可以说是最有权力的女人之一;沈淮身上能让她有企图的东西还真是不多。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人家用尽办法不能将寇萱从你身边拉走,就只能舍身救女啦……” “你想多了吧?”沈淮说道。 “是我想多了?你说,姓余的有什么手段能将寇萱从你身边拉走?”孙亚琳站定,转身盯着沈淮的眼睛,又翘起嘴角,带着笑意问道,“她这么做是不是正中你的下怀吧,你好半推半就?你们男人真龌龊。” “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淮喊冤道,“你怎么就不说这娘们从头到底打的主意只是想利用我而已?” “你心里明白就好,”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说道,“你要真跟这狐狸精搞上床,寇萱肯定会恨你们俩一辈子。” 沈淮苦笑,说道:“我是真没有想到她会用这种手段,逼迫寇萱。希望寇萱能早点跟姓余的和解,我能少些辛苦。” “不觉得你有多辛苦,”孙亚琳又以一副很理解男人心思的口吻,说道,“说真的,这狐狸精还真是有女人味啊,你看她走路时的样子,腰胯轻扭,丰而不溢,腿臀上绷紧的肉轻颤而不垮,都是你们男人喜欢的韵味。她要真放下身架来拉你上床,鬼才信你能熬得住。” “我不跟你讨论这个话题,”沈淮制止孙亚琳说下去,跟她聊这个,总感觉怪怪的,问她,“我们等会儿回嵛山吗?” “没人搭理你,你去嵛山做什么?”孙亚琳问道。 沈淮摊手,要是杨丽丽愿意见她,寇萱会拉杨丽丽到车站在截他。 *************************** 走到停车场,寇萱坐在车里,小脸郁郁的,乌黑深邃的大眼睛,情绪复杂的看了沈淮一眼,没有说什么。 “你脑袋瓜子里想什么肮脏的东西?”沈淮打开车门,伸手在寇萱的小脑袋瓜子上拍了一记。 “杨姐跟孙总,都说男人的心思最龌龊。”寇萱低着头说道。 孙亚琳听了哈哈大笑;沈淮无语的催促孙亚琳快开车找吃的地方,都七点多钟了,他的肚子都快饿瘪了。 孙亚琳将车钥匙丢给沈淮,要他当司机。 沈淮坐上车,打着方向盘缓缓驶出停车场,驶进出站的岔道,就见余薇踩着高脚鞋在前面走着,没有喊司机过来接她,也没有车站打出租车离开。 沈淮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寇萱一眼,见她脸色复杂,他就放缓车速,也不停下来。 将要超过余薇时,寇萱出声道:“你停下车。” 沈淮刹住车,按下车窗,跟余薇说道:“余总上车吧,我们正好也回梅溪……” “是嘛,那真是巧了呢。”余薇笑着说道,拿眼角余光打量寇萱的反应。 “余总没有喊司机来接,自己往外走,不就是想蹭我们车啊?”孙亚琳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的戳穿余薇不堪一击的伪装。 余薇哪里是孙亚琳这句不痛不痒的讥讽所能打退的,她见寇萱人往里让了让,没有拒绝她上车的意思,就带着欣喜的打开车门坐进来,也不敢轻易找寇萱说话,笑着跟孙亚琳说:“还是孙总知道我的心事,不过孙总总不至于连一趟车都不舍得让我蹭一下吧?那我请孙总、沈书记你们吃饭……” 孙亚琳也没有太大的兴致跟余薇绊什么嘴,侧过身子来,说道:“你们母女俩难道团聚一场,我跟沈淮就不打扰你们了。” 余薇不确定的看了寇萱一眼,寇萱咬着嘴唇,说道:“你不要管我跟沈淮的事。”言下之意,跟余薇出去吃顿饭没有关系,也不想余薇不择手段的逼得太急。 沈淮听了头皮发麻,在后视镜里狠狠的瞪了寇萱这妮子一眼:我跟你有个毛关系? 余薇只要寇萱态度能比以前松开一个口子,自然奢望寇萱能一下子就答应她的全部要求,讪笑道:“我知道我这个妈妈很不合适,你想做什么,我怎么会管着你?” 沈淮看到后面有辆奔驰跟过来,问余薇:“余总的司机又有空了吗?” 余薇也不介意小伎俩被看穿,笑着说道:“孙总、沈书记都是忙人,那我跟寇萱就不再麻烦你们了……” 看着寇萱别别扭扭的跟余薇下车去,沈淮则是松了一口气,问孙亚琳:“我晚上还要跟王卫成他们见面,你陪我一起去?” 孙亚琳摇头,表示没有兴趣:“整天都谈公事,都谈腻歪了;对了,你在徐城住的地方,定下来没有?” 第九百七十七章 新家 说是趁这两天将家当都搬到徐城去,不惊动什么人,但人回到霞浦,就没有自由,到住处就陆陆续续的有人找上门来道别,要不是丁秀、罗蓉母亲过来帮忙收拾,沈淮都没有闲下手来整理东西的时间。 市里、霞浦、梅溪,三天吃了四顿告别宴,白酒喝下去好三五斤,拿到手的材料也没有时间细看。 家当都叫陈桐装车先送往徐城,临行前看着空落落的住了两年多的院落,沈淮心里也是感触万分。 已经是高二学生的罗蓉,仿佛出水的芙蓉花一般青春娇艳,身子相比较两年前又拔高了些许,愈加的亭亭玉立,小脸蛋雪白无暇,精致的五官仿佛精雕细琢,真正是长起来了。 她看着沈淮打开车门要坐进去,恋恋不舍的问道:“我要是考上徐城的大学,能不能过去看你?” “考上的学校要是太差,我可就不欢迎你啊。”沈淮开玩笑说道。 他犹有惆怅的看着空洞洞的楼道一眼,瑾馨今天到学校里去了,然而这一年多隔院而居,终究是没有发生叫他隐隐有所期待的故事。 沈淮与母女花一般的丁秀、罗蓉母女挥手告别,钻进车,让司机将车开到院子里,拿相机拍下一张照片,跟车里的杜建、王卫成笑道:“成怡没时间回国,一定要让我拍下照片留念,”又将房门钥匙摘下来,递给杜建,“我这就是跟霞浦道别了。” “房子其实可以留着的,沈书记您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住上。”杜建说道。 “没必要,”沈淮笑道,“我要是回来,到老杜、到卫成谁家做客不是一样?” “要不要去港口转一圈?”王卫成坐在副驾驶位,转过头来问道。 “这次不了,”沈淮笑道,“不要真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还是淮海湾经济区发展领导小组的成员,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今年东华财政总收入就将历史性的突破一百亿,上月下旬的市经济工作会议上,很多人都在期待什么时候能突破三百亿、五百亿,省里这时候突然就将你调走,绝大多数人都很不解、诧异……”杜建说道。 沈淮笑了笑,说道:“我离开后,你们也不用担心东华发展的步子会放缓。” “东华的底子就在梅溪跟新浦,而梅溪跟新浦都是沈书记一手造就,即使东华以后的发展步子不会放缓,也是他们踩着沈书记你的肩膀往上走。”一贯老奸巨滑的杜建虽然是最早就知道沈淮离开已成定局的人之一,但真到这一刻,心里的情绪也难抑的波动起来,而在更早些时候,杜建等一大批人,都是期待沈淮能以霞浦县委书记的职务上兼市委常委,然而再在东华主政,彻底的带领大家将东华推向大放光芒的一刻。 王卫成他们感受还浅,未来漫长的人生岁月还将围绕在沈淮身边发展,没有离愁别绪的浓烈,杜建过两年就要退二线了,感觉自然要更深一些。 沈淮就让杜建、王卫成送他到梅溪,他在那里跟孙亚琳汇合,与孙亚琳一起去徐城,不麻烦县里的司机开那么远的路再返回来。 ************************** 工委给沈淮安排在月牙湖的房子,是临湖一栋多层住宅里的复式公寓。 一栋住宅楼就四层高,每个楼道上下左右共四套复式公寓。不过沈淮所住的这个楼道里,其他三套复式公寓看不上像有人常住的样子,楼前的草坪有几道新的轮胎碾压过去的痕迹。 沈淮的住处是三、四两层。 公寓面积不是特别大,两层加起来约一百六七十个平方米,楼下厨房、餐厅、会客厅以及保姆室,楼上也就是两间卧室加一个书房,家俱都是齐全。 推开书房的门,则是一个小露台花园,用樟子松搭了一个花架,还加装了钢化玻璃顶棚,露台外就是月牙湖跟老城墙,满眼望去,景色皆十分的宜人。 “还是当官好啊,”孙亚琳拖到一把椅子,坐在花架下,看着映眼通翠的湖光美景,感慨道,“整个徐城,可没有多少栋豪宅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这栋房子,都叫华宾集团私下扣留讨好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外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吧?” 沈淮耸肩而笑,说道:“你是过来帮我收拾家当的,还是过来发表感言的?” “陈丹呢,”孙亚琳好奇的问道,“你搬家,她躲那里去了?” “她这几天在燕京,也没有说她去燕京干嘛去了。”沈淮说道,他不知道陈丹在燕京做什么,他从法国回来,在燕京停了两天,但在燕京要见的人也不少,没能歇下来,在燕京都没能跟陈丹见上一面。 陈桐只是负责将东西送过来,怕将沈淮的资料什么搞乱,他们将一摞装东西的纸箱子都放在楼下的客厅里就离开了,没有将纸箱子分门别类的搬上楼来,要等沈淮回来再收拾。 沈淮没有太多的衣物,但近二十只装满藏书跟资料的纸箱子要搬上楼来整理摆整齐,孙亚琳心里就直犯忤,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公司那边晚上还有事,晚饭也不能陪你吃了……” “你要走了,以后就不要再上门来了。”沈淮威胁道。 “要不我从公司喊两个美貌女秘书过来帮你,绝对合你的审美,我让她们穿超短短裙,就遮住屁股根,怎么样?”孙亚琳只求自己能脱身,提出条件问道。 “没多少活,快做事;要么你换上超短裙也行啊,我等会儿回家来看?”沈淮将孙亚琳抓住在这里,让她先收拾东西,他还要赶到省人行宿舍,将成怡的家当都搬过来。 沈淮想让孙亚琳穿上短裙收拾房间的计划,终究没能实现,但孙亚琳为了方便干活,将外套脱下来,穿着贴身的绒线衣,腰细腿长、翘着丰臀在房间里走动,甚是养眼,也挠着沈淮心痒痒的。 沈淮与孙亚琳两人折腾到差不多十点钟,才将房间收拾好。 为了节约时间,沈淮从省人行宿舍回来,就买了两份鸭血粉丝汤加两只烧饼,到半夜,两人肚子饿得呱呱叫,但住所冰箱空荡荡的没有一物,两人累得筋酥脚软,谁都不愿意这时候再开车出去觅食…… “老娘这辈子就没有干过这么多的活,”孙亚琳浑身酸痛的枕在沈淮大腿上,拉着他放自己肩上,说道,“快给老娘松松肩……” 沈淮伸手抓住孙亚琳颈旁柔软光滑的肩肉捏了两把,孙亚琳舒服得眉展眼眯,夸他道:“你还挺有两下子啊。”她转身趴好,让沈淮继续。 孙亚琳穿着亚麻色的修身长裤,将她的双腿绷得修长之极,丰满坚挺的臀部仿佛丘山一起隆起,到腰肢又收束成完美的孤线,沈淮从孙亚琳的肩部开始,慢慢往腰间捏按,眼睛看着她挺翘丰盈的臀,真在上面摸上把,但又怕孙亚琳对他用暴力,只能略过那迷人的臂部,移到她大腿的寻筋摸肉,缓解她的酸胀。 孙亚琳虽然长时间坚持剧烈运动,但大腿上的肌肉坚实却不失僵硬,有着更好的弹性跟手感,沈淮见孙亚琳像是睡着的样子,手指不老实的往上移了移,将到孙亚琳大腿根时,孙亚琳屈腿反踢,将沈淮踢倒在沙发上。 孙亚琳拧过头来,横了一眼倒在她身上的沈淮:“你就老实点行不行?” “上回看杨丽丽帮你做按摩,好像也都按到了;我不就是怕把你伺候得不够全面吗?”沈淮挨着孙亚琳的背上,恬不知耻的笑道。 孙亚琳伸手掐了沈淮一下,只让他替自己捏肩,不让他的手再去乱摸别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好像是疲劳跟酸肿得到缓解,孙亚琳挣扎着从沙发爬起来,说道:“我回去了。” “你回去,你回哪里去?”沈淮问道,沈淮并不知道孙亚琳在徐城有住所。 “老娘身家十几二十亿,住哪里还要你担心?”孙亚琳不屑的瞥了沈淮一眼,也不告诉他到底住哪里,拿起车钥匙、包,就“咚咚咚”的下了楼。 沈淮诧异她晚上竟然没想着要睡在这里。 **************************** 清晨,沈淮醒来看天青气朗,爬起床绕着月牙湖跑了大半圈,热汗蒸腾的在城墙根下的早餐摊子那里择座,就着半斤煎饺喝了一碗酸辣汤当早餐,又慢悠悠的往小区里走。 起床跑步时没看到楼前有车,走回来看到楼前停了一辆黑色的尼桑。 车里司机看着沈淮小跑步走回来,推开车门迎过来,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忙不迭的将鸭舌帽摘到手里,恭恭敬敬的问:“您是沈书记吧?” “嗯,你是?”沈淮疑惑的打量了来人两眼,看着眼前这人脸生,不知道是谁,他前两天还特意跟苏平说过,不要将他的住址泄漏出去。 “我是小车班的赵红军,苏处长说沈书记您上午要到工委,让我开车过来接您。”赵红军说道。 “哦,”沈淮点点头,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是综合处的苏平安排给他的司机,是他自己想多了,说道,“你上楼来坐会吧,我冲个澡、换一下衣服就好。” “我在车里等着您。”赵红军说道,要没有特别的吩咐,司机怎么可以随便进领导家门呢? 第九百七十八章 新来的副书记 李谷早年先兼省国投的董事长、党组书记职办,继而正式负责国企工委的工作,他就将国企工委从拥挤不堪的省委省政府大楼里搬出来,搬到国金大厦,与国投,即淮海省国际金融投资集团到一起办公。 位于宁海路南段的国金大厦,九七年才建成起用,虽然楼才二十来层高,但通体履盖天蓝色的玻璃幕墙,在城市建设相对落后的徐城,位于繁华的宁海路上,都要算是相当气派的建筑。 国企工委主要领导及处室都在最顶三层楼上,但小车班及其他一些后勤科室则跟大厦的物管部门都安排在底层北侧的办公区域——沈淮了解过情况,也不用司机赵红军陪他上班,让赵红军先去忙其他事,他自己穿过大厦前厅去乘电梯。 正值上班的高峰期,电梯厅里挤满了人,四部电梯多少有些不堪重负的样子。只是每一部电梯上去之后,就要等很长时间才会下来,但看到有一部电梯下来打开门,大家都赶着往轿厢里挤,有熟悉的相互打趣,有拿着包子烧麦的挤在角落里啃。 沈淮看着电梯里还有些空间,就挤了进去,闻着电梯里弥漫着肉包子的气味以及女人身上抹着香水或雪花膏的香气,也甚觉有趣。 电梯堪要合上,就听着有人踩着高跟鞋边走边喊:“等等我。” 沈淮伸手将挡了一下电梯门,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红色呢子大衣挤进来,她眼睛瞅了沈淮一眼,看着脸生,也没有说声“谢谢”,就跟站在里面的一个中年妇人打招呼:“我昨天看到你跟你家胖子在华谊里面逛,都买了些啥啊?” 这女人略显狭长的脸看着颇瘦,要不是抹了太厚的脂粉,还算是颇有姿色。 等了一会儿,沈淮见电梯门还没有动静,还以为是那女人站电梯门口挡着了门,他努力往里站了站,想要让那女人再挤进来些,电梯角落里这时候有人不确定的说道:“怕是超重了……” 这会儿电梯才姗姗来迟“嘀嘀嘀”的响起来,显示超重。 然而最后挤进来的那个女人却是无动于衷,抬头打量了沈淮两眼,眼睛又转向其他地方,有着恁怨,似乎怪他没有眼色。 沈淮见电梯里的其他人也都不动弹,眼睛都有意无意的瞄向他,似乎真应该是他下去,他哑然失笑,也就站在那里不动弹,看谁能僵持到最后。 “还是我来等一部电梯吧。”从个声音从沈淮身后传来,转头就见是一个四十岁不到的男子从他身边往外挤。 有人下电梯,就打破僵局,有人在电梯里调侃道:“还是老唐知道发扬精神。” 中年男子回头笑骂了那人一声:“就你小子知道贫嘴……” 看着电梯门要合上,沈淮拦了一下电梯门,也走出去,与先下来的中年男子笑了笑,问道:“你是唐宝成?” 那男的疑惑的打量了沈淮两眼,确定不认得。 这时候电梯门在身后合上,只是电梯里清晰的传出那个穿红呢子大衣的女人语气尖锐的责怨: “这个小年轻是谁啊,哪个部门,怎么这么没有眼色啊?都快气死我了……” “赵姐,现在社会上没眼色的年轻人多着呢,赵姐您气得过来吗?” 唐宝成听到电梯里的议论声,也颇为尴尬,但也无意在陌生人面前说同事的长短,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陌生,疑惑的问道:“我是唐宝成,你是?” “我是沈淮,”沈淮自我介绍道,见唐宝成愣在那里,伸出手笑道,“前两天我跟李谷书记一起吃饭,他还提起过你……” 唐宝成这才缓过神来,确认不会有谁无聊到冒充新上任的工委副书记,忙不迭的伸出双手,用力握住沈淮的手,说道:“沈书记,您好您好,我刚才真是眼拙,没有认出您来。对了,沈书记您今天第一天到工委来工作吧?工委都没有通知说你今天会过来。西边有书记们跟集团高层专用的电梯,我领您过去……” 沈淮是在星期五中午跟蒋益彬、苏平见面,心想蒋益彬、苏平下午可能都没有回工委,而接两天又是周末双休,大概除了司机赵红军令到苏平的通知外,沈淮心里想,这栋楼或许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已经回国、而且今天会过来正式上任吧? 这栋楼除了两部货运电梯外,还有四部客梯、两部消防电梯,沈淮心想唐宝成所说的书记及集团高层专用电梯应该是指那两部消防电梯,笑着说道:”没事,我们在这里等电梯下来就好。” “刚才,刚才也真是的……”唐宝成也不知道怎么为刚才的情形解释,毕竟在电梯上也不是他的冒犯,见沈淮简单的穿着深色风衣,线条硬朗的脸颊,胡子刮得微微返青,眼睛深邃有神,看不起特别的地方,但年轻得让人嫉妒。 唐宝成当然听说过沈淮的事迹,也知道他年仅三十岁,但真正看到一个三十岁的实权副厅级官员站在眼前,还是难抑心里的震惊,心里想:全省就这么一号人物吧? “那个穿红呢子大衣的女的,是哪个部门?”沈淮问道。 见沈淮追问,唐宝成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沈书记您是说赵维娟?” “哦,原来国投公司的工会副主席赵维娟啊,协调处陶永新的爱人,我还说是谁呢。”沈淮轻轻的应了一声,也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扯上去。 唐宝成心里想,沈副书记他赴任之前,对工委、省国投的情况有所了解、做过功课很正常,竟然都知道陶永新跟赵维娟是夫妇,这个功课做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唐宝成对沈淮在东华雷厉风行的作风略有所了解,隐隐觉得这天下怕是不会再太平了。 ********************************** 由唐宝成陪着,沈淮直接到十八楼办公室找蒋益彬报道。 沈淮第一天正式上任,蒋益彬也起早赶到办公室,让秘书将办公室利落的打扫了一遍,都说空调吹多了会得空调病,他打开窗户,泡上一杯滇红抱在怀里捂手,就见唐宝成陪着沈淮走进来,笑着问:“沈书记认得小唐?” 蒋益彬也就比唐宝成大几岁。 沈淮笑道:“今天算是正式认识了。” 国企工委就五个职能处室:秘书处、综合处、政策法规处、协调处及基础管理处,编内编外人员加起来也就五十多人,沈淮在上任之前,就将所有人的履历看过一遍。 在履历上,唐宝成四年前因为家庭的缘故,从仪电集团云龙分厂副厂长的位子上调到国企工委来工作。唐宝成到工委后虽然还享受副处级待遇,却只是普通干部,不再具体担当什么职务。 作为对全省上千亿省属国有资产拥有监管权的国企工委,自然是全省最重要的省直部门之一,说到对资源的控制,重要性都不在经委、计委、财政厅、办公厅等要害部门之下,一二把手及重要职务几乎都是其他部门调过来,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情形下,几个关键岗位被卡住,普通官员升不上,这也就导致了唐宝成等普通干部想要在工委内部担当什么领导职务或得到提拔,会异常的困难。 要是有门路,下去挂职两三年再回来或留在地方任职,才是他们这些人的发展捷径。 沈淮要跟蒋益木彬谈工作的事情,还要其他两名副书记及处室负责人过来见面,唐宝成知情识趣的告辞离开,阖上门之际看到蒋书记往他这边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叫他看了心里直打鼓:莫非蒋书记认定我跟沈副书记是早就认识的? 唐宝成并不认为这对他就是好事,蒋益彬是徐省长信赖的嫡系,而沈淮在东华雷厉风行、甚至强势到将前市委书记谭启平的作风以及他背后深不可测的家世,他也略有了解,唐宝成可不觉得他卷入沈淮与蒋益彬之间的旋涡里会是什么好事。 “老唐,那小子是谁啊,你陪他进蒋书记办公室里去?” 大清早就有人直接进蒋书记的办公室,自然引人瞩目,唐宝成刚回大办公室,就给人逮住打听详细。而最为紧张的就是刚才在电梯里为附和赵维娟、跟着出言讥刺沈淮不懂眼色的那个小年轻冯建锋。 唐宝成也不介意冯建锋“老唐、老唐”的喊着、手搭在他肩膀上拉他到一旁说话,在省直部门里他没有职务在身,享受一个副处级待遇,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办公室里这么多人,除了去年刚毕竟的小丫头王明丽,有几个不是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 “哦,他就是新来的副书记……”唐宝成说道,他也不知道沈副书记以后能不能从声音里认出冯建锋,他瑞倒是饶有兴趣的看冯建锋惊掉下巴、面无人色的样子。 虽然之前都说新来的副书记这段时间出国去了,一时半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正式任职,但今天看到新来的副书记也没有让省委组织部的谁陪同,一个人就直接出现在大楼,是叫人有些意外,但冯建锋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办公室有人就讶异的问:“小冯,你至于惊讶成这样子吗?” “操,操,操,他就是新来的副书记!”冯建锋急得直跺脚,也没有跟其他人解释什么,一溜风的出去办公室,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第九百七十九章 一石入湖 新的副书记走马上任,照理来说,介绍跟交流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但处室负责人整个上午都在会议室闭门开会,就叫科室工作人员很是意外了。 由于部门负责人都在,大家不敢随意溜小号,但互相串着办公室,讨论头头脑脑在楼上闭门可能是讨论国资办的组建。 说到这个,大家也是满心兴奋。 此前国企工委在省直系统里,只能算小部门,五个职能处室总共才五六十人,每个正县处级官员手只有七八杆枪,说出来也真是十分的凄凉。 虽说国资办的筹备方案还没有正式公布,但作为内部人员,多少有所了解一些相关内容。其他不说,仅从五个处室扩编到十一个处室,科室工作工员可能扩充三四倍都不止,这就很值得大家兴奋一把。 以往工委是僧多粥少,实权职务又差不多都会给空降而来的省领导嫡系人员占去,而内部的一些老机关,在位子上空磨了好些年,却是难得提拔升迁的机会。 虽然说办公室里大多数人如今都是主任或者副主任科员,但始终都是科员,没有机会走上领导岗位,也就进不了另一个被光环笼罩的阶层。 扩编到十一个处室,照一正两副算,也就是说要额外再增加十八个处级领导职务,这还不够叫大家兴奋跟沸腾的? 唐宝马坐在办公桌后,拿着玻璃罐头瓶改作的茶杯,小口喝着浓俨的碧螺春,听着别人兴高采烈的讨论组建国资办的事情,不过去凑热闹,但要说他不动心,那纯粹是自欺欺人。 他推测新增加的六个处室,会从经贸委、计委等部门挑一批干部来担当领导职务,会从省属国企选拔一些人,但多少也会从内部提拔一些人。 这对以往空出一个处级岗位就能让大家拼得头破血流的局面,也确实挺鼓舞人心的,但是就算这次内部会有三五个提拔名额,依旧会是僧多粥少的局面。 大家聊得兴起,过道里有脚步声走来,也没有人觉察,直到办公室门被推门,大家才嘎然止声。 基础管理处处长蒋卫平,看着办公室里乱糟糟的模样,有些尴尬,讪笑着跟沈淮说道:“大家知道沈书记您今天会过来领导大家干工作,都难免有些兴奋了。” 沈淮看着办公室里一溜人或站或立,或半个屁股搭在办公室上,手里或烟或茶,十分的悠闲,也不介意这乱糟糟的情形,笑道:“这么看来,大家都认识我了,就不用再自我介绍了。不过我对大家都还不是很熟悉,蒋处长,你挨个给我介绍一下……” “刚刚召开的党组会议决定,我们基础管理处以后的工作就由沈书记分管领导……”蒋卫平见办公室里的人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又刻意强调了一下,然后再从办公室门口挨个给沈淮介绍基础管理处的工作人员。 然而蒋卫平这一句话,在众人心里惊起无数的波澜: 国企工委虽然有五个职能处室,但权力核心主要就集中在基础管理处。 包括制定相关规范性文件,推进省属国企改制及重组,推进省属国企现代代制度建设、完善提高治理结构,推动国有经济产业布局极结构战略调整,制定省属国业职员及管理者收入分配办法及组织实施,建立和完善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指标体系,通过规划、预决算、审计、统计、稽核等,对国有资产进行有效监管,以及对省属国企管理经营者业绩进行考核、奖惩等种种国企基础管理工作,都集中在基础管理处。 从国企工委刚组建开始一直到前任书记李谷,都是直接抓基础管理处的工作,李谷调到徐城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之后短短一个多月里,基础管理处的工作都是向继任者蒋益彬直接汇报。 由于基础管理处这么重要,又有惯例在,兼之蒋益彬是新省长徐沛的人,大家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蒋益彬以后还会直接分管基础管理处的工作,很多人都卯足了劲,想争取能成为蒋益彬的嫡系,谁能想到突然冒出这么一出戏来? 办公室的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眼睛瞅着蒋卫平,甚至以为是蒋处长在跟大家开玩笑。 蒋卫平他自己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呢,但他也知道蒋书记不可能主动将基础管理处的分管工作让出来,更可能是徐省长或者省委钟书记的直接授意,那就完全不是他们下面能改变的事实。 蒋卫平挨个介绍,沈淮挨个握手,交谈几句话,这间大办公室里的一圈人介绍下来,已经十多分钟过去。 唐宝成刚才坐在自己的位置,没有凑到前面去聊天,也是最后才介绍到他跟前,沈淮握着唐宝成的手,跟蒋卫平说道:“我对基础管理处的工作还不熟悉,老蒋你要负责日常工作,我也不麻烦你。这里有谁对处室业务更熟悉一些,那就让他来专门帮我熟悉一下工委的各项工作流程。” 沈淮还握着唐宝成的手,蒋卫平也只有顺水推舟的说道:“老唐是我们处的业务骨干,调到工委之前,也在企业担任过副厂长,业务精通,实践经验也足,沈书记您有什么不了解,可以找老唐了解……” “那好吧,那以后就要麻烦唐宝成了。”沈淮在唐宝成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才松开手,就与蒋卫平先走了出去。 听着楼道里脚步声渐远,办公室里就有眼光老道的老机关,走过来一副相怨不仗义的模样,敲打唐宝成的肩膀:“老唐啊,你可是跟我们老哥们都在打马虎眼啊,沈书记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倒是跟我说说看啊。” 唐宝成注意到站在一旁边的冯建锋瞥过来的眼神似有恁怨,似乎认定他跟沈副书记认识,早上在电梯里故意看着他跟赵维娟出丑、冒犯沈副书记。 唐宝成自然不会理会冯建锋的恁怨,但晕乎乎的脑袋里也有一种警醒,并不清楚沈副书记故意将他拉到旋涡中心,是真听了李谷书记对他的评价有意提拔,还是想利用他将基础管理处的水搅浑掉? 即使心里忐忑,但唐宝成也知道这可能是他难得的机会。 沈副书记只身赴任,想在错综复杂的工委体系内劈荆斩棘、开创局面,即使有利用他搅乱局面的意图,但他也未尝不是没有借这个机会获得沈副书记信任的可能。 唐宝成这么想定,与办公室里敷衍说笑了几句,就着手准备一些沈副书记可能需要用得上的材料。中午到食堂,唐宝成看到沈副书记跟蒋益彬、蒋卫平、苏平以及省国投的高层坐在一起吃饭,他就没有不识趣的凑过去。 书记办公室都在顶楼,唐宝成也没有办法窥得沈副书记办公室有没有其他人,等到下午两点钟,他拿起准备好的简要材料,就上楼去敲门。 “进来。” 听着门里声唤,唐宝成推开办公室门,赫然看见协调处处长的陶永新跟他妻子赵维娟拘谨的坐在沈淮的办公室里。 “宝成,你手里是有关管理处业务说明的材料?”沈淮见唐宝成推开门,见他要退出去,招呼他进来,将材料接了过去。 沈淮将材料随意翻看了两页,才对陶永新、赵维娟说道:“不用特地道什么歉,所以不打不相识嘛,赵副主席也是很直接的人,我怎么会怪罪她?整栋办公楼就四部电梯,在上下班高峰期,也确实太拥挤。现在整栋楼不到四百人办公,以后五百人、六百人办公,怎么办?超重了谁上谁下都没有什么规矩。所以,我上午就直接跟蒋书记说了,北楼那两部专用电梯以后要放开来,不能再限制只有书记跟省国投老总才能乘坐。我跟蒋书记说,这也是赵副主席代表工会的建议……” 赵维娟涂得颇厚一层脂粉的脸,叫沈淮说得也是青一道红一道,拘谨的拿小半个屁股搭在沙发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地上有道缝能让她钻进去,然而这个歉她又是非过来道不可。 然而看唐宝成进来,赵维娟打心里也将他恨死,暗道别人都说唐宝成是只咬人不叫的狗,自己怎么就没有早觉察到? 唐宝成自然知道赵维娟这个心眼狭小、又偏执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沈淮教训赵维娟的同时,竟然第一天直接跟蒋益彬书记提撤消专用电梯的事情,他也是暗暗心惊,都说沈副书记在东华作风“蛮横直接”、大刀阔斧,看来还真是不虚。 “我跟唐宝成还有事情要谈……”沈淮抬了抬手,示意陶永新、赵维娟可以离开了。 唐宝成也不看陶永新、赵维娟的脸色,随后将办公室的门合上。 沈淮将唐宝成拿过来的材料丢到一旁,拿起桌角另一份材料,示意唐宝成拖把椅子坐到他办公桌的对面,问道:“我看你的材料,你以前在仪电集团云河分厂分管生产、安全等工作。在你分管工作期间,工委以及仪电集团对云河分厂的业绩评价都是相当不错,你后来怎么就主动申请调到工委来工作了?” 唐宝成也知道档案里写有他申请调动的原因是因为爱人跟小孩都在徐城工作、学习,但沈副书记既然问起,自然是不相信档案里写在明面上的缘由,尴尬一笑,略带苦涩的说道:“原因很复杂,主要还是我之前的爱人误会我在云河私人感情有问题,希望我能调回徐城工作。我结婚比较早,小孩子当时正读初三,是人生比较关键的时期,我想着以前扑在工作上的时间太多,也没有尽了责任,也应该调回来……”他也不知道年纪轻轻的沈副书记,能否理解这种家庭生活背后的辛酸。 沈淮作为人生有经历的人,自然能从唐宝成简单的几句话里听出更多的东西,说到底也是很正常,个人作风历来都是攻击对手最有力的工具,唐宝成也许能洁身自好,但他的对手只要让他的妻子相唐宝成有这方面的问题,就能闹得他鸡犬不宁,不过他此前也没有详细的问过唐宝成的家事,不清楚他已经离婚的事实,问道,“以前的爱人?我听说你现在的妻子,省交广电台的主持人文兰,是你的高中同学,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开始就在一起的呢?” “调回徐城工作两年后,我还是跟前妻离了婚,”唐宝成苦涩笑道,“我跟文兰还是去年才在一起生活的;没想到沈书记您也知道文兰啊。” “哦,偶尔会听文兰主持的电台节目,有一次跟李谷坐车,就是听你爱人主持的电台节目,才偶尔听他提起文兰是你的爱人,我就记得了这事。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些曲折,”沈淮笑道,“我还想找你随意的聊一聊,没想到倒成打听你家的八卦了。” 唐宝成笑笑。 “好吧,我们把八卦放到一边……”沈淮将唐宝成的人事档案丢到一边,又将唐宝成刚才拿过来的材料拿起来。 唐宝成还以为沈淮要跟他了解工委的运作情况,也是坐直身子准备听他提问。 “我在上任之前,手里是有一份人员名单的,你是其中之一,”沈淮没有跟唐宝成聊工作流程的事情,单刀直入的说道,“国资办最快会在年底之前正式成立,工作要开展起来,局面要打开来,没有时间空耗在僵持跟无谓的明争暗斗上。机关作风之下,即使自己受委屈,去打破僵持的局面,也未必会受待见,但僵持的局面确实又需要有人去打破,在机关里工作了越久,越少人有这种勇气。很多小事上的处理细节,都能体现一个人的秉性,所以我跟你今天才是初处见面,就想想问一问,你愿不愿意给我当助手?” 唐宝成没有早上在电梯里的无意举动,会叫沈淮的印象这么深刻。 他并不确认沈淮所说的“助手”,具体是指什么,但机会摆在眼前,自然也不会放过,点点头,说道:“谢谢沈书记您能信任我,我一定会努力工作。” “省属企业有一百多家,我一家一家的走,也要走大半年的时间,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沈淮说道,“重组,推动企业改制的工作还要进一步深化,省直属的国资企业,我以为保留三四十家就足够了,你这几天拟一份重点名单给我。这份名单暂时对外保密,我不希望看到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 唐宝卫听沈淮的吩咐简单,但知道这项工作并不简单、容易,他要是对当前的国企改制趋势、对省属国企的经营现状及潜力以及省内经济产业未来发展格局有深刻的认识,怎么从一百九十二家省属国企里挑选出三四十家重点企业拟一份名单出来?而这份工作他要是做得不能叫沈副书记满意,以后自然还是难谈重用,他也不确定沈副书记手里的那份人员名单,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但想来这些天或直接或托人踏破沈副书记家门想得到提拔任用的人,不会在少数。 第九百八十章 手里的牌 省属国企大规模、大幅度的重组改制,现在时机还早,沈淮先让唐宝成做准备工作、拟名单,除了筛选他会重点调研的企业之外,也确实有考究唐宝成对未来经济产业发展格局的眼光,到底在不在水准线以上。 唐宝成刚走出办公室,秦大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与伍浩已经到楼下。 沈淮今天到国金大厦才一天时间,上午开会,中午在食堂吃饭,与同在一栋楼里的省国投高层见过面,下午就忙着看各种材料,秘书跟司机都没有敲定下来,他对国金大厦也不甚了解,就让秦大伟与伍浩摸着上楼来。 李谷卸任之后,推荐沈淮兼任淮海融投董事长,推荐秦大伟担任淮海融投的总经理,沈淮实际并不需要将太多的精力放在淮海融投的日常管理上去。 沈淮还要等这边手忙脚乱的一段时间忙过去,才会再去淮海融投那边上任。 秦大伟与伍浩走进来,看着沈淮有些空旷的办公室,笑道:“还是工委这边阔气啊,可没想到沈书记您的办公室会这么大……” “李市长在国金大厦给工委留下三层楼,在他任内就是考虑过要成立国资办、考虑处室大扩编的事情,”沈淮站起来说道,“现在五六十人占了这三层楼是太空旷了,等国资办成立,十一个处室,就未必够分了。我还想着在东半边隔出一个会议室出去。不然,我一个人占这么大的办公室干什么?” “国企工委的方案敲定下来了?”秦大伟问道。 沈淮回国后,秦大伟都没有机会跟沈淮见面,还不了解具体的情形。 “现在方案差不多定下来了,过两天就内部通报,我这里有一份文件,你们可以在这里先看,”沈淮从桌角一堆文件里拿出一份递给秦大伟,说道,“除计委、经贸委会有两个处室直接划进来之外,还缺不少人,老秦你在省直部门工作多年,有什么熟悉的人推荐?要不,你把伍老师还给我?” “伍浩就兼着集团董事会秘书的职务,你是董事长、党组书记,他是直接听你的指挥呀,”秦大伟还是赖着不让伍浩直接调进工委来,不过他此前工作的省外经贸委确有人想调到国资办来,但引荐人的话题可以延后再谈,他要将焦点从伍浩身上先岔开,感慨的说道,“徐省长对沈书记你还是蛮优待的,这个我在之前确是没有想到。” 沈淮在区域合作上引徐沛入彀,迫使徐沛在与平江市的地方横向联合上选择跟梅钢合作,秦大伟等人一开始是有担忧的,毕竟陈伟立在东华抛出千亿优势产业概念,背地里实际就是徐沛想对沈淮及梅钢系下手钳制。 然而实际形势演变成当下徐沛虽然得到他渴望已久的省长宝座,却又不得不更依重梅钢的结果,是秦大伟事先所没有想到的。 “原因很简单,实际工作还是要有人去做,”沈淮笑道,“而在计经系内部,主流还是发展跟建设上,在大局利益上。” 说到对大局形势的掌握,秦大伟还是自叹不如沈淮,但细想他差沈淮最大的还是气魄,即使他能算到这种种变化,也只会走更稳妥的道路,说到底不是谁都有与虎谋皮的勇气跟魄力的。 见沈淮走到茶水柜前,要亲自给他及伍浩倒茶,秦大伟忙走过去,说道:“我们自己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没有让伍浩帮忙,倒了两杯茶,又给沈淮的茶杯里续了水,才坐下来谈其他事情。 虽然沈淮是不太介意这些细节,但秦大伟也知道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有所讲究。特别是在当前阶段,很多人都还看不清形势,要是在一些细节不讲究,可能会叫一些人产生不必要的误解跟妄想。 沈淮第一天赴任,工作环境还没有怎么熟悉,自然也没有立即要上手处理的特别事务,他就与秦大伟、伍浩在办公室里聊天。 夕阳西下之际,秦大伟问沈淮: “老胡不在徐城,一头扎在淮西、淮山忙电站建设的事,我们是不是到孙总那边坐坐去,蹭他一顿饭?” 沈淮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孙浮敬也挺难做的,不要逼他了。” 成立国资办,主要还是要加强对国有资产的有效监管,系统单位内的国资企业,管理层人事任免、产业规划、预决算、规划、审计以及经营业绩审核,都会放到国资办,所以未来国资办所牵涉及到权力格局不会再局限在内部,而是在将所有省属国企、国资参股企业都包括进来的国资体系里,会形成新的权力格局。 虽然省属国企工委下辖的企事业系统单位有一百九十二家,但真正有影响力的,数数也就十来家。 孙浮敬执掌之下的淮煤集团绝对要算其中之一。 淮煤集团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煤炭总产量达到两千五百万吨,占全省总产量的四成,经新浦等港向东南沿海省市及海外形成年输送动力煤、焦煤、焦炭达一千万吨的能力,摆脱此前亏损大户的帽子,连续七个季度实现盈利,预计今年“利税”总额将达到十二亿,其中净利也超过三亿,将有可能追平省钢集团,拿下省属国企上缴税收、盈利并列第一的宝座,同时又参股东江电力,参与淮电东送项目建设,将初步完成煤电联营的格局。 沈淮未来在国资体系要推进的种种动作,无论是国有资产重组,还是发展新的产业增长点,抑或推动新的管理、考核体制,甚至将来全省经济活动与地方建设的重心跟大头戏,都将主要就是这些省属国资巨头所参与进来的纵横捭阖。 要是孙浮敬此时能代表淮煤集团明确支持沈淮,这对沈淮在当下错综复杂的国资体系关系掌握住局无疑则是一大助力,只是沈淮不觉得应该操之过急。 国资体系新改制的方案,是要形成国有资产监管领导小组与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双层组织架构,徐沛会上层架构国有资产监管领小组里直接兼任组长,说到底徐沛还是想直接掌握整个淮海省国资体系的最高权力。 以前梅钢跟淮煤的合作非常的愉快,但说到底还只是合作关系。 孙浮敬是能对形势看得透彻的人,能看得透沈淮与计经系之间缠绕复杂的关系。要是沈淮仅仅是跟蒋益彬搞竞争,孙浮敬不难做出选择,但是沈淮试图要跟省长徐沛争夺在国资体系内的话语权,叫孙浮敬此时怎么做选择? 沈淮也不想在这时就暴露出太大的野心,叫徐沛对他只有警惕而无支持。百由于此前所形成的框架,今后数年内,梅钢与淮煤还将保持愉快的合作关系,沈淮与孙浮敬保持正常的工作接触即可。 当然,除了淮煤集团,沈淮在淮海国资体系内,除淮海融投之外,并不是没有其他牌可打。 东江电力的股权结构虽然是混合所有制,梅钢系占一半,其他国资股占一半,但无论是在整体上国资股的比重,还是集团设立由国企工委直接负责的党组,大家还是认同东江电力的国资企业身份。 但除了梅钢系所持的一半股权,在东江电力其他国资股权里,淮海融投、淮煤、省电力集团、淮西市政府各持一部分,再加上东江电力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又是梅钢系的核心人物之一胡舒卫,如今沈淮又正式在国企工委任职,他对东江电力的掌控权自然是不容置疑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东江电力未来几年间,将主要参与淮电东送项目建设,自身资源也是远远不足,需要沈淮从另外的地方去拉更多的资源跟资金,投入到青峰坑口电站、渚江上游梯级电站等大型电厂建设中去。 淮海政府建设基金虽然暂时不会归入省国办的管辖,但主要由霞浦县、徐城市政府从财政拔出资金组成,主要以股权、公司债形式参与淮海湾区域基础设施项目,实际上也是在大的淮海国资体系之列,照例可以为沈淮所用。 此前徐沛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建设,淮海政府建设基金以及淮海融投可以说是发展领导小组之下最核心的两个执行机构,但实际都处在梅钢系及沈淮的掌握之下,这可以说是徐沛在当前东华、徐城两市一把手都是胡系官员的形势之下,都不得不无奈接受的现实。 特别是淮海政府建设基金,在地方财政分配制度正式调整之前,是省内区域间转移支付最重要的渠道之一。 霞浦县除了今年要累计拨入十亿的财政资金外,明年更将计划拔入二十亿的专项财政资金。这些资金的注入,是确保岚江高速能如期施工建设的保障,是持续推动淮海湾区域合作往前发展的重要保障,是推动其他落后地区基建能有较快进展的保障,就是徐沛也不想这个过程当中会发生一丝的意外。 不过,除了这些,沈淮对国资体系里的其他领域、其他部门,影响力就弱了,就拿国企工委所属系统一百九十余家企事业单位来说,他们对沈淮的姿态,多是警惕跟不屑,即使李谷有田家庚、徐沛支持主持国企工委工作,也未必能叫他们都低头。 不过,沈淮当下较忧心的,倒不是系统内的国资企事业单位都桀骜难驯,不会轻易听他的摆布,而是省属一百九十余家国资企业,看着规模额外的庞大,总资产逾千亿,但实际上大而不强,大而虚弱。 即使在李谷手里,省属国资企业整体上实现了盈利,但盈利面不会超过百分五十,总利润额可能都不会超二十亿,这个才是沈淮极力想改善的现状。 第九百八十一章 推荐名单 唐宝成很快就将沈淮所需要的重点单位名单列了出来。 唐宝成也确实不负沈淮所期望,他对省属国企的经营现状掌握很透,对当前淮海产业经济发展有他独到的见解,多年在国企基屋的管理工作经验,叫他具体机关人员所严重缺乏的干练跟担当气魄。 十一月底,省政府常务会议、省委常委会议,分别通过成立省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领导小组及下常设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机构的决议。 省政府委任蒋益彬、沈淮、徐洪波、葛为民以及从省经贸委调来的丁建国等五人,负责国资办包括人事、编制在内的全部筹备工作。 不过在此期间,沈淮的主要工作,就是逐一到唐宝成列入重点名单的三十六家国资企业事单位进行调研,与管理层及职工进行沟通交流。 沈淮晚上研究材料,白天调研、交流,还要抽时间参加各种筹备会议、处理基础管理处的日常工作。 也就成怡元旦回徐城期间,沈淮抽出三天时间歇一下,陪成怡,其他时间都忙得脚不着地,近两个月的时间晃眼而过。 其他省直单位,临近春节,人都闲下来,四处打听关心年终福利,单位的领导似乎也为了体现自己的权威,不到放年假前的最后一刻,年终奖方案永远都在讨论之中,而国企工委今年临近春节,最关心不再在年终奖,而是新的国资办人事编制名单,相关方案也是经过无数次讨论,就是没有上交省政府批准,搞大家看着春节将近,人心浮动。 有希望提拔上去的人揣摩领导心思、彼此观望,一到晚上就到处奔走,那是必然的;而那些资历浅、这次没有希望得到提拔的人员,也人心难定,毕竟部门负责人名单不确定下来,今年的年礼都不好送。 陪同沈淮到化工研究所调研回来,唐宝成也略感疲惫。 近两个月来他跟沈淮东奔西走,每天都要接触不同的产业领域、不同的企业领导跟职工。 沈淮的思维非常开阔,跨界知识面广泛,又精通企业经营的种种环节,即使每天都要介入新的产业领域进行调研,也时常能在会议室里,就专业方面的问题将企业方管理层问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唐宝成作为主要随同人员,要跟上沈淮的节奏跟思维,每天也要不断的补功课,脑力上的强度消耗,也叫自诩在企业有丰富工作经验、进国企工委四年时间在经济产业理论研究上有所得的他也感到极为吃力,都很难想象沈副书记如何保持如此充沛的工作精力。 唐宝成回到办公室,泡了一杯浓茶,他没有心思去想春节的事情,也没有心思缓下来歇一口气,还要准备明天沈淮到仪电集团调研需要的资料。 只是唐宝成刚把一堆材料摊开来,就有人围过来打听:“唐处,你整天陪着沈书记,国资办企业处、产业权的人事名单到底定下来没有,你也跟我们透透风啊?” 唐宝成是从仪电集团云河分厂副厂长的位子调到国企工委工作,到国企工委没有职务,但行政副处级待遇一直都在。 要说到行政级别,满屋子的人,从军队复员回地方的正团级转业军官就有两人,只是没有职务在身,谁都不会把你当一回事。以前满屋子都是“老唐、老唐”的相唤,近两个月来,唐宝成作为陪同沈淮下企业调研的主要人员,大家看他跟沈副书记亲近,才改口“唐处、唐处”的喊得亲切,实际上,唐宝成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职务在身。 说实话,唐宝成心里不可能不关心国资办成立之后新的人事编制安排以及他可能会得到的位子,但关心归关心,他不会表现出来。 他要是连这点气都沉不住,又谈何稳重? 不过,在选拔提干的关键头上,群众意见也很重要,看着大家围过来说笑,唐宝成即使心里再不耐烦,也要跟大家保持一团和气,搁下手头的笔,笑道: “我跟着沈书记整天都脚不着地的,真要有什么消息,我还要找你们打听呢?” 有人笑怨唐宝成口风太紧,问另一名今天陪同沈淮下企业调研的人员:“姚科,你说唐处是不是在糊弄我们?” 姚远倒是基础管理处正而八经的监管科科长,他笑道:“我觉得老唐还是有可能不知情的。” 唐宝成笑着骂姚远:“姚科,你能不能不要加个‘可能’?我们这个办公室里,也就你就是领导,有什么消息,也该是你来给大家吹吹风。” 也有人也猜想唐宝成可能真不知情。 下企业调研,唐宝成是主要陪同人员,但除唐宝成之外,沈淮每次都还要从基础管理处挑一到两个熟悉企业情况的人陪同。 近两个月来,基础管理处差不多所有人,不管有职务、没职务的,都有两三次陪同下企业调研的机会,也确实未见沈副书记开口谈及过人事编制安排的问题。 除了沈副书记闭口不谈人事编制安排外,他们基础管理处的人还是能从其他地方探听消息。 有些消息已经明确,比如基础管理处将拆出企业处、产权处、监督管理处三个部门,沈副书记将分管最重要的企业处、产权处两个部门,这是省政府明确国资国办筹备方案之时就确定下来的事情。 但要说到具体的人事安排,就是蒋益彬书及其他两个副书记,对自己的嫡系都没有明确的说法,最终的人事方案讨论多次,都没有最后明确下来,也没有听说沈副书记在会议上有明确的人选推荐。 这背后的问题可能有很多: 可能是沈副书记对处室人员并不熟悉,也计划在近两个月的调研工作中,跟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接触熟悉之后,再综合考虑将来国资办成立之后,他所分管的企业处、产业权的处及科两级职务人事安排。 也有可能是企业处、产业权的主要职务安排,沈副书记并没有决定权。 省政府要加强对国资企业的垂直管理,新成立国资办对系统内的省属国企控制力将增强到远非以往能比。虽然新成立国资办会以蒋益彬、沈淮、丁建国、徐洪波、葛为民等五人为主要领导,但下面的主要部门职务人选,可能还是由省里来直接来决定,蒋、沈等人只有推荐权。 而都说沈副书记并非徐省长的嫡系,这背后可能藏着更多非常人所能知的凶险潜流——毕竟最终成立的国资监管领导小组与国资办的双重领导机构,不是摆饰,而是国资监管领导小组是由省长徐沛亲自兼任省长,也容易引起更多的猜想。 见从唐宝成这里确实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大家也就不打扰他准备材料,但也羡慕的说道:“沈书记这么器重你,一个副处职务肯定是能替你安排的,以后你就要是我们大家的领导了……” 大家都是老机关,各种门道都是门清,国资办成立之后,几个部门正职可能是徐省长亲自定度,那就意味着蒋益彬书记推荐的人选才有可能担任,但沈副书记再差,手里也会有几个副处职务的最终推荐名额。 近两个月来,虽然大家都有机会轮流陪同下企业调研,但唐宝成是主要的,几乎次次都陪同下去。 唐宝成这段时间的辛苦跟努力,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要是唐宝成这次不能得到提拔,以后沈副书记叫人办事,谁还会有热情? 此外,近两个月来在陪同下企业调研期间,基础管理处这么多人,谁表现好谁表现差,大家自己心里也多少有些数。 因为沈副书记不喜欢有人上门去打扰,有人试图跑上门也被拒之门外,没能在沈副书记跟前讨到什么能稍明确一些暗示,这时候凑到唐宝成身边,也是自认为有些希望的人,看到唐宝成跟沈副书记亲近,希望他能帮着在沈副书记跟前说一两句好话。 处级职务捞不上,下面的科级再怎么差也是领导职务啊,总比科员、办事员要强上千百倍。 “怎么可能?”唐宝成只是笑着否认,又将火头往姚远身上引,“沈副书记今天可是夸姚科长知识面广,是基管处的活档案,要说以后谁最有机会当大家的领导,我觉得应该是姚科。” 姚远摇头而笑,不理会唐宝成的小伎俩,当然他心里也是有所期待,也担心唐宝成反过来成了他的领导,以后的关系会别扭。 这时候蒋卫平推开门进来,看到办公室里闹哄哄的样子,黑着脸呵斥道:“现在是工作时间,叫书记们看到,成什么样子?” 大家见蒋卫平黑着脸,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当下也是鸦雀无声,都走到各自的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手里头的事情干起来。 过了片晌,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蒋卫平将手里一份名单拿透明胶布贴在办公室门后的通知栏上,说道:“这是国资委成立后,工委推荐担任处级职务的人员名单,大家看了要是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找蒋书记、徐书记或者苏处长反应……” 蒋卫平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众人虽然都没有站起来,但都伸长脖子首看过去,没想到一直议论纷纷没有确定下来的名单,突然间就明确下来了。 只是蒋卫平半个身子挡着,谁都看不到名单上的具体内容,搔首摸耳,都巴望着蒋卫平快点离开。 蒋卫平眼睛扫了办公室一圈,临了说道:“姚远、唐宝成,你们到沈副书记办公室去一下,他找你们谈话……” 在众人的注目下,唐宝成、姚远强忍着探头去看推荐名单的冲动,随蒋卫平走出办公室。 走过办公室,这才看到隔壁办公室的顾春来、甘勇也在过道里,唐宝成心想他们也应该是上了推荐名单,心里想,两个处室,两正四副,这么看着他们四人就是沈副书记推荐的副处职务人选了,就是不知道企业处、产权处的负责人会是谁? 然而未等唐宝成他们走远,办公室里就传来惊呼声:“姚科负责产权处,唐处负责企业处,我们办公室成金窝了,出了两个正处!” 唐宝成突然想明白为何蒋卫平走进办公室会黑着脸了,他与姚远对望了一眼,都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 看着蒋卫平走进他的办公室,顾春来、甘勇则电梯门合上,才向唐宝成、姚远伸出手:“要恭喜两位处长荣升啊……” 第九百八十二章 班子 听到敲门声,沈淮让唐宝成他们进来。. 虽然在年后就要成立的国资办企业处、产权处两个部门归沈淮分管,他在人事任命是有更大的话语权,但显然也不可能完全照他个人的意思去走。 国资办成立后,将新增六个处级部门,工委内部有四个推选名额,蒋益彬等人都希望照常规办事,从担任副处级职务的干部中进行选拔。 在李谷调离之后,有几名处级干部都随同调到徐城市政斧工作,而随后调整上来的处级干部都是蒋益彬的嫡系,特别是基础管理处,包括蒋卫平在内,一正三副四个处,沈淮都不想用。 虽然省政斧那边催了好几次,要这边尽快拿出推选名单,但沈淮这两个月就借口不熟悉情况,在人事问题上不发表一点意见。 蒋益彬见再拖就要过年,他不能让徐沛省长有他不能掌握局面、无法与沈淮等人配合好工作的错觉,最终只能松口,同意将推选范围扩大到行政副处级,这样唐宝成、姚远就进入处室部门负责人的推选范围。 企业处、产权处两正四副,除了唐宝成、姚远以及顾春来、甘勇两人担任副职之外,还有两名副处职务将从计委、经贸委分别调一人过来担任——这个,沈淮到时候也只能负责接收。 看着难抑激动的唐宝成等人推门走进来,沈淮指着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徐建,介绍给他们相互认识:“徐建是新浦港投资集团的副总经理,国资办成立后,我打算把他调到秘书处担任副处长,协助我的曰常工作,你们要在一起打交道,今天就提前认识一下……” 沈淮未来在国资办的工作重心不会局限在内部,他更主要的还是想推动整个淮海省的国资体系往前大跨步的发展,在工作上需要有能力且能信任的助手帮着协调各种工作。 在适合的几个人里,秦大伟那边要留伍浩在淮海融投,王卫成难得有独挡一面的机会,沈淮希望他留在霞浦更扎实的积累基层工作经验;宋晓军给陈兵留住推动临港新城的建设;徐建的行政级别虽然较低,但他早初就担任县航运公司的经理,基层管理及企业运营的工作经验都很丰富,这时候恰是到了更高层次扩大视野的时机,沈淮就决定将他调到新成立的国资办秘书处担任副处长。 唐宝成、姚远一听徐建的职务,就知道他是沈副书记的老部下,一定也是十分得到信任,才叫沈副书记调到身边来工作,都热情的与他握手。 在一个圈子里,核心永远都只有一个,其他人级别都是次要的,跟核心人物的亲近疏远,才最终决定他们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高下。所以唐宝成、姚远都不会幼稚的认为徐建调到国资办,只是担任副处长,看他样子也就三十七八岁,他们就能有所怠慢。 沈淮示意唐宝成他们自己到休息区拖椅子,围到他办公桌前坐下来。他拿出烟来,先自己点上,然后让唐宝成、姚远他们自取,说道: “我到工委也有小两个月的时间,大家相处都还算愉快。推选名单想必你们都看到了,事前没有跟你们沟通,没有征询你们的意见,也确实是因为名单的最后确定有些波折……” 唐宝成与姚远对望一眼,直到今天之前就是蒋益彬书记所信任的嫡系蒋卫平、苏平等人,也都是一副心思不定的样子,他们就能猜到最终的推选名单就是今天才最终确定下来的,而且他们俩可能就是最后一刻才进入部门负责人推选名单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怪沈淮没有事前跟他们打一声招呼? 即使他们刚才在电梯及过道里磨蹭了一会儿,想叫激动的心情能稍稍平复一会儿,但还是能感觉到心脏难抑激动的在砰砰乱跳,怕说话声音有颤音惹笑,便都坐在那里听沈淮继续往下说, “年后二月二十二曰国资办就会正式挂牌,省政斧会在那天之前颁布国资办及主要处室负责人的人事任命,”沈淮说道,“除了处室负责人之外,下面科室负责人的名单也需要在那之前明确下来。企业处、产业权的科级职务人选,主要还是我来挑选,但我想交给你们四个人去负责。除了在工委内部挑选精通业务、有担当、作风过硬的骨干外,我希望能从下面的企业、研究所选拔一批有基层管理工作经验的骨干补充进来。你们之前在基础管理处,都有对应的搭钩企业,相信你们对这些企业的基层骨干都有接触,时间很紧,我希望你们赶在年前将这事做起来,年后我才有时间跟他们见一面……” 李谷之前到国企工委主持工作,还没有打破原有的人事框架——这框架往往是最难打破的——而在当前的机关作风浸银之下,工委内部基层工作人员里真正能用起来的人还是太少了。即使从现在开始就加强人才的培养,沈淮也希望能从企业挑选一些没有沾染机关风气的基层管理骨干开始。 “从企业选人,大概多少比例?”唐宝成问道。 “三分之一吧。”沈淮说道,他也不想让徐沛、蒋益彬觉得他要将企业处、产业权完全打造成他姓沈的读力王国,科级职务还是要确保大部分从内部选拔。 沈淮将国资办筹备方案的相关材料,给唐宝成、姚远、顾春来、甘勇各一份,又跟他们谈了很多在筹备方案之外,将来企业处、产权处可能开展工作的一些设想。 不知不觉间,都过了下班时间,夕阳沉到西边的建筑群里。 沈淮看了看腕表,说道:“都这么晚了,看来你们今天也没有庆祝一下的准备,今天晚上就我来做东吧。” ***************************** 开车经过省交广大厦,也是极巧,唐宝成的爱人文兰骑着自行车从单位里出来,看样子也是刚从单位下班回家里去。 国金大厦设有一层餐厅作为国企工委跟省国投的共用食堂,但是中午提供一顿工作餐,不供应晚餐。 沈淮隔三岔五都会在办公室工作到深夜才离开,成怡不在徐城,他回住处也是空荡荡一人,没有便利的单位食堂,吃饭就成了每天都要面临的难题。 唐宝成调回徐城,房子给了前妻,与现在妻子文兰住的房子,还是交广大厦分配的小套公房,就离国金大厦不远的小区里。这两个月里,沈淮除了应酬、餐馆、外卖或者方便面之外,还去唐宝成家里蹭了好几顿晚饭,跟他爱人文兰也是认识了。 成怡的那辆高尔夫在徐城闲着也是闲着,沈淮早晚都是自己开车,不让司机专车接送,这会儿看到唐宝成的爱人文兰骑车过去,刹车停到路边,招呼文兰一起到新市街找地吃饭去。 文兰也不敢让沈淮他们等久了,就将自行车锁在马路边上了,坐进车里笑着问:“今天怎么是沈书记您请客吃饭啊,是不是沈书记又高升了?” “我可没有高升。”沈淮笑道。 姚远跟唐宝成的爱人文兰也是熟悉,开玩笑说道:“今天本来是你家老唐请客,但想到你平时就给老唐那么一点生活费,可远远都不够我们今晚吃的——沈书记才开车带着我们往交广厦这边转,就看能不能将管账的你逮住。” 文兰跟唐宝成是高中同学,电台里听着声音亲切,实际也已经过四十岁了,眉眼间都细细的皱纹。 沈淮还能记得她早年在省人民广播电台做主持时的声音跟栏目内容,叫他想自己在淮工大的那段岁月最大的业余爱好以及能消费得起的娱乐爱好,就是每夜都听电台广播了,想想那时的文兰,可能也就二十四五岁吧。 新市街北面有美食一条街,有着琳琅满目的餐馆,但这个点过去车子难停。沈淮他们就将车开到东方广场楼下的停车场,打算从东方广场穿一条街走过去。 “老唐,你在工委这是升职了,都有专职司机了啊?” 沈淮要停进去的车位很狭窄,唐宝成与爱人文兰先从车里下来,未料刚下车,就有人从后面大声的招呼过来。 沈淮与姚远也随即下车,那人看到姚远,又笑着走过来揽住姚远的肩膀,招呼道:“姚科长也在啊,今天是什么曰子,姚科长你跟老唐怎么都在东方广场啊?我听老同事说,新来的副书记很器重老唐啊,说这次老唐妥妥能捞到一个副处。我开始还以为别人胡说,没想到老唐你今天真有当领导的派头,都有专职司机啊。老唐,你今天倒是要跟我说,你是怎么去拍新来副书记马屁的?说来让我跟姚科长学学,以后我跟姚科长,还好拍你的马屁啊。” 沈淮倒是不介意被误会成司机,但眼前这个男子看着也有四十岁左右,偶尔碰到他就极力拉姚远一起挤兑唐宝成,也想知道他跟唐宝成到底有什么恩怨。 姚远颇为尴尬的指着沈淮介绍:“祈总,这就是工委新来的沈书记。” 姚远的话,就仿佛一记重锤,咣铛一下,当下将这人的下巴都砸碎在水泥地上。 “哦,你就是原野集才的祁建成,”沈淮现在对工委及系统主要企事业单位的人事情况已经是了若指掌,听姚远说这人姓祈,又跟唐宝成、姚远共事过,当即就想到他就是三年前调到原野汽车制造集团任职的祁建成,打量了他两眼,也没有主动伸手的意思,淡淡的说道,“我是沈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第九百八十三章 意外撞车 沈淮没有理会祁建成伸过来的手,眼睛瞅着他打量。祁建成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穿一身藏青色的呢子风衣,皮鞋擦得镫亮,身材高大,阔脸浓眉,长相也算仪表堂堂,只是他乍见唐宝成就起心挤兑,眉扬目张、神情轻浮之际又乍沈淮的身份,乍变惊惶,当真有说不出的滑稽。 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人往这边看,想来祁建成他们这时候将车子停到东方广龘场楼下,也应该是要到附近找地吃饭。 沈淮沉下脸,呵斥道:“你说我提拔的人,都只会拍马溜须的本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建成脸僵在那里,他哪里会新上龘任的工委副书记沈淮竟然会亲自开车,载唐宝成、姚远他们出来吃饭,他刚才乍看到唐宝成,就忍不住凑过来出言挤兑,真细想下来,这话落到沈淮耳朵,也确实不好听。 他说唐宝成靠着拍马溜须上龘位,但提拔唐宝成的沈淮,又成了什么人? 虽然国企工委,对所属系统单位的控制力不强,但沈淮作为工委副书记,呵斥他两句,祁建成作了心里暗叹晦气,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倒霉,竟然直接踢到铁板,但也只能生生的受着。 祁建成过了好了一会儿,才在沈淮的呵斥之下缓过劲来,脸上强挤出笑容来,陪着小心的替自己辩解,说道:“沈书记,您误会我了,我这跟老唐开玩笑呢!” “国资办成立之后,是我推荐唐宝成负责企业处的工作,原野集团的工作,也要先向唐宝成汇报,有你这样开玩笑的?”沈淮眼睛盯着祁建成,并无意就这么放过他。 祁建龘国脸再次僵在那次,难以置信的睡了唐宝成一眼,之前消息都说唐宝成很得新来的副书记器重,这次多半能捞到一个副处职实缺,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唐宝成会在国资办成立之后负责企业处的工作。 虽然祁建龘国也是行政正处级,但国资办成立之后,企业处将负责所有省属企业改制、规划、预决算、审核、审计等重要监管工作,严格说来,即使是原野集团的党组书记、总经理,在唐宝成跟前都要讨好一番,又岂容祁建龘国拿着这种轻佻语气借开玩笑挤兑? 话被沈淮堵死,祁建龘国脸上挂着的笑比哭还难看,但在赫赫有名的沈蛮子跟前,他又不敢拂袖离去,只能讪着脸任沈淮训斥。 然而内心震惊的也不仅祁建龘国一人,文兰坐上车后,大家都没有谈及推选名单的事情,她自然还不知道她家老唐跟姚远被沈淮推荐将在国资办成立之后负责企业处及产权处的工作,这时候才想明白刚上车时,姚远说该是她家老唐请客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兰乍知此事,又喜又忧。 喜的是,她家老唐终于能走出这几年的低谷,在事业能有新的辉煌发展。 虽然她跟唐宝成结合才一年多时间,但作为高中同学,她对唐宝成的人生轨迹知之甚详,也知道他为家庭跟小孩的缘故,放弃仪电集团的职务,调回到国企工委只是做一名普通干部,这几年来受了多少奚落,最后也没有能保住家庭。 甚至她跟唐宝成走到一起,绝大多数人也不看好。她家里人甚至也都反对她们走到一起,都说她是电台名主持人,如今也算交广集团的中层管理人员,唐宝成配不上她。 这么一来,唐宝成这几年来所受的委屈自然也就一扫而空,扬眉吐气,也有反挥他所长的人生舞台。 只是文兰心里也有忧虑,她熟知老唐重情义的性格,就怕这下子老唐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卖给沈淮。 见祁建成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二皮脸,沈淮继续呵斥他也没有意思,只会显得他待下太苛刻,眼睛瞅着站在稍远处的数人,绷紧的脸色稍缓,问祁建成:“他们都是谁?” “浦成集团及北方汽车工业公司的客人,”祁建成窥着沈淮的脸色稍霁,小翼汇报道,“今天他们到集团考察合作项目,事情刚谈完,主要是北汽的客人说到市里来走走,我就陪着他们过来吃顿饭……” 原野集团跟北方汽车工业公司谈项目合作的事情,沈淮是早就清楚的,而且他此前就打算叫停此事,但不知道浦成集团怎么又插了一腿进来? 沈淮眉目微微蹙起,没想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今天也是赶得巧,沈书记您要不要跟浦成、北汽的客人说两句话?”祁建成窥着沈淮的脸色问道。 沈淮往那边看了一眼,没有面孔熟悉的人,摇头说道:“我不打扰你们聚餐了,你去忙吧。” 祁建成只当沈淮对浦成集团的客人还有些忌惮,也不再说撮合一起吃饭的事情。 沈淮挥手将祁建成打发走,回头又跟唐宝成说道:“赶在年底离放假还有几天时间,原野集团那边我也要下去走一趟;你将时间安排一下。” 原野汽车工业公司,九六年改制成集团之后,经营并没有什么起眼,业绩下滑后连续亏损了好几年,不管是原野集团内部,还是省里,都倾向跟国内其他汽车集团进行重组,实际上是属于打算放弃掉的资产。 而且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总资产规龘模也有限,远不能跟省国投、淮海融投、省电、东江电力、淮煤、省钢等大型企业相比,故而唐宝成拟重点国企名单时,就没有将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放在其中,这也导致祁建成即使看到沈淮的脸,也没有将他认出来。 唐宝成当然也不会认为沈淮为了替他出这口气从此就盯上原野集团,心里想这或许只是沈淮盯上原野集团的一个契机而已。 “还有,你了解一下,原野集团跟北汽谈合作项目,浦成集团参与进来做什么?”沈淮又吩咐道。 国企工委作为原野集团的直管部门,原野集团跟浦成集团、北汽谈什么合作项目,自然有权力过问。而且理论上来讲,原野集团跟外部企业合作的重大项目,国企工委没有审批权,但还是有指导权的。 当然了,就算国资办成立之后,国企工委手里掌握系统单位重大合作及改制重组项目的审批权,也不意味着对系统单位的控制力真的就有多强。 而浦成集团作为徐城最大的民营上市企业,谁都知道浦成集团的老总赵沫石与徐沛是莫逆之交,要是浦成参与的合作项目,得到徐沛省长的首肯,国企工委以及即将成立的国资办又能有多少话语权? 更何况国企工委以及即将成立的国资办,也不沈淮的一言堂;蒋益彬才是即将成立的国资办的主任跟党组书记。 沈淮也没有想到,事情要比他最先所设想的要复杂棘手。 唐宝成点点头,表示将这事记在心里,也不胡乱揣测沈淮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时候徐建也开车载着顾春来、甘勇过来进地下停车场,他们与祁建龘国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出停车场,到附近找用餐的地方。 ********************************* 赵沫石忙完手里头的工作,有时间就让秘书打电话询问与原野汽车、北汽合作项目的谈判进展。 得知项目负责人跟原野集团副总祁建成已经陪同北汽的谈判代表坐车到市里,虽然浦成集团旗下有四星级酒店,赵沫石尊重客人的意愿,让秘书随他坐车赶到东方广龘场,与北汽的谈判代表见面,以便日后能跟北汽有合作机会。 北方汽车工业集团的谈判还算淡定,他们纯粹是过来谈项目合作,不会过多的插足淮海官场上的事情,赵沫石跟淮海省长徐沛关系再密切,也只是一个民营企业家,不需要他们贴上去巴结讨好;而祁建成就有些受宠若惊了,心想到要是能借赵沫石,跟徐沛省长搭上关系,何需要刚才给沈蛮子当成孙子训也不敢还以脸色? 当然了,赵沫石亲临的荣耀,也没有将刚才在停车场所受的屈辱感完全削除。 赵沫石倒是也看到祁建成有着心不在焉的样子,侧头低声问他派去参与合作项目谈判的代表郭庭:“祁总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今天心情有些低落啊?” “刚才我们在停车场,遇到国企工委的沈副书记,祁总无意间有些冒犯,给沈书记逮到训了好几句。” “哦……”赵沫石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事,也不出声安慰祁建成。 说到底祁建龘国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要是祁建成真有什么冒犯沈淮的地方,他不会给祁建成什么错觉,以为能将浦成集团拖进他跟沈淮不对付的旋涡里去。 郭庭见赵沫石并无特别的警觉,低声说道:“听说沈副书记到国企工委两个月主要工作就是下企业调研,还没有其他什么动作。” 听郭庭这么提醒,赵沫石心头一悸。 沈淮到国企工委以及将要成立的国资办担任副职,赵沫石也不认为他会是一个能按捺住性子、不争不斗的人。 新官上龘任三把火,沈淮到国企工委上龘任两个月,第一把火还没有烧出来,但不意味着沈淮真就不会有什么动作。 无论是沈淮烧火,还是枪打出头鸟立威,都跟他赵沫石没有太大的关系,倘若沈淮烧的第一把火,选择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呢? 想到这里,赵沫石背脊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九百八十四章 迷离 国企工委对所属系统单位涉及到的重大改制、重组、建设项目都有指导权,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与北汽、浦成集团的合作项目在省政龘府审批通过之前,需要国企工委批署意见,需要到国企工委这边来报备,故而沈淮这边直接询问合作项目的具体详情,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也没有借口中推搪不言。 唐宝成代表基础管理处直接到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了解情况,沈淮很快就掌握了原野汽车与北汽、浦成集团正在谈判的合作细节。 作为国内最大的汽车工业集团之一,北方汽车工业集团近年来在国内乘用车市场上业绩已经做进前三,此时正进入扩张期,为了更好的开拓华东市场,北汽现在徐城建设新的生产基地,原野汽车集团故而进入北汽的视野。 北汽有自己的品牌跟营销网络,所看中的只是原野汽车集团现在的零配件及整车生产线,打算与原野汽车集团成立合资生产型的公司,以纳入北汽的产业链。 要是将主要生产部门剥离出去之后,原野汽车剩下的资产里,最有价值的就是那张轿车许可证。 从九九年起,国内乘用轿车生产厂商采取目录许可制,淮海省全省虽然有六家整车生产厂商,但仅有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拥有这张宝贵的轿车生产许可证。 赵沫石及浦成集团看中的就是这张许可证,打算与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成立由浦成集团控股的合资轿车生产营销企业。 “浦成集团有意进入轿车市场,为什么不将原野集团的生产部门也一起吃下去,”在沈淮的办公室里,看到唐宝成最新采集来的信息,徐建也感到相当的疑惑不解,“仅仅一张生产许可证,浦成集团拿过去有什么用?” 沈淮确定要将徐建调过来协助工作,徐建的工作关系可能要等国资办年后正式挂牌之后再调过来,此时就算是借调到国企工委工作。 唐宝成、姚远心里也都有所疑惑,省里都倾向将原野集团的资产拿出去重组,浦成集团作为省内知名的民营企业,也是省里重点扶持的对象,浦成集团提出对原野集团进行重组,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省里是没有借口拒绝的。而且赵沫石与省长徐沛私交不错,徐沛那边也是可能光明正大的支持浦成重组原野的。 “原野集团再破落,也有五六个亿的净资产,加上品牌、营销渠道等无形资产,估值还有高一些,”沈淮屁股坐在办公桌的一角上,玩弄着手里的钢笔,说道,“赵沫石要想将原野汽车的主要资产都吃下来,至少要拿出六七个亿的真金白银,才能拿到控股权。赵沫石拿不出这笔钱,而且我猜他可能已经有其他更廉价的下手对象……” 李谷领龘导国企工委工作期间,为防止国有资产在改制过程有重大流失,推动过对省属国有资产的清算工作,这就叫很多人在国企改制重组里很难做太大的手脚。 浦成集团早年以电器生产经营发展,上市后作为徐城最大的民营企业,近年来扩张的步伐很大。 然而浦成集团在徐城的名气虽大,但说到资金流,是远远无法跟梅钢、融信系相提并论的。 在熊文斌推动徐城新的城市规划建设之后,滨江商圈及渚南商务中心成为徐城新的城市建设热点,浦成也在渚南商务中心区以东拿了一块有六七百亩大小的建设用地,建设浦成科技产业园,这就叫浦成集团的资金面更加吃紧。 浦成要是真拿不出或者说舍不得六七个亿将原野汽车整个吃下去,显然不可能投入巨资与海外汽车厂商合作上新的轿车生产线,但生产环节又是浦成进入轿车市场不可缺少的一环,自然应该其他还潜伏在水面之下的计划。 唐宝成想到这里,说道:“有关全省汽车产业发展的材料,经贸委那边会更全面一些,也应该有各整车厂具体的联络名录……” 沈淮点点头,让唐宝成打电话安排去借资源,只要浦成集团的目标在省里,想发现一些珠丝马迹还是不难的。 唐宝成刚要起身联系再让安排去省经贸委借材料,沈淮工作时间由徐建负责的公务手机就震动起来。 要没有徐建帮助过虑来电,每一个打进来的电话都要沈淮亲自接听,那沈淮一天就不要想干什么事情了。 所以秘书最主要的一项工作,就是替领龘导接电话。 当然了,徐建正式调到国资办之后,会担任秘书处副处长,事务繁忙起来之后,要有合适的人担任专职秘书,这部电话还将会交给专职秘书管理。 徐建掏出手机见是省长办公室打过来电话,就将手机直接递给沈淮: “省长办公室的电话。” 沈淮接通电话,曹政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徐省长想抽时间到原野汽车工业公司调研一下省内汽车产业发展的情况,我刚打电话过去,听说你最近也要去原野调研,我们两边要不要凑到一块?” 沈淮眉头微蹙,没想到赵沫石的警觉心这么高,而且动作还这么快,不过他同时也疑惑,徐沛到底知不知道详情,还是说只是被赵沫石旁敲侧击的施加影响,才临时起意到原野汽车工业公司看一看,并没有明确的意图。 沈淮冲着电话那头的曹政江,笑道:“要是徐省长不想见我,我硬凑过去多没趣啊?现在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汽车产业是新兴制造业的代表,我就是想到原野集团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时间都没有定下来……” 沈淮也不说一定不跟徐沛省长同行,关键先要摸清楚曹政江打电话是徐沛有警告之意的故意安排,还是说曹政江真就是在替徐沛安排行程时无意间知道他也要到原野调研,背后仅仅是赵沫石在捣鬼安排? “哦,我还没有跟徐省长说,就想着先打电话问一下你的时间安排。”曹政江说道。 从曹政江的这句话里,还是难判断徐沛到底知不知详情,但沈淮也只能顺着曹政江的口气说道:“工作没成色,不敢在徐省长跟前露面啊,我还是错开时间吧……” 沈淮放下电话,就觉得是他自己过于敏感了,心里想:徐沛应该还不知道详情,不然的话,徐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有明确的暗示做出来。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先进制造业就那么几个大的分类,徐沛关心省内汽车产业的发展,也不会叫人意外,应该还是赵沫石在旁因势利导,促使徐沛做出年前视察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决定,然而再拿这事迷惑这边的视线。 沈淮同时又在想一个问题:曹政江从中有没有做什么手脚,是不是无辜,是不是也被赵沫石牵着鼻子,真就今天替徐沛安排行程时无意知道他这边也要去原野调研,才打电话过来? 沈淮让徐建、唐宝成、姚远他们先去忙手头的事,他坐在办公室里,摸出烟来点上。 按说,曹政江没道理这么快就将自己绑死在赵沫石的贼船上,甚至帮赵沫石去误导徐沛,但是曹政江打电话跟原野集团联系安排徐沛的行程,知道他这边年前也要去原野集团调研,不可能一点警觉都没有,就直接打电话到这边来? 沈淮有些头痛,这个问题就卡在这个点想不通透。 想不透也没有关系,赵沫石那边动作这么迅速,看来也是按捺不住了,有尾巴始终会露出来,而涉及省属国企重大改制重组项目,国企工委这边是必然要走的程序。 浦成与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轿车企业合资方案,没有涉及到生产环节,第一步的评估就过不去,浦成集团要有其他什么动作,沈淮相信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 人事推选名单交上去之后,后续一系列的程序也必不可省,而国资办要赶在年后正月里正式挂牌,很多要走的程序自然也是能简则简。到年底,国委工业这边一反往年,变得热闹非凡。 沈淮也希望尽快将企业处、产业权的科级职务名单确定下来,人员由唐宝成、姚远他们推荐,但他也要抽时间跟所有的推选人员见面,把一下关。 徐沛赶在除夕夜到来之前三天,也就是二月十一日,赶到原野汽车工业集团视察,调研省内汽车产业发展情况,但调研的时间很短,从原野集团内部传出的消息,徐沛在原野集团会议里,听取了有关重组的方案及进展,但没有表什么态。 成怡年前赶回到徐城来,与沈淮一起过春节。沈淮年底这几天也就不再守在办公室里加班,赶在最拥挤的时刻,与成怡一起冲到商场里置办年货,将他平时住的孤零零的住所,装点了很有生活气息。 就在除夕那天,沈淮上午到办公室,让徐建开车先回霞浦跟妻儿团聚过年,他留在办公室亲自动手做过年前的扫尘卫生,中午将要离开单位时,接到熊文斌的电话,有事让他过去一趟。 沈淮也不能将成怡一人孤零零的丢在家里,只能硬着头皮,让成怡也赶到熊家跟他汇合,中午就在熊文斌家吃饭…… 第九百八十五章 东狮汽车 沈淮让司机开车将他送到巷子口下来,成怡刚好也开车赶过来。 沈淮就站在巷子口,等成怡停好车,再一起往熊文斌家走去,看到熊文斌家院门外的巷子里,停着一辆桑塔那。 “又发生了什么事?”成怡问道,今天是除夕,她都将菜洗净等着沈淮从单位回来,想着又临时到熊文斌家吃中饭,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电话里也没有细谈。”沈淮说道。 昨天夜里下过雪,巷子里的积雪都已经清扫过,院子里的花坛还有积雪,七七在院子里玩雪,衣服也脏了一块,可能是刚才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但玩得开心,也没有在意滑雪衫湿了一块。 沈淮与成怡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将七七抱在怀里,这会儿才见熊黛妮系着围裙走出来招呼: “啊,你们都过来了啊,我爸跟黛玲他们在书房呢……” 保姆也回家过年了,熊黛妮负责掌勺,抬头能看到白素梅在二楼贴春联——看到这茬,沈淮与成怡相视一笑,他们这两天有空也往商场里挤,办了好些年货,却是忘了要买春联。 熊黛妮看到成怡,心总是虚的,眼睛都不敢往沈淮脸上瞅。 沈淮不知道熊文斌将他喊过来,跟熊黛玲有什么关系,就将七七递给黛妮抱,他与成怡往西边熊文斌家的书房走过去。 张拓年中就将妻子也调到徐城工作,算是在徐城正式安下家,他这会儿也在熊文斌,隔着窗户看到沈淮跟成怡进了院子,忙过来打开书房的门。 沈淮与成怡走进书房,除了熊文斌、张拓、熊黛玲之外,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跟熊黛玲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打扮时髦,文静白皙的脸有些瘦,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坐在书房里看着有些拘谨;女孩子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削瘦的脸,穿着深蓝色的滑雪衫,大头磨砂皮鞋,穿着倒是朴素,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藏鞘利剑的锋芒感。 看着沈淮走进来,屋里人都随熊文斌站起来,熊文斌先指着长相文静的女孩子,跟沈淮介绍:“小刘是黛玲学校里的同学……” 长相文静的女孩子,有些腼腆的唤道:“沈老师。” 沈淮笑着说道:“你跟黛玲进省经济学院读书时,我应该已经调到东华工作了。” “我从省经院毕业工作了两年,再考回母校读研的。”女孩子说道,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似的。 这么算,那女孩子早早进省经院读书时,沈淮也恰好在省经院教书,难道见她坐在这里一副拘谨的样子,大概是知道他在省经院的作风不怎么地道。 沈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过他对这女孩子完全没有印象,这也不怪他,省经济学院九十年代初没有扩招之前,全校学生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人,女孩子占到一半,眼前这个女孩子看着文静秀美,但偏瘦了一些,也不是他以前所偏好的那一类型。 好在是没有什么瓜葛,不然在成怡面前又要交待不过去了。 沈淮面上的尴尬也是一晃而过,带着微笑看向中年男子。 “这位是小刘的爸爸刘继周……”熊文斌说道。 “哦,你就是东狮汽车厂的刘厂长啊,我听说过,听说过,”沈淮热情的伸手与刘继周握了握手,知道熊文斌除夕夜喊他过来,准是有事,要么是好事,要么是坏事,说道,“我调到省里后,听好几个人说起过你的大名,还想着年后有机会,到东狮去看看呢……” 沈淮这时候主动替成怡介绍:“东狮汽车是徐城有名的乡镇企业,据我了解,东狮以前主要生产农用车,在刘厂长上龘任之后,上了皮卡装配线,已经累计销售皮卡超过两万辆了吧?在同类车型里,东狮汽车已经是全国第二的位子,这在徐城,在淮海,都是很耀眼的成绩……” 成怡知道沈淮这段时间就盯着省内汽车工业的事情,心想刘继周到熊文斌家拜访,以及熊文斌将沈淮喊过来,都不会是无的放矢,她也就不留在书房里打扰他们谈事情,与黛玲以及她的同学、刘继周的女儿小刘,走回到院子里,帮着黛妮去准备中午饭。 沈淮坐下来,跟熊文斌说道: “刘继周厂长,以前也是从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出去的。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业绩不怎么样,倒是替省内的汽车产业培养了一批人才,这跟东华市钢厂倒是很像。我年前本来要抽时间到原野汽车工业集团调研的,后面临时有事耽搁了,但听那边有人抱怨说,刘厂长差不多要将原野的技术骨干挖空了……这是为这事,我也要找刘厂长谈一谈,倒没想到会在老熊你这里见到刘厂长。” 熊文斌哈哈一笑,说道:“刘厂长倒没有将这个说给我听。” 沈淮又转过头,问刘继周:“刘厂长也知道我在国企工委,分管企业改制重组的工作吧?” 刘继周也未料赫赫有名的沈蛮子对他及东狮汽车厂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他刚才在熊文斌跟前,也没有将所有的话都说清楚,这会儿倒有些措手不及。他是作风硬朗的汉子,虽知世情,但说到圆滑世俗还是不比机关的老油条,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才能顺着沈淮的话茬接下去。 东扯西扯,说了一会儿,熊文斌也没有再留刘继周的意思,说道:“刘厂长,你的材料我先收下来,我年后会找潘园乡政龘府了解具体的情况,有什么事情,你也可能随时联系我。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刘厂长,你跟小刘就留下来吃中午饭?” 刘继周也知道要告辞,沈淮与熊文斌送刘继周父女离开,坚持让他们带过来的年礼也拿回去。 ******************************* 张拓也正式搬到徐城来安家,也就不留在熊文斌家吃中饭,在刘继周离开后,也就开车回去跟妻儿团聚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些疑问,沈淮不会当着刘继周问熊文斌,将刘继周父女送走,走回屋才问熊文斌。 坐到餐桌上,熊文斌将更具体的情况,说给沈淮听: “刘继周的情况,你也应该是熟悉的,他承包东狮汽车厂七八年时间,让这家潘园乡的乡镇集体企业有了很大的发展,成为徐城市知名的乡镇企业。你也知道市里在推进集体企业改制的工作,东狮汽车厂就在这批的改制名单之列,但牵头工作,还是由潘园乡政龘府负责推动。就在节骨眼上,有人举报刘继周侵占集体资产,秦江区纪检部门已经着手调查此事。刘继周的女儿,跟黛玲关系也谈不上多熟,还是黛玲这丫头心软,也没有跟我说一声,就硬把刘继周父女俩领上门来……” “确实是有可能有人在改制之前陷害他们呀?”熊黛玲说道,“我又没有胡乱说话,或者胡乱答应人家什么。人家也是病急乱投医,真要是被陷害,爸爸,你也不应该袖手不管啊……” “你当真以为人家是病急乱投医?”熊文斌一笑,不过只要小女儿知道分寸,就算缺点社会经验也是正常,毕竟还没有正式走上社会,说道,“人家早就将背后的门道摸清楚了……” 熊文斌又问沈淮:“你大概能猜到刘继周被举报的一些问题吧?” 沈淮点点头,说道:“刘继周承包东狮汽车厂期间,他的家人又相继成立潘园精工筹造、变速器厂等企业,主要向东狮汽车供应变速箱、底盘、模具制造等零部件,东狮汽车这几年来效益比较可观,但也容易落下将部分利益往刘家家族企业输送的口实……” 熊文斌看向小女儿,问道:“你现在知道了吧?” 熊黛玲吐吐舌头,她此前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沈淮早就将东狮汽车的背景摸得一清二楚,这么想来,刘继周也应该是将沈淮跟她爸的关系摸得一清二楚,才定点找上门来,偏就她给蒙在鼓里,“气恼”的说道:“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些老狐狸背后藏着这么多的道道?”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我这么年轻,这话肯定不是在骂我。” “具体的情况,我还没有进一步的核实,不过就刘继周今天登门他自己说的情况,跟你猜测的,还是吻合的,”熊文斌说道,“举报材料除了刘继周向家族企业输送利益之外,还有一些问题就是刘继周在承包东狮汽车厂期间,未经乡政龘府许可,就超标购买奥迪等豪车供自己享受。刘继周自己解释,东狮汽车所采用每一种的零配件,刘家的家族企业都只是部分供应,比例也受到严格的限制……” “……”沈淮点点头,表示这跟他所了解的情况还是吻合的。 熊文斌说道:“要是东狮汽车跟刘家的家族企业利益是一致的,这可以说是垂直供应链的标准管理手段。刘继周能将名不见经传的乡镇企业东狮汽车带领走到这一步,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东狮汽车厂是潘园乡的乡镇企业,刘继周作为承包人,有些问题就很难扯清楚。” 沈淮说道:“说到底,还是浦成集团的动作很快啊,赵沫石是想在东狮汽车厂改制过程当中,将刘继周家族赶出局,或者说强迫刘继周同意浦成对东狮汽车控股——这样,浦成就能廉价接手东狮汽车厂,又能从原野集团获得轿车生产的许可证,赵沫石进军汽车市场版图的梦就实现了大半——我这几天也就在想,赵沫石打算找谁下手呢。” “现在秦江区纪检部门接手调查刘继周的问题,不容易插手啊。”熊文斌说道。 “这时候能跳出来替赵沫石做脏活的,一定是跟浦成集团关系极深的人,仅仅是你在市里施加压力,是没有用的,”沈淮说话就没有熊文斌这么客气了,笑道,“先让他们调查去,年后,我再找李市长聊聊去;现在也就他抓徐城市的全面工作,乡镇企业改制,他有借口介入……” 第九百八十六章 刘继周 今天是除夕,在熊文斌家吃过饭,沈淮就与成怡告辞离开,可刚出巷道没开多久,就看到此前停在熊文斌家院门外的那辆桑塔那从后面跟上来。 沈淮放缓车速,桑塔那跟上来,在机动车道上也没有办法停车下来,坐在后座的刘继周摇下车窗,探出头来打招呼:“沈书记……” 沈淮没想到刘继周离开熊文斌家,人并没有回去,整个中午都守在巷子外等他,跟刘继周说道:“我住月牙湖那边,你们车跟在后面过来,大街上说话也不方便。” 沈淮住在东城门外,其实离市里也不远,他就在前面开车带路,带着刘继周、刘静父女坐的桑塔那进了月牙湖小区里。 到小区楼前停下车来,见刘继周的司机下车来打开后备厢里提了一溜东西出来,沈淮对刘继周说道:“刘厂长,你应该有了解我这个人的……” 刘继周示意司机将东西放回后备厢里,笑道:“逢年过节,送些不值什么钱的年礼,也是传统跟心意。早前就想过来拜访沈书记您,但原野汽车工业公司那边,也没有谁知道沈书记您家住哪里。” “你离开原野也有六七年时间了吧,现在还跟集团的老同事保持密切联系?”沈淮问道。 “我八三年从部队退伍进集团,当时还是淮海汽车厂,到九二年底才离开,还有一些同事、朋友留在集团,都还保持着联系。”刘继周说道。 沈淮见刘继周坐着、站着都给人坚毅、锋锐的感觉,没有寻常人到中年的圆滑媚俗,而且听人说刘继周在治厂管理上都有着极为鲜明的硬朗作风,大概都是他十五六年前在军队里养成的习惯。 司机坐进车里等候,沈淮请刘继周父女跟他们上楼坐坐去。 到家,成怡她妈打电话过来,沈淮让成怡跟她妈通电话,他亲自沏茶招待刘继周、刘静父女。 沈淮虽然让唐宝成从省经贸委那边了解到省内汽车产业发展现状的一些材料,他也重点关注到东狮汽车厂的情况——毕竟省内能成为赵沫石下手目标的对象也就这么两三家——不过,沈淮对刘继周这个人除了一些不多见的公开报道,也没有更深入的了解跟认识。 沈淮将热汽腾腾的茶递过去,坐下来问刘继周,说道:“我看过的有关东狮的材料不多,我记得东狮汽车厂八九年还只生产农用车时,就实施承包制,当时的承包厂长叫刘建,跟刘厂长你是什么关系?” “刘建是我二叔,”刘继周说道,“七七年时,他是乡里的干事,改革开放,乡里要搞农用机生产,他负责牵头筹建,当时的东狮还只是一个小作坊。八九年乡里搞承包责任制,我二叔就将东狮汽车厂承包下来。九二年底,我叔叔意外出了车祸,当时的情况很比较严重,潘园乡政龘府与我二叔到集团找到我,希望我到东狮汽车厂工作,我这才到东狮汽车厂当厂长,一干就是七年。我二叔刘建后来恢复健康,见我在东狮汽车厂工作还算可以,就没有再回东狮汽车厂。他看到当时的东狮汽车厂只有装配线,而且当时乡里担心经营风险,也无意将全部的利润都拿出来扩大零配件的生产,我二叔刘建就带着一些人,创办了筹造厂、变速器厂等企业,专门为东狮汽车生产零配件……但说到后来的垂直供应链管理,说实话,我们还是学习了沈书记您管理梅钢的经验,东狮汽车向我家族内的关连企业采配零部件,比例从来都没有超过40%。” 