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门续》 序言 有话这么说这九门 那上三门为官,军爷戏子拐中仙,正如烟上月。 那平三门曰贼,阎罗浪子笑面佛,正如杯中酒。 那下三门经商,美人算子棋通天,正如花下风流。 本部小说是根据南派三叔《老九门》的延伸之作,算是老九门的同人文,并无喧宾夺主之意,尽可能还原原着的文笔写作风格,反对卖腐、恶搞原着人物、和恶意扭曲故事情节。 《老九门》小说、《九门回忆》、《九门异闻录》《吴邪的私家笔记》关于老九门的部分作为底本。同时参考同人文《九门札》、《九门集.观棠》、《九门往事之五堂春》、《尊九门》、《老长沙》……(在多数的进行求同存异之后进行的整合,这一点上深表歉意。)私不敢信口雌黄为正续,所以题名为“后续”。说到底仍然是一个有定位的小说。 南派三叔的《老九门》之所以烂尾了,是因为很多东西他必须对应到当时时代发生的重大事件,如果没有时代背景的话,或许这是一本很轻松的流通市面上,时不时开点黄色玩笑,结局然后十分的pping(和平)的小说。 本书作者认为南派三叔在写的开头是没有这么多时代铺垫的,越写之后越要发现弄出来出一个门派来。让这个故事变成一个宇宙。但是现在这个宇宙还是处于东扯西扯“拼凑”出来的。九门之事更多的像是市井八卦,早已淹没在时代洪流当中。框架是有的,但是前面的故事太过于宏大。 有许多地方是没有办法用逻辑解释清楚的。往往是需要想象力的,而想象力读者又不会买账。读者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客观解释清楚的现象。亦或者是超出他们视野范围之外的想象力。 本书作者也不能完全的按照他的思路去写,有些地方需要创新。更多的是猜测,但不能模糊。如果这本小说真提供了什么的话,那就算是提供了一个新的思维方向吧。 本书续写前传,正文部分均以长沙鬼车发生时,到长沙抗战直至20年的动荡变化,老九门各人物在他们的既定之下的命运所上演的悲欢离合。 颂九门 九重风帘拥翠幕,云海彩练落凤华. 门庭豪奢盈满户,众里艳羡眼含妒. 提名龙榜横千渚,圆月总得渐缺时. 督统长沙慑犹在,一代传奇引新流. 传一声军令帐中负手笑谈输赢. 台上舞袖风台下云淡风轻. 轻巧夺人命面上无惧从容. 莫问莫停一路向前行 屠村道上惊疯传早已泯灭人性 飘摇乱世中寻求一方安宁 背刀一人行孤寂画地自封 卧饮寒冰染一路血腥 笑容随微风来去无踪 看破世间无常顺应天命 执棋破死局设下陷阱 纵枉然力将乾坤定 九门遗叹 城黄烟漫天回忆泛黄 古筝琴声声漫过弦珠琅 枪声四起苍茫笑惊二响 花鼓如梦令沧海如 看红尘叹浮华夕阳撑拐 铁弹手中转只笑年少轻 xz獚伏袖中轻倚着院 千里怨一刀断流影浮 清婉女子是否是当年模样 几世孽缘掐指一算 纤瘦双手缓缓拂过木棋 九门只剩一叹,过往昨日浮华随风飘散 只是不堪回首,太多的凄然 一壶清茶淡香,有些年华稍纵即逝 握不住飘散了忧伤 过往昨日浮华随风飘散,转身回首过去数不清沧桑 惆怅多数不完 残旧的老照片里,笑得没心没肺的灿烂 番外:戏语 收录三篇游离于时间线之外的番外 出殡 在2002年那一天,哀乐响彻了整个长沙,解雨臣捧着二月红的遗像,走在棺材队最前面,他身穿樊梨花的戏袍,化着樊梨花的妆,颇有当年二月红的风范。 “二爷爷…”解雨臣轻拂着二月红的遗像:“我这就带您去找二奶奶。你多等会儿,勿急。” 路旁的一位女子十分疑惑看着解雨臣:“为何葬礼要穿戏袍?”她旁边的一位百岁老人轻轻的拍了拍女子的肩:“小姑娘,你不懂。” 女子不解的看着老人。 老人指着棺材道:“你知道这棺材里躺的是谁吗?” 待女子摇头,老人便说:“这棺材里的人啊,便是当年名扬长沙的红二爷。” 老人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他将毕生温柔献给了一个面摊子出来的小丫头,这丫头要卖到青楼的时候,二爷用三支簪子买下这丫头……” 女人皱了皱眉:“为什么二爷买这丫头了呢?只不过是一个即将入青楼的女子而已呀。” 老人爽朗的笑着:这丫头和二爷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当时丫头家的面摊子就在梨园对面,那时候二爷最幸福的便是在这面摊子吃面。” 老人顿了顿:“在那些人贩子背着丫头游街的时候,当时这丫头一句撕心裂肺的“哥”,把二爷这一辈子的情都留下了,不过这个丫头是个可怜人。她只幸福了几十年,然后就撒手人寰了。在她去世的前一天,二爷还在她求药…据说丫头的葬礼上,二爷穿着一身红袍子,戏声传遍长沙,因为他曾经对丫头说过,红色才是你的家。他这一生度过最长的情,便是和这个丫头的情,就不他去得找丫头了。” 女子刚要说话,老人比了个嘘的手势:“姑娘,不要说话。那二爷安安静静的去找,在地下等待他多年的丫头。” 女子便停下来,她注视着红花温柔散落在故人地。 春欲暮,满地落花红带雨。 听戏 此篇区别于九门。算是花爷与秀秀之间的一个小剧场。 台前的人一身粉色戏服,烟波流转,水?涟漪。 台下是一排座位却都空着,只有一个少女,大约莫十八九岁,托着腮,专注的看着。 其实这里离开二月红,接手解家来,解雨臣就很少唱戏了。他的戏骨还在。 于是霍秀秀就成了他唯一的观众。 若解家小九爷要唱戏,那捧场的人肯定比不会少。 可是,解雨臣不愿意,不然他的戏,太功利。 霍秀秀看着台上的那抹粉红,本来是十分专注的。但思绪就莫名其妙放空起来。 记得初见小花哥哥,他也是一身粉色,应该说是“她”吧。那个时候的解语花,还是一朵艳丽的花,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将那身粉,衬的明艳要而不俗吧。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幼稚的吧。那个时候,她还和小花抢着嫁给吴邪哥哥。 可是现在呀,吴邪哥哥早就忘记了他们的童年,一生,追求所谓的真相。 小花哥哥也接受了解家的产业。再也不是当年纯真的小花了。 也只有她虽然固执地寻找什么,但却仿佛始终停留在存在过去时光里,不愿离去。 最后,竟只剩下她。 她是始终陪伴解雨臣旁身旁的。 幼时漂亮可爱的小花。 痛苦青春时期的解语花。 成年以后,独立帅气的解雨臣。 道上受人尊重的小九爷。 她始终在他身边,不可避免的越陷越深。 她最大的幸福,是看到他的幸福。 她或许不会承受太多。她的奶奶总会护着她。 她是众人眼中精灵古怪或调皮或乖巧的秀秀。 她应该是无忧无虑,快乐的。 她应该是笑着的吧。那我便笑着吧。 一场戏落幕,解语花换下戏服,又变回了那个解雨臣。 他走出来,霍秀秀迎上去,浅笑着说:“小花哥哥,今天是还是很棒呢。” 不见流年花似玉,粉饰生生尽采尘 墨色韵然,只是雨打焦芭叶,增上一抹浅色,醉人心脾,窗外一片胧色红泽,更是“云霞浅浅白入彻“般宜人,一片雨中醇色.”只是在这静夜中,突传出一阵阵婴孩细脆的啼哭,婉入夜帘.只见碧波上平游着一艘花船,上面挂着一圈又一圈花灯,结彩张灯,确是喜人的紧. “九爷,生了!“一个女声突然从船中传来,“是......男孩吗?“另一个更为细腻老练的男声问道.“是是是,是个俊孩儿!“那女声似乎喜极,“行了,六子,把何媒婆带下去打赏!”那男声不耐道.“谢谢九爷.“媒婆带着几丝喜悦,倒是被带下去了. 船头,解九爷并没有当爷爷的喜悦,反是更加深沉的望着这片碧水,“九门,还走得下去吗?” “走得,下去吗?“他这样问着自己,也问着那个尚不明白世事的...婴儿.…… 解雨臣很早就知道自己将要背负什么,在四岁的那个下午,他听到了自己的未来,是从自己娘亲嘴里说出的,他的人生。 他从小耳濡目染,到底是解家的孩子,他懂,都懂。自己家族将要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娘,从不虚言。她说的,便一定是自己将来要经历的,这是九门的残酷,却也是让他有缓冲期的幸运。 所以,小小的孩子在8岁第一次接下那个残败的家时,他的眼里没有惊慌,更没有胆怯。有的,只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深握大局的气息。 他从来都知晓,从来都不惧。 这是,他的一生早已被固好的规计。 “孩儿以后定当好好掌管解家。”从母亲手中接过解家时,他说。从那一刻起,童稚就不应该再出现了。 何时归兮,归兮…… 贺岁文:佳节颂 上元节 空气中充斥着火药的味道,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昭示着农历新年过后,第一个月圆之夜的到来。 张启山披上大衣走出门,虽说天气转暖,但春寒料峭,怎么说也还带着深冬过后的寒气。 今年的灯会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张启山和副官沿着摊位的一侧走着随意的闲聊,偶尔论起几条灯谜也都哑然失笑。 行了约莫一段路程,张启山眼瞧着摊子的空位中,灯光余尽处有个黑影,便示意副官去此处一起看看。走近了些方才看清,心下了然。 “想是六爷刚打了酒回来,在此处歇脚。” 他踏着重叠的光影行向黑背老六处,示意副官不必跟来。在他跟前住了脚,本来微弱的光线被他遮得严严实实。黑背老六靠着墙壁押了口酒,带着醉气的半睁开眼,似乎很是不欢迎他的造访。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过在这时临阵而走,也不是张启山的行事。 他单手撑着黑背老六的侧面墙壁,倾身凑到他的跟前。灯火映着张启山的侧脸,这使他的轮廓更加深邃。 他用另手理了理黑背老六褴褛的衣衫,压低了声音。 “六爷,上元节祝好。” 秦淮游 ※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选自《正月十五夜》唐苏道味 几年没往来秦淮一带而显得有些陌生。 二月红看着眼前热闹的灯会活动不觉也被四周的气氛感染,本来抿着的嘴唇勾起一抹轻浅的笑意。手里把玩着一柄绘有落雪寒梅的折扇,配上一身红长挂,红衣白梅交错映衬别有一番风情。 日军曾占领南京地区,战火使得夫子庙等古迹遭到破坏。热闹的金陵灯会也一度消失在人们的眼里。重建后的夫子庙一如过去一般的庄严,似乎那些尘沙飞扬的战乱对它都没有丝毫影响。 来秦淮游览本是一时兴起。听说那久未再办过的灯会终于又再次开放,二月红有些好奇便拉上张启山一同前往,两人收拾起简单的行李就来到了这里。下榻在秦淮河旁的旅店,从二楼的窗台一望而出满目尽是炫亮的各式花灯,极为壮观。 两人在房里稍作了休息,把行李整理好后,才下楼来到大堂。 掌柜的远远见着张启山、二月红两人下楼眼睛顿时一亮。稍早前两人进店的时候因为一路风尘仆仆而显得有些落魄,那掌柜便也没多注意,这会两人换过了干净的衣服便让人被他们出众的气质吸引。他打量着两人的衣着还有腰间那花样繁复的玉佩,心想这两人十有八九是打京城来的贵人,赶忙凑上前献殷勤。 “两位爷想必也是来参加金陵灯会的吧?要不先在小店用过简单的吃食再去?” 二月红本来边走边和张启山在讨论一会要先干嘛干嘛再如何如何,被这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扰的顿时忘记刚才要说些什麽。 张启山微皱了眉看了那掌柜一眼也不说话,二月红只好接过话头。 “那便劳烦店家替我们准备些元宵了。”说着从袖袋里掏了钱银递过去。 那掌柜的接过眉开眼笑的让一旁的伙计给两位找个安静的位子坐,他可没看漏了刚下楼时那较高的男子对周围吵杂的环境显露出了不耐。 两人在那伙计的带领下落座,二月红一挥手就让那伙计离开不必忙活了,自己接过茶壶倒了茶水递给张启山。张启山不客气的接过饮下,二月红见他那豪爽的动作不觉一笑。 “哎我说启山,照你这方式再好的茶给你品尝都没用,真是浪费啊丶浪费。”二月红笑着在他对面坐下说道。张启山听了他那调笑的语气也不恼,顺手也替他倒了杯茶。 “我可不比的上你兴那附庸风雅的一套。”张启山放下茶杯看了二月红一眼淡淡的说着。 两人就这麽坐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二月红不时低低的笑着说些什麽,弄的张启山也勾起浅笑。就这麽聊着没多久伙计就把元宵端了上桌。 “好了,先吃吧。等等才有体力去逛灯会。” ——元宵节快乐。 丫头与二月红的一天 丫头挽起袖子,蹲在井边,摘去微微有些发黄的尖端,将新鲜的葱细细的用水冲干净,起身端着小盆和洗净的葱,回到厨房将葱放在砧板上用刀切成细丝:“爷你这样就不能把面里的葱挑出来不吃了吧。”低声自喃,点火起锅烧水,不会儿水滚了,便将面下到锅中,用筷子微微搅动面条。二月红今儿闲来无事,也没人邀戏,在自家乱晃。眼看就到饭点时间了,丫头还没见到,心下暗想,这人怎么没来?会不会跑哪儿玩去了忘记时间回家?丫头说大也不大,正是贪玩的年纪。 厨房与垂花门紧挨着,出去寻她时,向厨房瞥去,怎么也没想到她在这儿。 他略带惊讶的语调说:“丫头,今儿怎么比平时晚一点?我还寻思着你没在家,正要出去找你呢。”爷今个儿怎么没去听戏? 丫头正下着面条突然听到爷的声音,转头看向厨房门口拿着筷子将焯好的面条撩到碗中放在一旁:“我看爷今天胃口不太好,中午的饭菜也没吃多少,就想着给爷做碗阳春面垫垫肚子。”麻利的将锅中的水倒掉,刷下锅子擦净,往锅中倒上油,等着油热起来,之后打入两个鸡蛋,用勺子将鸡蛋滑开,洒入些盐巴。无意间转头看见爷还在厨房中,便开口道:“爷厨房油烟大等面做好了,我给你端出去吧。”二月红看见厨房里丫头的脸映在油烟后,略微有些失真。调笑道:“唉?丫头你这是赶我走?没去听戏正好咱俩吃完饭就出去走走,很久都没有散步了。”常年唱戏调儿本就比别人高出一截。 说完走进厨房,在呈装器皿的木柜里拿出两个碗,递到丫头手边,皱着鼻子闻一闻,还挺香的。 “丫头手艺越来越好了,不过你也得陪我吃啊,一个人多没意思。”说罢又习惯地耷拉下眉毛,垂着肩,故意做出无奈的样子。“可是爷……”看着爷一脸的无奈样子,她不禁失笑。接过爷递过来的两个碗,将面分成一多一少两碗,再看看爷:“好吧,那我就陪爷一起吃将炖好的鸡汤。”舀了两勺到锅里,看着滑散的蛋在鸡汤中翻滚。将汤煮沸关火,将汤舀到碗里没过面条,再撒上切细的葱,从一边的筷筒里拿出两双筷子:“爷在柜子里拿两个勺子吧。”她拿好东西在布上擦两下手,放下一直挽起的袖子端起面条往大厅走。二月红听着丫头答应一起,勾了勾嘴角。不忘在走出厨房前听话地拿了两个勺子再走。出了门,快步跟上丫头。“丫头你走那么快作甚?不怕摔了?”说罢接过她手里的碗,原有的勺子跟瓷碗碰撞,清脆的声音。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家里不大,从厨房到餐房只消片刻功夫。跨进餐房的门,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帮丫头拉开椅子就坐回自己的椅子。 低头认真地想了下,其实这样也很好,每天过得安静,管他外面民国政权怎样,只要自己的日常不被打乱,不让别人伤了自己的家人就好。 丫头卷起袖子,拿过已经洗净的细葱,用刀将葱细细的切碎码放在一边,将事先焯好的面条下入滚水中,用长筷搅动着锅中的面条,看着面条在滚水中翻滚浮起,迅速捞出面条放入准备好的碗中淋上鸡汤。 将葱沫洒在面上,将热腾的阳春面放入小食篮中,放入竹筷和汤勺,盖上竹篮盖收拾好厨房中的用具将锅用水刷干净,放回原位放下,卷起的袖子提着竹篮,拿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撑开伞,走入雨中往戏园子而去。 走入戏园子走着熟悉的路往内,远远的看着老爷在戏台上指导着一群戏子的动作,快些步子而行往戏台,收了伞搁在一边的台阶边,提着篮子站在戏台一角,示意身边人不要惊动老爷,只站着微笑看着老爷。 