沈淮点点头,东狮汽车厂是徐城秦江区潘园乡属集体企业,单就东狮汽车厂而言,整车装配的生产环节也略显得太单薄了些,但加上潘园相关的一些零配件厂,在当前的国内还算是有一些汽车工业的底子,整体规龘模甚至并不比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少多少,但质量则要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优质,已经走出野路子的局限。 “东狮汽车九七年时,也上了一条轿车生产线,但因为去年国内轿车生产采取目录制,东狮汽车因为缺乏生产证,被迫砍掉这条轿车生产线,”沈淮问道,“但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早在九八年底就推动重组改制工作,有意引进合作方,东狮汽车怎么没有想到找原野集团合作?” 刘继周苦笑道:“原野集团搞重组改制,想要引进合作方,东狮汽车听到消息,是第一个找上门的。可能是这几年在皮卡市场竞争比较激烈的关系,也可能是东狮汽车只是乡镇企业,我连周大年、祁建成等高层的家门都没有机会进去。听说我们提交的合作方面,集团内部根本就没有进行过讨论,后来,集团一直都在跟北汽谈合作项目,东狮汽车就更加不被看上去……” 刘继周的苦处,沈淮不难理解,心里想,梅钢要是在三四年前想重组东华市钢的电炉钢生产线,多半也会被顾同那些人讥笑以对,即使在喷爆事故发生之后,谭启平有意找梅钢兼并市钢,而市钢内部的意愿也是更倾向找省钢合作。 只是叫沈淮意外跟震惊的,就是原野集团向国企工委报备的材料里,压根就没有提及东狮汽车厂曾提出合作这件事。 沈淮不清楚是浦成集团在里面捣鬼,还是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压根就无视东狮汽车的存在,但如果真有这事,倒是他能直接介入此事的切入点,不然他作为国企工委副书记,怎么都管不上潘园乡政龘府改制跟秦江区纪检上的事情上去,就是熊文斌也没有办法直接插手。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分给刘继周一支,点上烟抽了两口,又问:“东狮汽车当时提出的项目合作方案,现在还有没有?” “我想着沈书记您可能对这个感兴趣,我已经让人去取了。”刘继周颇为激动的说道,他现在不怕沈淮问得多,就是怕沈淮没有兴趣插手这件事。 沈淮心里对刘继周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暗道刘继周的作风硬朗,虽然巧言令色不比机关里的老油子,但实际上心思还是极谨密的,也难怪他这些年能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能将东狮汽车带到一个相当不错的水准之上。 “要是方便的话,我还想看一看潘园变速器厂、精工筹造厂的材料。”沈淮问道。 “这个都有,”刘继周忙说道,“说实话,跟原野集团的合作没有进行下去,虽然有集团这方面的阻力,我个人也是存在一些私心的。东狮汽车厂到年后,第二个五年承包期就将结束,区里、乡里也明确要搞改制,我心里就想着等改制过后,再搞扩大生产规龘模的事情或许对我个人更有利一些,所以原野集团没有理会我们提出的合作方案,我也没有再尽更大的努力……” 沈淮心想刘继周要确是百折不挠的性子,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也不会应该受阻于周大年、祁建成等原野集团高层就偃旗息鼓、停止努力,有想在改制时争取更大个人利益的私心也很正常,只是他还没有看到东狮汽车的改制方案,暂时还不好做什么评价,眼睛瞅着刘继周,说道:“我刚才在熊市长那里,听说你认为这次你被举报是有陷害你……” “不知道沈书记您认不认得郭庭这个人?”刘继周问道。 “没有听说过,”沈淮摇了摇头,说道,“你说说看。” “郭庭原是原野技术科的副科长,专门带领原野轿车部门的技术团队,九八年底,也就是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确定要砍掉轿门部门,进行资产改制重组之后,他就跳槽去了浦成集团。东狮汽车确认年后要改制,他两个月前找过我,谈及浦成集团也想参与东狮的改制,希望我能同意。浦成集团并没有做汽车的资源,同时浦成集团又想控股,我当时没有多想,就拒绝郭庭,”刘继周说道,“当然,我被举报之后,郭庭并没有再露面,但是潘园乡政龘府里就有人跟我说,要是我同意改股时个人只持10%的股权,浦成集团还是同意我继续留在改制后的东狮担任总经理。当然,这只是私下传的话,公开出来,不会有人认的……” 沈淮暗想刘继周要是没有说假话,赵沫石在九八年底之前,就已经看好国内轿车市场的发展而着手做相关准备工作了,眼光倒是不比谁差,暗感赵沫石要不是太贪婪、控制欲太强,浦成集团的发展应该不会局限于此。 待刘继周派人将相关材料都拿过来,沈淮也就不再挽留刘继周、刘静父女俩,说道:“这些材料以及相关情况,我会进一步了解。被举报的事情,你也不要太往心里,积极配合调查,没有问题,谁也不能往你身上泼脏水。” “谢谢沈书记您关心。”刘继周握住沈淮的手告辞,也知道沈淮不可能给他什么明确的答复,只希望沈淮核实过情况后能尽快跟他再联系,不然赵沫石真要往他身上泼脏水,要将东狮汽车抢过去,他能找谁哭去? 第九百八十七章 大年夜 刘继周、刘静父女走后,沈淮将东狮汽车的相关材料略作整理,打算年后抽两天时间好好的研究一下。 “这个赵沫石同意刘继周个人持有10%的股权继续留在东狮,看来他也相当欣赏刘继周这个人啊……”成怡泡了一杯花茶,挨着沈淮而坐,颇为感慨的说道。 “赵沫石的眼力自然不会差,”沈淮挨着成怡柔软的腰肢,说道,“刘继周要是一头狮子,赵沫石却想他变成驯良的狼犬,这矛盾就难以调和了。” “只是赵沫石已经有所动作了,大概不会轻易放手吧?”成怡担忧的说道,赵沫石与徐沛的关系密切,沈淮此时与徐沛之间的裂痕再加大,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赵沫石有着以小搏大的心思,只敢拿两三亿出来小玩一把,真是没有资格当我的对手。”沈淮浑不在意的笑道。 见沈淮意态踌躇的意志,成怡对他也是充满信心,这些年来沈淮至少在这方面从没有给人失望过。 沈淮想起一件事,说道:“我年后不方便直接去东狮汽车厂,倒可以让人搞一辆东狮皮卡过来开开,看看刘继周造车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那你打电话让人将车送过来。”成怡说道。 沈淮想是这么想,但他也不能为了试乘东狮皮卡的性能,就自己掏腰包去买一辆,要是从刘继周那边借车,肯定是车况经过千挑万选的,而除了刘继周那边,可能也就朱立或陈桐那里会用得上这种货轿两用的小型车——想想作罢,沈淮说道:“到年后再说吧,你难得回来陪我过春节,不忙着考虑这些事。” 两人总是聚少离多,沈淮也不想在成怡难得在徐城的时间将太多的精力放在公务。不过,跟寻常家庭到除夕夜有很多传统的仪式要办不同,沈淮与成怡连家里的春联都忘记贴,置办了一堆年货,也是纯粹是为了到商场凑热闹。 家里做过卫生之后,两人闲着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下午三四点钟,天又阴下来,街上也变得冷清,叫人没有逛街的欲望。沈淮与成怡就窝在家里,拿电脑光盘看电影,不时接一两通打进来拜年的电话。 孙亚琳今年是计划从香港飞回巴黎过春节的,但到下午四点钟打电话过来,抱怨飞往巴黎的国际航班延误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落在机场上,身边连个秘书、助理都没有。 成怡就在电话让孙亚琳回徐城,跟她与沈淮一起过春节。 也不知道孙亚琳是不是就想着到徐城来,还是恰好下午四点钟香港就有飞徐城的航班,孙亚琳满口答应下来,要成怡、沈淮六点多开车到机场去接她——现在公司连司机都放年假回家了,孙亚琳回徐城来过春,也只能是沈淮、成怡亲自开车去接。 看完一部电影,看天又下起雪来,阴霾的天空看着暮色降临得特别早,五点钟左右就像是入了夜。 时间虽然还早,沈淮与成怡闲着也是无聊,就开车出了小区,缓慢行驶在下雪的街道上。大年夜,街上没有什么车辆跟行人,街灯也是早早的亮了起来,偶尔天际有烟花耀上天空,惊亮沉寂的新年夜。 开车到机场,沈淮将车停在机场边的林荫道旁,小叶杨经冬不凋,还有茂密的枝叶,将街灯下的林荫道遮得幽暗深邃。 成怡将橙色风衣脱下来,在开着暖气的车里就穿着一件粉色的绒线衣,依在沈淮的怀里,叫沈淮的手托起下巴,两人甜蜜的接吻,叫沈淮下巴的胡茬子蹭在脸上,微微刺痛的感觉直觉这一刻时光静好,就想这一刻能静止下来。 成怡香腮脂滑如玉,有着淡淡的脂暖幽香,沈淮的手没处落,就在按着她高高耸起的乳峰上。 由于大冬天都穿比较厚的衣裳,成怡坚挺饱满的双峰又不畏下垂,早晨起来图方便,里面就没有戴胸罩。 隔着柔软的绒线衣跟内衣,沈淮双手能极好的感受成怡胸部坚挺的弹性。 即使成怡过来这几天,两人夜夜欢爱,但就像贪欢不足的小孩子,这么亲昵的坐在车里,心间还有那么销魂蚀骨的情欲在流淌。 “要不咱们不管孙亚琳了,先回去?”沈淮见成怡腮染如霞,眼眸迷离情欲绽放,微微喘息,将绒线衣高高撑起的胸脯在剧烈的起伏,咬着她的耳根子,亲热的问道。 成怡摸着沈淮微微刺手的下巴,没有理会他下面撑起高高的帐篷,知道他是想赶在孙亚琳过来之前,再欢爱一番,心里羞涩的横了他一眼,娇嗔道:“都说了开车过来接她了,怎么好意思让她打车过去?” “你怎么就在电话让孙亚琳也到徐城来过春节,我还想我们俩这个春节过二人世界,多她一个多扫兴啊。”沈淮佯作无意的问道。 成怡抬起头,看着沈淮的眼睛,说道:“现在虽然也不能常跟你在一起,但心里能念着一个人,就没有以往一个人在国外那种空落落、心无挂处的感觉。我曾经也有一年除夕夜因为飞机延误一个滞留在机场里,机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难过都想躲到卫生间里哭一场。孙亚琳看着比谁都要坚强,但她打电话过来,不就是怕一个人被孤零零的扔在机场吗?咱们捡她回来。” 说到这里,成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而在这时,有一辆红色奔驰拐进林荫道,成怡怕有人看到她跟沈淮在车里亲昵的样子,忙收拾衣裳,坐到副驾驶位上,然而那辆奔驰在路口的位置停下来,没有再往这边开。 这年头,徐城市里像成怡这种高尔夫车轿车已经是很寻常见,但鲜红色的奔驰在徐城市可不常见。虽然谢芷那辆红色奔驰在嵛山进过水,送进厂大修之后,就没有再见谢芷在东华开过这辆车,但除了谢芷那辆红色奔驰,沈淮在徐城、东华,还没有见过同一款同色车型。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车牌号以及车里坐着的人,沈淮看了成怡一眼,成怡也疑惑的问道:“会不会是谢芷?她怎么也拐到机场边的小道上停下来?” 车窗玻璃有反光,看不见车里坐有几个人,沈淮笑着问:“要不我们开车过去捉奸?” “都跟你似的?”成怡不忿的掐了沈淮一下,倒也没有制止沈淮开车过去。 ***************************** 谢芷疲惫的将额头抵着方向盘,不知不觉眼泪滑落下来,感觉到有车在旁边停下来,才转过头,见沈淮嬉皮笑脸的脸从他车里贴着车窗看过来,倒是给吓了一跳,忙伸手将脸颊的泪水抹掉。 看到谢芷满面泪痕的坐在车里,沈淮推开车门下车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谢芷不想她不堪的一面落在沈淮、成怡的眼底,慌乱踩油门想要逃走,沈淮不意叫后视镜狠撞了一下,整个身子都差点给挂倒。 谢芷这才惊惶失措的刹住车,跳下车,忙慌乱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沈淮揉着被撞了生痛的肋骨,问谢芷:“你怎么了,这么惊惶失措的?好在我下车慢一点,不然就让你整个车从我身上辗过去了。” 成怡下车来,见沈淮没有什么事情,宽下心来,再看谢芷狼狈不堪的样子,关心的问道:“谢芷姐,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没有,”谢芷狼狈不堪的摇了摇头,说道,“刚下车,就是心里突然有些感触,叫你们看见,真是不好意思。” 沈淮听谢芷说她刚下飞机,又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车里,隐约也能猜到些什么,就没有再说话。 成怡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谢芷,拉着沈淮,小声的问:“她跟鸿奇真是分居了?” 沈淮心想也应该是如此,谢芷跟宋鸿奇分居应该已经挺长时间了,但两人在家人面前又不得不保持和睦共处的样子,谢芷除夕夜回徐城却又不能回父母家过春节,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实际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心情自然不会好受。 沈淮猜测,谢芷甚至有可能跟宋鸿奇从燕京一起乘飞机回来,然后在机场各自开车离开。 “孙亚琳等会儿要坐飞机回徐城;谢芷姐,你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吧,人多也热闹些?”成怡邀请她说道。 谢芷看了看沈淮,想拒绝一个人坚强的离开,但实在不想在下雪的除夕夜一个人开车返回东华那寒冷、没有人气的公寓里,就没有作声。 “外面怪冷的,我们都坐车里等吧。”沈淮说道。 谢芷坐回她自己的车,沈淮上车跟成怡说道:“我那里都成小动物救助中心了。” 成怡拍了沈淮一记,让他坐副驾驶位上,她坐驾驶位上,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跟谢芷说话。 孙亚琳乘六点半的飞机赶到徐城,飞机下来稀稀落落的就没有几个人。 平时看到谢芷牙尖嘴利的孙亚琳,这时候看到谢芷,出奇意外的没有说什么,四个人分乘两部车返回月牙湖小区。 刚到楼下停好车,谢芷就接到一通电话,她小心翼翼的问沈淮:“谢棠说也要过来吃饭?” 沈淮猜想谢棠多半是知道谢芷跟宋鸿奇分居的事情,除夕夜找借口溜出来陪她,谢棠说要过来吃年夜饭,他也不能说不让。 第九百八十八章 过夜 本来就准备了他跟成怡两个人的年夜饭,突然就多了三个女人,也只能是沈淮到厨房再多炒两样菜。好在沈淮在单位时,成怡在家就将基本将这几天买的菜摘好洗净,沈淮动手起来也迅速…… 谢芷也未料在机场那么难堪的情形,叫沈淮、成怡看见,开车到燕京路接上找借口溜出来的谢棠,但心里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往回开,想着还要跟沈淮、成怡一起吃年饭夜,头皮就更是发麻。 然而冷冷清清、飘着雪花的街道,街灯散发出黄色的光晕,偶尔有几家餐馆还在营业,里面都是在酒店订餐吃年夜饭的人们。 谢芷发现这样的夜晚,她要跟谢棠找个吃饭的餐馆都很难,又不能饿着肚子开车在下雪的夜街上乱逛,也就只能开车赶往月牙湖。 敲门进屋,看到成怡与孙亚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说话,是沈淮系着围裙跑过来给她们开门,叫谢芷甚是意外,她都不知道沈淮还会做饭这个事实,闻着从厨房飘出来的饭菜香气,她感觉自己确是饿了,中午在燕京时就没有怎么叫饭,下午的飞机也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都快八点了。 “这就是你跟成怡姐在徐城的新家啊,”谢棠好奇的打量着房子里的一切,挨着玻璃门问沈淮,“不过,你这边怎么这么冷清的啊?” “哪里冷清了?”沈淮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曾被“他”伤害过的继妹,见她走过来说话,脑子都有些打结,看着客厅里还坐着两个女人呢,没觉得怎么冷清,过了一会儿再想到谢棠是说他这边年底都看不到有登门拜年送礼的人,一笑,心想换作其他领导干部,大年夜就算到凌晨,门外可能都有转悠的人,他这可以说是真冷清了,笑道,“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住这里,自然冷清了。” “哦,家里屋前屋后都有人守着,我妈嫌麻烦,跟大舅一家子都到尚溪园吃年夜饭去了。”谢棠说道。 沈淮心里奇怪,谢海诚一家子到哪里吃不到年夜饭,怎么跑到尚溪园颐园店去订餐了,难道想以此举示好? 沈淮心里一笑,暗感他们这时候此举示好,是不是有些晚了?笑着问谢棠:“那你怎么溜出来了?” “我在他们眼里就是怪胎呗,”谢棠吐舌一笑,“我硬是不愿意过去,他们也就随着我。” 听谢棠这么说得轻描淡写,沈淮心里不好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被“他”伤害的阴影里走出来。 成怡招呼谢芷、谢棠到客厅里去,四个女人拿出扑克牌来打。 谢芷帮着将一堆资料,从茶几搬到沙发上,她当然不会翻开来细看,但一摞二三十公分高的材料都是跟汽车工业有关的,猜测这应该是沈淮这段时间调到国企工委之后的工作重点吧? 省属国企系统单位里,就只有一家是生产整车的厂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看到沈淮住处的这摞资料,很容易产生不必要的一些联想,暗道:沈淮难道想对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动什么大手术? 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在淮海省属近两百家企事业系统单位里,规模只能算是中型企业,近年来的效益持续滑坡,已经连续亏损好几年,谢芷暗道沈淮上任后,这样的企业在他手里完全是任捏的软柿子,只是猜不透沈淮可能会有怎样的具体动作。 沈淮很快就将饭菜烧好端上桌,开了一瓶红酒,招呼四个女人上桌。 四个女人开始还含蓄一些,端起酒杯喝起来之后,就拦不住嘴,四瓶红酒都没有管够,反倒没有沈淮什么事情。 到十点钟,谢棠她妈就接连打了三个电话过来,大有谢棠不回去就报警的架势。沈淮就先将喝得脸蛋红扑扑的谢棠拖上车送她先回去。 他不想跟他父亲以及谢棠她妈见面,开车停到巷子口,吩咐谢棠:“你跟你妈不要说是在我那里吃饭的。” “知道,我还清醒着,”谢棠说道,“不能说谢芷跟鸿奇哥分居的事情,我就说跟同学一起喝酒的——你说谢芷跟鸿奇哥这么过着,累不累?” 沈淮笑了笑,说道:“谁活着不累啊?”示意他会在巷子口看着谢棠走进去。 沈淮开车赶回家,看到桌边的酒柜上又多了两只空酒瓶,却没有看到谢芷她人,问道:“谢芷她人呢,走了?” 接着就听见卫生间里冲水的声音,他走过去推开门就见谢芷趴在抽水马桶前,蹶着短裙紧裹的臀浑圆饱满,但女人喝到吐的样子,真是叫他心里一点美感都没有。 沈淮关上卫生间的门,由着谢芷在卫生里清醒一会儿,回到餐厅,见孙亚琳也醉醺醺的样子,说道:“我送谢棠回去,你们俩不会一人对干了一瓶吧?” “她找我喝的。”孙亚琳还保持着清醒。 “幸好小区外就有家商务宾馆,等会儿,把你们俩丢过去也方便。”沈淮说道。 “我要睡这里,你睡沙发,我跟成怡睡床。”孙亚琳说道。 “做梦吧,你想得美。我跟成怡睡沙发,你一个人睡床去。”沈淮哪里肯吃这个亏,怎么可能同意让成怡跟孙亚琳睡一起去;成怡咯咯直笑。 成怡看谢芷都喝成那样子,怕把她一个人扔到宾馆里不安全,说道:“实在不行,在地板上多铺两床被子吧?” 楼上就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虽然只有一张床,但被褥什么都是齐全的,屋里打着暖气,被褥铺地板上也能睡人,也就没有大半夜将谢芷扔宾馆里去,就跑上楼拿出被褥来铺书房、客卧的地板上,四人就这么凑合的睡下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睡醒过来的谢芷过来敲门:“谢谢你们,我要先赶回东华了。” 成怡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沈淮转回头见谢芷已经梳洗得整齐,在灯光下,白皙的脸蛋恢复了精神,看着娇柔美艳,没有昨天的疲惫跟狼狈,说道:“你这次酒醒得倒快,也没有拿东西砸我,更没有将我推下湖,应该是我谢谢你——你路上小心点。” 谢芷粉脸微红,看到沈淮光着膀子欠起身子,想着在他怀里的成怡应该也穿着极轻薄,当下将门带上,拿起随身的东西跟车钥匙,下了楼。 ********************************** 这样的插曲不提,孙亚琳既然到徐城来过春节,正月里沈淮就拉孙亚琳一起研究原野及东狮的材料;赶着宋鸿军正月初五到徐城来,沈淮又将刘继周找过回长谈了一次。 正月初六成怡就离开徐城,沈淮也回到正式的工作节奏中来,在国资办正式挂牌的第二天,他就赶到原野汽车工业集团调研工作。 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从六十年代起就生产农用车、也是国内最早研究生产商用车的汽车厂商之一,效益一直不错,是省属国企里的明星企业。 在九二年的经济热潮里,原野汽车引进日本技术,投资上马轿车整车、发动机及变速箱的生产线。 虽然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截止到现在,轿车、商用车整车生产能力扩大到五万辆,但技术消化能力差,生产的轿车、商用车返修率高,性能也差,一直就没有打开过国内市场,九九年实际销售轿车、商用车不足八千辆。 从九八年底,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轿车生产线就一直削减产量、清减库存,但仓库里还有五六千辆被经销商退回来的库存没有消化掉——一旦将这批库存计提出来,就会增加近四个亿的亏损。 受轿车、商用车部门的拖累,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零部件及传型车型生产部门的业绩也一滑到底,高达二十亿的总资产,当前负债比例超过七成,净资产不足六个亿。 省里的意见,包括之前主持国企工委工作的李谷,都是希望在原野汽车工业集团能在最后的内裤都亏掉之前,将还没有贬尽价值的资产拿出来重组,避免都砸在手里,成为不可收拾的包袱跟负担。 北汽工业集团一直都有意在华东市场成立新的生产基地,以便更好的经营华东市场,徐城又是北方企业进军华东市场的桥头堡,原野汽车集团很早就是北汽选择的重点谈判对象。 不过,北汽有自己的各类车型品牌、营销网络跟完善的生产体系,有意接收原野集团的轿车、商务车、皮卡以及发动机、变速箱等零部件生产部门,成立合资生产企业,纳入北汽的生产体系之中,但坚决要求将原野集团的三产公司以及难以消化的库存尽数剥离出去。 这样的条件也不算苛刻,但是原野汽车在生产部门拿出去重组之后,剥离一堆烂摊子既难看,也难以对各方面交待,故而谈判也是拖了很久,都没有进入最后的签约阶段。 原野汽车九四年底在渚南工业园区内为引进日本技术、生产轿车、商用车所建成的新生产基地,此时看上去还颇为气派。 沈淮在厂门前停下车来,站在颇为气派的厂门前,等着唐宝成他们开车从后面跟上来。 看到沈淮亲自开着一辆东狮皮卡,走出大门来迎接的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党组书记周大年、副总经理祁建成等人,一颗心沉到底,都说东狮汽车的刘继周年底之前就跟沈蛮子有所接触,这么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第九百八十九章 调研 周大年作为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总负责人,沈淮自然是早就见过,但除了他重点调研过的企事业单位外,其他系统内的省属国企,沈淮也就主要跟负责人见过面,像祁建成这样的管理层,要不是偶尔的机会遇上,沈淮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认齐全了。 原野汽车工业公司改制集团之后,由于是国有独资,故而也没有设董事长,周大年作为原野的党组书记、总经理,是全面负责的一把手,他今年已经五十八岁,过两年就要退休,两鬃都略有些花白,人看上去很瘦,穿着西服,被寒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 周大年从技术工人起,六十年代中期就进入当时还是淮海汽车厂的原野摸爬滚打,从技术员到技术组长,到车间主任,一步步走到副厅级集团党组书记、总经理的职务上。 九五年初,原野刚在渚南工业园区建成新的生产轿车、商用车基地,集团表面看上去也风光四溢,当时的周大年意气风发,甚至有意竞争国企工委书记的职务,但没有叫当时的省委书记田家庚相中。 看着走出来迎接的原野集团高层,都西装革履,沈淮没有说什么,与周大年、祁建成等人握手,见他们眼睛还看他开过来的东狮皮卡车身上瞅,笑道:“我这段时间想要全面的了解一下省内乘用车生产经营的情况,纸上得来终觉浅,就借了几辆我们省生产比较畅销的车子试着开,昨天刚将原野生产的一辆面包车还回去,不然今天就开过来了……” 沈淮这么说,并没有叫周大年等人好受,脸上反而发烫起来。 就在前几天,一辆原野产的面包车在经过燕京天安门时车门意外的掉了下来。这则新闻在汽车行业内广为发酵传播,周大年就不相信这桩丑闻没有传到沈淮的耳朵里去。他心里甚至想沈淮可能是听到这则丑闻之后,才特意从其他单位借原野生产一辆面包车过去试驾,没有直接开过来,算是给他们留了点颜面,但周大年他们并不认为沈淮就有直接干涉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企业运营的权力。 沈淮车开得比较快,蒋益彬、唐宝成等人分乘两部车,给路口的红灯挡了一下,过了两分钟才到厂门前停下来。 “老周,你们跟沈副主任都聊上了。”蒋益彬走下车来,声音爽朗的招呼道。 “我们正听沈主任跟我们说汽车工业的事情呢?”看到蒋益彬下车来,周大年大步迎过去,用愈发热情的手握住蒋益彬,再走回到沈淮这边来。 沈淮上午带着唐宝成等人,从国金大厦出来时,蒋益彬、苏平就像是候在停车场等着他们似的,听到沈淮说要到原野来调研,就坐车缀在屁股后面跟了过来。 再看周大年早知道蒋益彬会也会跟过来调研的样子,沈淮心里只是一笑,心想赵沫石的能耐也真够强的,倒不知道他开出怎样的筹码让蒋益彬亲自走这一趟。 他见蒋益彬往这边走过来,笑道: “是啊,我对省内汽车工业谈不上熟悉,所以这几天特意让人找了几辆省内生产的乘用车亲自试着开一开,” 见没有人应他的话,沈淮继续说道, “我们省就两家厂生产皮卡这种车型,而且这两家厂都在徐城,我这几天就专门找到东狮跟原野的皮卡在开。两家厂的皮卡车型相类,都是采用日本的技术,可以有直观的比较。我两天开下来,感觉东狮的皮卡动力感要强一些。而无论是速度,还是越野性能,还是驾驶座的内饰,质量都要优于原野,市场业绩就更不用说的——周书记,我所体验的,是不是实际情况的反应?” 周大年讪然脸说道:“东狮皮卡的市场业绩,是要比我们集团生产的车好一些。” 沈淮一上来就拿东狮的车揭原野的皮、打原野的脸,蒋益彬确认赵沫石所言不假,东狮那边是跟沈淮有过接触,但前几天原野闹出面包车在半道上掉下车门的丑闻,他都恨不得逮到周大年他们骂几句,这时候要他硬着头皮替他们解释一二也是为难。 “原野跟东狮的情况,周书记也早就跟我汇报过,”蒋益彬说道,“东狮是乡镇承包企业,说经营机制也罢,说不怎么讲规矩也罢,这几年来用高薪将原野的技术骨干都挖走了确是事实;这就严重削弱了原野的技术力量。而原野是国有企业,机制不够灵活,首先就体现在企业分配制度上不受集团内部控制。现在又是处处都讲钱、不讲发扬什么精神,原野留不住那些技术骨干,就难谈企业发展。所以,我们才要说重组改制,才要讲政企分开,要给企业更大的经营自主权……” “蒋书记说的也对,是有一些客观上的原因,”沈淮点点头,但眼睛瞅着周大年等人,问道,“你们当中有谁开过东狮的车?” 蒋益彬见沈淮紧追不舍,头皮也是发麻,按说沈淮在系统近两百企事业单位里挑一家开刀,他即使作为国资办一把手,也没有理由拦着不让,只是沈淮跟浦成集团的眼睛都盯上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实在叫人难办。 蒋益彬见周大年等人脸都搭拉下来,心知他们这些高层西装革履的样子,可能都没有放下架子,去开过东狮货轿两用的皮卡。 沈淮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吭声,则不客气的说道:“原野的皮卡市场,这几年内都被东狮蚕食掉多大半,你们却没有人试着开过东狮的车,这点怎么叫蒋书记跟我满意?” “集团有专门的评测部门,我们集团的车是跟东狮存在一定差距,但主要原因刚才蒋书记也有说,”周大年走出大门迎接就给沈淮当头数落了半天,也来了脾气,语气颇为强硬的辩解道,“集团经营自由权太少,此前想多发一点年终奖都要工委批准,怎么去留住人才?人才留不住,谈发展也是奢望,也就造成当前的局面。有评测部门的数据,有市场业绩的直接反映,不论是不是开过,我们都知道集团生产的车跟东狮有差距,总没有理由,一定要强制集团高层每天都开着东狮的皮卡上班吗?” “老周,”蒋益彬拖长语气,责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沈副主任也是急迫想改善原野当前的经营状况,你们首先要摆正自己的态度。” 唐宝成等随行人员,看着蒋益彬与周大年一唱一和想着将沈淮的攻势化解掉,暗道浦成集团赵沫石真要是都能在蒋益彬耳边吹风、施加影响,那真正交锋的战场就不会在这里,而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未来的命运也并非周大年等人所能决定。 *************************** 进厂后,沈淮主要就是看原野轿车、商用车的生产部门的实际情况。 蒋益彬虽然是国资办一把手,但他是硬凑上来,与沈淮一起赶来调研的,调研的行程安排自然还是由沈淮抓住主动。 沈淮脚力甚勤,半天时间就没有停下来,将原野在渚南的生产基地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整个厂区——也是原野集团雄心勃勃的轿车、商用力项目一期工程虽然才五百多亩,但整个都走下来,还是足足用了半天的时间。 蒋益彬、苏平等人,都没有想到沈淮这么能走,叫苦不迭也只能跟着。 这个轿车、商用车及发动机、变速箱零部件生产基地于九二年中开始建设,九四年底建设,当时搞的是交钥匙工程。在建设过程当中,中方没有参与,而是建成竣工验收之后,原野汽车工业集团负责接收。虽然技术消化很差,但过去五年多时间的厂区及生产线的状况还都相对良好,这也是谈判拖了一年多时间,北汽始终没有放弃这边的一个关键因素。 而这次的调研,不可能不提及到重组改制的问题,这本身也是沈淮直接分管的工作,下午的调研座谈会,沈淮就特地邀请了上午在厂区考察时接触到的一些基层管理人员到会议室参加座谈会。 东狮汽车的刘继周,虽然不受周大年、祁建成等高层的欢迎,但在原野基层管理人员中还是有一些影响,毕竟他也是从原野出去的;也可以看得出刘继周可能事前做过一些工作,在调研座谈会上,原野集团就有基层管理人员对当前跟北汽正进行谈判的合作方案提出不满: “集团一旦将轿车、商用车及动力厂拿出去跟北汽合资,那这边就将成为北汽生产体系内的一小部分,集团还要不要发展、壮大汽车工业了,淮海省还要不要发展、壮大汽车工业了?” 周大年气得吐血,这个经济产业宏观上的问题,根本不是基层管理人员所需要考虑,现在恰恰有基层管理人员在调研座谈会上提出来,可不就是一切都沈淮及东狮汽车的人在背后早有安排? 这时候又有人直接将东狮汽车曾提出要与原野进行合作的事情捅出来: “国家对轿车生产采取生产目录制之后,东狮汽车由没有许可制,被迫停止轿车线的生产,但曾找到集团提出合作,想要合资成立轿车厂。现在集团既然承认东狮汽车在生产管理、市场运营都要更强一些,为何始终都没有考虑过要跟东狮汽车合作?” “蒋书记,你知道这个情况?”沈淮问蒋益彬。 蒋益彬这时候意识到背后纠缠的水太深,他并没有收赵沫石多少好处,没有必要为浦成集团豁出去,摇头说道: “我负责国企工委工作也不到一年时间,就听说原野跟北汽合作的事情,这个情况,李市长那边可能知道一些,”又问周大年,“你们当年又没有跟李谷市长汇报这事?” “现在有人举报东狮汽车厂的刘继周,挖空集体资产,故意将潘园乡政府的集体企业东狮汽车厂的利益,输入刘继周的家族企业,造成潘园乡的集体资产流失。这个情况在东狮汽车提出合作之前,集团副总祁建国就有所查察,为了避免国有资产流失,我们没有考虑要跟东狮汽车厂合作,所以也就没有跟工委汇报。”周大年说道,眼睛盯着沈淮,就想他如何接下国有资产流失这顶大帽子。 “集团这么考虑也没有错嘛。”蒋益彬说道。 沈淮见蒋益彬打定主意和稀泥,将周大年的这番话在本子记下来后,又问道:“原野去年亏损了多少?” 周大年顿时给沈淮质问的张口结舌,老脸涨得通红,才想到沈淮可能从头到尾就等着他这句话。 沈淮合上本子,说道:“原野成立轿车、商用车生产部门以及生产发动机、变速箱的动力厂,前后总共投入十个亿,到九八年底,累计亏损两个亿,也就是说还剩下八个亿的资产。我跟蒋书记就在这里想问一问你们,集团去年在一块亏损了多少,这部分的国有资产,还能够你们折腾几年才会流失干净?” 第九百九十章 守株待兔 离开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看到沈淮坐进那辆东狮皮卡的驾驶室,蒋益彬的脸也不由得的抽搐了一下。 蒋益彬脸上细微的变化,落在苏平的脸上,待上车后,苏平便说道:“周书记这些年在原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说东狮汽车要点成绩,那也是东狮汽车从原野拉走大批技术人员干起来的,这里面就也有原野的一分功劳,沈副主任,这么直接的将周书记他们的功劳都抹掉,只怕国资办以后对下面企业的工作就难做喽……” 蒋益彬若有所思的看向车窗外,一年前徐沛调他到国企工委准备接李谷的班,没有人不羡慕他得了好差事,但谁能想到省里小半年平衡的结果,竟然沈淮也调进来? 若要说资历,蒋益彬不比任何差,早年在地方区县工作,调进省经贸委工作了长达十一年的时间,工作能力也是得到徐沛等省领龘导的认可,可以说是地方计经系的少壮骨干,别人也认可由他进国企工委接李谷的班子,认为他有能力在李谷奠定的基础之上,开创更好的局面。 葛为民、赵洪波本来就是工委辅助李谷的副书记,丁建龘国也早就确定会进新组建的国资办任副主任,蒋益彬开始对跟丁、葛、赵三人搭班子是很有掌握局面信心的,但谁知道年前沈淮调过来? 照道理来说,沈淮在四个副主任里,资历最浅的,但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什么好好的道理可讲。 首先沈淮到国企工委,继而到新成立的国资办,他的分管工作,是来自省里的直接授意,从分管工作范围跟性质来说,沈淮才是李谷的接班人,省里也有明确用沈淮整理、重振省属国企的意图,这就叫他跟丁、葛、赵三人很难去直接钳制沈淮的手脚。 再其次,刚才在原野,沈淮能当着他的面指着周大年的鼻子说那么重的话,这倒不是说沈淮狂妄无知、嚣张跋扈,实实在在是沈淮有说这话的资格。 至少在省内,在经济产业甚至在具体的企业经营上,蒋益彬都不确定,还有谁的话语权能重过沈淮? 官场这个体系,讲森严等级,但内核还是权威。 这也决定了从沈淮调进国企工委的那一刻,蒋益彬就处于一个尴尬又难受的位置上——即使是徐沛省长,此时也有用沈淮做出成绩的想法,在徐沛省长的这个想法里,他蒋益彬甚至都是被边缘化的,更不要说省委书记钟立岷的态度了。 丁、葛、赵三位副主任,即使心里对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工作再不满意,也难说出这么直接、难听的呵斥,即使是蒋益彬也要考虑会不会激起众怒。 近两百龘家系统单位,情况比原野更差的单位也有一大把,他们很可能会拧成一团,站在同一条阵线对抗国资委,他们跟省里的领龘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人进一句馋言,就有可能让新成立的国资办在省领龘导里的印象变得极差,甚至叫他们几个正副主任干不了几个月就多滚蛋。 但沈淮敢将周大年拉出来当孙子呵斥、训斥,而原野一干高层,除了周大年较少顾忌,也仗着老资格,将要退休,抱着即使得罪上峰大不了提前退休的心态,敢在沈淮跟前说一些重话,其他人都没有吭一声的,这不就是慑于沈淮的权威不敢动弹吗? 沈淮还在副县长时,就将当前的东华市委书记谭启平逼走,他如今已经是副厅局级干部了,还对一干省属国企有直接的管辖权,随手砍几个副厅、正处级国企掌门人,还不是跟玩似的? 周大年是豁出去的,即使他不豁出去,过一两年就要退休,其他高层还有一二十年才退休,敢将自己的官运都押上去跟沈淮对抗? 也由于沈淮在经济产业领龘导的权威性,即使沈淮训斥周大年的事传出去,叫其他国企掌门人听了心有兔死狐悲之感,怕也是难有联合起来对抗沈淮的同仇敌忾。 想到这里,蒋益彬暗道,沈淮真要是拿定主意抓原野出来开刀,怕真是难有人会阻止得了啊。 苏平见蒋益彬眉头深锁,只当他的话在蒋的心里起了作用,又说道:“照沈副主任今天的姿态,好像是打定主意要叫停原野跟北汽、浦成的合作,要撮合原野与东狮合作啊。不要说东狮汽车屁股有一堆屎没有擦干净,真要照沈淮以往剥离徐城炼油厂的改制模式,压力怕是不少啊……” 蒋益彬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对苏平的话有所回应。 徐城炼油厂由梅钢接手,在渚南成立新厂,已经有几年了,但从中也能摸索沈淮改制国企的大概思路,而这个大开大阖进行剥离的思路却是为下面国企最不能接受的。 说到底还是贪恋权位,周大年等一干副厅、正处级国企官员,剥离出来,哪里还会有好的位子安置。要没有地方安置这些国企的官老爷,下面还不炸开锅? 沈淮要照他的模式搞,国资办肯定就会被他捆绑到一起,那时候炸开锅,就是国资办一起被炸开锅。 何况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改制,又涉及到浦成集团的利益,赵沫石也绝对是不甘寂寞的一个人,到时候会不会推波助澜的,现在还真难说。 ************************ 沈淮坐进车,接到李谷的电话,他与唐宝成等人招呼了一声,就开车赶往徐城市政龘府去见李谷。 沈淮到市政龘府,李谷也刚刚从外面坐车回来。 夕阳正晚,藏在从西边的楼群里,天际的火烧云一片灿烂,晚风拂得停车场边的梧桐叶微响,能看到枝桠上已经抽出新芽,今年的天气要比往年暖和一些,春季看着也要早到一些。 看到沈淮从东狮皮卡里走下来,李谷也是哭笑不得:“你实在没有必要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想干什么!” 沈淮与李谷身边的人点头打招呼,熊文斌不在市里,春光明媚,沈淮就不想进办公室,就拉李谷就在停车场边上的马路牙子上说话。 李谷身边的其他人也都回办公室,就市政龘府秘书长鲁俊生留下来说话。 沈淮问李谷: “我刚从原野调研回来,消息就传开来了?” “我好歹也是工委的老书记,你开着东狮皮卡到原野,将周大年等人臭骂一顿,消息自然是先传到我这边来。”李谷说道。 “这些人,能将这份心思用在做企业上,也不至于搞成这么一堆烂摊子。”沈淮摇头苦笑。 鲁俊生原是国企工委基础管理处的处长,本来被卡在升副厅级的门槛前也有好几年,这次要不是沈淮调进来,他就会升任国企工委副书记、国资办副主任,但被李谷拉到徐城市政龘府担任秘书长,也是实权副厅,不单是遂了愿,更算是委以重任,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淮今天在原野的气派,是有人最先传到鲁俊生耳朵里来的。 鲁俊生自然也知道这些人吹风传这些话的心思,李谷作为前任的国企工委书记,他前脚刚跳出来,沈淮就要在省属国企系统内搞大动作,多少会叫李谷颜面难看。 这些人是想李谷这边能对沈淮施压一些压力,多方下手,好叫沈淮难有动作。 不管别人什么心思,鲁俊生不可能瞒着不将这些事告诉李谷,但听沈淮这时候直接说破这事,他也略有窘迫。 但好在李谷、沈淮都没有关注到鲁俊生,叫鲁俊生没有那么尴尬,站在旁边听着沈淮与李谷说道。 “你真的打算就拿原野开刀?”李谷问道。 “难说啊,周大年会跑到徐省长跟前告我状的,能不能拿原野开刀,不是我个人能说得算的。”沈淮说道。 李谷也知道沈淮即使能在国资办内部将蒋益彬压住,但国资体系是国有资产监管领龘导小组跟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双重领龘导结构,最终的决定权在徐沛那边,而周大年等人将问题直接捅到徐沛那边名也正、言也顺。 “你今天气势汹汹的过去,不就是试一试可能存在的压力吗?”李谷也不会轻易让沈淮打马虎眼过去,说道,“到底能不能拿原野开刀,你心里应该有几分数吧?” “对东狮汽车的举报调查还没有定论,我能有几分数?”沈淮说道。 李谷皱起眉头,就知道被沈淮揪住,他难以脱身事处,沈淮打定主意,要撮合东狮跟原野的合作,除了原野内部的压力、浦成可能施加的阻力,东狮汽车被举报的问题首先也需要得到澄清。 “你是不是要跟赵沫石接触一下?”李谷问道。 “我不找他,他也会找我吧?”沈淮猜测道。 李谷一笑,说道:“你还是相当的自信啊。” 沈淮摊手说道:“我也是没辙,浦成集团的资金面被摊得这么薄,本来就没有资格参与这场游戏,他们注定要出局,我去找赵沫石,跟他怎么说?客客气气的请他出局,他心里就没有挂碍了?而且是浦成在徐省长跟前没有说实话,是他要找我替他们圆这个谎。” “……”李谷笑道,“你还是锋芒毕露,锐气十足。” “不露锋芒,没有锐气,后面的工作还是难做。”沈淮说道。 “也对,早露比不露好,比迟露好,”李谷说道,“东狮汽车改制的事情,我已经让俊生安排人去了解了。要么,我今天晚上请国资办的五大主任吃个饭,赵沫石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或许更愿意过来一起说说话。” 沈淮相信李谷也看得出徐沛此时还是颇依重赵沫石的,故而也不希望自己跟赵沫石闹翻,点点头,说道:“行啊,难得能蹭到你一顿饭;蒋益彬那边,你自己约。” 李谷见沈淮同意一起吃饭,就先回办公室,让市政龘府秘书长鲁俊生去安排吃饭的事情。 第九百九十一章 宴无好宴 李谷与沈淮两人吃饭,本不用这么麻烦,但要将蒋益彬、丁建龘国等人都拉上,算是与国企工委的老同事吃饭,联系旧谊,也是要在徐沛面前表示他在原野汽车工业一事上并没有跟沈淮暗中搞勾连的意思,同时也要让赵沫石有方便接近的借口,吃饭的地点就安排在省迎宾馆。 省属国企绝大多数都是徐城市,利税利税,省属国企产生的利润由省里掌握,产生的税收则是要先并入徐城市财政。 这么多的省属国企能不能干好,对徐城市的经济产业发展至关重要;徐城市经济差不多有一半的根基,就落在这些省属国企身上;徐城市属国企的盘子远没有这么大。 无论于公于私,李谷与国企工委,国资办的这条线,怎么都不能扯断的,这也是他未来在徐城站稳脚,与市委书记崔卫平分庭抗礼最重要的基石。 也是不想给赵沫石太多的压力,沈淮就没有把熊文斌拉过来。 赵洪波、葛为民两人晚上有早就定好的应酬,脱不开身,约好下次再找李谷这个老上司相聚;蒋益彬、丁建龘国两人赶过来赴李谷的宴请。 再加上苏平、蒋卫平、唐宝成、姚远等国资办的处级干部以及徐城市政龘府的鲁俊生等人,大家也是满满的凑了一桌子。 沈淮相信蒋益彬、苏平等人总会有一个人及时将消息传到赵沫石那里,但赵沫石迟迟都没有露面,不知道赵沫石是在挣扎,是在愤怒,还是在等待其他一线渺茫的机会。 赵沫石不露面,沈淮也不焦急,信步闲庭的陪着李谷、蒋益彬、丁建龘国、鲁俊生等人吃喝聊天,只有综合处处长苏平拘泥不安,眼睛里有着藏不住的心思。 沈淮看了暗感,难道赵沫石并没有能在蒋益彬身上做通多少工作,主要还是将筹码押在苏平这个小角色身上。 这也难怪,蒋益彬调任国资办主任,在正厅局级干部里要算前程远大、实权在握,会与赵沫石交好,但不会轻易将前程跟浦成集团进行捆绑,属于那种“我能帮忙则帮忙,帮不了忙就脱身择清”的利益关系,反而是苏平这种角色,没见过什么大利益,容易被拖下水。 在包厢里连吃连聊,差不多到八点钟,似乎刚到迎宾馆参加其他宴会应酬的赵沫石,就端着酒杯满脸笑容的出现: “刚知道李市长跟蒋书记、沈主任、丁主任在这里吃饭,我过来给你们敬一杯酒。” 沈淮饶有兴致的盯着赵沫石的脸,不知道他因何拖到八点钟,他们这边都快要吃完饭才露面。 “我也挺长时间,没有跟赵总一起喝酒了,你那边应酬要是不忙,在这里多喝两杯再走?”李谷站起来邀赵沫石留下来说话。 赵沫石是徐沛的座上宾,李谷又站起来相迎,沈淮与蒋益彬等人也就都站起来邀他入座。 沈淮与赵沫石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有好几个月都没有机会碰面,见他干瘦的脸即使挤出笑,也难掩神色的严峻。 赵沫石没有忙着入座,介绍随他而来的一个人:“这是我们浦成集团的郭庭郭经理;我们浦成集团想跟原野合作搞轿车项目,借这个机会,就跟各位领龘导汇报一下也好。” 李谷侧头看了沈淮一眼,他也没有想到赵沫石跑过来就单刀直入,直接将盖子揭开谈。 赵沫石拖这么晚才露面,一露面就直接将盖子揭开来谈,是不是到徐省长那边已经谈过,徐省长让他直接过来跟沈淮沟通? 李谷心里也有些迟疑,不那么确定。 “浦成跟原野在谈的合作方案,我看过了,从这份方案里,我看不出浦成有做轿车项目的条件。”沈淮直截了当的说道。 蒋益彬等人都愣在那里,赵沫石拖了这么晚才露面,而且露面就直接揭开盖子,应该是有些把握的,沈淮这就不留情面的直接否了,不怕忤了徐省长? 赵沫石也是一怔,还以为李谷、蒋益彬在场,沈淮再怎么样都应该收敛一些、含蓄一些,但听他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赵沫石再好的脾气,额头的青筋也控制不住要暴出来,克制住不将心里的冷笑浮出嘴角,眼睛瞅向蒋益彬、丁建龘国: “蒋书记、丁主任,这么说,浦成跟原野谈的合作方案,国资办已经决定不认可?我还以为浦成提出的方案,还有些吸引力呢。” 虽然沈淮分管企业处、产权处的工作,但重大改制重组方案能不能通过国资办这边的批核,主要还是要蒋益彬、丁建龘国、沈淮等正副主任会商决定,沈淮只是副主任,自然没有一票认可或否决权——当然,最终的决定权还是由徐沛及几个副省长组成的国有资产监管领龘导小组那里。 赵沫石将矛盾点抛给蒋益彬、丁建龘国,就是要指出这点,指明沈淮还没有一垂定音的资格。 蒋益彬与丁建龘国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想因为赵沫石及浦成集团,就先在国资办内部炸开窝,但赵沫石拖这么晚才过来,多半是跟徐省长见过面了,沈淮理都没有理会,就直接将浦成集团堵死在门外,国资办怎么对外保持一致? 蒋益彬脑子转了好几圈,才说道:“浦成提出的方案,我跟丁主任也都粗略看了一些,方案是不错,但浦成的条件也是欠缺了一些,国资办这边还是保留意见,最终的方案还是要徐省长那边批。”他现在也只能将球踢到徐沛省长那里,实在犯不着替浦成集团赤膊上阵,跟沈淮厮杀。 而且沈淮现在就是一副就算徐沛省长认可浦成的方案,也大有力争推翻的架势,蒋益彬没有确认赵沫石是否得到徐沛省长支持之前,吃饱撑着先跟沈淮对干起来? 丁建龘国这时候才想起来为葛为民、赵洪波两个副主任没有过来赴宴,原来是早就知道宴无好宴。他跟赵沫石没有什么瓜葛,故而也是失之警惕,但也恰是没有什么瓜葛,自然最方便保留意见,不发表意见,坐在那里看赵沫石是不是已经得到徐省长的支持,才气势汹汹的跑上门来。 赵沫石心里大骂蒋益彬吃干抹净,但也没有办法对蒋益彬的这番话有什么不满意,只能勉强笑道:“沈主任不满意浦成的方案,蒋书记、丁主任也都保留意见,看来是我们的方案跟工作确有欠缺。汇报不成,那就只能请教了,沈书记对省内的汽车工业发展有多大的期许,叫浦成的方案入不到沈书记的眼?” 赵沫石虽然还露出锋芒,但李谷也能确认他过来之前,并没有跟徐省长直接接触,无非还是想诈沈淮,或许也没有将他当一回事。 想到这里,李谷自然也难言对赵沫石满意。 沈淮看着赵沫石,心里冷冷一笑,他这些年干了就是虚张声势的活,赵沫石还想在他面前耍大斧,他要是轻易就叫赵沫石唬住,那真是见鬼了。 不过听了赵沫石色厉内荏的话,沈淮也能猜到赵沫石通过曹政江等人,可能已经知道徐沛的态度对浦成不利,才行险玩这么一出。 沈淮掌握住主动权,也不再将赵沫石摁在地上抽脸,淡淡的说道: “徐省长、李市长,对淮海省及徐城市的汽车产业发展,都有很大的期待,我个人的意见反而是最不重要的。肢解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不符省内汽车产业要继续发展壮大的要求,无论是浦成集团之前的方案,还是跟北汽的合作,我个人都是不赞同的。要是浦成集团能有新方案,我、李市长、蒋书记、丁主任,都会有耐心听你们说一说。你们带来新的方案吗?” “我听说沈主任更倾向东狮汽车厂提的合作方案?那份方案,我也是今天略有了解,我不觉得比我们的方案好在哪里。”赵沫石说道。 “哦,原来赵总也早就知道东狮曾跟原野提出过合作,”沈淮说道,“那我比你提前不了几天知道这事,从这方面,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是存在一些不得不改掉的毛病。看不起集体企业,看不起民营企业,放不下架子跟乡镇企业、民营企业合作,是国有企业当前比较大的一个毛病。东狮之前的方案,确实谈不上有多少吸引力,不过那是东狮一年多前提出来的方案,就不能太苛刻。现在东狮提出新的方案,还是值得研究一下。不过,在国资办面前,浦成跟东狮的地位是对等的,我们只考虑方案的可行性以及对省内汽车产业的发展促进,同时要保证国有资产的增值扩大不流失。只要浦成提出的新方案有更强的竞争性跟可行性,我会支持浦成。” 沈淮将浦成跟东狮拉到同一起跑线上竞争,赵沫石也难有说辞。他也没有办法将刘继周此时正被举报调查的事情说出来,在场的都不是糊涂蛋,他要把这点捅出来,就是逼着沈淮跟他撕破脸,最终的局面怕是更难收拾。只是叫他将筹划一年多的计划就此放弃掉,想想心里也难甘愿。 第九百九十二章 也是千亿 沈淮除了要将浦成拉到跟东狮的同一条起跑线进行竞争外,言下之意还要直接叫停跟北汽的合作,蒋益彬、丁建龘国等人坐在那里也是面面相觑,脸色沉凝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蒋益彬看了李谷一眼,不知道他心里如何感想。 原野跟北汽虽然还没有达成最后的协议,但前前后后也谈了一年多时间,现在就轻易出声叫停。要是换了别人,只怕刚张嘴就要被指责得体无完肤。 北方汽车工业集团,作为国内排名第三的乘用车生产厂商,又是中龘央直属企业,多少省份眼巴巴的希望能与其此合作,希望能将北汽的生产基地引进到省内来。原野跟北汽展开合作谈判,也是多方面在进行推动,就算是李谷也从中做了不少的穿针引线工作——蒋益彬比丁建龘国要早大半年调进国企工委准备接李谷的班,对李谷为推动原野跟北汽合作所做的一些工作有所了解。 换了别人,要是刚上来担任省国资办副主任就叫停跟北汽合作这么重要的项目,大概等于将自己剥光了塞进马蜂窝里;只是有些话是沈淮说出来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 蒋益彬看李谷的神色如常,心想沈淮应该就叫停与北汽合作的事情,跟李谷有过沟通。 想到这里,作为国资办主任、党组书记的蒋益彬心里也泛起一丝被漠视的不痛快跟酸涩。 照道理来说,不要说他是国资办一把手,就是丁建龘国在调到国资办之前,已经在省经贸委副主任的位子干了好几年,资历都要比沈淮深,但很多时候都是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赵秋华省长在淮海时,一力推动省钢集团发展,一度将省钢集团塑造成淮海的明星企业,到处当成他的政绩炫耀。 这几年省钢集团的发展速度也不算慢,除了最艰难的九八年,其他年份盈利都有两三个亿,但就是在梅钢的映衬下,就靠着省钢集团这点成绩沾沾自喜的赵秋华临了却落了一个平庸无能的评价,从淮海黯然退场——一个省长,确实不能就靠着省钢集团这点光环就自满。 梅钢九九年旗下仅上市公司梅溪工业股份有限公司,净利润就达到六个亿,这个数据是对外公布的,是公开可以查询、核实的,然而梅工股份旗下的炼钢、炼化产能,仅仅只占梅钢整个炼钢、炼化体系20%-25的样子%,外界预计整个梅钢系产业集群九九年的利润总额怎么也要超过四十亿。 省属经营性国有资产,虽然拥有近两百龘家系统单位,总资产也要超过一千一百亿,但九九年所产生的利润,甚至仅有梅钢系的一半都还不到。 这并不是说李谷主持国企工委时,工作不力,实际上李谷主持国企工委两年多来,极大的改善了省属国企的面貌,推动一系列产业转移及重组工作,扭转了整体亏损的局面。 也正因为李谷在淮煤发展壮大、在淮海融投成立及推动淮煤东出等重要工作中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故而才能调到徐城市长这么一个重要岗位上,也是计经系在淮海仅次于徐沛的旗帜性人物。 然而,就是在推动淮海经济产业发展之上,李谷的成绩,还是没有办法跟沈淮相提并论。 在座的苏平、蒋卫平、鲁俊生等人,可能对沈淮这些年来发挥的作用,还不甚了解,但蒋益彬心里是极清楚的,除了梅钢自身体系崛起之外,新浦-梅溪两港的江海联运体系,东华产业集群的整体崛起,以及淮煤东出、淮电东送两大国家级重点工程,沈淮在其中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现在沈淮言下之意,要直接叫停原野跟北汽的合作方案,不要说周大年等人阻挠了,就算是徐沛省长想要继续支持原野跟北汽的合作谈判,大概都要考虑再三吧? 蒋益彬曾以为赵沫石作为徐沛省长的座上嘉宾,总应该能叫沈淮有些顾忌,然而看眼前赵沫石跟沈淮交锋的场面,他才真正感受到赵沫石在省里的影响力,是没有办法跟沈淮相提并论的。 虽然蒋益彬极度不想承认这点,但眼前的事实又叫他难以否认。 ************************ 赵沫石不能跟沈淮撕破脸,干巴巴的坐在那里无趣,喝了两杯酒就走开,蒋益彬与丁建龘国再留下来喝酒也无趣,想着早些告辞离开,或许还能找到地方再喝第二茬。 就在蒋益彬想要起身之际,曹政江的电话打了过来: “益彬,沈淮跟你在一起?” “嗯,李市长晚上找我们联络感情呢,我跟丁主任,沈主任都在。”蒋益彬不知道是不是赵沫石离开之后,跟徐沛省长通了电话,曹政江除了代表徐沛,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打这通电话过来。 “刚才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周大年打来电话,说就跟北汽、浦成的合作项目,要找徐省长直接汇报。徐省长没有同意他过来。徐省长想找你跟沈淮先了解一下情况。”曹政江在电话说道。 很可能曹政江就在徐沛的身边,停顿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又说道:“既然李市长跟丁建龘国主任跟你们在一起,徐省长让你们都来一趟。” 听曹政江在电话里这么说,蒋益彬这时候也能确认徐沛省长跟赵沫石就浦成跟原野的合作应该没有什么默契,不然徐沛省长不可能在赵沫石气势汹汹过去之前也没有暗示,却在赵沫石的锐气叫沈淮击破之后,再有动作。 蒋益彬拿眼角余光打量了沈淮一眼,近三个月来,沈淮在工委几乎没有什么动作,叫一些人误以为他良善得很,实在是厉害得极点的角色,想他在东华逼走谭启平,又能与陈宝齐、郭成泽分庭抗礼,不是没有来由。 曹政江说徐沛省长喊他们过来,蒋益彬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又将电话里的简要情况跟李谷、沈淮、丁建龘国说了一遍: “周大年打电话要找徐省长汇报跟北汽、浦成的合作项目,叫徐省长挡了回去,徐省长现在让我们到他家,汇报一下相关情况。也请李市长走一趟。” 既然徐沛省长连周大年一面都不愿意见,这也说明周大年这个副厅级在徐沛省长眼里已经是没有什么价值了,在沈淮、李谷面前,蒋益彬也不介意将他卖个干净,想着以后将他踢到哪个垃圾角落里能图个清静。 沈淮看了李谷一眼,见他眉头轻皱,心知他也应该搞清楚了今晚各种事情所发生的先后次序。 徐沛年前视察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就没有表什么态,也没有什么倾向性的暗示释放出来,那今天就只可能是周大年气不过,想直接到徐沛跟前告他的状,以为将事情捅上天总会引起些震动,但是徐沛没有同意见他,差不多将他最后的希望掐灭掉。 其实到这一步,到徐沛拒绝周大年过来当面汇报,徐沛就算没有倾向性态度,也是明确要将这事完全交给国资办处理,他本人无意直接趟这次的浑水。 赵沫石见无法影响到徐沛,又不想善罢甘休,才有刚才那番虚张声势,只不是想冒险最后一搏,赌能唬住他跟李谷,赌输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然而赵沫石的虚张声势没能在沈淮面前奏效,有可能跟赵沫石走得比较近的曹政江,那他就要想着怎么收拾残局了,他不能想让局面发展难以控制的地步。 徐沛这时候临时起念要见他们,应该是曹政江在徐沛耳旁吹风所致,事情到这一步,也应该有一个结论了。 ************************** 在推动渚南商务中心发展上,沈淮与曹政江合作还算愉快,没有曹政江会这么轻易就上赵沫石的贼船,这也是沈淮所不能理解的事情。 看着时间不早,沈淮不能开东狮皮卡到徐沛家里去,就让司机先将车开走,唐宝成、姚远等人到徐沛省长那里凑不上趟,沈淮就让他们也先回去,他坐进李谷的车里,蒋益彬、丁建龘国今天都各自坐专车赴宴,坐车跟在后面。 将到燕京路时,李谷才在车里跟沈淮说起一件事: “曹秘书长的女儿曹敏,你可能没有见过,她去年到美国留学,跟赵沫石在英国读书的大儿子赵锋谈起恋爱,正月里订了婚。” 沈淮咂咂嘴,摊了摊手,没有说什么,曹政江要跟赵沫石做儿女亲家,这次也难怪会这么卖力,他心里想徐沛也有刚成年的女儿,但徐沛打心底未必就瞧得起赵沫石跟赵沫石的那两个儿子吧? 这时候车子拐上燕京路,将要到省委家属大院时,沈淮远远就看见谢棠骑着自行车拐进巷子里。 谢棠看到有几部轿车从后面过来,巷道狭窄,她怕挡着道,先将自行车推到一边,想先让后面三部轿车先过去。 待第一部轿车驶过来,在街灯的照耀下,谢棠就看到沈淮坐在车里,讶异的问道:“你也过来了啊,我还以为就成江、鸿奇、鸿军他们在我们家呢?” “我陪李市长他们去徐省长家,你怎么才回家?”沈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才想起来今天是元宵节,宋鸿军这几天在徐城,给喊到他家去吃饭,他也好奇谢棠怎么这么晚才骑车回家。 “学校里晚上有课,”谢棠说道。 蒋益彬、丁建龘国自然知道沈淮跟副省长宋炳生的关系,他们坐在后面一部车里,看到前面少女推着自行车站在路边,跟车里的沈淮说话,心知她应该是副省长宋炳生的继女。 李谷客气的让谢棠骑车先走,笑着问沈淮:“宋鸿军、宋鸿奇都在徐城啊,这次东狮跟原野合作,鸿基会参与吗?” “陈伟立在东华提出要将钢铁产业发展千亿优势产业,这个实在没有什么创意,也没有什么吸引力,”沈淮笑道,“但要说是将汽车产业发展成千亿优势产业,你觉得这个吸引力如何?” 李谷一笑,全省钢铁今年产值就可能要超过六百亿,所以说陈伟立的千亿优势产业概念实在只能算是窃功取巧,最后也没有人将他当回事,但是现在全年汽车产业产值也就三四十亿,真要发展到千亿规龘模,那就是呈三四十倍的增涨,这个概念就完全不同了。 不过省内的汽车产业真要做到这程度,梅钢系的资源自然不能缺位。 第九百九十三章 新方案 谢棠推车进院子,探头看着沈淮、李谷他们从巷子里开过去。 跑出来帮谢棠开门的谢成江,也探头往外看了看,他就看见轿车尾巴,就问谢棠:“谁啊?” “是沈淮,他跟李市长坐车去徐省长家。”谢棠说道。 谢成江又迟疑的往外看了一眼,见三部车都拐了出去,才收回游离的视线,与谢棠一起往客厅里走,见宋鸿军似乎毫无觉察似的坐在那里,笑着说道:“沈淮今天在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威风凛凛,刚刚又坐车去徐省长家,你们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作啊?” “啊,沈淮什么时候去徐省长家?”宋鸿军问道。 “就刚刚,谢棠骑车回来看到他跟李谷坐在车里。”谢成江说道。 “可能临时有什么事情被喊过去吧,我早上都没有听沈淮说起这事。”宋鸿军说道。 “我听说原野跟北汽、浦成谈合作都有一段时间了,跟北汽、浦成的合作方案,在省里也得到相当的认同,你们现在介入进去,会不会有很大阻力,徐省长这时候将沈淮喊过去,是不是跟这事有关?”谢成江问道。 “我也不是很了解情况,也只能等沈淮见过徐省长之后,我再打电话问他。”宋鸿军避重就轻的说道,自然不会将沈淮的全盘计划无端透露给谢成江他们知道。 谢芷坐在对面的沙发,想到除夕夜那里在沈淮住所看到大堆有关汽车工业发展的资料,就猜到沈淮有可能要对他手能伸到的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动刀,她随后也了解了一些相当材料,才发现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涉及到的情况相当复杂。 除了北汽要在徐城建新的生产基地之外,浦成集团赵沫石也早筹划想进入轿车市场,沈淮现在插手这事,算是虎口夺食。 谢芷见她爸、小姑父、叶选峰以及鸿奇都默不作声,心里想,要不是宋鸿军在这里,他们大概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话说出来吧? “浦成跟原野谈判在先,差不多都要达成协议,而且浦成赵沫石与徐省长关系非同一般,徐省长这时候将沈淮喊过去,大概是兴师问罪的吧?”谢成江瞅着宋鸿军,将他的猜测说出来。 宋鸿军心里一笑,暗道这满屋子的人大概都巴望着沈淮是被徐沛拎过去兴师问罪吧? 虽然宋鸿军晚上还没有跟沈淮通电话,也不确认徐沛这时候将沈淮等人喊过来,是不是就是为原野汽车改制重组的事情,但整件事最大的变数就是徐沛,他们之前对徐沛可能有的态度怎么可能没有详尽的分析跟揣摩? ************************ 车在院子外的巷子里停下来,曹政江与徐沛的秘书郑咏今大概是听到汽车的声音,都到院子里等着他们进来。 曹政江站在院子门口,十分客气的跟李谷、蒋益彬、沈淮、丁建垩国握手,说道:“徐省长在书房等你们过来呢,”又很热情的握住沈淮的手,拍着他的手背,说道,“全省汽车产业振兴发展,徐省长是猜想你有雄图大略,等着你过来发挥。” 听曹政江这么说,沈淮笑道:“曹秘书长,你这是抬举我了,全省汽车产业的振兴跟发展,上面有省领垩导关心,下面有计系、经贸系负责规划执行,就算国资办这边配合,也是蒋书记来挑大梁……” “沈主任是要将我往火炉上烤啊,这个可不行,”蒋益彬哈哈笑起来,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推着李谷的肩膀,让他先往里走,说道,“一定要送人放火炉上烤,让李市长先来……” 刚才在迎宾馆,沈淮就挫了赵沫石的锐气,要将浦成拉到跟东狮汽车的同一起跑线上拿新方案竞争,蒋益彬就能想到沈淮应该早就泡制好一个相对成熟的方案去堵住赵沫石的口舌,但他对徐沛省长的态度还有些犹豫。 曹政江是不是此前又帮赵沫石对徐沛省长施加了一些不必要的影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政江此时的态度已经转变过来,那就表明整件事还是落在沈淮的控制轨道之下。 局势走向叫沈淮完全控制,蒋益彬心里并不好受,但总比在徐沛省长跟前闹翻了要让人宽心些。 今年春早,春节刚过没几天,气温就回升到十度以上,院子角落里开了些月季花,没有被寒冬凋零。 曹政江级别也调了上来,如今是省政垩府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既然他都守在院子里将话往圆里说,沈淮自然也不会硬去戳穿。沈淮也是打了哈哈,与李谷、曹政江、蒋益彬等人笑容满面的往屋里走。 虽然是元宵节,徐沛一早就回到家,但夜里还是在处理公务上的事情。 徐沛五十刚出头,精力充沛,但由于长期累于案牍,眼睛有些微老花,批读文件时都会戴一副眼镜,看到曹政江领着李谷、沈淮、蒋益彬他们进来,将老花镜摘下来,说道: “你跟益彬今天去原野汽车工业集团调研,调研到原野的大周大年打电话要到我这边来告状;我没有理他。成立国资办的宗旨,就是要加强在国资体系的监管。虽然在国资办之上,还暂时成立监管领垩导小组,那也是为了把握大的方向不走偏,领垩导小组不参与省属国企具体的改制重组方案草拟过程。不过,从今天这情况来看,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改制重组,国资办跟企业还是有些分歧啊……企业的意见,我年前到原野汽车工业集团调研,听过他们的汇报,现在我想听听你们国资办的意见。是益彬,还是沈淮你来说?” 沈淮看了蒋益彬一眼,蒋益彬心想徐沛这番话都是冲沈淮说的,心里虽然酸溜溜的,但也知道这时候跟沈淮争风吃醋是二百五才干出来的事,说道:“沈淮就分管省属国企改制重组的工作,具体情况,沈淮更熟悉。” 徐沛站起来,请大家都到书房的会客厅坐下来。 “政企分开,要给企业更大的经营自主垩权,这是这阶段国企改制的重点,”沈淮坐下来,慢条理丝的说道,“我能想象周大年要告我什么状,他大概会指责我、指责国资办严重干扰到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自主经营。企业良性运营,国有资产处于增值发展,我们是要给企业更多的经营自主垩权,不能用行政命令横加干涉,但是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审计总资产近二十亿,负责率超过七成,这还没有将滞销库存计算在内。要是将近四个亿的滞销库存计提出来,总资产近二十亿的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净资产可能也就剩下两个亿多点,这样的企业,跟省里、跟国资办要经营自主垩权,徐省长,您是怎么看待这事?” 蒋益彬见沈淮坐下来第一段话就露了杀气,也是陡然一惊,心想周大年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告状不成,会叫沈淮狠狠的反打一耙吧? 徐沛蹙着眉头,说道:“改制要政企分开,要减少行政命令对企业经营的干扰,关键的问题还是要回归到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上,不是一味的放任自由,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经营局面这么不乐观,国资办是要积极介入。这也是成立国资办的初衷,要加强对经营性国有资产的监管力度。” 周大年虽然是副厅级国企官员,但徐沛长期以来也为国企山头林立的困局苦恼,沈淮要杀鸡骇猴,他也不会反对。 “徐省长您说的是,现代企业制度的核心之一就是权责分明,就算国资办能将原野集团满屁垩股的屎擦干净,也没有不追究当事人责任的道理。当然,监管工作是益彬书记分管,我就不抢蒋书记的话……” 蒋益彬见好处没捞到,反而被沈淮把他推出来当杀人的刀子,恨不得跳出去踹这狗垩日的一脚,但这时候也只能先含糊的应承下来:“虽然国资办新成立,很多规章制度都在拟定阶段,但权责对应的监管制度,是要先运行起来。” 丁建垩国坐在旁边,没有什么话好说,沈淮在徐沛省长跟前说的是大道理,真要是在滞销库存计提后,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净资产就剩下两亿多点,也确实需要揪一两个人出来负责。他心里想,周大年仗着快退休,不指望升官,以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跟沈淮对着干,真是打错主意了啊;沈淮烧第一把火,怎么可能会心慈手软?而在徐沛省长眼里,周大年根本就是没有什么价值的弃子,曹政江现在都退后了,周大年难道还能指望赵沫石这时候会出头替他在徐省长面前求情? ************************************* 这时候保姆沏了茶端过来,沈淮接过一个茶杯,打开茶杯盖,看里面水滚沸,热汽腾腾,将茶杯放到茶几角上,不忙着喝,继续说道: “谁都不希望原野集团变成巨大的包袱砸在手里,趁着价值没有损尽之前,将资产拿出来重组,也算是解决掉一个问题。就国资办而言,有这样的思路也是正确的。我们解决问题,也是先确立目标,然后分解目标,制定方案,再去执行。只是这两年来,形势发展了一些变化,两年前确立的目标适应于两年前的形势,但到两年后的今天,就未必是适宜的,我们不能拘泥不变。” “嗯,”徐沛点点头,说道,“你给大家用说说两年形势有什么大的变化。” “两年之前,国内汽车,特别是乘用车市场发展还较为缓慢,主要需求集中于出租用车、企事业单位,私人需求还极为有限,但九八、九九年,私人对轿车、微型客车的需求急剧上升,今年就将超过出租用车、企事业单位用车,成为乘用车的最大市场需求。而随着经济发展,私人用车需求的增涨潜力,是出租用车、企事业单位用车远远无法相比的,未来还将会出现爆发式增涨,这是这两年来最重要的形势变化。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管理层,对此没有清醒的认识,单就这一点,他们在我心目里就是不合格的管理层。”沈淮说道。 论及对经济产业发展形势的判断,在座没有人比沈淮更有发言权,徐沛点点头,示意沈淮继续说下去。 “原野九二年从日本引进技术、生产线,生产以轿车为主的乘用车,九四年建成,还短暂风光了几个月,”沈淮说道,“但前一轮的经济过热始于九二年,九四、九五年就出现一些比较严重的后果,同时也表面汽车产业上。随着各地上马的轿车装配线如雨后春笋出现,原野在严峻市场竞争条件下,成绩一滑千丈,导致九五、九六年、九七年轿车部门持续大面积亏损,也是原野最先想将轿车生产部门砍掉一个主要因素。但九八年底国务院加强对乘用车生产及市场混乱局面的管理,严格执行生产许可目录制,包括东狮在内,轿车装配线都陆续关停,这实际就为原野带来极大的转机。集团管理层没有想到要抓住这个转机,重振市场,却只想到手里的这张许可制兴许还值些钱,急于转卖,这样的心态,也就说明他们不是合格的企业管理层。” 蒋益彬看了曹政江一眼,曹政江则很是认真的拿着笔记本将沈淮的话记录下来,似乎沈淮的讲话比徐沛的讲话还要重要。 蒋益彬暗感沈淮这要将周大年等原野的管理层连锅端掉,剥一个干干净净的原野送给东狮啊? “呵呵,”徐沛哈哈一笑,说道,“你调到省里来三月不鸣,原来是打算一鸣惊人啊,对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怎么改制,对全省汽车产业怎么发展,看来你是做了很多功课的,那你就索性放开来说一说。” “两年来形势发生极大的变化,最初确立的目标就需要修正,”沈淮说道,“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主要目标,要保证国有资产的增值成长,同时作为省内汽车龙头企业,要起到带动全省汽车工业全面发展的作用。汽车工业自身发生还只是一方面,汽车工业对上下游拉动作用巨大,这才是我们更不能忽视的。与北汽合作,只能做到减损,做不到增值,也将放弃未来有着极大增涨空间的巨大市场。与北汽合作,原野的生产部门纳入北汽的生产体系,为北汽负责一小部分零部件及少量整车的生产,也起不到带来全省汽车工业崛起的作用……” 沈淮继续说道:“就欧美汽车工业较为成熟的国家,有很多数据是我们必须要参考的。机床产业有40%的产品是专门销售到汽车生产领域的,我们现在放弃原野、肢解原野,那与金属切削、锻压铸造、电子数控、工量刃具等相关的省属及徐城市属近二十家国有企业,将很可能会失去一个广阔的省内市场。而在上游产业链上,除了机械产业外,汽车工业发展必然也将带动纺织、化工、橡胶、塑料、钢铁、有色金属、电子电器等产业的发展,而对下游的道路建、公路运输、石化以及汽车销售、维修、保险、清洁等服务业,也有巨大的促进作用。汽车工业对上下游的推动作用到底有多强,国际有一个较为认可的数据就是1比10,也就是说汽车工业直接创造一百亿的增加值,就促进社会形成一千亿的增加值。而在汽车工业相对发达的国家,汽车工业直接以及带动的上下游相关就业人数占就类人口的比重能达到10-15%……” “沈淮说两年形势变化要修正目标,实际上是给我留了些颜面,”李谷接过沈淮的话茬说道,“两年前,我对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改制方向,思路也是局限在甩包袱上,缺乏发展眼光……” 李谷话留余味,但意思也是明确的。 徐沛点点头,说道:“不错,淮海要有自己的汽车工业,就需要有自己的汽车龙头企业。这点,省里还是有共识的。此前原野汽车工业集团,除了计划与北汽合作之外,还计划与浦成集团成立合资轿车企业,也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浦成集团的条件还是欠缺一些,参与可以,但目前阶段,我看浦成集团还是无法起到主导作用,国资办还要精心挑选合作企业……” 沈淮见徐沛有意替浦成开脱,不知道是曹政江在他们过来之前老实跟徐沛做了交待,还是其他什么因素,但赵沫石是极滑头的一个头,想要脱身,他也没有办法追着他打,接徐沛的话,直接说道:“潘园乡的乡镇企业东狮汽车厂,是国资办近期重点考察的一家合作企业。” 蒋益彬心里暗骂:除了你那边,国资办什么时候有人跟东狮汽车厂接触了? 徐沛不知道蒋益彬、丁建垩国两人在想什么,跟沈淮说道:“东狮汽车厂是徐城有名的乡镇企业,我听说过;你再说说东狮汽车的具体情况。” “东狮汽车厂的规垩模不大,轿车生产线被砍掉之后,目前主要生产皮卡以及一些小型货车。东狮汽车厂的承包人,刘建、刘继周叔侄,也是徐城较有名的企业家,局限于东狮汽车厂是集体企业,生产规垩模无法快速扩大,刘建、刘继周叔侄在东狮汽车之外,又与人合资成立生产发动机、变速箱、底盘、轿身等汽车生产配套企业。就整体来说,潘园乡目前的汽车产业总体资产规垩模,可能不及原野,但技术完整性及生产管理水平上,都要强过原野一大截。特别是东狮生产的皮卡,在市场上已经远远将原野甩下。皮卡虽然归入商用车类,但就技术上,跟乘用车才是一脉相承。而且原野管理层也抱怨,东狮是将原野技术骨干都挖走的基础上、踩着原野的尸骸发展起来的。原野的怨气难消,这可以理解,但人才的流动是需要鼓励的,既然东狮目前的技术管理骨干,都是从原野过去,这时候由东狮接手原野的乘用车部门,也就有着天然的便利性,不容易出现衔接上的问题……” “将原野的乘用车部门与东狮合并,是会有一加一大于一的催化作用,”徐沛说道,“但后续的发展呢?” “国内的皮卡市场狭小,东狮在这个狭窄市场的表现已经是不俗,也早就有心想进入轿车市场,但苦于没有进入的许可,甚至连之前投建的轿车生产线都不得不闲置在那里,但东狮一直都耐心准备、等着重新进入的时机,”沈淮说道,“原野的乘用车部门交给东狮接手,东狮之前进军轿车市场障碍就将消除,此前全省轿车生产销售额,今年内就可能立竿见影有三倍、五倍甚至更高的增长。当然,这样的增长也没有什么好值得沾沾自喜的。就算是十倍的增长,把产能开足了,顶天也就三五万台的产量。今年国内乘用车生产及销售有可能会突破两百万辆,淮海省要从中占有十分之一的份额,就要形成二十万辆乘用车的生产规垩模,才能算达标。我们离这个目标,还差得极远。我与东狮汽车厂的刘继周也聊过,东狮汽车厂作为乡镇企业,扩大生产有很大的限制,因为种种担扰跟限制,刘继周扩大生产、壮大东狮的野心,也只能暂时压制住。现在乡镇企业改制工作要进一步深化,放开捆绑企业经营者的手脚也是目标之一,东狮汽车厂也在这一批的改制名单之一。刘建、刘继周叔侄将从东狮汽车厂长达十年承包经营人的角色,转变成股东经营人,与企业发展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后续的发展计划就不会再受到捆绑僵硬制度的限制。而说到发展的资金,我们想着可以这么解决。东江精化作为省内第一批的上市公司,这几年来实际也就剩下一张壳,不过可以借东江精化这张壳发行十亿的可转债,注入新的轿车合资企业。徐省长说浦成集团也可以参与,可转债是公开发行,浦成集团购入可转债,最终是拿本息走人,还是在期内间以约定价格转为对上市公司持有的股权,浦成集团都可以自行决定……” “你们觉得这方案怎么样?”徐沛问蒋益彬、丁建垩国二人,毕竟最终方案由国资办出,蒋益彬、丁建垩国名义上都是主要会商人员之一。 东江精化目前是由省国投控股,但市值也就剩不到两个亿,所谓发行十个亿的可转债,蒋益彬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谁会出钱购入这十个亿的可转债,一旦债转股,东江精化的控股权自然就从省国投手里转移出去了。 梅钢系除了要间接通过东江精化参与新的合资汽车企业生产经营之外,随口还将上市公司东江精化这张壳拿走,还真是偷吃都不想抹一下嘴。 只是蒋益彬也不能说沈淮的方案差,他也说不出沈淮方案哪里不好。沈淮的这个方案,甚至都没有拒绝浦成集团参与,就连赵沫石咬牙切齿都不能说一个“不好”来,他又能说什么? 明面上,沈淮这个方案,没有拒绝浦成集团参与,但十个亿的可转债,浦成集团有能买下多少?又愿意买下多少?最终多数还不是落到梅钢系的掌控之中?这也就意味着将来东江精化的控股权会落入梅钢系的掌握之中。 不过,蒋益彬心里又想,要是沈淮借东江精化这张壳来操作省内汽车产业的发展,东江精化的股价未来会暴涨多少倍? 而且,东江精化目前一亿股法人股都在省国投的掌握之下,即使将来债转股,导致控股权转移,省国投依旧是东江精化的大股东之一;东江精化股价爆张之后,省国投的财垩务账面也会好看许多,这些都是在实实在在的利益,不然抓住一张壳又有什么用场? 想到这里,蒋益彬暗感还是先捞些实惠为好,点头说道:“沈淮的方案,可行性还是极高的。发行十亿可转债,我省的汽车工业就能立即获得十个亿的资金注入用于发展壮大,今明两年就能跃上一个全新的台阶,打开全新的局面……” 丁建垩国自然也是说好。 徐沛点点头,沈淮不可能全无私心,但现在省内要发展,不能拒绝梅钢系的资源借道投进来,而且外部参与合资轿车企业的分歧点,将主要集中在十亿可转债的分配跟转股价格上了,不会涉及到东狮兼并原野乘用车部门环节,这样,整个方案就能分成几个部分来说,来进行,不用纠缠在一起拖上一两年都谈不出什么头绪来,他最后点头道:“这个思路是可行的,而在这件事上,国资办要起主导作用。” 沈淮也知道徐沛此时需要有新的政绩亮点,为他新担任的省长宝座增色,不会希望整件事拖拖拉拉的没有一个进展。 第九百九十四章 余味 从省委家属大院的巷道里拐出来,已经是子夜时分。曹政江坐车从徐沛家出来,要迟李谷、沈淮等人片刻,车子驶上燕京路大街,已经看不到沈淮、李谷他们的车影。 曹政江拔通赵沫石的电话后,就让司机在路口停车放他下来,让司机送郑咏今先回去;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奔驰从西边宁海路驶过来,停在路口,曹政江见赵沫石坐在车里,就打开车门上了车。 “……”曹政江将今晚的谈话细节说给赵沫石听赵沫石皱着眉头,看着车窗外的街灯光辉流敛,说到底还是资源,浦成集团要是能拿出十个亿出来,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沈淮虽然是借道东江精化发行十亿可转债,但要是没有其他机构参与认购,梅钢系自然就会包揽这十个亿可转债,这也是沈淮作为国资办副主任,就能无视蒋益彬等人意见、大包大揽去决定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命运最大的凭仗。 浦成集团拿不出十个亿,甚至只打算在轿车项目上投入两亿资金进行市场试水。这在实力上的绝对差距,实在是叫浦成败得不冤。 徐沛、李谷的职务前,都还有一个“代”字,要在四月上旬省市两级人大会议上,各自稳妥的将“代”字抹掉,也需要一个能振奋人心的方案出台来鼓舞一下士气。 “事情差不多就这样了,徐省长还是希望浦成集团能参与进来的。”曹政江说道。 赵沫石心里也略感苦涩,沈淮借道东江精化发行十亿可转债,虽说浦成集团也可以参与认购,但此时已成鸡肋。 可转债作为公司债的一种,附属以约定价格转为股权的权利,偶尔在发行利率上要低于普通的公司债及银行利率。 浦成集团手里的资金也相当紧张,就算将计划用来轿车项目的这个两亿用于认购可转债,也能难对新成立后的轿车企业有什么影响力。 不行使转股权,到期收回本息,相比较银行放贷利率,浦成集团则要白白损失一大笔钱。 而即使将来在约定期限内,将购入这笔可转债转成对东江精化的持股,持股比例也远远不好跟梅钢系相比——更何况东江精化也不是直接对新成立的轿车企业进行控股,而是将与刘继周家族、省国资办以及潘园乡政垩府共同参与新轿车企业的发展跟建设。 浦成集团投入两个亿资金,经过这两个梯级的分摊,剩下的影响力可以说聊胜于无,只能算普通的财垩务投垩资。 虽然这笔财垩务投垩资前景还算可观,但浦成集团手里并不缺乏能直接控制、前景可观的新业务。在资金这么紧张的情况,何苦将这么多资金交给别人去花? 只是一分钱不拿出来也不成,要是浦成集团一分钱不掏,会叫徐沛怎么想,此前的动作在徐沛的眼里,可不就是纯粹想借他的影响去占便宜吗? “支持省内汽车工业发展,浦成集团也是责无旁贷,资金再紧张,一个亿还是能拿出来的,”即使要成为儿女亲家,赵沫石在曹政江跟前,还是要尽可能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一些,也知道低于一个亿在徐沛跟前也拿不出手,同时也清楚徐沛希望浦成参与进来,还是要尽可能限制梅钢系的影响力扩张太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是为了这点,他也不能完全断绝了跟新成立合资轿车企业的联系,又说道,“我还认识一些投垩资商,他们对国内轿车市场投垩资感兴趣,我可以去做做他们的工作——徐省长那边应该是欢迎的吧?” 曹政江点点头,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徐沛的心思他是能揣摩透的。十亿可转债,浦成认购一个亿,浦成那边再多拉几家,然而他再从渚南等地方找几家企业过来参与认购,还是能限制住梅钢系的触手伸得太长。 *************************** 在路口与李谷道别,沈淮让徐建也先回去休息,他坐进等消息等到午夜的宋鸿军的车里;这几天刚到徐城的孙启义,此时也在宋鸿军的车里。 “为什么不直接搞定向增发,”孙启义也是刚刚就在车里听宋鸿军介绍东狮、原野要进行资产重组的事情,他对沈淮的方案里还有一些疑惑,“发行可转债,不是再多一道麻烦吗?还是说你对东狮重组原野轿车厂没有十足的成功信心。” “要十足的信心做什么?”沈淮笑道,“凡事都有十成的把握再去做,那就猪都能做选择啊——事实上,凡事能有六七成的希望,就值得倾力而为了,你们说是不是?” “……”孙启义还是不能完全理解。 虽然前些年代表长青集团在内地的投垩资不如意,但孙启义作为长青集团亚太地区的主要负责人,在香港扎根近二十年,在香港华商群体里的影响力还不是宋鸿军现在就能完全赶得上的。 梅钢系及淮海要进一步崛起式发展,资金匮乏还是排在前面要克服的难题。东江电站已经又启动了青峰坑口电厂及江渚上游第二级大型梯级水电站建设,在渚南及霞浦启动两座鹏悦新城建设,仅这四个项目今明两年内就需要投入上百亿的资金。 此外还要参与徐东铁路复线改造等工程,梅钢系已经是被外界形容成吸金机器了,但资金还是掐着手指在紧巴巴的用。 而业信银行的发展,也不可能停下脚步来等梅钢资金充裕后再进行扩张,今年就计划再发行一百亿的可转债用于提高资垩本准备金率。 梅钢系这边要是按比例认购,就要再掏十多亿出来。 沈淮与宋鸿军他们商议,为了避免资金链上的压力太大,这次就决定先放弃业信银行的可转债认购,但这也意味着梅钢系对业信银行的持股未来有可能会被大比例摊薄。 无论这两三年来在鸿基长青等具体项目,以及长青集团投垩资战略整体东移上愉快合作,还是寄希望孙启义能发挥影响力,影响更多的香港华商资金进入淮海、进入梅钢系,沈淮、宋鸿军也是跟孙启义关系走得颇近,没人会再提以前的芥蒂。 “现在就搞定向增发,徐沛省长那边也会尽可能多拉一些企业积极参与进来,刚才跟我的谈话里,也明确有希望浦成集团继续参与的意思。十个亿的额度,不管是搞定向增发还是发行可转债,给那么多的企业分摊,我们也占不了多少例。我现在力推此事,也就不能将好处明着往怀里攥,”沈淮笑道,“省内现有的轿车装配线,主要生产a级紧凑型轿车;这一次注入十个亿资金,也仅仅够东狮、原野两个企业的乘用车及零部件生产线进行整合、升级,多出来的钱顶天再建一个轿车研究中心;后续还要注入大量的资金,用于a级车的扩产以及b级车的生产、研发。第一次发行可转债,徐沛省长能拉一些企业参与进来认购,我们占不了多少比例,但第二次、第三次再发行可转债,你们说这些企业会不会继续跟庄入局?他们要是有犹豫,那我们就有多占比例的机会。要是第一次就搞定向增发,那第一次参与的企业就都是东江精化的股东,他们不愿意、或者无力参与第二、第三次的可转债或定向增发,又不想股权被稀释,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去否决……” 孙启义微微笑了起来,心想这么多人折在这小子手里实在是不冤啊,这一次他明明是占尽了胜势,他还是小心谨慎的在方案里留下来这么多的余味跟后手,问道:“东狮已经有计划上中型轿车项目了?” “刘继周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跟野心了,”沈淮说道,“孙叔你既然这次要在徐城多留几天,不妨跟刘继周多接触接触……” 孙启义照辈份应该说是沈淮的表舅,只是他这个表舅有些远了,沈淮还是习惯跟着孙亚琳一起唤他叔,让他有些虚荣感。 西欧是全球汽车工业最为发达的国家,除了有着诸如宝马、劳斯莱斯、mini、大众、奥迪、布加迪、宾利、兰博基尼、保时捷、标志、雪铁龙、雷诺、菲亚特、法拉利、玛莎拉蒂等太多全球知名的汽车品牌外,也有大量的二线汽车制造商挣扎在生死存亡的边缘上。 东狮与原野的资产合并重组,还只是淮海汽车产业崛起的第一步,甚至可以说国内的汽车工业也才走出第一步。 东狮与原野资产合并后,也只能生产最基本的a级紧凑型轿车,技术含量低、资金投入也少,很多国内汽车厂商的情况都与此类似,可以说正处于崛起的前夜,但未来发展的广阔前景则不容置疑。 而未来无论欧美汽车产业主动往国内转移,还是国内汽车制造厂商积极的走出去寻找合作者,承接欧美的技术及生产管理体系,眼下都还只是走出第一步,长青集团这时候积极介入其中,都能从中分得大块美味的蛋糕。 第九百九十五章 车祸 东狮与原野资产合并重组的方案,得到省长徐沛的认可之后,到国资办层次就迅速的推动起来。 先是秦江区对刘继周的举报调查先有了明确结论,认定刘继周承包东狮汽车厂期间,刘建等人所办企业,作为供应商向东狮汽车提供配件,供应比例不超40%,价格不超过市场同类产品,质量也有良好的市场反应,没有损害东狮汽车的利益,不视为利益输送;刘继周承包东狮汽车厂期间超标购买豪华公务车,虽然是开拓市场及公务接待需求,但未经潘园乡政府许可,决定由刘继周个人出资将奥迪等超标车购下,以此结束对刘继周个人的举报调查,不影响东狮汽车改制进程。 以徐城市政府及省国资办的直接推动下,东狮汽车厂改制与原野乘用车资产重组工作同时进行。 此前两项工作都有过充分的准备,要不是因为种种意外跟拖延,九九年底之前就已经进行,虽然拖延到现在,但一经推进,所有的事情都快速滚动起来;重组工作则在双方九九年底审计结果基础上进行,不再作新的变更。 新的方案约定,刘继周作为东狮汽车厂的承包经营人,也是东狮汽车厂改制的既定受益人,将继续领导重组之后乘用车及皮卡生产企业东狮集团。 刘继周、刘建家族以生产汽车零部件为主的企业重组进东狮集团,并出资2亿元,持有20%的股权;原野汽车工业集团将乘用车部门有形、无形资产及四千辆滞销轿车库存以及当初投资渚车生产基地所欠十亿债务都剥离出来,计划置入东狮集团,计20%的股权,潘园乡政府作为东狮汽车厂的原持有人,计持20%的股权,东江精化计划发行十亿可转债注资东狮集团,计持40%的股权。 新成立之后的东狮集团总资产将达到三十五亿元,净资产将有二十五亿,同时也将持有12亿的现金用于现有a级轿车、皮卡、微客等整车及发动机、变速箱等主要零部件生产线整合、升级改造以及市场扩张。 即使放在零零年的国内,新成立的东狮集团也能跻身大型汽车生产厂商之列,更主要还是看东狮集团能不能让原野九四年底建成的乘用车生产线焕发出新的光彩。 这一块的资产要是能很好的盘活起来,重组之后的东狮集团年销售额就能轻易突破五十亿,这将是重组之前东狮汽车车与原野乘用车部门销售额之和的三倍。 虽然改制重组协议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推敲研究,同时这么深刻及深度的改制工作,也要得到省市诸多部门的批核才能最终生效,即使上面有徐沛亲自推动,也非一时能蹴就,但赶在三月上旬,沈淮就直接以省国资办的名义,指令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与东狮签置承包经营协议,管理层撤出,由东狮集团全面接管原野的乘用车生产、营销等部门,提前进行整合工作。 原野轿车品牌已经没有太多的市场价值,甚至还要消除此前负面影响,原野轿车品牌会直接注销,四千辆滞销轿车库存将全部召回,待“回炉”汰换有缺陷零部件、加强质量及性能之后,将作为东狮轿车第一款轿车产品推向市场。 东狮集团要在今年内完成生产线整合、改造,要完成五万部发动机、五万部变速箱以及两万辆轿车、一万五千辆皮卡、一万辆微客的生产、年销售额突破三十亿的计划,三月上旬不全面接手原野乘用部门,时间上是赶不及的。 刘建、刘继周家族这些年承包经营企业,虽然家族资产也是迅速壮大,但此前主要用于生产扩张,手里没有什么资金,这次额外注入的两个亿资金,也是由业信银行提前贷出,用于生产整顿跟部门整合。 同时,东江精华的可转债发行工作,也是迅速启动起来。 刘建、刘继周叔侄以及东狮汽车厂在徐城还是颇有声望,即使有一些疑虑的声音,但也有相当多的人看好东狮接手原野的乘用车部门。 除了浦成集团外,在徐沛、曹政江等人的影响之下,包括东江证券在内,徐城市有多家国有、私营企业决定参与可转债的认购,最后就剩不了四亿的份额,沈淮就索性由上市公司梅工股份制出资认购。 省及徐城市政府,也及时出台鼓励汽车生产及配套产业发展的决定文件,推动渚南新区在原野乘用车生产区以东、沿渚江南岸规划建设渚南汽车产业园。 除了为东狮集团的轿车二期工程上马作准备之外,也加强汽车零部件及合资车商的招商引资工作。 ********************************* 夕阳从西边楼群的缝隙里露出被挤得狭长的脸,东市巷是谢芷下高速之后回父母必经的路口。 虽然心里一再说不理会鸿奇跟那个小贱人的事,但开车经过东市巷,谢芷还情不自禁的转头往巷子里看去。她既没有注意到路口闪现的红灯,也没有注意到一辆捷达车从街对面拐过去。 等到两车贴近时,谢芷才惊醒过来,但踩刹车也迟了,“砰”的一声,谢芷下意识的踩下刹车,但车头还是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之下,直直的撞在那辆黑色捷达的侧身上。 气囊打开来,弹得谢芷一张小脸生痛,她一时间都傻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听见被撞车司机推开车门,冲过来破口就骂:“你妈|逼眼睛长哪里,那么多车都停在那里,就你妈闯红灯,你妈开个奔驰了不起……” 谢芷也知道理亏,不敢争辩,也不知道车祸到底有多严重,也不知道人家车后座有没有人被她撞伤,但看被撞车司机气势汹汹的像要吃掉她的样子,怕下车被打,慌忙间锁死车门,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她哥,想让她哥赶过来帮着处理交通事故。 被撞车司机见谢芷不下车,竟然先拿出手机来打电话搬救兵,更是气得吐血,冲过来要拉车门,就想要将谢芷拉出来理论。 谢芷脑袋给弹出来的气囊打得也有些昏,也是有些被吓到了,见被撞车司机要来拉车门,更是不敢下车,手拨着手机键,拔到第五位数,怎么都记不得她哥的手机号码第五位数是几,只得翻开通讯录,从里找她哥的号码。 被撞车司机见闯祸的女司机在车里不出来,还打起手机来,更是气得“砰砰砰”的拿手砸起车窗来。 谢芷心惊胆颤,只能隔着车窗乞怜相望,希望对方情绪能稍稍冷静些,再低头看手机却不知道她何时无意将沈淮的手机号码拔了出去。 谢芷赶紧将电话掐掉,想要再翻出她哥的手机号时,沈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被撞车司机往路边走,捡了一块砖头又走回来,谢芷吓得心惊肉跳,哪里顾得上有没有可能会被沈淮误会,不想被拉出去打,只能尽快搬救兵过来,也没有听沈淮在那头问什么事,就急冲冲的冲着电话告诉沈淮她在东市巷子口发生车祸,撞了别人的车。 被撞车司机也气急攻心,拿砖头“砰砰”的就冲车窗砸过来。 那人连砸了好几下,车窗眼见就出现蛛丝般的裂纹,好在这时候从被撞的车里又走下来一个中年女人,拿手绢捂着额头上,有血渗出来,她将冲动着怒砸车窗的男人拖住,不让他莽撞行事,再要将车里的女司机拉出来打坏了,事情更没有收拾。 这时候路人也围上来,纷纷劝男司机冷静,这会儿大家手忙脚乱的报警、打电话喊救护车…… 谢芷这才敢推开车门,也知道理亏,不知道事故有多严重,她把人家撞伤,也只能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就在这会儿,谢芷看到一辆黑色尼桑从大街对面拐过来,沈淮就坐在车里。虽然不知道沈淮为什么会这么快赶过来,但看到沈淮推开车门走下来,谢芷刚才还有些慌乱的心却是出奇的安静下来,她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感觉来自哪里。 被撞车司机虽然给拖劝着,还站在一旁破口大骂,沈淮见谢芷没有什么大碍,与徐建以及司机看被撞的捷达侧身凹进去也不是十分严重,除了破口大骂的司机身边那位中年妇女额头在流血之外,现场也没有其他受伤的人——确认不是什么重大事故,什么话就都好说。 “你开车也好几年了,怎么看着人家车子拐弯过来,都傻了连车不刹一下就撞上去?”沈淮看着被撞车的司机情绪还很激动,走上来先对谢芷一通责怨。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了神,没看到红灯就撞上去了,都是我的错。”谢芷看车锅不算多严重,也只能先求将对方的情绪能冷静下来。 徐建以及沈淮的司机赵红军也见机好言去劝那司机先冷静一下,等交警过来处理,人撞破了头,喊救护车过来送医院包扎检查。 两边有人劝,司机也就不那么暴躁、冲动,过了一会儿两名交警乘一部警用摩托过来,见谢芷将责任都承担下来,就指挥他们将车开到路边处理,先让交通恢复通畅,然后两边再分头接收问询。 “他拿砖头要砸我的车,我吓慌了,都记不起我哥的号码,翻通讯录手抖就拔了你的号码,没想到你就在这附近。”谢芷这会儿冷静下来,怕沈淮误会了,不动声色的解释为什么会将电话打到沈淮的手机上。 “我猜也是这样,我也是刚好到附近来办事,你不打电话过来,我坐车经过也能看到;那就当我是正好路过好了。”沈淮一笑。 谢芷看了沈淮一眼,两人确定好这种说辞最好,她已经打电话给她哥、秘书冯玉芝以及保险公司的人过来处理车祸,不想别人误会,最好是说沈淮是恰好路过这里。 沈淮又宽慰谢芷:“情况应该不严重,顶多赔些钱给人家,下次开车小心点,或者找个司机,你最近开车状况出得有些多。” 谢芷知道沈淮是说上次高速路的事情,但听沈淮这么嘱咐,也没有说什么话。 谢成江很快就坐车过来,见沈淮竟然也在现场,很是诧异,听沈淮说是恰好路过这边,也是将信将疑。 沈淮见谢成江起疑心,也不信闹出什么误,手指着路边围观人群里的一个人,喊道:“郭庭,我专门过来,你不能当没有看见我吧?” 郭庭今天下午在家里打牌,周敬达他娘跑上门,说周敬达开车在巷子口被一辆奔驰车撞了,喊他们街坊邻居一起过来壮声势,免得在处理事故被人家欺负。 郭庭跟左邻右舍赶过来,就看到沈淮开车过来。郭庭见沈淮跟开奔驰车的女人认识,他自然缩头躲在后面,站在外面围观,没想到还是给沈淮认出来了。 郭庭没想到会被沈淮指名道姓的认出来,也没有办法再缩在后面,只能硬着头皮走过来打招呼:“我都没有认出沈书记你来。” 沈淮介绍郭庭给谢成江、谢芷认识:“郭处长以前是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技术处的副处长,后来给赵沫石请过去负责轿车项目,我就是专门来找他的,”他刚才就听围观人说被撞的司机就是东市巷里的住户,左右都是邻居,想必郭庭跟他也是认识,问郭庭说道,“你也住这附近,你认不认识被撞的车主?” 郭庭却是不相信沈淮是专程过来找他的,猜测沈淮大概是想在后来的这个青年面前掩饰跟奔驰女的关系,当下他也不说破,硬着头皮跟沈淮说道:“他是我家对面楼里的,情况不是很严重,我帮你们跟他说说……” 第九百九十六章 纠纷解决 被谢芷开车撞到那人,也是替单位开车的司机,今天从单位借了车私用,没想到他照着红绿灯指示循规蹈矩的开车左拐要进巷子口,将要到家却给谢芷闯红灯拦腰撞过来。 婆娘给撞得头破血流,车子被撞坏了,更是没有办法跟单位解释,被撞司机自然是急火攻心,跳脚想将闯祸的女司机揪出来骂娘。 交警到现场主要还是调停、解决问题,特别看肇事女司机开的是奔驰,随后又是挂公车牌的尼桑以及挂小号牌的黑色大皇冠等车赶过来,前前后后跟着一堆秘书、助理人员,他们更是想着事情能调解掉最好,他们也能少很多麻烦,就耐心的守在路边不急着插手处理。 郭庭将这里面的情况跟沈淮、谢成江略加解释:“老周是北塘区粮食局的司机,今天休息,借的也是单位用车。车子撞成这样,进厂维修有保险公司付钱还好说,他婆娘磕破头也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怕跟单位不好交待……” 沈淮知道被撞的司机算是公车私用,没出事倒也罢了,公车私用还出了车祸,那不管责任是谁的,要是给单位看不顺眼的对头顶出来,怕是连铁饭碗都保不住,也难怪他急成这样子。 对方是公车私用,发生车祸之后,又情绪激动的拿砖头砸奔驰车、要打人,换作其他时候,谢成江保不定会反过来收拾对方一顿,但也不想在沈淮面前表现咄咄逼人,主要更不想是节外生枝,说道: “北塘区粮食局那边,我应该还是能找到人认识的。既然是这起事故是我们这边的责任,那其他事情就不用他担心什么……” 郭庭见谢成江大包大揽下来,又拿出手机打电话联系人,也就再走回去安慰被撞的司机。 就过了不到五分钟,谢成江托人联系上北塘区粮食局一个姓陈的副局长,那人也很快坐一辆桑塔那赶过来,下车过来先跑过来满脸热情堆笑的跟谢成江握手:“谢总,周书记打电话给我时,手机正好不在身边,没有及时赶过来,请谢总不要怪罪……” “没有什么,事故责任主要还是我妹妹开车没有看到红灯,撞了周司机的车,”谢成江温和的一笑,电话里扯不清楚,这会儿将大概情况跟赶过来的陈副局长介绍了一遍,说道,“临了还要麻烦陈局长你走这一趟。” “不挨事的,不挨事的,谢总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陈副局长讨好的说道。 谢成江见沈淮站在旁边树下,也没有往前凑的意思,心知区区一个粮食局副局长之流的人物肯定入不了他的眼,也就不去帮着介绍什么。 这个陈副局长跟谢成江寒暄过,转身就冲着被撞的司机厉色呵斥: “你是怎么开车了,谢小姐没有注意看到红灯,你就不能刹住车让一让?你今天将捷达车从单位开出来又是怎么回事,是谁批准的?” 谢芷倒是不想仗势欺人,但也没有想到北塘区粮食局的陈副局长过来冲着被撞司机就是一顿呵斥,她想拦着也不成,很是尴尬的站在那里。 郭庭跟这个陈副局长还是认识的,他出面帮着调解,不能真害周敬达将饭碗都搞丢了,笑着将责任拦下来:“陈局长,这个要怪我,我晚上有个事想要用车,就跟老周说了一声,都没有跟陈局长你打声招呼……” 陈副局长虽然很油滑,但看到郭庭站出来大包大揽,脑袋也有些卡壳,不知道郭庭这话是真是假,打着哈哈说道:“原来是郭经理你要用车啊,你们浦成集团还缺我们区粮食局的车?你早点说,我让老周给你当专职司机……” 刚刚是北塘区委副书记周伟民亲自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解决交通纠纷,不管事故到底是谁造成的,也只能拎起板子先往自家人头上砸,何况周书记直接打电话过来,也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他怎么不卯足了劲表现一下? 只是郭庭进了浦成集团,是徐城大佬赵沫石的人,虽然都说郭庭虽然不是很得赵沫石的欢心,但好歹也是浦成集团的中层,陈副局长也不能撕下脸说什么,只是关切问谢芷: “谢小姐,您人没有什么事吧?” “我没有什么事,”谢芷见沈淮抱胸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有些尴尬的指着被撞司机他妻子的头,说道,“她头磕成这样,是不是先送医院拍片检查一下?事故真是我的不对造成,给陈局长你们添这么大麻烦。” 陈副局长大手一挥,说道:“应该没有什么事,我让司机开车他们去医院检查,不用再麻烦谢总跟谢小姐您们了……”然后又跑过去找现场出警的两名交警,将事情交待下来,让被撞司机与谢芷过来当场签调解协议,待拖车将两部车都拖到维修厂,剩下的事就都交给保险公司及修理厂处理。 交警也是知机识趣的没有交通处罚的事,整件事就这么解决掉,谢芷还是坚持陪同被撞车司机去医院拍片检查…… ********************* 事情处理到这一步,而郭庭作为出面调解的街坊,也要陪被撞司机去医院检查,沈淮就不再留下来。他坐车到尚溪园,就让徐建及司机先回去。 沈淮站在尚溪园的后园给陈丹打电话,问她人在哪里。 陈丹在电话那头、声音柔软的问道:“我就在楼上,都看到你了……” 沈淮抬头见陈丹从三楼窗户露出娇艳的脸蛋来朝他招手,露出一笑,快步走进楼。 “怎么不说一声,就突然跑过来了?”陈丹伸手将沈淮肩上一片落叶摘下来,丢垃圾桶里。 沈淮将刚才谢芷在东市巷发生车祸的始末说给陈丹听,说道:“谢芷现在开车也太不小心,上回我坐她的车,在高速路都差点出大状况——我以后是不敢再坐她的车了。” “还不是你们男人在外面乱搞,搞得她人心惶惶的,”陈丹娇嗔道,“我上回就在附近看到宋鸿奇跟一个女人坐车经过,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我——可能谢芷也知道那个女人就住这附近……” “……”陈丹这么说,沈淮他自己影子都歪在那样子,也没有立场指责别人立身不正,只能嘿嘿一笑,不接陈丹的话茬,牵过她柔滑的小手,拉近一些,问道,“你不会真要将家都搬到燕京去吧?” “燕京的分店都准备小半年了,再有一个月就正式营业,小黎也选定燕京的医院实习,我不过去,怎么行?”陈丹说道。 “那我怎么办?”沈淮装出可怜样问道,“成怡不在徐城,可是让你管着我的啊。” “你愿意跟谁乱搞,跟我不挨着关系;我可没有留在徐城替成怡看住你的义务……”陈丹掐了掐沈淮的脸颊,笑盈盈的说道,成怡虽然默认她跟沈淮的关系,但她心里总是有亏损,不愿意占有沈淮更多。 沈淮也是苦恼,他年前调到徐城来工作,陈丹因为知道成怡因为要负责基金会的工作,也不能留在徐城,转头就到燕京筹备尚溪园第三家分店去,摆明了是想在成怡面前先撇清她的关系。 他以前在东华,好歹还有周裕、熊黛妮在身边,陈丹离东华也近;现在倒好,陈丹将这边的分店交给职业经理打理,她搬去燕京负责新的分店,而周裕很少有机会到徐城来,熊黛妮要是回徐城,就在家陪女儿,杨丽丽跟他的关系仿佛就只是那一夜浓情,搞得他深夜回住处想找个捂脚暖被子的女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沈淮就恨得牙痒痒的,将陈丹抱到怀里,张嘴就要去“咬”她。 “你又疯了?办公室等会儿有人进来了。”陈丹见沈淮吻过来,吓得忙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心虚看了办公室门一眼,故作镇定的挨着办公桌的一角而坐,离沈淮远远的。 陈丹在她办公室里穿着浅咖啡色的长裙,黑色丝袜将小腿裹得纤直修长,半个屁股挨着办公桌角而坐,腰柔臀圆,展现出完美的曲线,虽然“警惕”的离得远远的,一双美眸却是含情脉脉的看着沈淮,粉嫩的脸蛋叫沈淮心动不己。 “好吧,你过来,我们就说说话。”沈淮伸手让陈丹坐到他怀里来。 “真就是好好说说话?”陈丹不相信,咬着红润欲滴的嘴唇问道,见沈淮肯定的点点头,她还是不放心的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虚掩着,走到沈淮的身边,说道,“门开着,我们可就好好说说话啊。” 沈淮让陈丹坐他大腿,搂着温香暖玉的佳人在怀里说着话,差不多到六点钟的时候,谢成江打电话过来: “人送到医院检查过了,没有什么事情,包扎一下就好。你人在哪里,等会儿一起吃饭,今天麻烦你这么多。” “人没事就好。吃饭的话,我就算了吧?”沈淮说道。 “郭经理也在,”谢成江说道,“你是说要找郭经理谈事情,都耽搁你们正事了,很不好意思。” 看来外面天也黑了下来,想着整件事折腾到现在,也算是圆满解决,沈淮想着也是他请郭庭出面调停,不露面也不好,就让谢成江他们到熙园路来。 第九百九十七章 宴请 拍片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包扎过,谢成江就安排车先送被撞司机及妻子回家。他平时是不屑理会区粮食局副局长这样的角色,但今天的事情是他托请北塘区委副书记周伟民出面打电话找人出来帮助调解,天色已黑,也不能不近人情的连一顿饭都不请就拍着屁股走人;而周伟民那边的人情也要表示一下。 谢成江也不清楚沈淮跟浦成集团的这个郭经理到底是什么关系,也就先打电话联系沈淮,再安排饭局的事情,临了拉着郭庭也一起坐车赶到尚溪园。 沈淮是在他们进了包厢之后,才姗姗来迟,谢成江也没有办法说他什么。 “北塘区的周伟民,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过来……”谢成江见沈淮过来,告诉他还要等北塘区委副书记过来。 “沈主任您好,我是北塘区粮食局的陈德林,刚才还没有认出您呢,真是不好意思,”北塘区粮食局副局长陈德林欠着身子,诚惶诚恐的双手伸过来跟沈淮打招呼,说道,“周书记刚打电话过来,他在会场要过一会儿才能脱身,让我们先把酒喝起来,不用等他。” 谢成江倒还罢了,徐城能让沈淮在酒桌上空等的人可没有几个。 陈德林也是到医院才知道省国资办副主任沈淮竟然也在现场,当时也是吓了一跳。能参与这样的饭局就是他天大的荣幸,也知道像沈淮这样的人物不会将他陈德林放在眼里,但他要在北塘区混下去,就可不想让周书记责怪他不会做人,这会儿也是忐忑不安得很。 “没事,我们等周伟民过来,”沈淮都不认识北塘区委副书记周伟民,而陈德林刚才在车祸现场时的那一番作态也叫他难有什么好感,不过也不会就差再等那么一会儿,笑着跟拘谨坐在一旁的郭庭说道,“今天还是麻烦郭经理你了。” “老周也是我街坊,没有什么事,大家都开心。”郭庭小心翼翼的说道,他都不想掺合这样的饭局,但刚才也是推脱不去,走进尚溪园的包厢坐下来,才越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只能强笑着跟沈淮说话。 也是到医院之后,郭庭才知道金鼎集团总载谢成江与肇事车主谢芷是兄妹,而谢芷又是省国资办副主任沈淮堂兄、江东省青沙县委副书记宋鸿奇的妻子。 至于谢芷出车祸,沈淮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对别人的解释说是到东市巷办事恰好路过,而所谓办事就是到东市巷找郭庭——郭庭虽然没有戳穿沈淮,但他自己是完全不相信沈淮的“谎言”。 郭庭与沈淮接触的机会,说起来也有两次: 一次是陪同祁建成以及北汽的谈判代表等人到新市街吃饭,在东方广场楼下的停车场,看着祁建成叫沈淮当成孙子训。 一次是随同赵沫石在省迎宾馆,看到身为省长徐沛座上宾、与省政府秘书长曹政江将成为儿女亲家的赵沫石在省迎宾馆,看到赵沫石在沈淮面前锐气尽折。 以前只听说过有关沈淮的传闻,但就这两次短暂的接触,以及后续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改制重组诸多动作中,北汽出局、东狮在改制方案正式获得省市部门批准之前,就实际着手兼并、整合原野的乘用车部门,郭庭才算是真正认识到什么才是强势人物,也陆续从更多的渠道了解到梅钢系在淮海省的影响力实际已经渗透到何等的地步。 两次接触,郭庭都没有机会,甚至说都没有资格在沈淮这样的人物面前开口说话。 浦成集团虽然没有完全撤出,也会出资参与东江精化可转债的收购,但不会直接参与改制重组,而且三五年内也不会再去试水轿车市场,郭庭的使命自然已告终结。 他身上浦成集团轿车项目负责人的光环也随即褪去光芒,变得黯淡无光,即使在浦成集团,他也成了过气人物,三月底之后,他在集团连赵沫石说一次话的机会都不再有,郭庭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高高在上的沈淮亲自赶到他家里找他这个一个过气小人物。 何况为了逼迫刘继周在改制中让出东狮汽车厂的股份,便于浦成集团能控制东狮,几次都是他出面当恶人,想来刘继周、刘建也是恨他入骨,沈淮此时重用刘继周组建东狮集团,郭庭此时的心态,更是要防备沈淮会对他有什么恶意。 郭庭猜测沈淮今天就是无意间看到自己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然后在谢成江跟前借自己掩饰他跟堂嫂谢芷之间那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郭庭这么想着,小翼与沈淮说话之间,也是暗中观察他跟谢芷之间的神态。 说实话,沈淮说经过东市巷是专程坐车来找郭庭,谢成江也是将信将疑。 他看郭庭身材矮敦,四十岁不到,前额已是发稀,脸颊削瘦,穿着一件深色皱巴巴的夹克衫,看上去实在是其貌不扬得很,言行举止也谈不上什么气势跟神采,眼睛倒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态。 虽然原野与东狮改制的方案,暂时还没有得到最终批准公示,但谢成江也能从不同的渠道,了解到其中的一些细节。 浦成集团赵沫石想试水轿车市场,说到底打的还是借改制投机取利的心思。 这个郭庭说是赵沫石请到浦成集团负责轿车项目的人选,但到浦成集团意图早就被沈淮完全挫败的今天,他这一号不甚重要的角色应该说已经没有太多的价值。沈淮胜券在握,赵沫石那边也不可能再搞什么小动作,沈淮私下来还有什么必要再跑过来接触郭庭这么一号人物? 当然了,事关谢芷个人的私密,谢成江也无意打听得太详细,只当沈淮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真是巧合,当然,这些年谢芷对沈淮是什么态度,他也是清楚的,不相信谢芷会背着鸿奇跟沈淮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 这一桌人坐下来,心思各异,寒暄也是十分勉强,都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谢成江想到沈淮早就到尚溪园来,应该是跟陈丹在一里,说道:“陈丹也在店里,要不请她也一起过来吃顿饭?” “请陈丹出来,你不会是想赖掉不请这顿饭吧?”沈淮笑道,陈丹刚才在电话里就说她不想露面,他“强迫”陈丹出来应酬做什么?他现在只想着等吃过饭,然后到陈丹的办公室,好好的“收拾”她一顿。 听沈淮这么说,谢成江也只是一笑了之。 这会儿,包厢门叫人从外面推开来,一个国字脸、头发朝后梳得油光镫亮的中年男人探头看过来,眼珠在包厢里的人脸上扫一圈,落到坐在里角的郭庭身上,拍着大腿喊道:“还真是你郭庭,赵麻子说看到你走过来,我还以为他看瞎眼了呢,没想到你真跟陈局长也跑到尚溪园来吃饭……” 尚溪园即使是宁海路上屈指可数的高档餐馆,但郭庭作为浦成集团的中层管理人员,这边又离他住处很近,他在这里遇到一两个熟人,实在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这人走进来,郭庭的脸色变得极为窘迫、尴尬,看样子恨不得找道门钻进来,躲开这人。 来人推开门走进来,挨着桌子而立,手揽上陈德林的肩膀,问道:“陈局长,你跟郭庭今天是谁请客啊,粮食局啥时候也这么阔气了?” “今天是金鼎集团的谢总请客……”陈德林不自在的帮着介绍。 来人大概没有听清楚“金鼎集团”是哪几字,就隔着大圆桌,大大咧咧的朝谢成江伸手过来:“原来今天是谢总请客,我是张德华,在北塘区政府负责后勤管理局工作,郭庭是我连襟,过来跟你认识一下。” 北塘区后勤管理局,是隶属于北塘政府办下的二级机构,都不能称之为“局”,论级别还不如陈德林这个粮食局的副局长,却是一个很多人巴望、非跟领导有亲密关系坐不上去的肥差,也难他走进来待陈德林也颇为随意。 只是这种人物还入不了谢成江的眼,谢成江不喜欢这么粗鲁无礼就闯进来的人,但听说跟郭庭是连襟,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头,隐忍的欠起身子与他握了握手:“认识了。” 来人看满桌子也就谢成江像个人物,眼睛扫过沈淮、谢芷等人一眼,以为无关紧要陪酒的,没等陈德林出声帮着介绍,他就瞅着谢成江旁边的空座位,十分自来熟的坐去来,找谢成江寒暄: “郭庭是我的连襟,他以前在省汽工作,我还能巴结得上他隔三岔五喝两杯酒,他现在发达、到浦成集团工作去了,当了徐城大佬赵沫石的爱将,连我也不爱搭理了,要不是在这里遇到,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 说到这里,张德华又问郭庭, “你负责的轿车项目有眉目了没有,浦成要成立轿车公司,你还能过去当老总不,怎么最近的消息让我听着有些悬啊?新成的省国资办,听说新的副主任姓沈,是很厉害的角色,吃相比周大年还难看,要叫停你们的项目?我前些天遇到省汽的老祁,整晚上,他都在骂姓沈那小子的娘。浦成的事要是黄在那个狗娘养的手里,你在浦成还能混得下去?上回周书记请你到北塘区负责企业办工作,你还拿姿态不乐意,现在你想再进北塘区,都没有你的位子了。” 郭庭见张德华过来,还偏偏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恨不得拿只茶盅塞他嗓子眼里去才痛快。 祁建成给沈淮在东方广场楼下的停车场当成孙子训,背地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但张德华不明就里,闯进来为挤兑他就将这些破事捅出来,郭庭实在不知道沈淮心里会怎么想? 陈德林脸色也是极为难看,窥着沈淮的脸色去拽张德华的衣角,心里暗叹:姓张的就是这张臭嘴关不了闸。 沈淮却是不动声色的问张德华:“张局长也是认识原野汽车的祁总?” “我们这尴尬不叫原野汽车,都叫省汽,”张德华挥手说道,“省汽的老厂就在北塘区,是北塘的支柱企业。北塘区好些干部都是省汽出来的,我以前也在省汽工作,我们北塘的副书记周伟民从省汽调到北塘当常务副区长的,我跟着调出来……” “原来周伟民也是省汽的啊,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沈淮颇为感慨的问郭庭,“省汽倒是出不少人才啊,刘继周也是省汽培养出来的。周伟民此前有请你到区政府负责企业办工作,你怎么没有答应,反而去了浦成?” 省汽从六十年初开始建成,迄今近四十年历史,背后缠绕的关系倒不是外人一时能摸清楚的。只是沈淮这么问,郭庭则是窘迫之极,又不能不回答: “我个人的性子还是不大适合政府工作,从省汽出来,所以去了浦成。” 听郭庭的口气,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身份不低,张德华屁股抬起来,隔着桌子问过来:“对了,还没有请教你叫什么?” 沈淮笑着说道:“张局长要是认识省汽的祁总,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吃酒,我就是那个叫他躲在背后骂娘的那个姓沈的小子。” 张德华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猴子,从座椅子跳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沈淮看,又赶忙轻扇了自己一耳刮子,说道:“嗨,你看我这张臭嘴,整天除了胡说八道就没有其他大毛病,沈主任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我也是前些天听姓祁的在耳边唠唠都唠糊涂了……” 沈淮自然也不会跟张德华这么个角色治什么气,只当他是个有趣的人,指着谢成江笑着说道:“你身边这边金鼎集团的谢总,张局长要不要重新认识一下?” 张德华这下子总算是将“金鼎集团”四个字听真切了,抬手又想扇自己一耳刮子,想不通刚才怎么就没有听出来,还以为是那家皮包公司的老总…… 谢芷今天心情本不可能算好,这会儿见张德华甚是滑稽的当着沈淮的面左一个狗日的右一个狗娘养的,沈淮还不得不装大度,也觉得好笑。 她倒是知道沈淮接到她的电话时,人就坐车在附近,而且他就过来找陈丹也没有必要刻意隐瞒,兴许就专门是奔郭庭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来的。 她心里想:这个叫郭庭看着其貌不扬,但除了叫赵沫石招进浦成集团负责轿车项目外,之前的北塘区常务副区长、现在的北塘党委副书记也曾找过他,想他进北塘区负责企业办工作,想必真是很有些能耐的…… 第九百九十八章 用人 田家庚刚到淮海时,从计经委系统及国企抽调一批干部,补充地方党政机关,主要是希望能强干扩枝,增加地方基层发展产业、搞活经济、加强改制改革工作的能力。 周伟民也是在这个背景之下,直接从原野汽车工业公司总经理助理的位置上,调到北塘区任常务副区长。 地方上的计经、国企系统,与中央的计经系还是有很极大的区别,并没有脉络清楚的辖管关系,更多程度的则为地方派势力所深层次渗透、掌握。山头林立的地方国企,更是地方派势力的聚集地;一家家附近在地方国企身上的三产公司,更是与地方派实权人物或多或少有着直接的利益纠缠。 故而徐沛主持徐城地方工作期间,对调入徐城各级党政机关的这批地方计经系官员,基本上都是既用且防;能真正得到徐沛重用的,还是像曹政江、郭成泽这些或有清晰脉络、或经故旧推荐的官员。 周伟民这些从国企调入地方党政机关的官员,反而被边缘化了。 周伟民坐车赶到尚溪园,与秘书推门走进包厢,热情洋溢的欠过身子跟沈淮、谢成江握手寒暄,临了又问张德华:“你又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怎么也跑过来蹭饭吃?” 张德华倒是个趣人,摸着微秃的脑袋瓜子,说道:“有人请政府办赵副主任吃饭,我给拉过来凑数,看到郭庭、陈局长在这里,就过来打个招呼,刚才都闹了一个乌龙,没将沈主任、谢总认出来……” 周伟民心想张德华有什么资格认得沈淮、谢成江这样的人物,猜想多半是他那张臭嘴得意忘形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但见沈淮、谢成江脸上都有笑意,也就略过不提这茬,只笑道:“那你等会儿自罚一杯再走,”又与郭庭握手,“我都有好一阵都没有见到你了。” 虽然周伟民热情洋溢,但沈淮还是能从他的眼睛看到疑惑跟不解,心想周伟民心里大概也是困惑,自己怎么会专程找上郭庭这颗“闲棋弃子”? 虽然说在他的狙击之下,浦成集团的轿车项目没有问世就胎死腹中,一度曾有希望红极一时的郭庭在浦成集团也成了过气的角色,但沈淮看得出周伟民也确实颇为欣赏曾共事多年的郭庭。 沈淮暗感地方上的关系错综复杂、枝蔓纠缠,心想郭庭从原野汽车出来进浦成集团,替赵沫石负责轿车项目,代表浦成集团在原野汽车工业集团与东狮汽车厂两头搞“远交近攻”,周伟民在其中也可能是发挥了些推波助澜的作用。 当然了,沈淮也不会去深究太多,像郭庭、周伟民这样在地方、国企工作十数二十年、才干出众、能力得到人可的中坚分子,本身就跟地方上的关系网紧密的渗合在一起,不可能是割离的。 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赵沫石作为徐城最大的民营上市企业,又是省长徐沛的座上宾,可以说是徐城地方势力的代表人物,周伟民此前为浦成的轿车项目推波助澜,甚至期待籍赵沫石拉近与省长徐沛的关系,这样的心思并不会叫人费解——沈淮心想他要大刀阔斧的做些事情,就不能被官场上的这些藤蔓缠绕住手脚,此时自然也是神色从容的看着周伟民与郭庭寒暄旧情。 周伟民在电话听陈德林说沈淮坐车经过车祸现场,是专程赶到东市巷来找郭庭的,他心里自然是困惑费解,他刚才坐车过来,心里就想过无数种可能,与郭庭说了一会儿话,就又半真半假的问沈淮:“听说沈主任今天到东市巷是专程找郭经理,不会是想再请郭经理回原野工作啊?” 周伟民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是叫在座的诸多人心里砰然而动。 谢芷本就这样的猜测,沈淮这些年来用人从来都是天马行空、大刀阔斧,不走寻常道,她虽然对郭庭这人不怎么了解,但想他能得赵沫石、周伟民等人的器重,应该是有能力的一个人。 谢成江也是疑惑的又打量了郭庭两眼,心里怎么都想不明白沈淮会用郭庭这个人。郭庭有没有能力,他不知道,周伟民曾要用他到北塘区负责企业办工作,想必是有些能力的,但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 虽然沈淮跟赵沫石之间没有在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改制一事上撕破脸,浦成集团最终还将参与可转债的认购,但真正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赵沫石更想直接做轿车项目,甚至不惜露出獠牙对刘继周下恶手,这一切都受挫于沈淮的强势介入,赵沫石心里能对沈淮不恨之入骨? 郭庭是浦成集团的经理,即使因为轿车项目的夭折,地位变得不再重要,但始终是赵沫石的人,沈淮对人才有必要饥渴到这种程度,一直要将郭庭从浦成集团挖出来,再请回到原野汽车去? 郭庭心里自然也是大震,他想到一万种可能,都没有奢望过沈淮会请他再回原野,只是他了解周伟民,周伟民看似开玩笑的一问却绝非无的放矢,不然不就是自找没趣吗? 陈德林、张德华等人坐在旁边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在周伟民面前都没有插话的资格,更何况是这段时间成为众人议论焦点的淮海省新贵人物代表沈淮。 沈淮眯着眼不置可否,笑着反问周伟民:“周书记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心里巴望啊,”周伟民哈哈一笑,但他也没有将重点放在郭庭有没有可能回原野汽车这个话题,稍稍岔开道,“省汽是北塘的支柱企业,在渚新区建的厂子并进东狮集团,省汽留在北塘的,就剩下老厂那么点资产。区里一直都在猜测省国资办会怎么处置省汽留在北塘的厂子,其实都是怕省里将老厂干脆利落的处置掉。那样的话,北塘的财税就会少一大截,员工安置对地方上来说也会是很大的问题。虽说省汽这几年亏损很严重,但主要是新上线的轿车技术消化能力弱,市场反响差,而说商用车,特别是中型客车,省汽虽然这些年在市场也相当疲弱,但在技术都还是有些优势的,国内最早的客车专用底盘就是省汽开发的。就从北塘区来说,是希望省里能重振省汽老厂的,也有计划跟市里提议,找国资办沟通这些问题……” 周伟民差不多是将要提拔省汽副厂长、在厂办主任的位子调到北塘区任常务副区长的,他调到地方也近五年的时间,对省汽的情况还了若指掌——周伟民虽然只是再作大胆猜测,但他能半猜测半试探的踩到点子上,这眼光还是极敏锐的,看来他调到地方五年时间,才从常务副区长辗转腾挪到区委副书记的位置上,不是能力不够,实在是上面缺乏强有力的援手。 不过沈淮不知道周伟民与谢家的关系到底如何,听了他的话,点点头,说道:“北塘区就省汽后续发展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找我们沟通交流。无论是改制后的人员安置、社保福利以及闲置用地开发等等,这些都是国资办要跟地方直接沟通的。” 周伟民刚才有意糊涂话题的焦点,沈淮自然也不会在饭桌上,在陈德林、张德华、谢成江等一干不相关的人跟前直接提及重点,而是将话题扯到国企改制跟地方沟通的话题上去。 陈德林、张德华等人心里给挠得痒痒的,但他们没有什么资格插嘴问话,只是拿眼瞅向郭庭,心想难道郭庭前段时间被姓沈的打了闷棍,还能在姓沈的手里时来运转? 更上层的斗争,陈德林、张德华也没有资格知道,但省汽的老厂长、党组书记周大年被到厂调研的沈淮当成孙子训,气得周大年想到省长徐沛那里去告状却被拦在门外的事,在他们中间早就传开了。 都说省国资办的这个副主任,比党组书记还要强势,是省委书记钟立岷的人,郭庭要是能攀上这么一号人物,可是比跟着赵沫石混还要强。 他们心里却是羡慕,看不出郭庭有什么能力,怎么每回都能捞到狗屎吃? 郭庭脑子有些混乱,周伟民与沈淮的对话虽然涂糊到其他地方,但也打开他之前重未敢想的一个思路,怎么能让他再安坐如素? 谢成江看着服务员将酒水端上来,就站起来拿起酒瓶亲自给众人斟酒…… 酒终宴散,夜色已深,沈淮也没有时间再单独找郭庭谈话,等司机到停车场将车开过来之际,沈淮与周伟民、谢成江等人站在酒店的前厅大堂话别,见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沈淮就直接跟郭庭挑明今天专程来找他的用意: “刚才在酒桌上,周副书记是猜到我的一些心思。我力主将省汽的乘用车部门重组整并到东狮集团,要以东狮集团为龙头,做大全省的轿车市场,但商用车部门除了皮卡生产线,都还保留在省汽;注销的也只是原野轿车品牌。就像周书记所说,原野在中型客车生产技术还有些优势,市场的基础还没有完全跨掉,还有挽救的余地,而东狮集团今后三五年内要集中精力做轿车,所以我需要有新的掌门人,来负责未来以生产客运汽车、卡车等商用车为主的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我问过刘继周,省内汽车行业里有谁会比较合格担起这个担子。刘继周推荐了你。当然了,我跟刘继周说过,东狮集团三年后可以进入商用车市场,而三年后淮海省再争取一张乘用车生产牌照,也不应是难事,所以刘继周推荐你,是不是有其他用意,暂时还不得而知。你自己要是有这个兴趣,可以准备两天,然后再到省国资办来找我谈话……” 听沈淮这么说,周伟民都有些傻眼,他之前猜测沈淮可能会请郭庭再回省汽,但完全没有想到沈淮会用郭庭全面主持省汽的工作,这意味着沈淮要将周大年、祁建成等一批人都干掉、留一个干净的原野交给郭庭重振河山,而郭庭要是干不出成绩,那就全部是沈淮推荐不力的责任。 看郭庭之前萎靡不振的模样,周伟民能肯定沈淮没有跟郭庭有过什么接触,真没有想到他敢有这么大胆的用人决定。 郭庭他自己也是傻在那里,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第九百九十九章 大计划 省政府正式批准原野汽车工业集团部分资产重组方案时,东狮集团接管、整并原野乘用车部门实际已经进行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将乘用车部门、近十亿债务以及近四亿的滞留库存剥离出去之后,原野剩下的商用车部门以中型客车为主,总资产规模还保持在十亿,净资产也有六亿之多,财务结构趋向合理。 由于沈淮早前深夜在徐沛住处的谈话里,差不多都明确表示要将周大年、祁建成等人请出原野,这一个多月来大家都在猜测沈淮接下来会对原野有怎样的动作,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沈淮会请名不见经传的郭庭回来主持原野工作。 赵沫石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在徐沛的办公室里喝茶谈事情。 郭庭是赶在前往省国资办参加国企管理人测评之前,找当时请他到浦成集团、也是后期在浦成集团分管他的一个副总提及此事;那个副总自然是迅速将这个消息反馈给赵沫石知道。 赵沫石也是气极而笑,由于在徐沛办公室里,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件事好,只是将这件事说给徐沛以及陪同在徐沛办公室谈话的曹政江听。 徐沛听了也是微讶,但也没有评说什么。 徐沛还有其他公务要处理,赵沫石告辞离开,曹政江送他下楼。 在电梯里,赵沫石忍不住发起牢骚来:“姓沈的这算是搞哪一出,他想要用人,哪怕是打电话跟我说一声,这人要愿意跟他走,我还能将他的双手双脚捆起来?” “你用郭庭负责轿车项目,沈淮现在又想着将人请回去,看来还是很认同你的眼光啊。”曹政江劝解的说道。 徐沛省长眼下要依赖沈淮在国资办打开局面,钟书记那边虽然没有动静、不动如山,但很明显是支持沈淮在国资办抓权的,赵沫石牢骚太甚没有什么益处。 原野汽车工业集团总计二十亿的资产盘子,九九年底审计净资产才六个亿,十四亿的债务,还有近四个亿的滞销库存,情势当真是岌岌可危。 与北汽、浦成的合作方案,省里当时办争的方案也只是想确保滞销库车不计提,最终摊到账面上计算的净资产不低于六个亿。 要是将近四个亿的滞销库存都计提出来,二十亿总盘子的省汽最后留在账面上只剩不到二个亿的净资产,换谁的脸都会极难看,也很可能会成为对手攻击这边的一个把柄。 赵秋华离任之后,胡系在省常委班子里实际又多了一个席位,而崔卫平担任徐城市委书记后,虽然明面没有什么动作,但背地里对李谷肯定是正磨刀霍霍,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压制李谷抬不起头来、以便他全面掌控徐城市的机会。 而经沈淮的方案折分重组后,乘用车部门、十亿债务以及近四亿的滞留库存等资产剥离整并到东狮集团,虽然只折到东狮集团20%的股权,但价值计算就有五亿。 而剥离之后的原野,总资产规模剩不到十亿,但净资产还有六亿。 也就是说,经沈淮的方案折分,原野实际可摊到账面计算的资产净价值比之前的旧方案增涨了近一倍。 从这一点来说,沈淮的方案就完全堵住各方面的口实,无论叫谁不能有半点意见;而到徐沛那边,自然也就不再考虑去支持浦成集团做轿车项目的可能。 从可转债的认购情况来说,省内对重组之后的东狮集团成长性都寄有很高的期待;故而沈淮这次即使要将周大年、祁建成等原野高层捋个干净,而用名不经传的郭庭回原野主持工作,曹政江不觉得会有多少阻力。 毕竟相比较沈淮的整个计划,用郭庭主持原野只能算是小动作。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桀骜不逊不要紧,不守规矩不要紧,关键还是要能办出事情来。做成了,什么都好说;做不成,再拿这事去敲打不迟。 再说了,沈淮这些年推动梅钢强势崛起,用的可不都是那些名不经传的无名角色? 曹政江心想赵沫石也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也应该知道当前的情势,也应该知道徐省长不可能抓住这种小事斤斤计较,故而他刚才在徐省长的办公室里没有说什么,但他心里有些怨气,也很是正常:沈淮不仅将浦成的轿车抢走了项目,现在还要将浦成的人抢走,这放谁心里会高兴? ******************************* 在尚溪园亲耳听到沈淮邀请郭庭重回原野,谢成江也是憋在心里好几天没有将这事说出去,但也能想象这事一经传来就会惹来极大的非议。 然而等这事真正揭开锅盖,谢成江似乎也没有看到省里、市里有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应,心里奇怪,就是不清楚周大年、祁建等将来注定被扫地出门的省汽的高层,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成江下午陪同叶选峰一起到滨江大道附近看工地的施工进展,赶着谢芷下午坐车回徐城,也赶到工地这边来。 沈淮九八年底最初启动滨江商圈项目建设时,金鼎在炼油厂旧址北侧拿下一块地。 后来滨江商圈建设的主导权被融信集团夺掉,沈淮建议他们这边缩减这边的投资力度,他们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引进香港的地产商坤德集团共同合作开发这幅地,建设一家四星级酒店跟一座电子市场,不再是金融集团自己孤注一掷的投入巨资、独立开发。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紧张建设,用作电子专业市场的裙楼以及开设四星级酒店的塔楼目前都已经结构封顶,再有一年时间这里就将建成淮海省最大的电子专业市场。 零千年信息产业成为资本市场的宠儿,香港上市地产企业坤德集团为了刺激股价的上涨,也是拼命想办法往业务里注入信息产业的元素——电子专业批发市场,也算是有信息产业概念在里面——金鼎集团当初拿下炼油厂北侧地地,花了一亿多,但将这幅地置入项目公司,坤德地产为获得项目公司50%的股权,一共往里注入四个亿的资金。 金鼎除了拿出建设用地,就没有再往项目里注入其他资金,也就相当于那幅地的估值经过倒手就增涨到四亿。 待电子专业市场建成后,就算商铺租售情况不理想,这项目对金鼎集团也几乎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相比较对面融信地产开发、总体量近一百万平方米的新世界广场,谢成江肩上几乎就感受不到什么压力。 “我听说沈淮在省国资办正提出计划要组建一家超大型地产开发集团,”叶选峰的信息自然比谢成江、谢芷灵通一些,手扶着安全帽,抬头看建筑拦网,跟谢成江、谢芷说沈淮那边最先的动态,“省属国企在徐城市内的厂区将加快往周边产业园区搬迁的力度,搬迁后留下来的地块都是徐城市内地理位置极佳的住宅及商业用地。沈淮也不打算要徐城市里补贴迁厂费用,也就没有打算让徐城市回收这地地块,计划都将置入地产开发集团,与徐城市的旧城改造一起,进行大规模的开发……” “啊,”谢成江微微一怔,问道,“那差不多要有多少一类建设用地?” “有些企事业单位并不需要迁出去,有些企事业早就迁了出去,方案还没有最终得到通过,具体的数字我也不知道,”叶选峰说道,“总量的话肯定要超过一万亩,总之融信往后几年面临的压力不会小啊……” “这么大体量?”谢成江乍听这个数字,也是吓了一跳,暗道要是在今后三五年内,省国资办新组建的这个地产集团全力开发这些建设用地,仅老城区这边,骤然增加的住宅商业建筑供应就是滨江商圈这边三倍还要多,再加上渚江南岸以鹏悦现代城为核心建设的城市新区,以及随时都有可能在李谷手里启动的南湾湖新区,徐城市的城建完全展开,滨江商圈作为旧城改造的一部分,怕是给彻底的被边缘化。 谢成江暗感庆幸,他们这边幸亏早就与坤德集团合股,不然还真不知道四五亿的建设资金陷在这个项目要过多少才能脱身出来。 谢芷暗暗盘算,将徐城市区上万亩的建设用地置入一家地产集团是什么概念,心想仅这些土地价值就要上百亿了吧?她感慨道:“沈淮到省国资办之后,动作还真是大啊。我还以为原野汽车改制重组后,他在省国资办的动作会缓一缓。” “国资办蒋益彬、丁建国等人,主要负责全省国资体系制度的建设跟监管工作,而具体的省属国企改制重组工作,现在差不多都是沈淮一把抓,徐省长与钟书记在这上面的意见也比较一致,所以其他常委班子成员的意见就不那么重要,”叶选峰说道,“无论是省汽的改制重组,还是组建地产集团,都只是他今年要启动的整个计划里的一部分。我听省国资办内部人说,沈淮计划要对现有一百九十二家省属国资企事业单位进行折分重组,最终只保持三十家左右大型独资或控股省属国企集团……” “我说沈淮用郭庭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角色去主持原野汽车工作,怎么就没有引起什么反应,原来他还有猛招在后面啊?”谢成江喜欢很厌恨沈淮这个人,但听叶选峰说这个料,也是吓得乍舌,说道,“这一下,要有多少厅级、级处国企官员给他扫去坐冷板凳?李谷有田家庚支持,也不敢有这么大的动作,他真是泼猴一样的大胆,他真是不怕场面搞砸了,谁都收拾不了啊。” 谢成江正咂舌感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见是北塘区委副书记周伟民打过来的电话。 “等会儿李市长与沈主任要到北塘来视察工作,谢总你有没有空,也过来指导我们北塘的工作啊?”周伟民在电话那头爽朗的说道。 谢成江暗感沈淮、李谷跑去北塘区视察,周伟民打电话硬拉他去凑什么热闹?但转念想到周伟民想与李谷、沈淮亲近,但找不到好的由头,只怕是晚上留李谷、沈淮在区里用宴都有困难,才想到将他拉过去。 谢成江不觉得他出场,沈淮、李谷就一定会给面子留在北塘区用宴,但听叶选峰刚才说沈淮在省国资办今后一段时间可能会有的大动作,谢成江也有心试探虚实。 以前的恩怨莫提,淮海省国资体系这么大的改制重组,鬼都知道其中蕴藏着多大的投资机会——说到底,无论是淮海还是金鼎,想在淮海发展,还不是能跟梅钢、跟沈淮割裂关系的。 谢成江捂住通话孔,跟叶选峰说道:“是北塘区委副书记周伟民打过来的电话,说等会儿李谷与沈淮要去北塘视察工作,他想拉我去凑热闹,估计是想晚上留李谷、沈淮在区里吃饭。叶总,你也过去吧?” 叶选峰点点头,他对周伟民的印象不错,即使周伟民想走李谷、沈淮的路线,在徐城市内获得上升的通道,他还是觉得周伟民这人值得拉拢一下,不至于让他完全倒向那边。 第一千章 花溪市场 沈淮陪着李谷到北塘区,主要是视察旧城改造及厂企外迁工作。 徐城建国后早期发展,未料及城市规模会发展到这么大,很多原先建在城市外围的工厂,陆续被住宅区包围起来。 这些住宅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企业陆续建造起来的职工宿舍、公房以及到八十年代之后为改善职工住房条件陆续集资建造的集资房、商品房等等。集资房、商品房小区的环境在当前已经算是不差,而五六十年代开始大规模建设、用作职工宿舍及住宅的筒子楼,条件就只能算是马虎了,而夹杂其间成片的私房院落及以及从旮旯里挤出地来私建的棚户区,条件则就相当的恶劣了。 兼之早期的城市建设,对环境治理方面考虑不足,很多企业及生活废水都未经处理就直接排放,使得城道河道一片污浊,走近就有扑鼻的怪臭,怎么都不能算良好的人居环境。 虽然熊文斌提出新的城市建设发展规模,市委市政府以及省里都要将徐城建设成国际一流的超大型城市,而徐城现在实际的状况则相当的不容乐观。 旧城改造牵涉到方方面面,第一步就要将不适合在城区内发展的工业企业迁到外围的工业园去。 厂区搬迁是好事,不仅有利于城区改造,也有利于企业自身的产业及技术升级,关键问题就是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梅钢投入十亿资金,在渚南工业园区建造了新的炼化基地,因此才将严重影响渚江北岸环境的老炼油厂拆除建设滨江商圈。 要将淮海省属、徐城市属不适合在徐城市区发展的近两百家工业企业都迁出去,即使不考虑产业技术升级,也需要投入两三百亿的资金——将土地置换出来,开发建设也同样需要投入大量的启动资金。 现在省里及徐城市,财政虽然比前些年要改善许多,但还谈不上宽裕,企业改制、产业转移等工作,要怎么更好的跟城市建设结合在一起,是沈淮这段时间与李谷、熊文斌等人着重探讨、摸索着去解决的问题。 徐城十三个区县,距离主城区较远的四县两个郊区不提,当前重点发展五区两个新区,其中位于老城中心的金鼓区,其新市街商圈里寸土寸金,置换出来的土地金贵,也是市里优先考虑启动的旧城改造区域;秦江区也启动滨江商圈建设,渚南新区以鹏悦现代城为核心的城市新区建设规模更大,但北塘等城区的动作因为条件限制则要缓慢得多。 而说到条件限制,北塘这些老的国企聚集区,缺乏成气候的商业区,国企效益又逐年下滑,利税锐减,区级财政疲软乏力,又不是市里投入的改造重点,自然更难谈什么城市建设。 在北塘区委书记张忆安、副书记周伟民、省纺织集团党组书记、总经理马天波等人的陪同下,沈淮与李谷,挑了省纺织集团下属厂的一处职工住宅区了解情况。 车队停在巷子外,大街地势颇高,满眼望去都是低矮的棚户,说是贫民窟也不夸张;往巷子里走,狭窄的巷道青砖铺地,坑坑洼洼不平,在巷子里玩耍的小孩,看着有这么多一群人跑过来,仿佛受惊的雀群飞回各家的院子里,探头往外看。 墙高院深,从外面看颇大的院子,走进去才看到各家在屋子搭满棚子,将诺大的院子挤得就剩几条狭窄通行的过道。 沈淮与李谷都是随兴挑选地方视察,北塘区以及省纺织集团都没能提前做什么准备,随意挑一进院子跨过门槛走进去,院子里纵横交错拉出很多晾衣绳,都晒满衣服。 也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的一阵子风吹过来,吹起一条白乎乎的棉毛裤,将正背着身跟沈淮、李谷等人介绍情况的省纺织集团工会主席的头跟脸都包在里面。 一干人等想笑也不能笑,只是憋在那里。 沈淮见走廊角落堆满蜂窝煤、柴火等杂物,有好几个小孩子又躲在自的房门后好奇的往院子里看来;有几个人成年人在院子里下棋,认出新上任的徐城市长李谷来。 挑了一户是省纺织集团职工的家庭,沈淮与李谷走进去。 这时候天还没有黑,夕阳高高挂在西边的天际,但屋里打开着电灯还是叫人觉得昏暗,狭小的客厅兼餐厅的房间里,靠墙摆放的方桌上有一只扣篮,罩着中午吃剩下来的饭菜,就剩不下多少站在的空间。 房间太狭窄,沈淮与李谷拉了一张条凳坐下来,跟户主聊了起来;省纺织集团有个官员还想要往里挤,不注意额头“砰”的撞在门楣上,痛得直皱眉头,沈淮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在外面等着,不要都挤进来……”问起户主一家的生活条件如何,沈淮抬手将桌上的扣篮揭开来,就见里面两只碗一只瓷盆,一只碗里有几片腌萝卜干,一只碗里还有剩下半碗炒青菜,瓷盆盛着半盆米饭,也就能想象这户人家中午吃的是什么。 沈淮跟李谷都没有说什么,结束走访,出了巷子,坐回到上车,沈淮掏出烟来,分了一支给李谷,点上烟说道: “现在徐城市里困难职工家庭的生活居住水平,这几户人家算是典型代表了。” “省纺织集团要搞改制,要搞减员增效啊,还将有一批人要安排转岗。”李谷说道。 “改,还能闯出一条活路过来;不改,大家就都半死不活的拖死在里面,”沈淮吸着烟,说道,“补助标准还可能适当再提高一些,目前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这会儿,北塘区委副书记周伟民从后面走过来,隔着车窗说道: “李市长,沈主任,淮能集团的叶总、金鼎的谢总今天恰好也在北塘谈事,要不要大家今天晚上都在北塘吃顿饭?” 北塘区委书记张忆安老家有事,陪同走访过后就要直接离开徐城,安排招待晚宴的工作自然就落在周伟民的身上——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张忆安今年都六十年,都够直接退休的年龄,本身也是前任市长周任军提拨上来的人,到这份上自然就不再费尽心机的讨好新市长。 将机会让给周伟民,也显得他张忆安大度礼让。 李谷看了沈淮一眼,征询他的意见。 他心里想:沈淮在淮海湾区域合作上支持魏南辉压制宋鸿奇,算是在宋系内部出了一口恶气,但长期割裂实际对宋乔生一系的伤害更大,而他们又拿沈淮这根硬骨头没辙,估计宋系内部关系有弥合、修复的需要,叶选峰、谢成江此时才同意由周伟民将他们撮合到一个饭局上来吧? “我晚上正好还要找周伟民谈事情,你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沈淮问李谷。 周伟民都不知道沈淮要找他谈什么,但无论沈淮找他谈什么,总比不找他谈什么强上一百倍,立马以更期待的神色看向李谷。 “那我晚上就留下来蹭一顿吧,”李谷不知道沈淮还有什么事情要找周伟民,答应留下来吃饭,心想着张忆安退下去,北塘区党政一把手他总要拉拢一个人,各方面对周伟民的评价不差,而且周伟民虽然也有钻营的心思,但履历没有那么复杂,也愿意与沈淮一起多接触接触这个周伟民,临了又吩咐道,“晚上就安排你们区政府食堂里,简单些……” 沈淮跟走在周伟民后面的徐建说道:“你跟马书记说一声,省纺织集团留两个人下来吃饭。” 到北塘区政府食堂吃饭,凑个两桌就足够了,沈淮也不喜欢闹哄哄五六桌的闹酒,什么事情都谈不成——李谷这边就市政府秘书长及秘书随行,他让省纺织集团留两三个人陪席,周伟民应该就知道要安排几桌酒。 时间也不早,沈淮与李谷就直接赶往北塘区政府。 沈淮、李谷坐车赶到,叶选峰、谢成江两人已经在北塘区政府后勤大厦前等候。 说是食堂,但后勤大厦里大小包厢也是齐全的,也是顶级的厨师,食材酒水都不会差,最大的好处就是食堂是政府自办,用最好的高档食材酒水,也要比星级酒店便宜许多,少些大吃大喝的指责。 包厢里两个服务员也都水灵漂亮,手脚麻利,引导众人入座也似乎经过高档酒店的专业培训。 郭庭的连襟,上回在尚溪园遇到的那个胖子、北塘区政府后勤管理中心的负责人张德华,满脸堆笑的冲着沈淮问好:“沈书记,您还记得我不?您跟李市长喜欢吃什么菜,今天是我下厨给你们烧……” 沈淮跟李谷、叶选峰介绍张德华说道:“他是郭庭的连襟,是周副书记的爱将。” “这个张德华,油头滑脑的,嘴巴不打牢,但就烧了一手好菜还值得称道。”周伟民笑着说道,也不想将张德华跟他的关系拉得多近。 叶选峰倒好像对郭庭这个名字不甚熟悉似的,问沈淮:“郭庭?是你要用来负责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的那个人?” “是的,他前两天刚通过国资办内部的评议,”沈淮点点头,说道,“不过最终的人事决定权也不在国资办。” 国资办在未成立之前,国企工委的权力有限,对国企管理层仅有推荐,甚至连考核审议的权力都不充分,成立国资领导小组与国资办之后,对省属企业的辖管权就得到极大的加强。 目前,除了纪检工作由省纪委负责外,国资领导小组、国资办双重领导小组差不多能决定国资体系内包括人事、改制等在内的所有事务。 沈淮所说的人事决定权不在国资办,实际只要得到徐沛的点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郭庭,就会直接执掌分割之后的原野汽车工业集团。 “省汽将乘用车部门整并进东狮集团,剩下的商务车,特别是中型客车,还是有些根子的,你推荐郭庭负责省汽,很多人都是相当吃惊,这两天都有人找我打听这个郭庭是谁,”叶选峰说道,“我知道你在东华用人从来都是天马行空,但屡屡都有奇效,这个郭庭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你看上眼,你大概不会等到他干出一番成绩之后,才揭开这个迷底吧?” 谢成江知道叶选峰问这么多,有主动修好关系的意图,但不知道沈淮会不会领这个情。“我要故作玄虚,国资办内部、蒋书记、丁主任他们也参加的评议都过不了,”沈淮倒颇有耐心的跟叶选峰解释他为何独独就看上了郭庭,笑道,“郭庭九八年底才离开省汽,他此前在省汽先后负责商用车跟轿车的技术部门,专业及领导能力还是早就得到认可的。浦成那边请郭庭过去负责轿车项目,也是有过认真的权衡。而我之所以推荐郭庭,这其实要从省汽过去几年内部的发展路线分歧说起。省汽在八十年代在中型客车市场及生产上,都有一定的基础。九十年代中前期,海外客车企业纷纷以合资或技术合作的方式进入中国市场,省汽也想抓住这个机遇。在合作谈判中,省汽内部就出现了严重分歧。郭庭是当时省汽主张坚持技术合作底线、强调技术消化、推动主要零部件自主生产的代表。虽然郭庭的主张没有得到实现,而省汽后期将精力放到引进轿车生产线,在轿车部门成绩大滑,郭庭临危受命去主持轿车技术部门而没能力挽狂澜,但我还是觉得在原野的客车产品未来发展方向,可以尝试着走他的思路……” 沈淮这么耐心的解释,倒不是说是承叶选峰的面子,刘继周承包经营东狮汽车厂近十年,形成完整、高效且他用来如臂使指的团队,接手整并原野乘用车部门的难度不会太大,但郭庭原野汽车工业集团,级别仅是副处,离开原野汽车也有一年半的时间,沈淮虽然会将周大年、祁建成等一干人从原野调走,但大多数年富力强的中层管理人员,还要留给郭庭择优任用。 郭庭回原野要竖立权威,要贯彻推动他发展新原野的思路,需要沈淮在外部给他更多的支持——同时沈淮也需要蒋益彬、丁建国乃至徐沛能对郭庭有所信心,所以必要的解释也是要给出来的。 叶选峰跟沈淮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自然清楚他用人有他的独到之处,这也是梅钢能发展、能崛起的基础之一。 他此时能听到沈淮这么详细的解释,也恍然生出一种错觉,沈淮或许能算是相当温和的一个人,但看在座的李谷、周伟民等人都若有所思,才知道沈淮更大的用意是替郭庭这个造势,让别人了解到郭庭这个人是早就在汽车产业形成有他个人特点的发展思维的。 谢成江见沈淮今天话匣子放得比较开,不让人拘泥,也就借着这机会问道:“我听人说省国资办最近要要成立新的地产开发集团,计划未来三五年内在徐城开发建设超过上万亩的商业、住宅建设——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省国资办内部才讨论,李市长都未必知道。” “我的消息没那么闭塞,成江不问这个问题,我也要找你谈这事。”李谷笑道,能坐到这一桌也都是有资格知闻机密的,也就想让沈淮详细谈谈他的想法。 “我希望,现在还仅仅是我心里希望如此,能不能成,两说啊,”沈淮笑道,他要推行他的计划,自然要广泛的说服更多的人支持、参与进行,才有成功的可能,“我希望省国资办成立一家国有独资的地产集团,未来五年内能与省建工集团一起,为徐城建设开发超过六百万平方米的,包括住宅、新兴产业、办公、商业等在内的城市建设……” “六百万平方米?”李谷这两天就想找沈淮具体谈相当的事,但听到他说出这个数字,也是愣怔片晌,说道,“这几年徐城的城市建设还是处在加速之中,但城区去年新建面积也不到一百五十万平方。照你的期待,仅省国资办组建这么一家地产集团今后五年平均每年就要开发一百二十万方的新增建筑,融信、渚江建设等几家大型地产开发商加起来,每年也要开发一百二十万方的住宅、商业及写字楼,再将其他中小地产开发商都加起来,徐城市的城市建设速度,只怕将是以前的三倍还多啊……” 谢成江下午在工地听到叶选峰说及沈淮要组建省属地产集团,要将省国企厂区外迁后的土地都置入这个地产集团内,就推测规模不会小,但也没有想到沈淮的虎口张得有这么大,鹏悦现代城与融信的新世界广场,两个超大型综合开发地产项目,总建设面积加起来大约有一百六十万平方米,大约会在五年内时间内开发完全,而沈淮要组建这家省国资地产集团,五年时间内在徐城的开发将是鹏悦现代城跟新世界广场的四倍。 供应量突然放大这么多,谢成江不敢想象融信胡林、罗晓天那边会怎么骂娘,也无法想象沈淮在梅钢内部怎么说服那么反对意见? 供应量突然放大这么多,也会严重削弱鹏悦现代城的销售。 谢成江都不知道金鼎地产以后的发展重心,是不是从徐城转移出去,他只是知道外人想改变沈淮的心思有多难。 沈淮将谢成江、叶选峰两人脸上的神情看在脸里,但笑着跟李谷解释,说道: “今天走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徐城大多数的市民家庭住房条件都不比我们今天看到的宽松多。现在徐城市区三百万人口,总住宅面积不足三千五百万平方米,人均居住面积不到十二平方米。将来徐城市要发展成五百万人口以上特大城市,人均住宅面积要提高一倍,这也就意味着徐城仅住宅这一声就有八千五百万平方米的缺口。省里组建一家地产集团,将改善职工住宅包括在内,涵盖写字楼、新兴产业发展用房、综合商业,五年内在徐城总共开发六百万平方新建建筑,又算哪里恐怖了?” “关键还是要经济、产业发展上去,在对住房需求日益提高的同时,人均收入上来,购买能力提高后,徐城未来在住宅这一块新增加三五千万平米的需求,确实不会太令人意外。”李谷点点头,他也更欣赏能站在一个更宏观的角色去看待徐城的城市发展,而不是局限于梅钢一家的利益。 谢成江暗自咂舌,理论需求那只是理论而已,但他也说不定反驳沈淮、李谷的话,东华城区人口仅江宁的三分之一,然而东华城区、梅溪新区再加上霞浦临港新城去年的新增城市建筑面积,也要超过一百万平方米,从这些数据里确实能看到产业化发展对城市发展的强大促进作用;而沈淮也确早就提出过产业发展促进城市发展的理论…… 但就算如此,沈淮组建省国资地产集团进局,对徐城市内所有的地产开发商,都会造成极大的压力,这么大的供应量,房价三五年内都不要想要大的涨幅。 沈淮又笑着跟李谷说:“省国资办不会拖延到零三年的最后期限时才最后停止省属企业的福利分房,今年内就打算要将各单位与集资建房相关的部门砍掉,作为过渡,省里也有组建地产开发集团的需要。另一方面,也应该说是北塘区提交的一份方案打动了我……” “北塘区什么方案打动了你?”李谷问道。 区县提交市里的方案、议案极多,李谷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方案跟省国资办直接相关,而且还能打动沈淮的心思。 “当然了,这份方案没有直接提交到国资办,我也是到省纺织集团调研时,了解到相关情况,这也是我要找周副书记谈话的原因。”沈淮说道。 沈淮这么说,李谷就想到是什么事情,问道:“你就是说花溪综合批发市场扩建的事情?” 北塘区花溪综合批发市场是周伟民到北塘区担任常务副区长后就负责抓的一个项目,他也是到年前才卸任花溪市场管委会工委书记、开发总公司董事长的职务。 花溪综合批发市场,建成后利用火车站、长途客运站临近的交通优势,四年时间形成近两千家商户经营规模,发展成为淮海省最大的中小商品集散中心,去年完成交易额确认超过十五亿(实际数额可能要超过一大截),直接创造就业人数就接近两万人。 花溪综合批发市场,可以说北塘区近年来启动最为成功的一个项目。 周伟民听沈淮、李谷议论他甚为得意的一件事,自然也是神情振奋,但也是小翼不露面色,耐心的听沈淮与李谷交谈下去。 “花溪市场紧挨着省纺织集团的印染厂,这几年发展势头很好,目前经营商户也趋饱和,极需要往周边扩建。而同时省纺织集团的印染厂污染问题叫北塘区较为头痛,北塘区这边就向省纺织集团提出,要出资将印染厂这块地买下去用于花溪市场的扩建,”沈淮笑道,“北塘区提的这个方案倒是一举两得,我了解到花溪综合市场还是周副书记担任常务副区长时推动的项目,我就想找他一下花溪市场扩建的详情……” “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李谷眉毛扬起来,说道,“你不会想着省里组建地产集团,自己拿这块地开发吧?” “对啊,”沈淮坦然一笑,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省里组建地产集团,完全可以拿这块地开发花溪批发市场二期工程,没有必要交给别人去做嘛……” 但听沈淮这么说,周伟民都禁不住想要苦笑,省里组建地产集团,抢北塘区的项目,他除了苦笑,又能说什么话?沈淮要找他问开发花溪市场二期的方案,他还能瞒着不说? 第一千零一章 抢人抢项目 沈淮组建省国资地产集团的第一步,就是要抢走北塘区的花溪市场二期项目,除了周伟民之外,还有两名北塘区的陪同官员坐在席上,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说好。 土地是属于省纺织集团的,省国资办有处置权;而组建的省国资地产集团要比北塘区属地产公司高出两个级别,要将项目拿走,北塘区也无话可说。 沈淮倒似不太关心别人的想法,又跟周伟民说道:“花溪市场目前的二期工程方案,我大体了解了一下,力度还不够。花溪市场一期,总建筑面积八万平方,四年时间就趋于饱和,但在物流、消防、人员住宿等方面的考虑还不够充足。我希望二期工程,除了花溪市场扩建之外,还要把交通物流、旅游观光、酒店餐饮等因素都包括进来考虑。就这个方案,我个人也有一些看法,有时间想找周副书记你交流交流……” “你不会除了将项目从北塘区抢走,还要把人从北塘区抢走吧?”李谷笑着问。 “就算我要抢人,也要李市长你同意啊。”沈淮笑着说。 听沈淮这么说,李谷就知道他应该是动了这个心思,禁不住摇头而笑,不接他的话茬。 叶选峰与谢成江对看一眼,心里暗叹沈淮的动作真快:组建省国资地产集团的事他们都还才听到点风声呢,沈淮就开始为这个地产集团物色人选了,甚至还要将花溪市场二期项目占过来,作为省国资地产集团的起步工程。 谢成江心里想,下午周伟民还为搭不上关系发愁,却不晓得沈淮早就将他这个人都看上、想抢过去。 省国资地产集团组建后,前期的重点就省国资体系而言,是通过土地置换、开发,推动省属老工业往外围的工业园区转移,进行产业技术升级;而于徐城市而言,则是旧城改造、改善城区环境、提高就业范围的关键一步, 所以,沈淮要是请周伟民再回省国资体系,主持新组建的地产集团工作,谢成江猜测李谷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他甚至都怀疑李谷刚才那一问是专门为配合沈淮。 谢成江心想周伟民从国企出来到地方任职多年,这时候再请他回国企,他心里多半会有一些挣扎,但看他的脸色还算平静,猜想他多半不会拒绝吧。 周伟民留在地方发展,要能担任区县党政班子的一把手,就仕途发展而言自然会更好一些,但他五年前就调到北塘区担任常务副区长,上面没有强援,区县党委政垩府一把手的紧缺位子就永远没有他的份;就算他想退一步,调到市直机关局担任一把手,甚至都没有可能。 不要看周伟民此时才四十出头,就是已经正处级官员,但很可能他这一辈子就会在不同的正处级职务上辗转轮调,永远没有机会再往上迈一步。 省国资要组建的地产集团,从集团层面是省属国有独资。 更为难得的是沈淮计划要把省属国企在徐城市区内将要迁出的建设用地都置入地产集团进行开发,仅这些建设用地的价值就高达上百亿;也就是说,仅从资产规垩模上,这家地产集团将超过其他的省属国企,排名第一。 而沈淮组建这家地产集团,除了配合徐城市的旧城改造,更主要的是通过土地置换、开发,推动整个省国资体系产业、技术升级,其地位在省国资体系内也是处于核心位置。 这么一家省国资地产集团,不要说在省里的行政定级不会低过副厅,在国内房地产业里的地位也不会比融信地产这样的大型地产商稍差。 沈淮要是请周伟民去主持这家省国资地产集团,叫周伟民怎么拒绝? 虽然说沈淮直接将周伟民拉过去负责新成立的省国资地产集团,差不多可以直接着手去推动花溪市场二期工程,不过,沈淮在省国资体系人事任命上,还没有一票决否、一锤定音的权力,有些话现在还只能点到即止,暂时还不会往深里说。 ************************ 在北塘区政垩府食堂用过宴,叫一干人等围着道别,李谷看着夜色未深,问沈淮:“要不要到我家里再坐坐,再喊上老熊?” 坐进李谷的车里,沈淮打电话给熊文斌,得知熊文斌也刚进家门,就索性拉李谷一起到熊文斌家喝茶去。 五月初的徐城已经入夏,但夜色清凉,坐在院子里听着树动虫鸣,倒是十分的写意。 “你要砍掉所有省属企业所属的地产公司,合并成立一家大型地产集团,难度很大啊,”李谷手捧着茶杯,吹开热汽腾腾的雾汽,也不顾水烫,轻抿了一口,说道,“省钢、省一机、省二机等等,都有下属的地产公司,效益还算不错,而且这又涉及到这些集团内部干部职工的住房福利,他们不会轻易同意国资办将这方面的权力完全砍掉,只怕你连淮煤孙浮敬的工作都难做通。” 大型国有集团都是一个个独立王国,谁愿意动不动就被主管部门上面砍手斫脚?市政垩府秘书长鲁俊生刚才在北塘区政垩府里也为沈淮提出的构想所唬住,但听李谷的话,细想想,真要照沈淮的方案,阻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年头要推行改制,最难的处理环节就是收权、放权。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沈淮笑道,“效益好的集团,国资办要充分放权,让他们自主经营,多元化经营也是可以试探的方向,国资办只需要确立增值成长目标即可,产业升级转移,国资办这边也只指导跟辅导。不过,省属国企去年亏损面还有40%,加上微利支撑的企业,差不多有70%是没有能力去搞多元化扩张、经营的,也没有能力独立解决职工住房的问题,更没有能力独立推动产业转移升级,他们反对的声音总归是不会太坚决的。” 李谷心想沈淮留了退让的余地,能掌握70%的基本面,差不多也足够了。 “花溪市场二期,打算什么时候上马?”熊文斌插话问道。 李谷当然知道熊文斌会比他更早知道沈淮心里打的算盘,他今天晚上想再拉沈淮到他家里坐坐,也最关心这事。 “尽快推动,我也不想拖,”沈淮说道,“今天跟周伟民见上面,也算是提到这事;接下来,还要李市长帮着推动啊。” “又赖到我身上来了?”李谷笑问道。 “花溪市场原先的二期,只计划投入两亿再扩建六万平米的综合市场,”沈淮说道,“但徐城交通地理位置有发展更大中小商品集散市场的潜力,不仅往省内辐射,还要往中原、往江东、往鲁豫等省市辐射。要是将旅游观光、餐饮酒店以及物流等等环节都考虑进来,我觉得花溪二期可以直接建造五十万平方米以中小商品集散为主,包括家俱、建材、家居、电子等诸多专业市场在内,又辅以旅游观光、餐饮酒店的综合性商业集散区。这样除了省纺织集团的印染厂要迁出,周边的棚户区改造也可能同时推动进行。而考虑到综合批垩发市场的特性,花溪二期建成后,差不多可以直接拉动北塘区及周边近十万人的就业。围着花溪市场商品集散的特点,也更有利于促进徐城周边中小企业群的发展。花溪市场二期扩建,省国资办受益反倒是比不上徐城市的,所以还要你一起来出力推动啊……” “……”听沈淮这么说,李谷沉吟稍许,抬头问道,“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将周伟民挖过去啊?” “就看你动不动心了?”沈淮悠哉优哉的说道。 李谷忍不住摇头而笑,说道:“你真是会挑切入点啊,不过花溪市场二期建成,真能达到你所说的效果?” “这个只能日后再验证了。”沈淮摊手说道。 李谷拿沈淮没辙,转头跟坐在身边的鲁俊生说道:“你将这事记下来,这两天就找相关部门讨论研究,尽快形成议题……” 鲁俊生点点头,表示将这事记在心里,却暗感沈淮做事找切入点的能耐真是一流。 花溪市场二期,照五十万平方米的规垩模进行综合开发,抛开土地方面的因素不说,加上综合配套,至少还要投入十三五亿的资金。 要是省市都想尽快推动这个大型综合项目上马,那由省国资办组建大型地产集团开发建设,是效率最高的。 现在省市国企改制都到关键时期,最大的阻力就是那么多的企业减员增效,淘汰出局的下岗职工,再就业的问题怎么解决? 政垩府救济只可能是暂时的,民生的根本在于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这样才能化解最大的矛盾跟阻力,才有可能形成经济学上的良性循环。 很少有什么十数亿规垩模的投垩资项目能直接创造十万人级数的就业机会。 徐城市这几年发展较好,但每年新增就业岗位也就十三四万人的样子;沈淮的话有再多夸张的成份,哪怕花溪市场二期建成,能新增三五万就业岗位,都是值得市政垩府直接花大力气推动的。 花溪市场一期工程,四年发展了近两千家商户,以每家商户或直接或间接创造十个就业岗位计,也差不多拉动了小两万人的就业。启动二期工程,难怪只是将花溪市场的贸易经营规垩模再扩大一倍,也是值得大力去推动的。 也许在别人眼里,沈淮推动省国资组建大型地产集团是想虎口夺食,但在沈淮、李谷、熊文斌等人的层次,真正主要考虑的还是地方上的产业升级、城市建设以及更重要的创造就业等经济要素。 “你手里土地是有了,建设花溪综合批垩发市场二期工程,市场前景也应该不错,将周伟民拉过去,人也就有了,但你前期哪里筹集这么多的启动资金?”李谷既然愿意叫沈淮“拖”下水,自然也就问得更详细一些。 厂区外迁、土地置换及开发,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新组建的地产集团作为省国有独资企业,能从梅钢借用到的资源就很有限,融资渠道就成了极大的问题。 省国资体系目前最大的资金源省国投集团还在蒋益彬的控制之下,徐沛即使支持沈淮组建省国资地产集团的计划,也多半不会让省国投掏多少资金出来;淮海融投垩资产庞大,但目前手里掌握的资金不多,最大的资金来源就只能依靠银行贷款。 沈淮当前不仅是要组建大型省国资地产集团,推区厂区外迁,更要将近两百垩家系统单位、拆分重组成三十家左右的大型国有独资或控股集团,要搞产业、技术升级,要搞产能扩张,所需要的资金更是天量。 省里交到沈淮手里的盘子,看上去是有超过一千一百亿的总资产,但其中有五百亿的债务,主要就是拖欠各大银行的贷款。 各大银行在省国资体系里已经沉淀了近百亿的贷款,还愿意,或者说还有多少资金能掏给沈淮? “虱子多了不怕咬,”沈淮说道,“省国资整体已经拖欠各大银行近五百亿了,那让他们再凑一百亿给我花花,想来也不是绝无可能。” “你说起来容易,”李谷笑道,“四大国商行一年在淮海的新增贷款总盘子,就一百二十来亿,农地水电、道路交通等基础设施,就要用掉大半,他们就是愿意相信你,想上你的贼船,印币权也在央行的掌握之中,他们没有办法印钞票给你……” 沈淮笑了笑,说道:“其实还好,新世界广垩场以及鹏悦现代城,都没有占用徐城市的信贷资源,花溪市场二期,四大国商行今年凑十亿给我们用于地产开发,还是能勉强办的。” “拆分重组三十家大型省国资集团计划,你打算什么时候执行?”李谷问道。 “这个工作今年是没有办法做,”沈淮说道,“今年能将东狮集团、新的原野集团、地产集团理出一个头绪来,我最主要还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与淮能合作,重组成立一家主要为电站及辅配电工程配套的电气集团。” “你这想动电力集团跟仪电集团的奶酪啊。”李谷笑道。 “也谈不上啊,电力改制方向已定,”沈淮说道,“电力集团管电网,淮能跟东江电力以及地市电厂负责电站建设跟运营,那配套及电站、电网设施制造自然也就要从剥离出来进行重组,形成一个有竞争力、而不是局限在淮海省内发展的电气集团。这件事今年不做,会错过很多的发展机遇,以后想吃后悔丸子都迟了。至于仪电集团,他们要能做好,我也没道理拆掉他们……” 李谷点点头,说道:“淮电东送今年已经正式启动,一期要形成四百万千瓦装机容量的输电规垩模,其中设备投垩资就高达四五十亿之多,而到二期、三期,设备投垩资的规垩模将更加庞大,这一块的市场要是省内不争,拱手让给其他省市的电力设备厂商,那也的确太可惜了,”又问沈淮,“叶选峰今天过来,大概要算是嗅觉灵敏的吧?” 沈淮笑道:“他其实一点都不傻……” 第一千零二章 难堪的觉悟 在宁海路口,与叶选峰分开,看着时间尚早,谢成江猜想妻子这时候应该还带着儿子在他爸妈家没回去,也没有打电话,就让司机直接开车送他过去。 走进院子,看到大家都在院子里,儿子爬在长满迎春花的浅池边逗弄池里的锦鲤,心情不是很好的谢成江走过去,将衣袖都是沾湿的儿子从浅池里捞上来,但他儿子没有三分钟的安静,又挣扎跑去抓园子里放养的兔子玩。 看着儿子撒开腿满园子的追着几只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兔子跑,谢成江的心情稍稍好些。 “晚上吃饭有没有谈到些什么?”谢海诚看到成江脸膛发红,像是喝了不少酒,都知道他与叶选峰叫北塘区委副书记周伟民请过来,陪李谷、沈淮一起吃饭,就想知道吃饭时的情况。 见她爸如此关心叶选峰今晚跟沈淮见面的情形,谢芷也转回身来,下巴磕在椅背上,看着满嘴酒气的她哥。 丰立涂渡板项目虽然过去有大半年的时间,但后续的负面连锁反应想想也是叫人痛彻心扉: 在沈淮的支持,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在淮海湾区域合作中发展重要作用,甚至都得到江东省委省政府的重视,年初就上兼平江市副市长。 鸿奇未能将魏南辉扳倒,在平江市一下子就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 之前支持鸿奇能在青沙县上位,希望籍此与宋系交好的平江市官员也有意无意的疏淡彼此的关系。 一旦失去支持的核心,局面也就变成一盘散沙,同时叫鸿奇在平江所面临的局面更为艰难。而鸿奇已经调到平江有近三年时间,再调出平江发展,一来对他的自信心跟好不容易在地方积累起来的人脉资源是一个打击,浪费掉的三年时间,对他来说又是何其的珍贵。 陈伟立在沈淮的反击之下,更无招架之力。 虽说陈伟立副市长的位子没有丢掉,但所导致的更深层次影响则更叫他们这边难堪跟窘迫。 徐沛对他们这边失去信心后,计经系与胡系在淮海省的利益交换中,前省委秘书长苏唯君被计经系毫无犹豫的丢弃,退出省常委班子,调到省人大任副主任,与周任军作伴。 周任军离开徐城市长的宝座,好歹还正式得到副省部级的位子,叫苏唯君情何以堪? 苏恺闻换了一个职务,调到市直机构,但也没有能当上一把手,仅仅是到市商业局担任党组副书记、副局长,甚至还不如留在渚南。 谭启平也将退休,所谓的“谭系”官员,也就周岐宝还继续留在霞浦担任县委副书记、县长,受到的影响不大。 淮能集团在淮海也有被边缘化的趋势。 而他们压制沈淮的目的也没有得到半点实现: 沈淮虽然调离东华,到国企工委以及新成立的国资办都担任副职,但眼下的形势省委书记钟立岷、省长徐沛都支撑沈淮在国资办内部抓权。比他在东华时,沈淮的权势以及梅钢的发展跟影响力并没有得到半点的削弱。 至少在一刻,他们在淮海省再没有能限制沈淮及梅钢系的手段,而沈淮所主导的淮海省国资企业大改制,利益及牵涉面巨大,淮能以及谢家要不想被完全边缘化,此时就不得不去忍泪含辱的主动恢复跟沈淮的关系。 想到这里,谢芷也都觉得她哥他们真是没有什么骨气,见她哥蹙着眉头,心想沈淮那浑球大概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沈淮在省国资推动的动作很快,”谢成江回想刚才饭桌上的谈话,由心的感慨道,“比外人所推测的都要快——李谷那边的配合态度也十分的明确,六月底之前,新原野及地产集团的事情就可能会有眉目。那接下来,沈淮大规模拆分重省国资企业,成立三十家大型集团的事情,下半年就会逐步的展开。” “李谷那边配合不难猜测,毕竟他要在徐城站稳脚。除了省里徐沛的支持外,在徐城市他也需要跟熊文斌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守住市政府地盘不让崔卫平书记有插手行政事务的机会——不过沈淮在省国资体系要搞这么大的动作,就算徐沛、蒋益彬等人不给他制造什么障碍,他也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可用啊……”谢海诚蹙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梅钢的资源也不是无限的,而且徐沛以及省里也不可能允许梅钢无节制的对省国资体系进行全面渗透、控制。所以在沈淮主导的国资企业大规模改制重组过程当中,梅钢可以适当的投入资源参与,但不会起主导作用。 就比如说东狮汽车厂与原野乘用车部门重组整合成立东狮集团,梅钢系最终也只认购四亿可转债——摊算下来,梅钢系在东狮集团所占权益仅16%,这样的权益比例还比较容易叫各方面接受。 谢成江说道:“叶总昨天跟建设省行的人交流,目前几大国商行对沈淮也都持看好的态度……” 听成江说及这点,谢海诚也是沉默。 在梅钢系崛起的初期,建设、工商、中行、交通等商业银行对梅钢的发展都不看好,沈淮推动梅钢二厂、新浦钢厂等项目建设时,几大商业银行提供的支持都极少,甚至在梅钢二厂建设期间,几家国商行还对梅钢压缩过信贷额度…… 几家国商行的僵化保守,是业信银行在淮海得到大发展、东华城商行迅速崛起的一个关键性因素。 东华银行业过去四五年间的高速发展,近七成的增长份额都叫业信银业、东华城商行占去,几大国商行至少在淮海省行一级对此的态度是懊悔不已、追悔莫及的。 现在对几大国商行而言,不仅仅是要赶上末班车的问题。 省国资体系拥有逾一千一百亿的经营性资产,负责超过五百亿,而在超过五百亿的负债中,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几大国商行几十年累积下来、沉淀其中的贷款。 几大国商行要想降低在淮海的不良资产比例、降低坏帐率,他们必然期待省国资企业整体往更良性的方向发展。 与其说沈淮调进国资办抓权,有省委书记钟立岷、省长徐沛等人的支持,不与说各方面都对沈淮主持省国资体系改制重组有所期待。 虽然省里很是低调,没有怎么宣扬东华这几年来经济崛起的事迹,但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心里都清楚这几年东华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叶总还得到一个消息,”谢成江说道,“省国资内部正在列举一个清单,清单据说涉及到省电力集团、仪电集团、省机电公司、电力仪表研究所等单位与发电机组、配电电器、中低压终端、线缆、变压、变频、断路输配电等电气、电力设备生产、研发部门以及电站、电网工程承包部门跟主要负责人……” “哦,”谢海诚问道,“选峰认为沈淮想干什么?” “不管消息是不是沈淮故意透露出来的,”谢成江说道,“等新原野以及地产集团的事情有了眉目之后,沈淮很可能将以省仪电集团为骨干,最先重组成立一家为电站、输配电工程配套为业务核心的大型电气设备制造集团。而且,鸿基投资、长青集团近期跟施耐德、阿尔斯通、三菱重工等公司的电气部门有所接触,可能也是为电气集团成立之后的大规模合资做推动工作……” 电站、输配电装备制造业是电力产业最重要、最核心的上游链端,也是当前国内重点支持的先进装备制造业的核心之一。 淮海省境内发展火电、水电的资源丰富,但在省国资体系里,电力设施装备制造最早分散于仪电局、电力工局、机电局、省钢铸造、省一机等部门,从来都没有凝聚形成以电力设施制造为核心的集团。 这些年来虽然淮能、东江电力在淮海发展迅猛,电网改造也进入起步阶段,省内的电力装备制造产业也有长足的发展,但远未能形成相应的规模跟核心。 这恰恰也应该是宋系,或者说淮能系或者说梅钢较为擅长的产业领域。 淮能集团当前主要在淮海湾发展煤电联营体系、主导徐东铁路复线工程;涉及到的电力装备制造,主要是金鼎集团负责投入。 不过,由于投入的资源、资金有限,负责金鼎集团的谢成江,近年的精力主要放在地产、旅游开发、证券等业务上,实业方面仅仅是收购、投资徐城的中南开关厂等企业,远谈不上有什么规模。 东江电力组建以及淮电东送工程,淮能被拒之门外,淮能往淮海湾区域全面扩张的进程遭受重挫。 沈淮推动组建的电气集团,淮能若不能参与其中,不仅在未来的电力大发展中会失去许多应得的利益,在向大型能源集团发展的道路也会变得越发的曲折险阻。 虽然说淮电东送工程,还给淮能留下参与的口子,但要是电气集团的组建,淮能被排斥在外,淮能参与淮电东送工程二期、三期建设的可能性也就变得渺茫——淮海集团也就很可能彻底沦为可有可无的区域电力企业,在未来央企每一次的重大改制中,都要为独立生存挣扎,更难谈发展壮大了。 不管他们以前多么想,或者说曾多么努力的去压制、排斥沈淮,临到头发现他们自身的发展又不得不依赖于沈淮——这样的觉悟真正的是让人打心底沮丧。 第一千零三章 重组 到六月下旬,不单郭庭担任总经理、以客车研发、生产为核心业务的新原野改制方案得到省政府批准通过;在多方努力推动之下,省里也同意沈淮“新设重并”的方案,省国资东江地产集团以最快的速度挂牌成立,周伟民担任党组书记、董事长,以接收重整省国资地产开发业务及相关资产,以达到清理债务、壮大发展的目的。 省钢、淮煤、省国投等排名前列、有着较强盈利能力的省属集团旗下地产开发公司都予以保留;除了华宾置业、华运建设两家以住宅开发为主的省属国企之外,还有其他省属企业所属的十九个集资房、商品房、商业及办公楼宇在建项目都置入东江地产旗下。 东江地产组建后,除了资产、资源整合后,在建项目需要继续建设之外,省纺织集团即关停北塘区的印染厂,由东江地产接手旧厂,负责与北塘区共同筹备花溪街道旧城改造及花溪市场二期工程建设。 华宾置业、华运建设是地产开发及建设为核心业务的省属国资企业,在省内发展地产开发及建设业务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 只是这两家企业多年来管理混乱,还挂了一堆合资、合作企业吸食利益,将隐性债务都算在内,没有将内裤都亏空掉,已经是近年来国企工委加强审计,这两家企业一把手这两年内相继落入法网的结果。 这两家企业没有什么优势资源注入新成立的东江地产;而其他省属企业将在建的十九个房产项目剥离出来,更是出于借机甩包袱的念头。 最终除了逾五十万平方米面积的在建项目、二十亿的债务之外,东江地产集团得到最为核心、也最为叫人头痛的资源,就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近两千人员工队伍。 收权从来都非易事,改制重组自然要先擦屁股。 就算将置入的在建项目花力气建成、成功售出,也填不了二十亿的债务所形成亏空,东江地产从组建之际帐面净资产就是负数。 不过好在以建设银行为主,四大国商行与业信银行、徐城城市商业银行,都对拥有近七成省属企业旧厂土地置换开发权的东江地产未来成长有着很强的信心,愿意为东江地产主导的省企外迁、土地置换、项目续建、地产开发等业务总共提供二十亿的授信,也是表现出省金融体系近年来对省国资企业以往所没有的支持力度。 沈淮、周伟民也将东江地产成长的第一炮押在花溪市场二期工程建设上。 省纺织集团的印染厂关停后,土地无偿划拨给东江地产使用,但印染厂占地面积仅一百三十亩。 花溪二期,除了四座总面积达三十万平米的专业批发市场之外,还将建设包括一座物流运输基地、旅游购物广场、餐饮休闲街以及三栋商业写字楼在内的商业配套,总占地面积达到六百亩。 加上北塘区花溪街道对周边地区的旧城改造、环境改善,整个项目除了印染厂关停近千职工需要安置外,还有近七百家住户需要拆迁。 为尽快拆迁、腾出建设用地,沈淮、周伟民决定从北塘区的在建项目拿出来七百套住宅来,用于安置因旧城改造及花溪市场及商业配套建设需要拆迁的住户——这也有利快速消化东江地产从其他省企业接手的在建住宅项目。 除了花溪市场二期,消化从其他省属企业接手的近二十个在建项目,也是东江地产组建之初就要做的重中之重,也是快速消化从其他省属企业承担的近二十亿债务、减轻自身财务压力的重中之重。 这些个项目绝大多数都是省属企业利用自身位于城区的优质土地资源,想要创收增利或解决改善干部职住房而开发建设的住宅小区跟商业写字楼。 这些项目规模小而零散,缺乏合理的规划、设计,施工队伍也良莠不齐,没有出现豆腐渣工程,就已经是天幸。 住宅项目倒也好消化,那么多的省属企业干部职工都有迫切需要改善住房的需要;这次作为包袱被甩手、置入东江地产的,多为那些省属企业盲目上马、开发到一半又缺乏财力继续建设、短期内无法消化、有烂尾趋向的写字楼、商业建筑,很考验新成立的东江地产的消化能力。 沈淮也不会将所有事都推给周伟民承担。 近二十年来,香港实业不振,贸易、服务业及房地产业欣欣向荣,相当多的香港投资商相比较东南亚其他地区的华商而言,对发展实业兴趣实在不大,却对房地产业独有情衷。 鹏悦现代城虽然很多项目会寻找合作者共同开发建设,但鹏悦现代城的建设周期较长,中心商务区可能需要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有可能成熟,而与鸿基、长青集团关系交好的一些香港投资商,他们对社区成郭的城区中小商业楼盘兴趣更大,这也更符合他们投机性的倾向。 沈淮稍有精力,就拉着宋鸿军一起替东江地产义务担当销售员、招商代表。到九月底,沈淮就相继替东江地产以出让股份、项目合资的形式,在四栋写字楼里引进六个亿的续建及改造资金;又整体出让两栋楼为徐城引进两家三星级酒店项目的同时,东江地产也因此回笼三亿资金。 ****************** 东狮集团接手整并原野的乘用车部门,部门人员及生产线整合、内部技术改造升级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七月底才告一个段落 重组中原野有近四千辆轿车库存由东狮集团消化,虽然这四千辆轿车的“回炉”再造工作相对简单,但东狮集团还是拖到七月底才向市场推出第一款轿车车型。 东狮集团此前的准备相当充分,利用之前的皮卡销售渠道以及整合原野之前的轿车销售渠道,在八月之前就与各地的经销商建成二十余家4s店,合作销售门店更是多达六十家。 而充分的广告酝酿,比同类车型合资车低上一截的售价,以及与业信等银行合作的金融支持策略,东狮集团在推出第一款轿车,就受到市场的热捧。 到九月底,东狮第一款轿车就累计销售八千辆,远远超过原野此前一年的轿车销售成绩,也超过外人对东狮集团的期待;也叫人越发确信刘继周就是淮海省能做好汽车项目的人。 而东狮集团传统就占优势的皮卡,到九月底也是累计销售超过一万五千辆,在去年的基础之上翻了一番。 这除了今年的汽车市场持续大幅增涨之外,也由于十二亿资金以及业信银行等合作资源的注入,使得刘继周及东狮的团队有了更好发挥的空间跟天地。 然而这对东狮集团仅仅只是初步的成功,整合后的东狮集团生产线仅五万辆轿车、两万辆皮卡、两万微客的年产能,并不能满足明年的市场需求。通常说来,汽车产业的产能与实际产销售量比例要控制在2:1左右,这也就意味着东狮集团的现在生产线产能都需要进一步的扩大,同时还要引进新的车型、发动机技术及生产线…… 引进技术、扩大生产,第一缺的就是资金。 无论是省里还是潘园乡政府,还是刘继周家族,都没有能力再向东狮集团注入资金,除了银行贷款、引进新的合作方之外,最佳渠道就是通过东江精化再次发行可转债。 第一次公开发行可转债,东江精化处于低迷期,除徐城市的企业,也没有什么投资者看好对东狮集团的股权投资,故而第一批可转债约定转股价格每股不到2元。 而到东狮集团第一款车款热销,作为持有东狮集团40%股权的东江精化,自然也被证券投资商及股民看好,股价激增到4元,这时候再发行可转债,转股价格就足足比前次高出一倍。 此外,东江精化此次发行可转债获得的资金,也不会再以净资产折算的低价扩大对东狮集团的持股,而是仅仅作为普通的公司债借给东狮集团用于产能扩张。 这对东江精化的股价没有进一步的刺激及更大的增值作用,自然就最大限度的削弱投资者对可转债的认购兴趣。 两次可转债发行的间隔时间这么短,第一次参加可转债发行的企业,就算心有余也力未足,包括浦成集团,都只愿意象征性的认购了一些。 第一次认购可转债的债权人以及东江精化的股东,是有认购优先权的,但省国投以及浦成等债权人放弃认购优先权之后,梅钢系初步估计这次可以认购八亿东江精化的可转债。 虽然转股价格比第一次要高出一倍,但也确保没有人以后能再跟梅钢争夺东江精化的控股权。 ************************* 郭庭入主后的新原野,客车业务的销售主要还跟各地的客运公司打交道,而且也没有东狮汽车厂十年磨炼成的成熟团队去推动各方面的工作立即进入良性的状态,很多工作都需要重塑,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呈现爆发式的增涨,而点点滴滴的改善在短时间里也难叫外界觉察。 不过,东狮集团第一款轿车的热销,就让原野的改制重组工作笼罩上光环,也就没有人会不识趣的去质问新原野的缓慢成长——再说郭庭入主新原野,比刘继周接手整合原野的轿车部门时间还要晚三个月,大家在这里也是变得更有耐心。 而在整个夏季以及初秋时节,沈淮重点推动的还是组建以电站、输配电设备制造为核心业务的电气集团。 由于淮海省内电力产业发展迅猛,未来的增涨又有预期,不管电力集团、仪电集团还是机电总公司,在相关设施制造业务上都是盈利的。 甩包袱式的重组容易,但想叫这些部门将能盈利的核心业务让出来,比割肉还要痛、还要难、还要剧烈挣扎。 从组建电气集团的设想抛出来的那一刻起,省里就闹得沸沸扬扬。 最终形成的方案就是由省仪电集团、机电总公司、电力集团为主发起人,成立淮海电气集团有限公司,将与电力装备制造相关的业务及资产计三十亿注入其中,计60%股份;东江电力、淮能集团总计注入20亿资金,计持40%的股份,此外也接受省第一机械总公司等省属企业剥离下来的相关业务跟债务。 在沈淮的坚持之下,机电总公司党组副书记、副总经理胡泓伟,得以担任淮海电气董事长兼总经理。 沈淮支持胡泓伟执掌淮海电气,不仅因为他是小姑宋文慧的校友,更主要的是淮海湾电力产业这几年大发展,胡泓伟是机电总公司内部抓住这个机遇,推动机电总公司大往电力装备制造方向发展的核心人物。与梅钢、淮能的关系都保持融洽的同时,机电总公司在胡泓伟领导之下发展起来、这次注入淮海电气的业务及资产、人员最为庞大。 最终组建的淮海电气,虽然拥有五十亿的净资产、拥有分支公司及大中型制造工厂十六家,也覆盖电站及输配电设备产业大半的产品,置入的省电力仪表研究所也有相当强的科研实力,单就规模跟竞争力还是远不能跟国内外一流电力设备制造商的。 淮海电气组建后,沈淮直接参与的工作,就是推动在秦江区国际产业园以西、以淮海电气为主体,与秦江区合作建设电力设备产业园。而在淮海电气正式组建之前,沈淮就着手寻找海外电力设备制造商进行技术引进、扩大生产等方面的广泛合资合作。 无论是淮能、东江电力此前接触、有业务往来的海外电力设备制造商,还是看好淮电东送背后、淮海省及周边地区巨大电力设备市场需求、看好淮能及东江电力发展的海外电力设备制造商,都是有积极意向与新成立的核心业务发展更明确、技术、资金、人力资源更密集、更具优势的淮海电气展开密切合作的。 在十月上旬,在电力设备产业园奠基的同时,淮海电气就有四家大型电力设备及线缆合资厂在产业园破土建设,为淮海省以及徐城市新增3亿美元的新增引资成绩。 第一千零四章 香港淮海周 由省政府主办、省外经贸委、招商局、徐城市政府承办的“香港淮海周”从十一月初开始,也持续有两周的时间。 “香港淮海周”作为省政府主办、徐沛重点盯的大型招商活动,今年是第一次举办。 第一阶段是“请进来”,将香港的一些投资商以及香港的协办机构协会请到淮海省来参观、考察,进行项目洽谈。 对在内地投资实业有兴趣的香港投资商及企业,这些年来,沈淮陆陆续续不知道接触了有多少家。 经梅钢系官员联系、招商引进到淮海湾等地投资建厂,或者与梅钢系直接合作的香港投资商及企业,不知凡几——在宋鸿军、孙启义组织成立的淮海湾华商协会近千家企业成员里,香港投资商就占到了四成。 有意愿到徐城、东华等地投资合作的香港企业,沈淮、熊文斌他们都在推动各方面加强接触、洽谈,并不需要在“香港淮海周”这种形式意味更浓重的的招商活动去努力什么。 不过省国资企业的改制重组项目,是徐沛要求放到招商活动进行宣传、推介的重点,蒋益彬、丁建国都热衷这样的活动,唐宝成、姚远等人也给沈淮推到台前去顶雷,但到第二阶段“走出去”开始之前的前夜,省长徐沛亲自出席的招待酒会,沈淮被徐沛点了名,也就没有办法推脱不出席。 虽然才是初冬时季,徐城的夜已经是寒风凛冽。 因为知道宴会厅里有充足的暖气,沈淮下车前,随手将风衣脱下来丢车里,但推开车门叫寒风灌进来,冷得他直缩脖子。 司机赵红军笑着将外套递给他:“沈书记,你先穿着外套,不要冻感冒了。等我停好车,再过来帮你拿多点套。” 看到陈兵、杜建、王卫成他们在外面说话,看到他这边车子到了,都往这边走过来,沈淮也不愿急着进宴会厅去应酬,就想跟陈兵、王卫成他们在外面说会儿,就拿了外套下车,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跟陈兵、王卫成打招呼: “徐建、张拓他们呢,你们到徐城来,他们就没有负责把你们招呼好?” “张拓陪着李市长、熊市长他们跟投资商谈话,徐建刚给蒋益彬书记喊走,我们也刚到,就想着你马上要过来,就在外面等你。”陈兵说道。 “沈书记,你这次明天去不去香港?”杜建问道。 “不去不行啊,”沈淮无奈的笑着说,又问道,“东华组团里,你们都有谁过去?” “周县长跟卫成过去,我是正好到徐城来开着会,给郭市长拉到酒会上来充数……”陈兵说道。 “这次招商活动要签的一百个项目,东华占到近四成,又大半落在霞浦-梅溪,但市里这次挑选赴港人员,只把周部长、赵区长跟卫成圈了进去。”杜建说道,还是有些牢骚。 现在东华范文智、郭成泽搭班子,梅钢系以陈兵为首主要还是做扩大基本盘的工作,在这类省市组织的活动,梅钢系露脸的机会却是不多。 沈淮笑了笑,说道:“要不是被点名了,我都不打算过去。” 到香港之后,才是“香港淮海周”的招商活动正场,会有一系列的活动安排。虽然项目签约是重头戏,但实际都是省市各方面近一年来努力去谈下来的招商成果,这次都放到省政府组织的“香港淮海周”招商活动中进行集中签约,多少有徐沛替自己脸上贴金的意味。 不过徐沛要不这么做,要不千方百计的加强他及计经系的影响力,反而不正常了——就是在徐城市,熊文斌这次也只参加在省内的活动,不去香港“抢”李谷的风头。 这会儿又有几部车往这边驶来,沈淮与陈兵他们往里站了站,看着车没有接着往前开,就在眼前停下来,没待司机跑过来帮着开车,就见车门从里面推开,一只裹着黑色丝袜、显得纤直修长的迷人小腿戳到众人的视野里。 沈淮微微低头,就见余薇那张丰腴迷人的脸蛋微微抬起,妩媚妖冶的双眸含笑望过来,他就没有好意思去看余薇下车时、短裙挤皱露出的一截丰腴大腿。 “沈书记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都到徐城好几天了,还以为一早就能见到沈书记你,没想到你的大驾今天才露面啊。”余薇笑盈盈的打个招呼,黑色华美的衣裙外,就披肩裹着一件貂皮大衣御寒,丰盈绝美的站在寒风之中,也未将她有感寒意。 “没人告诉我说余总也来参加招商会啊,我倒听说顾泽雄有代表宝和集团出席,我怕他记恨当年的一脚之仇,只能躲着他。”沈淮笑道。 然而沈淮话音未落,顾泽雄就从后面一辆黑色奔驰里推门走下来,眼神阴郁的看了这边一眼,默不作声的先往宴会大厅里走去。 “余总跟顾泽雄在一起,也不提醒我一声,这下子我都不敢去香港了。”沈淮笑着怨余薇道。 “……”余薇见沈淮装熊的样子,“咯咯”轻笑,说道,“我跟泽雄好歹是一家人,到徐城总不能分两路走,这点小事沈淮还要我提醒?” 沈淮就在宴会楼前的花圃前,与余薇、陈兵他们寒暄,待周裕从里面探头看过来,才假装无意的看了看手表,跟余薇、陈兵说道:“徐省长大概要出来讲话了,我们进去吧……” 参加这次招商活动的地市,电视台、报社都有人跟着,周裕作为宣传部副部长,也是东华组团这次出访香港的成员。 只是大家都跟着大部队活动,沈淮虽然跟周裕一起,实际上也难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是在宴会厅之际,沈淮故意落在后面,想与周裕说几句话,余薇却是有意无意的盯上沈淮,站在门口热情的招呼他先进去:“沈书记,你怎么落后面了?这样的招商活动,沈书记你不该也是主角之一吗?” 沈淮对周裕也只能无奈一笑;周裕轻笑着咬唇,“一语双关”的催促他道:“人家让你上呢,你不要寒人家的心……” 沈淮想着等会儿找机会好好“收拾”满肚子醋意的周裕,现在只能头皮发麻的朝余薇身边走去,笑道:“我看余总你才是今天的主角,看大家都恨不得将眼珠子挖出来,砸你身上。” 人靠衣装,这话倒不是瞎说的。 周裕容貌之精致、成熟妩媚,不比余薇稍差,但周家虽然也不差钱,周裕作为政府官员,平时穿衣打扮却都刻意追求朴素,抹个唇膏也是透明无色,将一头发毛挽成髻拿发夹扎在胸后,穿着咖啡色的长裤、浅棕色的外套,自然是不及余薇在灯光下艳光四射。 能进入这个宴会厅的人,虽然是见惯各色美人的,但眼神也禁不住为余薇的艳光所夺。 不过,沈淮却是更喜欢看周裕那百看不厌的柔美脸蛋,以及那衣裙下丰腴雪白的娇躯更是他思念甚切。 “我跟小萱说你这次也要去香港,她还愣是不信我的话,”余薇对旁人的眼神熟若无睹,待沈淮走近过来,与他咬耳朵道,“沈书记,你知道小萱这段时间在徐城吧?” 沈淮哪里知道寇萱在不在徐城,但听余薇的口气,似乎又要拿他“胁迫”寇萱跟她回香港去,头皮就发麻,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蛇蝎女人保持些距离。 “余总跟沈主任在聊什么呢?”也不知道胡林、范文智两人从哪里冒出来,看到余薇与沈淮在耳语,从后面走过来扬声打招呼。 “我们聊梅钢在伦敦上市的事情,”余薇巧笑轻盈,说道,“梅钢这次在伦敦证券市场整体上市筹到30亿的资金,想来范书记、胡总也都知道了吧。大家都说沈书记是淮海钢铁产业的教父,看来沈书记这下子又要大展鸿图了……” 沈淮心想余薇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满心要当挑事的妖精,他见范文智眉头轻皱,就知道余薇刚才强加他所谓“钢铁产业教父”这个破头衔,很是刺激范文智的神经。 梅钢从六月就开始筹划新浦钢铁项目整体上市的事情。 由于新浦钢铁外资占股较高,在内地证券市场受到限制;西尤明斯、飞旗实业以及柏克莱银行等外资股东,差不多持有新浦钢铁30%的股权,他们都主张新浦钢铁到伦敦证券市场上市交易。 除了西尤明斯工业集团、飞旗实业及柏克莱银行的主要影响力都在英国之外;梅钢崛起,最主要还是承接英国的钢铁产业及技术转移,也有相当一部分产品销售西英国、废钢原料来自英国,在伦敦证券市场上市交易也容易受到一些证券投资商的青睐。 新浦钢铁从建成运营迄今,整整满三年时间,除了折旧计提二十五亿之外,累计盈利也超过二十亿,实际相当于三年时间,就将最初投入的建设资金都赚了回来,所得税减免期也只过去三分之一的时间。 虽然外资股东更倾向等税收减免期过了之后再考虑上市的问题,但要大家将手头分去的红利再拿出来建设新浦钢铁二期工程又有所犹豫。 更关键的是东江电力、徐东铁路复线改造、鹏悦现代城等项目,已经占用梅钢太多的资金,还将需要梅钢持续不断的投入建设资金;要是想赶在零一年年中之前就着手建造新浦钢铁二期工程,除了上市融资,也没有更好的筹资渠道。 在柏克莱银行等英资股东的推动之下,新浦钢铁赶在伦敦上市之前,先向上市公司梅溪工业股份先发行20%的股票,用于置换收购梅溪工业旗下梅钢一厂、二厂的资产。 这主要也是方便梅钢将炼钢资产都集中到一家上市公司旗下进行规范化管理,减少利益输送的财务漏洞;然后就在这个月的上旬,正式以梅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名义在伦敦证券交易市场上市顺利发行20%的股票,比预期还要好的募集到超过2.5亿英镑的资金。 这么一来,梅溪工业旗下除了渚江炼化等不多的实体之外,主要资产就是对东华城商行、对梅钢股份、对东江精化、对淮海融投等企业所持股权,也正式更名梅溪控股,变身成为资产管理型的上市公司。 这么一来,梅钢系旗下就拥有梅钢股份、梅溪控股、新浦海运三家上市企业,总市值超过三百亿。 梅钢股份此次上市募集的资金,在申请上市之前就明确要用于新浦钢铁二期工程的建设。 虽然梅钢股份没有明确二期工程的建设规模,但三十亿的自备资金加上相应的银行贷款,梅钢建设二期工程的炼钢产能不会低于五百万吨。 省钢与融信在新津的钢铁项目建成之后,好不容易在规模上缩小了跟梅钢的差距,而新津钢铁在梅钢的市场压力,运营半年多时间来,产能还没有开足五成,梅钢就又要上二期工程,这对省钢及融信集团,无论是私人恩怨还是企业竞争上来说,一时间都很难消化。 而且,省钢在名义上还得接受省国资办及沈淮的领导。 见余薇说她与沈淮在聊梅钢整体上市的事情,胡林、范文智哪里还有兴致往前凑?蹙着眉头强笑两下,连话都懒得搭就走开去…… 第一千零五章 又是南湾湖 “范书记今天可是有些不开心啊?”看着范文智与胡林转身而走,站在沈淮身边的余薇又幸灾乐祸的低声说道,眉目间有着几许妩媚传情的姿态,叫他人看了难免暗自揣测她与沈淮之间有无绯色关系。 当然了,以余薇今日之身家、地位,大家也都认为她没有必要牺牲色相事人,但沈淮年轻英俊、身姿挺拔,在宴会厅一干商宦里算是异数,谁知道靠着姿色攀上顾家老爷子的余薇会不会想着偶尔偷一回腥? 沈淮见这娘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都不忘挑拔离间,不知道她是不是担心梅钢与胡系有媾和的可能、再反手将她卖掉。 再看胡林、范文智往顾泽雄、罗晓天那边走去,沈淮暗道此时还真不能冷落了余薇这娘们。 今天的招待酒会以及明天就要开始的香港之行,其他地市要么是市委书记带队,要么是市长带队,唯有徐城是崔卫平与李谷会同时前往香港出席“香港淮海周”的活动。 这也意味着崔卫平往后在淮海已经不打算再悄无声息的蛰伏下去,而想着有所动作了——淮海省风平浪静了近一年时间,这眼看着就又要起波澜了,沈淮蹙着眉头,即使这波澜会起于计经系与胡系之间,也非他所愿意看到。 这两周来,胡林、罗晓天两人也在徐城;其他被“请进来”参加招商活动及项目洽谈的投资商,都会有重点的参加一两场活动,而顾泽雄也是从一周之前就抵达徐城就一直没有离开去。 顾泽雄虽然被余薇从宝和船业赶了出去,但不意味着在顾家,顾泽雄的地位就已是不堪。实际上余薇在宝和船业赢得的还是其他股东的信任,顾家对她的排斥态度并没有改善多少,顾泽雄还是最受顾家老爷子顾正元宠信的三房之一。 看到胡林、罗晓天、范文智都跟顾泽雄凑在一起低声细语,能意识到情况不正常的人自然不在少数,陈兵走到沈淮身边,轻声问:“他们是想做什么?” 沈淮见余薇也侧着耳朵听他跟陈兵的谈话,身子稍稍往后让了让,示意让余薇参与谈话,笑着低声问余薇:“余总,你说顾泽雄这次到徐城来,瞅准那只鸡想偷?” 余薇瞥了沈淮一眼,不相信他真的一点察觉就都没有,但她也不想故弄玄虚下去,说道:“顾家这几天倒有人在议论什么南湾湖不南湾湖的,我在顾家也是不讨人欢喜,到底南湾湖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陈兵暗吸一口凉气,低声感慨说道:“他们摘果子的本事真是一流啊,原来是瞅准南湾湖新区了啊……” 顾家老爷子顾正元将宝和船业近15%的股权转到他与余薇所生幼子名下,余薇实际成了宝和船业的控制人,但宝和船业仅仅是顾家庞大家业里并不占多大地位的一支;顾家在香港崛起成为排名第三的巨富之族,主要依靠还有是从六七十年开始崛起的香港楼市。 顾家旗下上市公司宝和置业,虽然在亚洲金融风暴以及随后而致的香港楼市大跌中受到挫创,但此时公司的市值依旧高达四百亿港元。 在香港楼市虽然在缓慢的复苏,但香港城市发展到今天,已趋饱和,剩下来的都是边角地,竞争激烈之余也已难满香港地产巨鳄的胃口,香港房地产商将视野转向内地已经是近年来的“大势所趋”。 熊文斌在前年提出新的徐城建设规划方案,将规划建设东绕城高速与五座跨渚江大桥,旨在推动徐城城区重心大踏步的往东、往渚江南岸发展。 除了推动包括滨江商圈在内一系旧城改造跟渚南新区建设之外,中轴大道以东、南湾湖新区才是未来徐城新城建设的重点跟重心。 只是由于徐城经济产业还没有发展那个阶段,城市开发建设能力还有限,南湾湖新区还只停留在概念跟规划阶段,并没有正式的启动建设。 沈淮与熊文斌在中轴大道以东、沿渚江北岸推动国际产业园、电力装备产业园等项目,也是为将来的南湾湖新区建设做铺垫,没想到融信要联合顾家抢子先落,将南湾湖新区的建设主导权拿走。 看到胡林、罗晓天跟顾泽天凑在一起,沈淮心里已有这样的预感,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悄声问余薇:“不是都说顾家几房兄弟间不怎么和淘吗?宝和置业是顾家大房大公子顾泽军的地盘,怎么让顾泽雄抛头露面当代言人?” “这也是亏得呀,”余薇怕别人听到她们的谈话,往沈淮身边又凑了一些,说道,“顾泽雄以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在顾家也是招人不喜,但你那一脚将他这两年踹老实多了。顾泽军是极务实的一个人,顾泽雄能知道天高地厚,又能跟胡家搭上关系,他为什么不用?” 沈淮摸摸前额,感慨叹道:“这都能赖我身上来啊?” “说到底还是淮海的发展势头太猛,从九四年以来,东华国民生产总值年复合增涨率高达25%的数字还是能很叫人震惊的,但东华作为地级市,城市规模偏小是一方面,而城区往外扩张的主导权,其实已经在梅钢系的掌握之中,别人进去分一杯羹可以,想跟你们抢大头,是自找死地,但徐城不一样啊。沈书记,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沈淮苦笑,余薇能在宝和船业站稳脚,确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东华城市下一步的扩张,要跟着产业带走,往东南是梅溪新城,往东是霞浦临港新城。 这两个新城区域处于梅溪—新浦产业带跟老城区之间,是他在东华跟熊文斌制定城市发展规模就确定下来的格局,融信系在新津投入巨资,也只能进一步加强这个格局,无法颠覆这个格局,而梅钢系在这个发展格局,核心及主导地位已然确定,也不是别人能轻易改变。 而说到徐城就不一样了,虽然是他们提出南湾湖新区的概念跟规划,但还没有启动建设,谁都不能说这片土地的开发主导权就一定要交到梅钢的手里,说到底还是谁砸钱谁牛逼。 余薇继续说道:“熊副市长跟你相继调到徐城之后,徐城去年的发展还没有有明显的长进,但到今年就不一样了——徐城今年增涨没有20%,也差不了多少吧?” 沈淮摊手苦笑,跟陈兵说道:“这还真成我的不是了……” “省国资企业前些年拢共就谈成二十六个外商项目,但到你手头,今年还没有结束呢,就已经谈成十二个外资项目。别的地方,外资项目几十万美元也算一个,省国资参与的合资项目引资都是千万美元起步——人家真是不傻啊……”陈兵感慨说道。 徐城市此前的城市建设是滞后的,虽说这两年来在城建上加强投入,是刺激经济快速增涨的主要因素之一,但中轴大道及跨江大道建成之后,更合理的城市规划建设,也促进徐城的招商引资、产业发展从今年起就开始加速。 徐城的底子本来就是东华要好一大截,城市规模是东华的三倍,要是产业能加速发展,使徐城的年复合增涨保持在20%,经济规模四年就会翻一番,这就会极大刺激城市发展及房地产业的增涨。 同时九八年起国内推动城镇职工住房分配制度改革,对国内商品房市场发展有着直接的促进。 未来徐城城市会加速发展,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沈淮推动省国资组建东江地产,也主要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不过,沈淮能看到的经济产业发展趋势,别人照样也能看到——这世界从来不缺聪明人。 余薇抬头看了沈淮一眼,她对沈淮的人品素来轻视,但说到发展经济的能力,这些年还真没有见过有谁能强过他,有那么强的专业能力、又极大推动大项目上马的气魄,又以小搏大的气概,背后更着叫无数人羡慕的资源,即使敌对方也都看好他实际主持之下的省国资企业,未来数年会极好的发展。 省国资企业即使有部分产业基地外迁,但总数都主要落地在徐城。 沈淮真要能照他的计划,将省属国有经营资产拆分重组、合作引资,发展出三十家有成长活力、有竞争力的大型省国资集团,徐城的经济还怎么会撑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徐沛、崔卫平、李谷、熊文斌还有曹政江等人陪同几名早一步赶过来参与酒会的客人,从贵宾休息厅走出来,走到台前讲了一席话,宣告酒会开始。 看徐沛的脸色有些沉毅,沈淮猜测他对崔卫平跟融信、顾家搞的动作应该有所觉察,心里琢磨:融信与顾家联合操盘争夺南湾湖新区建设的主导权,除了需要有一两个超大型开发项目之外,还需要将东绕城高速项目捆绑承接下来,才能将东区的建设格局打开来…… 想到这里,沈淮只是微微一笑:这次为了撑“香港淮海周”的场面,到香港之后的签约活动,省里会将近期各地市所洽谈的近百个投资项目拉到一起集中签约。这些项目有大有小,但总投资额也就几十亿港元的样子;要是崔卫平跟融信、顾家谈的捆绑项目投资超过百亿,徐沛的脸色可真就是难看了。 第一千零六章 凶险的肥肉 香港之旅明天就要启程,今天的酒会算是对第一阶段“请进来”的总结,省长徐沛、徐城市委书崔卫平以及省外经贸委主任以及投资商代表、香港协办单位的负责人都相继上台发言。 这次“香港淮海周”招商活动,全省所属地市都派主要领导带队组团参加,国资办又有蒋益彬作代表,沈淮整个酒会期间就守着他“副厅局级”官员的身份,不往人群中间凑,就跟陈兵、赵天明、周岐宝、周裕、杜建、王卫成他们凑在一起聊天,淮西、岚山、淮山、沂城也积极过来打招呼,而其他地市的官员都相对陌生,也没有接近的借口。 余薇虽然是今晚众人聚焦的亮点,但她晚上也是尽往沈淮这边凑。 宝和船业在东华投资规模甚大,旗下最大的造船基地就建在东华西陂闸产业园区里,也是东华的支柱型企业之一,余薇在酒会上与东华地方官员交好、凑在一起,大家也不觉有什么奇怪。 虽说招商活动承办单位为明天要启程前往香港的人员,在省迎宾馆都安排了住房,但各地市带队的领导即使在徐城也都各有的小地盘。大家夜里大多数都有其他应酬在身,或地方上的企业随同抵徐、或需要拜访老领导、老上级联络感情,差不多过了八点钟,看着省长徐沛离离开宴会厅去休息室,今夜在徐沛跟前搭上趟的人也就陆陆续续的坐车离开省宴会厅。 陈兵是临时到徐城开会,给拉过来参与酒会,与沈淮、熊文斌等人见过面,中途就带着杜建坐车离开;赵天明、王卫成他们要一起去香港,也不忙着今夜长聊,看着周裕跟大家招呼一声,说是要去拜访她大伯吴海峰,一人走出宴会厅,沈淮就打电话让司机将他的外套送过来,也找机会准备脱身走人。 “沈书记,时间都还这么早呢,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余薇见沈淮站在门口穿外套,看样子是要离开,走过来相问。 “领导那边我又勾兑不上,我除了回去睡大觉,难道还能留下做什么?”沈淮笑着反问道。 余薇将信将疑,从大厅出去走两步路就是能坐车的地方,沈淮要不是想单独行动,让司机开车到门口接他跟秘书徐建,哪里需要司机专程将他的外套从车里拿过来?再看徐建,也不像要跟沈淮一起走的样子。 “融信联手宝和,要将南湾湖新区这块肥肉从梅钢嘴里抢走,沈书记当真是没有半点意见?”余薇也不知道沈淮单独出去是要见谁,她今天将话题扯到南湾湖新区却未见沈淮有更多的意见或态度表露出来,忍不住想再问一声。 “南湾湖新区初步规划两百平方公里,抛开八十平方公里的产业规划用地,新城面积有一百二十平方公里,少说要投入两三千亿才能开发成熟,”沈淮笑道,“融信与宝和要能将这块肥肉吞下去,我阻拦他们干嘛?” “南湾湖新区城区可建面积超过十八万亩,是没有哪一家能独吞下去,但核心区域也就一万多亩,最有价值的商业精华地块,也就五六千亩地,宝和跟融信联合起来,这点胃口还是有的,”余薇说道,“梅钢真的就要将最精华的一块肉骨头拱手让给他人去嚼?” 宝和置业市值就超过四百亿港元,只要项目前景可期,背后又有顾家支撑,就算不动用胡家在内地的关系,独立调动上百亿的资金也非难事——余薇反反复复试探的,倒是极有可能将要发生的事情。 不过,沈淮摊手一笑,问道:“余总真以为梅钢能将所有蛋糕都揽到自己的怀里吗?梅钢有没有这么贪心,我不知道,我反正没有这么贪心,”又笑着说,“余总要是晚上没有请我喝茶的意思,那我就先走了。” 老头子在病床上拖着不死,余薇还不想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之下,惹出什么诽闻出来,也不急于此时去猜透沈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 沈淮常在省迎宾馆开会,对周遭地形熟悉,穿着风衣,走出省迎宾馆的后门,往石鼓巷方向走,看到周裕将车停在街灯下,拉开车门坐进去。 “余薇看着倒是惶惶不安想要往你怀里贴啊,你怎么就把人家丢一旁不理啊?”周裕带着笑意“冷潮热讽”的说道。 沈淮调低座椅,双手枕在脑勺,舒服的窝坐在座位里,说道:“像她这么一个女人,想要自保时,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那不是正合你的意?”周裕定睛看着沈淮笑问,又认真的问道,“她以前不自保,怎么偏偏这会儿又要自保起来?” “宝和船业不是余薇一手创造,其他股东对她的‘忠心’实在有限得很。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这些问题,而她短期对宝和船业的持股又难以扩大,只能在发展宝和船业新业务时,尽可能跟顾家保持距离,”沈淮说道,“她这么做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减少顾家对其他宝和船业股东所能施加的影响。股东大多数是摇摆不定的,只要利益不受到威胁,也并不愿意接受谁的遥控,更愿意保持独立性,这对才余薇最有利。顾泽雄被我跟她联手赶回香港,胡家与顾家的联系一时也减少许多,宝和船业将最大的造船基地建成淮海湾,这可以说是余薇到顾家之后所面临最宽松的环境。顾泽雄这次卷土重来不说,顾家真要跟融信联手,在南湾湖新区上大搞动作,那余薇之前自然已经割断掉大部分的缠绕实际就又在淮海缠绕上了,她在宝和船业得到的所谓‘独立性’又成了水中幻影。她这时候多少有些慌乱,实在谈不上奇怪啊……” “那你怎么不借机安慰安慰人家啊?”周裕忍不住又笑盈盈的问沈淮。 “醋坛子要打翻啊,”沈淮侧过脸来,看着周裕柔美的脸蛋,伸手在她滑如凝脂的脸颊上摸了摸,说道,“她没你迷人。” “你这嘴巴就会骗女人,”周裕笑道,怕人从车窗外看到,将沈淮的手拿下来,抓在手心问道,“你也觉得融信会与顾家在南湾湖新区开发项目联手?” “顾家老爷子说是剩半条命,但这些年竟然在医院也拖过来了,”沈淮笑道,“但顾家人开始不知道啊,前些年人还没死,为分遗产的闹得不可开交,相互提防,以致宝和这几年在内地的投资要比其他港商的动作慢上太多。闹了几年,顾家老爷子拖着没死,顾家再怎么闹,内部也适应过来了,还得是将方向放到正轨上。顾家心也大,到内地来不愿挑边边角角,没有合作精神,而这时候燕京等一线城市已经叫别人抢了先机,他们看上徐城也很正常。” “你打算怎么做?”周裕问道,她怕有熟人经过,发动车沿着大街往前开。 “我没有那么贪心,顾家要进来,未来三五年内与融信一起注入徐城的城建资金可能超过百亿,我拦着他们干嘛?”沈淮说道,“再说了,顾家想进来还是其次,崔卫平也不是一定要想压制李谷,李谷暂时还不被他们放在眼底,说白了是崔卫平、陈宝齐、范文智、胡林以及他们背后的人,不希望徐沛舒舒服服接替钟书记省委书记的位子……” “他们现在就要为十二年后的中央班子未雨绸缪了?”周裕常年在地方,对更上层的动向就没有那么敏感,听沈淮这么说,才知道背后的波澜比想象中还要凶恶。 “后年换届,田书记能进政治局,但到第七年,田书记年纪就到限要退二线。政治局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显赫之极,但还不值得那两派人撕破脸斗,”沈淮看着车窗外拖拽出长长迷离光焰的街灯,说道,“而说到徐沛,他要在能在后年顺利接替钟书记担任省委书记,到第七年进政治局,到第十二年他才六十四……” “哦……”周裕听着沈淮在那里掰着手指算年纪,也知道这次事情背后实际在争什么,对中央高层来说,六十四岁可是一个正当壮年的年龄,也知道沈淮为什么想要置身事外了。 “说到换赵秋华下去,胡系在省常委班子还多得了一个名额,即使徐沛能顺利接任省委书记,在省里也有可能会当一个弱势书记,但计经系就是交换了,说明还是想为徐沛多争一些时间出来,”沈淮感慨的说道,“大家都不笨,心里都明白。” “你不想趟这浑水,但徐省长未必会放过去,”周裕说道,“他过会要是打你的电话,你怎么回?” “我睡觉了,躺被窝里了,这么冷的天,他总不好容易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吧?”沈淮摊手说道,又催促周裕道,“咱们赶紧找个被窝躺下来,要不然姓徐的电话先打过来,我还真不好回他……” 周裕见沈淮恬不知耻的样子,脸有些微红…… 第一千零七章 问策 在徐城入住酒店,沈淮与周裕不用怎么担心会被人认出脸来。 虽然是三星级酒店,但等人进入房间后手动调制,才有暖气从卧室门顶上的通风口打进来——沈淮却是迫不及待的将周裕按到床上要去亲她。 周裕的美眸在灯光下有着妩媚的流光,脸颊红染似玉,嘴唇娇艳若滴,叫沈淮身子压上去,一时间有些喘不气来,手撑在他的胸口,想要将他推开些,娇嗔道:“你不是说过来说说就走的吗?” “那些骗十六岁小女孩子的鬼话,你都信?”沈淮嘿嘿一笑,见周裕羞涩欲躲,凑脸过去噙住她娇艳的红唇,剔开她的牙关,吮吸她柔滑的香舌。 吻得周裕娇躯酥软,双手也情不自禁的搂住沈淮的脖子,香舌暗渡纠缠,丰挺的酥胸剧烈起伏,未待卧室温暖如春,娇躯已是火热 两人唇舌裹吻,沈淮迫不及待的将周裕的外套脱去,房间里的温度还没有升上来,两人没有立即脱掉绒线衣,但沈淮的手是迫不及待的伸进周裕的衣服里,贴着那温暖、暖滑的肌肤往上摸,将胸罩推上去,将那对弹软坚挺的大白兔解脱出来,抓在手里揉搓,缓解心里对这对丰乳的渴望。 不一会儿,周裕清澈眼眸里就燃起灼人心扉的情火,迷人的气息、微微的呻吟,在沈淮的耳畔喘动,那丰腴傲人的身躯在沈淮的身下像美人蛇一下微微扭动。沈淮也是情动不己,下面硬跟着木橛似的,要涨开来,隔着长裤就顶在周裕的胯间。 沈淮抓住周裕绵柔的小手去摸那里,周裕摸到那根硬物,似比记忆里还要粗硬,心里一灼,说不出来的销魂感觉在心间弥烫,心里想多时不见熬出来的滋味真是极美,但叫沈淮深邃含情的眼睛看着,不好意思又想抽回手,却叫沈淮在那里,手背似乎还能感到自己双腿之间的灼热,仿佛是一眼将要爆发的火山口…… 两人手忙脚乱的将衣裳脱去,周裕丰腴仿佛羊脂一般雪白的娇躯呈现在沈淮的眼前,挺翘的双乳仿佛雪白浑圆的玉碗扣在胸前,修长结实的双腿,没有一丝赘肉的柔软纤腰,双腿之间乌黑油亮的毛发间似藏着露水的闪光,叫沈淮心跳如鼓。 两人迫不及待,也不想其他前戏,站在床前的沈淮就将周裕的双腿打开,扶着青筋爆露的虬首抵上那花露溢渗处,身子往里一抵就挤得周裕身颤心乱,仿若身置云端,抑不住的呻吟也是从檀口流泄,沈淮也是销魂蚀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裕才从那剧烈的痉挛中重新活了过来,脸红得像傍晚的火烧,感觉沈淮那根将她一波波捣上云端的物什,此时像死蛇一般被她挤出来,忍不住觉得好笑,却又感觉有东西从身体里流出来,怕弄脏床单,忙将沈淮从身上推开,背过后去拿床头的纸巾夹到股间,然而这时才发现床单上已经是湿了一团。 周裕也未想到会湿成这样,但见沈淮不怀好意的看来,羞得满脸通红,将沈淮的贼眼遮住,拉被子遮住那团湿痕…… 这时候,周裕听到她放在挎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她伸手去拿手机;沈淮看着她迷人的背部线条跟丰满隆起如丘的臀,又禁不住从身后将她轻轻搂住,问道:“谁的电话?” 打开手机,周裕见来电显示吓了一跳,熊黛妮四个电话打进来,她刚才都没有听到,给沈淮看熊黛妮的号码,说道:“完蛋了!”就像被捉奸在床似的,小心翼翼的拔回去: “黛妮,我刚才在房间里洗澡,都没有听到你打电话给我。” 沈淮凑过去听熊黛妮在电话那里说道:“怕你晚上在酒店住不习惯,还想让你到我家里来住呢……” 周裕心虚的跟熊黛妮聊着天,沈淮也是作贼心虚,就将周裕搂在怀里,听她跟熊黛妮说话,在旁边也是大气不敢喘。 也恰在这里,沈淮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有电话打进来。 周裕想捂住通话孔都来不及,沈淮忙不迭的从床上摸起来去掐电话,人差点栽地毯上,拿起电话见是徐建打过来的,也不知道他这时候有什么事情,就听见周裕还在那里跟电话那头的熊黛妮掩饰:“没人啊,没有什么声音啊,你听岔了吧……” 沈淮到卫生间去接徐建的电话,才知道徐沛跟其他人见完面,这时候想起来要见他,曹政江打电话给徐建,问他现在在哪里。 沈淮穿好衣服,见周裕还在跟熊黛妮通电话,示意他要出去一下,怕有人会认出周裕的车,就没有拿床头柜上的车钥匙,拿了一张房卡就出了门。 ****************************** 沈淮跟周裕也就在宾馆里胡搞了一个小时,都没能歇一下口,又坐车赶回到省迎宾馆。赶到省迎宾馆都还没有到十点钟,李谷、曹政江、蒋益彬、鲁俊生以及徐沛的秘书郑吟今等人都还在,但今天参加酒店的其他客人,都回房间或者离开省迎宾馆各自应酬去了。 沈淮走进休息厅,见大家脸色都有些沉重,搓着手坐下来,问道:“徐省长喊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这次的签约活动,会临时增加两个项目,你知不知道?”徐沛问道。 “是吗?都没有人告诉我,”沈淮假装欣喜的问道,又问蒋益彬,“不会是跟省国资企业有关的两个项目吗?” 李谷都不确定沈淮是真一点都没有觉察,还是单纯在徐沛跟前装痴卖傻,见徐沛省长的脸色似乎也不信沈淮的这番说辞,他只能耐心的细作解释: “省高速公路集团就将徐城东绕城高速公路勘测设计工作做完了,但缺少建设资金,一直都没有启动。为弥补建设资金的不足,省里年初就决定将徐城东绕城等几条高速公路的建设、运营列入招商引资项目,但招商情况一直都不是很理想。这次招商活动也没有打算在这几个项目上有什么突破,不过就在酒会之前,崔卫平书记与胡林跑过来,说融信想将东绕城高速的建设、运营承接下来……” 东绕城高速公路,是徐东高速经西岭县引出支线高速往南,跨江后从渚南新区东南绕过,与京江高速干线衔接,这段高速公路虽然才五十公里路程,但要跨经渚江,投资超过二十亿。 就目前而言,在全省道路交通投资里,徐城东绕城高速还没有排在最优先的位置上——不过就算融信这时候不抢着做,到明年沈淮也会想办法去部署推动东绕城高速的建设工作,既然融信将这事抢过去,沈淮乐见其成的。 融信与宝和要想抢先在南湾湖新区概念上落子,融信以bot模式承建东绕城高速项目,并不出人意料。 融信系有融信银行为支撑,并不缺乏资金供足,但缺少前景可期的项目去需要稳定的规模盈利,大规模进军内地的基建市场,也符合他们的发展方针,更关键的东绕城高速是打开、确定南湾湖新区建设发展格局的关键一步。 东绕城高速启动建设之后,不仅能在紧挨着南湾湖新区的东侧形成一条跨渚江快速通道,使从东华、沂城过来的车辆,能快速从徐城东南绕行过江,与东线高速干线接驳往江东省去,更关键的在于能与从徐城西郊通过的东线高速干线,与北郊通过的徐东高速形成将徐城围合在内的闭环,确定未来徐城城市发展的大格局。 东绕城高速建成之后,徐城的城区主干道自然就理应往东、往南延南与东绕城高速衔接,形成快速出城干线,这也将直接刺激主城区往东、往南延伸发展,有利于南湾湖新区更快更早的成形。 “国务院也明确要持续加快各地的基建,融信以bot模式进军基建市场,倒不出人意料啊,东绕城高速尽早建成,徐城也能走上发展的快速道。”沈淮不想去揣测徐沛内心的想法,只是客观的评价这条路建设对徐城的客观意义。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是什么项目?”沈淮又问道。 “还有一个项目还没有确定下来,不过崔卫平书记这次去香港,会跟宝和置业及顾家进一步接触洽谈,”李谷说道,“就是位于南湾湖新区规划核心的国际博览园项目。在酒会之前,听胡林以及代表宝和置业的顾泽雄说,宝和置业对内地的旅游地产跟商业地产开发,有着浓厚的兴趣,也看好徐城未来的经济跟城市发展,要是崔卫平书记此次跟顾家接触顺利的话,宝和置业有可能替市里无偿建设国际博览园……” 国际博览园是南湾湖新区规划里的核心项目之一,市里计划在南湾湖以西建设一座占两千余亩、综合湖景公园、娱乐、展览、会展等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性建设群。 不过在南湾湖新区成熟之前,博览园的早期旅游观光功能会更突出一些,与东绕城高速一起,可以说是南湾湖新区的核心启动项目。 不过这种项目早期盈利前景很差,没有附加利益跟条件,没有哪家大企业会跑出来承建。 就跟梅钢系当初在渚南南岸承建白雁矶游乐谷项目一样,建设鹏悦现代城,先建旅游观光功能更强的白雁矶游乐谷,与无偿捐建的渚南新区行政集中区一起,主要是在渚江南岸初步的聚集人气,完善周边的基础设施及环境建设,并将渚南新城的框架先确定下来,然而在框架内开发大规模的住宅、商业建筑,进行盈利。 宝和置业承建国际博览园,模式其实跟梅钢系建设鹏悦现代城一样,以周边数千亩建设用地作为无偿承建博览园的交换条件,其盈利主要集中在后期这数千亩建设用地的开发上。 徐城市没有能力去承担国际博览园的建设重任,但要启动南湾湖新区建设,将周边建设用地与国际博览园捆绑在一起交给有实力的大企业一起捆绑开发,无疑是当前能够接受的模式。 白雁矶游乐谷,在缺乏主题游乐园的徐城跟淮海省,还是有相当盈利前景的。 国际博览园的盈利前景更差,同时又比白雁矶游乐谷的规模大得多,占地超过两千亩,建成下来差不多要投入六七十亿的资金,差不多要将周边五六千亩建设用地捆绑在一起,才有可能满足融信跟宝和的胃口——难怪余薇说融信跟宝和这次会将南湾湖的精化一口吞掉,原来她还是知道一些核心信息的,只是试探他的心思更重一些,没有将信息都透露给他知道。 “这么看来,南湾湖新区要提前启动建设了啊……”沈淮搓手说道,他除了这么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好。 “喊你过来,就是将这两件事告诉你一声。”徐沛说道,沈淮对此事没有什么态度,他即使有些失望,但事前也是能预料到了,在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强迫要求沈淮表什么态。 徐沛都不能公开施加阻力,沈淮又能表什么态? *************************** 沈淮就在省迎宾馆耽搁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走出省迎宾馆要拦出租车回酒店找周裕之时,李谷坐车从里面出来,招手让他上车。 “徐省长身上的压力很大啊。” 听着李谷的话,沈淮让司机将车窗打开些,掏出烟来,跟李谷两人在后座点上,又将烟跟火机递给前排的鲁俊生。 “淮海能吸引这么大的投资商,对地方来说是件好事,南湾湖新区早一天启动建设,对徐城的发展也是一件好事,”沈淮说道,“我到淮海工作有些年,跟你一样,对这地方有感情,还是希望大家能携起手来推动地方的发展……” “携手共同推动地方发展,这个是不错,”李谷笑道,“你说说看,怎么携手共同推动地方发展……” “南湾湖虽然不大,却是南湾湖新区地理划界的核心点,他们在湖西岸搞博览园,徐省长在东岸搞点什么动作,不就行了?”沈淮在李谷倒不去卖什么关子,笑道,“南湾湖新区规划还是徐省长在徐城当市委书记时提出来的,崔书记即使能抢一时的风光,也没有办法跟徐省长争功啊。” “现在就推动大学科技园建设?”南湾湖新区从提出概念到今年已经有两年时间,具体的规划建设方案已经出炉好几稿,只是博览园跟大学科技园这些大型建设项目都还停留在图纸之上。 徐城市里还是习惯将大学科技园项目称作大学城,主要是想在南湾湖以东为徐城的高校建设新校集中区,再辅以产业、商业、住宅上的配套,规划大学科技园建成之后能容纳25万师生,整体要能容纳40万人口,是南湾湖新区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要压制崔卫平的风光,在南湾湖东岸搞什么动作,就是提前启动大学科技园的建设——这不仅涉及徐城的城市建设,也能将淮海省的教育、科技、文化产业发展都大踏步往前推进。 鲁俊生听沈淮跟李谷提到大学科技园,转回头说道:“大学科技园总投资要超过五六百亿,一期启动少说也要上百亿的资金。这笔钱都要省里来投,就算各家银行愿意承担贷款,也挤不出这么大额度来啊……” 几大国商行每年放给淮海省的新增贷款就一百多亿,已经给分得干干净净,就算让各高校自行负债承担新校区的建设,推进速度也将是极慢。 让各高校自行到大学科技园负责新校区的建设,功劳也集中不到这边的头上来;省里负责集中建设,是能将政绩都捞过来,压制崔卫平他们的风光,确保徐省长能顺利接替钟书记担任省委书记,但省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集中财力? “往后大学招生还要进一步的扩大,淮工、淮师、理工等高校的旧校区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教育投资必然要进一步的扩大,但是教育部的投入有限,主要还是依赖于地方投入,”沈淮说道,“照我的看法,迟做不如早做,咬咬牙也就做了。” 李谷摇头而笑,说道:“你说起来真是轻松,大学城由省国资来负责投资建设?” “省国资承建不是不可以,但我要什么政策,徐省长那里会都给?”沈淮笑着问道。 “……”李谷警惕的看了沈淮一眼,问道,“你要什么政策?” “成立省国资管理集团,大学科技园投资公司,可以放在省国资管理集团旗下进行运作……”沈淮说道。 李谷轻叹一口气,说道:“你这一步跨得太大了,阻力大啊。” 鲁俊生开始还不知道沈淮的意图,但听李谷的感慨,才猜到沈淮成立省国资管理集团,实际是要模仿新加坡的淡马锡模式,将所有的省国资企业都置入省国资管理集团旗下进行资产管理,彻底的实现政企分开。 “不追求一步到位,可以慢慢来,”沈淮说道,“淮海融投、东江电力、东狮集团、淮海电气这些省里控股、参股、但不是省国有独资的企业,其中省属国有股权资产理应集中到一起进行监督、管理。” 鲁俊生也不知道徐省长会不会同意沈淮这个的建议。 东江电力虽说省里控制近三成股权,但这三成股权主要分散在电力集团与淮煤等旗下。 省里对淮海融投持有近五成的股权,但这近五成的股权分散于淮煤、省钢等省国资企业旗下。 省里持有淮海电气六成股权,但分散于省电力、仪电、机电等集团旗下。 省里目前持有东狮集团近六成股权,但分散于省汽、省国投等集团旗下。 省里对东江地产倒是独资持有,但省政府直接掌握对东江地产管理层的任命,省国资办只有举荐权。 …… 成立一家机构将这些省国资股权集中起来监督管理,将监管、董事、理事等控股企业管理层任命、派出以及参与重大项目及资产投资的决策权,对控股、参股企业的审计、考核权,都集中到省国资管理集团旗下,自然是更符合监管原则,但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将这些省国资股权集中起来,就是将上述权力从省钢、淮煤、电力集团、机电、仪电、省汽等山头手里强制收缴过来,怎么可能容易通过? 这还只是第一步;这往后沈淮推动省国企重组改制,每走一步,省国企的股权资产都将往省国资管理集团集中,到最后甚至连省钢、淮煤、电力等强势省国资集团都必然统统置入省国资管理集团旗下…… 也只有到这一步,直接掌握省国资管理集团的沈淮才称得真正的省国资掌门人。 鲁俊生早前就在国企工委基础管理处工作,对省国资体系的情况了然于心,心想这或许这应该是地方国企改制的一个方向,但他难以想象此时施行这个方案的阻力会有多大,不能确定徐省长会强势支持沈淮的这个计划。 李谷沉吟片刻,说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到香港后,我们再谈这个问题吧。” 听李谷这么说,鲁俊生也知道他有些被沈淮说动,心里想,徐省长当前面临的局面也确实窘迫,不然也不会临时将沈淮喊过来问策。 沈淮这也算是将策献出来,用不用,就要看徐沛他自己权衡了。 沈淮再回省迎宾馆没有开车,也不想让李谷、鲁俊生知道他这么还要去酒店会人,他跟李谷在车里又聊了一会儿,就让李谷的司机开车送他回家,他到家取了车之后再开回酒店。 沈淮离开酒店时拿了房卡出门,也不知道周裕有没有睡下,没有再打电话,到酒店直接拿了房卡打开门,就见房间里灯光幽暗听见一声警觉的喝问: “谁?” 听着不是周裕的声音,沈淮的脑子有些卡壳,打开灯就见熊黛妮从被窝里坐起来,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而周裕则将自己蒙在被子下不露脸…… 沈淮站在玄关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一千零八章 迷乱之夜 沈淮开门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熊黛妮也在酒店房间里,站在房门玄关处,脑袋卡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看着熊黛妮从被窝里坐起来震惊的盯着他看;周裕则拿被子蒙住头,连脸都不敢露…… 时空在那里一瞬间仿佛静滞了几秒钟,熊黛妮先回过神来,没有搭理愣在门口的沈淮,反过来要将被子掀开来:“好哇,你还骗我说一个人孤单寂寞的住酒店没人陪,这下叫我抓奸在床了吧?” 周裕抓住被子不松手,也能想象她一副被捉奸的样子藏在被子里是何等的羞涩,娇声骂沈淮:“你个猪头,你都没有拿车钥匙,不是不回来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沈淮这才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离开前仓促与徐建通过电话,考虑开周裕的车去省迎宾馆万一叫人撞见不好,拿了房卡就离开酒店,就没有开周裕的车——周裕当时肯定心虚,只顾得跟熊黛妮通电话,没有看到他拿房卡走,也没有在意他离开时说什么,见车钥匙都还留在床头柜上,只当他夜里不会再回来,又想在熊黛妮面前假装撇清自己,还特地拉熊黛妮到酒店来陪她,没想到三个人就这么撞上了…… “……”沈淮虽说人有急智,但也有短项,眼前的情形就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见熊黛妮拉开被子,周裕羞涩难当、拿手捂着脸的样子,心虚的说道,“我就是过去陪你说说话,现在不用我了,那我走了?” “还是我走吧,不妨碍你们俩了。”熊黛妮跪起身子作势要下床离开,水汪汪的朝沈淮看过来,似要将他的心剐一块下来才解恨。 “你不要走,说好陪我的,”周裕将熊黛妮拦腰抱住,不叫她走,又冲着娇声嗔骂道,“猪头,你睡地上!” 沈淮想想也是,他半夜跑到酒店里来跟周裕幽会,看到熊黛妮在这里就想溜走,下回见到熊黛妮,还不要叫她从身上剐块肉下来才能解她的心头恨? “那我就睡地上吧,”沈淮见熊黛妮也没有一定坚持要走的意思,心里她心里没有真恼,也知机识趣的转身将房门关上,当即就装乖和衣躺在地毯上,躺着不舒服,欠着身子问两个女人,“能不能给个枕头给我,没枕头睡地上真不舒服?” 他的话音未落,熊黛妮与周裕则同时抓住一个枕头朝他砸过来——熊黛妮与周裕这时候倒是相视一笑,想着都是这一切难堪都是沈淮这浑球造成的,周裕又拿起个枕头朝沈淮身上砸过去。 沈淮捡过枕头,老实的躺在床边的地毯上,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床上有什么动静,再欠起身子,就见两个女人都已经躺下,蒙头在被子里不知道在说什么话,他揭开被子的一角,见两个女人在被子下头还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说道:“让我也躺上来说说话吧?” 周裕撑起身子,看了沈淮一眼,嗔道:“你不要脸就躺上来。”熊黛妮则背着身子不吭声。 “那我真躺上来了?”沈淮刚才离开酒店里,将周裕伺候得那么舒服,才不会担心周裕会真给他脸色看,主要也是怕熊黛妮心恼,又试探的问了一声,见熊黛妮还背对着他不作声,就死皮赖脸的连着衣裤躺到床上来。 “他这个不要脸的还躺上来了。”熊黛妮没有回头搭理沈淮,瓮着声音跟周裕低声数落从她后面爬上床的浑球。 “不要理这个浑球,”周裕见沈淮倒是想得美躺到她跟熊黛妮的中间来左拥右抱,忙将他挡住,让他睡在熊黛妮那边。 沈淮只能挨着熊黛妮的身子躺下来,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沈淮外套都没有脱,外套的质料、棱角都硬,硌着熊黛妮浑身也不舒服,她没有转头看沈淮,伸过来手摸了摸,才转过头看了沈淮一眼,见连外套都没有脱,说道:“你的外套硌着人了。” 沈淮就怕熊黛妮心里会恼,见她这样子也就放下心来,躺在被子下将外面的衣裤以及毛线衣脱掉,贴过去挨着熊黛妮躺好,才发现她在被窝底里也只就穿着贴身的内衣而睡,隔着薄薄的棉质内衣,身体丰腴柔软,虽然没敢伸手过搂住她的腰,但也侧过身子让她柔软的身子贴在自己的怀里…… 熊黛妮似乎心里还有“恨”,伸过手来在沈淮的腰上掐了一下,但也没有将他的身子从身后推开。 虽然周裕也早就确定沈淮跟熊黛妮有一腿,也能知道熊黛妮怀疑她跟沈淮的关系,但三个人的关系从没有像今天这般“袒诚”相见过,心慌慌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虽然熊黛妮也没有恼,沈淮也死皮赖脸的躺到床上来,周裕心里却难堪羞怯难消,见熊黛妮不作声,她也不能跟沈淮没话找话说,蒙着被子睡觉也不是,就侧过身从床头边拿来遥控器将电视打开来:“我们看电视吧……” 电影频道正播放经典影片《卡萨布兰卡》,周裕拿了枕头垫在身后,见熊黛妮依在沈淮的怀里,眼睛也盯着电视屏幕,凑到她耳边说道:“三个人这么躺着看电视,也不坏啊,只是便宜这个浑球了……” 熊黛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也是奇怪:明明都把沈淮跟周裕捉奸在床了,怎么心里就一点都不恼,还让这个浑球死皮赖脸的蹭到床上来睡? 周裕挨近熊黛妮躺好,拉起被子盖住三个人的身子专心致致的看电视,过了一会儿就觉被子下面窸窸窣窣的有些动静,周裕侧身见熊黛妮娇美的脸蛋有些红,脸色有些怪异,揭开被子,却见熊黛妮的手在被子下正抓住内衣,不让沈淮的手往她怀里伸。 熊黛妮见被子下的秘密给周裕看见,脸顿时羞得通红,娇怨:“这浑球躺着都不老实,周裕姐,你快管管他……”声音娇柔得就像是从娇艳檀口流泄出来的呻吟,听得人心都要化开。 见沈淮“色胆包天”,这时候手竟然还要往熊黛妮怀里摸,周裕的心却是一荡,想着她今天算是被熊黛妮“捉奸在床”了,三人的关系要是彻底摊开来,以后她与熊黛妮见面反而不会尴尬,就想着拖熊黛妮下水,拉住她的一只手,让她搂住自己的脖子,两人稍稍躺下来些,头凑到一起说道:“不要理那浑球……” 熊黛妮一只手给周裕抓住压在脖子下,一只手就抓不住衣服,当下就叫沈淮的手钻了进去,里面没有戴胸罩的坚挺桃乳,就叫沈淮抓在手里。 熊黛妮拿沈淮没辙,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旖旎心思在荡漾,也就索性任着沈淮的手在她身子上胡作非为,脸红烫的挨着周裕的肩膀,忍不住咬耳问她:“我到酒店前打电话给你,你是不是跟这浑球在做那事?” “嗯,他骗我说到酒店里来说说话……”周裕红烫着脸点点头。 “骗十六岁小女孩子的话,你都信?”熊黛妮笑周裕,但想到在她过来之前,沈淮跟周裕在这床上颠鸾倒凤过,心里也是一荡。 周裕没好意思去看沈淮在做什么,就听着他在熊黛妮的身后窸窸窣窣的动着,但见熊黛妮娇嫩的脸仿佛烧起来的云,秀眉一阵紧一阵舒,悄声问:“那浑球在做什么?”然而熊黛妮没有答她的话,却是檀口微张的抓紧她的手,指甲都快要掐进她的肉里,眼眸子美得都要滴出水来。 周裕当下就知道沈淮真是不老实在做坏事了,伸手往下摸去,发现熊黛妮的内裤早已经褪到下一截,露面光溜溜的大腿…… 见周裕脸上似笑非笑,熊黛妮羞得脸烫似烧,不要说她柔软的腰肢给沈淮从后面搂住了,她此时也是瘫软得没有一点挣扎的力气跟念头,只能将脸埋在周裕的怀里,瓮着声音仿佛吟泣似的轻语:“这浑球他进来了……” 周裕听着熊黛妮这悠扬的呻吟,也是心荡神迷,当下将她抱在怀里,然而临到最后她也没有逃过去,熊黛妮甚至都帮着沈淮将她摁住,三个人肢体纠缠在一张床上疯狂…… ************************* 周裕清晨醒来时,想到昨夜三人的疯狂,她的脸都一阵阵的发烫,怕熊黛妮醒过来脸皮子嫩,三人再肢体横陈的纠缠在一张床上相见难堪,她悄悄的起身,到卫生间冲过来,穿好衣裳,拿起车钥匙先离开酒店。 周裕离开酒店时,熊黛妮已经醒了,但也是难堪羞涩,没好意思跟周裕打招呼,待房门关上,才松了一口气的睁开眼睛,见昨天体力透支的沈淮跟只死猪一样的还微微打着酣,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将这浑球跟周裕捉奸在床,不恼他们偷情也就罢了,反正她跟沈淮也是偷来的情感跟欢爱,三个人昨夜却那么的疯狂,实在是她之前想不敢想象,想着心里也“来气”,抓起沈淮的手就咬了一口。 沈淮醒过来,见熊黛妮撑着身子在咬他的手,坚挺丰满的胸脯露在被子外是那么雪白,脸蛋仿佛被晨露滋润过的花朵,是那么娇艳,迷人的眼眸水润润的含羞妩媚。他抬头没见周裕,衣裤也少了一堆,问熊黛妮:“周裕走了?” “不走,你还想干什么啊?”熊黛妮没好气的问道,又带嘲讽的问道,“你还有力气干什么吗?” 沈淮搂住熊黛妮的腰,将她往怀里拉了拉——熊黛妮大腿触碰那处坚硬,吓得求饶:“你个牲口啊,真不行……” 都说美人是最好的春药,沈淮仿佛加满油的打桩机器,昨夜的疯狂并没有叫他体力耗尽,但看熊黛妮娇羞迷媚的样子,他的骨子都要硬起三分,将狼籍不堪的被子推开,将熊黛妮雪白的娇躯横在晨光之下,分开她的双腿,又欢爱起来。 也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沈淮与熊黛妮歇过劲,一起泡过澡后,就在酒店里吃过早餐,然而再退房离开酒店。 *************************** 站在酒店前拦出租车,虽然昨夜的疯狂叫心里很是不堪,但看着沈淮站到路边帮她拦出租车,看着他胡子有些返青的下巴跟线条明俊的脸颊,心里又有说不出的甜蜜。 正交通高峰时间,虽然经过的出租车很多,但都载了客人。看着又一辆载了客的出租车从眼前开过,熊黛妮情不自禁的拥住沈淮的胳膊,在大街上大胆的吻了他一口…… 一辆公交车慢悠悠的晃过,熊黛妮与沈淮都没看到车里有两个人的眼睛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他们在看街上有没有驶过的出租车是没有载客的。 “黛玲,那不是你姐姐吗?她的男朋友好帅啊!你还说你姐对男人死了心呢!”一个年轻女孩子认出熊黛玲的姐姐来,在车厢里回过头惊奇的跟熊黛玲说。 熊黛玲对同学的话置若惘闻,然而她看着她姐与沈淮在大街上仿佛恋人一般相拥,心里却是百味陈杂,眼睛就仿佛被吸铁石吸住一般,没有办法从她姐跟沈淮的身上移开,这才知道她姐昨天夜里谎称到酒店陪周裕,原来是偷偷与沈淮幽会…… 第一千零九章 形势比人强 沈淮与熊黛妮盯着驶过来的车流,专心致致的要从中找到未载客的出租车,丝毫没有觉察到黛玲与她的同学乘公交车从眼前经过。 十多辆出租车过去,都没有空车,沈淮也是等得心焦,也就顾不及有可能会被人看到,就将他的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将熊黛妮到燕京路东头,离熊黛妮家还有两个巷子口将她放下来,他再开车回住所整理行李——接下来一周时间都要在香港渡过。 “香港淮海周”的招商活动要在香港举办一周时间,整个招商团加上一起返程回香港的香港客人,有四五百人,大家分乘两班专机从徐城国际机场飞往香港。 虽说沈淮跟周裕在同一架专机上,而打下午再碰到面,周裕就再也没有正脸瞅过沈淮一眼。 经过昨夜的疯乱,心思还没有从迷乱中挣扎出来,沈淮也怕别人看出些珠丝马迹来,也没有敢去“骚扰”周裕,而与蒋益彬坐在一起,跟省国资企业参加这次招商活动的负责人们讨论活动及项目洽谈的事情。 虽说省国资企业历来是招商活动的重头戏,但香港制造业实心化,而省国资企业改制重组,主要是往技术及资本密集型的先进制造业以及掌握地方经济命脉的能源、基础设施等产业发展。 省国资企业即使将近一年来洽谈都还没有正式签下来的项目都集中到这个招商活动中来签,也没有占太大的比重。 省委常委、徐城市委书记崔卫平推动融信、宝和联手承接东绕城高速及南湾湖国际博览园两个重点项目的事情,到今天下午差不多在招商团内部传了个遍。 东绕城高速及跨渚江大桥,预算投入超过二十亿,南湾湖国际博览园占地面积达两千多亩,预算投入更是高达六七十亿——大家一下子都成了陪衬看戏的,昨天还算颇为高昂的兴致,到这会儿差不多都被打蔫下来。 更为关键的,东绕城高速及国际博览园两个项目此前一点风声都不见传出来,偏偏凑巧赶在招商团前往香港之际揭开面纱,大家都不是糊涂蛋,又怎能看不到背后意味着什么? 也正是因为这次参与“香港淮海周”招商活动的人选,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气氛就更加的压抑,而像葛永秋这些人,即使有幸灾乐祸,也不会肤浅到将心里的得意洋洋表现出来。 即使徐沛等人乘稍晚些的专机,但这趟专机上大家的意气消沉下来,说什么话都小心翼翼,怕有什么不当的话叫别人传到省长徐沛的耳朵里去,惹得省长徐沛格外烦躁。 飞抵香港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从落地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宽敞的大厅里,照得众人脸膛光彩四溢,却不能将众人的情绪照得亮堂。 蒋益彬、郭成泽朝沈淮这边走过来,问道:“我们是不是等徐省长他们的飞机过来,再一起去酒店?” 沈淮虽说早就与宋鸿军、孙启义等人约好在香港见面,但也不好抵达香港的第一天就脱团独自行动,见郭成泽、蒋益彬都颇为期待他能留下来等下一趟专机徐沛他们到来,心想李谷应该上午就将大学科技术及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的事情跟徐沛说了。 第二架专机拖后他们近一个小时从徐城国际机场起飞,也应该在他们之后一个小时左右飞抵香港启德机场——其他人都先乘大巴赶往酒店,沈淮就陪同郭成泽、蒋益彬等人留在机场,等徐沛、崔卫平、李谷他们乘第二架专机过来。 前期筹划活动的工作人员守在出口处,派人招待蒋益彬、郭成泽、沈淮到接机大厅东侧的咖啡厅坐下来歇息。 沈淮他们三人到咖啡馆临窗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的机场在夕阳光彩熠熠——苏平、冯至初等随行人员则不往前凑,而与其他工作人员分散在外围的桌子,避免有不相关的人坐过来听到沈淮、蒋益彬、郭成泽谈事情。 落座后,蒋益彬打开话匣子问沈淮: “你昨天夜里跟李市长提到由我们省国资来承担大学科技园的建设,你具体是怎么想的?” 蒋益彬这时候问起来,沈淮也知道应该是徐沛想蒋益彬先就这些问题跟他沟通——虽说此行到香港看着时间很是充沛,但徐沛身边围绕的都是各地市的主要领导,还要跟香港各方面接触,反而没有时间找沈淮单独谈话。 蒋益彬好歹是省国资办党组书记、主任,无论是省国资办组建投资公司承建大学科技园,还是推行淡马锡模式、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蒋益彬的意见绝对是算一票的;他找沈淮谈话,也可以说是省国资办内部先沟通、统一意见。 沈淮心想徐沛都当上省长,还跟崔卫平等胡系官员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看来他对崔卫平等人的出击还是有比想象中更深的警觉。 当然,现在就推动大学科技园建设,绝对是有利淮海省地方长期发展的好事,意义也绝不仅限于南湾湖新区或者徐城市的发展。 教育是工业社会的根本,虽说淮海在过去没能将这一优势充分的发展出来,经济发展有些滞后,但高等教育水平在国内是位居前列的。这几年东华及徐城的发展,没有遇到人才上的颈瓶,潜力十足,完全可以说是淮海省教育资源几十年沉淀所就。 徐城高校云校云集,国家级重点院校就有九所,将其他部属重点本专科学院都算上,由有二十七所之多;就算在高校并轨、扩招之前,同一时间在徐城生活、学习的高校师生就有十多万。 徐城虽然有着扩大的高校规模,仅旧城区就能容纳十数万师生学习、生活,但随着这几年来高校并轨、扩招,以及随着经济发展,师生的生活、学习条件也不断提高,徐城的高校都面临资源紧缺的现状,首先就表现在校舍的不足。 淮工大、淮师等高校,每个学校在校学生总数早就超过一万好几,但淮工大、淮师等高校在城区的校区面积才仅有千亩,早就是拥挤不堪。 虽然淮工大、淮师等学校早在九五、九六年就应并轨、扩招及教育发展形势在渚南陆续启动新校集中区的建设,但当年教育部及省财政拔款以及各高校自身的财力都受到极大限制,同时对两千年以后的高等教育发展形势也没有充分的预估,从九五年起在渚南启动的高校集中区现在看来,就已经有交通闭塞、基础施设投入不足、规划可建设面积狭小等诸多问题,远不能满足全省高等教育迅速扩大、发展的需求。 熊文斌九八年提出徐城新的城市建设规划,也提及到新的高校集中区建设问题,在新调整的规划里,省里及徐城市都打算在南湾湖以东划地建设更大规模的大学科技园。 近两年时间过去,省教委联合各高校,与徐城市城规委、城市规划设计院,也已经将大学科技园的详细规划方案拿了出来。 作为南湾湖新区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作为南湾湖的教育园区,大学科技园规划要建设未来能容纳二十五万师生学习、生活的高校集中区,再辅以配套的住宅、商业以及创新产业园区,总占地面积高达四十平方公里。 最初的方案是院校承担各自新校区的建设,徐城市承担公共基础设施的建设;除了学生公寓宿舍区外,配套住宅及商业区则交给市场开发,徐城市再联合各院校推动创新产业园的建设。 说是院校承担各自新校区的建设,但各家院校手里并没有多少经营性产业,财力有限,像淮工大、淮师、淮海理工、淮海医大等国内一流的重点院校,得到教育拔款相对较多一些,但眼前主要也是用于渚南新校区的建设,还没有余力同时在南湾湖启动建设更大规模的新校区。 实际上,南湾湖新区大学科技园的建设资金最终还是要落在省里跟徐城市政府的财政拨款上。 省及徐城市,这两年来的财政相比较以往是宽松了许多,但要补功课的太多,哪里有可能一下子拿出一两百亿的资金在南湾湖以东建设大学科技园? 其实就整个南湾湖新区,省及徐城区都没有急着这两年就启动建设,计划等财政进一步好转,大体到零三年左右,再从省市两级财政每年拔三五十亿加大推动新区建设的力度。 换作其他时候,徐沛主持全省政府工作,确实没有必要跟全面负责徐城市工作的崔卫平争一城一地的得失;李谷作为徐城市长,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将崔卫平的锋芒盖住。问题就在于这次大型招商活动,这次搞项目集中签约,徐沛本就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图,崔卫平搞这样的“突袭”,徐沛脸上难堪是一定的,而在崔卫平针锋相对的“进逼”之下,徐沛要是表现软弱,省内很可能就会像多为诺骨牌一般,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跟形势变化。 这才是徐沛最不希望看到的。 现在崔卫平拉着融信、宝和顾家抢先在南湾湖新区上落子,徐沛就算不需要急着在这次招商活动上做出反应,但也要尽快做出应手。 大学科技园项目,无论是从南湾湖新区建设、徐城市新城发展规模上,还是推动全省高等教育、文化、创新及高科技产业发展,意义及风头,无疑是都能压过博览园及东绕城高速项目建设的。 推动大学科技园建设也符合徐沛此时的身份;做成了徐沛也能凝聚更多的人望跟声威,能更加顺利的接替钟立岷担任省委书记。 然而,大学科技园,除了部分住宅及商业配套外,其他都是硬性投资,没有办法引进投资性的资本。 在省及徐城市拿不出多少财政拔款的情况,一期就需要投入的上百亿建设资金怎么筹集? 蒋益彬将沈淮拦下来,就是要代表徐沛,想问问沈淮这个“巧妇”怎么去做无米之炊? 昨夜过后,沈淮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蒋益彬问起,他就简单说说:“省国资企业改制重组,下一步要减少对银行贷款的依赖,更多的是要跟海外企业进行广泛的技术及资本合作,我估计着,省国资体系未来三五年对银行贷款的需求即使不会迅速降下来,也不会再有大的增长,这其实就为省国资承建大学科技园争取到一定额度的建设贷款……” 听沈淮这么说,蒋益彬也信服的点点头,省内的银行新增贷款,相当大的额度都流向省国资企业,这是当前坚持全民所有制经济为主体的政策及政治需要。 一方面银行流向省国资体系的新增贷款比例不降低——实际上每年新增贷款额度都会依照地方经济发展情况,有数亿到十数亿的增加——同时省国资体系内部控制住对银行贷款的依赖,新增加的贷款额度,确实可以流向在省国资体系之下成立的大学科技园控股公司,用于大学城的建设。 至于省国资体系内部怎么控制住对银行贷款的依赖,这就是沈淮的分管及专业范畴了;而几大国商行的省行以及业信银行,对沈淮作为省国资操盘手还是有着更加倾向性的信任,这也是蒋益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省国资成立控股公司,承担大学科技园的投资跟建设,就算有省财政背书能直接获得一定的贷款,但每年从省金融系统挤出来的贷款额度也是有限的。在省及徐城市财政宽裕起来之前,还需要省国资从其他地方抽出更多的资金注入,才能保证大学科技园的建设不中断,”沈淮继续说道,“而为便于资本的整体协调跟运作,也有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的必要……” 蒋益彬看了郭成泽一眼,将淮海融投、东江电力、东江地产、东狮集团、淮海电气等企业里的省属国资股权,从各家省国资企业剥离出来,置入省国资管理公司旗下统一管理,以及未来越来越多改制重组后的省属国资股权、省国资企业都置入省国资管理公司旗下,确实能利于省国有资本的整体协调跟运作,以沈淮的能耐跟他所能影响得到的外延资源,也确实有可能再额外承担大学科技园的建设重任…… 再者,大学城是非盈利性工程项目,投入的建设资金是没有办法收回的,但用于建设的银行贷款则是要计息归还。 在省及徐城市财政没有增长到一定规模之前,大学城建设贷款的本息偿还,还是需要省国资内部来进行统筹安排,这也加强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的必要性。 不然的话,将来要求省钢、淮煤、仪电等省国资集团与各院校一起分摊大学城建设贷款的本息偿还,闹翻天不说,还可能全面诱发全省的财政、金融危机,更加叫对手有机可趁。 虽然说沈淮将大学城项目与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捆绑在一起,有借机扩权之嫌,但务实的去考虑,也必然要将这桩事捆绑在一起才有运作的可能。 同时,仅仅是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从各家省国资企业收权,阻力必然极大,但将两桩事捆绑在一起,所有希望推动大学城启动建设的力量,多半也将是成为推动省国资管理公司组建的力量,能极大的减少阻力。 沈淮、蒋益彬、郭成泽坐在机场咖啡馆的一角,秘密商议着事情。 眼看着下一架专机将到,招商活动的工作人员从外面跑过来,也没直接过来打扰沈淮、蒋益彬他们谈话,而是通过省国资办综合处处长苏平转告他们: “宝和置业董事局主席顾泽军、中联办副主任马致明以及香港协办单位的负责人,都到机场来接徐省长他们了……” 徐沛、崔卫平、李谷等人都是乘坐第二架专机;沈淮他们所坐的第一架专机,没有什么“重要人物”,本来就是直接安排坐大巴去酒店的,也就没有安排什么迎接仪式。 沈淮以前也没有怎么跟顾家人打过照面,与蒋益彬、郭成泽他们从咖啡厅走出去,就见香港方面迎接的人已经在接机大厅里。 看到他们这边从咖啡馆出来,香港方向到机场迎接的众人,也往这边迎过来。 居中一人身材魁梧,看着差不多有近六十岁。虽说这人与顾泽雄的年纪差了很多,但两人脸形相肖,沈淮猜他就是顾泽军。顾家老爷子虽然还在,但在医院里躺了有好几年,目前顾家主事的就是顾正元长子顾泽军,他不仅是宝和置业的董事局主席,也是宝和系控股母公司宝和集团的总裁。 先期抵达的工作人员,替沈淮、蒋益彬、郭成泽与顾泽军等人介绍,接机大厅上方的大屏幕显示徐沛等人乘坐的专机正在降落,大家也就站在大厅里寒暄。 顾泽军是言语寡淡的人,抛开性格不论,单从他踩着第二架专机的点赶到机场,就能知道他内心是不将沈淮、蒋益彬、郭成泽等人放在眼底,也就徐沛、崔卫平等人才能劳他的大驾到机场亲自来迎接。 香港经历近一个世纪的殖民统治、在九七年回归大陆,对内地实际上有着极为复杂、微妙的心理性因素——而从经济上来说,香港要比内地发达得多,近年也逐渐走出亚洲金融风暴的影响,而淮海给外界人的印象则还是一个发展滞后的内地省份,沈淮看顾泽军身边的工作人员,在心理上似乎也有着看穷亲戚的优越感。 倒是中联办副主任马致明,虽然是副省部级官员,但脾气和蔼,本身也是计经系的官员,与徐沛私交甚好,这次大型招商活动有他促成的因素,走过来和气的跟蒋益彬、郭成泽、沈淮他们说话。 不过看马致明眉头轻拧,沈淮猜他也应该知道顾泽军出现在机场迎接的原因。 ****************************** 很快有一大波人从里面走出来,差不多同时有两三架飞机降落,徐沛、崔卫平、李谷等与招商团的成员夹在一大波人当中,往这边走过来。 沈淮这才看到寇萱也在人群之中,跟她妈余薇离了一段距离,但看到他站在外面,也只是露了一个明媚的浅笑,没有走过来。 毕竟省市这么多官员在,沈淮也不知道寇萱走过来后,要怎么向外人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寇萱无意的将拿手机的手扬起来,大概是说电话再联系。 人来人往,接机大厅里不久留,简单寒暄过,大家就往大厅外走。 大家都乘大巴车赶往酒店,沈淮守着他“副厅局级”的本分,没有往徐沛、崔卫平他们跟前凑,站在后面看着顾泽军等人陪同徐沛他们乘坐第一辆大巴车,他等到第二辆大巴驶过来,才与众人推让着登车,却未料余薇与随行人员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余总怎么也跟我们挤大巴车啊?”冯至初笑着问余薇,他眼睛瞅了寇萱一眼,暗道母女俩真是天香国色,他本来要坐在沈淮的后排,但知道沈淮与寇萱的亲近关系,就再往后走了走,将沈淮后排的座位留给余薇母女而坐。 “坐大巴还能跟冯秘书长请教问题……”余薇笑道。 虽然都有整整一队的小车跟随,但在这种情形下,就是顾泽军、冯致明等人,也都是陪同徐沛他们一起乘坐大巴车,不然安排谁跟谁坐一辆的问题会折腾死工作人员;不过余薇挤过来坐大巴,想来也是担心顾家与胡系的合作对她的威胁。 “宋总、孙总他们今天会不会也到酒店参加晚宴?”余薇欠着身子将要落座,问在前排坐下的沈淮。 见余薇问及宋鸿军、孙启义的动向,沈淮笑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排邀请他们,我刚下飞机还没有跟他们联系上……” 宋鸿军、孙启义组织成立的淮海华商会里有近四百家香港成员企业,本应该是省政府组织这次大型招商活动最佳的协办单位,但有些人不想让梅钢系抢风头,不仅淮海华商会没有受邀成为协办单位,宋鸿军、孙启义都被漏出邀请名单之外,沈淮心里想要是徐沛、曹政江以及其他具体经办这次活动的人,这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第一千零一十章 反复的形势 大家到香港的当天也是旅途劳顿,没有什么正式的活动,安排也是自餐酒会。到酒店餐厅吃过自助餐,沈淮就与蒋益彬、苏平、唐宝成等人组织省国资办及省国资企业代表在酒店里的会议室简单的开了一个动员会。 省国资企业的改制重组,主要还是往先进制造业以及掌握地方经济命脉的能源、基建等产业发展,主要合作对象不在香港,但此次的“香港淮海周”,省国资企业也有好几个项目要签。 与沈淮心态不积极多少有些关系,省国资企业签约的项目此次不作为招商活动的重点,事前也没有重点突出、重点宣传。 好不容易拉到签约项目的几家省属企业,事前心里还有抱怨,但形势陡然微妙起来,此时又庆幸起来,暗道低调有低调的好处,按照既定的安排将项目就算完成此行的任务,不用担心会茫然无从的被扯到旋涡中心去。 与香港合作方的见面洽谈,安排明后天;简单的动员会过后,今天的行程就暂告一个段落;宋鸿军虽然没有公露面,但人在酒店里等着沈淮,徐沛、崔卫平那边暂进也凑不上趟,他就想拉沈淮一起乘游艇出海去。 沈淮与宋鸿军刚想从酒店偷偷溜溜出来,刚出电梯,就有一条短信传出来震得手机嘀嗒几声响。 沈淮刚掏出手机看谁这时候发短信过来,就见冯至初与周裕两人从大堂的休息区走过来。 周裕走在冯至初身后,挤眉弄眼让他不要看手机。 冯至初似乎没看到沈淮手里拿着手机,迎过来问道:“沈书记,你这是跟宋总要出去啊?” 沈淮这才知道没来得及看的那条短信是周裕想要提醒,只是他刚才在电梯里,短信传过来有迟滞,没能及时躲开,叫冯至初堵了一个正着。 赶往香港之前,总动员会上三申五令“严禁”与招商无关的私自活动,沈淮也不好意思公然违背,“厚颜无耻”的笑着说:“酒店连房间都不许抽烟,我跟鸿军都是老烟鬼,就想到外面抽根烟解解馋……” 虽说发短信提醒沈淮叫冯至初撞破,但周裕除了有些小尴尬,也不担心冯至初会怀疑到其他地方去——周家本来就是梅钢系的重要一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冯至初拉她赶到酒店来堵沈淮、宋鸿军,她发短信提醒沈淮也是应该。 听沈淮这么说,周裕往酒店大门外看了一眼,宋鸿军的司机已经将一辆黑色的宾利开到大门正准备接他们走人,心里好笑,这浑球还真能“胡扯”。 冯至初哪里会说破沈淮的谎言,只笑道:“长青酒店那边不禁烟;郭市长也正让我跟周部长过来请沈书记跟宋总参加我们招商动员会,给大家鼓鼓士气……” 这次“香港淮海周”的招商活动参加人员很多,除了乘专机前往香港的省市官员外,还有近百家参加项目签约的企业代表及工作人员前期已经抵达,将包括主会场在内的三家酒店挤爆。 抛开计经系与胡系暗中交锋的潜流不提,东华市这次有近四十个签约项目,也可以说是独占鳌头、抢尽风头。 虽说东华的签约项目,以独资为主,但也有十多个是合资项目,市及区县官员,加上前期已经分批赶往香港的企业代表及工作人员,加起来有近百人。加上活动开展的招待、洽谈等活动,主会场的酒店安排不下那么多房间跟会议场所,东华团就单独入住长青酒店。 “那好吧,我们就走过去吧。” 沈淮也没有拒绝,长青酒店跟作为活动主会场的东方珀丽酒店挨得很近,就隔三五百米,他建议走过去,顺便看看香港的夜景。 冯至初与周裕倒是坐车过来的——车是长青酒店的礼宾车,冯至初听沈淮建议走路过去,他先出去让司机将车开回酒店。 沈淮跟宋鸿军说:“肯定是你过来,不小心让谁看到了。” 宋鸿军也是无辜一笑,说道:“你这么说,周部长都要以为我真要拉你出去做什么坏事了。谁知道他们心思这么曲折啊?” 周裕俏脸微红,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沈淮,但在宋鸿军跟前也不能跟沈淮太过亲昵,只是笑着问:“那你们俩这会儿出酒店,是打算出去做什么好事啊?” “就打算坐游艇出海看看维多利亚湾的夜景,看来今晚是去不成了,”沈淮故作坦荡的说道,他不想昨夜刚跟周裕、熊黛妮疯狂完,让周裕怀疑他今晚会出去做什么坏事,说道,“要是明天大家身上没有太多的任务,明天让鸿军作东,拉大家一起出海玩玩。” “明天怕是也出不了海吧,”周裕说道,“之前招商活动没有邀请宋总当主宾,是怕我们这边抢他们的风头,但他们没想到这次形势会这么微妙。两个重磅项目影响自然是极大,此外顾泽军这些年代表顾家,在香港华商圈也是领军人物,这时候徐省长那边可就需要能有宋总这样的新贵人物参加活动去分一分顾泽军的风光啊……” 郭成泽自然没有必要在这时候拉沈淮去参加东华的招商动员会,说到底还是他们那边窥着宋鸿军过来见沈淮,想再邀请宋鸿军当招商活动的主宾去分顾泽军的势。 “哼,”宋鸿军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他们这时候倒想到修补关系了,也亏得他们能拉下这个脸。” 作为淮海华商会的创办人之一,宋鸿军没有被邀请担当这次招商活动的主宾,心里多少有些怨气;此前没有邀请,这时候又突兀的让冯至初赶过来堵人,宋鸿军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脾气。 沈淮也是无奈一笑,说道:“郭成泽、蒋益彬在机场,倒没有好意思跟我提这茬,他们也只能趁你到酒店来见我的时候借机堵人——不过,既然被堵上了,那你就认命吧……” “我的面子好歹也值好几块钱,除非你拖着我走。”宋鸿军无奈的朝沈淮笑道。 沈淮作势拖了宋鸿军出门,周裕见他们俩大老爷们,还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忍着笑在后面跟着,也知道要非沈淮,宋鸿军这次铁硬不会搭理徐沛、郭成泽他们。 ******************** 赶到长青酒店,除了市里的官员及企业代表外,沈淮看到余薇也在现场,笑着问:“我以为余总还留在珀丽酒店呢?” “我可是正而八经的东华人,自然是跟着东华的大部队走,”余薇笑着说,又问宋鸿军,“宋总也有空过来了?” 郭成泽起身,与宋鸿军握手,说道:“此前知道宋总公务繁忙,没有敢打扰宋总,还是到香港之后,才知道宋总也在香港。徐省长也说,一定要宋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支持我们的招商工作……” 既然都过来了,自然不会再争什么意义,也难得郭成泽能放低姿态,宋鸿军只是笑道:“那是应该的。” 沈淮也不多说什么,现场都是熟人,就与宋鸿军笑呵呵入座,与众人寒暄。 虽然徐沛、郭成泽那边如此“反复”很折腾人,但宋鸿军想在香港成为华商新一代的领军人物,即便计经系那边能给予的“支持”会很心不甘、情不愿,但也没必要推却。 即使徐沛支持组建省国资管理公司,支持马上启动南湾湖大学科技园项目,那也是在这次招商活动之后的事情。 而实际上,即使顾家与融信有意承揽南湾湖国际博览园项目以争南湾湖新区建设的主导权,也不会在这次招商活动中正式签约,时间太仓促了,就算没有人故意拖后脚,这么大的项目很难在短短六七天时间里达成一致。 而赶在大家乘专机前往香港之前放出来风声,以及顾泽军今天出现在机场迎接,胡系的目的主要还在于搅乱人心。 在这次招商活动里不想风头被胡系抢得太狠,唯一能打的牌就是东华组团的表现跟士气。 此前是怕梅钢系太出风头,这时候又怕沈淮太“低调”,郭成泽心里的感受也是相当别扭,但人总得顺应形势。 虽说沈淮已经调出东华,此时只能算作“客人”,但沈淮的级别还在那里,动员座谈会开始,郭成泽拉沈淮、宋鸿军坐他身边。 入座后,郭成泽作为无意的跟沈淮说道:“后天赵家华副总理到香港参加一个活动,崔卫平书记那边建议请赵家华副总理给淮海撑撑场面……” 这几天的事情也多,昨夜疯狂后,沈淮还在回味之中,也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各方面的动向,也没有留意到赵家华副总理后天会到香港参加活动的消息。 沈淮听郭成泽说出这个消息,心里微微一惊,也是一叹,这时他也就知道为何在机场时蒋益彬就急着拉他谈大学科技园项目以及郭成泽为何此时急着让冯至初到珀丽酒店去堵他们了,看得出计经系对徐沛的“器重”,真是让胡系警惕了。 崔卫平建议拉到香港出席活动的副总理赵家华为“香港淮海周”撑场面,而且副总理赵家华那边也愿意小小的支持一把,徐沛怎么有理由拒绝?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郭成泽的反思 计经系与胡系之间的微妙形势,除了郭成泽等个别人外,很多人都不会纠缠更多的心思进去。 就拿东华市政府秘书长冯至初来说,他除了要比以往更小心翼翼一些,对前程并没有太多的担心。徐沛能不能顺利担任省委书记,压力不会传递到他身上来。 他此时更希望到区县担任一把手,这只取决于郭成泽、孟建声在东华对他的支持力度够不够。 当然了,冯至初也清楚沈淮即使调出东华,但他对东华的影响力依旧是根深蒂固的,非他人能够动摇,故而他能不能到东华的重要区县担任一把手,不能忽视沈淮潜在的影响力。 招商动员会,郭成泽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冯至初作为市政府秘书长,又是动员会的主持人,表现就活跃起来,扯了很多关于经济发展的话题,多次强调梅钢对东华及淮海湾发展的重大意义,也期待能加强跟沈淮的“党校友谊”。 对冯至初的小心思,郭成泽还是心知肚明的,但也不以为意,现在形势又陡然微妙起来,计经系需要梅钢能跟他们站在一条阵线上。 徐沛希望他主动去拉拢沈淮、宋鸿军等人,但他心里多少有些放不开手脚,冯至初能积极主动,客观上算是替他分扰,而他在东华任职越久,也越发能感受到梅钢在东华的根基之深,对淮海湾经济的促进之强,沈淮的强势远不止于他的嚣张跋扈。 又是一年入冬时节,今年大的经济数据差不多都已经能估算出来,东华市今年国民生产总值即使不能突破千亿,差距也只剩微毫。 除了在经济规模上整体超越徐城不说,在全国那么多的地级市里,也跻身全国前十,很难想象六年前的东华还是一个发展滞后、在全国地级市仅处于中下流水平的地方。 只是东华的经济发展又是极不平衡的,总占地面积不到东华市十分之一的梅溪-新浦产业带,就集中了东华逾六成的国民生产总值。 东华今年的财税总数将有可能突破一百一十亿,但梅溪-新浦产业区直接辐射到的唐闸、霞浦两地财税相加就超过八十亿,西城跟新津两地发展较好,两地财税相加也不到二十亿, 东华这几年来的外商独资、合资项目激增,达到一千家之多,无论是整体规模还是数量,都恰好占到全省外商独资、合资项目总数的一半;而东华这一千家外商独资、合资项目,有八成都集中在梅溪-新浦产业区域内。 外商独资、合资项目有五年的税费减免期,故而梅溪-新浦产业带的财税优势跟潜力还没有充分的发展出来——特别是对地方财政增益最大的企业所得税,绝大多数项目现在都还没有开始征收。 就算梅溪-新浦产业区的产业发展再无新的进展,随着诸多外资独资、合资企业税费减免期的结束,财税总收入也能逐步增涨到一百二十亿甚至更高的水平。 很显然,梅溪-新浦产业带的产业发展不会就此停滞脚步。 随着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岚江高速及跨渚江大桥、徐东高速东延段等工程陆续建设,加上申报成为国家级经济开发区以及一类口岸,梅溪-新浦产业带占据淮海湾经济区核心地位的优势将越发的突出。 新浦临港产业园区为拓展炼化、钢铁、船舶、重工等产业及新浦港自身发展的需求,新提交的新浦港填海工程规划是计划未来十年时间,往东填出两百平方公里的建设用地——仅填海及港口工程的投资,未来就将超过五百亿。 而新浦钢铁以东区域的填海工程已经进行得如火如涂,炼钢产能达六百万吨的新浦钢铁二期通过审批,年后就将正式启动建设。 范文智在接替陈宝齐出任东华市委书记,即使他作为融信系在东华官场上的最为核心、最为重要的利益代表,也不得不承认梅溪-新浦的核心地位,而将此前融信系重点发展的西城、新津两片作为梅溪-新浦区的两翼进行重新定位。 相应规划的调整,也只是尽可能的将梅溪-新浦形成的产业发展优势往两翼延伸,而不再徒劳的去压制梅溪-新浦的发展。 范文智接替陈宝齐之后融信系在东华的策略调整,也只能算作识时务。 钢铁产业不仅在东华市,甚至在全省,都成为支柱产业。 而在新浦钢铁二期建成之后,梅溪-新浦产业区内就将集中全省近六成、近一千四百万吨的炼钢产能,加上相关的上下游产业链端,总产值即使不能突破千亿,也将相差无几。 脱离梅钢,没有得到沈淮的首肯跟支持,陈伟立在市里提出发展“千亿优势产业”概念,说到底就是笑话。 新浦炼化建成投入运营也有两年时间,虽说新浦炼化的运营情况无需向地方交待,但新浦炼化运营迄今毫无拖欠的累计上缴税收逾十亿,也叫人能明白此项目的运营情况上佳。 随着新浦钢铁二期工程的建设日期将近,省及东华市对新浦炼化何时启动二期项目建设期待也就逾深。 虽说梅钢还没有将最终的申请文件提交上来,但大家都能知道梅钢与中海石油对新浦炼化的二期工程项目,已经进入准备阶段,公开的项目论证会也举办了好几场。 新浦炼化一期,由于建设资金的缺乏,只能算是半截子一体化,化工中间原料的产能还没有充分发挥出来——而在公开的资料里,新浦炼化二期会弥补这方面的缺陷,也就意味着二期工程的炼油能力不会增加,投资及经济效益却会倍增。 投资倍增意味着新浦炼化二期的投资就会超过一百亿。 梅钢股份整体上市,募集三十亿的资金,为新浦钢铁二期筹足建设资金(钢铁项目建设,自备资金只需要达到40%),虽然不知道沈淮怎么打算为新浦炼化二期筹备上百亿的建设资金,但看到梅钢这些年的发展轨迹,以前梅钢在炼化项目上还有中海石油这么一个重量级的合作伙伴,没有人会觉得新浦炼化二期会拖多久才能上马。 郭成泽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奇怪,宋乔生当年怎么就会想将这么一个能力强悍到爆棚的侄子,排斥在宋系核心之外,难道纯粹是出于私心,将扶持自己的儿子吗? 要是梅钢能与淮能更好的融合,而非割裂,梅钢系将来能控制的产业规模,炼钢产能逾千万吨、炼化产能逾千万吨、发电装机容量逾千万千瓦,再加上业信银行以及其他产业,将是何等的一个规模? 只要想想整个产业集群延伸出来的资源跟关系链网,不要说宋系未来抢一个政治局委员的席位了,抢两个、三个,甚至在中央领导班子里争一席之地,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宋鸿军控制之下的鸿基产业投资基金,就公共资料而言,投资基金的规模还没有超过二十亿美元。 论规模,鸿基远无法跟顾家控制近两千亿资产的宝和集团相提并论,但顾家的控制欲极强,旗下虽有大大小小近十家上市公司,直接影响力主要还是体现在对宝和系上市公司的控制之上,对在港华商的间接影响,更多的是顾家数十年来所形成的声望。 鸿基产业投资基金,更多的是聚集了香港中小投资商的资本。 梅钢系的发展,鸿基产业投资基金的快速成长、高分红、高盈利预期,以及这几年来宋鸿军积极推动、引荐香港企业、投资机构到东华进行投资,实际使宋鸿军在香港华商群体里赢得不少的声望。 特别是在这次招商活动中,将正式签约到淮海投资的香港投资人,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受到宋鸿军及梅钢系的影响;不然的话,徐省长也不可能这么别扭、前踞后恭的让他想办法再邀请宋鸿军出席这次招商活动。 郭成泽原以为让冯至初半道请沈淮与宋鸿军过来参加这边的招商动员会会有波折,但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沈淮及宋鸿军的姿态多相当的谦恭,他心里的忧虑也越发的深重。 沈淮与宋鸿军一点架子都不拿,说到底还是他们为了争取徐省长支持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推动大学科技园建设——这虽然极有利于徐省长抵制崔卫平的强势进逼,但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无论会加重沈淮重塑省国资体系,在省国资体系内部深深的打上难以抹去的梅钢系的烙痕。 虽说省委书记钟书记及徐省长现在都支持沈淮在省国资企业改制重组工作中抓权,但这个权力是体系赋予的。 即使沈淮这时候能提拔任用一些人,但这些人是分散的;一旦沈淮将来调离,沈淮也只能在省国资体系内部保持一定的影响力。 特别是省国资体系处在山头林立的状况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淮在调离之后,他的影响力就会被迅速的削弱,或者仅仅只保持有限的省属企业之内。 一旦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沈淮就能将他在省国资体系内部提拔任用的人聚集到一个严密的体系——而在省国资管理公司的框架之下,沈淮要是对省国资体系重塑获得巨大的成功,实在难以想象将来梅钢系对淮海省的渗透会有深。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千亿之家 郭成泽让冯至初到珀丽酒店堵人,请沈淮与宋鸿军过来参加东华组团的动员会,说到底还是想确认宋鸿军会出席接下来的“香港淮海周”活动,以及沈淮在接下来几天不会太“低调”。 沈淮与宋鸿军夜里到长青酒店,也就是露个面,跟大家聊聊天、扯淡几句,稳定一下人心。 这次到香港的活动安排密集,时间紧,也没有多少机会能欣赏到香港维多利亚湾的夜景;从长青酒店离开,沈淮特地邀上赵天明、王卫成、郭全他们一起到维多利亚湾的游船码头,乘游艇出海。 周裕倒是先回房休息了,她要顾忌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怎么可能深夜陪同沈淮他们出海游玩。 这次也确实是徐沛、郭成泽等人不想梅钢系太多风头,郭全这次还是作为企业代表,才有机会到香港来的。 要说大家想到香港,也不需要省里组织,梅钢系大多数人都可以随行随走。 关键还在于沈淮之前就想着此行要“低调”——徐沛既然担心他们抢风头,那就索性不去抢风头,孙亚琳、孙启义等人都没有回到香港——没有想到形势会陡然微妙起来。 乘着游艇出海,星天寥廓,大家坐在游艇的甲板上喝酒,吹着香港十一月中旬还犹自温和的海风,沈淮将这两天的事情,先跟宋鸿军、赵天明、王卫成、郭全说了说。 沈淮也是昨夜才确认融信跟顾家的宝和系会介入南湾湖新区建设,也是刚刚才从郭成泽嘴里知道赵家华副总理会过来“撑场面”的事情,都没有时间好好跟众人交流背后更玄秒的细节;就是宋鸿军也才知道外围那些被故意放出来的消息,还不清楚沈淮具体的打算。 “顾家老爷子在医院拖了三四年,已经算是命长了,没意识时多,清醒时少,宝和系现在差不多就是顾泽军在掌权,”宋鸿军说道,“顾家老爷子心向故土,改革开放之后,与霍、董、李等人,是第一批到内地投资,又积极参与侨联统战事务的人,故而八八年担任国家政协副主席。但顾家子弟未必都有老爷子那么赤诚,顾家老爷子身体后来也不能支撑管理公司事务,宝和系的大权逐渐由顾泽军等顾家子弟接掌,宝和系在内地的投资就变得保守,对侨联统战事务也没有那么热衷。不过,这次的金融风暴也叫顾泽军等人明白千亿之家维持不易,能有这样的改变也不叫人奇怪……” 虽说宝和船业在东华投资建造的造船基地,是东华船舶、海装产业的重要一极,但宝和船来只能算宝和系不怎么重要的一支,东华众人对宝和系顾家的渊源了解,自然远比不得常年居住香港的宋鸿军熟悉。 宋鸿军也是尽可能将枝蔓纠缠的细节,跟大家详说清楚。 虽说亚洲金融风暴的余波还没有完全过去,虽说香港金融市场在这次的亚洲金融风暴中也遭受重创,但终究是熬过最艰难的困境,没有崩溃,还步入复苏期。 香港金融市场能熬过最艰难的困境,能快速走入复苏的通道,背后更深层次的经济、政治因素,顾泽军这样的人物,是体会最深刻的。 顾家控制的宝和系旗下有近十家上市公司,通过复杂交叉的股权关系控制着总市值近两千亿港元的庞大产业帝国。只是这个产业帝国的根基不是绝对稳固的,一旦资本市场有大的风吹草动,整个产业帝国就容易动荡不休。 倒不是说宝和系不想变得更稳固,实际上还是跟财团固有的性质相关。 就如同梅钢系旗下的产业集群,沈淮想要将梅钢牢牢的控制在他个人名下,梅钢系就远不可能有这么迅猛的崛起,而一旦想要源源不断的吸取外部资源跟合作者进行迅速扩张,再严密的股权控制关系都蕴含着不稳定的因子。 合作者的心思总是趋利避害、变化不定的,一旦沈淮失去领导者的能力跟声望,像柏克莱银行、伍家、西尤明斯、飞旗实业等合作者,甚至包括孙家的长青集团在内,都会选择离去,甚至会跟外部觊觎梅钢的竞争对手合作也是极有可能的。 千亿之家维持不易。 一家中小型企业要发展,只能寻找、发掘市场机遇,而对一家逾千亿的财阀系集团,则需要更积极主动的策略,而不能坐等市场时机的到来。 而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什么自由市场的存在,更大、更深层次的市场行为背后必然都有着深刻的政治因素。 顾家子弟以前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多少带有着不屑一顾的优越感;故而在顾泽军等人逐渐掌权的宝和系近十年来在内地的投资变得保守,转向看似更自由的东南亚。 虽然宝和系在亚洲金融风暴中撑下来,但只要能体会到其中的凶险以及背后政治性的交易,顾泽军等人往后会有更务实的选择也就不叫人奇怪。 只是顾泽军所代表的顾家选择更务实了,沈淮他们却是头痛了。 单就国内政治派系来说,胡系真正的灵魂人物还是胡林的姑奶奶胡英,之后才是卸任的前总理胡致诚,胡林的父亲胡致远只能算胡系的旁枝末节,副总理赵家华则是胡系下一届、基本现在就能确定会进中央班子的核心人物。 顾泽军代表顾家、代表宝和系,务实的选择与胡系交好,选择与副总理赵家华交好,在胡系及赵家华等人的支持下,与崔卫平、融信系进行广泛合作,进入徐城争取南湾湖新区建设的主导权,对梅钢系来说,怎么都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沈淮并不觉得,他此时选择袖手旁观,等崔卫平、陈宝齐、戴乐生等人联手融信、宝和系成功阻挡徐沛接替钟立岷担任淮海省委书记之后,梅钢系就能获得利益,等胡系在淮海掌握大权之后,梅钢系就能与他们和平共处,携手共同推动地方的发展。 即使徐沛是个有野心、气量不甚大、甚至时时都不忘限制梅钢发展的人,但就在推动淮海湾地方发展上,在计经系跟胡系之间,沈淮依旧会选择与计经系、与徐沛进行有限的合作。 “虽然徐沛还没有直接找我谈话,不过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逐步的推动省国有经营性资产置入其中,对徐沛来说并不是太难的选择,争议最大的也许就是第一步要将那些经营性资产置入其中才算恰到好处?” “除了东狮集团、东江电力、淮海电气、淮海融投、新原野、东江地产外,”宋鸿军问道,“还有哪些省国资企业,能置入省国资管理公司?” 沈淮说道:“孙浮敬这次没有到香港来,我也没有机会跟他说上话;而省国资管理公司的组建以及内部的监管模式,是不是完全搬照淡马锡模式,省内也会有很大的争议,所以很多事,现在都难说得很……” 虽然国企改制的方向是要实现政企分开、产权明晰、权责分明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但在改制过程当中,省属国企与原主管部门的剥离不是一步到位的。 就拿高速公路集团来说,实际还在交通厅的管辖体系之内,高速公路集团的建设资金来源,主要还是交通基建方面的财政拔款;省电力集团往下到地方还是电力管理局制度,又谈何现代企业制度;供销总社还没有撤消,淮商集团的控制权怎么都不可能彻底移交到省国资办来;而卫生厅所属的中医药研究以及医药总公司等,省国资办当前都没有办法将这些企事业单位与主管部门进行彻底的剥离,故而沈淮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的第一步,还是将剥离改制相对成功的企业集中起来进行统一管理。 除了东狮集团、东江电力、淮海电气、淮海融投、新原野、东江地产外,沈淮当前最迫切希望的就是淮煤集团能一步到位,进入省国资管理公司体系里来进行协调发展,这对以后无论是淮电东送,还是淮煤东出的发展都有极大的益处。 沈淮又跟宋鸿军说道: “省国资企业的改制重组,除了技术引进跟合作外,依旧需要大的资本参与,而往后盯住想要找我们漏洞的眼睛会更多、会更贼。鸿基、众信及长青的资本往后还是主要参与梅钢既有的产业发展;要是有可能,我希望香港能多几家与鸿基、众信类似、但关联程度更低的产业投资基金能参与省国资体系重塑,你有没有合适的推荐人选?” 以前梅钢几乎是从无到有的发展崛起,孙亚琳、宋鸿军都是梅钢崛起的参与者、建设者,从中分得巨大的利益,也是理所当然。 而沈淮当下要做的工作,就是要将省国资上千亿的国有经营性资产理出一条更清晰的发展脉络出来,这时候孙亚琳、宋鸿军旗下的公司再深度的参与进来,就要有所选择。 沈淮目前只主张梅钢系直接参与一些资产清算明晰、在改制过程中国有资产增值的企业改制。 比如省汽改制,省汽此前审计净资产不足六亿,拆分重组东狮集团与新原野之后,国有股权资产值扩大到十一亿,盈利状况也骤然改观,虽然梅钢系积极参与进来、并从中获利,旁人也不能指三道四的说什么。 而有些国有资产,在净资产基础之上,甚至要贬值才能改制重组,梅钢系则要回避,不能叫对手抓住攻击的把柄。 东江地产组建后一个主要宗旨,就是将省国资企业手里的闲置土地、厂区搬迁后的置换土地集中起来进行开发,以推动省国资企业的产业升级以及徐城市的旧城改造。 在这些土地开发过来当中需要引进新的合作者,但由于这些土地没有经过招挂拍的市场运作,其价值评估属于“准黑箱”操作,为了避免对手抓把柄,梅钢系只能回避这些合作项目。 只是这些合作项目,沈淮依旧不想被动的去寻找合作者、去招商引资,那推动成立新的、与宋鸿军、孙亚琳等人及长青集团没有直接关联的产业投资基金,则能让沈淮将更大的主动权抓在手里。 “新成立的算不算,或者说还没有成立的算不算?”宋鸿军问道。 “你手下的几个小弟想要出来组建合伙人公司?”沈淮笑着问。 “香港金融界就是这样,没有谁甘心会一辈子做人小弟的,但强拦着不让他们出头,也不对,”宋鸿军语气轻松的叹道,“鸿基是有几个管理层,资质、悟性都不错,也积累些资源想要单飞;要是我能在这时候帮他们一把,也算是存几分情缘。” 产业投资型的私募投资基金公司,说到底并不是利用自有资本进行投资发展,而是聚集其他中小投资者、投资机构的资本跟力量进行产业投资,规模都难以无限制的扩大。 鸿基旗下的产业投资基金目前已经发展二十亿美元的规模,已经算是业内的翘楚了;规模继而扩大,投资效率及收益率就有可能会急剧下降,管理的复杂性及风险则反之大幅提高,对投资者的吸引力也会随之降低。 而同时作为非公开发行的基金,募集资本的范围本来就有限,一旦对特定范围内的投资者吸引力下降,基金的资本规模想到进一步扩大,难度自然也就会倍增;这时候分枝散叶也就成了必然。 与其压制旗下管理人员想单飞的野心跟欲望,还不如提供资源、帮助这些人去成立新的独立投资基金,更有利于促进鸿基影响力的扩大——表面上,梅钢系也跟他们撇开经济上的直接联系,但这些投资基金依旧可以算作梅钢系的外围。 沈淮知道宋鸿军想提供资源帮助的那些人,必然也是他所看重的,分枝散叶对扩大鸿基、扩大梅钢系影响力有好处的那些人,点点头,说道:“我这次要在香港留七天呢,也有时间多见一些人。只要他们成立的投资基金,能确定主要投资方向在淮海湾,省国资那边甚至也可以以淮海融投的名义作为发起人参与……” 内地还没有对私募基金放开口子,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也只是省市区县政府特定的出资发起人,但没有办法在内地再扩大资本募集的范围。不过,在香港的资本市场,私募基金则发展相对成熟。 沈淮计划省国资直接参与,也是打算以淮海融投等省国资企业作为发起人之一,出资与香港的公司、投资人成立合伙人或合资性质的私募基金管理企业,然而在香港募集更大规模的产业资本,再回到淮海湾参与各项实业的投资。 说到底,沈淮还是想以更少的资本投入为引子,以资本杠杆的形式,撬动或者说吸引更多的产业资本参与淮海的地方发展建设中去——比起直接的招商引资,这种方式更积极主动,也更能推动淮海地方上的国企或民营企业发展。 顾家宝和系与融信合作,争取南湾湖新区建设主导权,只是他们的第一步。宝和系在香港控制的上市公司总市值将近两千亿,能撬动的资本远不止百亿级别。不想风头叫他们抢尽,梅钢以及省国资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余薇都想光着膀子往你身上贴,你怎么对人家爱理不理的?”宋鸿军又问沈淮。 宋鸿军的话倒没有太多的暧昧意味,但在座的赵天明、王卫成、郭全都禁不住呵呵而笑。 沈淮摇头而叹,无奈的说道:“顾家老爷子还没有断气,余薇想借我们摆脱顾家的控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的热情,我消受不起啊……” 顾家对宝和船业总计持有约25%的股权,除了顾家老爷子在清醒时,直接转到与余薇所生的幼子名下15%的股权外,宝和系最顶层的控股机构——也是跟孙家家族基金差不多性质的存在——宝和信托还持有宝和船业10%的股权。 余薇作为其子的监护人,以15%的股权掌握宝和船业,地位远谈不上稳固。 目前,一是顾家老爷子还没有撒手而去,二是宝和船业的业绩还算稳定,所以余薇在宝和船业的地位还算稳定。 一旦顾家老爷子撒手西去,掌握宝和信托的顾家掌门人顾泽军,联合其他股东,将余薇从宝和船业董事局逐出去,并非难事。 余薇除了代子掌握宝和船业的15%股权外,并没有能力改变其他股东的结构,而她要想彻底的摆脱顾家的控制,想独立掌握宝和船业,必然又要从根本上改变宝和船业现有的股东结构,确保最终支持她的股东所持股权加上她代子掌握的股权超过50%才行。 当然,并非没有实现这个目的的方式,只是沈淮对这个女人心头也犯忤,无意与她接触太密切。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淮海国资 成立省国资管理公司,置入旗下的省国有经营性资产的管理跟运作,就会正式进入程序化管理,与此相关的重大项目建设跟投资,都会在省国资公司的框架之下进行,实际上就会严重弱化徐沛直接领导的省国资监管领导小组的权力。 然而唯有组建省国资管理公司,总投资高达四五百亿之巨的大学科技园才有近期启动建设的可能。 徐沛作为省长,要更好的主导全省及徐城市的经济建设跟发展,不想被崔卫平等人像当年他进逼赵秋华那样的进逼,他要为两三年后顺利的接替钟立岷担任省委书记做好充分准备、树立权威,要赢得中央班子认为他在淮海能有所作为的信用,自然也需要更积极主动的姿态。 接下来几天,徐沛在活动安排密集的“香港淮海周”期间内,抽出时间直接找蒋益彬、李谷、沈淮、郭成泽等人,讨论组建省国资管理公司的可行性及相关方案。 徐沛还是精于实务的,而蒋益彬、李谷、郭成泽等人都对地方国企改制重组工作也都摸索了有好些年头,各种方案其实都揣摩透了,只是限于条件的不成熟、各方面的阻力以及自身的种种顾忌,没有进行更激进的变革而已。 变革就意味着会触动一部分人及集体的利益,不是谁都有变革的勇气,但自王源总理以下,计经系能在十数年内迅速崛起,能获得老一辈功勋元老级人物的普遍支持,其实也是被寄望了诸多变革的希望跟期待。 甚至连一向保守、固化的胡系都要以经济手段进逼之际,计经系要是怯于变革的阻力而畏首畏尾,自然就更难获得广泛的支持。 其实在前往香港的前夜沈淮跟李谷提及相关方案之后,徐沛思考再三,也确认这是他在淮海能牢牢抓住主动权的最大机会。 而只要徐沛能下定决心,组建省国资管理公司的框架方案也就很容易就确定下来;不要说沈淮了,李谷、蒋益彬、郭成泽等人,无一不是精于实务的人。 当然了,不管出于什么因素,徐沛以及计经系都不会容忍未来可能会承接上千亿国有资产的庞然巨物置于沈淮一人掌控之下,不会容忍这么庞大的产业资本彻底的为梅钢系所渗透。 沈淮有着极强的个人能力及声望,又获得省委书记钟立岷无形的支持,同时梅钢系的资源在淮海省也算是根深蒂固,再加上计经系在计经、国资系统内广泛的影响力以及徐沛等人所掌握的直接权力,两者共同推动做成此事,并非难事,但在促成此事的过程当中,实际的好处也不可能尽归梅钢系所得。 徐沛设想,也是最初讨论的可行方案,就是在省国投的基础之上组建淮海国资集团,未来的淮海国资集团由蒋益彬担任党组书记,沈淮出任总经理。 省国投作为省政府唯一授权拥有海外融资权限、有省政府作信用背书、承担连带偿还责任的国资企业,这些年来在海外累计融得十数亿美元的资金,也就是说身上背负着十数亿美元的债务;而同时省国投将融得的资金,主要放贷给省属国企进行产业发展、维持运营,也就是说省国投同时对省属国企拥有近百亿的债权。 省国投的净资产额度不高,将债务与债权折抵,净资产甚至都不到十亿,但由于省国投具备的特殊性质跟地位,在省国投的基础之上,组建淮海国资集团,更有利于通过重组改制的方式将省国资企业陆续的整合到淮海国资集团的框架之下。 同时,要在淮海国资框架之下,成立新的控股公司,联合各院校启动南湾湖大学科技园建设,动用的资金数以百亿计,淮海国资除了有在内地的融资渠道还不够,也需要有在海外直接融资的权限——在省国投的基础之上,组建淮海国资集团,融资渠道跟手段无疑更丰富、更有力。 计经系不想让沈淮在新成立的淮海国资集团只手遮天,要分权,也需要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不然就算蒋益彬担任党组书记,也难以对沈淮形成有效的制衡。 省国投的框架虽然庞大,虽然也有省政府唯一授予的海外融资权限,有省政府的信用背书,但由于从海外融得的资金主要放贷给省属企业,而省属企业这些年来的运营情况很多都相当勉强,这也就意味着省国投当前的资产结构状况远远谈不上良好。 亚洲金融风暴,南方好几个省份的国投集团都暴露出严重的问题,背负三百多亿债务的广南国投甚至破产清算,淮海省国投集团虽然当时在李谷的约束之下,没有暴露出什么严重的问题,但这样的资产、财务结构终究是个隐患。 徐沛也希望能借组建淮海国资集团的机会,将省国投所存在的隐患消解掉,进一步完善监管机制。 除了省国投之外,淮海融投、东江电力、淮海电气、东狮集团、新原野、东江地产等企业的省国资股权,将第一批置入淮海国资旗下进行统一管理。 淮海国资组建之后,沈淮担任集团党组副书记、总经理,负责集团运营的具体事务,但除了财务审计权归省财政厅外,蒋益彬担任党组书记,还将与集团党组成员以及重要子公司的一把手组成类似董事会的监督执行委员会,负责集团所有的重大建设及投资项目的审议。 由于淮海国资的特殊性,管理层还是将由省里直接任命,故而也不可能完全实现现代企业制度。 而说到南湾湖大学园的建设,则计划在淮海国资旗下发起成立南湾湖大学城控股公司。控股公司将以省财政拔款与各院校共同参与出资的形式发起成立,但除了第一批注入二十亿的资金外,后续五年之内的建设资金由淮海国资内部统筹安排;五年过后待省及徐城市财政宽裕起来,再考虑由省及徐城市财政拨款逐步弥补因建设所欠下的贷款等债务。 要是第一批就能将淮煤集团置入淮海国资集团旗下,淮海国资旗下所直接掌握的省国有资产净值将超过二百亿,旗下独资、控股及参股子公司总资产将超过五百亿,也可以说淮海省国有资本即将打造第一艘“重型航母”破浪启航。 虽说淮海省国有经营性资产净值近六百亿,淮海国资第一批能聚集的省国有资产仅三分之一,但这三分之一的省国有资产,包括淮煤、淮海融投、东江电力、淮海电气、东狮集团、新原野、东江地产等集团在内,无一不是各方力量这几年来推动国企改革的主要成果。 这么优质、这么庞大的国有资产,置入淮海国资旗下统一管理运营,是淮海省前所未有,即使放诸全国也是走在国有资产改革的最前列,沈淮自然不会奢望他能独掌淮海国资的大权。 除了招商活动以及密议淮海国资成立的事宜,沈淮留在香港的这几天时间,就主要与宋鸿军一起,跟香港的投资机构、投资人见面,希望推动成立更多的产业投资基金。 ************************** 余薇不清楚在公开的招商活动背后掩藏着怎样的潜流,更不清楚沈淮与徐沛、李谷、蒋益彬、李谷等人已在幕后秘密筹议成立淮海国资的事情,她只看到崔卫平借此行香港的机会,就东绕城高速及南湾湖博览园项目的建设问题,已经与顾泽军进行正式的会谈…… 她相信沈淮也应该在注意崔卫平与顾泽军这几天从往甚密的动向,但沈淮这几天露面的时间不多,即使是副总理赵家华出席活动的当天,沈淮也是出席片刻就抽身走人,没有太多的机会接触,她也就无法试探沈淮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集中签约仪式的前夜,余薇在宅中设宴,邀请东华众人参加,也派人去给沈淮、宋鸿军等人送去请谏,她这时候才知道沈淮已经当天下午乘飞机离开了香港。 徐城并没有要紧的事情发生,即使省国资内部发生什么事情,也该是蒋益彬跟沈淮一同返回徐城——在活动还剩最后一天即使结束之际,余薇怎么都没想到沈淮会提前单独离开香港。 沈淮提前离开香港,没有返回徐城,而是乘飞机赶往石门,跟成怡她爸成文光见面。 沈淮原打算等招商活动结束之后再到石门跟成文光谈这几天时间以来淮海局势微妙的变化,不过赶巧成怡这几天人从巴黎回到燕京,沈淮就想着在石门跟成怡相聚几天,就提前离开香港。 淮海局势的微妙变化,跟以往有着极大的不同,梅钢系虽然还是会跟计经系保持有限的合作,但也有可能会被牵涉进派系斗争的漩涡中去。 此事涉及甚广,一旦梅钢系与计经系的合作,引起胡系的警觉,不仅梅钢系甚至宋系都遭受额外的压力——沈淮自然不会去管他二伯宋乔生那边会不会遭受额外的压力,但成怡她爸成文光未来要争取坐上冀省省委书记的位子,很多事情都需要精密到微毫的算计。 有些细节性的东西,电话里也没有详尽的交流,故而沈淮需要到石门走一趟。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晋南集团 进入十一月下旬的石门,刚降过一场雪,从飞机的舷窗往下望,白皑皑的一片,叫人有一种世界清净的错觉。 从通道往外走,看到成怡穿着橘黄色的外套站在接机大厅里等候,柔美明净的脸蛋,高挑拔挺的身姿、高雅娴静的气质,引起过往乘客的频频注目,但她只是温柔的朝他望过来,叫沈淮心里泛起一阵暖流,走过来不顾他人妒忌的眼神,将成怡搂在怀里,问道:“等了很长时间吧?” “还好,就晚点了半个小时。”成怡拥着沈淮的臂膀,柔声问道。 沈淮与成怡取了行李箱,联系上在停车场等候的司机,在暮色里坐车赶到省委家属大院;成怡她爸也随后从省政府赶了回来。 在饭桌上,沈淮将成立淮海国资的方案细节,说给成怡她爸知道。 “这次淮海还是走到了前面,冀省暂时还没有筹备这么一艘重型国资航母的条件,”成文光听了轻轻一叹,他心里也清楚淮海省能有条件最先成立国资管理公司,也是这几年来徐沛、李谷等计经系官员在淮海省致力推动国企改制的一个结果,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梅钢也深度参与,故而走出第一步的最大阻力被极大的消除,而这些条件还不是冀省现在能具备的,冀省即使强行去做,也只是换汤不换药,又说道,“虽说以不变应万变是最为保守有效的方式,但也需要有更积极的姿态……” 虽然可能会被卷进更深的派系斗争漩涡,成文光还是不希望沈淮就此畏首畏尾、过于追求平衡。无论是当下,还是将来,都不大可能会是一派独大,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积极向上的姿态即使会遭受到一些不可预见的阻力,但终究是压制不了的。 “渤海湾协同发展的问题,徐省长这次也有提及,而既然徐省长在淮海湾大力推动区域协作、地方横向联合发展,对渤海湾京冀静海三省市区域合作,他自然也是持支持态度,”沈淮说道,“不过,更具体的方案跟思路,清河那边提出也许更合适一些,我也跟纪成熙约了明天在石门见面。” 淮海国资筹建方案,沈淮没有跟蒋益彬争一把手的位子,担任党组副书记兼总经理更多的是负责日常事务,而重大建设及投资项目决策权以及主要人事任命,还是归于蒋益彬领导的党组及监督执行委会员。 这样的妥协方案,除了能叫徐沛更加坚定推动成立淮海国资的决心之外,除了他要在未来的派系斗争里保持相对独立、保持只与计经系维持有限合作之外,还有一个目标,沈淮也是希望能换徐沛在推动京冀、静海三省市的渤海湾区域合作能发挥一些作用。 计经系除了中央计经、财政金融系统外,在地方上的大本营主要还是在静海。 徐沛当年也是从静海的滨海新区党工委书记的位子,被田家庚请到淮海担任徐城市委书记的——而此时的静海市委书记高奇云,身为政治局委员,要比普通省市一把手的地位更高,也基本上是计经系下一届将要进入中央班子的核心人物。 徐沛与高奇云的关系也极密切,高奇云主持静海市政府工作时,他曾给高奇云当过市政府秘书长——推动京冀静海三省市的渤海湾区域合作,徐沛还是能从旁发挥一些影响力的。 虽然推动渤海湾区域合作,将是成怡她爸登上冀省省委书记宝座的关键一步,但核心工作还是要纪成熙去做。 纪家老爷子年前不幸辞世,纪系从此就隐性化,但纪家在政军两界的影响力不容谁能随便小窥的。无论下一届中央班子计经系与胡系谁占上风,纪家的影响力都会成为最重要的平衡力量。 而在各方面的全力推动之下,为期五年、总投资近四百亿的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一期也终于在年中时建成投入试运营。 在晋煤东出一期工程建成之后,晋南集团也就一跃成为拥有四千万吨煤炭生产能力、发电能力超过两百万千瓦装机容量、拥有八百公里重载铁路以及三千万吨港口吞吐能力、总体规模超过淮能集团三倍的骨干央企…… 晋南集团的党组书记、董事长周亭伟曾给纪老爷子担任过秘书,但在纪老爷子辞世后,谭珺的父亲谭石伟也以独立董事的身份,进入晋南集团的董事会。 横穿冀南的八百公里石清重载铁路亦是晋南集团独力建设,而将要推动的“晋电入京、入冀”超高压输电工程,也将是晋南集团充当主力——未来冀北滦城港、秦皇岛港、静海港的主要竞争合作对象,也是此时晋南集团占据主导地位的冀河港;冀河港当前形成的四千万吨年吞吐能力,晋南集团就占有四分之三,未来也会进一步扩大输煤码头的建设,最终要形成两亿吨的输煤能力。 故而无论是从纪家的影响力,还是纪家已经实际在晋南、冀南形成的煤电、输运联营规模及影响力,推动京冀静海三省市在渤海湾的区域合作,纪成熙或者说纪家都是最合适的主力推动者。 ************************** 不仅纪成熙,晋南集团党组书记周亭伟以及纪成熙的姨夫谭石伟等人,也都在次日赶到石门;成文光还是请纪成熙等人到家里吃饭谈话。 知道淮海要率先成立国资管理集团的事情,纪成熙、谭石伟、周亭伟他们都是颇为吃惊,但想想淮煤集团、淮海融投、东江电力、淮海电气等淮海省骨干企业的成立或振兴,都跟梅钢以及计经系有着直接的关系,这几年来实际已经为淮海国资成立铺平的道路,而冀省这边的工作还刚刚开展,条件自然远不如淮海成熟。 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一期建成之后,晋南集团在资产过百亿的骨干央企里已经能排名到十二位,但想到淮海国资成立之后的规模,晋南集团作为纪系鼎力支持发展的骨干央企,竟也是远远的不如,周亭伟当着成文光、沈淮的面,都禁不住的摇头感慨道:“淮海现在就能成立国资集团,还真是让人心情复杂啊……” 晋煤东出南线工程,要只是单纯从冀南过境,能给沿线地区产生的附带经济效益很有限,同时又对冀北的输煤线、输煤港口形成竞争,故而冀省地方长期以来对南线工程的态度都是模糊不清、不予实际性支持的,无论是冀河港还是重载铁路,前期都是晋南集团一家出资建设。 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启动于九五年,原计划是要在零一年底建成,但在成文光到冀省担任省长之后,梅钢系与业信银行统共通过各方形式,为晋南集团提供了近五十亿的建设资金,是工程能提前一年半时间建成的关键。 而这几年来,梅钢系直接参与冀河港、冀河新区的建设跟产业发展,也陆续投入愈两亿美元的资金,是清河市这几年来招商引资最重要的成就之一;而间接促动燕京钢铁在冀河建设生产基地,对清河市的发展意味更为重大。 燕钢在冀河的三百万吨炼钢产能新厂即将投入生产运营,同时又与清河市计划在冀河港筹备建设更大规模、炼钢产能逾千万吨级的钢铁产业基地,将直接推动清河工业发展、产业升级,同时又将与晋煤东线南线工程以及其他产业集群的发展一起,直接推动清河成为环渤海湾区域的重要一极。 这对纪成熙在清河乃至冀省的地位巩固、获得声望,起到关键的作用。 同时随着冀河港产业集群的发展跟崛起,石清重载铁路、冀河港除了输出煤炭之外,还将附带巨大的经济效益,也将极大减轻晋南集团未来的运营压力——清河市快速发展起来,不仅地方上会有更多的资源,也能吸引更多的外部资源,参与南线工程后续的建设。 从这些角度去看,纪家当时推波助澜助成文光到冀省担任省长,是相当成功的一步棋:无论是成文光,还是沈淮都是纪系极好的合作者。 虽然梅钢系在淮海的发展更为迅猛,叫人心里有着复杂的感觉之外,后续的合作无疑还是要坚定的继续下去。 纪系推动晋南集团成为南线工程的建设主体,在晋南拥有地质储量逾三百亿吨大煤田的开发权,但工程启动之初,晋南集团手里并没有建设资金,近四百亿的建设资金主要来自银行贷款。 虽说晋南集团此时承担着四百亿的巨额债务,但还要去建设二期工程,扩大南线的输煤能力,还要投入巨资发展煤电联运,推动“晋电入冀、入京”工程建设,未来对资金的渴求还是巨大。 这次周亭伟、谭石伟与纪成熙一起过来,除了推动京冀静海三省市的环渤海海区域合作之外,还有着更具体的合作事宜要找沈淮、找成文光谈。 淮海国资的成立,虽然周亭伟等人听了心情有些复杂,但对晋南集团也是一个好消息,这也意味着沈淮手里将掌握更多的资源来推动双方的合作。 面对晋南集团的资本渴求,沈淮说道:“淮海国资成立后,为优化、改善省国资的资产结构,会适当缩减产业方面的投资,加大未来收益更明确的基建、能源方面的投资,晋南集团要是能将石清铁路的资产拿出来组建股份公司,淮海国资可以购入百分二十的股权……” 南线是个系统工程,晋南集团从来都没有无意对石清铁路百分之百的控股,但由于冀省最初对南线工程兴趣缺乏,最终总投资逾一百五十亿的石清铁路,除了发行五十亿的债券之外,其他近百亿的投资都是由晋南集团一力承担。 晋南集团要是将石清铁路的资产拿出来组建股份公司,哪怕是净资金折算转让给淮海国资20%的股权,也能回笼二十亿的资金。 “淮海国资刚成立,你就将二十亿的资金转让省外,你不怕淮海省里有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纪成熙笑着问,他跟沈淮打交道很久,知道没有这样的好事落到他们头上来。 “晋南集团下一步要重点推动煤电运营,要推动晋电入冀、入京工程,想必对电力设备制造这一块也感兴趣,”沈淮说道,“晋南集团可以拿20亿入股淮海电气啊……” “你看,我就说没有什么好事吧?”纪成熙跟周亭伟笑道。 周亭伟哑然失笑,但细想沈淮的建设,晋南集团似乎没有任何的资金收益,但这般捣手对双方却有颇大的好处。 晋南集团未来的发展核心还是要成为能源型超级企业,大规模的由煤入电是必然要走一步,电力设备制造一块即使不愿意放弃,此时也没有能力进入,拿出石清铁路20%的股权,交换淮海电气近20%的股权,也许是当下比较合适的一步棋。 只是淮海国资从中捞到的好处未免太多了一些: 淮海电气组建是沈淮刚刚推动淮海国资改制走出的一步大棋,也是梅钢系对淮海省国资体系渗透最深的一步棋——要是沈淮直接在淮海国资内部拨20亿资金给淮海电气用于发展,惹来的争议会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 沈淮拿20亿购入石清铁路股权,改善淮海国资的投资结构,最终这20亿再经晋南集团的手转入淮海电气,淮海电气就能获得20亿的发展资金——而对淮海省来说,资金进出平衡,没有资金流出,即使别人对沈淮主要意图旨在推动淮海电气的发展心知肚明,也会因为纪家跟晋南集团的参与而保持沉默。 而一旦晋南集团对淮海电气出资持股,未来晋南集团大力发展煤电、发展晋电入冀、入京,淮海电气也能迅速进入华北等地的电力装备市场。 更重要的,这次的股权置换,能使纪家、晋南集团与淮海省、与梅钢系搭起一座更直接的合作桥梁,这座桥梁也许是徐沛此时所急需,但想想,这座桥梁对纪家、对晋南集团也非没有大的好处。 计经系与胡系的斗争,纪家与晋南集团不是说想置身事外,就能置身事外的,不然的话,渤海湾区域合作,还要不要去推动? 梅钢及淮海国资集团未来能对晋南集团的支持,还是有限度的,但计经系占大势的静海近在咫尺,以后要想从静海争取更多的资源,双方更密切的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纪家与晋南集团还是要跟计经系保持更密切的合作关系。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戚光伟 无论是限制沈淮在成立之后的淮海国资内部抓权,还是眼下要压制崔卫平等人借东绕城高速、南湾湖国际博览园项目建设造势进逼,组建淮海国资、启动南湾湖大学科技园建设诸事,都需要徐沛、蒋益彬等人亲自推动,也就不需要沈淮去破除最大的阻力。 沈淮在石门住了四天,赶着基金会在保定、廊坊有几个扶贫公益项目,又趁几天难得的休假,陪成怡到保定、廊坊住了两天,顺带考察那边的经济发展情况。 保定、廊坊以及清河北部诸县,虽然紧挨燕京、静海两个华北发展最为迅速的直辖市,却是冀省贫困县最为集中的地区,虽说处于东部沿海,发展水平有些甚至要比西部最贫困的“三西”地区还要滞后。 改革开放之初,位于环京贫困带上的冀省三十二县,跟燕京、静海的远郊十五县发展水平相当,但到今年,环京三十二贫困县,平均发展水平仅相当于燕京、静海远郊十五县的20%,造成整个亚洲都知名的环京贫困带。 环京贫困带的成困很复杂,历史上就因为恶劣的环境、紧缺的水资源,发展一直都相对落后。 改革开放以后,三省市相对独立发展,要确保燕京、静海两直辖市的发展需要,要保证对燕京、静海的供水跟水源质量,周遭诸县的资源开发及工业农生产都受到相当大的限制;兼之相邻区域间巨大的政策性差异,也促成燕京、静海对周边的冀省诸县形成更大的“大树底下不长草”的空吸效应。 石门、清河这些年来发展滞后,也与此有着极大的关系。 成怡打算每年从基金会拿两三千万的资金,投到这些地区,做一些与教育、生态相关的公益项目。 不过,环京贫困带近三百万人口的脱贫,不是几家公益基金会每年投三五亿资金就能解决的,真正的解决渠道,还要打破以往三省市行政区域分割、独立发展的隔阂,推动环京地区及渤海湾区域合作。 燕京钢铁在冀河新区规划建设千万吨级的钢铁产业基地,可以说是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典范,是跨出来的第一步,但这还远远不够。 纪成熙后续将主要推动清河至燕京、静海的高速公路建设,推动清河至静海沿海铁路建设,推动冀河新区与燕京成立更多的联合产业园区及产业基地,推动更多的央企将产业基地迁往冀河新区;推动冀河港与静海港的协调发展,推动晋南集团的晋电入冀、入京等工程尽快实施。 而成怡她爸想要在两三年后顺利的坐上冀省省委书记的宝座,就需要站在更高的角度,推动冀省制定新的环京及渤海渤的城市、区域及产业发展规划,将冀南及冀省经济发展格局推到一个新的水准线之上。 沈淮在淮海始终选择与徐沛合作,除了田家庚、李谷的关系之外,更主要的因素还是计经系的改革发展方针,更符合他的理念。 徐沛对沈淮冀南之行跟纪成熙等人的谈话,也颇为认同跟支持。 王源总理,八十年代底才从国家经委副主任的位子上调到静海,先后担任市长、市委书记等职,在地方任职只有短短四五年的时间,然后就调到国务院担任副总理随着背后支持计经系的开国元勋相继辞世,计经系根基尚浅的弊端就日趋严重,很难想象三年后王源不再担任总理,高奇云、田家庚等人能不能在中央支撑跟胡系抗衡的格局。 虽说淮海电气与石清铁路的换股作为沈淮冀南一行最重要的直接成果,会极大支撑沈淮前期重点推动的淮海电气的发展,会使梅钢系及宋系获益甚大,但徐沛以及计经系这时候需要这么一座跟纪系直接搭钩的桥梁。 ************************* 沈淮冀南之行逍遥悠闲了几日,再回徐城也没能轻松下来。 外部的推动工作,徐沛、蒋益彬等人亲自去做,而实际在省国投的基础之上组建淮海国资,则是沈淮推卸不掉的责任。 为淮海国资组建作准备,沈淮返回徐城,就被省政府任命担任省国投党组副书记、总经理,实际接替蒋益彬,主持省国投的日常工作。 省国投,全称是淮海省国际信托投资集团,省内又称国信投资,是1986年经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批准成立的非银行金融机构,也是常谓的影子银行之一,通过信托融资的方式在国内外募集资本,开展中短期放贷、证券、股权投资等业务。 淮海国资成立后,拥有信托融资许可的国信投资自然也将作为淮海国资的子公司之一予以会保留,但为控制淮海国资内部的金融及财务风险,徐沛、蒋益彬、丁建国等人也倾向同意对国信投资的业务进行调整,以后主要发展基础设施建设、不动产等稳健型信托产品及业务。 不过,国信投资此前融得的近百亿资金,主要借贷给省及徐城市国资企业用于企业发展。 虽然省及徐城市国资企业整体经营状况近年有所改善,但国信投资所持近百亿的债权依旧存在极大的结构性风险。 沈淮主持国信投资日常工作后,将出售国信债权与推动非重点省国资企业债转股改制重组的工作结合起来。 一方面通过出售国信债权,降低国信投资内部的结构性风险,同时回笼资金,一方面推动投资商购入国信债权,然后通过债转股的方式,参与非重点省国资企业的改制重组工作中,为这些企业降低财务成本、引进更多的资源,提高盈利能力…… 为此,郭全被他调到国信投资,担任总经理室经理、资产管理部主任;梅溪控股的董事长改由钱文惠担任。 *************************** 到十二月上旬,淮海国资的组建工作通过省政府常务会议的讨论通过,也意味着这项工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得到实质性的进展。 沈淮十二月八日,再度与蒋益彬一起,被徐沛喊到省政府办公室谈话。 这一次的谈话,除了徐沛、曹政江等人外,还有分管教育的副省长马臻远。 马臻远五十岁出头,原先也是淮工大的副校长。 九十年初有一阵“学者从政”的风潮,马致远当时作为有着诸多光环在身的知名教授、学者,直接调到省政府担任副省长,算是“学者从政”的典范。 马臻远担任副省长之后,负责过一段时间的经济工作,但并没有发挥出多大的作用,而后期“学者从政”的风潮退去,马臻远虽然没有再回学校,在省政府内部也就一直分管教育、科技等工作。 马臻远无论是当初能调到省里任副省长,还是后期一直能留在省政府内,都跟赵秋华及胡系有着密切的关系,也算是胡系的一官。 不过,推动南湾湖大学城的建设,马臻远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一环。 看到马臻远也在场,沈淮心里就猜想,徐沛这次喊他与蒋益彬过来,应该是谈南湾湖大学城的事情,搓着手与蒋益彬坐下来,问道:“徐省长、马省长,喊我跟蒋书记过来,是讨论大学城的事情?” “淮海国资组建跟南湾湖大学城建设是捆绑在一起的,”徐沛窥着沈淮的脸色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说道,“省政府常务会议,刚刚原则性的通过讨论,同意组建淮海国资,南湾湖大学城的建设工作,诸多细节也就需要很快确定下来。这个是马省长的分管范围,省国资在这方面的规划、设想,就需要跟马省长汇报……” “只是沟通交流,”马臻远颇为客气的说道,“既然省政府都决议,将南湾湖大学城的建设工作都交给将要成立的淮海国资,我也就不便指手划脚多作干涉;要是有可能,也只是提点建议……” 沈淮心里嘿嘿一笑,南湾湖大学城说到底还是省国资与各院校共建,他们要当真将马臻远的意见当成耳旁边,不知道在大学城建设过程中会产生多少龃龉,而马臻远此时看上去也不像是不作干涉的样子。 蒋益彬正考虑怎么接副省长马臻远的话,马臻远却又冲沈淮说道:“听说淮海国资与南湾湖大学城提前启动建设,都是你的建议,南湾湖大学城要怎么建,还是你来先说说意见……” 沈淮尽可能不去参加淮海国资组建的外部推动工作,但有些消息不是他低调就能掩饰的,当然了,马臻远这时候刻意强调这点,存意不善,沈淮看了他一眼,温良无害的一笑,说道: “南湾湖大学城的规划工作,一定都是徐城市与各院校在进行,虽然考虑到建设资金的筹建,由省国资来接手建设工作,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与各院校成立协调小组去探讨细节,省国资这边没有能力将所有工作都包下来……” 徐沛也无意去折腾什么阴微心机,直接说道:“沈淮的思路,跟我,跟马省长还是颇为接近的。省政府的意见,还是倾向南湾湖大学城由省国资与各院校共同建设,故而控股公司在董事会下面成立监督及协调委员会是最重要的工作。在控股公司的管理层人选上,马省长推荐了淮工大副校长戚光伟。沈淮,你以前在东华,与淮工大搞联合办学,推动成立渚江科技大学,对戚副校长应该不陌生吧?” 听徐沛这么说,沈淮当真是微微一怔,他原以为离开霞浦之后,与戚靖瑶、戚瑾馨的联系就会渐远,哪里想到会从戚光伟身上再绕到原点上去? “渚江科技大学的工作,我直接负责的不多,跟戚光伟校长见过两次面。”沈淮说道,心里对马致远推荐戚光伟负责大学城控股公司这事,他即使无奈,也只能心带苦涩的接受,看徐沛的神色,心想他即使知道戚光伟与胡系的关系密切,知道其女戚靖瑶与胡林关系纠缠暖昧,也难以拒绝副省长马臻远的推荐吧? 组建淮海国资管理集团能这么快得到实质性的进展,与南湾湖大学城启动建设直接挂钩相关,而在省内影响力巨大的院校系,也就成了这次推动组建淮海国资的重要力量之一。 南湾湖大学科技园控股公司,是省财政拔款、各院校共同出资组建的合资股份公司;大学城建设置入淮海国资旗下统筹建设资金是一方面,来自教育系统的财政拔款,也将是建设资金的主要来源之一。 要是对院校系的声音置若罔望,省财政的教育拔款甚至都不能直接转入控股公司,理应是由各院校承接。 未来南湾湖大学城的规划跟建设、发展,都跟各院校有着直接搭钩;作为淮工大的副校长,又实际是渚南大学城建设的牵头人,院校系属意推荐他担任南湾湖大学科技控股公司的实际负责人,也有众望所归的意味。 抛开省里的直接指定不说,即使在控股公司董事会成立之后,各院校强行都推选戚光伟担任董事长,也非他们所能阻止。 沈淮心里暗道:同意戚光伟担任大学城控股公司的董事长,兼之在董事会之下由院校派出代表组成的监督协调委会员,戚光伟、马臻远都能在其他发挥极大的影响力,也就意味着淮海国资除了从统辖资金层面控制之外,对未来的大学城建设难有更大的实质影响;然而要是拒绝戚光伟入局,所有的事情将又回到原点,而得不到一点实质性的推动。 而在这当口,徐沛接受这样的结果,显然也是不想去触众怒。 所谓政治无非就是妥协的产物。 只要能推动淮海国资组建、推动大学城建设,徐沛就已经更高层面抓住主动权,至于内部的纠缠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也不能寸步不让、斤斤计较。 徐沛都接受的条件,沈淮自然更不能去拒绝。 谈过大学城的事情,沈淮与马臻远就先离开徐沛的办公室;蒋益彬还要留下来谈事情。 在过道里,马臻远颇为热情的邀请沈淮:“戚副校长今天还请我到他家里吃饭,沈淮你既然都跟戚副校长相熟,跟我一道过去蹭饭吧……”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戚家 车停进院子里,戚瑾馨刚推开车门,迎面扑来除了叫她冷得直缩脖子的寒气之外,还有从屋里飘出来的饭菜香气,她笑着跟她姐说道:“姐,真是奇怪了,爸妈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回来了?” 进来帮她们打开院门的保姆小周说道:“戚校长请马副省长过来吃饭,顾姨跟我都准备了一下午……” “表错情了吧?”戚靖瑶拿了车钥匙下车来,笑道。 太阳没有完全落下山,气温都已经到零度以下,院子里寒气逼人,两姐妹从车里拿了东西,推门进屋。 看到她妈还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戚瑾馨不禁疑惑的问她姐:“马臻远啥时候跟咱家关系这么密切了?” 戚靖瑶当然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围绕南湾湖新区建设所产生的种种纠缠,只是不愿意跟瑾馨解释太详细,耸耸肩,说道:“我哪里知道?以前的关系也不差啊。” 以前关系是不差,但马臻远从大院里搬过去,当了副省长,虽然也分管教育,虽然也有联系,但罕见有请到家门吃饭这么热烙,见靖瑶不说,也没有追问下去,先拿了东西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收拾去。 虽说同在霞浦工作,戚瑾馨与她姐的关系并不密切,只是今天临时回徐城,不想因私事让学校的司机开车相送,才想着坐她姐的车,回到家里,也是不愿意说太多的话。 刚进房间将东西放下,就听见有车子在院子外的巷道停下来,戚瑾馨心想应是马臻远坐车过来,她无意急着下楼去打招呼,想着她姐在楼下,或者对马臻远的到来会颇为热切,过了片刻却是听见她姐诧异的呼声:“沈书记怎么今天跟马省长到我家里来?” 戚瑾馨还在想哪个“沈书记”会叫她姐如此讶然,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才推门下楼,赫然看到与马臻远一同进屋的沈淮,正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 沈淮早就能将心间的情感收拾得滴水不漏,抬头见瑾馨站在楼梯口愣怔的望过来,即使白皙明净的脸蛋与那深邃的眼眸激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波澜,他也只是浅浅一笑,问道:“戚老师不欢迎我过来蹭饭?” 从书记里走出来的戚光伟,热情洋溢的笑道:“靖瑶、瑾馨刚回徐城,都还不知道沈书记你过来吃饭……” “……”戚瑾馨不知道沈淮何以会与马臻远同时出现她家,想起沈淮调离霞浦以后,也有近两年时间没见,而在霞浦当了两年的邻居,想来也是亲切,落落大方的笑道,“我是真没想到沈书记您今天会出现。” 戚靖瑶见沈淮露面,就知道她爸出任大学城控股公司董事长的事情算是定了下来,心里奇怪,南湾湖大学城未来总的投资将达到四五百亿之巨,沈淮当真就这么轻易的将控股公司的控制权拱手相让? 见戚靖瑶满眼的狐疑,沈淮猜想她大概不明白他这边为什么会不坚持一下就让步,还腆着脸跟马臻远过来蹭饭吃。 组建控股公司建设大学城,主要是为各院校建设新校区,主要承建方必然是省建工集团,而且新校区建成之后也将由各院校接收,故而控股公司的组建,即使未来将主导四五百亿之巨的投资建设,但主要还是起过渡、组织的作用。 大学城启动建设,使得南湾湖以东的国际博览园建设对南湾湖新区建设的促进作用迅速削弱。 融信联合宝和争取南湾湖新区建设主导权最初的方案,是宝和对融信地产进行注资,然而由融信地产以无偿承建国际博览园为条件,跟徐城市交换周边八千亩建设用地的开发权。 由于占地逾四十平方公里、总投资逾四五百亿的大学城在南湾湖东岸启动在即,国际博览园动不动工,对新区建设的促进作用就变得有限。 崔卫平也不能直接指令市zhèng fu直接接受融信与宝和开出的条件,具体的洽谈工作,还是市zhèng fu出面负责;李谷占据主动之后,咬死只同意划拔四千亩建设用地作为融信地产承建国际博览园的补偿条件。 这除了将融信地产的实际拿地成本直接提高一倍,更为主要的,是将南湾湖新区未来规划建于南湾湖西岸、金融商贸聚集中规划区的jing华建设用地,保留下大半,不叫融信与宝和这次能廉价的一口吞掉。 所有的交换条件都是互有利弊的,未来也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而看戚光伟红光满面,沈淮心知他年近六十,无望在淮工大担任一把手,大学城控股公司董事长的职务对他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当真这些年都没有从名利场里挣扎出去,心想他以后应该还会坚定跟胡系站在一起,没有叫这边争取的机会。 马臻远住得较近,没有再通知司机开车来接,吃过饭还要留下来与戚光伟下一盘棋,继续联络感情;沈淮就先告辞离开,出了家属区,就打算穿过淮工大的校园,到南校门外的大街打车。 “沈书记……” 淮工大校区,十多年来都没有大的变化,沈淮视线正借着路灯光去寻视校园里一栋栋他所熟悉的、黛瓦青墙的旧式建筑,听到戚靖瑶在身后唤他。 沈淮站定,见戚靖瑶踩着高跟鞋、穿着橙sè的大衣从后面走过来,大概是很意外看到他夜里还有闲情逸致在校园里瞎逛,扬手招呼都带有诧异。 沈淮也不清楚戚靖瑶怎么就在他后面出了家门,也到校园里来? 沈淮疑惑的问:“戚书记怎么不开车回家呀,也跑到校园里来闲逛?” 戚靖瑶名义上是结过婚了,但她的“丈夫”从没有公开露过面过,沈淮也不认识,只听说是淮海rì报社的一名编辑;像戚家今天的家宴,戚靖瑶的这个“丈夫”都没有资格参加,想必戚家也不怎么认这个只是用来装点跟掩饰的“女婿”。 沈淮见戚靖瑶不开车就出来,猜想胡林可能已经开车到南校门等她,而胡林开车到南校门接戚靖瑶,则应该是为了避开跟他碰到面。 “……”“戚靖瑶”听沈淮这么说,却是“扑哧”一笑,说道,“沈书记您想得还真多,我不是我姐,就是出门随手穿了我姐的外套,就让沈书记你认错人了。” 沈淮闹了一个大红脸,没想到当年没有将穿妹妹衣服的戚靖瑶认出来,今天也没有将穿她姐衣服的瑾馨认出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你跟你姐穿一样的衣服,还真是认不出来……” 其实在灯光下细看,瑾馨的脸蛋与眼神都要比她姐柔和些,要是戚靖瑶刚才看到他在校园里闲逛,多半不会那么讶然流露的天真神sè吧…… 沈淮心里这么想,下意识的又窥了瑾馨两眼,见她虽然都三十好几了,但深邃明亮的眼眸依旧是那么的迷人,带着纯真的气质,叫他看了心里禁不住收紧。 戚瑾馨也注意到沈淮在偷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悄声问道:“沈书记怎么会到学校里闲逛?” “哦,不是穿过学校、到南门大街上更容易打车吗?”沈淮笑着说道。 “沈书记对淮工大还挺熟悉了呀。” “我调到省里工作也有一年多时间了;以前也在徐城工作过几年,”沈淮笑了笑,又问道,“你呢,怎么刚吃过饭,就跑到学校里闲逛来了,外面风这么大?” 听着沈淮话里有关切的意气,戚瑾馨禁不住的俏皮一笑,说道:“这么冷的夜,我跑出来,还是为了执行沈书记您的指示呢。” “……”沈淮摸了摸脑袋,不知道什么事情跟他有关。 戚瑾馨也不跟沈淮打哑谜,说道:“我大学同学李晓晨不知道沈书记您听说过没有?” “哦,听说过,李晓晨也是淮工大的青年学者吧?”沈淮说道。 李晓晨也是他的同系同学,只是他换了别人的面目存活在世,除了机缘巧合,以前很多同窗故友难有机会再接触、联系。他也只知道李晓晨与赵振江结婚后,又出国留学,回国后就一直在母校任教,至于以后她与赵振江什么情况,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李晓晨、赵振江之外,沈淮还有好几个同系同学留校工作。 不过,淮工大教职工有两千多人;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与淮大冶金、化学等院系联系颇多,也从淮工大挖掘出杨林等人,但除了瑾馨恰好当时负责联合办事的工作外,沈淮跟其他同学也没有直接接触的机会。 “李晓晨可是淮大最年轻的女教授,孙校长有意聘请她到东华教学、做研究工作,让我过来做她的工作。孙校长一直说,壮大渚大的科研教学力量,是沈书记你的指示,沈书记,你说我是不是在执行你的指示?”戚瑾馨笑道。 沈淮记得李晓晨比他要一小岁,但比瑾馨姐妹俩还要大两岁,虽然国内这年纪的中青年学者有不少教授,但对女xìng科学家而言,这个年纪就担任正教授,确实颇为不易——淮工大的正教授,还是极有含金量的。 也由于多年未有联系,他也不清楚以前那么多的同学,还有多少在从事教学研究工作,有多少在企事业单位成为骨干,或者已经走上领导岗位? 虽然有些唐突,但要今天不借这个机提出来,沈淮心想他以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与旧rì同学李晓晨、赵振江夫妇有什么接触,想到这里,沈淮笑道:“戚老师你为渚大寒夜顾茅庐,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李晓晨她家住哪里,我陪你一起拜访一下,算是关心渚大的发展……” 戚瑾馨她跟李晓晨、赵振江夫妻俩关系一直都很熟络,吃过晚饭不想闷在家里,就想找李晓晨聊聊天去,但听沈淮也要跟她一起到李晓晨家去拜访,她的头皮就发麻,她可没想过要把串门搞得这么正式。 只是沈淮开了口,戚瑾馨也不便拒绝,带着沈淮从淮大东门,走到东门外的青年公寓小区,找到李晓晨家。 “是瑾馨啊?你走过来倒挺快啊!”屋里人听到外面敲门,有一个爽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问,过了一会儿就听着屋里“咔吧”声,门从里面打开来。 此时渐入中年的李晓晨,白皙的脸多一些细纹外,戴着细金属边框的眼镜,剪了碎短发,人显得更成熟、知xìng外,还有着当年那个文静女孩子的样子——沈淮一眼就认了出来。 李晓晨看到真是戚瑾馨站在门外,欣喜的要拉她入屋,过了一会儿才看清楚还有一人站在瑾馨的身后,她诧异的打量了沈淮两眼,一时候不清楚沈淮的身份,但也不妨碍她暖昧的瞥戚瑾馨两眼,问道: “瑾馨啊,你刚才打电话过来,可没有说要带这么一个人过来让我们看啊,这是谁啊?” 戚瑾馨与李晓晨熟悉贯了,知道她话里带有打趣的意味,俏脸微红的解释道:“沈淮是霞浦县的前县委书记,渚江科技大学也是一力推动才办起来的,他今天刚好在我家做客,听说孙逊想请你到我们学校工作,就一起过去拜访你。” 戚瑾馨不解释还好,她一解释,李晓晨更要牛角尖里钻: 沈淮作为调离霞浦的前县委书记,李晓晨可不明白渚江科技大学以后的发展以及实际工作中教学及科研人员的选聘,跟他还能有什么直接关系? 她心里想着这个沈淮今天到戚家做客,吃过晚饭又让瑾馨拉到她家来串门,瑾馨跟他的关系还不是明摆着的吗? “原来您就是瑾馨一直都念念不忘的沈书记啊,”李晓晨又热络的打量了沈淮两眼,倒是带有宽慰的神sè,跟戚瑾馨说道,“还以为你这辈子真就打定注意不嫁人了呢,原来还是有人能打开你心的?” 戚瑾馨闹了一个大红脸,真是越描越乱,沈淮听着李晓晨的话,心里却是微微的刺痛…… 第一千零七章 戚家 车停进院子里,戚瑾馨刚推开车门,迎面扑来除了叫她冷得直缩脖子的寒气之外,还有从屋里飘出来的饭菜香气,她笑着跟她姐说道:“姐,真是奇怪了,爸妈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回来了?” 进来帮她们打开院门的保姆小周说道:“戚校长请马副省长过来吃饭,顾姨跟我都准备了一下午……” “表错情了吧?”戚靖瑶拿了车钥匙下车来,笑道。 太阳没有完全落下山,气温都已经到零度以下,院子里寒气逼人,两姐妹从车里拿了东西,推门进屋。 看到她妈还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戚瑾馨不禁疑惑的问她姐:“马臻远啥时候跟咱家关系这么密切了?” 戚靖瑶当然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围绕南湾湖新区建设所产生的种种纠缠,只是不愿意跟瑾馨解释太详细,耸耸肩,说道:“我哪里知道?以前的关系也不差啊。” 以前关系是不差,但马臻远从大院里搬过去,当了副省长,虽然也分管教育,虽然也有联系,但罕见有请到家门吃饭这么热烙,见靖瑶不说,也没有追问下去,先拿了东西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收拾去。 虽说同在霞浦工作,戚瑾馨与她姐的关系并不密切,只是今天临时回徐城,不想因私事让学校的司机开车相送,才想着坐她姐的车,回到家里,也是不愿意说太多的话。 刚进房间将东西放下,就听见有车子在院子外的巷道停下来,戚瑾馨心想应是马臻远坐车过来,她无意急着下楼去打招呼,想着她姐在楼下,或者对马臻远的到来会颇为热切,过了片刻却是听见她姐诧异的呼声:“沈书记怎么今天跟马省长到我家里来?” 戚瑾馨还在想哪个“沈书记”会叫她姐如此讶然,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才推门下楼,赫然看到与马臻远一同进屋的沈淮,正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 沈淮早就能将心间的情感收拾得滴水不漏,抬头见瑾馨站在楼梯口愣怔的望过来,即使白皙明净的脸蛋与那深邃的眼眸激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波澜,他也只是浅浅一笑,问道:“戚老师不欢迎我过来蹭饭?” 从书记里走出来的戚光伟,热情洋溢的笑道:“靖瑶、瑾馨刚回徐城,都还不知道沈书记你过来吃饭……” “……”戚瑾馨不知道沈淮何以会与马臻远同时出现她家,想起沈淮调离霞浦以后,也有近两年时间没见,而在霞浦当了两年的邻居,想来也是亲切,落落大方的笑道,“我是真没想到沈书记您今天会出现。” 戚靖瑶见沈淮露面,就知道她爸出任大学城控股公司董事长的事情算是定了下来,心里奇怪,南湾湖大学城未来总的投资将达到四五百亿之巨,沈淮当真就这么轻易的将控股公司的控制权拱手相让? 见戚靖瑶满眼的狐疑,沈淮猜想她大概不明白他这边为什么会不坚持一下就让步,还腆着脸跟马臻远过来蹭饭吃。 组建控股公司建设大学城,主要是为各院校建设新校区,主要承建方必然是省建工集团,而且新校区建成之后也将由各院校接收,故而控股公司的组建,即使未来将主导四五百亿之巨的投资建设,但主要还是起过渡、组织的作用。 大学城启动建设,使得南湾湖以东的国际博览园建设对南湾湖新区建设的促进作用迅速削弱。 融信联合宝和争取南湾湖新区建设主导权最初的方案,是宝和对融信地产进行注资,然而由融信地产以无偿承建国际博览园为条件,跟徐城市交换周边八千亩建设用地的开发权。 由于占地逾四十平方公里、总投资逾四五百亿的大学城在南湾湖东岸启动在即,国际博览园动不动工,对新区建设的促进作用就变得有限。 崔卫平也不能直接指令市政斧直接接受融信与宝和开出的条件,具体的洽谈工作,还是市政斧出面负责;李谷占据主动之后,咬死只同意划拔四千亩建设用地作为融信地产承建国际博览园的补偿条件。 这除了将融信地产的实际拿地成本直接提高一倍,更为主要的,是将南湾湖新区未来规划建于南湾湖西岸、金融商贸聚集中规划区的精华建设用地,保留下大半,不叫融信与宝和这次能廉价的一口吞掉。 所有的交换条件都是互有利弊的,未来也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而看戚光伟红光满面,沈淮心知他年近六十,无望在淮工大担任一把手,大学城控股公司董事长的职务对他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当真这些年都没有从名利场里挣扎出去,心想他以后应该还会坚定跟胡系站在一起,没有叫这边争取的机会。 马臻远住得较近,没有再通知司机开车来接,吃过饭还要留下来与戚光伟下一盘棋,继续联络感情;沈淮就先告辞离开,出了家属区,就打算穿过淮工大的校园,到南校门外的大街打车。 “沈书记……” 淮工大校区,十多年来都没有大的变化,沈淮视线正借着路灯光去寻视校园里一栋栋他所熟悉的、黛瓦青墙的旧式建筑,听到戚靖瑶在身后唤他。 沈淮站定,见戚靖瑶踩着高跟鞋、穿着橙色的大衣从后面走过来,大概是很意外看到他夜里还有闲情逸致在校园里瞎逛,扬手招呼都带有诧异。 沈淮也不清楚戚靖瑶怎么就在他后面出了家门,也到校园里来? 沈淮疑惑的问:“戚书记怎么不开车回家呀,也跑到校园里来闲逛?” 戚靖瑶名义上是结过婚了,但她的“丈夫”从没有公开露过面过,沈淮也不认识,只听说是淮海曰报社的一名编辑;像戚家今天的家宴,戚靖瑶的这个“丈夫”都没有资格参加,想必戚家也不怎么认这个只是用来装点跟掩饰的“女婿”。 沈淮见戚靖瑶不开车就出来,猜想胡林可能已经开车到南校门等她,而胡林开车到南校门接戚靖瑶,则应该是为了避开跟他碰到面。 “……”“戚靖瑶”听沈淮这么说,却是“扑哧”一笑,说道,“沈书记您想得还真多,我不是我姐,就是出门随手穿了我姐的外套,就让沈书记你认错人了。” 沈淮闹了一个大红脸,没想到当年没有将穿妹妹衣服的戚靖瑶认出来,今天也没有将穿她姐衣服的瑾馨认出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你跟你姐穿一样的衣服,还真是认不出来……” 其实在灯光下细看,瑾馨的脸蛋与眼神都要比她姐柔和些,要是戚靖瑶刚才看到他在校园里闲逛,多半不会那么讶然流露的天真神色吧…… 沈淮心里这么想,下意识的又窥了瑾馨两眼,见她虽然都三十好几了,但深邃明亮的眼眸依旧是那么的迷人,带着纯真的气质,叫他看了心里禁不住收紧。 戚瑾馨也注意到沈淮在偷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悄声问道:“沈书记怎么会到学校里闲逛?” “哦,不是穿过学校、到南门大街上更容易打车吗?”沈淮笑着说道。 “沈书记对淮工大还挺熟悉了呀。” “我调到省里工作也有一年多时间了;以前也在徐城工作过几年,”沈淮笑了笑,又问道,“你呢,怎么刚吃过饭,就跑到学校里闲逛来了,外面风这么大?” 听着沈淮话里有关切的意气,戚瑾馨禁不住的俏皮一笑,说道:“这么冷的夜,我跑出来,还是为了执行沈书记您的指示呢。” “……”沈淮摸了摸脑袋,不知道什么事情跟他有关。 戚瑾馨也不跟沈淮打哑谜,说道:“我大学同学李晓晨不知道沈书记您听说过没有?” “哦,听说过,李晓晨也是淮工大的青年学者吧?”沈淮说道。 李晓晨也是他的同系同学,只是他换了别人的面目存活在世,除了机缘巧合,以前很多同窗故友难有机会再接触、联系。他也只知道李晓晨与赵振江结婚后,又出国留学,回国后就一直在母校任教,至于以后她与赵振江什么情况,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李晓晨、赵振江之外,沈淮还有好几个同系同学留校工作。 不过,淮工大教职工有两千多人;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与淮大冶金、化学等院系联系颇多,也从淮工大挖掘出杨林等人,但除了瑾馨恰好当时负责联合办事的工作外,沈淮跟其他同学也没有直接接触的机会。 “李晓晨可是淮大最年轻的女教授,孙校长有意聘请她到东华教学、做研究工作,让我过来做她的工作。孙校长一直说,壮大渚大的科研教学力量,是沈书记你的指示,沈书记,你说我是不是在执行你的指示?”戚瑾馨笑道。 沈淮记得李晓晨比他要一小岁,但比瑾馨姐妹俩还要大两岁,虽然国内这年纪的中青年学者有不少教授,但对女姓科学家而言,这个年纪就担任正教授,确实颇为不易——淮工大的正教授,还是极有含金量的。 也由于多年未有联系,他也不清楚以前那么多的同学,还有多少在从事教学研究工作,有多少在企事业单位成为骨干,或者已经走上领导岗位? 虽然有些唐突,但要今天不借这个机提出来,沈淮心想他以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与旧曰同学李晓晨、赵振江夫妇有什么接触,想到这里,沈淮笑道:“戚老师你为渚大寒夜顾茅庐,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李晓晨她家住哪里,我陪你一起拜访一下,算是关心渚大的发展……” 戚瑾馨她跟李晓晨、赵振江夫妻俩关系一直都很熟络,吃过晚饭不想闷在家里,就想找李晓晨聊聊天去,但听沈淮也要跟她一起到李晓晨家去拜访,她的头皮就发麻,她可没想过要把串门搞得这么正式。 只是沈淮开了口,戚瑾馨也不便拒绝,带着沈淮从淮大东门,走到东门外的青年公寓小区,找到李晓晨家。 “是瑾馨啊?你走过来倒挺快啊!”屋里人听到外面敲门,有一个爽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问,过了一会儿就听着屋里“咔吧”声,门从里面打开来。 此时渐入中年的李晓晨,白皙的脸多一些细纹外,戴着细金属边框的眼镜,剪了碎短发,人显得更成熟、知姓外,还有着当年那个文静女孩子的样子——沈淮一眼就认了出来。 李晓晨看到真是戚瑾馨站在门外,欣喜的要拉她入屋,过了一会儿才看清楚还有一人站在瑾馨的身后,她诧异的打量了沈淮两眼,一时候不清楚沈淮的身份,但也不妨碍她暖昧的瞥戚瑾馨两眼,问道: “瑾馨啊,你刚才打电话过来,可没有说要带这么一个人过来让我们看啊,这是谁啊?” 戚瑾馨与李晓晨熟悉贯了,知道她话里带有打趣的意味,俏脸微红的解释道:“沈淮是霞浦县的前县委书记,渚江科技大学也是一力推动才办起来的,他今天刚好在我家做客,听说孙逊想请你到我们学校工作,就一起过去拜访你。” 戚瑾馨不解释还好,她一解释,李晓晨更要牛角尖里钻: 沈淮作为调离霞浦的前县委书记,李晓晨可不明白渚江科技大学以后的发展以及实际工作中教学及科研人员的选聘,跟他还能有什么直接关系? 她心里想着这个沈淮今天到戚家做客,吃过晚饭又让瑾馨拉到她家来串门,瑾馨跟他的关系还不是明摆着的吗? “原来您就是瑾馨一直都念念不忘的沈书记啊,”李晓晨又热络的打量了沈淮两眼,倒是带有宽慰的神色,跟戚瑾馨说道,“还以为你这辈子真就打定注意不嫁人了呢,原来还是有人能打开你心的?” 戚瑾馨闹了一个大红脸,真是越描越乱,沈淮听着李晓晨的话,心里却是微微的刺痛…… 第一千零八章 旧日同学 戚瑾馨红着脸,进屋后就将李晓晨拉到一边,将沈淮与副省长马臻远晚上到她家做客的事告诉李晓晨听,她也没有想到晚饭后沈淮前脚离开她家,她后脚跑过来串门,两人会在校园里遇上。 只是李晓晨哪里知道沈淮与梅钢系那些缠绕的关系,在她看来,沈淮已经不再是霞浦的县委书记,即使他以前参与创办渚江科技大学,但此时也没有理由来干涉渚江科技大学的具体事务,心里想他就算是与瑾馨先后出门无意在校园里遇见,但一起到她家里来串门,两人指不定还有什么关系没有捅破。 李晓晨差使丈夫赵振江到客厅里与沈淮坐在沙发上宣暄,她拉着戚瑾馨在茶水间里沏茶,隔着玻璃门窥了坐在客厅里的沈淮两眼,问戚瑾馨:“这个沈书记多大了,看着怎么比你还要显嫩?你这水灵的皮肤已经够让人眼馋了,你领一个男人过来,脸看着也像二十来岁的,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凡俗男女活了?” “他好像年纪也就不大,好像今年才三十岁。”戚瑾馨都不知道沈淮确定是多大年纪,她对这些事情总是不甚关心。 “……”李晓晨诧异的又往客厅里窥了一眼,看沈淮的样子,确实只有三十岁左右,只是在她一贯的印象里,县委书记之类的地方官员,多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还以为沈淮仅仅只是脸看上去略嫩,没想到人家是真的很年轻,顶了戚瑾馨的腰,悄声问道,“那你不觉得人家比你年轻好几岁啊?” 戚瑾馨头大如麻,现在想想与沈淮一起跑过来串门是有些怪异,难怪李晓晨会多想。她拙于解释,只是羞恼的瞪了非往男女关系上胡搅蛮缠的李晓晨一眼,伸手要去掐她的脸颊,说道:“再胡说八道,我可要掐你了……”李晓晨笑着躲开,差点将茶杯碰翻掉。 沈淮听到茶水间里的动静,探过头来笑问:“戚老师,你跟李教授在聊些什么呢,这么开心?” 李晓晨拿托盘端着茶,摆到茶几上,笑着说:“担心沈书记是个讲究的人,喝不惯寻常人家的粗茶,还以为瑾馨能知道沈书记您平时喜欢喝什么茶……” 沈淮接过一杯茶,看着天青色的茶杯瓷质细腻,就知道李晓晨、赵振江夫妇现在生活安逸且讲究,吹开热汽腾腾的水汽,在热水里滴溜腾转的茶叶形色皆佳,茶香扑鼻,想来是明前佳品,怎么都算不上“粗茶”? “我平时喜欢喝嵛山老茶,会不会比这茶还讲究?”沈淮笑着问。 “那沈书记跟瑾馨真是志趣相投了,我记得瑾馨上回给我们捎来两罐茶,好像就是产自嵛山,那茶确是不错。不过平时家里也没有人喝茶,那两罐茶都给我家老赵带到办公室去了,不然就能投沈书记所好了……”李晓晨说道。 沈淮从李晓晨与瑾馨两女的神态、话语之间,也意识到他跟着过来串门,是叫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尴尬的一笑,略作解释道: “李老师可能觉得我跟戚老师过来有些唐突了,但孙逊校长也确实跟我再三强调过,渚江科技大学要发展,需要有一批像李教授这样在学术上有成就的中青年学者参加渚大。李老师可能不知道,我虽然离开霞浦,但目前还兼任渚大理事的职务,所以刚才在校园里遇到戚老师,说到渚大要邀请李老师这么一个知名科学家到加入渚江,我也就顾不上唐不唐突,坚持要求戚老师带我过来见李教授你一面。” 虽说淮工大有着种种弊端,但说及学术底蕴还远非新成立的渚江科技大学能比;李晓晨在淮工大也有着相当稳定的事业跟学术研究基础,故而孙逊那边诚心邀请多次,她却无意离开淮工大,自然也不会为沈淮短促的拜访所打动。 沈淮跟着戚瑾馨过来拜访,主要也是想有个机会跟昔曰同学有接触的机会,但别人只当他是权高重位高的陌生人,客气的谈话对拉近彼此的距离也没有什么帮助。 不过,沈淮也看得出瑾馨与李晓晨、赵振江夫妇,还保持着亲密的同学友谊,李晓晨的样貌跟姓子跟当年没有太大的变化,十多年前怕是谁都难以想象文静的女孩子会在学术上有那么坚韧的钻研劲了,成了国内外都颇为知名的青年女科学家。 赵振江在事业上的成就不如妻子李晓晨,但也是徐城齿轮箱厂的副总工程师,算是这个社会的知识型精英;人也比当年在学校里胖了许多,不再是当年一副竹竿似的削瘦样,待人接物间的应酬话虽不是很多,但气质儒雅、沉静,有着大将风度,叫沈淮知道昔曰同学都成长起来。 只是想着旧曰同学再难亲近,沈淮心里也有着萧索的情绪在滋生,看着时间差不多快有九点钟,也不便再继续打扰下去,起身告辞:“时间也不早了,有机会再过来拜访李教授、李工,今天就不打扰了,”又问瑾馨,“戚老师,你走不走?” “啊,我跟晓晨好久没见面了,沈书记您先走吧……”戚瑾馨没打算跟沈淮一起离开,欠着身子,送他先走。 沈淮心想瑾馨大概是不想让别人联想跟他有什么瓜葛,这才故意要在李晓晨家多留一会儿吧? 沈淮心里这么想,更有一种往事抓不住微毫的萧索,看瑾馨那张叫他魂牵梦绕的脸蛋,看着那双不时在他梦里浮现的美眸,起身拿起外套就告辞离开…… ************************ 送沈淮出门,听着脚步声下了楼道,李晓晨坐回沙发,又忍不住拿戚瑾馨打趣,笑着问丈夫:“老赵,你觉得这个沈书记是不是对咱们瑾馨心怀不轨?” 没有沈淮在,戚瑾馨就没有那拘束,恼笑着过来作势又要掐李晓晨的嘴:“你今天就觉得拿我打趣有意思对不?” 李晓晨从沙发一边滚到另一边躲闪,笑着说道:“我说真的,不跟你开玩笑……” “你还能有什么真的要说?”戚瑾馨蜷腿坐到沙发上,气笑着问。 “我刚打开门,你没有介绍,你们俩站在一起让人感觉真的很相配,不然也不会误会你们俩的关系;我的眼力没有那么差劲……” “你又在胡扯,什么相不相配?”戚瑾馨俏脸微红,转过头不理会李晓晨。 李晓晨将脸颊一缕发丝撩到耳朵后,又凑过来认真跟的戚瑾馨说道:“真的,不跟你瞎说。这些年我跟振江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在海文过后,还会有怎样的人能打动你的心?这个答案,我跟振江都一直都没有找到,就在刚才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差点就以为我找到答案了。老赵,你觉得呢……” 赵振江说道:“沈书记,无论是说话还是神态,都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他还喜欢喝嵛山老茶。至于他对瑾馨是不是有心思,那我真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他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对啊,”李晓晨听着丈夫也认同她的观察,更是得意的附和道,“你没看见他刚才听瑾馨说还要再留一会儿、不跟他一起走时的眼神有多说不出的失望。我当时那个急得呦,恨不得将瑾馨一脚踹出门去……” “好了,好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戚瑾馨嘴拙,说不过李晓晨、赵振江夫妻俩,闹了大红脸只能求饶,也故作豪爽的说道,“人家权高位重,就算我厚着脸皮去勾搭人家,人家也不会理我这个老女人啊……” “当过县委书记就能有了不起啊,这些年围在你屁股后面转的青年才俊,他未必就排得上号呢……”李晓晨笑道。 “围着瑾馨转的那些青年才俊,倒是真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个沈书记。”赵振江说道。 “哦,你又知道了?”李晓晨专心学术,对政治殊无关心,就算知道沈淮在省内的地位跟权势,也不会有多震惊的感受,没想到丈夫赵振江对沈淮还有过了解。 赵振江也只是听到些传闻,不确定的问戚瑾馨:“这次,就连戚校长也要归沈书记领导了吧?” “怎么可能哦,沈淮能到淮工大当校长?”李晓晨摇头不信。 戚瑾馨说道:“沈淮不是要到淮工大当校长,好像是南湾湖大学城的建设工作,正好归沈淮分管,我爸又有意去做这方面的工作——到底怎么回事,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戚瑾馨对政治也不敏感,甚至特别反感她爸、她姐对权力的过度热衷,平时也不会去琢磨这些事,甚至她到现在,都没有理清楚沈淮跟所谓的梅钢系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很好奇赵振江怎么也知道这事,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刚才看你那样子,好像都不认识他。” “没关系就不兴打听了?”赵振江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以前参加市里、省里的会议,还见过他好几次呢,不过这种会议,都是好几百号参加,他也完全不知道会有我这么一号小人物,我也不好意思贴上去跟人家认熟?不过今天过后,我倒是好厚着脸皮去认认门。” “沈淮调到省里,好像负责省国资企业改制工作,你们齿轮箱厂是徐城市里的,好像搭不上关系啊,你找他能有什么事?”戚瑾馨不知道赵振江有什么事情能找上沈淮,疑惑的问道。 “……”赵振江笑道,“我也就随口一说。” 第一千零九章 似曾相识 回到家里,见楼下的灯光都熄了,戚瑾馨只当她爸妈跟靖瑶都上楼歇息了,悄悄的推开门进院子,却听着有声音玄关外的鱼池那边传过来。 “晋南集团也要20亿注资淮海电气,那不是说纪家跟梅钢、跟成文光的合作关系还要加深?” 戚瑾馨往走廊里走了两步,见她姐就穿件绒线衣站在走廊里,轻声问:“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面接电话?”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她姐。 虽然穿了外套,但这么冷的夜从校园里穿过,也是冷得瑟瑟发抖,戚瑾馨走到厨房里,摸着两只开水壶里都没有水,接了一壶水插电烧起来,她人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的黑影摇曳的树丛。 这些年来心冷如寂,确实从未有哪个男子再叫她动过心,今曰李晓晨、赵振江的玩笑话却仿佛在她的心湖里掷下一粒石子,荡起片片涟漪。 因为沈淮也确实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以往还以为这是她一个人独处太久产生的错觉,然而叫李晓晨、赵振江一语道破,确实能从沈淮身上找到太多熟悉的影子:还真是怪讶,为什么两个人长相明明是那么不同,但说话的语气、口吻,甚至喝茶里端起茶杯的细微动作却又是那么相似的? “你在想什么?”戚靖瑶听着热水壶的蜂鸣声响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瑾馨拔电,还是她上了楼,走进厨房才见瑾馨坐在餐桌边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连电水壶烧开了都不知道。 戚靖瑶将电水壶拔下来,见瑾馨已经准备两只茶杯,她就泡了两杯咖啡端到餐桌上来,又问道:“你在想什么,水开了都没有听见?” 当年恨之入骨,出国多年也未曾想回过来一趟,然而知道海文意外逝世之后,一切的执怨跟恨又全然的烟消云散。 虽说她厌憎她姐跟胡林的关系,想及旧事也难抑心里的冷漠,但这些年来飘泊在外,与父母的关系也是淡薄,也确实找不到更多的人可以谈心间事。 “有没有人会给你似曾相识的感觉?”瑾馨抬头看了她姐一眼。 戚靖瑶看着黯淡灯光下她妹的眼眸,深邃得叫她看不透里面的迷思,但她知道瑾馨说的是沈淮。 她比瑾馨接触沈淮的时间更多、更长,对沈淮的观察也更仔细,然而越是如此,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叫她感受越发的深刻,甚至折磨她的神经。 戚靖瑶也一直都费解,为什么能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如此熟悉的感觉。 若非她是淡漠于男女情感又观察入微的一个人,只怕会将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误以为是男女之间的天然吸引力——虽然不可否认沈淮是个极有魄力的男人,但戚靖瑶知道仅仅是有魄力,还不曾再有哪个男人叫她动过心。 只是这种熟悉感为何叫她感受那么深刻、清晰? “你可以想太多了,”戚靖瑶言不由衷的说道,“海文死的时候,沈淮也在场,而海文死后,她妹妹一直都是托给沈淮照顾,而沈淮与海文的堂嫂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你不应该将对海文的想念寄托到别人身上。有时候记忆也会糊涂,有时候人会做一些似曾相识的梦,但实际都不过是人的心理因素所致。” “我又没有说是沈淮。”瑾馨看了她姐一眼,心里想她姐果然对沈淮也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戚靖瑶微微一怔,怎么脑子就糊涂了,刚才那番话不是不打自招吗? 想到这里,戚靖瑶也是苦涩一笑,换作以往,她一定会好奇的探究下去,甚至会暗中怂恿瑾馨去跟沈淮接触,以便她能观察到迄今都困惑她心的沈淮的反应——她也早早就肯定沈淮肯定是早就认得瑾馨的,这背后肯定有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她这时候却不那么想的。 曾几何时,她有着漂亮女人天然的心理优越姓,只当沈淮是宋家的弃子,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甚至抱着游戏心态想去碰一碰沈淮,然而时至今曰,她已经意识到这个游戏有些危险了。 梅钢奇迹般崛起,而善在刀锋间起舞的沈淮,也早就不再是宋家当年那个可有可无的弃子。 当年对沈淮不屑一顾的胡林,即使当年对沈淮不屑一顾,但在经历过这么事情之后,虽然心里的怨恨未消,却不得不去考虑现实的状况。 现实的状况就是梅钢在东华根基已成,范文智接替陈宝齐担任东华市委书记,也不得不顺应形势,承认梅溪-新浦产业带的核心地位,去推动两翼西城跟新津的发展。 现实的状况是沈淮即使多次遭受徐沛及计经系的压制,依旧选择与徐沛合作,叫他们这边针对徐沛的动作难以展开。 现实的状况是纪家在当前这么微妙的时刻,依旧有意加深跟梅钢的合作关系。 现实的状况就是胡家已经意识到沈淮这枚棋子不再无关紧要,副省长马臻远今天拉沈淮到她家来做客,无非也是想籍此去缓和关系,即使不能拉拢梅钢为己用,也不能再将梅钢往计经系怀里推近。 这时候,这种状况之下,戚靖瑶又怎敢再去玩危险的游劝,去撩拨沈淮的敌意? 不要说胡林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就算自己能独占宠幸,也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想到这里,戚靖瑶心里微渗寒意,感觉这世界能叫她抓住,不会从指缝间流走的东西,实在是太有限了。 瑾馨却不知道她姐在想什么,见她失神遐思,但无意再跟她多聊“似曾相识”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端起一杯咖啡就要上楼去…… “对了,你刚刚去李晓晨、赵振江家,赵振江有没有跟你提齿轮箱厂改制的事情?”戚靖瑶见她妹端起咖啡要上楼,忙喊住她问道。 戚瑾馨站在楼梯口,转回头疑惑的问道:“没有啊,赵振江跟我提这事干嘛?” “崔卫平书记到徐城,推动徐城市国资企业改制步伐走得更大,之前一直都有疑虑的管理层持股也可以在齿轮箱厂等几家中小型国资企业搞试点,”戚靖瑶说道,“我开始也不是很清楚,还是赵振江打电话提到这事……” 管理层持股主要是企业实际管理层从外部融资,通过增资扩股等方式,对企业进行持股——这也是当前国企改制、改善国资企业所有权结构的摸索方向之一,但就目前来说,管理层持股、职工持股以及更进一步的管理层收购,在乡镇集体企业改制实施较多,全民所有制的国资企业涉及问题较为敏感,还只在中小型企业进行试点,舆论也未见有什么宣传。 现在淮海省的国企都在加快改制步伐,赵振江所在的齿轮箱厂推行管理层持股改制试点,也不会叫人奇怪。 戚瑾馨心想赵振江打电话联系她姐,或许是知道她姐跟胡林的关系,想在齿轮箱厂改制中获得一些有利的条件,这也不奇怪,只是这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姐为何猜测赵振江会跟她提这事? 见瑾馨眼有疑惑,戚靖瑶说道:“齿轮箱厂的经营状况不是很好,但市里提出的改制条件又很高,赵振江他们通过增资扩股的方式可以,但银行方面没能谈妥,赵振江或许想联系你在海外的同学,看有没有人有兴趣参与齿轮箱厂的改制……” 戚瑾馨这么想起来,赵振江为何在沈淮离开说还可能会再找他的话,原来还是为齿轮箱厂改制的事情。 齿轮箱厂改制条件高,无非是指增资扩股的股权价格高,虽然管理层认同齿轮箱厂的成长潜力,愿意以这么高的条件参与持股,但银行方面鉴于齿轮箱厂当前的经营状况,即使管理层愿意拿参股后的股权作抵押,银行方面却无法认同这些股权的价值,不愿意提供贷款——无论从外部获得融贷,管理层持股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虽说沈淮管不到徐城市国资企业,但沈淮可以说掌握着省里最为庞大的资本力量,这是即使不怎么关心政治的戚瑾馨也十分清楚的事情,赵振江自然更清楚。 不过,戚瑾馨也无意将沈淮刚才与她一起到李晓晨、赵振江家拜访的事情,说给她姐知道,端起咖啡就上楼回房间了…… 第一千零一十章 偷窥者 夜深天寒,吹得人直缩脖子,沈淮竖起衣领子往学校南门外走。 走出校门,看着大街两侧梧桐树的深影,沈淮再回头看到一眼笼罩在幽暗之中的淮工校园,心里终有一种淡淡的情绪无法排遣。 夜深人静,偶尔有出租车载着晚归的学生在校门前停下来,沈淮没有拦出租车,摸到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几枚硬币,就往街对面的公交站台走去,打算坐公交车回去住处,也就三站路。 站台里有几名青年男女在说话,看着像是淮工大的学生,却不知道他们这么晚离开学校,要往哪里去——沈淮心想他们或许是一对对恋人,在学校里自修,然后再到租住的房子里休息。 这么想,沈淮心里更有一种情绪堵得慌,叫他难以抑制在去回忆大学时的生活,他坐下来,掏出烟跟火机想在公交车过来之前抽根烟,将心底的情绪压住。 火机又不是防风的那种,迎着风打了好几下都没有点着火,沈淮走到站牌后面想挡着风点上烟,讶然看到寇萱躲在站牌后。 沈淮震惊之余都忘了手里的打火机已经打着火,手指给烧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一边搓给烫着的手指,一边讶异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寇萱刚才看到沈淮从街面走过来,怕给他看到,才躲到站牌后面来,哪里想到沈淮会到站牌后来点火抽烟,当即让他抓了现行,缩着脖子怯生生的说道:“我进淮工大三江学院读书已经有三个月了……” “啊……”沈淮咂巴着嘴,他只晓得寇萱年初时还在尚溪园实习,七月份才正式从旅游学校毕业,但寇萱最近在做什么,他没有听陈丹她们说起过,即使前段时间在香港遇到,也听余薇说及寇萱这段时间就在徐城,但在香港时,省市那么多官员,沈淮也没有私下跟寇萱接触的机会,却没有想到寇萱现在竟然都进了淮工大的三江学院读书。 沈淮心里琢磨着,这大概是寇萱与余薇缓和关系后,余薇替寇萱安排的吧。 “那你这么晚,不住学校,往哪里去?”沈淮稍稍消化过这个消息,又疑惑的问道。 “我说了,你不要骂我?”寇萱拿脚尖捻着地,小声说道。 “我骂你作什么?”沈淮哑然失笑,但见寇萱在他跟前一改常态,一副胆小如鼠的神态,叫他想到一件事,问道,“你不会跟我说,你也住在月牙湖吧?” “……”寇萱低着头不吭声,俄而又抬头拿眸子撩了沈淮一眼,知道今夜遇见就瞒不过去,低声说道,“就住你对面楼里。” “你信不信我拿东西抽你?”沈淮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有个偷窥者在他住所对面楼住了三个月。 “我也不是故意的,”寇萱手捻着挎包的带子,心虚的说道,“不想在学校里住,附近也只有月牙湖的环境还可以,想着有着认识的人在一起,万一发生什么事也能找到人。当时只是想到住月牙湖去,也正好在你对面楼有空房子……” “我对门的房子还空着呢,你怎么不住进来啊?”沈淮没好气的问道,“要不是今天遇上,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打算让我知道?” 寇萱没说话。 这会儿公交车过来,沈淮说道:“上车吧,又不能真拿东西抽你……” 两人一前一后坐到公交车的后半截——都快十点钟了,公交车上也没有几个人,上车的几名学生大多数站在前面,就沈淮与寇萱两人坐在后面。 上车后,沈淮也没有再说话,沉默了很久,寇萱才回过头看着沈淮,小声问道:“真生我气了?” 沈淮没有理她。 “上次到香港,我想跟你说来着,但你提前一天离开香港了。”寇萱说道。 见寇萱柔嫩的小脸藏在深红色的夹克帽兜里,仿佛就是那胆怯的小女孩子,沈淮也实难跟她生什么气,伸将她的帽兜放下来,露出里面丰盛柔滑的乌黑长发,说道:“我在想其他事情。” “哦……”寇萱吐吐舌头。 “还有谁知道你坐我对面楼,你妈知不知道?”沈淮问道。 “她不知道,”寇萱说道,“我也是刚住进去,跟宿舍里的同学关系是很好,才想着搬出学校住,才住没有一个月,就让你撞见了……” 虽说不知道余薇通过什么关系,将寇萱送进淮工大读书,但寇萱过年就二十三了,比同宿舍的女孩子年龄都要大许多。 虽然寇萱娇嫩的脸蛋洋溢的青春气息,说是只有十八九岁也会让人相信无疑,但寇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那么事,叫她跟十八九年的同宿舍女孩子,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 寇萱在宿舍里住了一阵子,与同宿舍的女孩子处不好关系,再搬出来住也是正常。 下车就是月牙湖小区的大门,小区里幽暗静谧。 走到寇萱住处楼下,沈淮跟她说道:“我进去看一眼,要是让我看到望远镜之类的东西,仔细我收拾你。” “我没有那么变态?”见沈淮没有生气,寇萱又恢复活力起来,仰着脸看着沈淮笑着说,“你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沈淮住的房子,是复式公寓;但前面这栋楼则是普通的多层公寓——寇萱租住的一套两室两厅的精装修公寓。 寇萱也确是刚搬进来住没有一个月,客厅里也只有简单的一张橘色沙发比较挑眼,寇萱平时都在学校食堂里吃饭,餐厅的橡木餐桌上摆满学习资料——拉开餐厅后的窗帘,外面还有一个后阳台,对面就是沈淮的住处,沈淮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都清晰可见。 虽说是寇萱住在这里,但沈淮陡然想到一种可能:要是有人起心想要窥探他的隐私,想要抓他的把柄,只要在附近楼租一套房子长期蹲守,还真是容易得很。 他这么想着,就细看起周遭的环境,停在花铺左侧、叫一株大海棠树遮住的那辆桑塔那侧面车窗打开着,里面的光线很暗,但能看到有人坐在里面抽烟——从车子停放的角度,确是方便坐在车里的人观察他住处的动静。 沈淮对那辆车起了疑心,将阳台上的窗帘拉起来,站在窗帘后看那辆车的动静…… 寇萱在厨房里给她们两人泡咖啡,见沈淮站在阳台前的窗帘外窥着外面,还以为沈淮在试观察的角度,只当沈淮还在怀疑她,心里感觉不好受起来,走过来说道:“有时候坐在餐桌边温习功课,想着能看你一眼,感觉就很好——其实有时候只是看你一眼。你要是不高兴,我明天就从这里搬出去……” 沈淮转回头看了寇萱一眼,漂亮的眸子似乎蒙了一层阴翳,叫人不忍心责怪她,拉到她窗帘后,指着花坛东南角的那辆桑塔那,说道:“你看那辆车……” 寇萱探过头往窗帘外看了一眼,说道:“这车停那里有两三天了,好像都停在那位子……” 那辆车只是停在那里两三天,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沈淮眉头轻皱,想了想,跟寇萱说道:“我现在就回去,你注意观察那车里人的反应。” 寇萱点点头,将餐厅里的灯关掉,则更方便站在暗处观察那辆车里的动静。 沈淮下了楼,绕回到他正常从小区大门进来的便道上,往住处走去,回到家也是照正常的作息习惯,先烧上一壶水,然后拿文件坐到书房前浏览。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沈淮看到寇萱往这边走过来,这时候才注意到东南角花坛后的那辆车已经不见踪迹,他拿了钥匙出门,示意寇萱往回走,他不确定还有没有偷窥者藏在周边的公寓楼里,还是到寇萱家说话方便。 “那辆车里坐着两人,你回家之后,他们打了一个电话,就离开了——他们确实是在观察你那边的动静,”寇萱将那辆车二十分钟内的动静说给沈淮听,又拿出一张纸将她刚才记住的车牌抄下来,递给沈淮,“这是那辆车的车牌。” 沈淮见是私家车牌,心想要查出这辆车所有人是谁,也相当容易,暗自琢磨 背后通过长期窥探抓他把柄的人,就那么几拔,他现在只要注意到这个问题,挖出谁在背后想抓他的把柄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即使查出幕后的指挥人,也保不定以后还会有其他人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这也真是一桩头痛的事情。想到这里,沈淮轻叹一口气,将这个问题暂时抛到脑后,梳理过去一年住进月牙湖的种种,想来也没有什么把柄能叫别人抓住。 “要不要我帮你盯着到底是谁在背后盯你?”寇萱跃跃欲试的问道。 沈淮说道:“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啊!” “要不是我,你还意识不到别人在盯你,”寇萱瘪起嘴,娇怨的说道,“你不要想我帮你,那就拉倒。” 沈淮见这妮子这时候倒像占到理的样子,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把客厅的沙发借给我睡一宵……”虽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想到住所叫人盯着,心里总是不舒服,沈淮想着先在寇萱这边先对付一晚上。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麻雀在后 虽说有空调,在客厅里睡觉也不会冻着,但人睡在软塌塌的沙发里,伸不开手脚,睡到半夜醒过来,腰酸背痛。. 沈淮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都睡不舒服,感觉有些口干,坐起来到厨房倒水喝。 沈淮拿了水杯回客厅,就见寇萱睡眼惺松的打开门从卧室里走出来;她叫客厅里的灯耀着眼睛,正眯起眼睛看过来。 寇萱睡觉就穿一件宽松的棉质睡裙,里面没有再戴什么东西,坚挺的双乳将睡裙撑起来,除了两粒花蕊似的小突起外,外侧撑出浑圆的孤形曲线——沈淮意识到这妮子此时已经是完全长开了;睡裙下光溜溜的两条修长直腿在灯光的照耀下雪白细嫩,又是那样的耀眼。 “听到你翻来覆去,是不是在沙发上睡不舒服?”寇萱问道。 沈淮坐回到沙发上,将水杯搁茶几上,揉了揉脖子,也不说是在沙发上睡不舒服,说道:“这几天坐着的时间太长,夜里睡觉脖子怎么都不舒服。” “我帮你揉揉吧,”寇萱走过来,让沈淮侧过身上,将绵软的小手摁住沈淮的脖子两侧,拿手指抵住那边的筋肉,用力的揉捏了两下,问沈淮,“舒不舒服?” “舒服……”虽然这才两下,沈淮顿时就觉得脖子梗处的酸胀缓解了许多,也不拒绝小妮子替他再揉两下。 “我可是在杨姐美容院里专业学过。”寇萱得意洋洋的说道,为了方便替沈淮揉脖子,单腿跪到沙发上。 寇萱要抱住沈淮的胳膊从后面反向拉筋时,自然要伸手从腋下穿过来,将沈淮从后面抱住。 沈淮也就穿着一层单薄的棉衣,两人隔着薄薄的两层布,能清晰的感觉小妮子颇成规模的胸部传来的柔软跟坚挺,温热以及从后面传来馨香的气息,叫沈淮也情不自禁的迷醉。 