本来早上起来阳光尚好,不料未到午时却换了瓢泼大雨,二月红看了一众小弟子欢欣雀跃,估计心中想的都是今日不必练戏,不由唇角微勾,淡淡吐出来几句话:“今天照常排戏,”他扫一眼突然像被霜打了似的徒弟,淡笑续道,“我亲自示范。” 果又见众人纷纷打起精神,唇边笑意更深,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淡淡回头望一眼家的方向,笑容带上一丝无奈,微微摇头,心道:糟了,这戏全排完恐怕早已过午,丫头的阳春面算是吃不到了。既抱了这样的心思,也不再思考回去的事,指点起戏来,一招一式分外认真,说完一段。 二月红严肃的神情尚未从脸上褪去,却一眼看出面前人眼神有异,当下从容回转身去,却见了丫头,不由一愣,倾刻之间换了温文笑意,上前伸手接了丫头手中竹篮,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丫头微笑着看着他,指尖轻触碰下竹篮,掀起篮盖,霎时一股热气从篮中扑面而来:“今早老爷出门时也没怎么吃早餐,昨晚说好今天中午要给老爷下阳春面吃的,这不还没到午时便开始下雨,我知道老爷肯定不会回家,打算饿着肚子就下了面给老爷送来。还希望没影响到老爷教戏便好。” 她拉着老爷走到台下的桌椅边,小心的将面从竹篮中拿出伸手,到背后揉揉被碗烫到的手指。而后笑着摆放好筷子让老爷坐在椅子上期待的看着。 他打开盖子不用看,轻嗅之下便已知篮子里为何物,微笑看眼丫头,随她拉着走到台下,看她摆好碗筷看向自己,当下不禁微笑摇头:“你真是……”转眼瞥见丫头袖口边湿了半截,不由微微皱眉,转头唤人递了自己着戏服时备用的长衫,伸手将丫头裹个严实,顺便替她把几缕沾着水珠的额发拨到耳后,微沉声道:“以后这么大的雨,就别出门了,知道吗?” 说完,伸手想拽了丫头一同坐下,不料手指到处,往常十指交握的手却微微抖了一下,心中一动,拉过丫头的手看了一眼,果然有些微红,不由带了几分责怪的语气开口:“这又是怎么回事?” 丫头裹着老爷的长衫,低头甩甩衣袖玩的正开心,突然感到耳边被什么东西擦过。微抬头不解的看着老爷,听着他说的话脸颊一热:“今儿这雨来的突然,我担心老爷又为了教戏不吃午餐了。”被老爷拉着一起坐下烫到的手指触碰到老爷的手时,不自觉的一缩咬着下唇,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只是被烫了一下而已老爷赶紧吃面吧,再不吃面都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抿下唇,将手从老爷手中轻抽出,缩进长衫的袖口里。 将面碗往自己面前揽一下,示意拿起筷子将面在汤中翻一下。 看着碗中有些发胀的面条,再看看老爷用袖子垫着碗伸手递面。 她朝他微微一笑。 未能确定的往事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徘徊,耳畔一声声犬吠遥远朦胧的逼近耳蜗,直至真切的感受的声音的存在,知觉慢慢回笼,脸颊上有是湿漉温热的触感,身体四肢反射过来的痛觉直传大脑皮层,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适应着黑暗,才隐约看见脑袋边上的三寸丁和正咬着自己后领使劲拖动自己的大黑背。 黑暗狭窄的盗洞尽头,忽闪忽闪的透着光线。之前的记忆回笼,自己这次下斗算是折在自己伙计和机关上了,在自己摔下机关的时刻才认清那伙计想要杀了自己的动机,也算是天不绝我,自己被三寸丁和黑背所救。深深呼吸一口,提了些力气抬起未受伤的手,拍拍黑背的脑袋,示意自己爬出去。 阳光直刺双眼的那一刻,他由衷的大笑出声,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荒废的草地上,视线最后停留在趴在一旁休息的黑背,以及隐约出现的人影。 她拿着残破不堪的纸片爬过山丘,继续朝东边最远的村里走去,纸上内容只言片语,还是甲骨文,找人翻译后才略懂一二。 烈日炎炎,汗水浸湿了衣领,停下脚步观望四周,到处都是坟堆。要藏一个不足月的婴孩,确实可以藏在任何地方。只有这一条线索,断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多日以来死死握住这唯一的希望不肯放弃,小妹的这个私生女,刚送走就被奶奶发现了。 正想着要怎样做,眼角余光敏锐察觉到左边不远处的杂草在动,收拾好手里的纸片静了心听声响,此时无风,山丘不大,怕是还有其他人,便小心靠近草堆,一点点观察,缝隙中见一只很小的小狗在呜咽,一只大黑狗咬住一个人的后领往外拖,那人满身污泥混合着血,原来半截身子还在洞里,没完全爬出来。 啧,挺惨。她叹口气,无奈摇摇头,并欲转身离开一走了之,气温聒噪,大黑狗开始朝自己的方向叫唤,被狗发现了自己,犹豫了几秒,咬咬牙干脆折返,在人身边蹲下,推了推,见他没半点反应,伸手在脖颈处试探,并朝洞里查看了一番,没有什么大碍,眼下这是让自己撞上了,于是把人拖上来放在树荫底下。卸下随身带的水壶打开给人喂了水,是福是祸看你自己造化了。 温凉的水沾染上干裂的嘴唇,他本能反应的捧住水源急切饮入,丝丝凉意顺着食道而下,又激的自己打了个摆子,又被伤口疼的直龇牙,狠狠啐了口,他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半阖着眼睛适应光线,逆着光看到的竟是仙女似的轮廓,姣好的身型被阳光直接勾勒出来再镀上金色,一时间竟然以为自己见佛祖去了,乐呵劲还没过就被手里属于人的体温给惊着了,等眼睛终于适应光线,视线转移到水壶上交叠的手,触电似的立刻松了抓着人姑娘的手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的捞过三寸钉抚摸,哑着嗓子开口道了谢。 他便暗暗打量眼前的人,一身上好面料的旗袍,脚下绣花的布鞋因在山里行走而沾上了泥土和草屑,默不作声的扯下一块还算完好的衣服,嘴和手并用的给左手的大窟窿包扎,暗暗寻思这人的来历,一般的大家闺秀怎会来这荒山墓地,见着自己这样重伤的土夫子也并没有惊慌失措,是敌是友很难辨别;草草的包扎好伤口就已经耗尽力气一般的依靠在大树上,同时也为了存续力气以防生变,抬眼冲人友好的笑笑:“嘿,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荒山里可不适合你。” 还能嬉皮笑脸,看来已无生命危险。她看着他外伤很多,吃力的包扎后依然吃痛的满脸是汗,荒山野岭下地,要么是一个人单干,要么是只有他自己活着出来,如果是后者,这人还有点本事,那句话说明他脑子还好使。轻笑了下站起来,拍拍手里的土,张望四周,这要是传出去我来过这里,对之后的安排多少会有影响,既然碰到了,到底是要说清楚的。 于是她拿起水壶,朝人脸上浇了些水,水的冲洗看清了这人的长相,这样他还能更加听清自己的话:“我救了你,你也不用感谢,我也不会随便伤害你,只要你不说出在这里见过我。” 他不动声色的看人站起身,手下略带警惕有节奏的抚摸着三寸钉,出乎意料等来的不是进攻举报之类的,而是那半壶没喝完的水,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被冲了个彻底,皱着眉头抹把脸抬眼对上人打量的目光才意识到这人是要记住自己的长相,随后的话语更是明显可以看出她是带着目的来这山里的,不过好似和自己的利益并不冲突。 舔了舔唇边的水渍,不太在意的扯开嘴角:“得儿,我这人吧,就是记性不好,姑娘此时转身走,我不消一会就会忘记的,放心好了。”既然这人的要求只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多事,出口气放松下肩膀,疲惫的闭眼打算小憩一会,相信聪明人都懂这打发人的暗示。 风起星沙第一章 初到长沙 民国二十年,北伐已进入尾声。四年后,日寇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东北三省,并以此为跳板逐步侵略,大批国土沦陷。 故事开始的时候,长沙还没有老九门。这个时间,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风光一时的九门提督有几个还是正上天入地闯祸的孩童。 古旧而且闲适的长沙城刚刚经历过近代历史上相当知名的一次动荡,无数饱受战乱疾苦的外乡人携带家眷细软沿着洞庭与长江的水脉投奔相对安宁平静的湘东宝地。 短短几年的功夫,长沙城内的人口翻了整整一倍,并且还在继续不断的增加。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动荡不安的几年开始。 当悠古而肃穆的长沙城墙,隐约出现在张启山一行人眼前,明示着这场艰难的旅途终于走到了终点。 张启山紧锁的眉头才略微舒展。 终于结束了。 自从日本人的集中营里脱逃出,所剩的银两、食物早已捉襟见肘。原先是父亲和自己一众家眷去往长沙投靠外公,只可惜行驶半路父亲殃命于日军的机关枪之下。 想到这里,张启山捏紧了拳头,这笔血账早晚要让日本鬼子付出代价。 “启山,到了。”张日山从队伍后面走来,对自己说。 张启山回头望向张日山。 张日山自从“九一八”事变开始一直跟到现在,比起下属,他更像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张启山朝张日山点了点头,心里估摸着却另一番事情:如果要在这里发展自己的势力,无论如何自己都是一帮初来乍到的外邦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即使是在东北有着较大的势力却很难纳进南方之地。 万一谈不拢又将弄得不尴不尬的境地,所以万事要从长计议,现在在这站稳脚跟,再去考虑让封疆大吏帮衬帮衬自己。 先走着去吧。 长沙城内是一场闹哄哄的景色:古玩商贩沿街而坐,戏院妓院门庭若市,各路小摊的臭豆腐,炒辣子的气味,茶馆里的说话声,讲相声的一唱一和,叫卖的吆喝声飘的很远,弄堂的青石路,人流如潮。 前面的张家人叫那些挡路的路人让开,他们一行人有条不紊的从这样的街巷里穿过。 他们在一座府邸停下来,面前这座府邸多以红砖为铺垫,墙身青砖石灰浇筑而成,雕梁画栋。府邸的金箔色门牑雕刻着“张府”两字。玉阶彤庭,富丽堂皇。 张启山百感交集,虽然他脸上并未体现出来,他出奇亲自用右手的动作倒是出卖了他,抓着琉璃狮子头门环手轻轻扣了一下。停顿一会又扣了一下。 张日山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谁?”一个丫鬟问。却并没有开门,只是透过小隙望向他们。 听丫鬟说这话,他早已想好了答复:“我是张程山之子张启山,我们一行人前几个月从东北逃出,直至南下前投靠外公。” “诸位请在门外稍等片刻。” 他摆了摆手,示意无恙,大家才或趴或坐在地上。这几个月来的因生存带来的压迫感才真正的缓解下来。 看着这座气派宏伟的府邸,他心道,外公在长沙此地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许就是倒斗发家的。 不久前就听说长沙此地众多古墓,唐宋元明有多少密宝就埋在这黄沙之中,而在这之中汉墓尤多,汉代中晚期之后大量的丝绸,玉品,漆品其价值不可估计,倒到好斗可以将一夜之间成为沈万三。 也正是因为这样,墓主会担心自己在地下也不得安宁,设置了诸多鬼绝凶险的机关,也有一些亡命之徒为了一时的富庶选择铤而走险。 正想着,大门陡然间敞开,几个仆人以及刚才那个丫鬟将他们邀进来。丫鬟道,“夫人大爷也等候多时了,路程奔波劳累,请将行李放到行房,请诸位在厢房歇息片刻,公子请与我先行,夫人想见你。” 张日山听见丫鬟说这话,便用手象征性的拦着张启山,他的手肘轻碰了下张日山。张日山才缓缓移步。 张启山跟着丫鬟,从东北启程那时起,父亲才告诉自己家族里有一支在长沙栖息,有着不错的势力。他那时体现的更多的是无感,因为他从出生一开始就生活在东北,所见过的都是莽莽楱楱的林海雪原,所仰望的是无数飞翔的萤火虫。 然而,这样的日子注定不会再有了。 他曾生长过的土地,他曾居住过的土地,早已被无数的胡马之师蹂躏的血肉模糊,中国曾经的皇帝在那里建立了伪满洲国。而在本国的人民,却要学着外邦人的文字,说着日本人的鬼话。“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 心事未解分寸,思绪万千,想要再想下去。 走到廊口,他忽然停住脚,有一件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面有讲究的墙,叫影壁也叫照壁。古人认为,房子一定要藏风聚气,才能给家人带来好运。所以房子一定要上应天象,下合地理。古人在仰观天象时,发现北极星是静止不动的,这是因为北极星位于地球自转轴正上方,所以就把北极星定为天的中心。在北极星周围又分布着“三垣”和“四象”,“三垣”就像北极星的围墙一样,而四象则是分布在三垣之外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房子本身就代表北极星,而房子的院墙就是三垣,房子背后要有靠山,对应玄武,东西有青龙白虎环抱,前有明堂对应朱雀。那么气流就是通过明堂聚集,再经过大门进入家里,然后要在家里形成一个小循环,意思就是房子要能留住气流,才能留住运气。 这气流也就是运气,分为好运和坏运,两者运气的行走方式也是不同的,吉运易曲折,坏运则直通。意思就是好的运气会拐弯,而不好的运气是直来直去的。所以人们就在院子里正对大门的位置建一座影壁墙,也就是照壁,其目的就是为了阻挡不好的运气。 因此作用是把不干净的东西阻挡,所有不干净的东西都属阴,因此夜晚这种东西就更多。如果在晚上站在萧墙之下,就会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撞到自己身上,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运气。 所有“夜不站萧墙”的意思就是夜晚不能立于萧蔷之下,也就是南墙之下,特别是正对大门的一面。尤其是从事倒斗的人,不怕斗里的东西卖不出去,怕就怕斗里的有什么东西会缠着自己,甚至可怖点的其厄运会殃及后辈。 他望着这面宏大的照壁,照壁一般也不仅仅为了装饰,更体现出了这家人的门面,一般墙面是“福”字撰刻,而大富大贵的人家则不拘一格,甚至不惜采用王宫贵族的规模,彩色琉璃砖瓦砌就,壁上用琉璃砖镶嵌成九条蟠龙,嬉戏于波涛云海之中,动感十足,仿佛呼之欲出。 外公一族的必然与王宫贵族有所交集。不过,现在哪还有什么王侯,都是些趁机掠夺的军阀头子。 张启山观赏了一会儿,便与丫鬟穿堂而过,前面就是一间屋子。 他不禁想见见这里的东道主。 风起星沙第二章 李原现的往事 张启山靠近,立刻间听见一阵阵抽泣的女声。同时他听见自己的手指捏得嘎嘎作响。 丫鬟便说:“夫人等急了。” 门推开,内堂里有一个着着黑马褂,留着辫子,拄着拐扙,目光炯炯有神的老人坐在红木椅上,旁边有一个穿着蓝花梅旗袍的女人正哭着。眼睛红彤彤的。见张启山进来,那女人想赶忙过去,那老人便拐扙敲了敲地,“一个女子家家没有规矩。” 那女人作罢,退回位子,动作又有些急,摔了一个青花瓷的茶杯。张启山只见那碎片像跳动的鱼鳞,一片片抽离开来。紧接着茶叶与茶水滚落于地面。 老人有些愠怒,便叫来几个丫鬟清理茶杯的碎片,又叫来一个丫鬟叫夫人回房。那陌生的女人看了自己好几眼。见自己没有回应,便暗自神伤随着丫鬟回房去了。 张启山全程看着,见碎片收拾好了,才说话:“外公,启山回来晚了。” “先坐着吧。”外公让他坐着,一边吩咐另一个仆人,“重新上。”张启山望着另两杯尚未喝完的茶水被仆人端走。 外公抱怨起刚才的变故,“你母亲怕你们路上出了事,嚎了半天的时辰。