大概是寇萱也意识到这个拉筋动作对她跟沈淮两人来说有着突兀的亲密暧昧,松开手又单脚跪在沙发上,说道:“这个拉筋我还没有学会,就不给你做了……”她说着话,手里却是没停,是要弥补沈淮些什么似的,按住沈淮的肩膀让他后背放松,挨着她的大腿而靠,“你放松靠过来,这样坐着会舒服……” 寇萱的大腿虽然没有周裕、熊黛妮那么丰腴柔软,但也充满弹姓,沈淮叫寇萱压住肩膀,后背自然曲起来,背脊贴在她的大腿,头皮都酥得发麻。 只是这样的温柔乡他不敢沉醉其中太多,沈淮稍稍坐直些,让后背离开寇萱的大腿。过了一会儿,寇萱却主动从后面贴过来,似乎是为了更方便替沈淮捏肩膀。 沈淮侧过头见小妮子脸媚绯红,似乎替他捏肩出了好大的力气,灯光下的眼眸迷媚,看了叫人心醉,心想着明天还是赶紧另找个住处,要是再在这里多蹭两晚沙发,那就舒服不成、成煎熬了。 沈淮伸了伸手,说道:“叫你按两下,神清气爽了,这下子能睡得着觉了……” 沈淮拉起被子,重新在沙发上躺下来,跟寇萱说道:“你也回房间睡觉吧。” “你的水还没有喝呢,”寇萱从茶几拿起水杯,见沈淮手要被子下抽出来,她说道,“你不要动,我端给你喝。”就小心翼翼的端着水杯往沈淮的嘴唇边凑过来,伺候他喝水。 沈淮欠起身子喝水,笑着说:“等我哪天生了病,手脚都不能动弹,就喊你来伺候。” “那说好了,不许骗我,”寇萱拿了坐垫放在地板上,她蜷腿坐过来,人挨着沙发上,手压在被子上盯着沈淮的眼睛,却似将沈淮这句玩笑话当真,清澈的眼眸里透着少女的情真意切,轻声问,“还有没有在生我的气?” 没想到寇萱半宵没睡着走过来替他掐腰捏肩,还是担心她不打招呼就住过来的事会惹自己生气,沈淮侧过身子笑了起来,说道:“多大的事,我都忘记了。” “那你会不会搬出去住?”寇萱又问道。 沈淮亦能从小妮子的小心翼翼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情深意切。 他不是感情专一或者说有洁癖的人,甚至比寻常男人还要贪婪,身边有周裕、熊黛妮、陈丹——虽然杨丽丽事后总是躲着他,那一夜的风流却是怎么都抹不去的;跟孙亚琳虽然没有捅开最后一层膜,但是他对她是有感觉的,而成怡也是纵容着他的。 只是无论跟周裕、熊黛妮,还是陈丹、杨丽丽在一起,沈淮心里上都没有负担,彼此都是沉溺情事、渴望对方的饮食男女,虽然还有几分荒诞,但能有的那几分情真,已经能叫在红尘浊世跋涉许多的彼此获得极大的慰藉,而对寇萱,沈淮总认为她跟小黎一样,应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沈淮侧过身子,安静的看着寇萱就在眼睛前的明净脸蛋,肌肤雪白、近乎透明,长而上翘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精致的五官是那么的生动迷人,那双深邃仿佛冷泉的眸子是那么的楚楚动人,叫人不忍说一句会伤害到她的话。 沈淮伸手轻轻的在她小巧而秀直的鼻子捏了捏,说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那你说,你会不会搬出去呀?”寇萱手趴在被子上,下巴磕在手背上,眼睛亮灼灼的盯着沈淮。 “不搬出去,要是还有什么跟屁虫,大不了跑到你这里来借沙发睡……”沈淮笑着说,他心里想,不可能完全不叫别人知道他的住所,无论是亲朋故友,还是上司下级,除工作之外的正常交往还要维持,因此只要有心人总能打听到他住在什么地方——这么想来,也没有必要搬出去再找什么住所,或许再多两处住所叫对方难以抓住自己的行踪,也叫狡免三窟。 “真的,”寇萱欣喜的问道,有些不确定,怕沈淮是哄她高兴,又问道,“反正还有一个房间空着,要是我帮你再准备一张床吧?” “那个就算了,我睡沙发挺好的。”沈淮说道,他心想寇萱住在这里,也不可能完全不跟谁交往,要是别人看到这房里有两张床,能怎么解释啊? ************************ 一早醒过来,沈淮照例起早,回家换过运动服,沿着月牙湖跑了一圈,到小区门口吃过早餐,再走到小区里,那辆昨天夜里消失的桑塔那又停在花坛的一角。 沈淮拿相机藏在窗帘后,偷偷拍了一张桑塔那的照片,洗过热水澡,到书房看文件的同时,就打电话通知司机赵红军开车过来接他。 待赵红军将车开过来,沈淮拿着公文包下楼,那辆桑塔那又消失不见——看来开这辆车的人只是想确认他的行踪,没有什么把柄可抓也不会二十四小时贴身盯防。不然的话,他也应该早就发现异常。 回到办公室,沈淮才打电话给邵征——徐城这边不是没有能信任的人,但调查这种事还是邵征更为拿手。 沈淮中午将拍那辆桑塔那的胶卷交给从东华赶过来的邵征去洗印,又抄下车牌号让邵征去顺藤摸瓜的调查到底是谁在背后盯他盯得这么紧…… 虽然有私家车牌号,但不能将人抓起来折磨逼供,想不动声息的调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指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事情——沈淮只当事情一切正常的推动各种工作。 淮海国资组建在即,但省政斧常务会议通过决议后,省常委会议、省人大常务会议在程度上也是必须要通过的关口,故而沈淮也被蒋益彬拉过去参加各种咨询会、质询会。 邵征中午赶过来,沈淮与他在国金大厦的食堂里随意吃过饭,下午就带着唐宝成、徐建等人赶到省人大参加调研会,到傍晚时分才从省人大出来,返回省国资办所在的国金大厦。 “沈书记……” 车子到国金大厦前停下来,沈淮下车刚跨步走进大楼的前厅,余薇就踩着高跟鞋,从前厅的沙息区走过来,身姿婀娜的一边走过来,一边扬手招呼。 余薇明媚学艳的脸蛋,扬溢着老熟人相遇的热情,眉眼如风,黑色的一字皮裙包裹丰满挺翘的臀部,长腿如橼,踩着红底黑漆面的高跟鞋,显得姓感无双。 沈淮沉默的看了不招而至的余薇一眼,看她身后还有两名助理模样的工作人员,眉头轻蹙的问道:“余总怎么在国金大厦?” “哦,我过来咨询一件事,才想到沈书记您也在国金大厦办会,就想着以往多蒙沈书记您照顾,我却是连一顿饭都没有请,真是过意不去。也不知道沈书记您什么时候会结束,不敢太唐突打扰,就想着在前厅等一会儿,想着说不定跟沈书记您有缘呢……” 余薇热情洋溢的走过来,挺耸的胸脯几乎挨着沈淮的胳膊而站——这时候省国资办跟国信投资的工作人员正陆续下班时间,他们都不知道沈淮跟那么风搔迷人的美妇到底是什么关系,两人在前厅竟然挨这么近。 沈淮暗道余薇要是打电话过来相约,他多半会推托有事,不会再回国金大厦,余薇显然也料到这点,这才事先也不电话联系一声,直接跑过来堵门。 只是他昨天刚在寇萱那里“过夜”,余薇今天就跑过来堵门,时机未必太巧合了些——沈淮相信寇萱不会骗他,她应该真以为余薇不知道她一个月前就从宿舍搬到月牙湖去住,但她们很可能低估了她妈的心机跟能耐……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相见 沈淮瞅着余薇风情妩媚的美脸,压着不叫心里的怀疑泛到脸上,只是笑着说道:“有什么事情要咨询,余总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可以了,哪里需要亲自跑到国金大厦来?” “些微小事,不敢劳烦沈书记,”余薇也笑道,“我知道沈书记在推动省国资企改债转股改制的同时,又推动国信投资对外出售所持的部分省国资企业债权,我就是过来看看,有没有适合宝和的投资项目——下午过来时,我跟郭主任联系过。” 国信投资,即省国投,这些年从海外融得十几亿美元的资金,多数都拆借给省国资及徐城市国资企业用于扩大生产。 由省国资及徐城市国资企业的运营状况不是十分良好,故而国信投资所持的这些债权谈不上多优质,特别双方又同属于国资体系,容易在国资体系内部形成结构性的金融风险。 实际上债权违约的事情,之前已经发生过多起,省里都不得不内部承担、消化,以消除负面影响。 现在,国信投资在出售所持部分企业债权的同时,沈淮推动非重点省国资企业搞债转股改制,除了削减国资体系内部的结构性金融风险,也是要进一步引进外部资本,减轻国资企业的财务负担的同时,推动国资企业改制、发展。 为此,沈淮专门将郭全从梅溪控股调到国信投资,担任资产管理部主任。 虽然这项工作才刚刚启动,但沈淮将海内外的资源都调动起来,当前洽谈有合作意向的已经有七八家,涉及近十数笔国信债权的转让及债转股改制。 只是涉及到大规模的债转股改制,即使都是列入今后两三年内要改制掉的非重点省国资企业,难度依旧不少——徐沛及省政府都还在权衡之中,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当然,这项工作真要推动下去,沈淮估计国信投资一年至少就能回笼近三十亿的资金,投入省内基础设施建设领域里去。 宝和船业作为有上百亿港元市值的大型上市企业,在阳江、西陂闸两地的大型造船基地也进入稳定运营,暂时没有造船规模上更大的扩张,自然有余力往相关的产业链延伸。 沈淮此时四处兜售国信债权,余薇主动跑上门来,他即使怀疑余薇可能有眼睛盯着他与寇萱,此时也不能拒她于门外。 沈淮看了看手表,说道:“我晚上约了人,回国金大厦就打算在食堂吃些东西,余总的盛意怕是无法消受——余总可以到我办公室坐坐,或者余总不介意国资办食堂的简陋,我请余总到食堂用简餐;其实我们的食堂还有些特色。” “那怎么好意思。”余薇客气的说道。 见余薇并不推辞,沈淮就让徐建到食堂安排晚餐的事情,他让唐宝成打电话给郭全,让他们一起到他办公室,陪同余薇聊天。 沈淮到办公室,手里头还有几项事务需要即刻处理,让郭全、唐宝成先陪余薇及余薇的随行人员在会谈区的沙发上稍坐,他走到办公桌后面打开电脑…… 一边等电脑开机,沈淮一边与在会谈区坐下的余薇寒暄:“余总这次过来,是对省里的哪些项目感兴趣?” 没等余薇回答,电脑打开后,沈淮随后打开办公平台,看到郭全刚发给他的工作简报里就有余薇今天咨询的改制项目情况,然而与沈淮所预料的不同,余薇下午过来咨询的,都是通信电子设备制造等与船舶工业没有直接关系的改制项目。 如果仅仅是余薇代表宝和船业过来咨询相关的合作改制项目,应该是要加强宝和船业在船舶制造及航运上的优势,断无可能进入不大相干、不能产生取合效应的陌生领域,余薇此次过来,不是代表宝和船业? 沈淮颇有些迟疑的看了余薇一眼…… 沈淮不仅看余薇,视线还扫过坐在她身边的两名随行人员的脸——他与余薇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对余薇身边的工作人员多少有些印象,除了一人三十岁左右,是宝和船业总载助理、也绝对是余薇信任的嫡系外,另一人的脸很陌生,此前应该没有见过。当然,余薇出行身边一般不会只有两个人,更多的低级工作人员及保镖,都会在车里或者休息室等候,能随余薇登堂入室,进入项目咨询、洽谈的都应该是核心人员。 余薇身边能算得上宝和船业核心人物,沈淮又完全没有打过照面的人,也算是相当稀少了。 沈淮将手里头的工作丢下,拿起茶杯走到休息区,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看着对面的余薇,问道:“余总这次过来,不是代表宝和船业?” “我现在不大管宝和船业的具体运营,”余薇说道,“这欠过来,只是几个老朋友起兴凑伙发起一个产业投资基金,在香港时本来要与沈书记聊这事,只是沈书记从香港走得很快,”又介绍身边随同一起过来的青年男子,“周义政是我们福裕资本的总裁。” 沈淮瞅周义政的年纪也就在三十五六岁左右,香港金融业界这些的金领级人才颇多,与香港在国际金融市场所处的特殊地位有关,他与周义政握了握手,算是作正式的引荐,又跟余薇、周义政了解一些福裕资本的情况。 “福裕资本正式成立都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都是平时打麻将的几个老朋友拿私房钱投的,规模之少,不值沈书记一哂啊。”余薇笑着介绍福裕资本的一些基本情况。 余薇其子名下虽然拥有宝和船业15%的股权,余薇名下的私房钱却是有限,加上顾家老爷子私下相予以及她担任宝和船业董事局主席所获得的薪资,她名下可能也就三五千万港元的现金。 这些沈淮之前都让人做过调查,他也相信新成立的福裕资本规模不会大,但余薇如此郑重其事的推介福裕资本,想来她也是所谋甚大,但余薇能担任执掌宝和船业,与她跟顾家的特殊关系有关,她在香港金融资本市场的影响力却是不大。 产业投资基金,说白了就是从投资机构、投资人那里募集大规模的产业资本进行各种投资,盈利之后再回报投资人。 余薇在金融资本市场没有什么影响力,福裕资本的规模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做到很大?投资人也不是傻子,会随便将资金交给不值得信任的机构去投资。 想当年,众信及鸿基,都是自己拿出大量的资金参与进来,从身边熟悉的亲朋好友入手,先从三五百万美元的资本聚集起来,甚至到新浦钢厂筹建,注入众信最大的一笔资本,都还是孙启善个人投入的资金。 沈淮能猜测到余薇成立福裕资本可能会有怎样的意图,只是他也无意说破,食堂那边在包厢里准备好晚餐,他请余薇等人过去用宴…… ************************* 用过宴,余薇告辞离开时还暧昧不明的说了一句:“沈书记乔迁新居,有什么时候请我过去参观一下?” 沈淮头大如麻,只能假装听不懂;送走余薇后,沈淮还在办公室工作到近十点钟,才坐车回月牙湖小区。 回到家,沈淮刚将公文包放下,寇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那辆桑塔那刚开过来才一刻钟,好像知道你今天会很晚才回来,还停在花坛东南角……” 沈淮听寇萱这么说,那就更容易确定是谁在背后派人盯上他了,他翘脚坐在沙发上,看到对面楼寇萱屋里黑着灯,看不到寇萱的人,笑着问:“你不会在家里守了一晚上?” “晚上坐在教室,有些心思不宁,八点钟就回来了,”寇萱说道,“还有,你把脚跷在茶几上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那你不要看啊!”沈淮笑着说道。 沈淮将手机夹在脖子间,一边跟寇萱说着话,一边烧水沏茶翻看文件。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辆桑塔那就如期的开了出去,一切看上去都悄无声息。 这时候寇萱在屋里才打开灯来,她拉开窗帘,走到后阳台上跟沈淮通电话,在电话问道:“你今天还要不要到我这里来睡沙发?” 沈淮看着寇萱穿着睡衣站在阳台前,明媚的脸蛋触手可摸,心里轻叹一口气,说道:“你看看你那栋楼前有没有异常。” 沈淮就见寇萱拿着手机走回到客厅,他在后面看不到前面楼客厅里的情形,也不知道寇萱有没有看到异常,过了一会儿就见寇萱从客厅走回来,将手机丢在餐桌上,从地上捡一件什么东西,就推门出去。 看寇萱怒气冲冲的样子,沈淮怕小妮子性子急、太冲动,赶忙下楼小跑过去,绕到那栋楼前,就见寇萱抄起半截砖头朝一辆黑色别克的车窗砸去…… 沈淮赶忙冲过去,将暴跳如雷的寇萱抓住,黑色别克的贴膜车窗却是叫寇萱砸塌下一片;余薇一脸错愕的坐在里面,她都不知道怎么就露了形迹。 这会儿的动静,已经引得一些人家探头出来观望;寇萱气得脸色发青、手脚发抖,也知道不能给沈淮造成负面影响,死死的盯住她妈看了几秒,几乎要将嘴唇咬破,扭头就走回楼道…… 沈淮不知道小妮子还有什么暴燥发应,急忙跟着她上楼去;余薇也随后推车下来,跟着走上楼。 寇萱一声不吭的推门进屋,见她妈与沈淮进来,也不拦着,关上门,又跑过去将两边的窗帘拉上。 沈淮都不知道这妮子想干什么,还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就见寇萱站在客厅里脱起衣服来,压着声音冲着余薇发泄的吼道:“我就是要跟沈淮睡觉,碍着你什么事了?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跟谁睡觉?你以为你那点手段就能阻止得了我,就算你跟沈淮睡过觉,我也要跟他睡。你不是要看吗?现在就让你看个够!”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女债母还 寇萱动作激烈的将外套脱下来,又去解里面睡衣的扣子,灯下娇翘双乳雪白似玉、若隐若现,而当前如此香艳的情形却是叫沈淮头大如麻。 他走过去拉开她要扯脱睡衣的手,压着声音喝止:“不要胡闹了,我一直都把你跟小黎一样当成自己的妹妹……” “小黎把你当哥哥,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你,”寇萱反应激烈的说道,“除了你,我根本没有办法想喜欢别的男人,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没有办法。我不奢望什么,就想你不讨厌我,让我能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只是这还是不够,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夜里睡沙发,我抱着枕头睡,心里渴望要是能抱着你睡该有多好,我不要你把我当妹妹……” 寇萱情动的将沈淮抱住,沈淮措不及防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沙发上,寇萱跌倒在他的怀里,沈淮将她扶起来,就见她脸颊上都是泪水,也不忍心将她从怀里推走…… 看着这一幕,余薇也是目瞪口呆。 沈淮见余薇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让寇萱半裸着坐在他的怀里也不雅观,站起来将寇萱扶好,也是无奈的跟余薇说道:“你还想要知道什么真相?这些年来,你远走他乡,将寇萱丢在梅溪自生自灭,以为你回来给她富贵,就能弥补过往的一切?你甚至心虚到连打听那些年寇萱是怎么跟寇老爹熬过来的胆气都没有,你又有什么资格对寇萱的人生指手划脚?是的,我这人在外名声是不怎么好,我也是在道德上有严格自律的人,只是我一直都想着寇萱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我不要更好的人生,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或许哪一天我感觉疲惫了,或许真就自由了,就可以离开你,去寻找更好的人生了,但在这之前,我们是有约定的,你记不记得?”寇萱不去看她妈一眼,抓起沈淮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放,想到生长绽放到娇挺的双乳去感觉“恋人”手心灼热的体温,仰起头想到去吻他的唇,以尝朝思暮想的夙愿。 余薇显然不知道所谓的“约定”是什么,又是叫沈淮一语说破心底的不堪,站在那里心间苦涩,只是看着寇萱拉沈淮的手按在她年轻坚挺的乳房上,也不知道要怎么阻止眼前的一切。 沈淮却想起多年前在简陋出租房里那个周身无瑕赤裸的女孩子,抽出手,搂住寇萱柔软的腰肢,柔声说道,“不要再闹了,”心里轻轻一叹,又在寇萱的光洁如玉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道,“你们母女俩,有些事情应该都说得更清楚一些……” “她没有资格。”寇萱对她的母亲依旧倔强的反感、抵触。 “你不听话,就不要留在这里了。”沈淮说道。 寇萱这才噘起嘴,不情愿的看向她妈,将衣服拉好。 沈淮心知,即使余薇与寇家亲戚交好,寇家亲戚多半也不会将寇萱与英皇的那段往事说给余薇听的,而英皇旧事又涉及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的儿子戴毅,在后续的档案里也压根都没有提及戴毅,寇萱涉及此案的细节自然也就模糊不清,不为外人所知。 当然了,更主要的还是余薇不堪去面对旧事,不堪去想象寇萱那些年与寇老爹熬过来的那段人生,不然以她的能力想要挖掘将那段并不久远的往事挖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沈淮让寇萱将外套穿起来,让余薇到沙发这边来坐好,将他到梅溪镇工作,与寇萱、寇老爹认识的、所知道的一些往事说给余薇听,让她感受感受寇萱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或许以为寇萱年少堕落,你有很大的责任,要把她从泥淖的拉出来。你却不知道她这些年坚强的熬过来,既没有堕落,也不需要你的救赎……” 沈淮自然没有提在出租屋的那段往事,寇萱却不想漏过这个细节,挨着沈淮的肩膀,随后补充给她妈知道:“那一夜,我就想着身子给谁不是给,我又喜欢沈淮,所以才过去找他的——他只是暂时没有拿去……” “说正经事,你胡扯什么去了?”沈淮屈起手指敲了寇萱脑壳一记。 “这就是正经事,约定就是约定,”寇萱倔强的说道,“我绝不像某些人,将自己的女儿抱起来,放在家门口的板凳上,说是村口有卖糖的小贩子路过,要去买糖给女儿吃,却再也没有回来……” 叫寇萱戳中心事,余薇也回忆起当年将女儿弃在家门口、自己狠心离去的情形,心里酸楚,眼泪也就“扑扑扑”的流下来,心里既是不堪,又是难过。 寇萱的倔强、坚强也是有限,也是想到当年的苦楚,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沈淮也是轻轻一叹,留两母女在客厅里,他走到厨房里倒了两杯水,再走回来递到母女俩跟前,说道:“我这次从冀省回来,这几天一直都有人盯着我的动静,所以这两天才在寇萱这边借沙发睡……” 余薇没有想到女儿那几年会那么的煎熬曲折,也没有想到女儿正因为那几年煎熬曲折的人生经历,使她数年如一日的迷恋沈淮,更没有想到沈淮与女儿并不是她所以为的“情人”关系。 她看到沙发上还整齐的叠着一床被子,自然是沈淮昨夜在这里留宿睡沙发所盖——此时陷入这难堪的困境,她也无法替自己辩解什么。 虽然尴尬,虽然难堪,但她知道,她要是这时候走掉,怕是再没有勇气回到女儿的面前,就无语沉默的坐在那里。 见寇萱的情绪稳定下来,沈淮说道:“都不早了,要么你们俩呆着,我回去睡觉去了……” “我不要跟她单独在一起。”寇萱说道。 沈淮头大如麻,看余薇这样子是绝不想走,而寇萱又不愿意跟她妈独处一室,只能苦笑说道:“那好吧,我今天继续睡沙发,你们俩无论是干瞪着眼坐一宵,是不是给我挪个地方……”他踢了踢了寇萱的屁股,让她跟她妈换个地方干坐去,心想要她们母女俩化解心结,还真不能现在就放手不管。 往事既然都摊开来,再多的不堪也是要跨过去,余薇也想跟女儿多说会话,说道:“我们去房间说说话吧,不要打扰沈淮休息了……” 寇萱这才不情愿的给她妈拉着回卧室,沈淮简单洗漱了一下,也不听她们母女俩在房间里说什么,就拉起被子蒙头就睡…… ************************** 睡得迷迷糊糊间,沈淮直感觉有个温热柔软的身子挨过来,有只绵柔似玉的小手伸到他胯下摸索,抓住他胯下静伏似蛇的茎身兜弄了两下,就叫他那东西热汽腾腾的勃发起来。 沈淮只当是梦中,也当真是给那只小手兜弄得极爽利,浑身汗毛都快要竖起来,就不愿意从无痕的梦里醒过来,一直到那具温热的娇躯揭开被子要挤上来,沈淮才陡然惊醒,悟得这不是做梦。客厅里一片漆盖,但隔着绸质睡衣,摸到丰腴弹软到极的娇躯,沈淮却知道是余薇半片身子挨过来。 沈淮吓了惊坐起来,伸手打开来,却见余薇近乎半裸的身子挨坐在沙发上,鸦鬓斜散,娇艳的脸蛋微染红晕,水润润的大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妩媚诱惑,丰满的双乳将绸质睡衣高高撑起,露出一片雪腻似玉的肌肤。 情形虽然是香艳到极点,但细思情节又诡异到极点,沈淮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余薇跟寇萱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半夜爬到他睡的沙发上来,愣怔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余薇又在想什么狠辣的心计,怕惊醒房里的寇萱,叫她心里再受打击,也只是压着声音喝止余薇:“你想做什么?” 叫灯光耀着眼睛,而半裸的暴露在沈淮的眼前,也叫余薇心里羞涩,伸手将灯关掉:“关了灯说话,好不好?” 沈淮不知道余薇在打什么心思,也怕将寇萱惊醒,没有再坚持开灯,压着声音:“你怎么又玩这一套,怎么对不住寇萱?” “小萱醒着!”余薇却是不管的坐到被窝里来,挨着沈淮的身子说道。 沈淮惊疑的看向卧室,门虽然关着,但门缝往外透着光,寇萱真可能是醒着的——只是如此,他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余薇那柔软丰腴到极点的身子,在他的怀里仿佛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般,叫他坐立不定,心里自然没有香艳的心思;而余薇坐过来,手也没停,伸手又往下摸,摸着那垂头丧气、规模依旧巨大的茎身。 “有话说话,”沈淮将余薇的手拉开,“你这么做,会伤害到寇萱的。” “我这些年对她一直都有内疚,虽然想让她有更好的人生,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小萱说约定终究是约定,她迷恋你,即使要支过什么更好的人生,也要先将债还掉。我不能做什么,我只能代她将欠你的债先还了,小萱也说这或许可以——我的过去虽然不堪,但这几年一直是独处。”余薇悄声说道,只是这种女债母偿的事,她心里也是羞涩,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如是沈淮耳畔的呓语。 “你们两个疯子,我不跟你们玩了,行不行?”沈淮打开灯,气急败坏的从被窝里跳出来,拿起衣裤,七手八脚的穿起来,但给皮带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磕茶几上,手撑在余薇的身子上却站稳,这么近的看余薇横躺在沙发上的娇躯,沈淮也不得不承认年近四十的余薇是那么的美艳,只怕多留一半真受不了这致命的诱惑,拿起皮鞋,赤裸走出房门,将房门“啪”的关上,才微喘着气,坐在门前的鞋垫上穿好皮鞋,然而“咚咚咚”,才发现家里的钥匙根本就不在裤兜里。 沈淮一时想不起钥匙是刚才慌乱间没有拿,还是压根一开始就忘了拿出来,手机、钱包都在身边,三更半夜也没有去处,头大如麻,也只能硬着头皮才跑上楼敲门。 余薇本来也是极其难堪才豁出去做这样的决定,看到沈淮不接受,跑下楼反倒是狠狠的松一口气。没想到半分钟不到沈淮敲门进来,只以为沈淮改变主意,她这时候已经没有刚才那豁出去的勇气,但刚才话又说出口不能反悔,一张美脸当即就羞得通红,仿佛喝醉了美酒,连带胸前半裸的肌肤也是一片粉红,她一时间也不知所措,眼眸子欲迎还拒,又想着刚才触手摸弄的那根巨物,自己还能不能承受? 此时的余薇,当真是熟媚香艳到极点。 沈淮知道余薇有所误解,只能克制住不把眼珠子往她仿佛深沟大谷一般的乳沟里的丢,说道:“我是钥匙没拿,看是不是落在这里……” 他走进客厅里,没看到钥匙落哪里,才确定一开始就忘了拿出家门。 虽说省国资办房管处还有钥匙,也可以打电话让开锁公司过来帮忙开门,但现在三更半夜,沈淮也没有其他去处,见余薇还站在门口,也不说什么,打开卧室门,就见寇萱一脚蜷坐在床边上,正听着外面客厅里的动静,没想到沈淮会突然闯进来,赶忙拉起被子,想躲到被子里,更是叫沈淮气不打一处来。 沈淮将卧室房门关上,将余薇关在外面,恶狠狠的将被子拉开来,问寇萱:“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要不要我拿东西狠狠的敲一下,你才能清醒过来?” “我不能帮你什么;要是我妈能真心帮你,那肯定就不一样了。”寇萱心虚的低声说道。 沈淮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这妮子说,气笑道:“就因为背后有人心怀不轨的指使人盯上我,我就要出卖色相,让你妈帮我?我有你说的这么差劲?”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难堪 房门关着,余薇能隐隐约约的听见沈淮跟女儿在房间里说些什么。 她脸红如烫,心间有种种莫名复杂的情绪在翻腾。 虽然她常常担心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但对她此时花信正艳的迷媚魅力却有信心,而且也探知沈淮喜欢丰韵迷媚一型女人的爱好,心里想她能下定决定豁出去,沈淮即使心里有碍,也会因为男人的冲动陷入她织张的情欲之网里无法自拔,她想着就要沈淮半推半就与她做成好事,就能解开女儿寇萱的心节,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淮会落荒而逃。 她更没有想到女儿所谓的“心结”,压根就是胡扯淡,就是铁了心想帮沈淮,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亲娘”倒贴卖出去,想要将亲娘拉上沈淮的“船”——或者说是“床”。 想到这里,余薇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偏偏她在险恶人心之间厮混了半辈子的老江湖,竟然都没有窥破女儿的这点小心计,还真是厚着脸皮豁出去爬沈淮的床,实在都不知道沈淮会怎么看“不要脸”的自己。 沈淮会怎么看她?认为她是“不要脸”,还是以为她今夜情绪激荡才没有窥破寇萱的小心计,才豁出去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或者认为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只是惯素平常? 想到这里余薇心里对寇萱也是恨得牙痒痒的,但想着她当年将寇萱狠心抛下,即使今夜被戏弄,心里也没办法滋生更多的怨气,只是有着说不出的羞涩跟难堪在心间荡漾,恨不得捂脸逃出去。 只是这样逃走,在沈淮面前显得过于胆怯跟孱弱——余薇不愿意如此,哪怕脸上烧得再红,心跳得再快,也是强作镇定的坐在沙发上,盯着卧室的房门,想着即使再难堪的残局,也要留下来收拾。 沈淮站在卧室里,也是为余薇、寇萱母女俩的胡闹哭笑不得,看着怯生生蜷着身子缩躲在半张被子里的寇萱,沈淮是气不得、骂不得: 余薇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内疚,想着寇萱能有更好的人生,不惜女债母还,而寇萱想着要帮他,竟然想通过男女情事,将她妈捆绑到梅钢系的战船上来。 沈淮还以为余薇会先离开,但过了半晌,客厅里都没有什么动静,他也不知道余薇出于什么心态,坚持留下来不走。 这尴尬难堪的局面,叫沈淮也不知道要出去怎么跟余薇坐下来好好去谈,他想不明白,余薇那么老道的江湖,怎么还糊里糊涂的搞这种妖蛾子出来? 沈淮气苦的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寇萱小心翼翼的挨过来,柔声问道:“生气了?” 也是今夜将心里埋藏多年的情感渲泄的释放出来,寇萱在沈淮面前反而没有以往的拘束,见沈淮没理她,她又往前移了移,身子亲昵的挨过来,托着下巴瞅着他的眼睛。 沈淮身上就套了一件毛线,隔着睡衣,叫寇萱娇挺的胸膊压在胳膊上,感觉柔软弹挺的,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眸子清澈深邃,有着叫人心动的纯真,只是换作其他的女孩子,大概没有谁会“纯真”到将自己的娘往自己喜欢的男人床上骗吧? 想到这里,沈淮心里也只能苦涩而笑,知道寇萱从小就经受种种煎熬、厮混于三教九流之间,有种更寻常人不一样的情感观念。 而细想起来,他自己与周裕、熊黛妮渡过荒诞疯狂的宾馆之夜,与杨丽丽、孙亚琳在浴室迷情错乱,又哪里谈得上是正常人的情欲? 沈淮有时候想,希望寇萱摆脱自己能有更好的人生,或者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她跟他一样,本质上都不过是迷途中寻找方向的羔羊,只有他们这样特质的人才能给彼此慰籍。 “真生气了?”寇萱几乎半个身子都要趴到沈淮的胸口上来。 看着寇萱娇媚的脸蛋,仿佛鲜艳带着晨露的花骨绽放在眼前,叫她柔软的身子挤到怀里,沈淮也难抑情动,伸手轻轻的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拍了拍,柔声说道:“不要再胡闹了。” 寇萱虽然不是很了解沈淮与她妈当下所处的形势,主要也是受限于她当下的眼界跟视野,但小聪明劲不比谁差,自然能听得出沈淮声音里的柔情,也知道今夜她这么胡闹一下,当真是将这些年来她与沈淮之间那种不能接近的距离打破。 虽然她也不知道沈淮跟她妈之间的残局要怎么收拾,寇萱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甜滋滋,下巴磕在沈淮的胸口,盯着沈淮的脸,神情娇俏的说道:“那我以后全听你的,也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其实……” “其实什么?”沈淮问道。 “我妈真的很漂亮啊,你不觉得吗?”寇萱说道。 沈淮头大如麻,转身过去趴着躺好,又乱伸手抓了一只枕头,将自己的脑袋埋到枕头下,瓮着声音说道:“我明天还要工作,你给我出去,不要妨碍我睡觉……” ************************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也不见余薇、寇萱母女大清晨去了哪里,人不见踪影,沈淮起床简单洗漱过,就到小区门外的早餐摊车那边吃早饭。 手机、钥匙、皮夹以及公文包都锁在家里,沈淮也没有打电话让司机赵红军过来开车过去接他,而是从寇萱房间翻出十几块钱出来吃早饭,坐公交车去单位。 昨天夜里那辆桑塔那,就是他到家一刻钟之前进入月牙湖小区——这么说,不仅他回月牙湖小区有人盯着,很可能在国金大厦也有人给幕后指使者通风报信。 沈淮细想他昨天留在国金大厦加班到近十点钟,当时已经没有多少工作人员留下来,这么说来,就连给他当了一年司机的赵红军都难脱嫌疑。 回到单位,沈淮将徐建喊到办公室,让他不要动什么声色,去查昨夜到底有哪些工作人员留在国金大厦陪他加班到十点钟才离开,列个名单给他。 沈淮到省国资办,除了提拔唐宝成、姚远等人,又将徐建、郭全调到身边来当助手外,身边其他的普通工作人员,包括司机、秘书都是指派到谁就用谁,并没有刻意的挑选。 也是猜到在这些普通工作人员里,有可能会被对手埋眼线,但本来让他们参与都是事务性工作,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而要有什么私密活动,沈淮都是自己开车;他自己也喜欢开车,故而也没有特别在意这方面的事情,也没有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进行筛选。 只是现在知道有人在自己身边埋眼线,沈淮又不能袖手不理,看到徐建将昨夜留在国金大厦加班、在他之后才离开的工作人员名单列出来,与徐建梳理了一遍,也确实有两三个人颇为可疑。 ************************* 过了三天,邵征那边就将幕后的指使人挖了出来。 “这个人姓唐,叫唐兵,唐兵的妈妈曹秀琴在赵沫石当了有十年的保姆。曹秀琴跟赵沫石是同村出来的人,听说两人早年还谈过恋爱,村里人都没有想到赵沫石十多年没有回村里,再回村里会将曹秀琴请到家当保姆。”邵征说道。 沈淮心想邵征应该是派人到赵沫石的老家调查过,关于赵沫石与保姆曹秀琴之间应该还有更多的传闻,只是他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事前也没想到会是赵沫石依旧纠缠东狮集团改制的事情而暗中指使人调查他,头痛的拿手托着额头,示意邵征继续说下去。 “……这辆桑塔那还是赵沫石早年担任浦成无线电厂厂长时的配车——浦成无线电厂改制成民营企业浦成集团,这辆桑塔那赵沫石还坐过两年。唐兵中专毕业后,没有进当时的浦成集团工作,更没有在赵沫石的身边,而是去参了军,参军三年退伍后就在老家的镇子上开了一家酒店——这是酒店的照片,这是他这几天跟赵沫石碰面的照片……” 邵征早年在部队就是侦察兵出来;沈淮离开梅溪后,邵征名义上就到众信旗下工作,而众信作为产业投垩资基金公司,最重视的就是商业情报搜集与分析,邵征负责的也是商业信息情报搜集,手下也有不少专业搞商业信息情报搜集的人手——沈淮注意到有人盯上他,反过来不动声息的追查幕后指挥人,自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对方也不是多么的专业,大概也压根没有意识到行踪暴露,被反调查。 “办公室只有钱文才的嫌疑不能排除,他恰好跟赵沫石也是同乡,也应该跟曹兵认识,当初是苏平推荐进来的。”在沈淮将几个身边的可疑工作人员名单列出来之后,徐建也将这些人的社会关系网梳理了一遍,官场上对彼此的社会关系最为敏感,有些信息也不需要特意的打听。 钱文才只是秘书长不大起眼的秘书,平日工作要比其他人更勤勉,没想到不起眼的人身上会出问题。 最早还是省属国企工委时,苏平担任过秘书处副处长,推荐一两人到工委的秘书处工作,也不是什么奇怪——到成立国资办,国资办秘书处的工作人员大多沿用旧人,即使要梳理,也不是沈淮能独立完成的事情。 沈淮看了邵征、徐建这几天找来的一堆材料,摇头苦笑一下,说道:“头痛。”打开抽屉,将这次材料统统扫到抽屉里。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邵征问道。 “让人过去跟唐兵说一声,不劳他再到月牙湖给我站岗放哨了,不然还能怎么样?”沈淮摇头苦笑道,“淮海国资组建在即,没必要拿这种事去给徐省长心里添堵。这笔帐先记在那里,往后再跟赵沫石拉清单……” “我去跟周总那边说一声,或者把月牙湖小区的物业经理换掉?”徐建不确定的问道。 月牙湖小区是华宾集团开发建设,东江地产就是在华宾置业等国企公司的基础上组建。虽说月牙湖小区里的房产要么出垩售个人,要么分散在各家国资企业手里用作福利公房,但月牙湖小区的物业管理还是整合到东江地产旗下的物业公司。 跟周伟民说一声,换可靠的自己人去负责月牙湖小区的物业管理,很多问题都容易得到解决。 “不用,”沈淮摇了摇头,说道,“现在那个葛经理,业务能力也可能,只是之前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有些疏乎也很正常。以后注意加强管理,就会好很多。” 现在月牙湖小区的物业管理,在东江地产组建后重新进行过调整。 虽说周伟民没有挑明了说,现在物业姓葛的那个负责人看到沈淮都是一脸热情,他住处的楼道跟庭院,每天都安排有人去打扫,这一切显然都是周伟民有所吩咐。 现在要求周伟民更换物业管理人,就显得对周伟民不够信任。 说到疏乎,大家都有所疏乎,甚至物业经理可能已经注意到那辆桑塔那,只是他心里有可能误以为对方跑上门送礼而刻意未加重视也说不定——沈淮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在他们这边内部搞草木皆兵……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再见 周伟民接到徐建的电话,得知赵沫石竟然派人监视沈淮在月牙湖小区的住处,也知此事不宜声张,但也非同小可。 接到徐建的电话后,周伟民就直接从工地赶到国金大厦来见沈淮。 “没多大的事情,你还专门跑这一趟。”沈淮请周伟民到办公室窗前的沙发上坐下,两人点上烟,不提他被监视之事,而问一些花溪市场的建设进展。 周伟民原担任北塘区委副书记,沈淮将他请到省国资办,担任东江地产的董事长、总经理,当下除了继续接受、消化从各企业移交过来的未建成地产、房产资源外,主要就是主持花溪市场二期开发建设工作。 花溪市场二期工程,包括四个专业批垩发市场、、一条餐饮休闲街、三栋高层写字楼、一座旅游休闲广垩场、一个物流中转基地在内,总建筑面积逾六十万平方米,是东江地产组建后就立即启动超大型商业地产项目,也是东江地产能否一炮打红、奠定基础的关键。 整个项目也是分批进行,省纺织集团印染厂地块交付最快,在那里建设的物流中转基地以及五金、灯饰类商品批垩发市场早在六月上旬就启动建设。 这也是原花溪市场一直想做的扩建工程,建设方案都有现成的,故而等在地块交付之后就迅速启动;家纺类等其三个专业批垩发市场,因为涉及到周边棚户区的拆迁,一直都拖延到十月上旬才打地基,其他的地块眼下才刚刚完成拆迁工作。 东江地产不只花溪市场一个项目,还从各企业接手近二十个在建住宅、写字楼项目要继续投入资金进行后续,虽说包括建设银行在内,给东江地产提供共二十亿的综合授信,虽说通过各种各作,引进近十亿的合作资金,东江地产当下调度资金,还是有所紧缺。 “国内的预售制度才刚刚建全,前两年又打击炒楼花,士气有些低落,小五金市场虽然拿下预售许可,不过在周边配套大规垩模建成之前,预售情况可能不会太良好,”周伟民对花溪市场二期工程的前期销售前景,不是十分看好,又问沈淮,“国信的不动产信托开展得怎么样了?” “省人行批复的额度有限,目前还只是做试点,同时省里也希望国信能更多募集资金投到基础设施建设中去。”沈淮说道。 不动产信托业务,投垩资人可以将地产、房产等资产委托信托公司租贷经营,也可以将资金委托信托公司投垩资短期或中长期的地产项目。 沈淮虽然给国信投垩资明确后续发展方向是加强在基建及不动产方面的信托投垩资比重,但不动产信托在国内还是比较新鲜的事物,新的信托业务及额度都需要人行批准。 现在国信投垩资在不动产信托方面获批的总额度就五个亿,就算顺利的募集到五亿资金都用于收购东江地产开发的项目,也没有办法支撑东江地产后续发展资金需求。 当然了,除了国信投垩资外,虽然鸿基投垩资、众信投垩资不会过深的涉及省国资业务,但鸿基投垩资开枝散叶出去的合伙人基金公司,也有专门定向投垩资内的房地产项目。 只是几家合伙人基金公司有的都还在筹建之中,早期能募集进入内地市场的资垩本规垩模都不会太大——想到这里,沈淮倒想到福裕资垩本来。 **************************** 下午又与蒋益彬召集相关人等召开淮海国资的筹备会议,将晚时分才散会,沈淮回到办公室批阅文件,等到腹中空空饥饿难耐,沈淮要喊陪他留下来的徐建、唐宝成等人一起到食堂吃饭时,寇萱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我晚饭菜做多了,你能不能帮忙吃掉些?” 沈淮知道要不是专门为他做晚饭,寇萱大可以在学校食堂吃饭,想着又可以过上拥有小保姆的生活,沈淮也是乐滋滋的不管徐建、唐宝成他们的死活,先开车回去了。 看着餐桌上摆着香喷喷、色香味具全的四菜一汤,沈淮拿起筷子问寇萱:“有没有准备酒来下菜?” 寇萱从厨房里拿出一瓶青梅酒,说道:“这个酒还行?” 不是酒席上,沈淮也只喝一些低烈度的酒缓解工作一天的疲劳,将酒拿过来打开倒上,才跟寇萱说道:“以后要是想做什么菜,提前跟我说一声,要是我晚上有应酬,可不就浪费了?” “又不是专门做给你吃的,你得意啥啊?”寇萱翘起迷人的下巴说道。 看着寇萱青春气息洋溢的脸蛋,眸子里透着耀人的光彩,沈淮笑道:“得得得,算我自作多情,”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材料扔桌上,说道,“这叠材料,你有空交给你妈?” “什么材料?”寇萱拿起材料见是花溪市场二期商铺销售的宣传资料,问道,“这材料交给她做什么?你想让她买几套商铺?” “几套?”沈淮笑道,“你也看不起我了,我转行干商业销售,一次不卖一两百套出去,都丢我的架子。” “你怎么不直接交给她啊?”寇萱问道。 沈淮瞪了寇萱一眼,要不是那晚的事情,他至于连余薇的面都不敢见? 倒不是他心虚,主要还是太尴尬了,而且他也不能否认风情迷人的余薇对任何男人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即使想再回到以往的事务性接触上来,也很难让脑子不去想一些旖旎的心思。 眼下还是少接触为妙。 寇萱吐吐舌头,她也知道那天玩得太过火了,低下头摆碗筷,不说什么。 “对了,我给你做家政,你还得付工资给我;也是你让我住到月牙湖小区来的。”寇萱又抬头瞅了沈淮一眼。 “啊,”沈淮疑惑的抬头看了寇萱一眼,见小妮子迷人的漂亮眼眸闪着狡黠的光芒,心想小妮子心计倒还挺“深沉”,不然他还真没有办法跟成怡解释这事,将皮夹掏出来丢桌上,说道,“好吧——我这个月的工资都在皮夹里,你看你的工资开多少合适,你自己拿。” “怎么就这么点钱?”寇萱拿起皮夹,看里面的现金都不超过一千块,“嫌弃”的问道。 “我又没机会花钱。”沈淮说道。 寇萱想想也是,沈淮想需要自己的单独空间还要想办法摆脱别人的跟随,不然走到哪里都是一群工作人员跟随,他连掏皮夹子的机会都没有,又好奇的问沈淮:“你那房子不用付租金?” “要的,一个月个人要掏两百多呢。”沈淮说道。 寇萱吐吐舌头,月牙湖是周边环境最好的小区,她住的这小套精装修公寓,月租金也要一千多,感慨的说道:“当官真好。” 沈淮也不喜欢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复式公寓里,吃过饭就在寇萱这边看材料,寇萱刷好碗出来,也没有再到回学校教室里自修,拿到书坐到沈淮身边,头枕着沙发扶手,舒服的将腿跷到沈淮的大腿上。 寇萱短裙下穿着黑色的连袜裤,让黑色丝袜包裹着,一双脚显得小巧精致,两腿也是纤长,不比成熟垩妇人的丰腴,却更显青春的灵动修直,短裙微微掀起来,大腿被连袜裤包裹的形状也是浑圆…… 沈淮没办法不叫这双美腿分神,放下手里的材料,跟寇萱说道:“要不你换一边躺着……” 寇萱听话的换边头枕在沈淮的大腿躺好,脚跷沙发扶手上。 寇萱的脸蛋清纯迷人,给人美到极致的感受,但要比下半身诱人曲条展露在眼前少许多性的诱惑,沈淮倒能看聚起心思去看材料。 听着楼道里有脚步声,是那种脆脆的高跟鞋音,沈淮还以为是楼上哪户人家回来,但小妮子听着声音却从他的大腿坐起来,飞快的拿起她的学习资料放到餐桌上去,还朝他俏皮的吐吐舌头,沈淮才意识到是余薇又跑上门来了。 余薇从外面推开门,先看到坐在餐桌前的寇萱:“看到你屋里亮着灯,怎么今天晚上没有去学校?”转头就看到沈淮坐在沙发上,神情当下也是一滞。 余薇还是想在寇萱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希望心结化解掉之后,能与寇萱的母女关系正常起来;上次离开时,还特地要了公寓钥匙。 余薇这两天回了一趟香港,顺带帮寇萱买了几件衣服,想着趁天刚黑就送过来,没想到沈淮这么早就从国金大厦回来就在寇萱这里看资料。 虽然是孽缘,但余薇也认识到寇萱的倔强性子比她当年更甚,而寇萱对沈淮的迷恋与她的成长经历密切相关,硬要撕开只会是血淋淋的——余薇心里也想,或许真的只能等到寇萱哪天在沈淮身边感觉厌倦了,才有可能离开去过她所期待的更好的人生,故而也就不想再画蛇添足的去阻止什么。 只是想到前些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余薇面对沈淮也是难堪,她以为将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已经收拾到滴水不漏,但乍看到沈淮坐在沙发,她的脸却难受控制的发烫起来,强作镇定的细着声音打招呼: “沈书记今天没有应酬,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余薇以往即使散发性垩感魅力,也是以自我为中心,哪里会叫人看到她娇羞小妇人的一面? 看余薇这样子,沈淮也是一愣,说道:“寇萱说她晚饭做多了,让我过来帮忙消灭掉一些。” 余薇暗感寇萱还是真铁了心要倒贴,说道:“我这次回香港,看了几件衣服给小萱拿过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余薇将装衣服的纸袋子放下来,就要离开,寇萱倒想着餐桌上那份沈淮要她给她妈的材料,忙喊住她妈:“这是沈淮要给你的材料……” 余薇疑惑的接过材料,当下也不便在扭头走人,就站在门口翻看起来。 “沈书记认为福裕资垩本应该介入徐城的地产投垩资?”余薇不确定的问道。 沈淮本想让寇萱将材料转交给余薇,然后让国信投垩资或周伟民那边直接跟余薇接触,没想到余薇会撞上门来。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双赢 尴尬难堪虽在,但事情不能不谈。 客厅里就一张沙发,两人挤在一张沙发上谈事情尴尬,沈淮站起来,走到餐桌前坐下来,面对余薇的疑惑,问道:“福裕资垩本该不该介入徐城的地产投垩资,还是要看福裕资垩本未来发展的野心有多大了?” 余薇心知她此时的处境,跟她心里的打算,想瞒过别人可以,但不要想瞒过沈淮。 在理论上,余薇要是想隔绝顾家的影响力,完全控制宝和船业,至少需要掌握宝和船业30%甚至更高比例的股权,那她就至少从其他股东手里收购15%以上的股份,就算顾家不作阻挠,她少说要动用二三十亿的资金。 她眼前看着风光无限,掌握着市值上百亿港元的上市企业,但要靠她以往攒私房钱的方式,要想凑二三十亿港元的收购资出来,这辈子只怕都做不到。 不过,也不是没有变通的办法。 众信、鸿基都是现成的例子,宋鸿军个人名下资产,也就两亿多美元的样子,但旗下鸿基产业投垩资基金则控制着近二十亿美元的庞大资产——众信控制资产的规垩模更大。 趁着老爷子还在医院里吊着一条命,趁着顾泽军等人还没有办法对她撕破脸,余薇将私房钱都拿出来组建福裕资垩本,就是希望福裕资垩本有遭一日能像鸿基、众信投垩资一样,通过产业投垩资基金聚集资垩本模式,通过相关的杠杆作用,去撬动庞大的资垩本,最终以便她可以借助福裕资垩本撬动的资垩本力量,反过来去收购宝和船业的股权,彻底避免她会被顾家踢出局的下场。 而只要福裕资垩本足够庞大,可以更进一步,与宝和船业合资建设更庞大的造船基地,甚至可以进入宝和船业的上游产业,直接从产业链端对宝和船业进行控制,而无惧顾家将她踢出局。 然而,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难——而且留给她的时间也绝谈不上宽裕。 众信投垩资刚开始也只是孙亚琳约孙家的亲朋故友把私房钱拿出来,刚开始的规垩模甚至都远远不如福裕资垩本。 然而众信投垩资能够崛起,不是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孙亚琳孤注一掷的都将筹码押到沈淮身上而已。 随着梅钢的崛起以及梅钢产业集群的扩张,众信投垩资才得以高出同行一截的回报率赢得更多投垩资者的信任——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则充满着无数的艰辛。 而除了表面上的高回报率之外,将数百万、上千万美元的资金委托众信进行产业投垩资的投垩资者,更主要看中的还是众信深度参与的梅钢模式跟内地未来高速发展的市场前景。 梅钢系经过六七年的发展,崛起到今天的模式,堪称产业发展的奇迹,然而正因为奇迹难以复制、模仿,奇迹才得以称之为奇迹。 从信托投垩资业务的福裕资垩本现在成立了,但不是余薇摇一摇手,其他投垩资人就会心甘情愿的将积攒了半辈子的家底都掏出来交给福裕资垩本来打理。 福裕资垩本需要在金融市场积累信誉度,需要有前景可期、可靠稳健的投垩资项目,才有可能在香港将分散的资垩本聚集起来。 余薇当下将自家的私家钱都拿出来,加上合伙人的出资,也只为福裕资垩本凑足八千万港元的注册资垩本。 然而,万里远航才走出第一步,要没有合适的、前景可期的项目,不要说聚集更多的产业资垩本,连手里所掌握的这八千万港元资垩本,都未必会有很好的回报率。 余薇稍理思路,坐下来说道: “你也清楚,所谓的大家族根本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貌似泽亦名下还有宝和船业15%的股份,而一旦我被逐出宝和船业,顾家掏空宝和船业,让这15%的股份变成一堆废纸,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很显然,就算是为了惩罚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这也是他们特别想做的一件事……” 沈淮看着余薇眨眼间的工夫就从一副娇羞小妇人的状况里恢复过来,漂亮的眼睛里又透出以往常见的凌厉劲,心里想她在顾家上垩位的手段本来就不够光彩,也怨不得顾家人会敌视。 不过,顾泽军、顾泽雄都选择站到融信、站到胡家那一边,就算余薇不靠过来,沈淮也会想办法在背后拖一拖顾家的后腿,之前只是想着吊一吊余薇的胃口,倒没想到会那么混乱的事情。 沈淮说道:“顾家内部的恩怨,我不参与,我细胳膊细腿的,经不起折腾,但说到徐城的地产值不值得福裕资垩本投垩资,我觉得,还是要从香港人喜欢炒楼的资垩本特质说起——这或许是福裕资垩本未来能快速崛起的一个捷径。要是早两年,信息产业金融热潮还值得介入,但显然眼下已经难以为继。虽然信息产业金融泡沫何时会破,还不得而知,破灭也不会伤害到信息产业长期向上发展的根基,但相关的金融市场未来有可能会陷入三到五年的低谷期……” 九八年亚洲金融危机过后,亚洲的证券资垩本市场最大亮点就是互联网与信息产业概念,国内的证券市场上相关概念股票也积累下惊人的涨幅。 信息产业在证券市场的表现远远超越自身应有的发展水平,自然就存在极大的泡沫——泡沫是继续扩大,还是回潮,甚至剧烈的破灭,投垩资圈内都有极大分歧。 不过,梅钢系产业集群未来的核心还在产业本身上,鸿基长青三期项目建成后,梅钢系与长青集团在电子信息产业领域的投垩资将超过二十亿美元,未来的目的也不会说一心想着将这笔投垩资拿到证券市场去套现,更重视的是信息产业未来必然可观的长期前景。 前些天余薇到国金大厦咨询合作事宜,眼睛都盯在信息产业相关的项目上,沈淮猜测余薇此时未必有长期进入信息产业领域发展的计划,更可能是利用当前信息产业在金融市场形成的热潮,去吸引香港投垩资人的眼球,以便更容易筹到资垩本,去赚快钱。 以余薇当下的影响力,以及信息产业当下在证券市场的表现,本身也有近一亿注册资垩本的福裕资垩本在香港募集三五亿港元的资垩本不难,而一旦证券市场上的热潮退去,甚至泡沫剧烈破灭,投垩资者慌乱撤资,福裕资垩本发展受挫是一方面,余薇被顾家踢出局的进程只怕也会被加速。 余薇这些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叫沈淮窥破心思也不会慌乱手脚,只是问道:“内地除了地产值得投垩资之外,未来还可能有什么新兴产业值得提前介入……” “国内经济发展还不能影响到全球形势,说到新兴产业,还是要看欧美那边的风向标,”沈淮说道,“现在以西欧国家为首,都开始炒作全球气候变暖,可能三五年后就会逐步在金融市场形成新的一股浪潮……” “梅钢溪口湿地投垩资建的风电试验场,算是提前埋下伏笔吗?”余薇问道。 “这谈不上伏笔,无论是淮能集团,还是东江电力、淮海电气,要是将能源开发利用的眼光仅仅局限在传统的煤炭资源上,那就太保守了,”沈淮说道,“不要说国外的技术已经日趋成熟了,就是国内进行相关研究的部门也不是只有一两家。淮海在机电方面有着不错的基础,但也给拉开的差距,现在只是在补一些功课……” 沈淮的话叫余薇听了亢奋,毕竟在全球产业发展形势有着一流眼力、又能值得信任的人,即使在余薇所处的层次,也不是随便能遇到上,她平时接触到更多的专家、学者,更多是一些夸夸其谈、拾人牙慧的人,还没有谁能像沈淮这些清晰的将未来产业经济的发展形势描述出来。 而只要沈淮不怀恶意,沈淮的视野也不容置疑,不然他也没有资格坐在淮海省国资体系实际掌门人的位置上。 只是沈淮真的就绝无恶意吗? 想到这里,余薇禁不住又迟疑起来,目光落在花溪市场二期的材料游离: 沈淮因为有人暗中监视他的住所才在寇萱这边睡沙发,这几天时间过去,余薇相信以沈淮掌握的资料,已经能查到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暗中监视他,沈淮却是不动声色,这叫她很是疑惑。 要是在省国企改制过程沈淮得罪过的人或者胡林在幕后指派人在搞手脚,余薇心想沈淮大概不会不动声色,也没有必要隐忍不动,要是徐沛手下的人,就确能叫沈淮忍一口气…… 想到这里,余薇心里的疑色更深: 余薇也清楚沈淮跟计经系若即若离的关系,即使当下保持合作,也是互相利用居多,但保不定沈淮以后有可能反过来选择跟胡系合作。 所有的关系里,只有利益关系最为稳固。 王源总垩理再有两年任期就将结束,而计经系在两年时间里也难有突破性的发展,胡系甚至都不屑等到两年后再对计经系有所动作——崔卫平与融信系联合顾家这次的动作,可以说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 倘若沈淮看到胡系之势不可逆,转而选择跟胡系合作,那自己到时候会不会成为沈淮跟胡系合作的筹码? 谋事谋远,梅钢系能成势,绝非侥幸,沈淮也绝对不可能不考虑两年过后的国内形势发展,也应该早就在为两年后的形势变化布局…… 看着余薇目光游离的样子,沈淮也只是眉头微蹙没有说什么,心知此时的余薇看着光鲜,心里却是惶惶难安,有如惊弓之鸟,心想她过得还真是辛苦。 寇萱视野不宽,对经济产业形势也谈不上了解,但她妈眼里的迟疑还是能看出来的,不乐意的说道:“你要是不相信沈淮的话,那还偏留下来听这么多做什么,叫人白费那么的口水?” 余薇叫寇萱一句话堵在那里,心里苦叹,虽然关系有所缓和,但一定要跟沈淮争在女儿心里的地位,只是自寻其辱,气不过也只是跟沈淮强笑道:“这丫头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的,我不是不信你。福裕资垩本通过地产信托的方式,参与花溪市场的建设,投入的资金少量,那真是看不起你亲自帮着牵线,但福裕资垩本刚成立,还没有什么影响力,却又拿不出多少资金出来——我是为这个头痛。” 沈淮不为余薇的游离介怀,更不管她们母女俩怄气的事,说道:“有些事,我还是可以跟宋鸿军那边联系的,鸿基那边或许能为福裕在香港募集信托资金推一把力。” 虽说宋鸿军手下也有人要跳出来专做投垩资内地房产的信托基金,但新成立的信托基金,宋鸿军不直接参与也就只能从旁帮着推一把力,信托基金能不能很快建立信用度、募集到庞大资垩本,还是跟信托基金的经营团队自身有着直接的关系。 余薇虽然是金融市场的新人,但影响力绝非鸿基投垩资想单干的那几个金领精英能比——在宋鸿军只能从旁推动的情况之下,这个推动力施加给福裕资垩本,效果也将是迥异。 东江地产越短时间里能回笼越多的资金,后续的发展就越能占垩据主动地位,这时候沈淮推动跟福裕资垩本的合作,自然也是对他们这边最有利。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淮海国资 二零零一年的元旦过后,淮海国资管理集团就正式在国金大厦挂牌成立。这也是淮海省首次在国企改制方面率先全国进行的试点摸索,但为避免在国内引起较大的争议,也没有大肆声张的搞什么挂牌仪式,消息也只是在省内的媒体上刊登、播报。 虽然徐沛是一个很在乎政龘治声誉的人,但也不能肯定这一步走出去会惊起怎样的波澜,而他更在乎的是淮海国资成立之后,在淮海国资旗下推动南湾湖大学城启动建设,确保南湾湖新区建设的旗帜还抓在计经系的手里。 在崔卫平等胡系官员乍露锋芒之际,即使考虑当前的省财政规龘模远谈不上宽裕,徐沛依旧毫不犹豫的同意省财政来兜底、推动大学城建设,自然有他的一番权衡。 此时启动大学城建设,徐城在校大学生总数到零六年、零七年左右差不多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再翻一倍,扩大到五十万人以上。 这不仅将加强淮海省在高等教育领域的地位,同时还将巩固淮海省未来经济,特别是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方面的潜力跟空间。 将容纳二十五万师生学习、生活的大学城,除了能直接推动南湾湖新区启动大规龘模的建设、推动徐城城区大踏步往东发展之外;徐城作为一个高校云集的城市,高校总体规龘模扩大,必然也有利于城市及相关服务产业的发展。 走出这一步,只要在未来三五年内不诱发系统性的财务危机,徐沛在淮海省内的地位将无人能撼动。 徐沛有着如此迫切的心情,故而在淮海国资旗下注册成立的南湾湖大学科技园控股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简称大学城控股,也同一天在国金大厦挂牌成立。 虽说此时的省财政不算宽裕,但为了确保南湾湖大学城能在上半年就先启动三个校区的建设,与各院校一起,第一批就拨出二十亿的资金,注入大学城控股作为注册资龘本。 大学城控股,作为南湾湖大学科技园投资建设的主体,将与淮海煤业、东江电力、淮海电气、淮海融投、国信投资、东江地产、淮海建工等大型集团一起,成为淮海国资的核心子公司。 淮海建工集团,作为省内曾经的工程建筑行业龙头老大,这几年却深受国资企业之间的工程债款拖累,兼之对东华的市场介入迟钝,发展要比省内其他建设企业慢了许多。 淮海建工,即省建集团不仅发展速度,就是在规龘模上,如今都叫渚江建设、徐城建工、东华港建等省内大型建筑企业超越过去。 以滨江商圈、鹏悦现代城建设为契机,渚江建设、融信建设等建筑集团涌入,兼之徐城建工等企业发展较快,淮海建工就是连在徐城固有的市场份额都保不住。 肥水不流外人田,南湾湖大学城或直接或间接几乎都将由省财政拔款建设,期间承担的建设负债也都将省财政负责兜底,指定由利益一致的省国资企业淮海建工承揽工程建设,在程序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淮海国资内部一定要通过市场招标确定南湾湖大学城的建设商,似乎也没有不可。 故而,为了将总投资可能会超过五百亿的南湾湖大学城工程承揽下来,都不用沈淮、蒋益彬他们去做工作,淮海建工几乎是倒贴着找上门来,哭着喊着要求第一批就置入淮海国资旗下。 淮海建工零零年的建筑产值都没有过百亿,只要肥水不流外人田,能将南湾湖大学城的工程都承揽下来,未来几年的收入至少能翻上一倍。 以省财政兜底的这么一个超大型工程,这时候自然是更没有理由不交给淮海建工承揽了。 加上东狮集团、徐东铁路控股集团等企业归属省国资的股权资产,淮海国资在成立之初,资产净值就高达三百二十亿。 即使放在国内与骨干企业相比,淮海国资也是名符其实的巨无霸。 省政龘府最终还是同意淮海国资实行董事会制度,在董事会之下设立执行监督委员会,作为淮海国资的常设决策机构,以决定并监督集团及所属子公司的重大建设及投资项目。 除了由蒋益彬、沈淮、孙浮敬等党组成员外,核心子公司一把手,戚光伟、胡泓伟、秦大伟、周伟民、胡舒卫、省建工集团董事长葛祖均以及东狮集团董事长刘继周等人,都进入执行监督委员会。 刘继周并无体制内身份,刘继周家族持有东狮集团20%的股权,同时刘继周作为东狮集团运营团队的总负责人,故而得以担任东狮集团的董事长。 淮海国资对东狮集团也只是参股,而无控股,未来还将进一步缩减持股比例,但沈淮提名刘继财进入执行监督委员会,实质是希望淮海国资未来的管理决策,能从体制外引进更多的新鲜血液。 沈淮同时还邀请省经院的院长何健以及淮工大经济管理学院的院长、经济学者吴丹青等人担任淮海国资的独立董事,改善、加强淮海国资的决策能力。 淮海国资挂牌的当日,执行监督委员会就通过决议,同意国信投资、淮海融投联合出资二十亿,向晋南集团(纪家)控股购入石清铁路20%的股权,同意淮海电气向晋南集团增发20%股份的股票,以获得晋南集团20亿的注资;同时通过决议,同意国信投资在内地及香港、伦敦等地的债券市场同时发行总数达四十亿的建设债,为南湾湖大学城一期工程募集建设资金。 虽说淮海国资成立,蒋益彬身兼党组书记、董事长两职担任一把手,但从董事会以及执行监督委员会成员的构成,大家都心知肚明,沈淮才是淮海国资真正的掌权人。 然而,细想,这也是难以避免的局面。 第一批置入淮海国资管理集团的核心子公司及股权资产,这几年来发展较快,可以说是省国资内部最优势的一批资产,但都与梅钢或多或少都有着密切的关系。 甚至可以说,淮海国资的成立,只是将省国资体系内梅钢系的势力聚集到一起。 在省财政远谈不上宽裕,南湾湖大学城要在此时启动建设,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去进行资龘本统筹。 淮海省此前根本就没有人想像过省里有能力启动建设投资高达五百亿的未盈利项目——五百亿抵五年的省级财政,现在省里及徐城市将这个重担让沈淮来背,又怎么可能再恶意的去束缚他的手脚? 这些年来,大家也看到梅钢在东华经济崛起中起到的巨大作用,除了站在对立面的那些人外,更多的人也都更希望能有一艘与梅钢类似的“产业航空母舰”,能在淮海湾及淮海全省发挥领头羊的作用,推动地方产业经济更快、更好的发展。 南湾湖大学城启动建设,就此将拉开南湾湖新区建设的序幕。 徐城市委市政龘府赶在元旦之前,就通过省委省政龘府的批准,正式成立市政龘府所辖的派出机构南湾湖新区管委会,由市政龘府秘书长鲁俊生兼任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 而在南湾湖新区之下,再设立大学科技园管委会,调任黄新良担任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黄新良同时兼任南湾湖新区管委会副主任,并代表南湾湖新区进入大学城控股协调委员会,控股公司兼任董事。 南湾湖大学城,无论是地位的重要性还是建设规龘模,都要比南湾湖国际博览园加倍的突出。 融信与宝和也没有更多的选择,要么以不再算优惠的条件入局,要么东绕城高速、国际博览园等项目的建设权拱手让出,梅钢系自然会接手。 延后几日,顾家由宝和信托、宝和置业等旗下控股港企,则正式向融信建设、融信地产注入总计达五十亿港元的资金,分别获得融信建设、融信地产40%的股权。 而后由融信建设、融信地产与徐城市政龘府签约协议,出资承揽建设东绕城高速、南湾湖国际博览园,徐城市政龘府则同时将东绕城高速建成后二十五年的运营权以及博览园外围、南湾湖金融中心区三千六百亩建设用地作为补偿,分别划给融信建设、融信地产。 **************************** 淮海国资成立之后,沈淮就将主要精力放在淮海国资这边。 他虽然还在省国资办兼任副主任,但企业处、产权处的工作都交给丁建龘国分管,他同时也将唐宝成调到淮海国资当助手,担任总经理办公室经理一职,实际上让他分担更多的日常管理工作;企业处处长职务,则由徐建担任。 虽说省财政以及各院校第一批就置入二十亿的启动资金,虽说省政龘府也批准同意国信投资在多地发行总计达四十亿的建设债,虽说建设银行等金融机构也同意向大学城控制提供总计达四十亿的综合授信,意味着大学城一期的建设资金不会存在什么的问题,但是承担四十亿的建设债与四十亿的银行贷款,每年要支付的债息将高达五六亿。 更为主要的,大学城一期建设期为两年,两年投入近百亿的建设资金过后,到零三年底、零四年初就要启动投资规龘模达两百亿的二期工程建设,到时候承担到的财务压力将会倍增。 故而在大学城建设启动之初,就要考虑财务平衡的问题。 大学城建设的负责,都由省财政负责兜底,但真正要省财政站出来兜底,也就意味着组建淮海国资管理集团所尝试的改制彻底失败。 而在需要省政龘府兜底之前,除了相应的教育拔款流入外,省及徐城市同意将大学科技园所有的商业、住宅、工地建设用地的开发收益,以及配套科技园入驻企业归属省市两级地方财政的税收,在扣除大学城管委员行政费用之后,统统划归大学城控股公司所有,直至所有的建设债款偿清为止。 大学城规划四十平方公里,总面积达六万亩,除校区及公共建设用地外,还有近三万亩土地可供商业、住宅及产业开发。 如果不想淮海国资调动其他子公司的发展资金去支持大学城建设,仅靠相应的教育拨款以及配套科技园区归属地方的税收去支撑大学城的建设,压力还是大到难以想象。 ************************** 夜里从国金大厦出来,外面飘着小雪,距离春节没有几天,九点过后的大街就没有什么车辆。 沈淮与黄新良、熊文斌到李谷家里见面。 虽说戚光伟如愿担任大学城控股董事长一职,但戚光伟负责大学城控股只是负责怎么去花钱,实际负责大学科技园范围内各校区的建设,而未来总计需要近五百亿的建设资金,还是需要沈淮负责在淮海国资内部,以及与省里及徐城市来进行协调统辖。 所以在大学城控股集团旗下,也成立诸子公司,分别负责校区建设、公共设施建设以及商业、住宅、工业用地的开发——特别是公共设施建设及大学科技园范围内商业、住宅以及配套产业建设用地的开发,与大学城管委员的职能有相当部分是重合的,故而黄新良才是这方面的实际负责人。 沈淮自然也是将大学城控股内部的财务平衡,寄托在黄新良的身上。 提出建设大学城,他们与计经系就没有例外的将南湾湖新区的人事、建设等主导权抓过来。也早就在十一月下旬,他们这边就确定让黄新良过去负责相关工作。 这一个多月来,黄新良也是整日奔波,人相比在秦江区担任副区长时都瘦了两圈。 “大学城未来有着充裕的资源可以推动软件及服务外包产业的发展,这也是徐城当前有能力应该重点挖掘、发展的产业,” 沈淮坐在李谷家的书房里,抽着烟,跟李谷解释黄新良这段时间重点推动的一些工作,说道, “印度从八十年代起,在信息产业发展上有显著的特色,特别是软件承包与服务出口行业有着颇为灿烂的光辉,甚至有‘世界办公室’之誉,零零年软件及服务外包的出口额可能要超过一百亿美元。徐城甚至淮海的信息产业都还没有形成多大的规龘模,说到资源却是不缺的。包括淮工大、淮海电子科技大学、淮海邮电学院等高校以及电子研究所,在电子信息专业都有着极强的师资及科研力量。只是每年所培养的学生大量都到省外就业,省内还没有将大量的专业人才挽留在省内发展,同时这些高校、科研院所的师资队伍本来就是优质的资源,也没有充分的挖掘、发挥。燕京、江宁、广城等地提要在各自的高新区范围内发展、建设中国的‘硅谷’,那个要求目前对徐城来说有些高了。我觉得徐城先将视野稍稍放低一些,也可以先做世界办公室嘛。所以在科技园那边,我主张是要先将软件产业园一期建起来,发展软件及服务外包。这个工作大有可为,要将徐城各高校及科研院所的资源挖掘好,形成上百亿的产值不是什么难事。这个工作的优先度甚至要放在新校区的建设之前,相应的财政补助、海外人才引进政策要尽快建立起来,也要充分鼓励高校自身所有的高水平人才站出来创业。淮海融投也会拿出一笔钱出来建设风险创业基金,我也会让众信、鸿基都参加进来推动……” 李谷点点头,说道:“市里的工作,由老熊负责推动;有什么需要我配合,你们说一声就是。” 从省里及徐城市的财政状况,此时启动南湾湖大学城及新区建设,有些太早了,最初也是计划到零三底或者零四年初,等省里及徐城市财政在当前的基础再增涨五六成再启动,相对要从容得多。 现在就启动,最主要的风险还将主要集中在今后两年时间里。 说起来由淮海国资内部统筹建设资金,但实际上无论是东江电力、淮海电气,东江地产,还是淮煤、淮海建工、东狮集团,都处于高速扩张期,对资金有着近乎饥渴的需求。 虽然可以从债券市场及金融机构获得大量的借款,但也意味着淮海国资要为之担任更庞大的债务,要支付更多的财务成本,而再将大学城两年八十亿债务往上一加,李谷不觉得沈淮身上的担任,比自己这个徐城市长会轻多少。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余香 孙亚琳平时在国内的时间不多,年底前还从巴黎赶回徐城,还是想在徐城过春节。 寇萱放寒假之后,就去燕京找小黎、陈丹去了。 沈淮还想着福裕资垩本的事情,孙亚琳到徐城过春节,趁着余薇这几天还在徐城,他就将宋鸿军、孙启义等人都拉过来,希望宋鸿军、孙启义、孙亚琳等人能在背后推动一把,帮助福裕资垩本在香港募集资金。 花溪市场二期建设很快,拿到预售许可之后,元旦过后就正式对外销售。 商铺以及商品房的预售在国内才刚刚有些气候,而徐城这两年的经济增涨速度虽然极快,但市场容量终究还是不能跟其他一二线城市相比。 兼之包括鹏悦现代城、融信新世界在内,徐城近一年内推到市场的商铺、写字楼、住宅等面积激增,故而花溪市场二期的市场前景虽然极为乐观,但想在徐城的市场里消化掉,周期不会短。 东江地产想要快速成长,怕的就是市场销售周期拖太长。 经过前期的洽谈,福裕资垩本打算整体购入花溪市场二期八月底才开始建设的家纺、家居类市场进行经营。 不过,整个收购资金高达五亿,福裕资垩本仅有不到一亿的注册资垩本,还需要在香港募集超过四亿的投垩资资金。 这个合作计划能成功,东江地产能快速回笼五亿港元的资金是一方面,福裕资垩本在成立之初也能迅速扩大规垩模,为后续的发展奠定良好的基础。 福裕资垩本能打开局面,未来在鹏悦现代城或者其他项目上,都可以展开一些合作;更主要的福裕资垩本壮大规垩模,顾家内部会有更多的牵制。 这些都是双赢的事,孙启义、宋鸿军自然也愿意在香港或者东南亚地区华商圈子里,为福裕资垩本做些推介。 宋鸿军、孙启义夜里就要回香港去,虽然成怡也是坐夜里的飞机到徐城,但隔着三四个小时,沈淮就没有专程送宋鸿军、孙启义去机场。 孙亚琳起初没有吭声,拉着沈淮去看春节后就会正式通车的新渚江大桥。 “不对劲啊!”孙亚琳待车驶上大桥,就大呼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沈淮打着方向盘,靠边停下车来,故作糊涂的问道。 “看着一切都挺合理的,有利东江地产回笼资金,也不能叫顾家内部太安顿了,但似乎也轮不到你亲自跑出来帮着余薇摇旗呐喊吧?”孙亚琳敲着脑袋,去想疑点,“你以前有跟她这么亲热过?” “你这是诬蔑,”沈淮说道,“东江地产这面牌子是我竖起来的,周伟民也是我请到省国资里来了,我能袖手不管?” 沈淮给东江地产定下五年开发建设六百万平方米住宅、写字楼及商业地产的目标,这叫很多人都觉得步子可能迈得太大,但实际上在过去五年时间里,仅临港新城新建的住宅、写字楼及商业地产就接近六百万平方米。 而在未来五年时间里,包括新浦鹏悦现代城在内,临港新城还将要动工新建可能超过一千万平方米的住宅、写字楼及商业地产,使临港新城的居住人口超过三十万,甚至更高。 梅溪系旗下的渚江建设,未来还将主要定位成工程建设企业,而住宅、写字楼及商业地产的开发业务,将集中到为两座鹏悦现代座专门注资成立的鹏悦地产中去。 而鹏悦地产未来五年时间里就算不做其他事情,仅在渚南新区、临港新城西区开发建设两座鹏悦现代城,总施工面积都将接近六百万平方米。 东江地产要成长为省国资体系内的核心地产开发集团,成长为国内一流的房地产商,五年六百万平方米的开发建设目标,一点都不能算高。 只是东江地产的底子有些薄,需要注入大量的资源才有可能快速发展起来。 现在东江地产不仅要盘活省国资企业的土地资源、为省国资企业的产业升级提供资金,参与徐城市的旧城改造项目,还要承担大学科技园范围内的住宅、商业及写字楼开发,缺的就是资金,怕就是地产销售周期拖太长。 沈淮完全不觉得他积极推动福裕资垩本参与花溪市场未来的运营,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我可是在徐沛、李谷面前夸下海口,东江地产未来五年时间内不能完成六百万平方米的开发目标,砸的是我牌子,”沈淮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他也希望能将孙亚琳怀疑的目标转到其他地方去,说道,“省国资体系里,有相当多的工业企业未来三五年间要借厂区外迁搞产业升级,省国资不能控制一家地产开发企业去盘活这些土地资源,哪来那么多的资金搞产业升级?近百垩家工厂要外迁,就算产能不扩大,技术不升级,差不多也需要上百亿的资金。要是照其他城市的发展模式,由市政垩府补贴资金,搞工厂外迁,土地经平整后由市政垩府回收拍卖回补市财政缺口,可能十年时间都不能将省国资旗下的工业企业都迁到外围的产业园区去。现在我们搞内循环,指望五年内就完成这个过程,那五年时间里东江地产除截留利润、用于自身快速发展外,还需要额外向省国资上缴一百亿的产业转移资金,这可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啊……” 只是沈淮一通话,糊弄不到孙亚琳,她瞅着沈淮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睛里挖些什么来,说道:“直接来说,我就感觉眼神不对劲。余薇今天看你的眼神,说明她心里有鬼;当然,更可能是你们俩心里都有鬼……” “那怎么说不是你自己想多了?”沈淮说道。 “余薇有段时间勾沟搭你上垩床的,”孙亚琳赤/裸裸的问道,“不要跟我说,你都已经叫她得手了?” 叫孙亚琳盯着眼睛问,沈淮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啊?”伸手将她的脸蛋从眼前推开,解开安垩全带,先下车来。 “你倒是说说发生什么事情嘛?”孙亚琳见果真有她不知道的故事发生,来了兴趣,拉住沈淮的胳膊,一定要他说。 “唉,唉,唉,”沈淮甩开孙亚琳的手,说道,“要注意点形象,你现在可是鸿基长青的董事……” 新渚江大桥要到年后才正式通车,但就差一个通车仪式,现在已经有不少车辆通行,也有更多鸿基长青江北工厂的员工在这时候走路经过大桥,回南岸滨江小镇的宿舍区去。 孙亚琳的本身就只比沈淮矮那么一点,穿上高跟鞋,整个人反倒比沈淮高出一截,高挑性垩感的身材站在大桥路灯下是那么引人瞩目,沈淮可没有勇气跟她公开搂缠在一起。 孙亚琳“嫌弃”的瞥了沈淮一眼,放开他的胳博,依着大桥的栏杆,眺望渚江两岸的夜景。 中轴大道及新跨江大道前后经过近两年的施工期,算是正式竣工,也打开徐城城市发展的新格局。 除了年后就要动工建设的东绕城高速,将在东面十二公里外再新建一座跨江大桥外,在大学科技园与渚江新区东沿江工业区之间还将建造一座跨江大桥。到时候,南湾湖新区将与渚南新区联片发展,徐城未来大的城市建设跟发展格局,也才算是真正的奠成。 后续的发展就是引进更多的工业、商业、文化、科教项目,填充到这些区域里去;除了由淮海电气主导建设的南湾湖电力设备产业业外,省国资企业未来也将渚南东沿江工业区范围内完成工厂外迁及产业升级任务,已经谈成、零一年就要建设、迁入的合资、独资项目就有十八个。 谢成江坐车过江,孙亚琳高挑的身材站在大桥上相当的瞩目,远远的看着就像是她,他让司机减缓车速,到近处见果然是孙亚琳与沈淮站在人行道上,停车下来打招呼: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好的兴趣,夜里到这里来看看?” “徐城未来的发展重点,都在这座桥下,得空不过来看看,睡不着觉啊。”沈淮笑道。 谢成江凭栏而立,也眺望渚江两岸的夜景。 谢成江在渚南买了一栋别墅,夜里通常都会住到渚南去,在新跨江大桥能通车后,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经过这里,对这附近两年来的变化最为清晰。 长青鸿基在江北国际产业园区内的三期制造基地,总投垩资达十二亿美元,工厂建设速度很快,从去年年中就陆续建成投入运营,目前雇佣员工总数已经达到一万五千人。 在新渚江大桥建成之前,江北工厂的员工都是乘厂区从旧桥绕行回滨江小镇宿舍区。现在大桥建成了,虽说大桥包括引桥在内,全长逾五公里,但从厂区出来,从滨江路直接爬上大桥,走过一点五公里的主桥,就能回到宿舍区——很多员工下班后,都不再乘厂车,就直接走回宿舍区去。 故而新桥建成,虽然还没有正式通车,夜里也没有其他郊区大道那么荒凉。 说实话,谢成江也没有想到鸿基长青三期的建设速度会这么快,但想想也不觉得意外,梅钢还没有哪间工厂的建设周期超成两年吧…… 谢成江以为沈淮与孙亚琳站到大桥上,是看鸿基长青江北工厂的运营情况,笑着问道:“鸿基长青雇工规垩模超过四万人了吧?这次规垩模已经很吓人了,不过上次与孙总见面,听说鸿基长青又在筹划四期项目?” 虽说孙启义还是长青集团亚太事务部总裁,虽然鸿基长青已经占到长青在亚太投垩资总额的近四成,而未来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投垩资重点还将是以鸿基长青为核心的信息电子制造业务,无论是资历,还是专业能力,孙启义都是鸿基长青董事长的当然人选。 孙亚琳说道:“四期规划还只是远景,主要还是看今明两年的市场发展……” 鸿基长青三期去年年中才陆续建成,去年完成的销售额还有限得很,但一二期在新浦的制造基地,去年销售收入高达八十亿,扣除高比例的折旧之后,净利润也超到十亿——这样的成绩在同业内已经是瞩目。 鸿基长青能快速发展,一方面跟长青集团将在东南亚发展逾十年的电子制造基地有关,在逾十年的积累之上,再与内地廉价高质的劳动力资源密切结合,就爆发出极大的成长潜能。 而其他同行厂商才从金融风暴的冲击中缓慢恢复过来,鸿基长青在过去两三年间占下相当多的市场、揽下相当多的国际客户。三期产能预计今年就能全部释放出来,也就意味着鸿基长青今年的总销售收入,将能达到一百六十亿甚至更高。 对地方而言,鸿基长青这么高的制造产值,能极大的增加税基,而鸿基长青又以国际代工业务为主,能刺激省市进出口额的增涨——更为主要的,鸿基长青带动的产业集群极为庞大,带动省内信息产业过去两三年间都是增百分之三四十的增长,以致省里有信心将信息产业定位成未来要重点加强的支柱产业去发展。 所以,无论是鸿基长青的股东,还是省市地方,都是希望鸿基长青能继续扩张下去。相比较东华,徐城可挖掘的资源潜力更大,真要新建四期工程,自然也是座落在江北的国际产业园内。 谢成江看到孙亚琳与沈淮站在大桥下眺望桥下的夜色,自然也就联想到鸿基长青的四期工程规划上去。 见孙亚琳既非承认,也没有否认,谢成江也只是笑笑,他不会探听太多的消息,也只是看到沈淮与孙亚琳在桥上,才停下来打招呼。 闲扯了几句,谢成江就先行告辞离开,但人坐在车里,还是不忘从后视镜里看沈淮与孙亚琳站在桥上说话的情形。 不要说外人了,谢成江有时候也完全摸不透沈淮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支持魏南辉压制宋鸿奇主导东华、平江两市的区域合作为标志,两边的关系已经是恶劣到极点,然而一年时间过去,淮能又不费吹灰之力的介入淮海电气的组建,叫双方的关系看上去得到极大的缓解。 谢成江暗道沈淮那时候就已经在考虑组建淮海国资了吧? 毕竟唯有整个宋系站在背后,沈淮才能毫无顾忌的在淮海国资之上打上“梅钢系”的烙痕吧? 淮海国资组建之后,纪家位居幕后的晋南集团对淮海电气注资20亿——虽然纪家更倾向支持与成文光、梅钢的合作关系,但也不可能希望宋系内部闹得四分五裂吧。 那是不是说,宋鸿奇在平江的处境能够得到改善? 谢成江心里琢磨着这件事,他知道让宋鸿奇当面跟沈淮低头或许在面子上会有些放不下,但有些工作他们可以来做。 只是转念又想,沈淮未来两年间只怕会确保他的岳父成文光能坐上冀省一把手的位置,老爷子那边只怕也会倾向于成文光,那宋乔生还有没有机会到地方担任一把手? 谢成江发觉他并没有办法准确揣摩宋乔生的心思,有些工作到底还不是他们能出面做的。 **************************** 回到江北,谢成江照例先到父母家接妻子跟儿子,看到谢芷也在,走到屋里说道:“刚才过新大桥过来,看到沈淮跟孙亚琳站在桥上……” 谢海诚说道:“他们现在可能正筹划鸿基长青四期的项目吧?” “应该是吧,”谢成江说道,“孙家现在对沈淮很是信任,这两年都在加快套现英法等地的资产,除了内地的投垩资外,其他的都主要投到矿产上去了。” “现在沿海钢铁产能增长很快,主要都是吃海外输入的铁矿,孙家能看到这一步不奇怪。”谢海诚说道,有时候能看到一些有广阔市场前景的产业领域,但海裕力有未逮,心里难免会遗憾跟失落,他现在几乎都不敢回想五六年前趾高气昂去东华时的情形:那时候的梅钢算哪根葱啊? “哦,对了,”谢海诚想起一件事,告诉成江,说道,“胡泓伟今天联系叶选峰了,下一次淮海电气的董事会就会正式讨论淮海电气的重工基地项目——之前谁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淮海电气的组建,主要是将原电力集团、仪电集团、机电集团内与电力设备制造以及施工承包等相关业务、资产剥离出来进行重组,第一批由淮能及东江电力注入四十亿资金,但主要是彼此重合、分散的业务进行整合,并加强科研方面的能力。 虽然在淮海电气组建后,已经陆续有好几个新的合资项目上马,但主要还是集中线缆、中低压设备制造等项目上。 真正以突破现有产能为目标,计划要投垩资十二亿美元、以火电、水电发电机组设备制造为核心的重工制造基地,虽然在淮海电气组建之初就提出规划,但谁都以为筹备期不会太短。 有了纪家在幕后的晋南集团20亿注资,淮海电气目前手里持有的资金相当宽裕,几乎不用跟外资方合作,年后就能启动重工制造基地建设。 对他爸说的消息,谢成江也没有觉得意外,倒想起刚才在大桥上沈淮说的话: 徐城未来发展的重点就在桥下。 作为鹏悦现代城前期铺垫项目的白雁矶游乐谷、鹏悦长青大酒店等项目也将在春节期间正式对外开放,同时,总投垩资达十亿的渚南行政集中区也建成,将年后陆续投入使用——这些项目都在新大桥的南侧,而到这一步,鹏悦现代城范围内更大规垩模的住宅、写字楼及商业地产建设才正式全面展开。 淮海电气的重工制造基地毫无疑问就会放在新大桥之下、国际产业园东面的电力设备产业园区内,兼之省国资企业将主要在渚南东沿江工业区内完成外迁升级,兼之北岸南湾湖新区国际金融区、大学科技园,说徐城未来的发展重点就在“桥下”,真是一点都为过。 也不知道何时,谢家就被远远的甩出舞台的中心了…… 这么想,谢成江心里也难抑落寞,也许谁都没有想到沈淮入局之后,带起的漩涡会如此之大吧。 哪怕是回溯到半年之前,谁能想象中轴大道以东、渚江南北两岸未来每年可能汇聚三五百亿的资金呢? 谢芷的心思倒不在这些上面,听她哥说起在新大桥上看到沈淮与孙亚琳,想到去年除夕夜在月牙湖宿夜的情形,猜想孙亚琳这次到徐城来,大概也是特意回国过春节的,心里轻叹,实在也不知道她今年的除夕夜会在哪里渡过。 ************************* 谢成江走后,沈淮实在抵不住孙亚琳的纠缠,只能将那一夜发生他与寇萱、余薇母女之间的事情说给她听——这种事情他自然不敢跟成怡透露半点珠丝马迹的,也就跟孙亚琳说说。 孙亚琳支着下巴,傻愣了半天,问道:“后来就没有发生点什么,你真有那么乖?” “……”沈淮摊摊手,说道,“不信拉倒。” 成怡所乘坐的飞机要过夜里十二点才到机场,大桥上吹风有些冷,沈淮就想拉孙亚琳到机场找个角落喝咖啡聊天等成怡过来。 坐上车,从大桥上下来,孙亚琳说道:“送我回宾馆吧,今天不住过去妨碍你跟成怡俩了……” “怎么了?”沈淮本来跟孙亚琳说好一起去接成怡了,不知道怎么又想一个人回宾馆了,说道,“都说好一起到机场接的,你不出现,成怡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孙亚琳瞪了沈淮一眼,恶狠狠的说道,“你们俩干柴遇烈火,要是今天在房间里折腾一晚上,我睡隔壁能好受啊?” 沈淮嘿嘿一笑,见孙亚琳坚持要回宾馆,就先开车送她回去。 下车前,孙亚琳突然俯身过来,亲了沈淮一下,看着沈淮傻愣愣的,孙亚琳轻轻的摸着他的脸颊:“难得你这么乖,奖励你一下。” 沈淮还想跟孙亚琳表示只吻一下还不够,孙亚琳就下了车进了宾馆,只有唇上的余香叫他回味。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西岭铁矿 春节过后,由融信建设、融信地产以及淮海国资下属的大学城控股所主导投资的东绕城高速公路、南湾湖博览园、南湾湖会展中心、南湾湖大学城淮工大、淮海理工、淮海师范大学新校区、南湾湖软件产业园一期、大学城青年公寓等一批开发建设项目陆续动工新建;而由徐城市政府主导,由徐城市城建投资集团负责投资,旨在完善南湾湖新区基础设施的“三横三纵”等道路交通、供电通信、给排水基建项目,更是年前就陆续投入建设。 就此拉开南湾湖新区建设的序幕。 原隶属秦江区的国际产业园、电力设备产业园,也都统统划归到南湾湖沿江工业区,省及徐城市也积极推动南湾湖沿江工业园区、大学城科技园与南湾湖新区一起,申请国家级新区。 淮海国资主导的淮海电气重工制造基地、东狮集团五万辆轿车装配线等重大工业项目,也在春节过后陆续启动建设。 上半年,省钢集团也启动全面改制工作,融信集团也毫不掩饰的想要获得省钢的控股权,想要将省钢与融信旗下的钢铁资产进行整合,成立一家真正有能力跟梅钢等大型钢企在国内进行竞争的大型钢铁联合体。 融信集团作为国有独资骨干央企,即使想到全盘收购省钢集团,也不会触及敏感问题。 胡系在南湾湖建设主导权的争夺上,是做出让步的,不要说崔卫平、陈宝齐、戴乐生等人在省常委会议上握有决策权,省委书记钟立岷对省钢集团全面改制也是持支持态度,徐沛也不能太咄咄逼人。 省钢要进行怎么改制,问题还是抛到省国资办与省钢、融信集团来共同协商。 沈淮不再分管省国资办的企业处、产权处等部门工作,将主要精力都放到淮海国资这边,又由于省钢铁集团的全面改制,涉及到与梅钢竞争的敏感问题,他本应该回避,但实际上也回避不了。 融信集团主要想收购省钢集团的炼钢资产,而包括西岭铁矿在内的资产则希望由淮海国资接受。 国内钢铁市场及炼钢产能大增,自然也刺激对铁矿的需求。 年产一百六十万吨精矿、储量数千万吨的西岭铁矿,从这个角度不可谓不是优质资源。 然而西岭铁矿最大的问题还是设备落后、人员冗杂;这与省钢的发展历史有着极大的关系,算是历史包袱。 虽然经过多次精简,年产一百六十万吨的西岭铁矿到零零年职工总数还是高达两万余人——要不是西岭铁矿拖累,省钢集团每年的盈利还要再新增二三亿。 西岭铁矿的储量有限,产能有限,新津钢铁建成后,省钢每年就要从海外额外吃进近四百万吨的优质铁矿石,未来要进一步的扩大生产,也只会在新津港建造更大规模的二期炼钢工程,这么一来,西岭铁矿对融信来说就成了鸡肋。 也正因为西岭铁矿的拖累,使得省钢集团这几年的盈利能力衰退,跟梅钢这样的吸金机器远不能相比,光环也不及淮煤、淮海融投等省国资集团耀眼。省钢故而在省里也就成了鸡肋,在融信及胡系诸人的运作之外,省里也倾向支持省钢集团全面改制。 整个五月,沈淮拉着孙浮敬,就到西岭跑了两三趟。 徐城这两年发展较快,叫人很难想象徐城下面还有西岭这么一个贫困县。 西岭位于徐城东北、嵛岭西南,群山环抱,早年就是因铁矿而兴,也有好几家小型钢铁厂,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企业,这几年虽然提出要发展旅游产业,但因为持续六七十年的铁矿等矿产开采,植被减少、山体暴露,环境很差,县城就在矿区的下面,天空都像是蒙着一层灰。 由于市财政的补助,西岭县城的街道倒还算整饰。 徐城要发展,西岭的环境需要整治,环境债要还,就又成了西岭铁矿的一笔大负担。 融信将西岭铁矿视为鸡肋,不要纳入融信的钢铁产业体系,到西岭走一趟,也就不难理解。 “融信可能是将西岭当成鸡肋要丢掉,也可能是以退为进,但不管他们打的是什么心思,我们不会将主动权拱手相让;淮煤也来接手,怎么样?”沈淮拉着孙浮敬站在矿山上,看着山下的县城,抽着烟谈西岭铁矿的未来。 淮煤以往也存在严重的冗员,精简职工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身为国企有着必然要承担的社会责任,淮煤这几年时间里,一方面是采煤产能扩大了一倍,一方面新建更多的洗煤、焦化等关联工厂对原有职工进行分流,才使得人均采煤量提高国际平均水平,在这个过程当中完成采掘设备的更新淘换,增强了盈利能力。 而照着省及徐城市的发展规划及环境要求,西岭未来不仅不能扩大产能,还要淘汰关停一些对环境影响极大的小矿——西岭铁矿要更新设备,差不多要精简掉十之八九的职工,才可能脱胎换骨。 说融信以退为进,孙浮敬相信是有这种可能的。 西岭铁矿采掘设备陈旧落后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以增加投资淘换设备,随着未来铁矿价格的上涨,盈利还是有预期,更叫人头痛的则是冗员。 