你说哭算什么事,就算是没事也嚎出个什么事来。”“对了,你父亲呢,还在门外等着?我叫仆人让他进来。” 沉默。 外公意识到他的沉默包含着的重量。不由战战兢兢的问:“你爹呢?他不会是…”尽管早有猜想,但他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从而否定这个可怕的想法。 张启山声音低沉:“日本人把我们围困在一个小村庄…我那时是看着他死的。几个月前,我们才从那里逃脱出来。” 外公手指不断抖动,把头仰起来,“天杀的日本鬼子!”在犹如狮子吼叫的声音之后,另一个声音传来,那是肉体摔在地面上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大爷!夫人晕倒了!”仆人急忙跑来。 “有无大碍?”外公问老中医,老中医把脉了一会儿,便说:“夫人是一时急心攻心,想来必定受到了什么刺激。虚脉一般都是气血不足,夫人则是一口气上不来,我开了此药方按药系数服下,再教丫儿疏松疏松脉络,夫人便恢复如初了。” 外公谢过老中医,便叫来管家备车去九芝堂抓药去。又刚才问仆人,方才夫人在帘子后偷听他们讲话,一时承受不住,才昏倒在地。 安顿好这一切后,“真是场闹剧。”外公抱怨着,便看到张启山正在研究内堂正中央的《富春山居图》。 张启山见外公来了,便问:“母亲有何大碍?”外公只说:“她听到她不该听的。不过还好着,我已经吩咐管家去抓药了。” 他们才落座,外公又让仆人换茶,一边说,“着实抱歉。”张启山便说:“不碍事的。” 外公看着面前这个俊气的毛头后生,又想到了1885年,那个谜团他或许能够解答清楚,他向张启山讲述了那一年。 1885年,光绪十一年,彼时黄河中下游连年遭灾,人祸,战乱,不少人被逼的卖儿卖女,甚至人相食。清王朝早就无意控制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内部崩溃的迹象早已破绽百出。李原现带着女儿,诸多老乡带上家眷背井离乡,选择踏入白雪皑皑的陌生肃杀之地去寻求一丝生机1。 路途遥远,李原现却不敢停下,路上有不少饿死,冷死,累死的人,他们的尸体正沦为大地的养料。倒下再永远也站不起来了。不止因为这样,还有神出鬼没,残暴冷血的胡匪。他们有时不单单为了钱财,有时看着实在没有什么好抢的穷苦人也照杀不误。仅仅为了玩乐,人命如草芥。 也有一些聪明的镖师会在此趁火打劫,镖师一般是运送货物即“赶脚”,在混乱年代里,也会做着保护雇主的工作。将原本的价格一涨再涨,即“护命行”,那些富商则不管不顾做了一笔划算的账,来保证自己及全家的安全。 李原现没有那么多钱来雇佣镖师,更不幸的是,在那场艰难的旅行当中。胡匪盯上了他们,人群像是被鲨鱼狩猎的鱼群,胡子们挥舞刀刃,他趁着混乱和女儿躲到一个草丛中,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其中一个人的胸腔被削成了半截,腔子里鲜血喷涌,血落在另一个孩子脸上,那孩子在哭,接着那个孩子的头不在了。被另一个胡子从中间劈开,像流水的瓜瓤。 当然,民国时期的私人武装已经到达一个难以置信的程度,基本上都有防身的枪械,不久,双方开始对射,枪声大作。胡匪就着流民的行李箱或者山林掩护。毕竟流民有枪还是少数,胡匪的枪械声很快盖过去。 那些有枪的流民缴械之后,他们被胡匪一一拖出去枪毙,枪毙的人其中也有他的老乡,李原现始终蒙着女儿的眼睛,却堵不住她的耳朵。 胡匪头子坐在马上,叫胡匪们抓走好几个女人。把那些女人五花大绑反绑在马背上,漆黑的夜色里,李原现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些女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接着是连贯沉闷的枪声冒出的火光——处决了那些男人与老人。 李原现在雪地里趴伏了很久,直至的的确确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他拉着冻的快麻木的女儿才起身,整个队伍当中只有他们两个幸存了下来,他们脚步一浅一沉踏过由人血染红的雪地,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安静的像魔鬼低吟浅唱。 李原现没有提他们是如何开垦东北硬邦邦的黑泥土,以及逃出那个山谷之后吃的是什么。只是话锋一转,说到了两年后,正是他与张家的接触。 李原现与女儿在长白山附近一个叫马坡的村庄定居下来,他在当地的猎户学会了一手好枪法,此地多獐、麋鹿、野猪、乌鸡、雪兔、狍子。之中鹿茸,紫貂皮可谓价值不菲,平日里多见狍子多在山林里乱窜,也有人曾看到白色的陀鹿在雪原傲立着,而在那一年,正赶上“白灾”。 大雪纷飞,冻结住了一切,白雪能吞没住膝盖,那些山里的猛兽平日里销声匿迹,却因为饥饿倾巢而出跑到山下袭击人牧。家家户户都备好了枪药。那些家养的可怜的牛羊们无法掰开厚厚的积雪觅食,饿死再或者冻死。 李原现冷的直哆嗦,呼出的热气不断消散,结成薄薄的一片,手上拿着“撅把子”,撅把子结构极为简单,非常容易制造的土制手枪,他本来想借隔壁王明的三八大盖,不过想着撅把子也能对付个小兽,最好别遇到什么猛兽,自顾自安慰到便这样上山去了。 打算去找只小兽,这倒不是因为他闲的发慌,而是他需要一张兽皮,从而换取过冬的粮食。他先到捕兽夹看了一遭,没有什么东西落网,但捕兽夹上了诱饵已经吃光了。上了年纪不仅山会通灵,野兽也会作怪。 他正当感慨自己和女儿晚上只能吃耗子肉了。忽然一阵野兽的低吼声从上方传来,行动快过了疑惑,头上一阵鲜阴味哗的一下变重。他闪起,手里撅把子立刻吐出火舌。 妈的个巴子,真是怕啥来啥! 那野兽即刻闪开,在换弹的时候,李原现端详着那只野兽:黄毛色,斑斑点点黑色花纹,是只“猫驴子”。 那只野兽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手上的撅把子。一边掀起一大白尘,一边不断低吼。李原现注意到它下身,应该是只母的。它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崽不受到危险,养幼期的母豹会更加凶残。 他一边向后退,一边盯着它,那母豹不时转头,朝自己发出一声怒吼之后,猛的跑开了。 李原现松了口气。 不过与它对峙过程中,李原现他才发现,自己走进了另一座不认识的陌生的林子里,自己迷路了,由于他最开始打算只是到捕兽夹那边看看收成,并不打算走太远的路,所以干粮也没带多少。 他一直在那一片鬼树林里打转,风雪肆虐,冻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 忽然间,他竟然看到山林里走来一群穿着白色毛衬的“人”,正踏着井然有序的步伐正朝着自己过来。 不会是山鬼吧?! 他不曾听说这林子里还住着其他人,那只能是鬼了!但自己实在没有力气动弹了,望着这群人一点点朝自己逼近。 朦胧之间似乎听到女儿正叫着自己。接着一张灰白色的男人正面无表情望着自己。 视线终于模糊,李原现总算晕了过去。 1闯关东:在19世纪,中国黄河下游连年遭灾,黄河下游的百姓,闯入东北,数量规模历史最高。 风起星沙第三章 由头 等到李原现醒来的时候,身边烧着柴火的噼啪声把他吓了一跳,猛的起身来,背后原来是躺椅。 女儿见老爹冒冒失失的,便笑着告诉他说,“爹,是一家姓张的人家救了你。我那时找你,他们救了你。” 此时,一个面色冷漠的男人端一碗姜汤,那汤冒着热气。男人对他:“喝完汤,你们就走吧。” 李原现那时十分气愤,哪有人这么着急就赶人走的。外面肯定下着白毛雪,一出去很快就会被冻成冰棍子。自己的命都是他们救的,他也没有什么反驳的话。 此刻,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走出去,李原现没搞清楚状况跟着过去。 在凛冽的寒风中,几个穿着白衬毛绒大衣男人在似乎从一个巨物身上拆解出一些东西。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害怕。 说到这里时,李原现此时脸色一沉,停顿了一会儿,而在此后的叙述中显得断断续续,不是因为他思绪很乱,反而十分清晰,而是他不知道如何将头脑里的东西用更简单具体的字汇表达出来。 张启山其实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默不出声听完。 李原现见到救自己的几个张家人发现他们都很年轻,不是说这种年轻,而是是这种年轻,带着一种不太适应的感觉,你能看出他们的年龄,却没有那个年龄的特征。鱼眼纹,皮肉下垂这些体现出一个年龄阶段的东西在他们身上很少体现出来。他啧啧称奇。 为首的一个叫张瑞桐,张家人都十分尊敬他,身份十分不一般,他与另一个张家人说,让这个外人赶紧走,而这个张家人说,暴风雪他们走不了。张瑞桐告诉李氏父女,万不擅自出去,便关上了门。 透过纸窗发现自己所在的宅子很大,而围绕在外面的宅子则小了许多,甚至宅子外面都划清了界限。而且他发现有些宅子里很安静,这种安静是没有什么生气。给他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而之后,那个年轻的男人送来了吃喝,接触慢慢的近了,也许因为是这样,女儿渐渐喜欢上了这个面色淡漠的男人。 李原现看见他们从雪地里挖出了那些东西,张启山盲猜是一种巨大的棺椁,用来干嘛的他不知道。让张启山感兴趣的是李原现对张家的一些描述。 他之后把李原现所说的整理了一下,后来自己查阅父亲留下的张家古籍,发现与父亲所说的大差不差。本家规格其实十分庞大,甚至一个本家中能分出好几种派系,他们这族外家人做的也只是分外的事情,上任张起灵下野时,张启山父亲包括另一些实力强悍的海外张家只希望从这浑水里抽离出来,他们都意识到这种不约而同的逃离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一种叛逃,对张家本身的叛逃! 张家从一开始如此强大,张家一直以来所依赖的单一的体系本以为能支撑着张家继续强大下去。然而,不知何时张家内部突然之间存在一个无法弥补的漏洞,逐渐扩大。而那些明眼人看出了这个漏洞无法修补不再去做无用功,使这个强盛几千年的家族顷刻间由盛转衰,但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奔崩离析。(后辈张学泰斗吴邪曾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从而引出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张启山不喜欢张家,更厌恶张家早该作古的规矩,那些规矩犹如地下枯骨,而本家的作风则是将这些枯骨置到祠堂,供人仰望他们的流芳万世,其实有些人早就嗅到了枯骨身上散发的恶臭味,他们只是假装的闻不到罢了。 厌恶的渊源也许与父亲的断臂有关,年幼无知的自己曾如履薄冰,告诉父亲的好奇,父亲连他的话都不即听完,便叫他不要再问了,在父亲神情当中有一种严峻,甚至张启山那时觉得问出这个问题,都是一种极致的错误。后来,自己与张日山放野,他告诉张启山,张家触犯禁忌的人才会削去右手。而且是罪孽深重,才能不惜消去这个家族最明显的特征。 这个断臂的男人似乎右臂斩断的同时,也决绝的斩断了家族与自己和与后辈的联系。而他只是人为的避免了那个家族与后辈的联系,命运之下,一切都都按照自己的轨迹井然有序的运转着。 多年以后,早已成为长沙布防官张启山面见张起灵,他总会想起这一天。这场面见命中注定。在此透露一点,这场决定命运的面见的原因这是很久之后的后话,在另起炉灶详谈了。 李原现所充满疑惑的是,张家强大了半个世纪,那么是为何强大起来的。百因必有果。 “启山尚且不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跟本家联系了,况且…”张启山想,父亲自从自己出生以后似乎有意避免自己与本家的接触。本家在父亲的描绘之下显得十分模糊抽象,他很难把它具象到某种形象。知道本家高手如云,各自有各的倒斗绝活。 李原现又想到张程山的惨死,又叹了口气,说:“空闲时日得为你父亲立个衣冠冢。”“我年12岁曾跟着李渐甫先生跟着准军大破太平军,又为了马关条件潸然泪下,30多岁闯关东,这世道接着乱,梁谭又变法,接着皇帝退了位,袁大头要想成皇帝被蔡公声讨,之后的日子,乱!乱!乱!张勋又复辟,民国的总统像走马,马灯一样,不知换了多少,我见过如此这般又如此那般,就是没盼到一个好由头。” 张启山听到他说的这几句话有些纰漏1,不过见老头情绪上来了,也只好连连点头。 “再前些年长沙闹革命,衙门那边把他们的头砍下来,挂在司门口示众。在这乱世之下,谋求一份太平显然并非易事。”“启山,之后你在长沙安心住下,不必见外。都是一家人,之后再谋求一番事业。”李原现将面前的茶推给他。 张启山一饮而尽,又聊了会之后的打算,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外公不是苟且偷生之辈,但没有鲁莽到跟日本人对着干,他的生存方式和当时的中国人都一样,每个人都可以选择看不见日本人,继续过着安生日子,但无法对着当下乱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进入长沙他看见铺子里挂着的“勿谈国事”的字样。而私底下窃窃私语早己压过了明面上的不管不顾。 他穿过走廊,隐约看见蓝色旗袍的女人正坐在竹椅上,正是母亲。 张启山心里一颤,见到母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似乎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张启山并不是对母亲没有感情,只是体现的不多而已。他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您身上的病好些了吧?” “刚才吃过药,好了点。” “外面天冷,早点回房休息。”他想回避她询问这件事。 “启山。” 张启山正要走,听着母亲在叫他,回头便问,怎么了?母亲欲言又止。 “没啥,晚安。” “晚安。” 夜色使她身上显得更加消瘦,张启山快步离开,全身疲惫回到了厢房里。 张日山从隔壁的房间敲门进来,问:“我刚才看着这儿的管家急急忙忙的,说是夫人晕倒抓药去了。” “一时悲痛所致。刚才见过,气色好了很多。” “嗯,睡罢。”张日山退出房门去。 张启山半天躺在床上,父亲是明智的,他早先把家眷送入长沙,可他算错了一点,东北的陷落比预想的还要快。张启山永远不能明白为何一枪不开就让大块国土拱手让人。 他也想寻个由头。 风起星沙第四章 缘起 “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昆曲《玉簪记·琴挑》 1915年,民国四年。 春色比以往来的都晚,春雨倒是不打招呼的来了,一场春雨一场寒。空中飘着毛毛小雨,身着月牙色长袍的少年出现在街道中,他擎着一把绛红色的竹伞,长袍上还绣着密密麻麻的花纹。 少年的脸上没有笑意,大雨是他的幕布,他撑着伞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身上也泛着一丝寒意,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人望而止步。 街边有一家面摊呼呼冒着热气,香气醇厚,一个孱弱的女孩在锅灶旁,就着灶炉的暖气驱赶身上的寒气。