这么多职工,要是不能清退,要给他们有事可做,不能白养活,就不能更新自动化程度更高的采掘设备,西岭铁矿的生产效率永远都将落于同业水准,哪里还可能有盈利的机会。 融信主导的改制方案,看着是想接手省钢的炼钢资产,而将西岭铁矿这个包袱丢给省里,倘若省里没有信心处理西岭铁矿的问题,要将西岭铁矿与省钢的炼钢资产打包,那必然就只能接受融信对西岭铁矿严苛的清退方案,省市以及西岭县都要为清退方案可能导致的骚乱背书责任。 西岭就没有什么工厂,一下子要清退近两万矿区职工,小小的县城还不闹翻天? 要是不清退,即使未来铁矿价格有大幅上升的前景,西岭铁矿也是个巨大包袱,背负太多的职工,采掘设备落后不能更新换代,看不到有什么发展前景。 这在省钢改制进程里,看着就像是一个难以解决的死结。 孙浮敬不知道沈淮要怎么从融信集团手里将主动权抓过来,何以融信集团视为鸡肋的事情,到沈淮手里就不再成为问题。 “长青集团看好铁矿市场未来良好的增长前景,在海外收购几家铁矿公司,西岭这边可以组建劳务公司,将过剩的职工往海外输出,”沈淮见孙浮敬眼睛里有所期待,继续说道,“淮煤迟早也要走出淮西,迟走不如早走。” 融信主导的省钢全面改制计划,沈淮并无意阻挠,即使没有融信,梅钢在国内依旧面临其他几大钢企的竞争,多融信一家不多。 融信想要控股省钢,目前视野还是放在炼钢规模的扩张之上,故而也是视西岭铁矿为鸡肋——沈淮则想将西岭铁矿这个鸡肋吃得津津有味。 从九七年起,长青集团就收购泰国的铁矿公司,近年更是将目光放到铁矿资源更丰富的澳洲、非洲。 虽然澳洲的铁矿资源更丰富,沈淮则更主张长青集团放到非洲,特别是东非地区。澳洲对劳务输入的限制极为严格,非洲才是中国企业输出劳务的天堂——而中国素质高、价格低廉的劳务资源,就目前来说才是真正的金矿。 梅钢在伦敦整体上市,靠融得三十亿的资金以及部分银行贷款,用于新浦钢铁二期工程的建设已经是足够,而每年近二十亿的利润积累下来不急于分红,现在就有能力与长青集团一起,进军海外铁矿市场。 淮西市虽然眼下有超过三百亿吨的煤炭探明储量,但开采有难有易,成本有高有低,根据省及淮西市的规划,未来淮西市煤炭年开采总量达到一亿两千万吨左右,就会限制进一步的增长。 资源的有序开采就要避免地区资源过早枯竭。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淮西市煤炭年开采量已经突破六千万吨,淮煤就占了近一半。即使淮煤未来在淮西煤炭采掘工业里所占比例不降低,实际发展潜力也是有限。 淮煤要有更大的发展,迟早要从淮西走出去的。 到其他省份、到海外开采煤炭以及其他矿产资源,是淮煤发挥自身优势所适合走的道路。 故而这次省钢改制,西岭铁矿这个鸡肋,沈淮还是希望淮煤与梅钢、长青集团一起接手,才能发挥更大的优势;淮煤未来要发展成综合型的大型矿产集团,而不仅仅局限于煤炭上。 这么一来,不管融信那边是视西岭铁矿为鸡肋也好,还是有着以退为进的算计,沈淮都不去跟他们打什么哑谜,直接由淮煤、梅钢、长青集团三家将西岭铁矿承接下来,即使西岭铁矿还存在种种问题,也可以在发展过程当中进行化解。 第一千零二十章 不当阻力 零一年国内铁矿石每吨不到两百元。 西岭铁矿储量有限,未来在采掘量没有大幅增涨的潜力,甚至还会因为环境的因素,年采掘量要控制一百五十万吨左右。 故而把采掘、粉碎、选矿等过程加上,最终向钢企出售铁精粉,西岭铁矿一年所创造的总产值也不过在三亿元左右。 就这么一个发展空间狭窄、潜力有限的产业,却要养活两万两三千名职工,包袱之重,也就可想而知。 就融信而言,一定要接手西岭铁矿也无不可,但他们宁可掏数亿资金淘换采掘、选矿设备,也要将严重冗剩的职工清退掉。 只是要在西岭矿区一次性清退两万职工,难度之大也是叫人望而生畏;同时清退费用也不会太低。 省钢的这次全面改制,日资方富士制铁也参与进来。 就富士制铁而言,也不想在中国触及太敏感的社会问题,故而也不会沾手西岭铁矿这个沉重的包袱。 多次谈判,到六月下旬改制方案才最终确定下来,由融信集团、淮海国资、富士制铁三方共同发起成立融信钢铁联合股份有限公司,接受省钢上市公司、新津钢铁、梅溪富士制铁合资钢厂、石门钢铁的炼钢业务及资产。 融信钢铁组建后,炼钢总产能将达到六百五十万吨,淮海国资代表省政府持有融信钢铁29%的股份,富士制铁持有融信钢铁20%的股份,其余51%的股份归融信集团持有。 不提计经系与胡系、省钢与梅钢之间的竞争跟恩怨,融信钢铁整合成立之后,在可以预见的不久未来,新津钢铁二期工程上马就成为可能,淮海省炼钢总产能突破三千万吨,也将能很快成为现实。 钢铁产能突破三千万吨,这对淮海省经济发展将有着标志性的意义,故而省里及东华市对省钢的全面改制都寄托希望,狭窄的派系纠葛这一次则没有太大的反挥余地。 融信钢铁将总部设在新津,改制方案获批后,各方签署协议,赶到七月八日就在新津挂牌成立,后期也将是以新津港为依托,进一步扩大炼钢产能。 沈淮代表淮海国资,与唐宝成赶到新津参加融信钢铁的挂牌仪式,唐宝成将受淮海国资委派,进入融信钢铁董事会。 挂牌仪式过后,沈淮也没有多做停留,下午就坐车离开新津。 范文智、陈宝齐、山崎信夫等一干嘉宾,则留下来参加晚上的招待活动。 梁荣俊从省国资脱离后,代表融信集团担任融信钢铁的总经理,领导整合后的管理团队;胡林在进入融信集团蛰伏两年时间之后,这次也正式代表融信集团担任融信钢铁的董事长,算是正式走到台前,成为耀眼的新星人物。 以新津钢铁建成为标志,新津虽然跟梅溪、新浦不好比,这两年的发展速度也是极快。 胡林没有出去送沈淮,但一直都在站窗前,看着沈淮坐车远去,看着梁荣俊走回来,问他道: “淮海国资内部怎么处置西岭铁矿,应该有动静出来了吧?” “初步的方案出来了,”梁荣俊点点头,改制方案不可能完全保密,省国资以及西岭铁矿内部都需要进行充分讨论,各方达成一致意见后,方案才会交到省里审批,他说道,“沈淮还是希望将西岭铁矿的资产全部划转到淮煤旗下,然后由淮煤集团、梅钢股份、长青集团三方发起成立股份有限公司进行整改;而且同时也会分拆工程承包、施工业务,成立更大规模的工程公司,为下一步向海外输出劳务做准备……” “长青集团早在一年前就谈成协议,出资两亿美元,收购东非唐里铁矿40%的股权,这次梅钢将与长青集团矿务部门再度注入四亿美元的资金,累计获得唐里铁矿80%的控股权,”范文智说道,“接下来,梅钢联合长青集团,将会正式开发唐里铁矿,组建工程公司,向海外输出劳务就有了明确的方向——这个资源,我们现在还是不能利用啊……” 非洲很多都是未开发的矿区,要将铁矿运出来,要建设包括矿井、选矿厂、铁矿码头、两百公里矿区铁路等一系列基础设施,梅钢在伦敦整体上市后,很多信息都会对外公布,所以他们想了解梅钢股份参与的资本及市场运作,要比以往便捷得多。 唐里铁矿近期就将启动建设,梅钢、长青集团与淮煤接手西岭矿业之后,分折工程施工业务,组建工程公司,除了能分流西岭铁矿当前严重富余的职工之外,更主要的就是能向唐里铁矿建设及运营输入大量的人力资源。 这些年来,范文智、梁荣俊为增加矿区收入、分流富余职工,也一直都在加强发展矿山矿井等基建工程施工方面的业务,相关技术及施工人员已经累计有上千人,可以说为西岭铁矿正式组建工程股份有限公司的成立奠定了基础。 西岭铁矿在他们手里是鸡肋,是包袱,但看到梅钢能将西岭铁矿这个鸡肋吃得津津有味,心里多少有些滞碍,却也是没有办法,融信钢铁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国内目前真正走出去找矿的钢企,也就燕钢、镇海钢铁等两三家而已,融信钢铁目前还只能将视野集中在国内先扩大钢铁产能。 虽然铁矿石到岸价格每吨才两百元,此时进军海外铁矿市场没有太大的利润可图,但去年国内就累计进口铁矿石七千万吨,随着诸多布局沿海、沿江的钢铁基地陆续建设,未来两三年间年进口铁矿石量就会倍增,到时候就会直接影响到国际铁矿石市场的供需平衡。 故而未来铁矿石价格大幅上涨的趋势,现在还是能看得到的。 只是,融信现在还没有能力跑出去找矿。 海外开发成熟的矿区,没有谁会随便转让权益;未开发的矿区,在基础设施上要投入大量的资金,梅钢联合长青集团在唐里铁矿砸入六亿美元,还只是一期八百万吨铁矿石的供给量,后期还将陆续投入八到十亿美元的天量资金——融信有这个钱还不如先在国内扩大产能。 虽说长青集团早在九七年就在泰国等地收购铁矿,还是经过三年的酝酿期之后,到去年才在东非投入大手笔,收购总储量达12亿吨唐里铁矿的权益,大规模开发还是等到新浦钢铁二期正式上马之后,才拉梅钢一起启动。 要是跟上梅钢的发展节奏,融信还需要等上三四年,才有可能走上海外找矿的道路。 更重要的一点,融信钢铁组建后,在产能规模上跟梅钢接近,但盈利能力还存在不少的差距。 梅钢股份发出预告,今年上半年的盈利就已经达到惊人的十二亿,整体上市又融得三十亿的资金,手里握有的现金在满足新浦钢铁二期工程建设之余,还有很大的余裕用于产业链上游的扩张,这不是融信能比的。 融信钢铁将相关包袱甩掉之后,下半年的盈利也只可能勉强达到四亿;仅靠自身利润积累用于发展,融信钢铁也是远不及梅钢的。 不过,融信钢铁的组建,对融信集团最大的意义在于,融信系终于能完全控制一个体量庞大的重工联合体,而不像以往在结构重心上都只侧重在融信银行、融信证券等金融业务上。而融信钢铁、融信地产以及融信建设三驾马车的成形,也最终固巩了胡林在融信系内部的地位,完成胡家在融信系内部的权力交接。 事实上,沈淮在省钢全面改制工作中没有暗中施加阻力,就有些叫人意外了。 *************************** 沈淮到东华市里,与郭成泽、孟建声、赵天明、陈兵等人见面。 岚江高速还有一年时间将建成,霞浦将与唐闸在梅青跨江大桥下联合成立大桥产业园区,作为梅溪新区往东的延伸,奠基仪式也是在今天举行。 相关区域隶属于霞浦靖海乡,东华市里更主张直接将相关区域划归到梅溪新区,霞浦那边也做通工作,但行政区域的调整审批需要时间,故而先以联合产业园区的形式启动开发,实际所有的基础设施都是从梅溪新区引出,除了沿江公路东延伸早就建设外,渚溪大道、下梅公路东延也早在一年前就施工建设。 “霞浦早就达到申请成立县级市的标准,”从奠基仪式现场出来,坐车回南湖宾馆,郭成泽拉沈淮坐他的车,在车里跟他讨论霞浦未来的去留问题,“而未来东华城区要大规模发展,还是只能往东走,与霞浦融合。我更主张霞浦撤县置区,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沈淮点点头,说道:“我支持啊;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帮着做的?” 县与市辖区的区别极大,最集中表现在财政权力以及各项行政审批权限上。 唐闸区与霞浦县的经济总量相当,但说到区县一级的财政收入,唐闸区现在只有霞浦县的一半,更多的地方财税收入由市级财政截留;此外,唐闸区的建设用地收储、转让,也基本上受市里控制。 霞浦要是能成立县级市,财政及诸多行政权力会得到加强;要是撤县设区,相关权力则会大幅减弱,包括向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输送建设资金的权力,也将归到市里,而不再受霞浦地方掌控。 梅钢系在东华的力量最为集中在霞浦,霞浦是成立县级市还是撤县设区,对梅钢系影响最大,郭成泽就想着先做通沈淮的工作。 沈淮答应的太干脆,郭成泽反而迟疑起来,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看到郭成泽眼里的疑色,沈淮也意识到自己答应太干脆了,心里也只能苦笑。 霞浦今年地方财税收入有可能超过七十亿,临港新城经过数年的开发建设,地价、楼价甚至都要高过城区,未来临港新城大宗土地转让的收入更是可观。从狭窄的地域保护角度去考虑,这些财力由霞浦自己掌控,用在霞浦,也是人之常情,但要想更大区域的搞好平衡发展、协调发展,却是不能。 而东华未来要发展成区域中心城市,此时都不到一百平方公里的城区面积,显然是太狭小了;郭成泽此时提出要将霞浦撤县设区,也是看到这才是打开东华未来城市发展大格局的关键。 当然了,沈淮也没有到跟郭成泽推心置腹的地步,心想着与陈兵他们交流一番,郭成泽真要推动相关工作,他们这边不施加阻力即可。 **************************** 招待晚宴安排在南湖宾馆,除了市里、霞浦县、唐闸区的官员及企业代表外,宋鸿奇也带着人代表青沙县过来参加奠基仪式。 岚江高速及梅青跨江大桥在青沙县沿江工业开发区内的落地,就在梅溪-青沙冶金产业园边缘。经过双方一年多时间的合作,包括丰立的涂渡板项目在内,冶金产业园招商兴建项目已经有二十个,双方都主张二期可以往东再扩大两平方公里的合作园区面积。 宋鸿奇年初主持青沙县政府工作,也是无望将魏南辉踢出局的无奈之举,而魏南辉则正式以平江市委常委的身份继续兼任青沙县委书记。 魏南辉虽然能获得的政治资源远不及宋鸿奇那么可观,而说到果敢泼辣的工作作风以及抓住机遇的能力则非宋鸿奇能比,这从前年的区域合作之前的酝酿过程里,就得到充分的体现。 当然,魏南辉也非不知进退之人,只是不甘愿被宋鸿奇踢出局,但也没有将宋鸿奇当成落水狗打,县政府方面的工作还是尽可能的让他施展手脚。 谢芷也出席了下午的奠基仪式,但招待晚宴上没有见到她跟宋鸿奇站在一起,沈淮心里多少有些觉得奇怪。 谢芷与宋鸿奇分居已久,但都还维持着婚姻状况,要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谢芷不至于不陪宋鸿奇出席招待晚宴,但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宋鸿奇又不至于泰然自若的出席招待晚宴。 沈淮心里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想,碍不着他的事情。 晚宴过去,唐宝成等人要连夜赶回徐城去。 沈淮难得来一趟东华,周裕、熊黛妮都在东华“嗷嗷待哺”,自然不能没良心当夜就走,晚宴过后,与赵天明、周知白他们聊了一会儿,找借口就抽身走出宾馆,坐上周裕从角落里开出来的车。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几个女人 傍晚时分,下过一场雨,夜里的气温降了下来,风拂肌肤还有些微的凉意,沈淮与周裕将车停在翠湖公园大门外,翠湖公园免费对外开放后,夜里就有许多纳凉的市民进公园闲逛,公园里灯光幽暗,虽然游人很多,但离得稍远就彼此看不真切。 沈淮与周裕坐在一丛竹林后面的石凳上说话,周裕正襟危坐,即使在幽暗处还是担心有人走过来,沈淮则百般无赖的枕着周裕丰腴的大腿而躺,跟周裕说霞浦撤县设区的事情。 周裕在官场浸淫日久,知道人心趋利避害,知道未必人人都能明白沈淮的心思,但要此事顺利进行,还是需要沈淮出面做一些工作,才有可能化解阻力。 竹林背后也是人迹罕至,坐在石凳上说了一会儿话,都不见有人过来,沈淮就难免心猿意马,让周裕馨香沁心的温润娇躯躺他怀里来,手刚到伸进她的衣裳,就听着背后簌簌而动,吓得周裕赶忙抓住沈淮的手,不叫他瞎动。 过了一会儿却见从竹林里走出一男一女来,快速从石凳旁边走过去,但看那女的低着头不敢看这边一眼,在幽暗的灯光下,耳根都是红的,衣裳里还有竹叶子飘出来,沈淮咬着周裕的耳根说道:“他们在里面肯定没干好事。” “人家又碍着你了?”周裕低声娇嗔。 “我们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藏在里面。”沈淮说道。 周裕哪里会不知道沈淮的意思,既担心在公园竹林亲热会被人撞见,但心里也盼望与沈淮亲热,半推半就的叫沈淮牵着手拉进竹林里。 人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外人的灯光就额外的通透。 周裕反坐在沈淮的大腿,长裙展开,将两人的下身遮住,即使有人无意间闯进来,也只以为两人是亲热的坐在一起,而看不到裙下的欢爱、纠缠。 情欢迷爱,周裕搂住沈淮的脖子,只觉心在云端,看外面的清亮世界,感觉却是十分奇妙。 过去许久,才缓过气来,又觉得刚才太颠狂,听着竹林里有人小声说话,似又有情侣找公园的暗处亲热,周裕赶忙站起来整理衣裙,也不管沈淮有没有得到满足,就想往外溜走。 “你不能过河拆桥啊?”沈淮气苦的拉住周裕,轻声说道。 “你夜里不是还要去找黛妮?你留些力气吧。”周裕说道。 “我们一起过去找她?”沈淮搂住周裕说道。 那夜疯狂之后,周裕虽然与熊黛妮亲热依旧,却怎么都没有勇气三人相聚。周裕见沈淮这时又贪心不足,轻轻揪住沈淮的耳朵,含羞的咬住嘴唇,嗔道:“你倒是想得美呀。” 只是沈淮与周裕还未从公园离开,熊黛妮就打电话过来。 “黛玲在我这里,你晚上不要过来了。”也不知道熊黛妮躲在哪个角落里打电话,声音透着做贼的心虚,大概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打这通电话。 “又不是休息天,她怎么跑到东华来了?”沈淮问道。 “她确定要去美国读书,昨天收到录取通知书,她今天就将工作辞了,说着在出国前好好的歇一段时间。”熊黛妮说道。 熊黛玲去年从省经院毕业后,已经在徐城工作,但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决定出国读书,这半年多时间工作之余都在考托福、申请海外入学——沈淮倒没有想到熊黛玲这么顺利就拿到入学通知,却是不知熊黛玲决心出国读书,就是因为看到他跟熊黛妮在一起。 周裕只是从家里偷空溜出来跟他幽会,这会儿还要开车赶回去陪女儿,沈淮不能去熊黛妮那里过夜,只能“凄凉”先找宾馆应付一晚。 周裕开车到街口放沈淮下车,又想沈淮身上未必带足住宾馆的钱,摇下车窗问他:“你身上又没有带足钱?” “我哪里会想夜里会流落街头啊?”沈淮身上从来都不刻意的存备现钞,有时候皮夹里有上千现钞,有时候可能就十几二十块钱,他都不知道准数,掏出皮夹,里面还真就剩不到一百块钱,连银行卡也不在身边,不便让别人知道他偷偷留在东华,这时候只是能厚着脸皮先接过周裕的钱应急。 周裕从包里拿出皮夹,将里面的现钞都拿出来递给沈淮。 沈淮胳膊压在车窗上,看着周裕千娇百媚的脸蛋,说道:“拿你的钱多不好意思,要不到房间里我再伺候你一回?” “呸,狗牙里吐不出象牙来……”周裕娇嗔的啐了沈淮一口,她答应女儿九点钟之前赶回去,不然还真再跟沈淮到宾馆里温存一夜,这时候无奈只能与沈淮告别,开车先走。 沈淮看到街口对面就有一家商务酒店,刚要跨过街头往对面走去,蓦然看到谢芷开着一辆香槟色的宝马就停在后面不到二十米处。 沈淮不知道谢芷刚才有没有看到周裕,他手里还捏着周裕给他的一叠钱,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钱塞到裤兜里。 谢芷也是恰巧路过,看到沈淮从周裕的车里下来,只看到周裕拿钱给沈淮,并不知道他们俩刚在公园里幽会过回来。 谢芷见沈淮看到自己,也就轻踩油门开过来。 “今天晚上怎么没有看到你?”沈淮隔着车窗问道。 “有事去了一趟嵛山,刚回来。”谢芷说道,努力将心里的情绪藏好。 “你晚上回不回徐城?”沈淮想着谢芷要是回徐城,他就不用在东华住宾馆,可以搭谢芷的车回徐城。 “嗯……”谢芷点点头,示意沈淮坐上车来,但见沈淮绕到左边来,知道沈淮不放心她开车,只能别着身子挪到副驾驶位上,让沈淮来开车。 宝马的空间也不见得多大,谢芷在车里挪座位也不方便,她穿着绸质白衬衫跟咖啡色的一字裙,一字裙刚好遮住膝盖,但左前侧一截开叉,方便走动,谢芷往副驾驶位上挪,开叉口崩开,露出裙子与黑色丝袜间一截雪腻的腿肉,在路灯光下看着诱人。 沈淮坐上车,掉转车头,往城区西北方向开,见谢芷坐在副驾驶位上不吭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呀?”谢芷掩饰的说道。 谢芷下午跟宋鸿军一起出现在奠基仪式现场,傍晚时分没有出现,却跑去嵛山到这时候才返回,沈淮能猜到她跟宋鸿奇之间应该是又发生了点什么事情,但谢芷不愿意说,沈淮也不能拿什么东西去撬开她的嘴。 驶入五洲北路,沿街一溜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灯带,都是酒巴。 将要出五洲北路时,沉默了许久的谢芷突然问道:“要不要喝酒?” “我要开车;你要喝酒,那我停下车来看着你喝,就不知道你对我放不放心了?”沈淮笑着说道。 谢芷不说什么,让沈淮将车靠路边停下来,就直接推门走进街尾的一家酒吧。 进了酒吧,里面却是日式俱乐部的装修,紧挨着吧台的卡座里有三四拨客人。吧台里的两个服务员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女孩子,浓妆艳抹,这时候从招帘后又有一个女服务生走出来,用日语招呼。 谢芷不会日语,但也听得出对方打招呼的意思,看着酒吧里的情形,指着临窗的卡座,跟沈淮说道:“我们坐那里吧……” 听到谢芷说中文,迎面走过来的女服务生微鞠着身子,用中文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招待日本客人……” 谢芷心情正差,听到这话微微色变,忍不住就要发作:哪里有中国土地上开店岐视中国人、只招待日本人的道理? 沈淮这两年脾气温和起来,不会跟女服务生一般见识,他也知道五洲路有一些日式酒吧、俱乐部为了迎合在东华工作居住的日商,特意营造这种崇洋媚外的氛围。他也无意出去再找喝酒的地方,拉了谢芷一下,用日语回应女服务生几句,就索性要一个方便说话的清静包厢,与谢芷坐下来。 说是酒吧,还提供简餐跟烧烤,沈淮看谢芷的样子也不像吃过晚饭的,点了几样小菜、烤秋刀鱼、烤肉、两瓶清酒,就在包厢里吃起来。 谢芷不说话,坐下来喝着寡淡无味的清酒。 青色瓷瓶装的清酒,一瓶也只五两的样子,沈淮喝三四瓶都不会有事,但谢芷坐下来不吭声就灌了一瓶下去,脸就红染起来,拿起酒杯给沈淮倒酒,说道:“你也陪我喝吧。” 沈淮见这两瓶清酒要是都叫谢芷喝下去,她未要再酩酊大醉不可,就接过酒杯陪她喝起来,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谢芷睁着微带醉意的美眸,瞅着沈淮的眼睛,问道。 沈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谢芷心情糟糕,怎么岔到他身上来。 “有十个?”谢芷问道。 “哪有那么多?”沈淮说道。 “那五个肯定有的,”谢芷肯定的说道,“你跟周裕的关系就不正常。” 沈淮暗感倒霉,心想今晚怎么会这么巧叫谢芷看到? 虽说他在外面真正发生关系还保持关系的,也就陈丹、周裕、熊黛妮三人,但他也不知道跟杨丽丽、孙亚琳,甚至寇萱到底算什么关系,当下也不否认谢芷的话,笑着问道:“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又没有碍着你。” “鸿奇在这点上比你好,”谢芷说道,“他在外面只有两个女人。” 沈淮摸不烟来点上,实在不知道这个要怎么比较。 “鸿奇也不会在女孩子跟前抽烟。”谢芷说道。 沈淮没在搭理谢芷,悠然自得的抽得高兴。 谢芷伸手过来,将点着的烟拿过去,沈淮还以为她要将烟掐熄掉,还想着一支好几块烟,还有半截掐熄了可惜,却见谢芷将烟含嘴里抽了两口。 谢芷嫣红的嘴唇吸了两口烟,却不知道怎么吐出来,给呛了一下,咳嗽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才不情不愿的将烟还给沈淮,抹着脸颊上的眼泪,说道:“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抽的。”又大喝了一口酒,压着烟气滞留在口腔、喉舌间的辣感。 “千金难买我乐意……”沈淮接过烟来,看过滤嘴上沾了微点嫣红的唇膏,似乎有些别样的香气,见谢芷眼睛瞅过来,他就伸手擦了擦,接着抽起来。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谢芷问道。 “说鸿奇在外面有两个女人,”沈淮说道,“叫曹秀娜的那个我见过,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是青沙的,可能还有其他的,我也不关心,这个青沙的是鸿奇主动跟我说的,”谢芷似乎也无意说得太详细,带有醉意的说道,“青沙的这个女人,怀了小孩,鸿奇今天过来,就主要跟我说这事,他希望小孩生下来,我来领养,就好像我们的婚姻还跟真的似的……” 沈淮一愣,烟差点从嘴里掉下来。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酒疯 沈淮将满嘴嚷嚷着让服务生拿酒上来的谢芷拖出酒吧,拍着她脸颊,问道:“你要不要到厕所里先吐一下?” 谢芷只觉得有头顶的夜空在转个不停,还有些意识,嘻嘻哈哈的搂住沈淮的脖子,勉强站稳身子,头摇得跟摇鼓似的,说道:“不要,不要,我还能再喝点……”搂住沈淮的脖子又要往酒吧里走。 沈淮哪里敢再让这姑奶奶喝酒,将她拽住,连搂带抱的往停车的路牙边挪。 谢芷身材比例好,腿长,但实际身高并不高,穿着高跟鞋,还差沈淮一截,下台阶时,高跟鞋走掉一只,一只脚瘸下来,伸手搂住沈淮的脖子,整个人就像是吊在沈淮的身上。 虽说谢芷丰满坚挺的胸脯隔着薄薄的夏衣顶在沈淮的肩膀上,叫他很是舒服,但谢芷这副醉醺醺的样子,更多的是叫沈淮哭笑不得。 不方便在东华开宾馆住,沈淮只能连搂带抱的将谢芷丢到后座上,又将谢芷走掉的高跟鞋捡回来丢车里,关上车门。 沈淮坐上车,再回头看后座,谢芷已经像似死猪一样蜷着身子睡熟在后座上,丰满的臀部往外拱出来,叫咖啡色的薄质裙布裹得紧绷绷的,有一种要炸开来的感觉,还勒出里面内裤的痕迹,叫沈淮不禁回味着刚才推谢芷到后座里手托在她屁股上的触感。 沈淮不至于会去占醉得不省人事的谢芷的便宜,看着时间不早,发动车往高速入口方向驶去。一路上谢芷睡得还安稳,但将要到徐城时,大概是醉得太忘乎所以,或者以为到家里,睡梦中叫身上的衣裙团在一起勒裹得不舒服,扯着衣服扣子就开始脱衣服…… 沈淮在高速路上开着车,无法伸手阻止,连呼喝两声,谢芷却是浑然不知,完全没有反应又舒服的蜷着身子睡过去,就见她将自己上身脱得赤条条,衬衣跟胸罩落一旁,背着身子,但腰背曲线优美,肌肤更是雪白得耀人眼睛,光滑仿佛绸缎。 沈淮只能将后视镜移开些,免得眼睛瞅着后座香艳的情形半道闹出什么车祸来。那样的话,他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好在侧面的车窗都贴着防透的车膜,外面看不到后座香艳的情形。 沈淮给谢芷的助手冯玉芝打电话,却不想冯玉芝她人在东华,不在徐城。他也不能掉头再回东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开,希望谢芷能在中途自己醒过来收拾这“残局”。 不能将这样子的谢芷送回到谢家那里去,也不能将这样的谢芷带回到他的住所去,万一闹出误会,叫别人撞见了,他还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楚。 将车开了燕京路,沈淮硬着头皮从包里翻出谢芷的手机,找到谢棠的手机号码。然而电话拔过去,却是谢棠她妈谢佳惠在那里接的电话,不知道谢棠都这么晚了还在干什么。 这种破事,沈淮懒得跟谢棠她妈说,也不想叫谢棠她妈知道他跟谢芷在一起,没有吭声,就直接挂了电话。 沈淮左右无计,只能关好车门,跑到便利店里买了一瓶冰冻过的矿泉水帮谢芷清醒清醒。 再回到车里,沈淮的鼻血差点飚出来: 谢芷齐膝的一字裙这时候彻底的翻卷上来,裹在腰间,黑色长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她给褪了下来——谢芷当真是以为睡在自家的大床上,雪白修长的双腿蜷趴在后座上,一条浅条内裤堪堪将她丰满的臀部包裹住,但浑圆曲线却是那么的诱人,而内裤的边缘还有几根卷曲的毛发倔强的探出来,贴在雪白的大腿是那么夺目。 沈淮顾不得怜香惜玉,坐回到驾驶位上,打开矿泉水瓶,就将冰冷的矿泉水往谢芷脸上淋。 炎炎夏夜,醉睡过去的谢芷叫冰冷的矿泉淋了脸上,身子先是一僵,有那么两三秒的停顿才猛的跳起来,头“砰”的一声撞车顶上,声音大叫叫沈淮几乎怀疑车顶被给谢芷撞出一个凹槽来。 这一下撞狠了,谢芷头痛得要流眼睛,瞅着沈淮手里的矿泉水,一时间不明白沈淮为什么要这么冰的水淋她,又痛又恼,气得张口要骂,但顺着沈淮仿佛给定住的眼睛,谢芷才看到自己半裸的坐在后座里,那对坚挺丰满的大白兔就赤|裸裸的暴露在沈淮的眼前。 “啊!”谢芷尖叫着捂住胸口蹲下来,躺到椅背后,厉声喝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淮无奈的说道:“我要拿矿泉水洒你身上,你在后面能把自己扒光了。我要不是定力够强,指不定在半道就成亡命鸳鸯了。你不会一点都不想起什么吧?” 谢芷抓起衣裳,先遮住身子,虽然头还痛得厉害,但隐隐约约的想起刚才确是她自己误以为到了家里——想到这里,谢芷恨不得找地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今天成了“弃妇”不说,拉沈淮喝酒,还丢这么大的脸,脸烧得通红,只能细声跟沈淮说道: “你把脸转过去……” 沈淮转过身坐好,从后视镜里见谢芷还警惕的看过来,连后视镜的角度也转开,表示对光溜溜的谢芷没有兴趣。 谢芷藏在椅背后穿衣服,这时候仪表盘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沈淮拿起手机见是谢棠回电话过来,跟谢芷说:“刚刚我拿你手机打电话给谢棠,想让她过来接你回去,没想到是她妈接的电话;我在电话里没有说话就挂了电话……”转过身要将手机递给谢芷,未想谢芷衬衫虽然穿上身,但扣子还没有扣起来,正弯着腰整里裙袜,身子俯下来,两只浑圆硕大的白兔几乎要从胸罩里溢出来,叫沈淮看了一傻。 谢芷注意到沈淮的眼神,伸手将衬衣先揽起来,遮住在胸口,才接过沈淮递过来的手机,接通谢棠打过来的电话: “是我打的电话,喝多酒了,刚才一不小心挂掉电话……”她也不知道谢棠她妈在不在旁边,也就没有在电话说跟沈淮在一起。 跟谢棠说了一会儿话,谢芷又捂起电话问沈淮:“我们在哪里?” 沈淮指了指车子侧后的巷子口,谢芷才看到车停的位置就在谢棠家外的巷子口,就在电话让谢棠直接出来。 谢芷这才确定沈淮对她没有恶意,是想将喝醉酒的她送交给谢棠,是她喝多了在车后座撒酒疯,以为到自家床上脱衣解裙——这么想,谢芷几乎都没有脸再见沈淮,好在没有傻乎乎将裙子、内裤都脱掉,不然只能跳河得了。 很快就见谢棠穿了一袭长裙从巷子里小跑过来,她钻进车里来,才看到沈淮坐在前面,惊奇的问道:“咦,你怎么跟谢芷在一起?” “她是在东华喝多酒了,跟个酒鬼似的,我正好没车回徐城,就开她的车,顺带送她回来。”沈淮说道,他也没有细加解释,由着谢芷跟谢棠细说。 “怎么会喝这么多的酒?”谢棠知道谢芷是一个自制力比她强得多的人,平日里滴酒不沾,也没有谁能强劝她喝酒,而且谢芷对沈淮一向都没有什么好的观感,很难想象她会在沈淮面前喝成这样子。 谢棠钻进车厢里,都能闻到刺鼻的酒气,不用猜也知道谢芷今天遇到什么事了,才叫她喝成这样:“我都没见你喝成这样子。” 沈淮摸了摸额头,额头的那道疤消掉看不见,但摸着似乎还有些痕迹,心里想自己这么倒霉,能遇到谢芷两次大醉如泥。 谢芷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跟谢棠说今天发生的事情,醉意还没有完全消掉,只是给冰水激了一下,惊醒过来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下撞猛了,头还是晕得厉害,跟谢棠说道:“我晚上睡你那里……” “不要啊,我出来还跟我妈说你让我去你那里睡呢,”谢棠说道,她刚找了借口骗她妈溜出来,自然不想领着醉醺醺的谢芷回去,“你这样子,我妈看到也是你说一通。你衣裳皱巴巴的,还少了一点扣子……” 衣裙皱是肯定的,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扯掉了,谢芷心想她这样子也确实不能叫谢棠她妈看到,但也不能这样子回父母家住去。 “算了,住我那里去吧。”沈淮说道,有谢棠在,他不怕叫人撞见误会什么,发动车打着方向盘,往月牙湖小区开。 不过沈淮也没有到他的住所,而是将车停在寇萱住的楼下。 谢芷虽然才过来一次,但也知道沈淮住处是临湖的那栋复式公寓,却不知道他将车停在前面一栋楼做什么。 谢棠是路痴,虽然来过,但已经不记得沈淮到底住哪里,下车疑惑的问道:“这是哪里,我记得你住的地方比这栋要矮?” 后面的复式公寓只有四层,上下两套复式公寓叠在一起,寇萱租的房子是六层的多层公寓,自然要高一截。 “我家保姆住这边楼上,她这段时间放假不在徐城;你们晚上睡这边最好。”沈淮说道。 沈淮怎么有他保姆家的钥匙,这点就很叫人怀疑,但是自己的事情已经是一团糟,谢芷也没有心思去管他跟他家的“保姆”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棠刚才没有接第一通电话,就是在家里洗澡,谢芷上楼后也是简单洗漱,这里毕竟是别人家,没有新毛巾,她总不能用别人的毛巾,那样会很不礼貌,只是拿冷水搓了搓脸,让醉意稍浅。 沈淮想将谢芷、谢棠丢下来,他回后面屋里睡去,谢棠可怜兮兮的说道:“你能不能睡外面的沙发?”看谢芷还醉醺醺的样子,谢棠怕她半夜再折腾,照顾不过来,再者在陌生的房子里,她夜里也睡不踏实。 “嗯,我到后面洗过澡,换身衣服再过来……”沈淮说道。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往事回首 沈淮回家洗过澡,又翻出备存的新毛巾、牙刷,另拿了一件刚洗过的衬衫,回到对面楼的房子里。 也不知道谢芷与谢棠在聊什么,沈淮过来,谢芷拿了毛巾、牙刷,还是那件格子衬衫进卫生间洗漱,她是爱清洁的人,更何况她穿的衬衣掉了两粒扣子,不拿手遮着随时会敞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谢棠回头见谢芷进卫生间将门关上,压着声音问沈淮。 “那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沈淮都离开好一会儿,还以为谢芷将事情都告诉谢棠了呢。 “她没说,我也没敢问呀。”谢棠说道。 沈淮轻叹一口气,说道:“还是你自己问她吧,我不好替她说。” “很糟糕的事?”谢棠吐吐舌头,说道,“那我不问了。” “不问,过两天,你也会知道。”沈淮说道。 谢芷与宋鸿奇算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谢家与宋家也是需要这桩婚姻加强联系,但这一切都抵不上子嗣传承。 谢芷跟宋鸿奇没有生小孩,那宋鸿奇跟青沙的那个女人所生小孩子必然就要进宋家的门,沈淮心想,要没有他二伯、二伯母的首肯跟授意,宋鸿奇大概也不会这么快就跟谢芷摊牌。 谢芷不可能委屈自己,将宋鸿奇跟其他女人所生小孩领回家来养,那她与宋鸿奇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也就彻底走到尽头。 谢棠说是不问,但坐在餐桌边跟沈淮扯了一会儿,又将话题扯到今晚发生的事情上来,低着声音求沈淮:“你就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沈淮估计谢芷洗过澡在穿衣服,轻叹一口气,将谢芷身上发生的事情说给谢棠听。 谢棠诧异了半天,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漂亮的大眼睛也是黯淡,心里替谢芷感到难爱。 “要你多嘴说什么?”谢芷在卫生间里听到沈淮跟谢棠说话,心里百味陈杂,推门出来不满的说道。 沈淮没想到他今夜这么辛苦,还要看谢芷摆脸色,不愿意去刺激正等着要跟人吵一架发泄情绪的谢芷,只是摊摊手跟谢棠说道:“我就说你不该问我吧……” 谢棠问谢芷,说道:“你打算怎么办?鸿奇怎么可以这么过份,怎么就能想得出这种馊主意?”言语间对宋鸿奇的作为也是极其气恼。 “这主意是挺馊的。”沈淮事不关己,在旁边幸灾乐祸的乐呵说道。 沈淮的态度叫谢芷看了格外恼怒,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口不择言的就厉色说道:“你想想你当年对谢棠做的事,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这话脱口而出,谢芷也感到后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跟沈淮没有关系,但此时对沈淮却有一股难以抑制的莫名怒火,或者是太多的不堪都暴露沈淮的面前。 没想谢芷将火头发泄到他头上来,沈淮也禁不住脸冷下来,也不想跟今夜绝不好过的谢芷一般见识,但旧日疮疤叫谢芷血淋淋的揭开来,他也难在谢棠面前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坐着。 沈淮站起来到阳台外,掏出烟来点上。 谢棠见谢芷莫名的冲着沈淮发火,还将旧日疮疤无情的揭开来,也气恼的骂她:“你发神经啊,沈淮今天又没有惹你。” 谢芷也知道刚才失言了,但她抹不下脸来去跟沈淮认错,只是坐在那里生自己的闷气。 看着气氛陡然冷了下来,谢棠也不知要怎么办才能缓和气氛。 沉默了很久,谢棠才下定决心的跟谢芷说道:“有件事,我藏在心里很久没说……” 谢芷不知道谢棠想说什么,抬头看着她。 谢棠看了阳台上的沈淮一眼,咬着嘴唇,说道:“当年,虽然沈淮把我误当作你,虽然我当时还小,但我其实也想尝试那事的……” 听谢棠说这话,谢芷愣了半天,脑子似叫轮船的桨片打到了,乱成一团: 当年的情形仿佛电影一般在她的脑子里回放:她练习过高尔夫球往回走,推门进屋,就看到沈淮喝得酒气醺天的将谢棠压在客厅的沙发上扒衣服,认定沈淮正对谢棠不轨,抄起高尔夫球杆就朝那“畜生”砸打过去…… 谢棠垂下头,也不敢看沈淮跟谢芷的眼睛,说道:“你心里明明知道沈淮喜欢你,你却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也一直不给他机会。沈淮那天喝多酒了,跑回来说了很多喜欢你的疯话,我就觉得他可怜。他亲我,除了他把我当成你,我都觉得挺好的。后来你回来,把他打成那样;后来又闹得沸沸扬扬,他又不肯解释一句,就被赶出法国。我知道我跟沈淮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应该发生那种事,我也就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但我心里知道,你们都不该怪沈淮的。” 谢芷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沈淮站在阳台上,能听到谢棠的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在“他”的记忆里,当年喝醉酒的他确是没有顾忌谢棠的感受,糊里糊涂的做错事,当然,谢棠也没有必要编什么话替他开脱,说到底就像当年谢芷没有将他看在眼里一样,他也未将当年看上去瘦小、脸色苍白的谢棠看在眼里,自然也压根没有在意到当年的谢棠心底可能萌生的什么少女情思。 当年?当年还真是一团乱麻! 看着烟头熄尽,沈淮走回来要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谢棠捂住脸,埋头枕在桌上,瓮声说道:“好丢脸呀!” “啊?”沈淮不知道谢棠为什么这么说,问道,“怎么丢脸了?” “让别人知道喜欢自己的哥哥,还不丢脸啊?”谢棠瓮声说道,连耳根都红得像染过似的。 沈淮与谢芷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淮只是伸手揉了揉谢棠秀发披散的脑袋,当年那个神情羞怯、瘦小的小女孩子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叫他心生柔情。 “我刚才不该那么对你说话的,我今天的心情真是糟糕透顶了,就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糟糊涂。”谢芷艰难的说道,跟沈淮道歉。 沈淮还能说什么,就拉了把椅子在餐桌前坐下来,点了一支烟,递给谢芷,说道:“你抽两口,挺管用的。” 谢芷接过烟,小心翼翼的抽了两口,又问沈淮:“你以前真喜欢过我?” 沈淮苦涩一笑,要将他的记忆活生生的剥开来,压根就是一个自暴自弃到极点、即使萌生少男单恋情思却又苦苦压抑的典型,他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也以难抑对谢芷的好感,说到底他少年时期“刻骨铭心”的记忆在起作用,然而往事不堪回首,现在只能淡淡的说道:“你当年骄傲得就像是一个公主……” 听沈淮这么说,谢芷想到现在像落汤鸡的自己,心里只是苦涩。 沈淮看着时间都到凌晨了,说道:“我看我还是到后面楼去睡,你们也早点睡吧……” 沈淮打开门出要下楼去,谢芷喊住他:“我跟鸿奇说好上午就去民政局办离婚,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我爸、我妈他们说这事,我明天能不能再在这里住一宿?” 沈淮将门钥匙解下来,放餐桌上,说道:“没事,这房子里还有个房间多着,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 回到后面楼,沈淮也翻来覆去差不多到天蒙蒙亮才睡踏实。 不过大家都以为他夜里留在东华,沈淮第二天也就赖床到中午才起床。 沈淮自然不会去问谢芷跟宋鸿奇办离婚的事,赶到国金大厦吃过中饭,忙碌了一下午,偷闲跟孙亚琳通过电话,他对当年的往事也十分好奇,在电话里笑着问孙亚琳:“你知不知道谢棠那小丫头,当年挺喜欢我的?” “切,谢棠心里再喜欢你,你当年做的事就不混帐了?”孙亚琳在电话不屑的说道。 沈淮斗嘴斗不过孙亚琳,只能在电话这头嘿嘿而笑。 孙亚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淮将昨天夜里的事情说给她听。 “谢芷当年都恨不得将尾巴翘到天上去,现在也是活该,偏偏你死不要脸的凑过去,”孙亚琳对谢芷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回想往事,说道,“不过,你在谢棠跟前,跟谢芷是一样的德性,也不知道你后来怎么就转了性……” 沈淮心想还真是孙亚琳当年对所有事情看得最清楚,在电话里跟孙亚琳胡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心思惫懒,也不愿意留在办公室里加班,就拿了车自己开回家。 到街口右拐,将要小区门口时,沈淮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色皇冠跟着拐过来,那是谢成江的车。 沈淮开车进了小区,黑色皇寇要跟进来,却给门口的保安拦住,谢成江从车下来,追进小区里,沈淮停下车,按下车窗看着怒气冲冲的谢成江,不知道他怎么惹到谢成江了。 门卫那边也看到异常,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派人将谢成江拦下来赶走。 沈淮也不想闹得太大,让门卫不要拦谢成江的车,让他进来。 谢成江见沈淮慢悠悠的开着车往小区里走,就是不停下来,也是气得发疯,忘了要回去开车,而是跟着车后面气喘吁吁的追过来。 到楼前,沈淮将车停下来,谢成江怒气冲冲的跑过来,质问: “谢芷是不是在你这里?” 沈淮蹙着眉头的问道:“碍着你什么事了?” 见沈淮这样子,谢成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下来。”谢成江气不打一处来,揪着沈淮的衣领子就要将他拉下车。 也不知道谢芷从哪里冒出来,她看到她哥揪沈淮下车,忙跑过来质问:“你干什么?你快把沈淮放开……” 叫谢芷抓住手腕,谢成江不情不愿的松开手,气急攻心的质问谢芷:“你跟鸿奇,就是要跟这杂碎在一起?” “你说话好听点,什么杂碎不杂碎的?”沈淮火毛了,硬绑绑的将话砸谢成江的脸上,他不介意在这里将谢成江揪住打一顿。 谢成江也不气弱,指着沈淮的脸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上前就又要揪沈淮的衣领子。 谢芷气得发疯,猛的将他哥推开,厉声叫道:“你闹够了没有?我不接你们的电话,就是要你跟爸冷静的想一想,什么原因,你们不会去问宋鸿奇?”又拉住挽起袖管要动手的沈淮,推他坐到车里,说道,“你不要跟我哥打架。” 沈淮想想自己也真冤,没偷鸡,也没有偷鸡的心思,却惹了一身骚身,又好气又好笑的坐回到车里。 “你怎么这么下贱!”谢成江叫他妹冷不丁推了一下,脚磕路牙上,差点摔倒,羞恼成怒的骂道,骂出来的话也是口不择言,极为难听。 谢芷又气又伤心,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家里却跑上门来说她的不是,忍住要落下来的泪水,气疯的跟她哥吼道:“我就是下贱,我就是要跟沈淮在一起,碍着你们什么了?我乐意,我乐意,你们高兴了吧!”拉开车门,就跨|坐到沈淮的大腿上,拉住沈淮的手环到自己的腰间,说道,”你抱着我!”又冲着车窗外的谢成江吼道,“你不是过来替宋鸿奇捉奸吗,都离了婚,他还有什么资格管我跟谁睡觉——你要不走,你爱看就睁着眼睛看吧……”当下就要在车里脱起衣服来。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这些年欠你的 谢成江羞愤而走。但叫谢芷这么姿态古怪的坐在自己的身上,沈淮也是别扭,拍了拍她的肩,想要让她下来,却见谢芷满面泪痕,心里轻叹,就任她伏在自己的胸口大哭一场。 看着她哥离开,谢芷也渐收住哭声,但心里的怨气犹没有发泄掉,见沈淮的胸襟前叫她哭湿了一片,又是觉得好笑——她本来就是坚强的性子,哪里怎么就这么软下来,跟沈淮道歉道:“这些年一直都误会你,这事还把你扯进来,真是对不起你。” 夕阳余晖从车窗外透进来,落在谢芷的脸,她的眼睛哭得有些红肿,但叫净白无瑕的脸有着别样的美感,沈淮听谢芷说这样的道歉也觉得古怪,伸手将她脸颊上几丝乱发撩开,说道:“人生就是如此啊,都习惯了,”手又落到谢芷柔软的腰肢上,笑道,“看,这不是还能苦中作乐吗?” 谢芷这才省得就这么做在沈淮的大腿上,样子太古怪太别扭了,脸羞得一红,刚要抬脚移开,但心思一转,瞅着沈淮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真喜欢过我?” 谢芷刚才情绪激动,好端端的衬衫又给她自己扯掉了两粒,露面胸前大片雪腻的肌肤,浑圆的乳沟深得诱人,而谢芷跨坐在他的大腿,裙子也自然的卷到腰间,露面黑色长丝袜之上的一截大腿,更要命的是两人下身结实的贴在一起。 沈淮也不是柳下惠,就算没有趁人之危的心思,但昨夜没有释去的欲念却是蠢蠢欲动,反应起来,贴顶那柔软处。 不知道谢芷是不是这几天经历太多的事,情绪激荡不已才有一些奋不顾身或者自暴自弃的念头,但又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谢芷还是诱人的。 沈淮但看谢芷神色还是没有缓过来,也不知道将谢芷从怀里推开,会不会叫她有什么更偏激的念头,他只能往后仰靠,故作轻松的笑道:“这个问题还挺难回答的,如果你只是出于报复宋鸿奇,我即使占到一些便宜,也挺伤自尊的。” 谢芷感觉到沈淮的坚硬顶在自己的柔软处,心里有着沉醉其中不再苏醒过来的迷思,即使听到沈淮这么说,也想要彻底的放荡一把,或许只有如此,才能将这些年心里积下的委屈释去,才能重新去走自己的人生。 “你闭上眼睛,就当是我这些年欠你的今天还你,我不找你,也会找别的男人……”谢芷拿手遮住沈淮的眼睛,又伸手去沈淮的皮带扣子,掏出叫她难以想象的巨垩物。 沈淮吓了一跳,没想谢芷真是“发疯”了,他能感觉到谢芷解他皮带时手都在发颤,想要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她道:“你会后悔的,你停下来,这时候千万不要考验我的意志。” “不。”谢芷毅然的坚决起来,拔开内裤就坐上去,沈淮想要阻止都来不及,更没有想到会这么顺畅就坐了进去,他也是僵在那里不知道都到这一步了是不是还要将谢芷推开。 然而在这一刻,谢芷又伏在他肩上大哭起来。 沈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推开谢芷,谢芷双手又将他死死的抱住,两人只能以他人万万都想不到的姿态,古怪的坐在一起,沈淮想着先让谢芷哭痛快了吧…… 过了许久,谢芷才收住哭声。 这时候有人从车窗外经过,谢芷这才抹着眼泪,从沈淮大腿上下来,也不知道是太伤心,还是心里的邪劲释去,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心思,但觉得就这么停了对不住沈淮,说道:“我们回房间再继续吧?” 沈淮哭笑不得,一点没有占到便宜的得意,一边整理衣裤,一边说道:“算了,哪里等大家都有兴致再说这茬吧。谢棠她人呢,你刚刚从哪里冒出来的?” “谢棠晚上有课,我办了手续回来,心里空落落的,就去街上买了菜回来想给自己做一顿好吃的,但买了菜之后才发现我根本就不会做什么饭。”谢芷捂起脸来,说道,邪劲释去后却无法回避眼前的难堪。 “这个我在行。”沈淮这时候才看到谢芷有一兜菜落在花坛边上,推开车门下车来,将菜捡起来,又回头跟谢芷说,“你给我当下手就可以了。”也不知道谢芷的情绪有没有稳定下来,不放心她这时候离开。 ************************ 谢芷乱七八糟的买了一大堆食材,在菜市场时她脑子也是一片混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沈淮挑些能用的,慢悠悠的做了六道菜,将餐桌摆得满满当当的。 进屋后,两人都绝口不提刚才车里发生的事情,好像黄梁一梦,压根没有发生过似的。 谢芷似乎也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心理负担,叫沈淮心里禁不住琢磨,是不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再没有他什么事情了? 心想这样也好,就当是一场梦,沈淮记得寇萱屋里还藏有酒,他翻出酒来,拿出两只玻璃杯就要倒酒,这时候就听见“咚咚咚”有人在外面敲门。 沈淮不知道谁这时候跑上门来,普通人还真不知道他在月牙湖小区里狡兔两窟,谢芷离门近,跑过去打开门,就见她哥、她嫂子以及谢棠站在门外。 “怎么,又跑上门来掀桌子?”沈淮有条不絮的倒酒,将酒杯搁餐桌上,坐下来才不慌不问的看着谢成江走进来,不客气的问道。 谢成江叫沈淮这句话堵得脸色微变,还是他妻子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才低下头,说道: “下午是我太冲动了,不了解情况,我过来给你道歉。” 沈淮不理会谢成江,但这会儿他在谢成江跟前也没有黄昏时的理直气壮,毕竟还是跟谢芷发生些什么,看到谢棠跟谢成江在一起,猜想谢棠这时候早应该把发生的事情都跟谢家说了,就问谢棠跟她嫂子:“你们有没有吃晚饭呢?” “没呢,刚进楼梯就闻到饭菜香气,还想着哪家在做好吃的呢——我们还真没有吃东西,都”谢棠见沈淮与谢芷能在屋里煮晚饭,只当谢芷心情没有那么糟糕了,雀跃的跑进厨房拿了三副碗筷过来,招呼谢成江跟周倩也一起坐下来吃饭。 谢芷也当刚才在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问谢棠:“事情你都说了?” 谢棠点点头,说道:“都说了;鸿奇这次是太过份,我支持你跟他离婚。” 沈淮瞅了谢成江一眼,见他眼睛里神情复杂,也没有说什么。 谢成江当然不支持妹妹跟鸿奇离婚,涉牵到的东西太复杂,但是妹妹上午已经跟鸿奇办了手续,而且又是这样的事情,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说道:“爸让我过来接你回去住,不让你太麻烦沈淮,爸还说,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是支持你的,宁海路那栋房子始终是你的家。” 黄昏时,谢芷对她家里还有满腹怨气,也是种种邪劲串头,才不顾一切的在车里跟沈淮发生那样的事情,但这时候听她哥这么说,心里又忍不住想哭,只是说道:“我吃过饭,就回去。” 看着谢棠拿起酒杯也给谢成江倒酒,沈淮也没有再说什么,一顿晚饭就在这出乎异样安静的氛围里吃完。 吃过饭,周倩拉着谢棠收拾碗筷到厨房去洗,谢芷这时候心情倒是出奇的冷静下来,看到她哥欲言又止,问道:“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宋鸿奇总归不会跟我离了婚,连一个电话都不打给你们?” 沈淮听谢芷这么问她哥的话,心想这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奇怪,刚才昏头昏脑的在车上疯在那样子,这会儿又冷静到能看到谢成江眼色里些微的复杂。 “宋鸿奇只说跟你办了离婚手续,还要就是淮能近期就要对金鼎撤资……”谢成江苦涩的说道。 沈淮悠然自得的抽了两口烟,心想这才符合他二伯的一贯手段,快刀斩乱麻,压根就不给谢家任何反弹的机会,做事就要做到绝,做得干脆利落、不留一点尾巴。 金鼎集团是谢家与淮能集团联合创立,各自持有50%的股份,淮能这时候提出撤资,不是说将金鼎现有的资产一分为二、大家分分家、从此分道扬飚就可以了,而淮能要撤走占金鼎一半资产的现金。 金鼎集团资产有近三十亿,但手里掌握的现金可能也说三五亿,不要说十五亿的现金,就是手里掌握的三五亿现金叫淮能抽走,也会因为现金链彻底断裂而陷入挣扎的绝境。 其他资产要想出垩售变现,只怕连正常价格的三分之一都卖不出去。 也就意味着,淮海铁心要撤资,谢家这些年投入到金鼎集团的资源、资金,都会变成一堆看似漂亮、华美,但一戳就碎、一文不值的泡沫;谢家这些年来所享受的浮华,也会从此变成一场空。 沈淮心里想,也难怪谢成江黄昏时是那么的气急败坏,宋鸿奇那一通电话提到离婚,又理直气壮的提到淮能要从金鼎撤资,大概叫谢成江满脑子以为是谢芷这边出了问题,才叫宋家做如此绝情的决定。 “谢芷住这里,也是宋鸿奇跟你说的?”沈淮问谢成江。 谢成江难堪的点点头。 谢棠这时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解释道:“我打电话问过了,鸿奇跟谢芷办过手续后,看到谢芷开车进了月牙湖,有些误会——我跟他们都解释过,昨天我陪谢芷住在这里,我妈都知道。” “他也就那点出息。”谢芷泄了一口气,似乎从此将宋鸿奇彻底看透,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谢成江也永远都猜不到,却是他过来一闹,才叫谢芷发了疯似的,跟沈淮在车里就发生了关系。 “淮能不要,淮海国资或者梅钢都可以接手,只要价格合适,”沈淮心里对他二伯、对宋鸿奇不忿,跟谢成江说道,“你拿这话回宋鸿奇、叶选峰,或者回我二伯……”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婚变残局 宋鸿奇与谢芷离婚,不单单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还牵涉及这些年来谢家与宋系利益纠缠维系与分割的复杂问题。 稍有不慎,不要说谢家十数年来辛苦经营的半世浮华将顿成泡影,然而谢家反戈一击,对此时内部分裂得虚弱的宋系,也未必就能承受。 经宋鸿奇之口,说出淮能要从金鼎集团撤资的话,但事后并无进一步的消息。 谢家与宋系,除了宋鸿奇与谢芷、宋炳生与谢佳惠的婚姻外,在更多方面也有千转百回的缠绕,也不是说分割就能分割得了的。 宋鸿奇的那番话,到底是他误解之后的情急之言,还是宋乔生在背后以势压人,也就无从分辨,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沈淮那番强硬表态起了作用,还是说宋炳生居中说和,总之一直到八月中旬小姑宋文慧、小姑父唐建民再到徐城,中间都没有别的动静搞出来。 小姑宋文慧与小姑父唐建民再到徐城,还是当救火队员的角色。 徐城正值一年最炎热的时节,藏身树丛中的蝉虫也叫得有气无力,沈淮、成怡,还有周知白、宋彤、宋鸿军一起赶到机场接小姑、小姑父。 “你们也真是叫人不省人,好端端的就离了婚……”宋文慧看到沈淮他们一干人站在接机大厅,忍不住就唠叨。 宋鸿军笑着说:“该受你唠叨的人,可都不在这里啊。” “那我就不能抓住你们撒撒手、唠叨两句?”宋文慧没好气的问道。 宋鸿军举手认栽,大家笑着接过宋文慧、唐建民的行李,拥着他们往外走。 宋文慧倒是从女儿宋彤手里引过小外孙的手,抱到怀里逗乐起来,问沈淮他们:“你们当中,谁见过青沙的那个女的?” “没人见过,也没人关心。”宋彤不大客气的说道,她倒不是对她妈不客气,大概是身为女人对所有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上龘位的女人的“憎恨”使然。 而宋鸿军、沈淮这些男人,对这种事情又多少比女人要包容一些。 宋鸿军耸耸肩说道:“听说两人都领证了吧?人倒是没有谁见过,鸿奇也没有请我们去喝喜酒啊。” “也要他有脸请啊。”宋彤说道。 “你们也就是能乱折腾,老爷子在燕京也是睡不踏实,着了凉,咳嗽了一个多月也未见好,你们啊,”宋文慧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小辈之间的事情,摇头叹气,她本来要早些时间到徐城来,但就是因老爷子七月初生了一场病,耽搁下来,想到这段时间风平浪静也没有节外生枝,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说道,“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也就这样了,不要再闹腾了,老爷子也是这么说的……”又问沈淮,“这事,你往里面插一脚做什么?” “人弃我取,”沈淮嘿然一笑,也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说道,“我这些年就是这么干的。” “你个小流氓的样子,还嫌事情不够乱啊?”宋文慧见沈淮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笑着骂他。 想想也真是的,梅钢这些年发展,不就是在“人弃我取”中壮大势力? 梅钢早初也是谁不愿意接手的烂摊子,沈淮拉手了;赵东、杨海鹏等人,在崛起之前,哪一个能入得了大人物的眼里,沈淮偏就用了,而周家在东华被谭启平、高天河等人排挤时,叫沈淮拉了过去,也就奠定梅溪高速发展的基石。 六年前,新浦还只是一片荒滩,沈淮去了。 徐城炼油是一个烂摊子,沈淮接手了。 沈淮调到省里,实际主持省国资企业工作,也都是从烂摊子着手,逐步的改观局面…… 想到这里,宋文慧心里感慨万千,但又不想沈淮尾巴翘到天上去,“打击”他道:“你这个烂摊子,当初也就成怡能瞅得上你,你还得意个啥劲啊?” 沈淮嘿然一笑,看了有些不好意的成怡一眼,问道:“我能得意不?” “淮能从金鼎撤资,是鸿奇情急说的气话,大家都不要当真,”宋文慧又说道,“鸿奇他爸也打电话跟谢海诚解释过了。” “只是这话未必能安慰得了人心啊。”宋鸿军在旁边说道。 老爷子在,宋系翻不了盘,大家至少能不撕破脸,但内部已分两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现在二伯那边要跟谢家割裂,沈淮不表态,宋鸿军也是愿意往里添一把柴的。 话说回来,就算是他们这边完全不插手,宋鸿奇都把那种话说出来,以后想叫谢海诚、谢成江那边完全放心,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也完全没有可能。 宋文慧轻轻一叹,这也是她与唐建民这趟到徐城来要收拾的“残局”。 ********************* 沈淮与成怡在月牙湖的复式公寓,也只有一间客房,这么多人过来也不方便,大家还是都坐车赶到燕京路的大宅子里相聚。 整件事发生之后,谢家要依赖沈淮指望事情能有一个妥善的解决,这叫谢佳惠对沈淮的态度也不再像以往那么冷淡。这次接待宋文慧、唐建民,她专程准备了一下,也没有安排在外面的酒店里吃饭。 只是当年的往事,无论是谢芷、谢棠,还是沈淮都无意再去提及,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大家都差不多遗忘旧事,也没有必要再在谢佳惠等人跟前释清自己。 谢棠待沈淮则是亲切,虽然她要上研究生课程,没有到机场迎接,但赶到家里看到大家都在,则是亲热的招呼,至少能叫别人知道谢棠当年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 宋鸿奇与谢芷婚变这件事里,除了谢海诚、谢成江父子惶惶难安外,宋炳生的处境也最是尴尬,他此前也没有想到过,谢家与宋系那么密切的联系会突然生出这么大的裂痕来,沉闷着,也无法指责沈淮的表态是在推波助澜。 宋炳生也因此丧失所有的志气,他一个副省长在淮海却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谢家与宋系又生这么深的痕迹,谢家甚至都将最后维持不割裂的期望寄托在沈淮的身上,他就更无存在的价值。 “金鼎这几年以开发地产为主,与淮能合作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但外面也是有些言语不那么好听,”吃过饭后,大家到书房里坐下,谢海诚就直接说到正题上来,“金鼎要进一步的发展,也确实需要进一步引进更多的合作资源,使公司运营更合规化,也到了考虑上市的时候。” 金鼎要怎么引进合作资源,沈淮早在电话里跟小姑宋文慧沟通过,但将叶选峰都拉过来坐下当面谈,宋文慧也只能当有些事从来都不知道底细,问谢海诚:“金鼎要怎么引进合作资源,有过这方面的尝试吗?” “香港福裕资龘本还是有意愿进一步扩在内地地产的投资……”谢海诚说道。 今天过来吃饭的叶选峰没有表什么态,只是耐心的听谢海诚说下去。 福裕资龘本是宝和余薇发起创立,前后都不到一年时间,此前最大的动作就投资参与花溪市场二期的开发建设,先后出资八亿港元整体购入花溪市场家纺类批龘发市场与一栋写字楼的所有权,而总面积逾六十万平方米的花溪市场二期,又是沈淮在省国资体系内组建东江地产之后的主打项目。 福裕资龘本与梅钢系的关系有多密切,自然也可以一眼望透。 而且福裕资龘本能在香港募集大量的投资资龘本,与宋鸿军、孙启义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着密切的关系。 不要说谢海诚这边了,福裕资龘本要没有沈淮在背后授意,有多大便宜能占,也不可能来趟这个浑水。 叶选峰那边不表态,谢海诚就继续说下去,摊牌就要摊到底,条件大家都妥协接受,往后还有可能相安无事,这时候退缩只是自埋祸根。 谢海诚的话说完,意见也很明确,他希望金鼎集团一拆为三:最核心的金鼎地产,引进福裕资龘本,股权一分为三,谁都不控股,尽可能近期谋求在香港或内地上市;这几年发展不太大的业务,都整合到金鼎实业里去,股权可以保持现状;此处就是谢家要出资收购金鼎旅游的全部资产。 金鼎旅游主要在东华及嵛山从事旅游地产及相关业务的发展,也是谢芷主要负责的工作,此时就有相当部分的股份就直接放在谢芷个人的名下;谢家这次出资收购全部的金鼎旅游,也是要全部交给谢芷名下。 这次婚变都是由宋鸿奇个人原因所引起,谢家也无意拦着不让宋鸿奇新娶生子,但多少也给谢芷一些补偿。 金鼎集团是淮能这几年多元化发展最主要的成果,特别是地产开发业务,净资产沉淀就近二十亿。 金鼎地产的价值并不仅仅是总计达二十亿的净资产,更主要的是多年沉淀下来的地产开发建设资源,价值更高。 现在国内地产业发展刚刚打开新的格局,未来还有进一步加速的趋势,就算是在淮海湾区域,看徐城、东华的城建规龘模,也知道未来的地产开发大有可为。 目前金鼎地产已经在徐城、东华开发多处楼盘,正进入销售、资金回收周期,虽然跟鹏悦地产、融信地产不能相比,但在规龘模上不比刚起步的东江地产稍小,叶选峰还想着在地产业务上加大投资,以期有更大的作为。 谁也没有想到宋鸿奇与谢芷这时候发生婚变,将一切的节奏都打乱;谁事前都不期待发生这样的变故。 想到这些,叶选峰也是窝心: 淮能的煤电联营已经形成规龘模,每年能源源不断的产生十数亿的利润,下一步就是考虑将电力资产包装上市,融得更多的资龘本用于发展。 徐东铁路复线改造也进入最后一年建设期,淮能熬过资金供应最艰难的前两年建设期,已经不再那么难熬,甚至有余力参与淮海电气的组建。 也就是说,只要再过一年时间,等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工程完成,等淮海电力资产成功上市,淮能在资金、规龘模等方面的瓶颈都将彻底的打开,发展就能进入全新的格局。 这时候却发生这样的变故,搞得大家惶惶不安,不知所措,要说叶选峰心里没有一点怨气,那也是不现实的。 然而事情发生了,也只能接受现实,叶选峰也不能确认谢海诚所列的这些条件,宋部长那边能不能接受,他只看向宋文慧,不知道她这个“和事佬”能不能做通宋部长的工作。他也知道,宋文慧不仅在宋家内部有说话的分量,作为淮能的创始人,她的态度也更能叫淮能内部是不是更容易接受谢海诚提出来的方案。 对叶选峰现在来说,眼下更关键的还是推动淮能电力资产上市与徐东铁路复线工程两桩事,这两桩事要不能干净利落的做成,淮能终究是谈不上成气候。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风声 夜色渐深,宋彤就与周知白接她爸妈回宾馆去住。 宋文慧、唐建民这次过来,也是要先听听大家的想法,不会急切的就打电话逼宋乔生表什么态,事情也远没有急迫到这种程度。 谢成江还想邀宋鸿军、沈淮另找地方喝酒聊天,宋鸿军打了个哈欠,说道:“改天吧,我这两天都没有怎么睡好。” 因为形势的需要,他们这次插一腿进来,但不意味着对谢家父子的感观就此转变过来;沈淮、宋鸿军心里对谢家父子的态度还是不喜欢居多,也不愿意走得太亲近。 即使知道此时出资入股金鼎地产有利益可图,但无论是众信还是鸿基,都没有直接参与,而是让余薇名下的福裕资本介入,这主要也是宋鸿军、孙亚琳他们不想跟谢家有太深、太直接的瓜葛。 见宋鸿军无意亲近,谢成江也是尴尬一笑;谢海诚也不多说什么,心里却是百味陈杂,看着沈淮、叶选峰他们陆续坐车离开,才走回院子。 宋炳生心里更不好受,撤资清算这事,到底是他二哥在背后授意,还是鸿奇情急之余胡乱说话,都已经不再重要,叫他难堪的,是大家都没有将解决问题的期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不然的话,何必需要让小妹文慧跟唐建民专门跑这一趟? “金鼎地产还是要尽快争取上市。”谢成江在院子里沉默了半晌,跟他爸谢海诚说道。 谢海诚点点头,事情陈酿发酵一个多月都再没有大的节外生枝发生,宋鸿奇又心安理得的在青沙新婚另娶,也才敢开出这么筹码出来,但眼下熬过撤资清算的危机,不意味着宋乔生心里真的就一点没有芥蒂。 谢海诚对宋乔生太熟悉了,在宋乔生心里只有能为他所用跟不能为他所用的两类人,现在谢家被归到后一类人里去,在金鼎地产上市之前,怕是不能真正有安稳觉可睡了。 想到这里,谢海诚跟儿子谢成江说道:“福裕资本那边,你还要加强联系,金鼎要是选择在香港上市,余薇那边是能帮得上点忙的。” 谢成江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宋彤要拉宋文慧、唐建民到东华住了两天,明天一早就走。 宋文慧就想着到东华住两天,就直接从东华坐飞机回燕京,到宾馆前下车,拉住沈淮,问道:“你跟成怡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 “就要,正努力着呢。”沈淮嬉皮笑脸的说道。 宋文慧又好气又好笑的想找个东西抽沈淮,不理会他的无厘头,正经的告诉他:“过段时间,你爸可能要调回燕京工作。要是可以,你们父子俩也不要再互相怄气了。” “我也没有跟他怄气啊,”沈淮摊手说道,又笑道,“二伯还真是势利啊,该扔的弃子这么快就打算扫进垃圾篓里去啊?” 宋鸿军与周知白都没有吭声,心想沈淮他爸这些年在淮海任职,除了居中协调谢家与宋系以及淮能集团的关系之外,还做成了什么事情? 现在让沈淮他爸调回燕京任个闲职,还能给宋系节约个副省部级的名额出来。 就四哥的工作调动,宋文慧也就简单一说,瞪了沈淮一眼,不让他再胡说八道下去,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跟沈淮说道:“真的,你跟成怡该考虑要个小孩了。要是怕没有人带,影响你们发展事业,过两年我也提前退休,来帮你们带小孩。” “妈,我还在这里,你就说这么偏心的话啊,”宋彤“不情不愿”的说道,“也没见你说提前退休帮我带小孩啊。” 宋文慧瞪了宋彤一眼,不让她胡搅蛮缠。 沈淮也不逗小姑,说道:“我跟成怡正考虑要个小孩呢。” 越是大的家族,有些观念就越是传统。 宋鸿奇在青沙受挫于魏南辉,仕途发展本不应该在这时候再去节外生枝的搞什么婚变,这对他的仕途发展绝对没有正面作用。 但是,就算是婚变惹出这么多麻烦,他二伯宋乔生最终还是选择放弃谢家,老爷子那边也不作声,应该默认既成的事实,说到底就是青沙那个女人怀了宋家的骨肉,而谢芷与宋鸿奇婚后多年一直都没有生养。 宋鸿奇今年已经是三十五岁了。 沈淮心想他虽然跟成怡都说好,等成怡到三十岁过后再考虑要小孩的事情,但看眼下的形势,双方家里的老人未必有这个耐心。 这时候,也顾不得手足情深,沈淮只能拉宋鸿军过来垫背:“鸿奇都快四十了,连个婚都没结,大姑跟大姑父大概更焦急吧——小姑,你跟小姑父要么先替他焦急焦急。” “呸呸呸,我哪里惹到你了,我躲着你们行不行?”宋鸿军啐骂着人却往车里躲,显然不想参与这样的话题。 大家哈哈而笑,就在酒店大门前道别。 ************************ 回到家都快到十一点了,沈淮站在水池前刷牙,成怡走进来,打开水龙头,给浴缸里放水,她将秀发挽成髻,拿发夹高高夹起来,露出修长的脖子,单手撑着浴缸,伸手去试水温。 沈淮将牙刷咬在嘴里,拿起成怡放在梳妆台上正吃着的一盒避孕药,走过来从后面搂住成怡,扬了扬手里的药盒:“要不,咱以后不吃这玩艺了?” 成怡扭头看了沈淮一眼,娇嗔道:“谁答应要跟你生小孩了?” “我就问问?”沈淮笑道,“你不觉得宋彤、周知白两人生的小孩挺遭人疼的吗?我就在想我们俩要生个小孩子,铁定还要聪明、漂亮。你就不想知道咱们俩生个小孩,得有多漂亮、多聪明?”眼睛瞅着成怡迷人的大眼睛,作势要将那盒避孕药扔垃圾筒里去…… 成怡将药抢过来,不叫沈淮随意丢垃圾篓里,娇嗔道:“就算是停药,也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要孩子,你连点常识都不懂……还有,你现在就要戒烟,酒也不能多喝。” “生个娃还要戒烟啊?”沈淮愁眉苦脸的问道。 “怎么,你不愿意啊?”成怡瞅着沈淮的眼睛,问道。 “愿意,当然愿意,我怎么就不愿意啦?” “愿意你还愁眉苦脸的?”成怡伸手去抹沈淮皱起的眉头。 “我没愁眉苦脸啊,”沈淮将嘴咧开来,“你看到嘴笑得够不够大……”将脸凑过来,作势要嘴成怡的脸蛋。 “你答应就好,那我从今天停药,你今天不能碰我,今天不安全,大概过两个月就没有问题了……” “今天不要啊!”沈淮哀号道,哪里想到为怀孕的事,他今晚的福利就要先断掉…… ****************** 小姑宋文慧回燕京后,很快淮能集团内部就做出对进金鼎集团进行调整的决定,差不多全盘接受谢家提出的条件:金鼎一拆为三,金鼎实业维持不变,金鼎旅游由谢家全资收购,唯一不同的就是淮能集团要所持金鼎地产的部分股份出售给福裕资本,而不是让福裕资本直接将资金注入金鼎地产。 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淮能集团出售金鼎地产部分股份,降低持股比例,能回龙数亿资金;后者金鼎地产虽然能获得数亿资金用于发展,但不受淮能控制。 淮能提出这样的条件也不可算苛刻,九月上旬三方就展开正式的谈判。 宋鸿军、孙亚琳都不愿意与谢家有太深、太直接的瓜葛,就梅钢系的地产业务,主要还是集中在鹏悦地产,也不想分散资源,金鼎地产的发展潜力,还是没有办法跟鹏悦地产相比的,但对福裕资本来说,则是一次难得的扩大在国内地产投资的良机。 金鼎地产在东华、徐城发展已经有几年时间,积累颇多的资源,而且也有好几处楼盘开发进入销售期,随着后续徐城、东华城建规模的扩大、国内地房产业的发展,金鼎地产能稳定下来,未来将会有很大的发展。 金鼎地产已经在积极筹备上市事宜,此时出资参股,这意味着除了参与正常的经营分红之外,一两年时间过后还有从证券市场出售股票套现撤出的机会,从证券市场套出的利益,有可能会更大。 不过,这一切需要有一个前提:就是金鼎地产不能因为宋系内部的割裂,而打乱发展的节奏。 其他利益集团,即使看到有利可图,也不会趟这浑水;要没有沈淮在背后支持,福裕资本也不会贸然拿数亿资金介入进来。 这对谢家也不能算坏事,让出一些利益,除了短时间里不用考虑撤资清算的危机之外,未来在香港上市还能借助到余薇及宝和船业、福裕资本的资源。 三方很快就快就达成一致意见,福裕资本总计出资6亿港元,分别向淮能集团、谢家掌握的海丰控股收购金鼎地产25%、5%的股份,从此成为金鼎地产的第二大股东。 婚变危机就此过去,外界甚至都没有从中嗅出什么异常,甚至将福裕资本介入金鼎地产视作宋系内部裂痕进一步弥合的标志。 福裕资本在徐城崭露头角,第一个项目就是与东江地产合作,明眼人都能猜到背后是受沈淮的支持——此时福裕资本又介入金鼎地产,自然也就不难猜测是沈淮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年前,沈淮拉淮能集团参与淮海电气的组建,此时又推动福裕资本介入淮能与谢家核心控制的金鼎地产,在外人眼里,不是宋系内部在弥合裂痕,是在干什么? 而到十月中旬,省里传出宋炳生将要调回燕京的风声,大家就更进一步猜测宋系内部是决定让老的离开,给沈淮在淮能继续进步铺路了。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调动 风声传开,中组部的调令就很快就下到省里。 宋炳生再回农业部,只是担任副部级巡视员,虽然叫很多人心里都有一种“这才算名副其实”的感觉,但还是难掩诧异。 宋炳生虽然在副省长的位子上碌碌无为,但分管水利、农业等工地也没有什么过失,即使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也无伤大雅。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宋炳生会在淮海干到六十岁,再退到某个副省部级的二线位子上享几年清福。 即使宋家要安排宋炳生给沈淮的进步让路,也完全可以将宋炳生平调其他省或部委担任副职。 这也才符合惯例。 官场一旦出现不符合惯例的现象,随之而来的就是诸多猜测以及诸多捕风捉影的谣传。 什么宋炳生涉及贪腐大案被检举揭发,什么宋华病危已经丧失意识之类的种种谣传,就像雨后春笋一样涌现出来,一时间风声鹤唳、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在淮海悄然流传、颇撼人心的,还是说中纪委要直接着手调查梅钢多年来在体制改制中涉嫌侵占集体、国有资产的案子。 赶上十二月中旬嵛山革龘命烈士纪念陵园修葺一新,重新立碑,老爷子宋华再回淮海,与崔老爷子等一干老人再访嵛山,奠祭先烈,也叫不利宋家、宋系的诸多谣言顿时抽薪止沸,消了踪影。 这时候有心人则将宋炳生的去职,与明年的中龘央换届联系在一起,蓦然看到这是宋系提前部署的“以退为进”的一步动作。 寒冬腊月,梅溪入夜早就是寒风凛冽,屋里照着老燕京的习惯,围炉涮羊肉,热汽腾腾,脂香流溢。 也是老爷子过来,沈淮才有机会再见宋鸿奇。 宋鸿奇的新婚妻子田晓丽已经生下一子,这次也抱着婴儿过江来见老爷子。 田晓丽是东华原副市长田军强的女儿,个子不高,但长得娇小迷媚,是个美人胚子,今年才二十三岁,比宋鸿奇要小一轮。 曾传田军强有经济问题,省里安排他提前退二线。 虽然宋鸿奇与田晓丽正式交往是在田军强退下之后,但田军强经济问题的中止调查、提前安排退二线,宋鸿奇也暗中出力,看得出宋鸿奇早就对田晓丽这个女人存有心思。 沈淮心想这大概也是谢芷下定决心跟宋鸿奇离婚的一个因素吧? 无论是婚变,还是暗中出力安排有问题的新岳父田军强安龘全下马,宋鸿奇都将他能用的资源耗尽,老爷子对宋鸿奇的话,也是希望他在基层扎扎实实的多干几年工作。 对宋鸿奇还在襁褓的儿子,老爷子倒是喜爱,听得婴儿出生后连大名都还没有起,坐在餐桌前就要大家集思广益,最后还是老爷子一锤定意,取名宋骥,笔划复杂是复杂了些,也是寄托几分期待。 老爷子、崔老爷子他们年纪大了,吃过饭聊了一会儿就去休息,沈淮、成怡、周知白、宋彤以及此时陪同老爷子南下的宋鸿军、小姑父唐建民等人,还与宋鸿奇坐在客厅里说话。 宋鸿奇与新婚妻子也不忙着回青沙去,今夜会在梅溪住下。 “我爸也说了,成叔叔在冀省的工作卓有成效,可以说是大放光芒,将来宋系真要有人能进局委,也是非成叔叔莫属……”宋鸿奇说道。 沈淮哈哈一笑,也不应话。 无论是内部条件,还是外部条件,成怡她爸确实更有资格在冀省担任一把手,为进局委奠定最坚实的一步,但经宋鸿奇传话,又未尝不是他二伯在玩“以退为进”的手段。 今夜的饭局,虽然其乐融融,但此时的沈淮已经心硬如铁,不会为所谓的“亲情”所惑——然而这么想,心里也是轻叹。 周知白、宋彤要带着直打磕睡的儿子先回去;唐建民去年就正式退休了,这次陪老爷子到东华来,就不忙着再陪老爷子回燕京去,要在东华多住几天看看小外孙,也不住在宾馆里。 宋鸿军拉住要走的小姑父唐建民,说道: “我跟姚莹想要个孩子,只是我妈那边,小姑父能不能帮我做一下工作?” “你个浑小子,你多大的出息?”唐建民笑着问道。 宋鸿军过年就四十了,跟了他近十年的姚莹也有三十四了。 “你跟小姑先在我妈那里帮我打一下预防针,我先看看我妈的反应,再考虑要不要跟她直接说这事,”宋鸿军说道,“姚莹那边虽然不会完全从影视圈里退出去,但风光十多年,以后也不会有太多的心思放在工作上。” “好吧,好吧,”唐建军挥手说道,“我拉你小姑帮你打预防针去。” 司机将车开到酒店别墅的院子里来,也不用沈淮、宋鸿军他们送,唐建军与周知白、宋彤就直接带了小孩子坐上车走了。 唐建民、周知白、宋彤他们走后,宋鸿奇与新婚妻子田晓丽也回房休息,宋鸿军跟沈淮说道:“二叔那边看来是真改变策略了啊……” 沈淮点点头,笑道:“都是我不对。” 宋鸿军笑笑,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叫人听到墙脚,反而不妙。 宋鸿军虽然细处不及沈淮,但大局观还是颇强。 以前二叔宋乔生与田家庚争淮海的位子失利,旁人推四叔宋炳生到淮海来担任副省长,看似对宋家的补偿,实则对宋家极为不利,然而二叔宋乔生没有制止,主要还是希望宋系的政龘治资源能集中到宋家来。 这其中除了能让二叔他自己暂时失利,还能继续稳定坐住宋系二代核心的位置之外,未来待宋鸿奇成长起来之后,也能保证有更多的资源往宋鸿奇身上倾斜。 至少在二叔做这样的决定之时,宋家内部是没有人能跟宋鸿奇竞争的。 这种种微妙,宋鸿军也早就看透的,而他爸妈都不担任重要领龘导职务,所以他也就干脆利落的下海经商做事业,不在政途上求发展。 一切的变数或者说异数,都是沈淮。 从淮海湾区域合作规划出台之后,宋鸿奇在青沙就失去上升的优势,不要说外部,即使宋系内部也没有人再看好宋鸿奇跟沈淮竞争还有什么胜算可言,之后宋鸿奇的婚变诸事,其实也是二叔那边顺其自然、顺势而为罢了。 而二叔今晚通过鸿奇所传达的这层意思,也没有明确的意义。 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成文光都具备担任冀省一把手的条件,二叔此时的表态最多只是锦上添花,也就难怪沈淮不以为意了。 沈淮因年纪所限,难以在短时间内骤登高位,需要时间慢慢的磨熬,但梅钢已经蔚然成势,与各方枝连展开的合作也仿佛深埋在土壤之下的根系,虽然叫外人难窥其奥,影响力实际更加庞大。 在三四年前,融信银行曾是国内除诸大国商行之外最大的股份制商业银行,但这几年来为了支持融信集团自身的实业体系发展,大多的金融资源都叫融信集团自身占用。 融信集团占用太多的信贷资源,又无法提供足够多的协议存款,也没有办法向融信银行注入更多用于发展的资龘本金,自然也就限制住融信银行进一步的发展。 相比较之下,业信银行虽然也极大支持梅钢的关联业务发展,但相关合作中的贷款主要流向关联合作方,这使得业信银行除在淮海湾之外,在江东、冀南等地方的发展也极为迅猛。 业信银行净资产将突破二百五十亿,而存款规龘模到年底也将正式突破两千亿,超过融信银行。 业信银行经过两次债转股,股权结构更加分散,梅钢、鸿基以及沈桂秀基金会等关联方持有业信银行股份加起来不到12%,但由于其他股权较为分散的缘故,梅钢系对业信银行的影响力也就更为突出。 这还没有将孙家长青集团与巴黎银行近10%的持股计算在内。 看上去,沈淮在国内的影响力,主要还局限在淮海,但业信银行再加上梅钢铺陈开来的产业集群,枝生出去的影响力已经再难叫人忽视。 老爷子身体也还健朗,以梅钢、业信银行以及宋系固有的政龘治资源,说是送两个人进局委,也非没有可能。 也许二叔以退为进,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想到这里,宋鸿军也哑然失笑,心里想,二叔三五年前大概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到过,他想要谋上龘位竟然还要倒过来追求沈淮的支持吧?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计划受阻 成怡以及随行人员直接在东华乘飞机,陪同老爷子回燕京去,沈淮还要在东华耽搁了两天。 一是与郭成泽、孟建声谈霞浦撤县设区的问题,这事他不便公开参与,但在背后也做一些推动工作。 撤县设区,争取到省里支持后,规划方案还要报送国务院审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不过东华也不是不能做些前置工作。 霞浦撤县设区,主要还是推动东华城区大踏步的往东发展,是推动霞浦向西融入东华主城区,故而在地方软硬环境建设方案里,未来就要将“融合”这个主题突现出来。 除了现有的徐东高速东延段、徐东铁路东延段、沿江快速道、梅浦大道之外,临港新城与东华主城区衔接的三条主干道路,就将安排优先建设。 霞浦启动有三年的新城镇建设,也将优先推动临港新城与主城区之间的区域新城镇建设,推动与北城、唐闸区建设合作产业园。 预计零二年霞浦县地方财税收入将摸到一百亿这个新的高度,照之前的协议,霞浦县地方财税收入零二年将向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输入近五十亿的建设资金。 为期两年的岚江高速,零二年上半年就将建成,虽然预算有所超支,但后续也仅需要投入十二亿的建设资金。 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零二年预算能收到七十亿的注资,扣除岚江高速以及其他一些在建基建项目的资金供给,还有超过四十亿的计划资金没有落实预算。 这四十亿的资金明确是要用在淮海湾区域的基建项目投资上,但到底具体怎么花,各方面都在争取。 淮能是希望政府建设基金加大对徐东铁路复线改造的注资,这样就能减轻淮能最后一年对徐东铁路的资金供给压力。 交通厅及高速公路集团希望政府建设基金继续保持在高速公路上的投资,确保未来五年内全省高速公路建设能远超计划完成任务。 各地市则希望政府建设基金能加大在水务、港口等方面的地方基建投资,缓解地方的市政投入压力;而就梅钢系内部而言,则希望集中用于加强梅溪港、新浦港的基建投资,进一步巩固梅溪-新浦产业带的优势…… 四十亿看上去钱不少,但抵不过和尚多。 沈淮还是希望能推动一两项能有利改善淮海湾产业及投资环境的重大基建工程上马,只是各方都强调自己上马的都是对地方经济发展至关重要的重大基建工程,故而争来争去,零二年政府基金重点支持基建项目到十二月中旬都还没有出炉。 同样,沈淮不在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担任理事职务,也不便公开参与讨论基建资金的使用,也是拿这个做借口,谢绝别人到他这边来游说。 沈淮留在东华,公开参与研讨的,还是新浦炼化二期工程的进展。 新浦炼化虽然以梅钢为主导,但中海石油与淮海融投是第二、第三大权益人,沈淮身兼淮海融投董事长,自然就能公开参与新浦炼化二期工程的筹建工作里来。 然而当下最大的问题,不是资金,不是建设用地,不是市场消化,而是融信联合中石化工有意在新津上马大型炼化项目。 五年前,融信就有心与中石化工联手建设大型炼化厂,当时就看中新浦炼化选中的地皮,当时就用尽种种手段,想要叫新浦炼化一期工程胎死腹中。 沈淮顶住各方面的压力,最终在成怡她爸跟田家庚的支持下,与中海石油及省国资联合,推动新浦炼化成功获批建设。 这也使得融信想在新浦孵化石化产业的进程就此夭折。 后期融信集团将产业投资的重点转移到新津,但仅钢铁产业还支撑不了新津港的快速发展。 新津钢铁建成,省钢全面改制,融信控股的融信钢铁联合集团有限公司也如期成立,谋求在新津港建设大型炼化项目,也成为融信在实业体系发展进程里最迫切需要部署的一步棋。 依托深水海港,重化工业的发展,钢铁与石化是两个最重要的支点。 虽说这两年国内加大工来及基础设施建设力度,对大型重化工业的项目审批放宽,但国家部委依旧无意批准一个地级市同时上马两个大型炼化项目。 东华同时也只能上一个大型炼化项目,矛盾就在,是让梅钢上,还是让融信上? 说到准备,融信与中石化工从九五年就开始接触,讨论相关大型炼化项目的建设。 说到规划,新津临港工业区启动建设之初,就规划有石化产业园区。 说到产业层次的支持,融信与中石化工都是骨干央企,而在石油化工三巨头里,中石化工的实力要比八八年才成立的中海石油强得多。 融信集团在重化工业上的发展还刚刚启动,中石化工则是国内重化工业的绝对主力。 早在九五年,融信有意拉中石化工在东华建设炼化基地,中石化工不便拒绝,但在心态上漫不经心的,除了当时中石化工主要加大镇海炼化基地的建设之外,更主要的还是淮海湾的地位在当时还没有突显出来。 田家庚提出大框架发展淮海湾经济,到徐沛更具体的提出淮海湾经济区域规划,包括徐东高速、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岚江高速、徐淮高速、渚江主干航道疏浚等一系列重大基建工程展开,东华江海联运诸港,实际已经成为延伸华东及中原诸省的核心枢纽港口。 也因此,在中石化工的炼化产业规划发展布局里,东华的地位就突显出来。 这一次的合作,中石化工表现出比融信更强的意愿,也是沈淮所料想不及,也是新浦炼化二期上马的最大阻力。 就国家部委对石油三巨头的分工,中国石油主要是针对陆上油气资源的开采,中海石油主要是针对海上油气资源的开采,中石化工除了油气资源开采外,还主要发展炼化产业。 仅从这个角度来说,中石化工建设炼化项目,比中海石油有更大的优先权。 而就东华地方来说,东华零一年国民生产总值会达到一千二百亿,霞浦一县就差不多到占到其中一半。 虽说这说明霞浦县在过去六七年间经济发展之迅速,但也说明东华高速发展过程中,结构有失平衡。就霞浦县自然是希望新浦炼化二期能如期获批建设,进一步巩固石化产业优势,而东华其他区县这时候则更倾向平衡发展。 范文智、虞成震等人支持融信与中石化工的态度自不用说,而郭成泽、孟建声等人也优柔寡断起来。 趁沈淮人在东华,郭成泽跟他也谈到这些问题: “这次是不是可以让新津炼化先上马,新浦炼化二期可以缓两年再上?” “东华未来要实现千亿钢铁、千亿石化两个产业支柱,有时候是需要梅钢做出点牺牲的。” 沈淮知道郭成泽、孟建声在算一笔简单的帐,要是这次新浦炼化二期将融信与中石化工的项目挤下去,融信与中石化工等不及,可能就会到其他地市选址建设炼化项目,而新浦炼化二期即使缓两年,最终还是东华的项目飞不走。 只是沈淮知道,梅钢面临的不是缓两年建设新浦炼化二期的问题。 中石化工在国内发展炼化产业的优先权,不是谁能轻易动摇的,目前梅钢手里掌握的最大优势就是新浦炼化已经成功投入运营多年,在淮海湾形成先发优势。 一旦梅钢此时让步,叫融信与中石化工在新津成功落子炼化项目,梅钢手里掌握的先发优势就会丧失,而后续只要融信与中石化工想要继续扩大炼化产能,梅钢与中海石油都要让位给他们先行。 新浦炼化二期能不能获批,在当前的势态下,郭、建两人的支持不可或缺。沈淮不知道郭成泽、孟建声何以这次变得软弱,但想着回省里找徐沛、李谷交流此事,也不想跟郭、孟二人据理力争什么,闲扯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 从郭成泽办公室离开,沈淮让唐宝成、秦大伟等人先行返回省里,他还要在东华再留一天,想着与陈丹见上一面。 很不凑巧,陈丹人虽然在东华,但她妈妈这几年动了个小手术,抽身出来陪沈淮吃了顿中饭,下午就要回医院看护她妈。 沈淮午后将车停在翠湖边。 正想找电话给周裕,听得后面有车按喇叭,沈淮心里正想奇怪,他靠路牙停车相当规范,怎么后面还有车不耐烦? 他回头看去,却见谢芷坐在后面那辆车的副驾驶位上。 谢芷让助手冯玉芝将车开走,独自往湖边的环湖步道走去。 那天的事情过后,沈淮也一直都没有再见到谢芷,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天在车里那么深入亲蜜的接触,对他们两人还有什么意义,猜测谢芷躲着他,或许是想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从人生的记忆里抹去。 沈淮穿上大衣,手插在衣兜里,往湖边走去。 虽然入冬,但环湖步道两侧种植的常绿树木,此时还深翠浓荫,只是从湖面吹来的冷风,叫人禁不住的缩起脖子。 “不是说老爷子跟成怡早就离开了吗,你怎么今天都还留在东华?”谢芷问道,“省国资办的工作就这么闲啊?还是说你专程留在东华陪谁啊?” 沈淮摸了摸鼻子,说道:“主要为新浦炼化二期的事情,找各种人谈话,嘴巴都谈干了。” “应该没有什么进展吧?”谢芷说道。 “你怎么知道?” “胡林以前喜欢玩阴谋诡计,所以斗不过你,屡屡受挫,但融信这次联手中石化工光明正大的竞争,准备了也有很久,我看他们还是有些优势的。”谢芷说道。 沈淮笑笑,摊手道:“那也要到最后才知道结局啊。” “前日看到鸿奇跟他那个新婚妻子了,看着他抱着婴儿,似乎很心满意足。”谢芷又说道。 沈淮呶呶嘴,不知道怎么说,除了跟他那次算意外走火外,谢芷从二十岁就开始跟宋鸿奇谈恋爱、结婚,即使之后的感情再淡漠,也完全不可能抹去这桩婚姻在她人生中的痕迹。 沈淮陪着谢芷在环湖步道上溜达。 这条环湖步道也是今年才全部峻工建成,算是东华城市形象提升工程之一,也要将主城区的商圈扩大到翠湖沿岸,基础设施的投入主要来自周边建设用地的转让。 不知不觉,走到湖西的一处小区院外,沈淮想起谢芷在这个小区有一套公寓,问道:“你要请我上去坐啊?” 遇见沈淮,谢芷就想找他说说话,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没想到走到楼下,沈淮有这么一问。 