她看见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似乎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眼睛眨都不眨,直直盯着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 二月红收了伞,放在一旁,雨水顺着伞身淌在地上,他搓了搓手,找个位置顺势坐下,便道:“丫头,来一碗面。” 平日里他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可今天无趣的很。师傅叫他们今日练的基本功他练的炼得炉火纯青,而那些师兄弟早去其他地方溜达了。或许因为这个小摊干净,或许因为灶炉旁冒着的热气,他突然想吃一碗面。灶炉旁的丫头,年龄不大,只是有点傻,依旧盯着自己不放。他抬头,满眼的不耐烦。 丫头这才反应过来,忙转身忙碌着。她疑惑的盯着锅中的面汤,刚才她听到那个大哥哥叫她的名字——丫头! 煮一碗面,费不了多少功夫。丫头小心翼翼的端着面,摆在桌子上,手捏着衣角,莫名的紧张。 面放在桌上的那一瞬间,二月红抬头,看到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哥,好吃吗?”丫头问。 他认真的吃了一口面,果然很好吃,让他的胃暖暖的,他称赞到:“面不错。” “啊!”丫头有点慌乱,她没有想到他会夸自己的做的面好吃,脸蹭的涨红,就连耳朵也染上了一层绯红,丫头像做错事一般,胆怯的瞄了一眼他。她心想,他还好没有抬头,没有看见自己的糗样。 二月红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撑起红色的伞,好听的声音在丫头耳畔响起,“不用找了。” 那天还是下着蒙蒙雨,丫头的眼睛一直看着二月红的背影,直到那抹艳色消失在街道。 那是丫头第一次见二月红。 7 面摊对面是个戏园子,叫湘香堂,通常那里都是人来人往,丫头这几天一直盯着那里瞧。没有见那个少年。以前她怎么从来发现,那里面有那么好看的大哥哥。阿爹见丫头一直发呆,上前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丫头在看什么呢?” 丫头揉了揉脑门,扁着嘴,指着戏园子,“阿爹,我那天见到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阿爹看着自家的丫头,笑得嘴都合不拢,“那你看到的大哥哥是怎么个好看?” 丫头歪着脑袋,想都没有想,清晰的开口:“他穿着很好看的衣服,手中还拿着一把红色的伞。” 阿爹准备再逗一逗丫头,不过面摊来人了,他忙着招呼客人,就忘记了。他的丫头长大了,都知道好看不好看。 人越来越多,丫头看着忙碌的阿爹,不再胡思乱想,帮忙收拾桌子,在灶台旁洗碗。她记起来了,那天她是第一次煮面,“阿爹,丫头煮的面也好吃。” 阿爹看着旁边洗碗的小人,发出畅快的笑声,“阿爹知道丫头厉害,不过有阿爹在,丫头在一旁看着就好。” 丫头觉得最近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那个大哥哥了,他不是说自己煮的面好吃,可怎么就不来了。她托着腮帮子,坐在灶台上发呆。 阿爹顺手把桌上的碗收起来,看到有一人走过来,忙放下手中的碗,“二爷,您怎么来了?”阿爹在这里摆摊有些年头了,虽然没有进戏园子中看过戏,但还是见过二爷的脸。 二月红手中拿一把扇子,放在桌上,直接开口:“来一碗面。” 阿爹赶忙用袖子擦了擦二爷要坐的位子,回答到,“好勒……” 丫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惊喜的回头,果然看到一张漂亮的脸,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只是她坐在凳子上,一开心,身体失了平衡,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丫头感觉旁边软软的,她疑惑的睁开眼,那张漂亮的脸蛋放大在她眼前,她注意二月红领口两边绣着杜鹃,她都忘记了呼吸。 这时阿爹已经跑过来了,不好意思的开口:“谢谢二爷,我家丫头毛燥,差点就摔坏了。” “无碍!”二月红将丫头放在地上,问了一句,“有没有摔着?” 丫头脸通红,只知道摇头。二月红眼中,她只是个孩子,所以语气也温柔了许多。阿爹见丫头没事了,忙赶着给二爷下面。 面已经来了,二月红吃了一口,好看的眉头皱起来,说了一句,“不是这个味。” 阿爹以为自己的面没做好,小心翼翼的询问:“二爷若觉得不好吃,我重新做一碗。” 丫头眼珠子转了转,走到二月红和阿爹面前,发出软腻的声音,“哥哥喜欢丫头做的面。” 阿爹突然有点懵,可见二爷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许了。丫头已经跑到灶台旁,一板一眼的学着阿爹的模样做面。 二月红手指曲着,一下一下的敲在桌子上。他这才仔细注意到丫头,也就十五岁的样子,编着麻花辫,模样干干净净的,像白净的瓷娃娃儿。 阿爹突然想起丫头前几天说的大哥哥,原来她说的是二爷。他看了一眼二爷的模样,的确俊俏的不像样。 丫头做好了面,小心翼翼的捧着,就像那天下雨天一样。阿爹紧张的盯着丫头,生怕她把碗给打了。还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二月红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然后就没有停下,直到碗底剩了点汤。丫头开心的看着二月红,声音中有点喜悦,“还要么?” “不了。”二月红依旧放下一锭银子,起身离开。 他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哥哥,你的扇子。”丫头见二月红停下来了,小跑着过去,将扇子递给他。 二月红接过扇子,看丫头依旧盯着他看,笑了笑,“谢谢你,丫头!” 丫头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容了,她忍不住指着戏园子,“哥哥住在这里么?” 二月红讶异的挑了挑眉,摇了摇头,“那里不住人,你不知道?” “不住人?我没有进去过,阿爹说那里不让我进去。”丫头揪着衣角,眼睛中满眼的雀跃。 “你下次去那里,就说二爷让你去。这扇子给你,他们看见了就不会拦你了。”二月红把扇子递给丫头,若无其事的离开,留下长长的背影。 再加上另一个小段子,我想这个小段子更接近于另一种“真相”,比我这边更简练一点,在原则上是不能把相似的东西放在一起,这样的东西之后会另挑出几篇做个来资料汇集。 算不得正史,也算不得野史,只能算是想法上不同。 即使不是齐铁嘴,也还是有一语中的机会。 哗!“哎,退旁边去,客官这对不住,我这闺女手笨。” 面摊老板慌忙忙的跑上来,把打翻汤面的小女孩推到旁边去,忙不迭的替溅湿衣裳的客人擦拭。 “没事儿,别忙呼了,老板,衣服总是会脏的。” 尚未弱冠的二月红笑吟吟的伸手安慰那吓呆的小女孩。 “别怪她了,这么灵俏的丫头,将来肯定嫁个了不得的人家。” 风起星沙第五章 救丫头(一)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就这样过去了十年。二月红已成为长沙的名角儿,而师傅那些老字辈隐退幕后,师兄弟却没有在他出彩的技艺儿,二月红唱的曲儿是极好的。 当然,戏唱的太好,这就造成了一种局面:城里头的男人,若是闲来无事便得出去逛几圈,而这去的最多,自是窑子,但近来戏院儿居然也有不少人去,硬生生的是把人家姑娘的生意,给分了一半去。 二月红这天在快活楼与朋友看热闹,这些朋友算不上太熟,也不算厌恶,只是场面上的事情难以推辞。对面是一家叫迎春坊的妓院,那里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老鸠摇着花巾,正招揽客人进去,供客人挑选姑娘,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世道虽乱,但也有在这样的环境中盛行的行业。在巨大压力下的人,尤其是男人,但凡有几个洋钱。便是去妓院找几个女人泄泄火,好在那不是个看脸的时代。因为在那一行只要是稍微有些模样的,不是做了姨太太,便是被有权的军阀包了做金丝雀。剩下的尽是些老萝卜地瓜,这要是放到现在能让人逼成禁欲系。 在这世道里,总有一些不得已的勾当,大约是十岁那年吧?父亲告诉了自己戏班真正是干什么的,不是什么好职业,甚至是违法的,但在这个年月,有钱就不算违法,只有穷人突然富贵那才叫违法。 十三岁,二月红开始跟着父亲下棋。 十四岁,亲眼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但自己无能为力。 十五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抛下适当的人,但内心深处仍然觉得大家一起活下来才是最好的。 十六岁,那个当了暗娼的师姐来找过自己,昔日光滑细腻的皮肤如今变得蜡黄,二月红在巷口的面摊叫了两碗面,面对着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恨过我么?”姐姐,不,应该称之为女人,多年来的风尘生活已经让她练就出了无时无刻都是妩媚的表情,就这么抬头一看都觉得是在勾引,“或者说,你埋怨过我么?二月红。” “没有,只是不理解。”二月红实话实说。 “老实说,我自己也很不理解我怎么会这样。”女人咯咯地笑,抽着大烟,“但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就算去做暗娼都没人愿意要了吧?” “你要是想说你的故事我会听的。”二月红说,开始哧溜哧溜地吃面。 “咯咯,到底还是小孩子。”女人想要伸手去摸二月红的头,终究还是停在半空中然后缩回来,自顾自得抽着烟,“我想对别人说的时候没人听,现在有人想听但是我已经不想说啦!” “那我走了。”二月红说。 女人看着二月红,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弟弟:“那时候你还小得很啊,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么?……哦,对了,你肯定开始跟着师傅下斗了。” “下斗比去卖来钱来得更快。”二月红很认真。 “是啊,当时死的也更快吧?”女人抽了口烟,“我要救人,我有爸爸妈妈弟弟妹妹,等到我去下斗的时候我全家都死绝了——其实我妈也是卖的。” “你不是孤儿么?”二月红有点意外。 “是啊,我爸妈不要我了呗,但是我不能不要我爸妈啊。”女人低低地笑,暗黄的皮肤笑起来有皱纹,像是刻进去的一样,“还有我妹妹,虽然最后还是死了。” 女人站起来,看着二月红:“我真希望你还是个孩子,可我又那么害怕你还是个孩子。” “走了,带我向师傅问个好,”女人没有再穿旗袍,还是松松垮垮穿了件长衫,“还是算了,想必师傅听了只会添堵。” 这时候面摊的丫头就跑上来,给二月红又上了碗面,蹭蹭他的衣服表示安慰。 “你是哑巴吗?”二月红的心情也就会好那么一点。 就在那年秋天,女人死了,草席一裹丢到乱坟岗,乱坟岗全是坟头,祭拜都没办法。下葬的时候,有人轻蔑地笑着说这女人怕是在床上给人操死的吧? 十七岁,戏班搬了家,租不起以前那样的大院子了。 好像有记忆开始就是分离,分离,和分离,像模糊不清的身影不断交叠又消失。 父亲病重退隐,那自己该接手戏班子了吧?似乎是昨天他听见有人不服气。 在乎的人几乎走光了,现在你们也要把戏班也弄散吗?二月红开始学会温润地笑,或者带上一点妩媚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女人在巷口抽烟往男人身上倒的时候的样子—— “大家,我知道城外有个油斗,不过这次比较危险,一起去吧。” 那就好好清理一下好了,没有资格同生共死贵贱共享的人,死在斗里头就好了。 后来有传闻说,长沙城外有个斗里头死了很多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但似乎说是并非被机关杀的,而是被人砍死的,连军阀都被惊动了。 那段时间,似乎是另一个自己所做所为,二月红从来都不想成为那种任意夺舍别人生命的裁决者。他不喜杀人。可是心软别人他会对你心软吗?你能确定别人手上不沾着几条人命吗?是干干净净的,是清白的。你能保证那些与你同生共死的人不会因为斗里的好东西,不会忽然从背后抽出刀刃来吗?! 当那些逆反者的手下哭的涕泪横流,让他们自己一命的时候,他却选择放过他们,他们让自废武功,从此后会无期。之后的几年里,一个叫陈皮的徒弟被他逐出师门,这一举动无异于放虎归山,之后的长沙几门灭门大案都与他有关,让二月红最终下定归隐之心。这也是后话了,在此暂且一提。 二月红从不久的旧事脱逃出来,就听见候三和齐爷说话,候三激动的拍了拍齐爷的肩膀,“这些姑娘还真不错,上次爷巴巴的来看,都是一些歪瓜裂枣,看的爷直想吐。说实话,还是齐爷你的生意靠谱!” 一个姑娘模样好生水灵,正被人贩子背在背上巡街呢,看看有哪些不知好歹有钱的主赎她做小妾,大声吆喝着价钱。各色人群正在围观着。 三浪也奇了,指着底下的姑娘,“这是齐爷馆子里的姑娘,我就说怎么个个都那么水灵。今天晚上我可要好好挑一个,好不容易碰上了。” 二月红无力吐槽,毕竟那些姑娘们不正是拿来卖吗?这些朋友看来,那些女人只是一件件放在展柜上的好看的玩物而已,只要有钱,能把她们包夜。 但他对这些小姑娘没感觉。他不喜欢。 齐爷看向二月红,有了套近乎的想法,便开口卖个人情,“二爷看喜欢哪个,今天晚上若是来我的馆子,一切费用全免。” 候三和三浪都愣了愣,下馆子‘挂衣’,说什么都得一百两,齐爷就这样拱手送给二月红。这人情,这手笔真大方! “我不喜欢!”二月红直接拒绝,齐爷的脸上立刻青一块,紫一块。他好心好意邀请,这却碰了一鼻子灰。 候三看苗头不对,立马上来打哈哈,“齐爷,你不知道,二爷不喜欢这些雏。你看他平时来往的,哪个不是当红花魁,风情万种,这些小丫头实在入不了二爷的眼。” 齐爷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动气,也怪他自己,没打听好人家的喜好就做主,打了脸也不亏。大家都是一个圈子来往的人,谁也不能和谁真闹翻了,只能忍气继续看热闹。 “咦!”三浪指着闹市里的一个姑娘,好笑的开口:“这个丫头怎么总往我们这边看,得是看上二爷俊俏的模样,眼珠子都移不开了。” 第贰拾玖篇:雨水 一、 八月的长沙城日头正盛,这样的天气是作弄买卖的好时机。陶公庙前街天微亮庙会便有了起势,街旁摆摊的商贩借着阴凉拾掇开自个的货想着多挣几个大子。街尽头有人支起来个算卦摊子,摊子边上围着一圈人巴巴地听。墙角下晒太阳的乞丐舒服地眯起眼睛,烟枪磕在台阶上落灰磕得脱脱一片响。 转街过巷,前街叫卖的声音被生生截断,仅余森然的寂静,在街头弥散开。威严的铁门日夜吞吐着长沙城的军政要务,盐铁巨贾或者神色莫测的路人甲乙。匾额上头“张”字明晃晃地扎眼,名不副实的,操控着长沙的命脉。 来者走近张府。门口的哨兵军靴磕碰立正敬礼。“九爷。” 解九点了点头,跟随引路的副官跨入门槛。一院的绿木抱墙合围,清冷的院落人不少却缺了几分生气。回廊入室,副官带他到用作会客厅的小会议室门前,左手摆出个“请”的起势,无声地笑笑便先行离去。他上前一步,曲指轻叩门。 “进来吧。”门内传来收拾文件的声音,连带着钢笔也扣上了。 解九扭转门把启门而入,向着屋里头斜倚着椅子的人微微点头。“佛爷。” 圆形的实木会议桌上头散乱地堆着文件,一张精密的长沙地图占据了大半个桌面。 二、 张启山走出小会议室,将成文的文件封好投入门口的信箱。到了时候,自家的伙计就会按照地址送过去。 他强压下心里头的不快,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吩咐卫兵喊他网罗来的那些人,就说是预备去庙会逛逛。末了又笑,“记得拎上两坛子好酒。 齐铁嘴半合眼瞅着桌子上的卦向,忽然扯张黄表纸,匆匆蘸墨笔疾书罢,取青木石的镇纸压妥。旁边一个同样摆摊算卦的半开玩笑道,“兄弟,这是钱赚够了,急着去喝花酒哪?” 他乐呵了一声,搁下毛笔,“这不是今儿爷要撞大运了嘛。” 话音未落,人已远远到墙底下站着,跟蹲在墙角边的乞丐言语,“伙计,跟你打个商量,你这帽子借我戴一会儿,我请你喝酒如何?” 扣上帽子的当头,前街突然喧闹起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对头总是晓得自个的心思,那算卦的对着佛爷倒是装得像模像样。依稀瞅着张启山和一个年轻书生近了自个摊子,取开镇纸抽走留言搁下酒准备离开的势头,齐铁嘴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把帽檐压得更低。 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本已经接近尾声的庙会更添几分萧索。他望着张大佛爷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回摊子拎过酒给几个乞丐倾满,酒香弥散了仅余的天光。摘下破毡帽还给乞丐,他走回摊子预备拾掇东西回家。 低头拾枚铜钱拢进袖内,抬眼便瞅见摊子边上站着个女人,面上笑吟吟的,精神气却有些不大好。 三。 “老爷,”在这个男人面前,丫头还是那个丫头,任由他接过刚添置的东西。“我今儿逛庙会碰上铁嘴了。” “哦?”风华绝代的男人偏头凑过去微微笑。“那他没有忽悠你?来让我看看身上少了些东西没有。” “他说老爷想了,让我紧着回来呢。”她佯装微怒。“还真是哄我呢。” 门口的起车的伙计把车撂在后院折回来,兜里掏出封信,毕恭毕敬地递过去。“二爷,有人请见。” 他眉目神色未变半分,夕阳里仍融进几分笑意,安抚地拍了拍丫头的手背。“你且下去歇一会吧。” 招呼着伙计照应二夫人回房,这个男人的眉眼凛然起来,磅礴的落日吞并了温情和笑意。他吩咐伙计迎门,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拱手走进房间:“二爷。” 两人避开正厅,转到后堂落坐。机灵的小伙计看茶毕顺手掩上门,茶碗里滚水烫开茶叶沫子飞浮。二月红手里握着封未拆封的信,半晌没开口。 书生模样的人垂头推开茶碗,再抬头时骨节已然攥得发白。“二爷,国之将亡。”他猛地推开椅子起身,声调陡然提高,仿佛他脚下踩的这片土地是他的骨和血。“二爷。国之将亡!此事没有你成不了,国家大义啊。”他按着二月红的手,眼睛血红。二月红叹口气,起身推开精致的雕花门,亘着走廊不远是正用白齿咬断线头的丫头,低头纫线最是温柔。他背着身子问。 “你看到这个女人了吗?” “尊夫人——” “这个世界,能让我牺牲性命来保护,只能是她一人。什么国家, 什么民族,如果没有她,于我有何意义?” “这个世界,能让我牺牲性命来保护,只能是她一人。什么国家,什么民族,如果没有她,于我有何意义?” 繁华织锦有铁蹄践落的人间,日暮凉风吹出孤独和渺远。冬日苍茫,万家灯火阑珊,哭声隐隐穿透荒原。那些亮起来的灯盏,不知何日便寥落在大地上。而那些未能亮起来的窗口,便再也不会亮了。而这个男人回身肃穆而立,平静地倾茶。 他说。我只要这个女人。 他的身后,万民哀声震天。 二月红,你听遍了戏文里的离合爱恨,将五千年兴亡看饱,不学那男儿血染来犯者,怎空留我等一曲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苍天也老了。 你终有一日临尸而歌。 书生愤然甩袖而去,踏出二月红府的门槛扬手招车,没好气的。“上张大佛爷那儿。” 车把式打量着来人,乐呵半天作声。“您这是让日本鬼子给堵心了?嗨,爷甭多想。这年头,咱们都得互相指望着,能帮的咱就帮一把。上回我一兄弟。拉硬座儿的,救了个这个,”他偷偷摸摸伸手比划个八,扶稳当车把。“差点让鬼子给弄死。人家回来还嘿嘿乐,说是值了!得了,咱今儿份子赚够了,这车钱,您攒着买把刀子,心里头不痛快就想想砍日本鬼子玩。成勒,到了,您请好!” 此时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张大佛爷披衣起身,疲惫地挥挥手,副官们收拾利索自个的东西,鱼贯而出。会议室尽头阴冷的男人盘腿而卧,沉沉开口。 “佛爷,咱们啥时候能捅死那丫的?“老三。”张启山低头沉默不语,忽的问起。“你嫂子快生了吧?没事儿的时候让老八给你算算去。” “哎!”门口的伙计眼力架极高地进来向佛爷示意。推半截李的轮椅出门,顺势微微向门口的书生躬身便离开。 “佛爷,什么都不为。值得么?”书生挺直了脊梁站在门外,声音仓皇悲凉。 “嗯。”过了许久,沉默的男人终于出声。 第叁拾篇:义气 要是不成,他有这俩陪着上路的,也挺好。齐铁嘴琢磨了一下,不亏。 掐指算得时间落不齐了,估摸着产婆会被三爷吓得出差子,一巴掌拍狗五带来的那条狗屁股上,单手半撑地站起来。旁边抻长了脖子张望的吴老狗听见动静低头不满道,“老八你少动我的狗,这两天它没少吃小九九的面,虚着呢!” “什么我的面?!”解九不晓得什么时候到了眼前头,居高临下地俯视躲在灌木丛后头的家伙,身边还跟着刚跑出去的黑狗。“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你们太不仗义了,让我一个人陪那死瘸子,自己在这里躲着。”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齐铁嘴倒不怯,随口扯上句便讲出三分理,慢条斯理地分析起俩人的命脉。 二月红经吴老狗的家伙计指点到了三爷门口的时候,解九被老八一张嘴逗得难得轻松起来,吴老狗正一拳擂在他肩膀上,说说笑笑地往城郊走。 三个小辈眼睛里都闪动着新鲜的,喜悦的光芒,周身都是轻松和快意。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庆幸,还是因为战火纷飞的年月已经很少有这样说笑的光景。他们合掌大笑着向前走,不回头。 很多年以后,眉如远山的男人犹然忆起从那时候,他才真正相信一句老话。 人各有命。 他的丫头只能寥落在纷飞的杨花里,那些年轻的人,却能够鲜衣怒马地愈行愈远,那么骄傲地仰起头,目光如炬,越过九天之外的星斗。仿佛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不久了,将来这片饱受欺凌的土地,一定是年轻人来守护。十方厚土上,依旧能够生长出夺目的花。 那是老长沙代代传承的信仰。那是他们永不弯曲的脊梁。 第叁拾壹篇:活够了 张启山一筷子夹走白嫩鱼肉,脑袋里头却浮现出狗五剁鱼头的模样,嘴角噙笑,举杯相碰。“大佐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安排人去做的。” “果然是张大佛爷,答应得干脆。佛爷,我带你回日本,你为我们在支那做的贡献,天皇不会忘记——” 大佐话还没说完,剩下半句被生生咽下。半截李的军刺刺入了男人的胸膛。 “你!”男人眼球凸出,惊恐地望着这个自打进来就没有出过声音的瘸子,眼底满是不相信的神色。他求救一样看向张启山,嘴里支吾着含混不清的片语。 “别出声,让我享受一下。”军刺在日本人的胸口搅动着,零散的血肉飞溅,中式便装上身大片血色如花洇开,半截李伸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阴郁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笑意。“死的慢点,真乖。” “老李,正事要紧。”张启山未反手一刀断了大佐的喉管,吩咐老板上来结账。鱼贯而入的三爷家的伙计迅速搬运尸体,清扫血迹,收拾残局。有几个机灵的顺便打包走了没动几筷子的鱼。 “佛爷,那我们爷就先回去了,您慢着忙!”半截李家的伙计弯弯腰,一抬轮椅接走了人。张启山挥挥手。 “去吧,顺便把老板给我喊来。” “佛爷,您还有什么事情吗?”老板出声问。 “你告诉那个给我添鱼汤的小伙计,要是愿意,收拾收拾过来给我当警卫员吧。” “他年纪还小,什么也不会” “哎,你不懂,警卫员就是要从小带在身边的”张大佛爷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顺着楼梯下楼,低头扫视一圈。 大堂的旁落处坐着个年轻的来客,手边上搁着一壶酒,两颗铁弹子咔咔作响。伙计陪着笑脸,把两盘蟹子往袋子里头装。 二、 陈皮阿四拎着蟹子回二爷盘口的时候,撞上请来的西医叹着气从盘口告辞。 “阿四,回来啦?”丫头苍白着脸勉强笑笑,一旁的二月红轻轻推开茶杯,“你师娘体弱,就不让她吃这些了。” 陈皮阿四搁下蟹子,敛去周身的戾气应了声是,退出院门。街上行人稀少,如同大清早上。这一代都是淡粉的墙,因为潮湿的缘故,发了黑。沿街种着小洋梧桐,一树的黄叶子,就像迎春花,正开得烂漫。一棵棵小黄树映着墨灰的墙,格外的鲜艳。叶子在树梢,眼看他招呀招的,一飞一个大弧线,抢在人前头,落地还飘得多远。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陈皮阿四晃荡到西洋医馆门口,背后是空旷的蓝黑色的天。他拍拍门,塞给门口更夫一块银洋。更夫会意地点点头,入门去请里头的西医。 被喊起来的医生惺忪着睡眼,扣子扣了一半从门里探出头来,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什么事?” 陈皮阿四没言语,一把匕首自袖间划出入腹,血液涌出很快在地上聚集起小小的洼。男人走远的时候,身后倒下的医生仍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医生不庸,他只是不痛快。 没有盘尼西林,就没有人命。 月光下,二月红捏着一封信思量许久。他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没回头。 第叁拾贰篇:明白 丫头躺在床上,望着床边的丝帐出神。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大概是不配用的罢。用了,就折了福。若不是用尽了这辈子的福分,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不怨谁,也不怨老天爷,自个活够了。 要不要留封信呢?也算是个念想。留了会不会嫌自个矫情?丫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二月红望着月亮。医生嘱咐了好好歇歇,自个便早早的安排女人躺下了,这会怕是睡下了。身子骨一日弱过一日,没有救命的药,怕是拖不过两天了。 盘尼西林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捏在张启山手上。黑市上头差伙计去打听,都说了上头卡得太紧了,不敢出手。帖子着人递出去,半天没有回,警卫员低着头把伙计递过去的银子塞回来。若是回了,大概也是拒绝。他太了解那个男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但是整个世界都是他的。都属于他这样的,悲悯的,看起来不顾一切的人。当年三点天灯的他,已经不在了。 苍生何辜。 他恍恍惚惚地忆起当年几个小辈的玩笑话。 “二爷,不过为个丫头,值得吗?” “狗五,不过为个畜生,值得吗?” “仙姑,不过为个男人,值得吗?” “张启山,什么都不为,值得吗!” 活在这世上,谁不为自个的心。 面摊上一别,转眼已改换了天地。 “哥,吃阳春面吗?” “哥,累了吧?歇歇来。” 当年把这丫头救下来,没想到能有护不住她的一天。避了这么多年的世,也总归是有避不过的一天。 他心底明白得透彻。 第叁拾叁篇:家国 三爷得子,全长沙城都晓得。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摇着轮椅抱着大哥的儿子,伙计们搀着嫂子晒太阳,是近日长沙城的常景。 结婚生子的强大功效,一时间传遍街头巷尾。恰逢四月开春,门前柳芽抽出几分鲜意,嫩绿色迎风拂动,更撩拨起年轻人的心思。 借着这股子劲,解九家的伙计递了帖子,请狗五饮茶。五爷家的伙计挠挠头,以为自个看错了上头的字儿。他家爷就算去摸霍仙姑的屁股,也不会拿捏着力道饮茶。喝茶倒是会,牛饮没问题。 疑惑归疑惑,小伙计还是接着帖子送走了来人。亲手写这份帖子的人,此刻正坐在解家后院,苦口婆心地开劝。对面的女人模样三分俏丽,不大的年纪透着一股子倔强。比不得仙姑清秀也不如丫头娴静,一眼看过去别有味道。 解九悠悠叹了口气,呈开茶碗翻盖拂落茶叶沫子,筹措措辞预备开口。 “哥,你是不是要给我介绍人?”她不耐烦地拨弄着茶盖,推开瓷碗。“这帮小年青,就没一个能用的。我要是指望他们抗日,日本鬼子不把他们吓死才怪!”女人冷哼一声,扭头不再出声。解九压下心底苦笑,硬把帖子塞到女人手里,叮嘱几句,挥挥手打发她离开。 女人出门把帖子塞兜子里头,拐过几条巷子站定。四下寻摸没什么人,她拾起枚尖锐石子在转角墙面上刻画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匆匆离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年轻人走近,掏出纸片依样画葫芦地记录下划痕,面露哀色。 他抹掉眼角湿润边缘,微微挺直脊背,书卷气凛然而现。日寇来犯,学生组织起义抗日游街行动,解家小姐担任重要指挥工作,青年学生干部听从调遣。十二位学生受警察驱逐,身负重伤。医学院学生开出诊断证明,急用西药。 年轻的学生攥紧了拳头,眼底是青春茂盛的怒火和扼腕拆心的哀痛。右手虎口处骨节磨出薄茧并非常年端枪,是钢笔和纸划刻过时光的痕迹。 十二个年轻的学生,寄托着父母的希望,因了这国人的内斗,命便生生悬在药这死物上头。他们还那么年轻,学校也还是他们的世界,曾经畅意的日子一个连着一个,熵化在一起像斑斓的焰火。绽放过后,多数的人家还点着灯。 偏安的河流,汩汩地流入下意识里。 解家表妹拐过巷口,抬腕瞟了一眼价值二百银元的洋表,憋着一股子气,半天没有言语。长沙城是什么地界儿,长沙不比北平—北平是八臂哪吒城,天王老子来了要碰也得掂量三下。长沙这地方,日本鬼子来了,先拣着百姓们收拾,谁能脱得谁干净!好在同窗们还有点血性,晓得起来反一反。表哥截这个节骨眼上头让她去相亲,没有的事儿!也是去西洋留过学的人,一点国民意识都没有,眼里就只有解家! 她不耐烦地打量着那张表哥硬塞过来的请帖,仿佛害怕它玷污了她的高洁。世界是透明的世界,她笔慎地看通了他们,一望无际,几千里没有人烟。这个女人以全部的身心去爱她的国家,对于自己的家人却有这样的一种荒漠的痕迹。 可怕的是,她对自己,一如对待他人。 第叁拾肆篇:雕花 若是教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选这个男人。 霍仙姑靠在雕花润椅上头,手里攥着张女子的相片,听得下人来报五爷今儿相亲,脸色白了白。还不是霍当家的霍家三小姐着孔雀蓝的旗袍,裁缝得分外合身,沉沉地融入靛蓝色的夜里。 她很清楚自己会失去什么。 但她更在乎得到的。 五爷家的伙计又是诡秘又是骄横地那么一笑,似乎对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位夜深来男人家过夜的霍家女人并不以为意,徐徐打开旁门,引来客入内。随着来的小姑娘站定,机灵地塞了点玩意给门口的伙计,两个人扯东扯西聊得很投机。 狗五的院子很敞亮,入夜有几分月光散落在地上。