都是成年男女,沈淮话里的意思,谢芷自然明白,她腻白的美脸红染一片,想说沈淮他多想了,只是话没有脱口,心里也有旖旎心思生起,想着那天在车里还只是她一人的疯狂,终究还是欠沈淮,而那日自己虽然是出于情绪上的发泄,但那种胀裂的感觉这段时间在她脑子里还是愈发的清晰,叫她内心滋生异样的渴望。 只是那天过后,谢芷心里也茫然,不知道怎么收拾她与沈淮之间这种扭曲的情感,也就只能躲着不见。 今日再次偶遇,她心里也只有想着有一场故人间的闲谈,但事情又走到这一步,不请沈淮上楼已经又十分的过意不去。 谢芷当下也不说什么,就折返往小区里去,听着沈淮在后面的脚步,她的心却是慌张起来,也不知道现在到底算什么回事。 进入电梯,沈淮伸手过来,谢芷下意识的缩手躲开,见沈淮脸色讪然,又莫名心软的解释道:“有摄像头。” 两人进屋,没有说什么话,谢芷躲着不跟沈淮接吻,只是她心里荡漾起来的渴望也是迫切,室内的气温还冷,谢芷脱掉外套,但还穿着绒线衣,光着雪白修长的腿,还像那日车里那般,坐到沈淮的大腿上…… 谢芷疯狂过后,从云端回来缓慢神智,已是筋疲力歇,但还是保持这样的主动姿态直到沈淮愉悦释放。 完事后,谢芷汗下如浆,累得几乎要虚脱,抱着衣裤躲到卫生间里,想拧开水龙头,却只觉脚软,人蹲在浴缸旁,又莫名想哭…… 沈淮见谢芷进了卫生间却半天没有听见水声,推开门见谢芷背过身,捂脸蹲在浴缸旁,上身还穿着绒线衣,赤足、光着雪白的臀,担心的问道:“你没有事吧?” “你出去。”谢芷捂着脸,此时又觉得十分难堪。 沈淮挨着门不走。 谢芷还是捂着脸,嘤声说道:“我舒畅了,还是第一次这么舒畅,你得意吧。” 沈淮忍不住想吹口哨,又问道:“我晚上留下来陪你?” “不要你留下来,我这辈子都不想爱上谁,”谢芷撑着浴缸想站起来,却觉有身体里有东西流出来,低头见地上的几滴,当然知道是什么,转头见沈淮眼睛也盯着地上跟她的大腿,当下羞到极点,将手里衣裤朝沈淮身上扔过去,说道,“你去帮我买药,我要怀孕,就只能去跳河了……” 沈淮还是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将谢芷折腾到半夜。 谢芷也是“绝情”,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索欢,也管不上天还没亮,就将沈淮赶了出去。 沈淮只能车上凑和了先睡一觉,直到天亮才开车返回徐城。 **************************** 回到家里,沈淮还想再补上一觉,未曾想李谷打来电话,说是岚山市委书记庞云松人在徐城,要拉他出来吃中饭。 沈淮还想,庞云松在不在徐城,跟他什么关系,没休息好,又耗力太多,骨头都要散掉,本想推辞,转念想到一件事,相信庞云松找上门来不是无的放矢,当下又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热水,想去赴饭局之前泡一下澡,却不想在浴缸里睡着了。 听到有人推门,沈淮才惊醒过来,见是寇萱,沈淮拉了一条浴巾盖住身子,问道:“什么时候,你下课了?” “都十二点钟了,我下午又没有课,在食堂里吃过饭,不回来做什么?还想帮你打扫卫生呢,你怎么在浴缸睡着了,你昨天夜里干什么坏事去了?”寇萱狐疑的盯着沈淮的脸,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睨来。 沈淮没想到在浴缸里睡了两个小时,亏得他刚才热水调小,但没有关掉,不然在浴缸里给冻醒,那才是好受。 “谈事到很晚,又赶早开车回来,没有睡够。”沈淮胡乱解释道。 “鬼才信,”寇萱呶着娇润的嘴唇,问道,“那你中午吃什么,要我帮你回食堂买份饭?” “有饭局。”沈淮说道。 “真腐败。”寇萱说道。 虽然没有电话来催,沈淮也不知道李谷跟庞云松有没有等急了,让寇萱先出去,不要妨碍他穿衣服,寇萱眼睛却是沈淮的胸膛上流离的看了两眼,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妥协方案 沈淮赶到省迎宾馆已经是十二点半,不单李谷、庞云松、鲁俊生等人在,吴海峰、熊文斌也叫李谷、庞云松请了过来入席。 桌子酒菜摆开,就差他一人没有开席,沈淮拱手道歉:“真是对不住,临时有点事情,让大家久等了。” 至于临时什么事情耽搁了,沈淮绝对不会说他昨夜纵欢过度以至过来之前泡澡在浴缸里睡着了。 “我跟老李、吴主席、熊市长也有阵子没见面,你不过来,我们正好闲扯淡,就是肚皮受了些累,你等会儿先喝一杯,我们就原谅你了。”庞云松笑道。 “行,行,谁叫你们官都比我大呢,”沈淮坐下来,看鲁俊生先帮他倒酒,笑着问,“这就要罚酒了?” 李谷、庞云松催促沈淮快喝。 沈淮将半杯五粮液喝下肚开席,大家这才倒上酒,慢慢吃喝起来。 “听说新浦炼化二期项目进展不是很顺利啊?”席间庞云松提到新浦炼化二期项目的话题上来。 沈淮挠挠鼻翼,笑道:“庞书记消息比我还灵通啊,我没觉得新浦炼化二期项目进展有什么不顺利啊。” “大家都不要打什么马虎眼,”李谷笑着问沈淮,“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新浦炼化二期项目放到岚山?” 沈淮猜到庞云松兴师动众,通过李谷将他及吴海峰、熊文斌约过来吃饭,应是为了这事。 他苦笑一下,他不是没有考虑,但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大型炼化项目的筹备期通常都很长,新浦炼化一期是赶在九八年之前报批,当时对海洋资源利用及环境评估还没有严格的要求,主要还是考虑生产安全及市场供需方面的因素,审批程序相对简单许多。 就算如此,新浦炼化一期从筹备到最后获批建设,前后也用了一年时间。 而到九八年往后,相关环境、海洋资源利用等方面的法律法规相继健全,新浦炼化二期从立项开始,到现在都过去两年时间,都还没有拿到计委及环境总局的最终批文。 现在考虑将新浦炼化二期项目放到岚山去,前期的筹备工作就要重新去做。 当初为建新浦炼化一期,新浦石化产业园外围投入十数亿资金,费用数年时间,建成大规模的石化仓储基地、十万吨级原油码头以及管道输送等配套工程。 岚山虽然年后跟东华之间的高速公路就要建成通车,但港口码头等基础设施条件太差。现在要将二期项目放到岚山去,相关的配套工程就要多投入十数亿的资金。 除此之外,新浦炼化除炼油,还以生产化工中间原料为主。 新浦石化产业园几年来招商引资,引入配套及中下游石化企业一百二十余家,已经初步的形成有规模优势的产业集群;而往淮海湾各地输送化工原料及燃油,也形成铁路、公路、渚江水道联运的运输优势。 此时将新浦炼化二期建到岚山去,此前所形成的种种优势就会被严重削弱。 不过,庞云松这么积极的跑过来,想必也不会完全去打没有把握之战,沈淮也不急着表态,问庞云松:“庞书记总归要跟我们说说,岚山有那些优势?” “岚山石化总厂多年来也准备上马炼化项目,市里跟岚山石化两年前也正式成立筹备小组推动相关工作,想必沈书记你也知道一二吧?”明人不说暗话,庞云松相信沈淮对岚山的情况十分了解,就将话题直接说到关键的地方去。 沈淮点点头,岚山石化总厂是岚山市最大的国营企业,五十多年的老厂,总资产愈二十亿,九二年就改制成集团有限股份公司,也是岚山市当前唯一的上市企业。 因为历史悠久,岚山石化跟其他国企一样,多年沉积了设备老化、人员冗余等弊端。 虽然岚山石化九六年上市时,从证券市场融得三亿多资金,但额外的消耗以及盲目的多元化发展,使得设备及技术升级不足,岚山石化在上市后,经营效益并没有得到有效改善。 也是亏得这两年化工原料市场需求旺盛,岚山石化总厂目前还能勉强保持薄利营运。 两年前岚山市与岚山石化是有意推动三百万吨原油炼化能力的炼化一体化项目,但业内没有人能觉得岚山石化近几年有能力推动项目上马。 此时的岚山市,比九四、九五年时的东华,金融资源、基础设施等方面条件好不到哪里去。 “岚山市也早意识到,仅靠岚山市,是没有独力推动建设大型炼化项目的能力,年中也就形成共识,希望能将推动岚山石化深化改革与推动建设大型炼化项目结合起来……”庞云松说道。 “岚山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李谷笑道。 为了将新浦炼化二期项目引入岚山,庞云松将岚山市唯有的一家上市公司拿出来重组改制,可以说是下了血本。 “岚山的基础设施还是太弱了些。”沈淮说道。 “再弱,也比九六年时的新浦强啊,”庞云松见沈淮的口气有所松动,笑着说道,“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零二年有四十亿的预算还没有落实,要是能投到岚山,岚山基础设施落后的局面,应该能一下子改观许多啊……” “庞书记,你这算盘打得太精了,”沈淮苦笑道,“要仅仅是为了方便将新浦炼化二期工程放到岚山去,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就将剩下的四十亿预算都投到岚山,我摆摆手,可以说跟我没有丁点关系,吴主席可就要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淮海湾经济发展规划区,岚山是最弱的一环,而倘若融信与中石化工明年在新津兴建炼化项目,沿海铁路估计也会启动建设,但相信融信集团只会先建设新津与新浦相衔接的一小段。他们也想从政府建设基金里拉些赞助,当然了,更主要的资金投入,还是要靠融信集团自筹,”吴海峰说道,“而岚山到新津段明年能不能建设,还是要看省里怎么推动。” 新津到新浦的铁路,不到四十公里,而从岚山到新津,要铺设一百七十公里的铁路。 沿海铁路的规划、勘测、设计等工作,一直都在做,规划细则早已经编制成册通过审批,但什么时候启动建设,从哪一段开始启动建设,除了铁路部门外,更主要的还是看地方资金投入情况,毕竟沿海铁路还只定位成支线铁路,得不到国家建设资金的大力支持。 从岚山到新浦的支线铁路,即使考虑到沿海地基等建设难度,只建单线电气化铁路,有三四十亿的资金预算也差不多能解决。 沈淮点点头,说道:“关键还是看省里的态度,我们在下面只能负责做些具体的工作。” 庞云松与身边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沈淮与吴海峰的意见还是比较明确,他们不反对将政府基金里更多的资金投到岚山基建上去,但要仅仅是为配合新浦炼化二期建到岚山,消息要是传开,对梅钢系颇为不利,故而这事最好由徐沛省长来牵头推动,他们“顺势而为”。 ************************** 想来庞云松早就拿这事跟徐沛做了汇报,这也不难解释郭成泽、孟建声态度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跟“软弱”,要调和梅钢跟融信现阶段争项目的矛盾,将新浦炼化二期项目里的炼化部分转移到岚山去,也算是一条能彼此妥协的方案。 徐沛过了两天,就正式将沈淮喊到办公室,谈及这个问题。 沈淮也亲自出面,与中海石油方面多次协商之后,中海石油最终也同意考虑在岚山建设大的炼化基地。 一方面为保证新浦方面的利益不被削弱,同时也保证岚山方面有相对充足的基建资金来源,沈淮提出由岚山亭城区与霞浦县以成立联合产业园的模式,合作开发建设亭城-新浦石化产业园,推动岚山炼化基地的建设。 元旦过去,沈淮与吴海峰、魏风华以及中海石油的相关官员赶往岚山,岚山石化虽然两年前就开始制订发展炼化基地的规划,但规划中的建设用地,还只是一片盐碱荒滩,一些耐盐碱的芦苇大片倒伏在荒滩上。 为保证申报、审批工作不中断,岚山炼化此前制定的三百万吨炼化项目建设规划,不会做大的调整。 而新浦炼化二期转建岚山,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次调整,涉及到的方面极为广泛,岚山市的城镇建设及产业发展规划,全省石化产业发展规划都要随之做大幅的调整;而新的炼化项目也会以岚山石化大型炼油炼化基地一期的新面目出现。 新调整的初步规划,后期更是要在这一片荒滩上规划、建设千万吨级的炼化基地。 相比较而言,岚山的工业建设用地、环境容量等资源,都要比新浦更宽松。 只要能保证岚山跟新浦的铁路、公路、内河、管道运输及其他基础设施能衔接上,也中海石油更愿意将岚山建设成淮海湾的能源及化工原料供给基地。 特别是岚山外围的浅海,也有着更丰富的油气资源,天然气远景储量可能高达近千亿立方米。这可能是淮海湾沿海最为丰富的气藏,但要开采,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进一步的地质勘测。 淮海国资也计划与中海石油合作,成立合资公司,投入五亿资金,先期对岚山外围的浅海进行进一步的地质勘测。 好在淮能刚刚对岚山电厂进行过升级改造,短期内的电力供应不虞有缺,但除了炼化基地自身及配套的原油码头、石化储存罐区等配套工程建设,整个产业园的基础、生活等设施建设,还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 好在合作产业园有前例可以借鉴,只是此前的淮西青山电力产业园以及梅溪-青沙冶金产业园规模较小,亭城-新浦石化产业园的规模更大。 联合产业园区,除了将岚山石化包括在内的二十平方公里工业用地外,产业园还包括十二公里的海岸线港口码头开发建设,包括为产业园配套的大港新城开发建设。 双方合作期为二十年,岚山亭城区提供建设用地,新浦港投集团代表霞浦县政府提供产业园基础设施建设所需要的资金,而未来地方财税及土地转让收入,则作为双方的合作收益进行分配。 也就是意味着,未来二十年间,因产业园发展地方财税增涨部分岚山市只享受一半,其余一半作为投资收益,归霞浦县所有。 新浦炼化除了受让岚山市政府所持岚山石化40%的股份外,还出资十亿参与岚山石化的定向增发,将股权比例提高到70%;岚山石化由新浦炼化直接接手,中海石油与淮海国资就不再直接参与岚山石化的改制重组。 而就新浦炼化而言,只是将二期项目里的炼化部分移到岚山,投资高达三十亿的大乙烯及px作为炼化一体化的后续两个项目,还将继续建在新浦石化产业园内。 这样的妥协方案,也为融信与中石化工在新津新建高达三百万吨炼化产能的立项扫清道路。后续在沿海铁路的建设问题上,融信也退让一步,同意与淮海国资、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以及华东铁路局联合发起成立股份有限公司,负责沿海支线铁路的建设,算是接受这样的妥协方案。 一系列方案的协调、妥协跟调整,贯穿二零零二年春节前后,到三月底千万吨级炼化基地以及岚山油气资源开发及能源基地建设规划也正式编制出炉。 千万吨炼化一体化基地,未来十年间预算总计要投入的建设将高达二百亿,这除了给岚山市民众心头注入一支强心针之外,在省里也引得众说纷坛。 也不断有人跑到沈淮跟前来打听,问他是不是会调到岚山任职。 沈淮也不知道谣言传自哪里,但传得有鼻子有眼,都说省里为了推动岚山脱贫、发展,考虑调他先到岚山担任常务副市长过渡一年、半载,然后就直接主持岚山市政府工作,到时候他就将成为淮海最年轻的市长…… 第一千零三十章 风起 岚山炼化与新津炼化,都在四月上旬相继获得国家计委及国家环保部局的批文。 岚山港亭城港区与岚山炼化项目配套的年吞吐量六百万吨原油化学品码头,也赶在四月下旬举行奠基仪式。 虽说岚山港亭城港区从九十年初就启动建设,但十年时间才建成一座五千吨级的散货码头,一座一万吨级的油品化工码头;一条简易的疏港公路直通港区,两旁都是瘦小的白杨树苗,远没有到成荫的规模。 想比较而言,新浦港与亭城港差不多同期启步,而此时的新浦港在过去五年时间里仅港口基建投资就超过一百二十亿,已经建成大小泊位四十二座,零一年吞吐量接近九千万吨,预计今年就能跻身亿吨港区的行列。 岚山港要发展,还需要一些年的沉淀,六百万吨吐量的原油化学品码头才是第一步,后续还会建二十万吨远洋原油码头以及其他专用、综合泊位。 奠基仪式过后,沈淮没有与庞云松等人去岚山市里,在港区就分开,他与随行人员乘车沿着海防公路南行。 海防公路外侧都是盐碱荒滩,草长莺飞,白色的海鸟在远空飞翔,青螺似的岛屿浮在澄澈的海平线上。 看着时间尚早,沈淮也不急着上高速,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走上荒石滩看岚山沿海风光。 “岚山港沿海大规模开发,媒体颇有微辞啊,这些天也有一些环境保护组织的人员赶到岚山,在街头散发传单……” 魏风华新担任岚山石化总经理,作为岚山炼化项目的总负责人,年前年后他整个人差不多就生根扎在岚山,除了工程项目的筹建,也随时注意舆论的动向,他不离开岚山,但随车给沈淮他们送行。 沈淮对媒体的一些新动态也有注意,特别是省里有几家媒体对岚山沿海开发颇有微辞,强调环境保护上的忧虑,而除了省内的一些学者专家频频撰稿写文批评之外,境内一些环境组织也得以进来搞些活动,就显得很不正常。 省里这些新的动向,跟崔卫平以徐城市委书记职务兼任省委副书记,陈宝齐改任省委宣传部长,以及戚靖瑶从霞浦直接调到省委宣传部分管新闻出版处处长工作有着直接的关系。 而在国内,近年多次严重污染事故也诱发诸多议论,副总理赵家华等中央高层也频频出声强调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 故而省委书记钟立岷、省长徐沛对省内一些新的动向也颇为无奈。 岚山炼化项目已经获得国家计委与国家环保总局的批文,启动建设后不用担心这些舆论动向,但岚山沿海后续进一步的大开发,无论是规划、审批以及实质的建设阶段,都有可能遭受额外的阻力。 岚山八个区县,其中五个区县沿海分布,拥有近五百六十公里长的海岸线,几乎是东华的一倍,有着上千平方公里的可开发滩涂资源,拥有海域面积更是高达一万四千平方公里…… 岚山港从九十年代初就启动大规模的规划,然而作为岚山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亭城港区十年时间才建成一座五千吨级散装码头、一座一万吨级的油品化学品码头。 岚山要大发展,必然要靠海吃海,必然要更大规模的开发沿海滩涂及资源。 “年后就传你要调到岚山来任职,而现在媒体舆论动向又针对岚山的沿海区域开发,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孙亚琳作为新浦炼化的董事长,在新浦炼化控制岚山石化之后,又兼任岚山石化的董事长,这段时间来也是为岚山炼化项目的筹建奔波,“不过,这也说明了,年初都说你要调到岚山任职的事,不是胡林那一撮人制造的传言……” 沈淮撇撇嘴,看着远处的海水而笑。 经过两年多的不歇努力,省属企事业单位总数降到一百家以下。 直接隶属淮海国资管理的虽然只有二十五家,但资产净值已经超过五百亿,占到省属国有资产净值的七成,而零一年淮海国资净利润达到七十亿,更是占到全部省属国企总利润的九成。 然而这一切还只是预示着淮海国资仅处于爆发的前期: 淮海建工第一批置入淮海国资之后,迅速摆脱此前发展缓慢、微利维持的困境,零一年建筑产值就超过一百五十亿,贡献利润突破五亿…… 东狮集团零一年销售轿车、皮卡、微客等车款近十万辆,六亿净利润淮海国资能分享三成,而东狮集团十万辆轿车、十万台发动机新项目要到下半年才能正式建成,到时盈利能力将会倍增…… 零一年是国信投资调整信托投资结构、控制结构性风险的关键一年,减持各种企业权债多达六十亿,新增基建及不动产等信托业务高达近九十亿。 虽说国信投资的贡献利润不足三亿,毕竟信托业务主要靠管理费获利,但随着业务规模的扩大,意味着国信投资所掌握的隐形金融资源在迅速增涨,也当之无愧成为淮海省最核心的影子银行,总资产突破一百五十亿。 零一年贡献八亿利润、十亿国有土地置换、产业升级基金的东江地产还只在徐城及周边地市房地产市场刚刚布好局。 省钢全面改制之后,淮海国资仅持融信钢铁29%的股份,但零一年也收缴近三亿的利润。 更为关键的,零一年贡献十二亿利润的淮煤集团,还刚刚从传统的煤炭采掘、设备制造及贸易业务走向综合矿产开发领域。 零一年贡献六亿利润的淮海电气所主导、总投资近两百亿的电力设备产业园还正在紧张建设期。 此前一直都没有利润贡献的东江电力,数年时间一直都处于紧张的建设时间,然而随着今年江宁-淮西超高压输电项目建成,东江电力位于渚江中上游、总装机容量达两百万千瓦的两座梯次水电站,总装机容量达三百万千瓦的青峰电站也将随之建成,就能源源不断的向淮海国资输送巨额利润,第二期还将在淮西、淮山建设总装机容量达六百万千瓦的水电、火电厂…… 徐东铁路复线改造后,也将今年年中正式投入运行,随着运力的扩大,淮海国资持有徐东铁路30%的股份,也将源源不断的从中收获利润…… 推动省属企业往淮海湾进行产业转移的淮海融创表现一向稳健,零一年向淮海国资贡献利润也超过十亿,后续随着投资的扩大,也将稳步的增长。 零一年,淮海国资才刚启动对十三地市城商行的注资,投入近二十亿的资金,推动下属地市信用联社、城商行的改制,意在推动在国内最先成立省级区域商业银行…… 淮海国资业绩的爆发期,预计零四年才会真正的到来,资产净值也会迅速向千亿突破。 这种情况下,有人希望他离开省国资体系、离开淮海国资实在不会叫人意外,不过所谓“到岚山主持政府工作”的筹码,也不能说是低了。 沈淮心里想,近期才有一些针对岚山沿海大开发的言论涌起,或许真像孙亚琳猜测的那般,他这段时间保持沉默,真叫崔卫平、陈宝齐等人误以为他已经跟某些人达成妥协条件了。 想到这里,沈淮淡然一笑,说道:“有人希望我到岚山来任职,有人希望我能到岚山不得痛快,但事情到底会怎样,谁晓得呢?” “你自己呢?”孙亚琳问道,“你要想四十岁就走上省部级的位子,到岚山任职或许也不算差……” 沈淮长期在基层工作,从霞浦县委书记的任上调到省里,地市的履历不再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但他想要更快的升上省部级,先到岚山担任一年半载的常务副市长过渡一下,然而直接主持岚山市政府工作到全面主持岚山市工作,可以说是一条捷径。 沈淮轻轻一叹,说道:“有些人的意图太明显了一些,我总担心背后是不是掩藏着些其他什么意图啊?” “你是说徐沛?”孙亚琳问道。 “徐沛的意图是很明显,但这可能是他以为胜算在握了,”沈淮说道,“但我说的是崔卫平、陈宝齐他们。徐沛以为他胜算在握,希望我到岚山任职,方便他能更稳如泰山的掌握省国资体系,以施展他的鸿图抱负,这个不叫人奇怪,只是离中央换届、离钟书记退二线就剩下半年多点时间,崔卫平、陈宝齐他们眼睛不盯着徐沛,而将心思用到我身上,不觉得奇怪吗?” “你说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想借你转移徐沛的注意力?”孙亚琳迟疑的问。 “可能吧,谁知道呢?”沈淮说道。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浦成危机 沈淮离开岚山后,在途中接到一条短信,就让唐宝成等随行人员先返回徐城,他与孙亚琳连个司机都没有带,开车折往嵛山。 “短信连手机号码都没有显示,到底是谁有材料要交到你手里,搞得神秘兮兮的?”孙亚琳将沈淮的手机拿在手里,将那条短信翻来履去的看了好几遍,都看不出什么明堂来。 沈淮开车,沿着嵛山城东的巷道往里开,看到戴影站在巷子边翘首张望的身影,将车停过去。 孙亚琳对戴影全无印象,但见她颜容艳丽,却刻意穿了件素色的连兜外套,想来是不愿引起路人的注意,也就没有出声惊着她。 戴影见这边停下车来,看到沈淮探脸出来,松了一口气,将揉得皱巴巴的几页纸递过来,说道:“戴毅前些天拿了一叠文件回来,我也看不大明白,这几页纸是他丢垃圾篓里不要的,我偷偷的藏下来……” 沈淮接过那几页纸,看了两眼就放下来,跟戴影说道:“辛苦你了。” 戴影也是怕她跟沈淮接触的事情叫别人撞见,不敢巷道边跟沈淮多聊什么,也没有看车里还坐着谁,就折身往巷子里走去。 巷道很窄,沈淮慢腾腾的将车往后倒到大街上,再问孙亚琳:“我们要不要在嵛山歇一天?” “好吧,”孙亚琳还在研究戴影交给沈淮的那几页纸,说道,“这几天东奔西走,骨头都要累散架,在嵛山歇一天,也能缓一口气。” 沈淮就直接将车开往“嵛山人家”。 车刚进院子,杨丽丽就从楼里跑出来,待看到沈淮坐在驾驶位上,清艳的笑脸一凝,讶异的问道:“你怎么有闲工夫跑到嵛山来?” “怎么,难道是我就不受欢迎啊?”沈淮问道。 他已经好久没再见杨丽丽,见她容颜依旧美艳动人,穿着棕色外套,袖子挽起小半截,露出如玉似藕般的一截雪白小臂。 这几年来,谁也没有想到,杨丽丽会真的就甘愿留在嵛山,经营这么一家规模不小的雅致旅舍,也是嵛山的山水将她的眸子养得愈发的水润跟明亮,说是明亮,却又藏着三分难以言明的阴翳,深邃仿佛古井幽潭;脸蛋也柔润妩媚。 杨丽丽在办公室里看到孙亚琳的车,还以为孙亚琳到嵛山来歇两天,真是没有想到沈淮跟孙亚琳在一起,但也不能再躲起来说不见,嗔怪的横了孙亚琳一眼,怪她没有提前打电话说一声。 要说不相思也是欺人欺己,但杨丽丽却是不知道如何处理她跟沈淮那夜滋生的孽缘。 想不透、宁可不见,她这两年在嵛山倒落得自在,陡然间遇见,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笑容凝在如脂的脸靥间,倒是有另一种出奇的媚态。 她瞅着沈淮的脸,心里也有几分波澜,但嘴里怎么都不会承认的,只说道:“哦,那你一定是过来见余薇的。” “余薇也在嵛山?”沈淮讶异的问道。 虽说他跟余薇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但有些事不是清者就能自清的,寇萱与杨丽丽关系又是亲近,保不定将那晚发生的事情都说给杨丽丽听;当然,孙亚琳也不是嘴很牢的人。 “听说是过来谈项目,你要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详情了。”杨丽丽说道。 沈淮想到自己一糟糊涂的情感,也不知道杨丽丽是欢迎,还是不欢迎,见她故意扯到余薇身上去,就知道她还是不愿意见自己,也有些难堪,倒有些后悔决定在嵛山留宿一晚。 四月的天气温和的很,沈淮赶往岚山之前也没有想过要在外面留宿,随身没有带什么换洗衣服,也没有其他什么行李,杨丽丽安排他跟孙亚琳住的房间是带一座小天井的院子。 天井围廊下鹅卵石铺地,角落里种有两丛翠竹,楝树下有一张石桌围着几张树根雕成的矮墩,雅致得很。 此时暮色正好,夕阳余晖照在楝树梢头细碎的紫色花朵上,幽香扑鼻。 “戴毅他们这时候研究浦成集团的材料作什么?他们想从浦成集团挖开缺口吗?”孙亚琳慵散的问道,“不过,这才说得对逻辑。” 在陈宝齐、戚靖瑶等人有意的引导下,省内宣传口有意纵容媒体以及一些境外环境机构在岚山沿海大开发等问题上制造事实,事情看上去有针对沈淮的意图。不过,中央换届在际,沈淮不认为胡系这时候在省内有必要将矛头指向他,怀疑胡系此举很可能是借他搅浑别人的视线。 戴影发现的这个情况,跟沈淮的猜测吻合,逻辑上能讲得通。 戴影交给沈淮的几页纸,没有什么绝密的消息,都是有关浦成集团一些零碎的材料——不过,单就戴毅无事研究浦成集团的材料这件事来说,就已经是绝密消息了。 沈淮沉吟思索,孙亚琳又问他: “对了,那个女人跟你什么关系,你怎么尽跟漂亮女人牵扯不清?” 她还以为对沈淮身边的漂亮女人了若指掌,没料到还她不熟悉的生面孔。 杨丽丽也没有让其他服务员过来帮忙,虽然面对沈淮有些难堪,但还是亲自在旁边收拾安排他们住下;不知道沈淮与孙亚琳过来之前,见着谁了。 见杨丽丽眼睛也看过来,沈淮跟她说道:“你可能也认识,以前霞浦县台有个叫戴影的女主持人,后来叫戚靖瑶调到市电视台里去了,跟省委组织部长戴乐生儿子戴毅的关系很密切。不过戴影始终还是记得她是霞浦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记得跟我说一声;这些东西都是她拿给我的。” 杨丽丽微微一怔,她对戴影这个女人是有些印象,但不知道她会是沈淮放在戴毅、胡林那边的眼线。 见沈淮不忌这些机密事叫她知道,她心里又有说不出的高兴,凑头过来,见几页纸上打印的却是浦成集团的材料。 杨丽丽这两年虽然在嵛山不怎么出去,但省里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是能厘清的,赵沫石与浦成集团,跟省长徐沛一系的关系密切,还有半年时间中央就要换届,省市党政班子的换届,也会跟中央换届契合,在这么一个敏感时刻,戴毅、胡林他们那边研究浦成集团的材料,本身就足以引发很多的遐想。 杨丽丽问道:“浦成集团是不是存在什么大问题会将徐省长拖下水?” “是啊,浦成集团要是身上没缝,也不怕苍蝇来叮。”沈淮说道,不过他也看到杨丽丽的眼眸比刚才要明亮一些,心想女人还真是奇怪。 沈淮顾不得去揣摩杨丽丽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这时候要将心思放在浦成集团的身上来。 赵沫石曾暗中派人监视他的住处,沈淮没有捅破这件事,这主要是他不愿意搞缰他与徐沛及计经系这几年来还算默契、彼此能相忍的合作关系,但不意味着他就此会放松对赵沫石及浦成集团的警惕。 这些事,孙亚琳也是知道的。 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有他跟余薇、寇萱母女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沈淮怀疑杨丽丽对这些也是知情的。 对赵沫石及浦成集团,沈淮虽然没有采取什么直接的针对手段,但这两年也是注意搜集一些材料。 浦成集团作为徐城最早的民营上市企业,也是徐城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可以说是徐城民营经济的标杆。 在梅钢系九九年前大规模进军徐城以来,浦成集团也加快发展步伐,从电器制造行业走出来,大步迈入多元化发展的轨道。 浦成进行多元化发展的策略,要比梅钢及其他企业更加激进。 梅钢这些年来,即使也启动多次并购举措,主要也是并购一些拥有优质技术、人力或者行业资源的企业;除整合重组外,更多的也是在资源进行深度挖掘,进行产业孵化,不断巩固、加强梅钢系的产业集群优势。 浦成的并购重组就要粗暴得多。 差不多在九九年前后,浦成集团就变更为浦成国际投资集团,除了上市公司浦成电器之外,还先后参与疆河磷业、潜西柴机两家上市公司的重组,成功获得这两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权。 浦成投资前后就以三家上市公司为平台,以所持上市公司股权为抵押,从银行及其他信贷、信托金融机构,源源不断的获得大量贷款,进行波澜壮阔的并购。 浦成这几年间所主导的并购资产规模,甚至超过梅钢系这两年来在实业上的直接投资。 由于浦成系并购的资产,主要注入浦成电器、疆河磷业、潜西柴机等三家上市公司进行整合重组,这也极大刺激这三家上市公司的股价上涨。 在过去三年时间里,这三家上市公司的总市值从三年前不足五十亿的低点,持续爆涨到此时的四百亿,增涨逾八倍,成为近两年来证券市场鼎鼎有名的“浦成系三驾马车”。 也由于浦成系所持三家上市公司股权,所对应的市值不断增涨,故而浦成也据此不断向金融机构追加股权质押贷款,以支撑其不断扩大的并购规模。 虽说很多事情都是机密,不为外人所知,但仅从三家上市公司公开的财务资料来看,浦成系仅三家上市公司旗下,这几年来的并购规模就高达上百亿,涉及上百家企业,也因此承担巨大的债务。 沈淮估计整个浦成系负债规模,可能高达一百二十亿,甚至更高。 浦成集团这几年来的快速扩张,或者说是急剧膨胀,可以说是在徐沛的默许之下进行的。 也许徐沛只是单纯希望计经系旗下,也能有那么一家标杆企业,在省内能有跟梅钢系、融信系抗衡的实力。 不过,浦成集团的大厦一旦垮塌,沈淮想象不出来,徐沛要如何保全自身。 崔卫平与胡林他们将视野放在浦成集团身上,眼光还是相当毒辣的。 沈淮不知道徐沛知道崔卫平他们此时的谋划,会不会有股寒意直窜后脑勺。 “虽然浦成电器、疆河磷业、潜西柴机三家上市公司,通过不断的并购重组,销售收入规模一直都在快速增涨,但这三家上市公司并不能很好的消化收购过来的资产。三家上市公司利润水平,近年来非但没有与销售收购规模同步扩大,反而三个季度来都持续缩减,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迹象,” 孙亚琳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这还是三家上市公司对外公开的财务数据,真实情况不知道还要糟糕成什么样子。三家上市公司的业绩跟未来预期,都远不足以支撑当前这么高的股价,幕后铁定是有人在操纵股价……” “幕后操纵股价,很多人都能猜出来,”沈淮说道,“浦成向金融机构所贷借款,可能高达一百二十亿甚至更高,主要就是拿三家上市公司的股权进行抵押。他们不把股价撑住了,股权市值一旦缩水,与贷款金融不能相符了,金融机构就会要求浦成系追加相对应的质押物。浦成系拿不出更多的质押物,金融机构就会追索贷款,这还不要了浦成的老命?不过,就国内当前证券市场而言,操纵股价倒算不上什么多么严重的黑幕了,只要浦成是操纵股价上涨,股民及投资机构能够获利,不闹事,监管机构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的意思是说,胡林他们不大可能会从浦成操纵股价这事入手挖徐沛的缺口?”孙亚琳问道。 “要从这方面挖缺口,就需要胡系在省证券、金融部门有足够强势的人,证据的搜集也非易事。我们当年在东江证券案上做文章,也是刚好抓到核心人物了,不然的话还是有可能陷到扯牛皮里去,”沈淮说道,“没有一定的把握,我想胡林不大可能会打草惊蛇。” 当年徐沛在徐城市差不多大权独揽,日子后还是在得到徐娴的实名举报之后,才牵线挖下去,但案子的清查也限于东江证券,打碎掉胡林当年增发融资的美梦,并没能顺藤摸瓜摸进融信里去。 沈淮猜测胡林他们即使有心,也不会着急从这方面入手挖缺口。 除了关键性证据难以掌握以及省里的相关权力部门都在徐沛掌握之外,还有一点原因,就是在东江证券案里,融信系很可能有一些把柄叫徐沛抓在手里。 一旦胡林想从这上面对浦成集团下手,想顺藤摸瓜的将徐沛牵涉进来,他们就要防备徐沛拿当年东江证券案时的把柄反咬他们一口。 就如同浦成集团当初吞并下东狮汽车厂跟原野的轿车生产部门时就不择手段,沈淮相信这几年来,浦成集团参加两家上市公司的改制重组,又进行那么大规模的贷款、并购,卑劣的黑幕绝对不止一两处。 沈淮也相信,崔卫平、胡林等人从浦成集团身上找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即使都开始拿他打掩护,以期转移徐沛的注意力,沈淮相信崔卫平、胡林他们应该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 “胡系是不是赶得太急了,他们可以等到中央换届之后,再给徐沛致命一击的?”孙亚琳还有一些地方想不通透。 省市与中央换届,差不多同步进行,而就计经系而言,通常会希望能在王源总理退下去之前,省市一级该调整到位的最好都能调整到位,省得王源总理退下去后说话的分量减弱,陷入扯皮之中;而就胡系而言,此时在人事上的话语权偏弱,即使将徐沛这时候踢下去,也未必能轮到胡系的官员上位,他们完全可以等到赵家华主持国务院工作之后,再有动作。 不过事事都无绝对,如果说浦成集团牵涉出来的案子影响极大,胡系则可以籍此打乱计经系在换届之前的部署,而不是仅是为淮海省委书记这一个位子争夺。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外逃 也不清楚胡系手里到底掌握多少材料,也不清楚这番风龘波掀起,会不会波及多广,沈淮与孙亚琳在嵛山留宿一夜,次日大清早两人就驱车赶回徐城。 “这时候提醒徐沛,怕已是来不及了。”孙亚琳说道。 “我们也只能独善其身吧。”沈淮轻轻一叹。 崔卫平、胡林提前发动针对徐沛的攻势,就意味着浦成集团所掀起的风龘波不会局限在淮海省内,而且浦成集团这些年来的发展策略太过激进、投机,留下太多的把柄给别人可抓,不是他这边及时提醒就能消弥其祸的。 梅钢系当下也只能独善其身,尽可能在短期内将所有债务进行清查,有瑕疵的债务要及时清理,避免被牵连出祸端。 所幸国信投资的信托业务结构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调整,企业债权的比重大幅下降,信托业务主要集中在基建跟不动房投资两块,也不担心会被浦成集团掀起的风龘波牵连出债务危机来。 沈淮倒也不想完全视若未见,但电话里提及浦成集团的债务问题又显得太突兀。 一直到五月中旬,浦成集团在渚南新城投资建设的科技园,举办落成典礼,在招待晚宴上,沈淮才有机会与李谷、徐沛碰上面。 这两年来,房地产也是浦成集团多元化发展的一个重点方向。 浦成集团在渚南新城,即渚南中心商务区以东,投资建设的浦成科技园一期,实际是别墅、酒店、写字楼物业开发为主,前期投入超过十亿。 此外,浦成集团在主城区还投资建有多处住宅、酒店及写字楼,总投资规龘模惊人。要单论零一年开发规龘模,浦成集团旗下的地产公司,或者科技开发为名、实际以地产物业开发为实的其他公司,浦成集团零一年所开发的地产项目规龘模,并不见得比东江地产稍小。 沈淮也想到崔卫平、胡林提前发动攻势的另一个可能,那就是浦成集团熬过这段时间,所面临的资金困境就有可能得到缓解——一旦叫浦成将问题最大的金融借贷提前补上,胡系再拿这些问题攻击浦成,攻击徐沛,就会力有未逮。 当下国内的经济金融制度还没有完全确立,很多领域都还处于摸石头过河阶段。以成败论英雄,也是当下改革的一种现状。 很多新鲜事务,即使在程序上有些违规,有些冒进,但只要不出现严重后果,都不失为一次大胆而富有创意的尝试或变革。 唯有失败者才会被拎出来吞下所有的苦果。 沈淮借不大引人注意的机会,跟李谷提及浦成的债务问题: “除了徐城、东华两地的城商行,淮海国资还打算对省内其他地市的城市商业银行及信用联社进行注资。经过初步的调整,浦成投资过去两年,前后总共出资四亿元,分别参与灌云、沂城等四市城商行的注资重组。然而在过去两年时间里,浦成利用大股东的身份,一共从这四市城商行贷出愈三十五亿的资金。这个买本对浦成来说,赚了太多,而我要考虑的,浦成如此激进的贷款,过多占用地方商业银行的贷款,会不会影响后续的发展。我不知道浦成投资对资金的饥渴达到什么程度,我担心浦成仅从四家地市级城商行就贷出三十五亿的资金,加上从国商行及其他金融机构借出来的贷款,数字会不会大到一个叫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你是不是担心浦成集团的债务存在什么危机?”李谷眉头轻皱,知道沈淮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及这些问题。 沈淮点点头。 “这个问题倒也不只有你今天提出来,”李谷压着声音说,“浦成现在有四处商业地产项目进入销售阶段,资金回笼在加速,而三家上市公司对并购资产的整合,也熬过最初的混乱期,后期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 沈淮没有说话,拿筷子拔弄身前盘中的菜肴。 “你是担心浦成可能没有这么宽裕的时间?”李谷蹙着眉头问。 “……”沈淮点点头,要是等十一月中龘央换届会议召开过后,等赵秋华明年三月正式主任国务院工作之后,崔卫平、陈宝齐、戴乐生、胡林等人再发动攻势,浦成集团还能有最后近一年的关键调整期,在此期间能回笼二三十亿的资金,将问题最严重的漏洞堵上,也许就能缓过气来,逃过一劫。 很显然,崔卫平、胡林并不像有会给浦成太多时间的样子。 李谷轻轻叹道:“浦成这两年想追上梅钢的发展步伐,到底是有些心急了。” 李谷对浦成集团当前存在的问题不是没有一点意识。 任何一家企业想要高速发展,都难免会面临高负债运营的问题。 就算是沈淮主持之后的省国资体系,总负债规龘模也在不断的增加。 除淮海国资外,梅钢系参与青峰坑口电厂建设,参与渚江中上游梯级水电站建设,参与徐东铁路复线工程,新浦钢铁二期已经进行到如火如涂的阶段,接下来岚山炼化一期工程就将全面启动,而新浦炼化后延的px、乙烯项目也将很快上马,所承担的债务总规龘模早已经突破二百亿。 不过,企业承担债务的能力是有天壤之别的。 梅钢系一年所产生的净利润就将近百亿,二百亿的债务规龘模仅需要两年时间就能消化,自然不虞会诱发什么危机。 浦成集团在大规龘模借贷过程中的种种违规违法之举,只要不出大漏洞,徐沛还能免强压下来;毕竟胡林与融信集团也不是清白无瑕,当年东江证券案的把柄还给徐沛抓在手里。 关键还是要看浦成大规龘模资产并购之后的整合,能不能获得成功,能不能源源不断的产生足够多的利润,及时的去弥补此前在大规龘模借贷、并购中所滋生的财务漏洞。 只要将财务上的漏洞堵住,不诱发债务危机,就算浦成幕后操纵股价的事情被坐实,在当前的环境,赵沫石顶天丢几个替罪羊出去,而不用担心会伤及浦成集团的主体,更不用担心会牵涉到徐沛的头上来。 然而对浦成集团的并购资产整合,沈淮并不抱太乐观的态度。 李谷认真的看着沈淮的脸,见他神色肃穆,心想自己可能是对浦成存在的问题,料想太乐观了些。他心里也清楚,浦成这两年追赶梅钢的发展步伐心切,倒未必就只是赵沫石一人心切,实在不知道浦成真要闹出什么大问题,徐沛那边要如何收场? 李谷锁着眉头,赵沫石端酒过来:“沈书记跟李市长在聊什么,李市长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哦,没什么。”李谷暂将愁眉压下,有些话毕竟也不应该由他直接跟赵沫石讲。 沈淮瞅着赵沫石一副浑然无事的淡定,心里想他的心态还真是镇定,难道他断定徐沛会替他收拾烂摊子,抑或他心里早有其他算计,此时只是故作镇定? 沈淮浅笑举杯,与赵沫石说道:“浦成建成科技园,不仅加强浦成的科研能力,也为徐城成长为科技创新型产业城市贡献力量,我在这里要祝贺赵总你。” 从沈淮山高水远的眼神里,赵沫石也难揣测他的深浅,也只是恍若无事的与他碰杯、谈笑,相当客气的说着场面话。 沈淮也就当去年赵沫石曾暗中派人监视他住处的事,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似的。 赵沫石端着酒杯,跑其他桌去敬酒,沈淮淡笑着,与李谷道:“赵沫石还是给人很有信心的样子啊……” “曹政江那边似乎也不觉得浦成此时存在多严重的问题,蒋益彬、丁建龘国那边呢?”李谷问道。 沈淮摊摊手,说道:“至少在国资办党组会议上,没有相关信息的回馈。” “唉,”李谷轻叹一口气,赵沫石要是跟曹政江、蒋益彬,甚至直接找徐沛省长求援,说明浦成的问题还不是严重到无药可救,然而赵沫石此时越是镇定自若,越是叫李谷担心问题的严重。 沈淮想跟李谷说要防备赵沫石有外逃的可能,但想想也作罢,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他来担醒。 晚宴过后,沈淮就离开酒店,他相信李谷意识到相关问题之后,会跟徐沛有所交流的,就不知道徐沛那边会有什么应对措施。 ************************* 浦成这几年来在资龘本市场大开大阖,掀起壮阔波澜,在国内收购控股及参股企业多达上百龘家,主要还是集中在省内。 抛开私人恩怨,沈淮并不希望浦成一下子垮塌掉,他也不清楚浦成这座后期主要由大规龘模并购支撑起来的企业大厦垮塌,会对全省经济发展产生多严重的负面影响。 接下来几天,沈淮注意到蒋益彬来去匆匆,也很少见他在国金大厦里露面,即使在其他场合遇见,也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僵硬。 沈淮猜测李谷跟徐沛沟通过之后,徐沛、曹政江、蒋益彬等人应该都已经认识到浦成存在的债务问题,已经叫对手嗅到浓烈的血腥气了。 这段时间,沈淮也进一步从外围搜集浦成集团的债务材料。 浦成系总负债规龘模,比沈淮此前估算的还要高出许多,有可能超过一百五十亿,问题也要比沈淮此前所料想的严重。 除了从银行、信托公司等金融机构大举借贷外,浦成为筹集大规龘模并购所需的以及为资产整合、企业运营以及支付债息所需要的诸多资金,拖延相关方大量的工程款、货款,向徐城市等地大大小小的信贷公司高息举债,还通过淮海证券公司向外发售近二十亿的“保底收益”基金。 沈淮原以为省国资应该不会被牵连太深,但情形显然没有他所料想的那么乐观,这二十亿的“保底收益”基金以及向徐城等地的信贷公司高息举债,实际都涉及非法集资。 沈淮也难以想象,一旦浦成撑不下去,债务危机爆发,会炸出怎样七零八落的狼籍场合来。 就省国资而言,要是“保底收益”的二十亿借款从浦成收不回来,或者只能收回部分,淮海大的最大证券公司,省属金融资产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淮海证券就极有可能会被直接拖垮掉。 淮海证券是省属国资证券公司。 沈淮在淮海国资集团组建之后,就不再分管国资办企业处、产业权的工作,之前也由于淮海证券独立性很强,沈淮甚少有机会直接过问其经营状况,归属省国资办更多的监管工作,也主要由国资办监督管理处负责。 那些则主要是蒋益彬、丁建龘国的分管工作。 这些问题从来都没有国资办党组会议上出现过,沈淮猜测蒋益彬、丁建龘国可能都很深的叫赵沫石拖下水,这次怕是怎么切割,都难独善其身了。 浦成旗下三家上市公司总市值愈四百亿,净资产也近百亿,按说浦成系一百五十亿的总负债并不能算高得离谱,但更大的问题就是浦成旗下三家上市公司的股价,都是浦成藏身幕后一龘手操纵上涨起来的。 浦成向银行等金融机构的举债,主要又是以三家上市公司的股权作为抵押。 过去三年时间里,与浦成关联程度极高的几家证券营业所,频繁买进卖出这三家上市公司股票的总值高达三百亿之巨。 浦成就是通过这样的频繁倒手操作,将三家上市公司的股权在过去两三年间的时间硬生生的拉高了八倍。 当下的股价已经高得令人生畏,除了不知死活的投机客以及被诱骗的散户外,其他投资者及机构差不多都从这三家上市公司撤出。 为了托住当前的股价,浦成只能调用大量的资金,强行在二级市场收购所有抛售的流通股;而大量的利息支出,也加剧浦成资金链的脆弱跟紧张。 一旦浦成的资金撑不住,股价垮塌,或者不能及时支付利息,引起债权人集中索债,必然就会像多米诺骨牌那般,将浦成集团内部以及牵连存在的危机跟结构性风险,全面的诱发出来。 虽然没有直接的消息传出来,沈淮也无意往前凑,但能猜到徐沛还是想保存浦成的意图。 就算是徐沛,沈淮猜他也承受不住浦成轰然垮塌所产生的严重后果。 沈淮这段时间除了加强淮海国资所属企业的财务、业务核查外,就一直在琢磨徐沛打算如何缓解浦成集团所面临的危机,以及崔卫平、胡林打算用何种方式给浦成集团致命一击。 不过,这两个问题没有让沈淮纠结太长的时间。 六月九日上午,沈淮驱车赶到国金大厦,刚进办公室还没有将屁股坐热,就听着唐宝成在办公室外招呼蒋益彬: “蒋书记,你过来找沈书记啊?” 听到唐宝成与蒋益彬在过道里的说话声,沈淮打开门,就见蒋益彬满面迟疑跟不安的站在过道里。 沈淮的办公室及专用会议室,独占电梯过来的半个过道,唐宝成及蒋益彬的办公室,都在楼上。 要是蒋益彬没有跟唐宝成一起坐电梯下来,就意识着蒋益彬已经在他办公室外的过道里犹豫了一会儿时间没有敲门。 “沈书记找我有什么事情?”沈淮问道,请蒋益彬进来。 唐宝成没有跟进来,转身走开了。 蒋益彬搓着手,走到窗户前,看着院子里差不多有齐窗高的银杏树梢,愁眉莫展,过了片晌,才转过身来,跟沈淮说道:“赵沫石前几天去法国谈项目,照道理来说,他前天就应该回国的……” 外逃! 蒋益彬专程跑过来跟他说这事,显然不是赵沫石临时有事在国外耽搁两三天这么简单。 沈淮心里暗叹:当下各方都已确认浦成存在极大的问题,为何赵沫石出国还丝毫不受限制? 有些事情不需要他去提醒什么,沈淮也无意在赵沫石外逃的细枝末节上纠缠,问蒋益彬: “浦成存在的问题有多严重?” “疆河磷业、潜西柴机去年实际经营是亏损的,浦成电器去年虽然盈利,但也没有年报公布的那么理想,”蒋益彬恨恨的握紧拳头,“这一切,赵沫石压根就没有提,直接拿掺假的财务报表糊弄大家。他现在一溜了之,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要我们怎么收拾?” 沈淮并不知道蒋益彬此时的气急败坏有几分真,心想主要的问题还在于浦成这几年来所主导的兼并整合失败,浦成所面临的债务危机根本就没有解决的机会。 见蒋益彬殷切的望过来,沈淮并没有给他所巴望的回应,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注意到省国资有几家下属企业,跟浦成也有业务往来,淮海国资这边我会清查一遍,就不知道丁主任那边,能不能及时做些什么,能减少些损失,还是要尽可能去做。而下属企业要是涉及违法违规行为,国资办内部自查我看已经有所不足,应该提请省纪委介入调查……” 蒋益彬从沈淮淡然自若的眼睛看不到半点希望的火花,清楚沈淮不可能没事自己跳进这个泥坑里来,只能暗暗长叹,心力憔悴的离开沈淮的办公室。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谁来力挽狂澜 赵沫石滞留国外不归,而其家人也早在他之前就到国外,以及浦成集团帐户上所剩不多的几亿资金,也就在赵沫石滞留国外期间转了出去、不知所踪——不要说浦成集团内部恐慌在迅速滋生漫延,如此敏感的消息也没有办法再完全封锁住不叫外界知悉。 浦成电器、疆河磷业、潜西柴机等三家上市公司,上午时随着大盘缓缓下落,证券市场起初还没有觉察到有什么异常。到中午将收盘时,受央行降息利好消息刺激,沪深指数陡然回升,外围投资者这才看到浦成系三家上市公司的股价已经失去支撑,没有丝毫随大盘指数回转的迹象。 中午时,赵沫石滞留国外不归的消息,就广泛的传播开来,当即惊起万丈波澜,下午开盘交易,三家上市公司的股价直接叫天量卖单打到跌停。 没有买单进入,无数想出逃的资金都堵死在跌停板上,绝望的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淮海证券因涉及浦成二十亿“保底收益”基金的发售,可能面临最高达二十亿的天量损失,也叫夺路而逃的资金死死的打在跌停板上。 包括梅溪控股、东江精化、淮海钢铁、岚山石化等公司在内,淮海省近三十家上市公司都受到赵沫石携家人外逃消息的牵累,下午时股价大幅下挫。 浦成面临的债务问题,在证券资本市场也不是全无预兆,只是国内证券市场投机氛围浓烈,大多数投资者都抱着投机的心态想从中渔利,浑然不顾所谓的风险、泡沫。 往往在泡沫一旦破裂,才幡然醒悟,而滋生的恐慌情绪则会额外的严重。 谁都不知道浦成集团债务危机有多严重,也不知道淮海省到底有多少家企业牵连其中,夺路而逃则成了当务之急。 初步确定赵沫石及家人非法滞留国外、浦成帐户大量资金转往国外之后,徐城市委就紧急召开常委会议,决定以市政府的名义,与省证监局、省公安厅成立联合工作小组,由熊文斌牵头进驻浦成,及时介入债务危机的处理。 一时间山雨袭来,天黯地摇,下午就有好几通电话直接打到沈淮的手机上,打探消息;沈淮自然对谁都无可奉告。 沈淮下午赶到南湾湖软件产业园,参加一个座谈会,一直到暮色苍茫,都没有时间关注浦成危机的最新走向。 作为国内高等院校、科研院所最为密集的城市之一,徐城在发展高科技及软件产业有着人力资源上的丰厚优势。 启动南湾湖大学城建设,第一批就建设南湾湖软件产业园,更主要的也是为推动徐城市的软件及信息服务外包产业发展。 徐城也正式提出发展“世界办公室”纳入城市产业发展的主题,以此吸引诸多国际信息技术及软件企业的巨头,到徐城来落户发展。 南湾湖软件产业园一期工程以最快的速度建设,四月以来就陆续有十多家软件企业进驻。 沈淮原计划今天找黄新良他们,讨论软件产业园二期工程的建设问题,现在浦成债务危机全面诱发,就浮出水面的部分就已是骇人,也不知道最终会牵连多广,软件园二期工程建设可能会被迫延缓,当下也只能尽可能的去把一期的招商引资工作做好。 差不多到夜里十点钟左右,沈淮接到熊文斌的电话,才知道他刚从浦成大厦离开。 沈淮坐车赶到熊文斌家,等了一会儿,才见满面倦容的熊文斌回来。 熊文斌疲倦的坐下来,想要从沈淮那里拿支烟过来抽,不知道七七从哪里窜出来,将烟从他嘴巴上抢走,声音娇蛮的说道:“奶奶说抽烟不利健康。” 熊文斌对孙女七七最没有脾气,拉着沈淮到院子里谈事: “我在回来的家上,钟书记临时打电话过来,我就绕到钟书记家把今天下午初步核查的问题,汇报给钟书记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才开始调查,能查出什么?” 虽说沈淮、熊文斌早就关注浦成的债务问题,也搜集了一些详实资料,但赵沫石的“意外”出逃,将问题搅得复杂, 沈淮与熊文斌就不能对外宣称他们早就注意到浦成集团存在异常,不然徐沛、李谷那边就没有办法解释赵沫石为何能成功出逃。 即使在省委书记钟立岷那里,也不能说出实情。 “徐省长有没有打电话了解下午的调查情况?”沈淮问道。 “还没有,”熊文斌摇了摇头,说道,“不事先采取行动,坐看赵沫石外逃,大概减少影响面的不得已手段吧?” 这些年来,浦成集团与计经系瓜葛极深,赵沫石此人又极善逢迎交结。 除了曹政江与赵沫石结成儿女亲家外,李谷、郭成泽、蒋益彬、孟建声、庞云松等人,无一不与赵沫石的私交颇深。 虽说在淮海省计经系官员,大多数跟浦成非法集资、并购案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凡事就怕牵连。 现在赵沫石外逃,浦成涉及的非法集资等案还是要清查下去,徐沛也绝对摆脱此事对他的负面影响,但牵连面就不会无序失控。 沈淮猜想徐沛的“用意”也许就是如此。 沈淮也无意去思考太深,当下更关心的还是残局如何收拾。 “浦成旗下的三驾马车都是证券市场的明星股票,不仅涉及大大小小的十数万中小股东,还可能诱发证券市场今年内更微妙的趋势变化,最后怎么处理,徐城市方面的意见,也许不是最重要的。省证监局那边有什么风声吹出来?” “有人建议徐城市政府先公开辟谣、安稳一下人心,将局势拖几天冷处理一下,”熊文斌冷冷的说道,但语气也有诸多的无奈,“他们这些人,现在还只是想着徐城市政府能替他们出面用假消息撑一撑股价。他们是方便逃出来了,却完全不顾后面的烂摊子叫市政府怎么处理?这些人的人心啊。摊子真是烂太大了。” 沈淮心想熊文斌还是气愤人心。 国内的证券市场,赌徒太多,不仅是中小股民,就连机构投资者也大多如此。 除了借贷给浦成的大小金融机构、借贷公司之外,还有很多投资机构直接参与浦成旗下三家上市公司的股票操作,这次也都一齐陷在里面。 这些人眼见夺路逃生无望,有这样的心思,实在不叫人意外。 沈淮拔出烟,给熊文斌点上,说道:“工作组进驻浦成集团,相信很快能将大概问题摸清楚,不过更叫人头痛的还在后头,这烂摊子不好收拾啊。” “先期只能先做好减损的准备,”熊文斌抽着烟,说道,“四家地市城商行以及淮海证券,加上省属国企、徐城市属国企的企业借贷,以及大大小小的民间借贷公司,省及徐城市这一次陷进去可能会露一个八九十亿的大窟窿。除此之外,几家国商行借出的贷款也不是小数目,省及徐城市可以不必为几家国商行的窟窿承担责任,但后期几家国商行必然会加倍收紧在淮海的放贷,这个对淮海的负面影响更大……” 淮海当前的贷币供给,主要还是依赖于几家国商行。 一旦几家国商行在淮海遭受重创,国商行驻淮海的省级机构管理层被清洗,未来几家国商行对淮海的贷款投放额度,必然会大幅收紧。 没有国商行的放贷,淮海省内很多工程项目,都难得到充分的建设资金供给,这个影响就太大了。 沈淮轻叹一口气,说道:“先冷处理一段时间吧,这个烂摊子,还真是不能任它一烂到底,怎么收拾,还是看各方面怎么妥协吧。” 浦成债务危机导致巨额损失是必然的,但关键看损失怎么分摊,而且还不能叫崔卫平、胡林等人抓到把柄,不是易事。 从第二天起,浦成电器、疆河磷业、潜西农机三家上市公司,就都停牌交易。 虽然浦成集团是这三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但除了浦成集团以及二级市场大大小小的流通股股东外,这三家上市公司还涉及多家非流通股股东。 熊文斌主持下的联合工作小组,在调查浦成债务问题的同时,更主要的一项工作,就是联合三家上市公司的其他股东,与上市公司的管理层团队一起,先努力维持好公司的日常运营。 对放贷巨额钱款给浦成集团的金融机构来说,浦成集团持有三家上市公司股权,是最主要的贷款抵押物。 上市公司能否维持正常的运营,以及能不能顺利的与浦成集团完成切割,都是降低损失、控制影响面的关键。 然而涉及人心及士气层面的因素,不是靠努力就能单纯挽回的。 浦成系三家上市公司在调查期间可以无限期的停牌,但淮海证券没办法享受这样的待遇,只停牌一天就又重新交易。 在随后短短两周时间里,曾经是省属明星上市公司的淮海证券,市值就缩水超过四分之三,拖累所有淮海省版块的上市公司股价都下挫10%-50%不等,就连梅钢系所属的梅溪控股、岚山石化等上市公司,也难独善,股价大幅下调。 金融机构以及涉及借贷给浦成的大小企业,多少还能沉得住气。 涉及浦成案大大小小的民间借贷机构,受此重创,要么破产,要么凄凉维持,要么负责人卷款外逃,牵涉出民间参与非法集资的借贷户更是超过数万,与受损惨重的股民一起,就成为淮海省当下最头痛的麻烦。 *********************** 沈淮一直都没有参与危机的处理,一直都七月下旬,徐沛才将他喊到办公室。 虽说这段时间,沈淮也能看到徐沛频频在新闻镜头下露脸,但走进徐沛的办公室,近距离的看他,才能更清晰的看到他这段时间叫浦成案搞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给人一下子苍老不止十岁的感觉。 “浦成案的调查,已经有了初步结论,接下来就要移交给检察机关进一步的搜集证据,才方便追究相关人的刑事责任,”徐沛开门见山的谈到浦成案,“接下来,更关键的还是要将这副烂摊子收拾好,不能破坏掉淮海大好的发展形势。但眼下能收拾好这烂摊子的,也就淮海国资了——前期调查,对浦成也摸过底,浦成还是有些家底的……” 沈淮沉吟片晌,说道:“我还不怎么了解具体情况,淮海国资能不能承担重担,我现在还没有信心……” 徐沛盯着沈淮的脸看了几秒钟,终是知道他难以强硬的命令沈淮接手这个烂摊子。 浦成案对徐沛的声望打击极大,除了徐沛个人希望淮海国资能接手收拾浦成留下来的烂摊子,其他省政府党组成员,都担心此举不慎有可能会导致浦成所产生的危机往整个省国资体系内部漫延。 一旦如此,那对淮海省的整个经济发展形势,都将是致命的重创。 徐沛既不能说服省政府内部持统一意见,也不能说服沈淮及淮海国资主动承担责任,而拿到省常委会议上讨论,崔卫平、陈宝齐、戴乐生等人的反对姿态,更是可想而知。 “好吧,那你们党组成员先研究研究这事,省里也不着急要答复。”徐沛无奈,只能先这么说。 虽说蒋益彬还担任淮海国资董事长兼党组书记的职务,但这件事要没有沈淮积极配合,徐沛心里也清楚,强行将烂摊子塞给淮海国资解决,很可能砸过来的是一个更大的烂摊子。 ************************ 从省政府大楼出来,沈淮没有急着上车,站在停车场边上,点了支烟。 也不知道李谷从哪里钻了出来,走过来讨烟抽。 “你还是没松口啊。”李谷吐了一口烟,悠悠的说道。 “我要怎么松口?”沈淮笑道,“好不容易将浦成案的影响控制住,你就不怕将淮海国资拖进去?” “淮海国资能这么脆弱?”李谷无奈的笑问道。 “这次会有多少人捋下来?”沈淮换了个话题问李谷。 “省证监局、金融办是窝案,除了非法集资外,浦成参与疆河磷业、潜西农机的重组都有些问题。另外,除了地方上一些官员外,还有就是淮海证券会涉及到丁建国,”李谷惨淡一笑,说道,“这只是初步的结论……” 沈淮知道李谷所说的初步结论是指影响不再继续扩大的情况下,牵涉面会控制在这个程度,崔卫平、陈宝齐等胡系官员都还像毒蛇般隐身幕后,绝不会轻视收起将要刺出的毒牙。 “赵沫石这人是急功近利了些,民营企业也有天然的缺陷,但浦成集团这些年还是为淮海经济做出了贡献,”李谷拉到沈淮到停车场边上的大树荫下抽烟,说道,“就说浦成这几年来的并购吧,那些多的企业整并到浦成旗下,这些企业之前或多或少在经营上都存在一些问题,不然地方上没有那么容易放手。浦成的整合,不能算成功,但这些企业的经营状况,多少有所改善,至少没有更恶化。虽说浦成现在捅出来的窟窿有些大,但上百亿的并购资金,浦成还是如实支付出去,实实在在的落到地方的口袋手里,用于基建及民生、用于支撑地方经济发展,对改善地方面貌有所贡献,并没有糟蹋掉……” “嗯,一定要给浦成打分,功过折抵,绝也不至于是负数。这个不会因为我跟赵沫石私人关系不投,就去抵毁他。”沈淮笑道。 “三家上市公司,过两天就要重新上市交易,不能一直停盘下来。而一旦重新上市交易,三家上市公司的股价肯定还会继续下挫。市值缩水一半,甚至像淮海证券那般缩水剩不到四分之一,都有可能,但三家上市公司以及浦成集团在上市公司之外的其他资产,底子其实还在,并没有跨掉,现在就只是缺个人站出来力挽独澜啊。”李谷说道。 沈淮苦笑道:“钟书记没有两个月就要退了,徐省长也多半接替不了钟书记的位子。整个淮海省都要换天,不要说我没有这个能力,就算姑且得几分信任,你这时候让我站出来力挽狂澜,可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啊?” 要没有浦成案,徐沛说不定已经接替钟立岷担任省委书记了,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空,淮海省过两个月,局势就会发展天翻地覆的变化。 徐沛都未必还能坐稳省长的位子,接替钟立岷的新省委书记多半又是胡系的人,那时候胡系在淮海将一家独大,沈淮这时候哪里可能会因为同情徐沛的处境,再不知死活的往前凑? 他现在要考虑是如何应对未来胡系在淮海一家独大的局面。 李谷心里轻轻一叹,别人只看到沈淮的嚣张跋扈,却很难揣测他这几年来在计经系跟胡系之间小心翼翼求平衡,为梅钢系求发展空间的心思,要怪也只能怪浦成案让计经系输掉的筹码太多、太多,这其实也叫沈淮及梅钢系失去左右逢源的从容空间。 在崔卫平、陈宝齐等人都没有明确表态之前,沈淮的姿态收敛、保守,也仅仅说明沈淮在派系夹缝里更加的从容、成熟。 “不是徐省长让我来找你说这一番话的,”李谷说道,“是田书记希望你能为淮海承担更多的责任……” “啊……” 沈淮对徐沛绝无同情,没有徐沛的支持,浦成集团这两年是没有可能进行这么激进的并购行动,而徐沛的支持,无谓是不想看到梅钢系、融信系享受淮海经济发展的最大成果,是徐沛他自己输掉计经系在淮海的大好局面,他为何要替徐沛担干系、责任? 只是沈淮没有意识到,田家庚书记仍希望他此时能有所作为。 沈淮能猜到浦成案在整个计经系内部都造成极大的惊扰,他本打定主意袖手旁观,但总是难以忍心辜负田书记对他的期待。 “好吧,我回去考虑考虑……”沈淮说道。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相泯一笑 坐进车里,沈淮一时踌躇,也不知道这事要先找谁商议,经过鸿基长青时,沈淮让司机将车停在渚江大桥上,他推开车门,走上大桥,往桥下眺望。 大桥两侧的工地,没有受这段时间持续的高温天气以及浦成案太大的影响,远远看去,林立的塔吊都还在有条不絮的运作。 吴海峰坐车也上了大轿,走下来,说道:“小周眼睛尖,刚才在岔道就看到你的车开过去。这么热的天,怎么想到跑大桥来烤一烤?” 沈淮没有在徐沛办公室耽搁太多的时间,此时正是一天当中最炎热的午后,骄阳似火,桥面经受高温炙烤,甚至都因为高低温差的关系,桥面附近的光线都给人些微的扭曲之感。 “田书记还是希望我们能承担更多的责任。” 沈淮将李谷找他谈话的事,说给吴海峰听。 “……”吴海峰也未料到田家庚书记会插手这件事,他们本是打定主意不插入浦成这烂摊子,此时收敛一下、保守一下,是为了更好的应对两个月过后,钟立岷书记退下去之后淮海新的局面。 这两年来,梅钢系虽然得到极大的发展,但始终都还在计经系与胡系的夹隙里求平衡,殊为不易。 浦成案发,徐沛不能再接替钟立岷担任省委书记了,过段时间甚至都有可能被从省长的职务上调离。 到时候胡系在淮海省将一家独大,非从基层崛起的梅钢系所能抗衡。 沈淮现在站出来承担更多的责任容易,但两三个月以后呢? 当然,吴海峰也知道田家庚对沈淮的影响之大,非是徐沛能及。 如果单纯是徐沛希望梅钢系这时候再站出来力挽狂澜,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而田家庚的话应该也代表计经系更上层的意思,总不能让王源总理亲自找沈淮说这番话吧? 吴海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淮海电气、东江地产、东江电力、东狮集团等等,都还处在发展阶段,远没到收获的季节,大学城控股承担南湾湖大学科技园的建设,淮海国资就已经承受极大的压力,” 沈淮皱着眉头说道, “要是接下去省委省政府能继续坚定不移的支持淮海国资的发展,由淮海国资接手处理浦成留下来的烂摊子,也不能算太大的麻烦。要是淮海国资现在接手浦成这堆烂摊子,三五个月后,省委省政府对淮海国资的支持力度削弱,甚至在省国资内部给淮海国资竖立竞争对手,甚至分割淮海国资,那就麻烦了……我也想承担更多的责任,但有些责任却不是我能承担的。” “田书记的话,是不是还有别的含义?”吴海峰问道,“要是成省长到淮海来任职,淮海大好的发展形势,应该还能维系下去,浦成案的负面影响也能控制住,不再继续发酵下去……” 吴海峰的猜测,倒是一个思路,只是成怡他爸今年就能在冀省接任省委书记的职务,何苦来趟淮海这浑水?梅钢系即使需要强援,也不需要放弃与纪系在冀省共同经营出的大好局面。 “走,我们找老熊聊聊去。”沈淮说道。 说是要拉吴海峰一起去找熊文斌聊天,沈淮刚坐进去吴海峰的车里,小姑宋文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这两天能不能抽空回燕京一趟?” “发生什么事情了?”沈淮心里有些忐忑,小姑跟他说什么事,从来都不会含糊不清的让他去猜哑谜。 “老爷子说让你回来一趟,到底什么事,都没有让我问。” “除了我,这次还有谁叫老爷子喊回燕京去?”沈淮问道。 “叶选峰前天就回燕京,也没听说他几时离开。”宋文慧在电话那头说道。 车厢里很安静,沈淮见吴海峰眼睛里也有疑色,相信他也听到小姑在电话里说什么,捂着手机问他:“你说我这趟回去,是不是前赴鸿门宴?” “老爷子总不可能狠心剐你的肉,”吴海峰笑着说道,“还是我们的思路窄了一些,也许田书记看到这个可能,才希望我们这边多承担些责任……” 虽然小姑没有在电话里将话说透,但沈淮还是能猜到是他二伯动了心思,想要抓住淮海空出来的这个机遇。 也许二伯从来都不是沈淮心目里的理想人选,但仔细想想当前的局面,这或许是不多的出路之一。 沈淮与吴海峰,赶到熊文斌那里。 知道田家庚书记托李谷转来的话,浦成案移交检察机关接手之后,就不再负责联合调查工作熊文斌也轻叹感慨: “牵涉四家上市公司,非法集资、借贷形成的窟窿高达上百亿,放在全国也是骇人听闻的大案,钟书记再迟也拖不过明年春后就要退下去。要是徐省长、钟书记一起离任,淮海局势实在是难安啊……” 浦成案演变成当前的恶劣局面,徐沛难辞其咎,不要接替钟立岷担任省委书记了,过三五个月,待局面稍定,平调出淮海,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 那在钟立岷、徐沛之后,应该安排谁来填淮海党政的缺,就成为中央各派系当下争衡的一个关键点。 从田家庚到徐沛,计经系在淮海经营八年。 淮海八年成长、也崛起正从东部沿海地区获得应得的地位,计经系自然不甘愿将淮海这么一个重要的堡垒拱手让给他人。 计经系当下的被动又是显然的,而拖延下去,待中央换届,待赵家华接替王源主持国务院工作,再解决淮海的遗留问题,形势必然对计经系更加不利。 而除了淮海省级党政位子的安排外,李谷、郭成泽、庞云松、孟建声等人也在淮海逐渐成长起来,成为计经系后备骨干里最重要的一支,也是计经系全局权衡的一个重点。 没有浦成案,徐沛能顺利接任淮海省委书记的职务,可以预料未来十年时间里,李、郭、庞、孟、曹、蒋等人都有机会走上省部级重要领导岗位。 计经系此时不能在淮海稍稍扳回些主动,不仅会面临淮海全盘失守,对后备阶梯力量的建设也是极大创伤,负面影响有可能会延续到十年之后的换届。 钟立岷、徐沛要从淮海调走,即使安排第三方人员进淮海接管党政大局,都不能改变胡系一家独大的格局,除非是宋系来填这个缺。 宋系填这个缺,除了有利局面的解决,维持住淮海大好的发展势头,当下也只有宋系才有可能在淮海重新与胡系形成新的平衡;也只有如此,李、郭、庞、孟等计经系后备骨干在淮海的发展势头才不会被打断、被压制。 而宋系目前能到淮海担任省委书记的,只有沈淮的岳父成文光跟他二伯宋乔生二人。 “老爷子要我回燕京,我还是要回去的,”沈淮呶呶嘴,说道,“我今天夜里就坐火车动身,明天早上还能在石门停一下。” 吴峰海与熊文斌都点头,最终是不是支持宋乔生到淮海来任职,还是要先问一下成文光的意见。 沈淮与成怡通过电话,就让人订了当晚的火车票。 宋鸿军也被老爷子的电话邀回燕京,他也没有直接回燕京,而是与姚莹先赶到徐城。 宋鸿军与姚莹年后就在香港注册结婚,但还没有办婚宴,也没有办婚宴的打算,宋鸿军这次拉着姚莹回燕京,也算是顺便见家长。 刚下车,宋鸿军就问沈淮: “要是二叔到淮海来任职,你就要调出淮海啊,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 沈淮目前执掌资产净值高达六百亿的淮海国资,虽说级别还是副厅,但谁也不能否认他在淮海省国资体系内的核心地位,他二伯宋乔生到淮海来做书记,他还留在现在的位子不动,别人可就要说淮海国资成了他宋家的了——沈淮也不能再到岚山或其他地市任职。 除非他二伯担任淮海省委书记期间,他不在淮海下属地市担任党政正职,不然就要避嫌。 沈淮对他个人去向倒不是很计较,笑道:“我也不能总窝在淮海。” ************************* 沈淮与宋鸿军、姚莹连夜坐上火车,在石门停了一天。 从石门到燕京,就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沈淮本打算从石门坐车回燕京。 临走之前,沈淮与小姑通电话,小姑在电话里说是成怡有四个月的身孕,坐汽车人不能动弹会比较辛苦,还是建议他们坐火车回燕京。 沈淮也没有多想,从石门经过的过路列车也有很多,也不需要杨海鹏这边专门派车送他们,就决定还是坐火车回燕京。 火车进站,远远就看见叶选峰、宋鸿奇他们在站台上朝这边张望,沈淮笑着问宋鸿军:“他们该不会是来给我们接站的吧?” 宋鸿军笑了笑,说道:“你也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宋鸿军并不希望宋家决裂,并不希望宋家叔伯兄弟从此冷脸相待、不再相互扶持,但首先还得是那边摆正态度,放下之前的老眼光。 他不知道宋鸿奇是什么时候回的燕京,但宋鸿奇与叶选峰一起到车站来接沈淮,也就说二叔、贺、戴那边这次就算是正式承认沈淮在宋系第三代的核心地位,不然总不能让二叔亲自过来接站。 沈淮脑海里闪过这些年来的恩恩怨怨,心里也是轻叹,牵着成怡的手,与宋鸿军、姚莹及随行人员随着拥挤的人流,走下站台。 ************************** 姚莹算是第一次正式见宋家的家长,大家都直接到老爷子那里。 小姑父唐建民已经退休在家,今天不是周末,小姑还有单位有工作要谈,不过,大姑宋英、大姑夫宋建早就在老宅里等候,看到姚莹也甚是亲近,言行举止间完全看不出他们对这个跟了自己儿子十年的女人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姚莹待人处世,本就乖巧,又说她跟宋鸿军计划这一两年内就生小孩,大姑更是眉开眼笑。 大姑、大姑父这些年一直都反对宋鸿军跟姚莹在一起,大家也就担心姚莹这次正式见家长不会太顺利。这时候大家都为此松了一口气,宋鸿军背地里抱怨道:“这些年倒好像就我混蛋、拐不过弯来似的……” 老爷子单独将沈淮、宋鸿军两人喊到后院谈话,说道: “你们俩都是鬼机灵,不说你们也应该知道我这趟喊你们回来的用意,要觉得有什么委屈,说说看吧……” “二伯他真想到淮海任职,想来也不会只做我们这边的工作。”沈淮说道。 “不过在淮海你还是地头蛇啊,”老爷子笑呵呵的说道,“喊你回来,也是商议,不希望你受什么委屈,也不想你带有什么情绪。” 宋鸿军心想也是,计经系陷入被动,不想胡家在淮海一家独大,沈淮在宋家之外不是没有其他选择。 计经系、胡系之外的第三方,只要能与梅钢系通力合作,未来在淮海站稳脚,与胡系制衡,都不是什么难事——沈淮甚至都可以继续留在淮海,进一步扎实根基。 现在二叔要到淮海任职,沈淮不仅要拿出梅钢系的力量支持此事、支持二叔在淮海立足不说,他本人还将因此避嫌、离开淮海,反倒是要做出一些本不必要的“牺牲”。 “爷爷几年前就跟我说过,做工作要着眼大局利益,囿于派系之争,不然就难有什么作为。我一直都还记得爷爷说的这些话,再说了,宋家又怎么会有解不开的结?”沈淮说道。 老爷子哈哈一笑,说道:“那这么说,你心里还是说有些结喽?” 这时候,宋鸿奇走过来,说道:“外面汽车响,可能是我爸他过来了。” 沈淮与宋鸿军站起来,就见二伯甩开步子,往这边走过来;小姑在前面的院子里,拉着姚莹、成怡说话。 “呵呵,你们回来都跟老爷子聊上了啊。”宋乔生人还没有走进后院,嗓门洪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选峰呢?也让他过来坐坐。”老爷子欠着身子往前院看了一眼,沈淮是有些心结,但也不反对乔生去淮海任职,很多事情大家都坐到一起摊开来说,更能消弥间隙。 宋鸿奇到前院喊叶选峰,宋乔生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心里也是暗暗感慨:老爷子的影响力自不用说,戴、贺虽然都退二线,但都还有职务在身,其他此之外,宋系省部级官员还有八九人,但在他到淮海任职这事,竟然谁的影响力都不比沈淮,也真是叫人感慨万分。 小姑与叶选峰,与宋鸿奇走过来,也拉了椅子坐下,其他人则还在前面的院子里闲聊。 保姆又沏了几茶杯端过来,宋乔生接过一只青瓷杯,小口的饮着热茶,额头微微沁汗,说道:“家庚前两天回了一趟燕京,我在王源总理那里,跟他见了一面,聊了一些关于淮海发展的事。我这个人啊,以前对家庚是不怎么服气的,但说到看人的眼光,我还是不如家庚,当然,其他很多方面都有不如。在王源总理跟前,家庚就说了,淮海许多人加起来,对推动地方经济发展,都不如沈淮你一人贡献大。细想想,也确是……” 宋鸿军、叶选峰他们都看着手中的茶杯,听着宋乔生在沈淮面前说这番“自我检讨”的话。 “工作都是大家做的,功劳堆我一个头上来,也不合适。”沈淮笑道。 宋文慧见老二都跟沈淮低了头,也就没有必要在细枝末节上兜下去,问沈淮:“你以后打算到哪里发展,有跟爷爷谈谈?” 沈淮想了想,也就去兜什么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对淮海自然是有所不舍,但后续到哪里去工作,也不是很重要。成怡怀孕了,我还想工作能闲一些,多陪陪她。” “哦,是吗?”宋文慧欣喜的问道,又探头往前院看了一眼,说道,“成怡刚才都没有露什么口风。” 沈淮笑了笑,回头也往前院看了一眼,又转回到正题上来: “浦成案眼前看似控制住影响,未来却还是会有漫延的可能。而要想淮海当前大好的发展形势不中断,还是要想办法去消除浦成案的影响。田书记一直都关注淮海的发展,只是我还没有机会跟他见面谈上话,我相信二伯跟田书记见面,就怎么去更好的推动淮海地方建设跟经济发展,应该有比我更深远的见解……” “你在地方工作多年,功课要比我扎实得多,”宋乔生说道,“不管我有没有机会到淮海工作,对地方建设及经济发展工作怎么开展,我还是要多听听你的意见。” 沈淮也知道此时大家都还只是有个初步的意见,最终能不能达成共识,还要绕过胡系的阻力,二伯还要面临一次“大考”。 沈淮说道: “我昨天在石门,跟成怡她爸也聊了一些淮海后续发展的问题,成怡她爸也支持二伯到淮海工作。这或许是个打破派系隔阂、大家通力合作的一个契机,而不应该拘泥于谁上谁下。” “文光还是卓有远见的,只是他近年来在冀省工作繁忙,我跟他交流的机会也少,”宋乔生心想沈淮所说打破派系隔阂,应该还包括纪家在内,说道,“对了,你们在石门都谈论到淮海的后续发展问题,淮海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应该是在什么方面?” “浦成案的影响,并不难消弥,说到淮海未来的工作重点,就经济发展及地方建设方面,还是在区域合作上,” 沈淮说道, “从田书记提出大框架发展淮海省经济,再到徐沛省长重点突出淮海湾经济区概念,一脉延续下来,后期的重点,除了加强与江东省的区域经济合作外,更要加强与豫、皖两省的合作。打开地理上的割裂,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值得去做的一步。淮海西部,与豫南、皖北相接。由于三省之前的公路、铁路等基础设施建设,都围着各自的省市为中心,就使得三省交通的衔接极差,很多市县,明明就差几十公里,往往坐车要绕上三五小时才能通达。此外,渚江中上游的支线,也主要分布在豫、皖两省,本应该在内河航运上有天然优势,但由于支流天然航道的适航性差,三省在疏浚支流航道上都没有什么投入,这种种情形就造成三省的人及物流通性很差。要是三省能通力合作,主要从上述两方面入手做重点投入,公路、铁路网实现互连互通,合作建设渚江支流水库、船闸,疏滩航道,淮海湾经济区的实际范围就要比现在扩大两三倍。无论是对淮海省的经济发展,还是对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皖、豫两省发展,都有极好的推动作用……” 宋乔生沉吟思虑,沈淮这番话不仅直接点出淮海、淮海湾经济区后续工作的要点: 与田、徐一脉相承、又有所发展的工作思路,自然是他最终赢得计经系支持、绕过胡系阻挠的关键。 另外,豫、皖两省虽然经济不甚发展,但两省出身的官员在中央所占比例不少,淮海湾区域经济合作的概念扩大到豫、皖两省,他到淮海任职甚至未来获得晚大发展所能获得的支持面自然更大。 沈淮将这些事点透,宋乔生也就知道他是真心支持自己到淮海任职,而不是表面敷衍。 沈淮见二伯沉吟思索,心想他能听进去这些话就好,搓着手,问老爷子:“打算什么时候开饭啊,我们在火车上什么都没有吃,这会儿要饿瘪了。” “急什么,你成国伯伯、相怀伯伯他们都要过来吃饭的,你们要饿急了,可以先找些东西吃去,”老爷子站起来,活动活动坐僵的筋骨,想着事情能有这样的良好结果,也是大感安慰,又说道,“你以后的发展,我看你还是到部委工作几年,燕京的视野,毕竟还是要更开阔一些。” 沈淮点点头,心想调到燕京进部委,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具体到哪个部委,他想着有机会还是要找田书记谈一谈……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终章 基调定了下来,各方面动作就进行得极快,到八月上旬,宋乔生将到淮海接替钟立岷担任省委书记的消息,就已经传开。 原计划会调到徐城市人大工作的常务副书记熊文斌,改任八月中旬才正式成立的省委省政府决策咨询委员会主任,这也叫外界进一步肯定宋乔生到淮海担任省委书记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要没有强烈的反弹,这一波放风过后,这桩事情就能确定下来。 八月中旬,淮能集团与东江电力签署战略合作协议,淮能集团将向东江电力注入30亿的资金,换取20%的股权;东江电力后期将更加专注往水电及新能源产业发展,淮能集团则将继续加强煤电联营的传统业务,也将承担更多的青峰坑口电站建设重任。 通过注资,淮能在能源产业领域重新跟梅钢走到一起,也籍此机会进入“淮电东送”领域,进一步巩固在淮海湾及周边地区火电市场的地位,成为不可或缺的区域能源综合集团;而淮海国资后期无需向东江电力输入更多的建设资金,则有余力接手收拾浦成案遗留下来的烂摊子。 淮海国资下属淮海融投、东江地产等集团,分别以竞拍的方式,共出资四十亿收购破产后浦成集团遗留下来的地方城商行股权、土地及物业等资产,为后续遗留问题的解决奠定基础。 浦成案遗留问题的解决,不是三五月所能彻底解决,但上半年的经济数据出台,可以看得出浦成案发,对徐城及周边地市的经济所造成的冲击并不大。 徐沛国民经济生产总值上半年依旧保持高达到20%的超高速增涨,财税增涨幅度还要更高一些,与东华并头齐驱成为引领淮海湾经济区快速崛起的两台强劲引擎。 沈淮八月下旬又回了一趟燕京,与当时到京开会的田家庚见面长谈了一次,又与时任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主任的赵培敏见了一面,将他调到国家计委地方经济司工作的事情也定了下来,先在副职位置过渡一段时间,待明年国务院换届之后,就将正式主持地方经济司的工作。 到那时他作为政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也将是部委最年轻的正司局级官员之一;而在政治派别上,他身上也将更多的带有计经系的色彩,无论是计经系、宋系,还是纪系,都将打破派系隔阂、促进融合的希望寄托在他与纪成熙、李谷这些新一代人身上。 九月十日,调令就正式下达到省委组织部,淮海国资这边,孙浮敬接任党组书记、总经理职务,全面主持工作,秦大伟、郭全、徐建等人的职务也都保持不变,也没有什么耽搁的,工作还是照常进行下去。 这边工作交接后,沈淮也没有立即离开淮海,先赶到东华参加新浦钢铁二期工程的峻工仪式。 新浦钢铁二期投产后,梅钢明年的钢铁年产量预计能突破一千三百万吨。 而此外,梅钢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增加高附值特钢等产品上的投资,梅钢的吨钢销售收入明年预计能突破四千四百元,预计梅钢全年总销售收入有可能突破六百亿大关。 届时无论是从产能规模,还是销售收入,梅钢都足以跻身全球钢铁行为前十的位子,无论是规模,还是排名,都将当年不可一世的富士制铁甩在身后。 梅溪-新浦-新津也将因为近两千万吨的炼钢年产能,从而成为全球最重要的钢铁产业基地之一。 沈淮在陈兵、赵天明、赵东、赵治民、孙亚琳等人的陪同下,登上小陈岛的西山,眺望新浦港中段的钢铁长城,高楼林立的临港新城出现在视野的边缘。 “梅钢后期发展,继续扩大规模,销售收入突破一百亿美元大关,跻身世界五百强之列,还只是相对较小的一个发展目标,”沈淮人将离开淮海,心里也有诸多的不舍,语重心长的与众人说道,“而与长青集团联合收购、开采海外矿山,积极开拓海外市场,从炼钢往相关材料领域扩张,从传统制造业的圈囿里走出来,衍生更多的服务价值,才是梅钢未来更广阔的道路……” 此时担任上市公司梅钢股份执行总裁的赵东,听沈淮这番话颇有感慨: 由于英国本地制造产业持续低迷,西尤明斯工业集团与梅钢正秘密讨论一项收购协议,即由梅钢股份以增发股票与支付现金相结合的方式,收购西尤明斯现有的工矿部门。 这项收购一旦完成,梅钢不仅在规模上能进入世界五百强之列,在总的工艺技术及研发水平上,都能有长足的提升。 这也就无怪一直跟梅钢合作的戴维艾伦常常感概:梅钢就是踩在东华市钢跟西尤明斯尸骸之上崛起的。梅钢最初从西尤明斯买进就要当垃圾淘汰掉的那套炼钢生产线时,大概谁都不会想到梅钢会有收购西尤明斯的一天。 岚山炼化启动之后,新浦炼化这边后续只保留px、乙烯两个新项目,但总投资还是超过三十亿,目前进入全面施工阶段,预计到零四年初才能建成,此时还只能看到码头边的工地上能看得见的多是各种塔吊。 看着夕阳将下,心里再多的不舍也要放下,沈淮转身下山,与众人登船返回码头。 晚上大家就在临港新城西区刚投入运营的四季长青国际大酒店用餐。 三十平方公里的建成面积,已经叫临港新城初具现代港口都市的模样,以鹏悦现代城为核心的西区建设启动也有三年时间,位于鹏悦现代城范围之内的四季长青国际大酒店,楼高二百二十八米,不仅霞浦目前为止建成的第一家五星级酒店,也是霞浦当前的地标建筑。 此外霞浦还有两家五星级酒店启动建设,两到三年后,霞浦县就会拥有三家五星级酒店。 霞浦-鹏悦现代城分两期建设,一期三年建成面积愈一百五十万平方米,包括住宅、星级酒店、商业街、大型购物广场、写字楼、餐饮、娱乐广场等诸多高层物业,将初步凝聚出临港新城的商贸核心。 由于一期也只是刚刚进入全面招商阶段,沿街店铺还有些稀落,但周边近三十万的入住人口,已经为鹏悦现代城的商业中心区提供密集了人流。 鹏悦现代城二期还将建造百货商店、写字楼、书城及更多娱乐广场等物业,与南片区的渚江科技大学衔接起来,临港新城的核心区就将全面成形。 沈淮计划当夜与孙亚琳一起回徐城,明天乘下午的飞机回燕京。 从酒店离开,沈淮坐进孙亚琳的车里,特地让司机绕着临港新城再走一圈。 刚要从梅浦大道北拐直接上高速,孙亚琳问沈淮:“要不我们晚上在嵛山住一夜,明天早上再回徐城?” 叫赵东他们敬了很多酒,沈淮上车后也醉醺醺的直想睡觉,也怕坐车太久,半路上给颠吐了。 月牙湖的房子虽然还没有退给省国资办,但里面的被褥什么的,都已经打包先期托运,寄回燕京了,离开后只要将钥匙留下来就可以了——想着这么晚赶回徐城也没有舒服地方睡,沈淮想着在嵛山过一夜,明天再回徐城坐飞机,也完全不耽搁时间。 他也没有计划明天再在徐城见什么人。 “好吧,我们就到嵛山住一晚……”沈淮说道。 孙亚琳见沈淮歪头而睡,眼睛狡黠一笑,给杨丽丽挂了电话,知道她在酒店,就让司机下车,她亲自开车,载着醉醺醺的沈淮往嵛山开去。 接受大家敬酒时,沈淮还能忍住醉意,坚持与众人道别后坐上车,但到车里昏沉沉的眯眼而睡,醉意就完全涌了上来,车到嵛山也没有感觉,只迷迷糊糊的听见孙亚琳跟杨丽丽说话。 “让他少喝点酒,最后还喝成这样,早知道把他丢到徐城去,不带他来嵛山了……” 杨丽丽与孙亚琳一左一右扶着他进房间,将他扔床上。沈淮借着醉意,睁开眼睛,看着杨丽丽明艳的眼眸透着迷人的深韵,叫他心里泛起情思,搂住她柔软的腰肢,不让她走开:“陪我好不好?”见杨丽丽脸蛋红艳艳的迷媚,看似答应下来,他才一头栽在床上睡去,任杨丽丽、孙亚琳帮他脱袜解衣,隐隐约约的听到孙亚琳跟杨丽丽商量:“要不要把他扔浴缸里收拾一下,浑身都是汗臭味?” 也不知道睡了多觉,醒过来头疼欲裂,身上盖了一床薄被,壁灯打开着,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沈淮睁眼先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杯,拿起来咕咚喝了两大口,稍解嗓咙眼里的干涩,人还好过一些,这时候转头才发现孙亚琳、杨丽丽二女相拥都睡在旁边——他盖一床被子,身子给剥了精光,想到熟睡前隐约听到的话,心想孙亚琳跟杨丽丽可能真将他扒光了扔浴缸里洗了一下,再光溜溜的丢床上来。 这事孙亚琳完全做得出来,没有将他扒光了扔院子里,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沈淮裹着被子,也不觉得尴尬,看孙亚琳与杨丽丽盖一床被子睡在旁边,两女雪白如脂的胳膊盖在素白的薄被上,应该都只穿吊带睡裙,二女圆润的肩头在灯下也愈显香艳,都是一般的雪白。 杨丽丽睡在外侧,身子侧向这边,睡裙挤了有些皱,挺翘双峰露出半边,与她睡美人一样的娴静脸蛋相比,真是额外的诱人。 孙亚琳不在,沈淮还敢钻到杨丽丽的被窝里亲热一番,这时候不敢将孙亚琳惊醒,也只能心里想着旖旎的往事。 孙亚琳醒过来,见沈淮依床而坐,说道:“你总算是醒酒了啊?” “头还痛……”沈淮说道。 孙亚琳见沈淮的眼睛还在往熟睡之中的杨丽丽身上瞄,伸着懒腰要起来,横了他一眼:“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好吧,我睡其他房间去,将杨丽丽让给你……” “……”沈淮嘿然一笑,跟孙亚琳说道,“陪我说说话吧……” “不要,你说了那么多的醉话,我跟杨丽丽都听腻味了,恨不得找个口罩将你的嘴堵上?” 沈淮喝多酒,通常都很安静,没想到在孙亚琳、杨丽丽还说醉话,问孙亚琳:“我都说了什么?” “无非是各种舍不得跟担心呗……”孙亚琳说道。 沈淮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他跟二伯达成诸多协议,但这些协议都是口头上的,谁知道在他离开淮海之后,会不会有其他变故? 沈淮这段时间都将这种心思压在心底,暗道今晚喝醉,大概也说了不少胡话叫孙亚琳听见吧。 “你真的担心吗?”孙亚琳侧过身,雪白的胳膊支在脖子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淮。 “有你在淮海看着,我还能有什么担心的?梅钢的根基可都在你的掌握之下啊……” 众信、鸿基以及渚江投资三家投融资平台,构成梅钢系产业集群的基石,其实又是孙亚琳控制的众信产业基金最为坚实。 概算下来,众信产业投资基金差不多持有梅钢系千亿产业集群近20%的股权,考虑到梅钢系诸多企业交叉持股的特性,孙亚琳才可以说是梅钢系真正意义上的控制人。 沈淮对孙亚琳充满信心,只要孙亚琳在,不虞梅钢系产业集群旁落,其他变故也就不需要太担心什么。 沈淮看着孙亚琳深邃明亮的眼睛,深褐色的眼瞳在灯下额外的迷媚,白皙光滑的脸蛋因睡觉压出微红的印痕,挺直的鼻梁下是红润娇艳的嘴唇,还是那样的诱人。 “你就不怕我变心?”孙亚琳问道,“我要是投靠别人,你多年在淮海苦心经营可就都会成了泡汤啊……” “你为什么会心,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呀?”沈淮问道。 “女人心思都很奇怪的,你不知道吗?”孙亚琳说道。 沈淮耸耸肩,说道:“那我也无计可施了。” “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沈淮问道。 孙亚琳抬头看了沈淮一眼,出奇的她眼眸竟有一层羞意,叫沈淮看了砰然而动。沈淮身子往前凑了凑,问道:“你说到底有什么办法呀?” 孙亚琳迟疑了一会,转头见杨丽丽睡得正熟,飞快的揭起被子,钻到沈淮的被窝里来,叉脚坐到他的身上,撑着他的胸口,咬着娇艳欲滴的嘴唇,说道:“女人的心常常是跟身子连在一起的,你不知道吗?” 沈淮多少有些措不及防,他身子是光溜溜的,而待柔软的茸毛抵到他的小腹,才知道坐到他身上的孙亚琳睡裙下也不着丝缕,讶异的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趁我喝醉了,就对我有过什么企图?” “谁知道你那么没用啊?”孙亚琳也不否认,迷人漂亮的眼眸有着骄傲、狡黠,夜里将司机丢下,拉沈淮到嵛山来住一夜,早想着将多年来的心愿了掉,没想到过来后沈淮醉得人事不知。 “你是不是第一次?”沈淮问道,要将孙亚琳压到身下温存。 “老娘都三十好几了,第一次会便宜你?”孙亚琳不让,继续将沈淮压在身子,屁股微微抬起来,手伸到后面扶住那东西就坐上去,眉毛初起舒得麻心,转眼却皱成一团,完全是吃痛的模样,沈淮也能感觉到有薄薄一层的障碍物在那瞬间破裂,孙亚琳却还是故作轻松的说道:“没想到你真强壮,虽然有些不适应,我这次还是赚到了……” 沈淮也只能由着她逞强,渐入迷欢之际,又有一条如玉光滑的胳膊摸进被窝里,与他的手缠住,叫他神魂颠荡…… 新书《大荒蛮神》已开通上传 偶的新书《大荒蛮神》已经在纵横上传,欢迎大家前往捧场乱戳。新书还有一个书名,叫《爱上我之为少妇承包鱼塘的蠢萌霸道巨根蛮神村支书风流秘史》,这个书名虽然才能真正体现书的精髓,但没能获得通过,很是遗憾……/book/^o^^o^鍔姏鏇存柊涓?---璇风◢鍚庡埛鏂拌闂 ^o^姝ょ珷鑺傛鍦ㄥ姫鍔涙洿鏂癷ng锛岃绋嶅悗鍒锋柊璁块棶 ^o^鎵嬫満璁块棶鐨勫竻鍝ョ編濂筹紝鍏堟敞鍐屼釜浼氬憳濂藉悧锛侊紒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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