漆红的木门框上斜倚着一个人,听见响动转身。吴老狗向下瞥着几分神气,背覆漫天星辰月色,从从容容的,那么自然的。 “哟,来啦?” 她突然十分局促不安起来。一双手也没处搁,好像怎么站着也不合适,雪白的丝袜,玉色绣花鞋,鞋口扣得紧紧的,显得脚大了些。霍家的姑娘立刻抬起手来拢了拢头发,手指无意触到面颊,觉得脸上滚烫,手指确实冰冷的。 房间里头的丝帐暖融融的,窗外昏黄的灯光也暖融融的。霍仙姑成了霍家当家,她躺在床上,手心里攥着丝绒被的线头,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身边的男人正睡得安详,呼吸均匀绵密,仿佛一辈子一辈子的悠长。 在那个年代,女人想要得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无论代价是身体,还是诚挚的,火热的,滚烫的心。 爱是热,被爱是光。 第叁拾伍篇:品茶 狗五爷有些气恼。 这是在张大佛爷家的厅堂上,难得的九门众人都到齐了。此刻他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只青瓷茶杯,杯中上好的龙井正冒着热气——人来了,佛爷除了寒暄什么别的也没说,只是让伙计每人上了这么一杯茶,让他们各自慢慢品尝。狗五爷来的最晚,接过茶盏嫌烫,就放在一边桌上等凉凉再喝。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别人都一本正经地品着茶,他也不好意思扯着大嗓门跟人闲唠。只好让跟来的黑狗“一把铲”趴在脚边,边用手给它顺毛边抬眼观察众人。 狗五爷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的人,有次下斗时盗洞塌了,五爷和带进去的几条狗被困在里面。等伙计们慌忙把盗洞挖开时,发现五爷不知从哪捡来一个破瓦片,往远处一扔,然后高兴地看着几条狗相互争抢,有一个最快的给他拿回来。如此循环往复,还一次笑的比一次开心。在私底下有一个伙计这么曾经这么评价过五爷:“确实是个高手,但未必是个好当家。” 所以,这种能憋死老六的气氛在五爷看来就妙趣横生——大家的姿态看似没什么规律可循,其实都很符合他们的性格特点,大致什么样他闭眼都猜的出来。他边用手抚摸着“一把铲”那猪肝喂出来的光亮的皮毛,边仔细打量众人。 佛爷大概已经喝完了,正端坐在上位闭目养神;二爷似乎很享受这上品龙井,微闭双眼,轻轻哼着不知什么戏的曲调;半截李动了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看来佛爷上好的梨木椅子让他很不舒服;陈皮阿四的茶碗放在一边,手中转动的铁弹子相互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老六整个人堆在椅子上,正吸着大烟,一副贪婪而满足的表情;霍仙姑正襟危坐,品茶的动作一丝不苟,极力想表现出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八、九二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似乎是小解九正在给齐铁嘴描述他留学时看到的西洋玩意儿,而齐铁嘴对此表现出了很大兴趣。 这是九门众人腥风血雨的人生中少有的安定时刻。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正常,他们还没被引入到那个不可逆转的迷局中。 下一秒,变故陡生! (时间线:鬼车,九门众人聚集的场景。) 第叁拾陆篇:松花江上 转载自刹时七公子 “当所有人都恨你的时候,唯一不恨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知音。” 冬季的松花江常年结冰,但总有一段江面不结冰,若寒流遇上带暖流的江面,岸边的雪松上便会生成一簇簇、一串串晶莹似玉的冰花,将江边十里长堤连成一个玉树银枝的冰砌世界。 可这种玲珑剔透的美丽却只属于严寒,属于东北的松花江,在江南的长沙城是看不到的。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里的雾凇了?” 江边,外罩一袭军绿大衣内里依然是一身硬挺军装的张启山望着眼前美丽的雾凇奇景,喃喃地问自己。 当年从东北南下逃到长沙,他不过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想不到,转眼已经弹指廿年。 那个时候,亲眼看着自己老爹被鬼子的机关枪扫死,他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心里发下毒誓要用尽一切手段为父报仇雪恨,将所有日本人赶出东北三省,让这个早就被蹂躏得满目疮痍国家重归安宁。 他做到了。却也因此让双手欠下累累血债。 他早已忘了为了这个别人眼中的民族大义之举牺牲过多少人。其中有他不认识的,也有他认识的。有该死的,也有不该死的。 胜利战后,未和任何人打招呼,甚至这次连副官都没带,他独自一人悄然离开长沙,回到了阔别十年的东北老家。 随后便听闻一周内长沙城里出了四件灭门惨案。当年经他授意收买药材的四家药商,一共一百二十口人全部人首分离。 他知道是谁做的,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嘴角牵出一抹苦笑。 如果可以,他宁愿死的是自己。只可惜,如果是一命赔一命,他张启山只有一条命尚不足以陪地下的无数冤魂。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活该被人恨。 但是他从来不后悔。 总要有个人被人恨。 哪怕是被曾经最亲近的朋友恨。如果长沙的那八个人还可以称作是朋友的话。 他知道,他欠他们的。 他还欠他们一个解释。 不懂的人即便说出来,也什么都不会改变。 【续】 张启山没想过现在会看到一张如常的笑脸,但他没想到那个平日里都是灿烂的人此刻竟是一脸的肃穆。 他于是渐渐敛去了本就浅淡的笑意。 你千里来到东北,就是来问我问题的? 待得船靠岸,吴老狗回身谢过船夫,转而跳下堤岸。 许是天气太过严寒,堤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估计是在船头站得久了,吴老狗被冻得够呛,踩到冰面上一个趔趄几乎就要摔倒。 张启山轻叹一声,身体却比脑子反应更快一步抢先扶住了他。 吴老狗没有推开张启山的手,但很快站起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张启山见吴老狗的唇张了张,抢先一步道,“怎么想到坐船?除了这里有电热不结冰,其他地方都是冰面,你走过来岂不方便?” 他其实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但吴老狗闻言凝结的脸果然崩裂少许,抬眼道:“你想我死在松花江上?!” 张启山松了一口气,然后放开了扶住他的手。 这才像印象中的狗五爷。 虽然,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称谓。 包括张大佛爷。 包括九门提督。 包括曾经的一切。 无视了吴老狗欲言又止的表情,张启山直接转身就走,“下游的冰层厚,有人在冰钓,走,去看看他的收获如何。” 说是去看冰钓,张启山不是不知道对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吴老狗而言,在这滑溜的冰面行走几乎等于小孩重新学走路。 不过是避免相顾无言,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谁知两个人并排走了半日,真要上冰面的时候,吴老狗也没半声言语。张启山叹了口气,脚步慢了下来,道:“你这次来东北干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离开长沙,到杭州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吴老狗闻言停住了脚步,转头竟然笑了笑:“这不是您在东北吗?我得来找你问点事情。” 张启山心里一顿,他说话用了‘您’。 吴老狗见张启山没有说话,依然笑道:“知道了,我就去杭州了,可能再也不会回长沙了。否则,我去了杭州也不安心,我自己没事儿,万一连累了其他人,我不可以对不去那些人的,你知道。” 张启山苦笑一下,道:“问我问题,当初在长沙的时候怎么不问,现在一个人千里来到东北来问?” 说着两个人已经到了下游冰面的堤岸,他看着远处江面上有一个小黑点,一个人在面前砸了好几个冰洞,在那钓鱼呢。 “那你问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身后的人却半晌没有声息。 “为什么?”吴老狗以为自己会像那时在长沙一样被酸楚逼得说不出话,但此刻竟然不再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土夫子的血果然是冷的。 “为什么你不放过他们?只要你动动手脚,长沙就不会那么惨。你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那些人里的很多人都是你以前的伙计,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死? 真的是死绝了,你不知道吗?这次真的是死绝了。” 裘德考离开长沙,把所有盗墓贼的名册全都抖了出来。因受战国帛书牵连,吴老狗首当其冲当成了被清办的第一个对象。 但那时他还心存侥幸,事实上长沙所有的盗墓贼都心存侥幸。因为老九门之首的张大佛爷在全国的影响力足以保住长沙这些人的性命。 他没有猜错,清办长沙盗墓贼一案是张启山亲自督办的。 但他猜错了的是,张启山对此没有一桩徇私提点,长沙的盗墓贼死了个一干二净。 吴老狗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人,他知道张启山不是个绝情的人。所以,张启山的所作所为才更让他痛苦至极。 【由于字数较多,所以单独在这里说了~~o(n_n)o 我觉得,应该是把能留下的都留下。 这个时候,张启山手里还有一定的权利,只要他和领袖达成一定的协议,以牺牲部分人的性命换取核心人物的生存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到了他手里没有权利的时候,恐怕到时候就真的死得一干二净了。 逻辑有两点: 1.所谓的把盗墓贼杀光,只是做给人看的,所以必须牺牲一部分伙计的性命,这也是为什么佛爷敢下对自己伙计狠手的缘故,因为他别无选择——要么死的是这些伙计,要么死的是九门的这几个人,总有人要死; 2.存活下来的核心人物全部被洗白,且几乎都离开了长沙,三爷的情况不清楚,五爷去了杭州,二爷、霍姑娘和九爷去了北平,四爷去了广西?六爷殒命,八爷本就几乎置身事外,加上佛爷的维护,这些人继续在社会立足完全有可能,但不可能再次集结成势力强大的力量。 那么,为什么领袖愿意和佛爷达成协议,对这些盗墓贼睁只眼闭只眼? 第一,做领袖的人最怕的就是民间的组织,他就不怕他们再次集结起来?——这是领袖和佛爷谈判的筹码之一,大部分伙计已死,老九门元气大伤,日后只要他们单独行事,不再聚集在一起,就不会造成威胁。所以佛爷会说‘永不再见了’。 第二,九门还有利用的价值。佛爷的背景早就是公开的秘密,领袖自然有所耳闻,所以他们谈的另一个条件怕就是长生。但佛爷本人对此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全国寻找张起灵,以及日后的史上最大盗墓活动。 当然,怎么说呢,我个人觉得九门的事情本来与盗墓相关性不大,当初也是先有九个人的人物形象,然后才有盗墓中张家的渊源和史上最大盗墓活动等种种设定,所以只能说现在是把九门的历史给套进这个故事里去。 所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最终,还是由三苏那只老狐狸说了算 o(╯-╰)o】 第叁拾柒篇:一卦定天下 “你会算卦?” 他一抬眼,懒懒地打量来人,原本什么也不想说,最后看在人家脸上写满了置疑怕砸了九门齐八爷的招牌的份儿上,总算开口答话,不过声音也是懒懒的。 “买一个冥器赠您一卦,这是从八爷开了这个盘口就有的的规矩。与其平白无故来质疑我,不如买一个冥器见见虚实。” 道上传闻齐小八爷学术不精,齐家祖上传下来的本事到齐八爷这儿本就已经衰落,他更是只从八爷那儿得了点鸡毛蒜皮。没人相信他会算什么卦——都以为只是沾了个八爷的名声,才能在八爷走后撑着齐家不垮。 期间不乏想来一探齐小八爷究竟是学术不精还是扮猪吃老虎的,回去后无一不是不透露试探过程中的半点儿消息,个中缘由不得而知。 “您回去时务必将您此来所带的枪械都藏好。” 实际上齐小八爷算卦无不应验,只是从来只说一句,信不信都由你自己。道上人去过他那儿的,大都被他要求过无论相信与否都别不听他的话,而大多数不信邪的,一旦违背了齐小八爷的说辞,回去必将遭难。 道上渐渐的也就传开了,说齐小八爷是个比起八爷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奇人;然而仍有不信邪的,都说要去亲自一试。 可惜齐小八爷年末就收拾了东西往考古队去了,由于他在齐家盘口被人来问了一遍又一遍的“你会算卦?”,冥器也被买空大半,这会儿齐家的伙计也都收拾了东西去各地夹喇嘛等着小八爷回来了。 二、奇门遁甲 “他会奇门遁甲。” 吴三省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九门之间互有联系,吴三省也不是没见过齐羽,只不过那时尚且年幼,齐羽又成天儿地躲在房里不知道鼓捣些什么,总归是和吴三省儿时好动的性子不搭调。这一不搭调,对于孩童来说便也成不了朋友;于是吴三省从好动儿童变成意气风发的少年之后,也依旧没和齐羽有什么联系。齐八爷离开神州大地后更甚。 奇门遁甲的法门是在墓里头偶尔能见着的把戏。会这玩意儿的人不多,所以碰见这个,盗墓贼基本上也就只能望而却步。但若找到一个师爷会这项儿的,即便是学业不精,能知道生门和死门怎么找,就能弄到更多宝贝。 暗处他瞥见齐羽的目光扫过他,他们就这么打了个照面。齐羽倚着墙一言不发,只是指向吴三省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那里就是生门所在。” 这是吴三省第一次看见齐羽用他的法门儿。 齐羽推开棺材盖,悠哉地爬起来,只听见隔壁的耳室似乎有些人声,于是凑过去听了一会儿。从他们的话里来看,吴三省似乎是和自己一样“失踪”了——这样即便有张家那位在,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都出不去。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响动,齐羽一转身就瞧见吴三省满脸的凶相,手已经伸到自己脖子前边儿了。齐羽也没怎么意外,只是盯着吴三省,半晌后见他还没有放手的意思,一张口出来的声儿都是咬牙切齿的。 “杀了我,你们谁也别想出去,都得在这给我陪葬。” “这里也是奇门遁甲?”吴三省稍微松开点儿,但手还掐在他脖子上。他嫌恶地拍开吴三省的手,缓了会儿气才接着回答。“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我不相信你单打独斗能解决得了。五爷的儿子不可能这么莽撞,你之前装得真像啊。……我们可以联手,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要你帮我改一个风水局。” 吴三省的眼神忽闪忽闪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子,但不可否认,他的话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分量。 “那你找对人了。” 齐羽抬起头,对吴三省露出来一个笑。 第叁拾捌篇:忌日 天色的最后一点光亮被乌云吞噬,黑压压的一片争先恐后的挤到跟前。张启山披着大衣抬了抬帽沿,拿起一把黑伞出了府门。 今天是六爷的忌日。 每个人都有值得被怀念的地方,即使他从来都是只身一人。 雷声轰隆隆的滚过,街上的人四散奔走。谁能记起曾有个刀客,一个人保着这条街。 张启山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更澄澈的时候了,他长舒了口气,走到黑背老六曾经呆在那处胡同的对面,那里有家茶馆。茶馆外的凉棚早已撤了,老板正招呼着伙计收拾东西,看这天气怕是要下上一阵。 张启山走进去把伞撂在墙边,摘下帽子,伙计过来招呼着,张启山要了几杯酒从口袋里找出些许散钱赏了伙计。 终于下了起来,想象中的迅猛。天儿好像漏了一般,任凭大雨倾泻而出,冲刷着他存在过的痕迹。 锋芒如旧的关山刀,雪夜独行的足迹,干净利落的身手,一如既往的狠劲。 他本身就是个传奇。 他是适合做一把刀的人。 不问归宿,不问出身,在谁手中就是最好的利刃。 可惜的是这把刀未曾有鞘,可敬的是无鞘可束缚得了这把刀。 若他拿起刀,八荒六合之内无人能挡他, 若他放下刀,天地之间谁都可踏到他身上。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他不介意这些细致末端,也无人介意。 浅墨沉安应祀风,一枝红荷归南海。 他虽什么都不在意,但若他手中握有刀,纵使今日这天无风无雨,也要祀起腥风血雨。 评语:正如黄家驹歌中所言,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荡爱自由。老六离开刀客团队后便少了一个紧箍咒,自由人自由的与刀相依为命,在街头他可以不在乎世人的世俗之眼,但他不会对世间不义之举不理,于是拔刀相向,取狗贼之名。洒脱,仁义像个道家的化身,有老庄之风,又含墨家之侠义。 第叁拾玖篇:宴会 “来了。”霍仙姑捧起茶盅润润喉,放下的时刻张启山不偏不倚的站在她的面前。 霍仙姑微微吸了口气,这个人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即使在这个时候,也是如此。 张启山拿过她刚刚沾口的杯子,把余下的茶水饮尽,坐在了她的对面。 “佛爷好兴致。”霍仙姑随口应和了一声,垂眉又斟了一杯,避免接触他的目光。 “自然。”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举手投足都是美,似乎不带一丝俗气。就连这一小小的剪影,都可堪入画。 这样的美,迟早会带来祸患。 “无事不入霍家,佛爷有什么事大可请讲。” “也是要事,”张启山缓缓开口,“后几日的宴会,不能缺一个美人。” 这样带着轻薄的话,不像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她惊讶的看过去,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她读不透他的眼神,不过思忖着,这次的宴饮,于自身,于霍家并没有什么坏处。虽无心卷入政事,但保不齐哪天就会生出变故,这后路便多出几条。 “届时会有诸多人士出席,这样的宴会很容易生出事端。”张启山提前讲明利害关系,话锋一转,“不过放心,你很安全。” 美丽的女人不可怕,美丽又聪慧的女人才可怕。霍仙姑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打算,此刻张启山需要她的帮忙。 “既然这样,哪能够推辞。” “我期待七姑娘的出色表现。” 第肆拾篇:鲜花满坟 他把东西往肩上一甩,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颤颤巍巍地往另一个山头的方向走去。 几个人看到那个疯乞丐连走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估摸着他应该鸦片瘾又要犯了。要真是这样就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们呐,几个人这时倒是脑袋转得飞快,立马就商量好对策。他们五个人,三个人冲上去制住那疯乞丐,一个再上前去抢走那包宝贝,剩下的一个在后面把风。 说干就干,梁三铁睁圆了双眼喊了一声:“上!”他的三个伙伴就冲向了那个疯乞丐,黑背老六两只手分别被人用力钳住,双脚也被人牢牢抱实了,他抓在手里的东西瞬间就脱手,被梁三铁抢在手里了。 “哈哈,你这死疯子,臭乞丐,他娘的害老子当众丢人是吧,你耍刀不是很厉害么,怎么,现在动不了了?”梁三铁向他的伙伴打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把黑背老六的大刀拽下来,扔给梁三铁。 梁三铁接过大刀端详了一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他拿起刀在黑背了老六的脸上拍了拍,“老子今天就玩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跩,还敢不敢得罪老子,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个人正要下手,黑背老六忽然开口说话,吓了他们一跳,动作都停下来了。这个疯乞丐不是烟·瘾犯了么,难道还能跟他们四个人对打不成? “把刀还给我,我现在没空跟你们瞎闹。”黑背老六缓缓地吐出几个字,说得不紧不慢的,好像这几个人不是在抢劫报复,而是路过他身边一样。 梁三铁听完后狠狠推了黑背老六一下,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我**妈!当我们哥几个是白混的,不打你还不知道害怕是吧,今天你爷爷几个就把你弄死,叫你到阎王老头那去没空!” 地上哐当一声响,金光闪了闪,一个金钏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安静地停在那里。梁三铁几个立马眼睛都直了,其中一个即刻把金钏子捡了起来。 黑背老六爬起来,看着那个人:“还给我。” “还你妈个13”,铁哥,咱兄弟几个今天就把这乞丐给做了,给你报仇。”说完就举起拳头劈向黑背老六,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反握打了个折,手骨断裂的声音明显吓得另外三人愣了一下,全都躲到梁三铁的背后。 梁三铁倒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想起那疯乞丐的刀现在就在自己手里呢,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武器在身上,那疯乞丐现在手无寸铁,怎么着自己也能把他砍个半死。 他厉声喝道:“怕什么,两个废物,咱们身上有武器呢,我们一起上,把他弄死。”说完梁三铁举起手上的大刀用力向黑背老六挥过去,其他两个人匆匆忙忙地拿出身上的刀和斧·头,准备动手。 黑背老六抬手抓住自己的刀,鲜血瞬间就流出来,他毫不在乎地用力往下一拉,刀就从梁三铁的手上脱手了,他借过自己的刀握在手里,用刀背狠狠地拍打在这几个人脸上,把他们拍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躺在地上直喊饶命。 “这么简单就搞定了,我还想着要不要出来帮忙呢,看来是我多虑了。”解九从不远处慢慢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几个人,然后笑着对黑背老六说。 “老子从来都不需要帮忙。”黑背老六从那断了手骨的人手里拿回金钏子,擦拭干净,重新放回怀里,背起他的大刀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对他们说:“爷从来只欠人命不欠人钱,你们走运,爷今天不杀人,你们拿了那包东西作医药费,马上滚。” 几个人扶起断手的伙伴,手忙脚乱地拾起地上的那包东西,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 “六爷,佛爷请你到府上一叙。” “老子没空。” “六爷……” “你是坐马车过来的么?” “额?我坐汽车过来的。” “载我一程如何?”黑背老六右手一直鲜血直流,而且他的烟瘾的确是犯了,他怕自己赶不及在今天太阳下山前去到那个地方。 “请上车吧,六爷。”解九恭敬地为黑背老六打开车门。 汽车一路行驶,路上解九拿出急救箱为黑背老六包扎伤口,他也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座背上紧闭眼睛不说话。 司机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乞丐,不明白老爷为什么会让这样一个浑身发臭的赃乞丐坐到车上来,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非常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 车子停在一处荒凉的山头,解九和黑背老六往里面走去,很快就看不清两人的身影了。这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残阳只留下一点光照在石碑上,给人模模糊糊的影像。解九勉强看清墓石碑上的字,他一直跟在黑背老六身后不说话。 “去帮我摘写野花过来吧,多摘一些。”黑背老六对解九说。 “好。”解九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 黑背老六在石碑前坐下,用没受伤的手把周围的杂草拔掉扔到一边,然后用包着纱布的手轻轻地擦拭石碑表面。 “婆娘,我来看你了。”他轻笑出声,从怀里掏出那只金钏子,端端正正地摆在碑前。 “这个金钏子喜欢吗?我就知道你喜欢金灿灿的东西,还有花是吧,现在就给你弄了,很快就给你戴上,到时候你就不说自己老喽,不好看喽。” 远远地,解九手捧一束艳红的玫瑰花,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里,他朝那个荒凉的土丘走过去。他刚刚叫司机开车去市集买了一束玫瑰花,还有一些祭祀用的糕点和酒。 “六爷。”解九把玫瑰花和祭·品递给黑背老六,黑背老六接过花,却没有理会那些糕点和酒。他站起身,把玫瑰花瓣撕下,向空中大力一挥,花瓣像从天而降一样飞满在这黑暗的夜幕下。 “多好看,婆娘,你看,红色的花,你喜欢么。”黑背老六把整束玫瑰花全部撕成一瓣瓣,洒在了白姨的坟前,鲜花飞舞的艳红还是不能掩盖这个空荡荡的山头因为夜幕降临带来的孤寂。 “六爷,回去吧,佛爷还在等你呢。” “婆娘,你等我,很快就回来。” 黑背老六洒下手上最后一片花瓣,看着它们全部落在白姨的坟周围,然后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身后是鲜花铺满坟前的苍凉。 【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你会以上位者的姿态去仰视她,原来在她面前,你只是一个手足无措的男人而已。在这一点上,二月红不如你,起码在丫头心底,二月红是九门巨擘,;而在她眼里,你只是一个臭要饭的。高位仰视低位的奇怪姿态,我懂了。】 第肆拾壹篇:放过 狗五把最后一批警犬送去军营,便让管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长沙。 “五爷你呢?” “我去杭州,不回来了。” “咱们这宅子当真不要了吗?” 狗五看了一圈,“不要了,我是要去给人当倒插门女婿的,留这么大个宅子倒是奇怪。” 其实他本是打算在这吴府住一辈子的,生意上也都是在长沙这边的往来。可怎么知道这解九把那姑娘介绍给他,老八也说他俩是扯不断的藕丝,这连理是早晚要结的。这姑娘他要定了,可那姑娘坚持要他入赘她杭州老家去。 他求过那姑娘等他,他笑嘻嘻地说:“你看你才十五,且等我两三年。等我把长沙的事儿平了,就连你和你的家业都娶了,一辈子留在杭州不走了。” 那姑娘瞪着大眼睛,平时清澈的眼神有些模糊,声音有点颤抖还是硬撑着不肯暴露:“我才十五,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反正我明天就跟着表哥回杭州,别说两三年,两三天也是个变数。” 他狗五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长沙的交际花、门当户对的霍仙姑,硬是踏烂了门槛也没让他动过心,可巧被这刚见面就泼了他一身茶的姑娘绑住了,以前舍不下的,现在都能舍下了。 姑娘就经不住软磨硬泡,就算这小伙子从家势背景到性格职业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她要的是清清白白风流倜傥的,却没想到最终也会看上这个整日嘻嘻哈哈的长沙土夫子狗五爷。这狗五爷也是真真待她好,知她吃辣吃不惯,硬是天天到她表哥府上送鸡汤送鱼汤,手艺虽抵不上府里的厨子,却单单是给她一个人做的。他整日身前身后围着她转,没有世家子弟身上的半点浮荣样,有喜欢就讲,高雅的他也赏不来。不知怎的,来这里月余,竟然忍不半日不见他人影。见他又抱着那狗来解府晃悠,才放了悬着的心。 狗五不是个好面子的,见到姑娘泛红的眼睛,当即就软下来求她:“一年一年,至多一年之后我就去娶你。” “我说了不等就是不等,一刻都不等!” 狗五舍不得她,想拉拉她的小手,又怕人家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这样做有失文雅。咬了咬牙答应她:“那你且走着,我随后就到。” 给她手上套了他从墓里拼了命探出的龙凤呈祥玉镯,顺势拉了拉她又小又白的手,算是给她刻了老吴家的章。送她上了火车,狗五的心就长了草。 狗五对他那未过门的媳妇了解得很,哪里是不愿意等,只是那张大佛爷做事做绝。他虽然早就金盆洗手,只养养狗做做买卖,这长沙城里谁不知他是做什么发的家,又有谁不知他的狗比人还精。这长沙城到处流的都是熟人的血,他又受了裘德考蒙骗,连拼命得到的战国帛书都被骗走了。不是他留不得长沙,是长沙容不得他。 “再去给我置办两身厚棉衣吧,”狗五吩咐管家。 “五爷,杭州说是比咱长沙还暖和,棉衣置备得没什么用处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再多说话,奖钱可就扣了。” 狗五的狗耳朵灵,总能听见些风声。这风刮进别人耳中是件好事,刮到他耳中可就未必了。 北边来的命令,四个字,“不留活口”。其实长沙的活口本身就不多了,他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洗不清底就逃吧,反正是逃到有那姑娘的地方,他狗五本来就无牵无挂。 可是他还有事情不明白,或者说他明白了也不肯相信,他得亲自去问问。 他知道军方盯着他的动向,张大佛爷没在长沙坐镇,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透出风声说要去杭州探个亲戚。同行的人都知道狗五爷的相好是杭州人,这年关将近,他就算去也顶多就是提个亲过个年,家大业大的,他还会不回来不成?事实上他狗五就是这样想的,家大业大都可以再有,命没了就都没了。 所有人都以为狗五的火车终点站是杭州,没想到他中途补了张票,换车去了北平。若说张大佛爷有什么别的去处,也就是他北平的丈人家里。 张大佛爷的丈人家没那么难找,下了火车随便一打听,便知道新月饭店是个有头有脸的地方。在条件上论,张夫人竟然还算下嫁,也是长沙的名门小姐们得不到的高攀。 狗五拎着箱子缩着脖子,这北平虽说不是最北,却已经不是他一个南方人能耐得住的了,袖口里的狗钻出来又缩回去,皮毛不够厚,冻得直打颤。 新月饭店说到底是个大户,刚走到门口他便被拦下,向他要请柬。见他拿不出,看门的又问他:“请柬没有,先生可有拜帖?” 狗五不识字,连个拜帖都写不得,想着带个什么信物,夫人定能放他进去。 他抖抖袖口,想要把狗拽出来,这狗却用力往里缩,不肯跟这冰天雪地打个招呼。狗五也不惯着它毛病,硬是给拎了出来,“你抱着我这只狗,给你们姑爷看看,就说长沙的狗五来了。” “店里没有姑爷,先生怕是走错门了。” “怎么会没有姑爷呢?长沙来的张大佛爷,跟你们大小姐的婚礼我都参加了。” “我们大小姐还待字闺中,先生请回吧。” 狗五满肚子疑惑,想着中间一定是有什么隐情,便说道:“那就把这狗给新月小姐瞧瞧,看看她识不识得我。” 过了不久,便有小厮出来,手里没抱着狗,而是笑嘻嘻地说:“先生,我们小姐有请。” 早就听老八说过这里气派,来这里一见,果然是与长沙城里不一样的。他原以为佛爷的府邸已经算得装修精致,却不想竟只是新月饭店的微缩版,一进门就被比下去。 被小厮一路引到楼梯边,小厮便停下,开了一个房间的门,让他在这里稍等片刻,小姐稍后就到。 没了袖口里的狗,他有点心慌,摸来摸去总觉得少点什么,一抬头,就看到佛爷夫人抱着他的狗站在门口。 他起身一弓手,恭敬地叫了一声“小姐。” 张夫人走近,那小狗一下子就蹿到狗五怀里去,狗五赔着笑让它又进了袖口,道了一句,“小狗不懂事,比不得狼狗沉稳,让小姐受惊了。” “倒也吓不着我,这些年,什么稀罕事没见过?”张夫人缓慢走到皮质沙发前,慢腾腾地坐下。 狗五人粗却也懂礼,等张夫人坐下才落了座,把桌上的空杯斟上茶,送到张夫人面前,“小姐,我这次来也确实是有事相求。这杯求人茶就先饮了吧。” 张夫人没接,转头对仆人说:“你们先下去吧。” 仆人听吩咐退下,留狗五的手端着茶杯僵在空中。张夫人推了下,“五爷有什么话就讲,我既嫁进九门便都是自家人,也不劳烦五爷动这般客套。” 狗五见屋里没了外人,这才改了口,“要真是把夫人当了外人,也就不会来求事。借夫人的茶敬夫人,您也别怪罪。” 看这茶似乎是推不掉了,张夫人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我现在不宜饮茶。” “是我疏忽了,夫人身子不好还让您饮茶,是我的不是了。” “倒也不是不好,”张夫人笑了一下,把手放在腹部,“这里有了小佛爷。” 狗五听这话,赶紧站起来,神色喜悦地向张夫人做了个揖,“恭喜夫人,恭喜佛爷。”他一向知道张大佛爷夫妻伉俪情深,却也不懂为何结婚两三年还没结果,如今有了小佛爷,也是可喜可贺的。 “恭喜我就行了,你们的张大佛爷可没当这是什么喜事,”张夫人用手指点了下茶水,用润湿的指腹涂着有些干的唇。张夫人何等聪明,本就是家大业大见过世面的,又跟了张大佛爷这么个呼风唤雨的男人,自然是一眼就能看透别人心思,含笑问狗五:“你是来找启山?” 狗五觉得事情奇怪,从进门,这新月饭店就不认张大佛爷这个姑爷,甚至连他们家小姐已经出阁这事都不肯认。现在张夫人的话又有点矛盾,前半句明明带着抱怨的语气,后半句又亲呼佛爷为“启山”,狗五有些摸不准状况。但是夫人既讲到这里,他也就不再隐瞒,“是,我找佛爷问些事。” “那我帮不上你,我也不知道孩子的爹躲进哪个山沟里去了,”她说着,摸了摸还没什么变化的腹部,然后叹了一句,“我只怕等到他露脸,这娃娃都会叫爹了。” 狗五听她叹息,赶紧劝了一句,“夫人说的哪里话,佛爷自从成了亲,就变成最顾家的了。旁人都在背里说笑,说佛爷活成二爷了。” “也不是他不顾家,是情势逼得他不能回。长沙城里死的死逃的逃,你也知道是他做的主。他回了怎么办,牵扯的更多,死的也就更多。他要走,自然不能留我独自在长沙,便把我送回来,演了出戏写了纸休书,让怨他的人动不得我。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孩子要来,他说留不得,我说必须留,他拗不过我。上月他便走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狗五低下头,“长沙的事,您也知道,我没办法,只能来找佛爷。” “不是说没牵连到你?” 狗五苦笑了一下,“手上沾过土,就也算不得牵连。佛爷不在长沙,他们现在念在我手里有狗不敢动我,保不齐哪一天我这狗命就不保了。我命轻,但是现在心事却重了。” 哪个倒斗的人不惜命,当初入了这行也是为能把盗出的明器卖给那些达官显贵,自己得顿饱饭。佛爷平日公务缠身,跟他们这几个九门的小辈接触甚少。二爷倒总是来劝他们,年纪还小的就尽早收手,做这损阴德的事,总是得不了什么善终的。九门里跟狗五玩得好的就是解九,解九留过洋,是个有文化有主意的,劝了他洗了手上的土。他手上的土不厚,平日里得罪的人也不多,倒也是因为他总是笑嘻嘻的也从不为难别人。从在斗里被血尸追出来,狗五就知道自己的命又贱又硬,直到遇到了杭州来的那人,才觉得自己命贵起来,半分险也不想再冒。 张夫人虽然年纪不比狗五大,但从规矩上来讲,也是狗五的长辈,讲起话来也稳重周全,“也是,人生在世,怕的就是有个牵挂。我也确实是不知道启山在哪里,你若要找,便去东北看看吧。” “得嘞,”狗五问她,“我要是找到佛爷,夫人有什么话要带?” “不用了,你去吧,我想说的他都知道。” 得了回答,狗五这就要告辞,张夫人知道他在这里长留,难免会多些危险,就也没多留他。 临出门,张夫人让下人给狗五去拿了件皮氅,嘱咐道:“问了便回吧,天寒地冻,有人挂着等你过年呢。” “夫人讲这么多,就不怕我对佛爷不利?毕竟折在佛爷手上的也有我的手下,我也有几个小盘口被抄……” 张夫人打断他,“事看不懂,人还看不透么?我若看不透你,便不会跟你说这些。你若看不透他,就也不会来找他了。” 张夫人安排了四轮的汽车给他坐,司机见他穿得没有多体面,便以为他是什么穷地方来的亲戚,又被这气温冻得插着手,完全没有半分富人姿态。可不知怎的,这人坐汽车一点都不高兴,反倒是心事重重的。 狗五年纪不大,也是见过世面的,这汽车不知坐过多少次。此时他只觉得心里的石头越压越重,他从张夫人的口气里听出了些端倪,张大佛爷这次对长沙盗墓体系的大清理是下了铁心的,他没打算放过谁,包括他自己。 第肆拾贰篇:鬼车 长沙城秋天不同东北。过早的吹来的彻骨寒气预告冬天也随之而来。 张启山坐于军绿色车内,路面凹凸不平,身体随着动荡不安,闹的提心吊胆的战事每日从前线传来闲言碎语也是沸沸扬扬传的妇孺皆知,沿路这路上的百姓街坊四邻大门紧闭。一副满目萧然。死气沉沉。 这一堆乱七八糟却关乎国家的东西似乎如数变成手中若干文件。从车内再次潦草的一目十行。昨晚凌晨从火车站莫名来的火车和前线不景气的战事连在一起能为莫名其妙的恼火。 这报告写的神神道道奇奇怪怪。倒是想起来九门老八保不齐能指点到正处。平日那人嬉笑打闹一副不正经样子但是心里比镜子照的还明,便提前派人去请。 若是闲人传出话。指不定那些不经脑子论事的记者的笔者怎么写下明天的报纸。为了维持较为安定的局面。这火车。必须一探。车身猛的一晃,片刻停顿。望车窗探看见火车站的站牌。伸手没得副官推门便下车落稳脚跟。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太阳的照射。裹了裹军衣。冲迎接过来的副官颔首。 启唇沉稳。 “八爷呢,还没有到?” 第肆拾叁篇:局外人 1.元月。 长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的让人只想蜷缩在家,不肯动弹。今夜有二爷有戏,有日子没去梨园本分也得尽了捧捧场。一路走去梨园方向寒气越发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耳旁净是从前线传来的风吹草动。闲言碎语传的妇孺皆知。 戏台今天唱的曲目是《穆柯寨》,刀马旦戏自然能炒热气氛,但来者多为无意听戏,只是找了合适的场地寻了契机絮絮叨叨讨论今后的走动方向。在一声赛一声的锣鼓喧天中只觉得的厌烦。也许是因为天寒。定是因为天寒。扬手给沏了热茶水却捧在掌心不喝用来暖手。 看过终场戏。敛了袍笼袖起身慢慢悠悠的走出去。 这世道怎么变。齐八也只是局外人。 2.十月戏 自饮酒醉。就那么恍惚一瞬。想起父亲。那个面孔依然是模糊不清,记忆里也只剩儿时他苦口婆心般教授算命的该学的事情。若不是生来就在齐家,骨子里刻上了齐家掌门人的字眼。也许会去做个茶馆伙计。大概是,能喝口心无旁骛的热茶。父亲给自个起和本名是齐桓,可也不知道有谁知道这名号。 自个知道这名儿里父亲包涵了多少宠爱和不舍。可算命的命中注定窥视天机折损阳寿。就像爷爷给他父亲取了个齐好命这么直接的名儿。爹依然也是,走的匆匆。只留自己年少无知的一个懵懵懂懂的接过来位置。 旁人觉得自己说话颇有奉承味道,可自己门清。活的洒脱是别人眼中,可自己身上有多重自己掂量着。 今儿月亮真好看。又亮又清楚能看见广寒宫。 ? 3.甬道 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气愈来愈压迫神经。在前面打头阵的佛爷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意识身后的部队停止前进步伐。眯了眯眼,甬道里的视野极其恶劣,只觉得前面应是有什么不太好东西,惹的佛爷也开始紧张起来。 “他妈的狗娘养的!这他娘的前面怎么就停了?!”从身后传来的骂骂咧咧声推断,应该是陈皮的手下。佛爷皱眉不语,眼睛时时刻刻盯着我看不见的地方。 看来是真遇上什么难缠的东西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像因为没有人回应怼他,愈演愈烈,得寸进尺。 抚了一下眼镜,嘴角上扬。陈皮派手下来支援这次下斗,前提是摸来的东西五五分成,听起来,简直是不可理喻,佛爷却同意这无理要求。别人虽然都对这次下斗带陈皮的手下们有些争议。可清楚的很,佛爷是料定这里面有料,所以肯定是要死人的。若是多死几个陈皮的人,也刚刚能压压他气人的傲气。暗里告诉他这四爷可不是那么想当就当的。张大佛爷这个名号....啧啧啧,也是名副其实啊。说起来,一会儿应该要死人。这心里怎么说还是有些.... “老八,你看。”佛爷微微侧侧身子指了指原处黑漆漆的甬道,“能看见吗?” 拖拖眼镜皱着眉认真看了看:“没........” 黑色的甬道突然响起嘎嘎嘎的声音,好像骨头被什么东西挤压碎裂一样。同时空气里飘出来一阵奇怪的香味。甬道两侧能听到湿答答的在滴水。可是,最怕这个可是!佛爷突然转身抓住肩膀使劲往甬道一边推,低声沉稳念到:“老八,闭眼。贴住。” 两手紧紧抱住甬道侧,湿漉漉的水贴了满身,散发着臭味,一时恶心的不能说话。期间紧紧闭着眼睛。可不想没事找事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随行的人群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紧随着几声拳脚打斗声和一阵接一阵的哭嚎声。光听声音已经大致想象出这鬼东西的厉害了,总该不会是个万年粽子罢?颤颤巍巍的想,有些担心打斗中的佛爷。突然有冷风声在耳边嗡嗡吹来。惹得一阵毛骨悚然。紧紧闭着眼。不敢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通行人群里的哀嚎渐渐小去消失。 甬道里归于诡异的沉寂。 第肆拾肆篇:对戏 二月红: 描完最后一笔眉,静静的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笑了笑,一个女儿家的脸庞映射在镜子上,站起身,头上的玉簪螺碧压的脖子有些酸胀,抖了抖手,穿上那大红的戏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走向戏台子站定,微微一抬头,摆出一个开场的姿势,甩了甩盘起的长发,旋即算是开了嗓:“凤兮凤兮……” 微微一停顿,缓缓吸一口气:“归故乡……”温润的女儿声韵律悠长,尾调上扬,双瞳减水,仄起平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收音缓和,头上的玉簪随着动作微微抖动,好似一个正要出嫁的姑娘,翻开手甩了甩袖口,“遨游四海,求其凰。”微微不经意的一瞥,见齐八坐在下面,来意已在心里了然,还是专心的唱了下去。 齐铁嘴: 双手背后唇齿逸笑带着于往日一般的笑面孔从戏院门口随着不少人流一同进入。抚平暗青色蚕丝长袍衣褶找到位置入座,抬眸看着戏台熟悉的人影身着红衣看似轻佻实则沉稳恍惚间分不清男女。正看人目光一瞥为自个儿方向。便弯眸勾唇微微颔首识意。懒散的翘起二郎腿玩弄桌子上放的戏牌。 凤求凰。是个好曲。 只是此次前来目的并非单纯看戏。还得请二爷出山下斗。佛爷是前几日才请过得。当场拒绝。啧。连二爷关系至交的佛爷都碰了一鼻子灰。 此次前来达成一致实属不易。 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眯着眼睛看着戏台人儿身影左手手指却稍显不安扣着右手拇指带的玛瑙戒指。自己也本非心甘情愿但是现在却为了情意走这趟浑水。隔日再度一来佛爷分明在耳边咬了事关重大为国家大事几字。抿嘴扶正玳瑁眼镜。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 二月红: 见台子下的人给自己示意,轻笑一声,却没有断了嘴里的长调,一甩红色长衣,随着鼓点转身而去,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做了一个回旋的动作,从头上取下一直簪子,准确的掷向一茶杯里,却是擅自变动了变动戏曲的动作。 上前去端起那茶杯,抬眼看去了齐八的位置,缓缓开嗓唱道:“秋风……吹皱满地伤”,心想着那人应是了然自己的意思,端茶杯,端通断,意为此事不用再多言,也算是一个常用的下斗暗语。 朝着远传缓缓一笑,动人心魄。左手打了一个响作,又唱道:“牡丹褶……出铁马戎装。”气息平稳,到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齐铁嘴: 递杯靠唇抿嘴入口清茶舌苔划过茶味苦涩。茶水少半再添一杯温热。听人清亮嗓腔拿捏动作酝酿。却重新对人目光只是这次似乎并非无意。见那人从红衣探出手,嘴角似笑非笑,戏声流转。原本未曾有过的动作被人从容摆出像是本该如此。 端酒杯,端通断。此事莫要才多言。 心知肚明人想法,既然二爷已经明里暗里都透着拒绝。不如佛爷脸面大的自个儿更不能明摆强说。若是再执意让人生气反而是适得其反。 闭眼思索几分。觉得这事儿够烧脑筋。回去找九爷问问意见方可细谈。 睁眼弯眸便嘴角上扬几度。一副无害样子。故作从容重新再从人点头示意。 我管他丫的。反正我也尽了心了。这戏总能看罢。 二月红: 踱着步子,将纯金杯子放回桌子上,看着眼下人的动作微微挑起来的眉缓缓放平,脸上的浓墨重彩生动了起来。 想着等会唱罢就溜,到是能省很多麻烦。 向前站定,抖了三抖衣袖,运足底气开口唱道最后一句:“三月桃花,随水转……”唱罢微微顿了顿,掌声霎那间炸开,一步并做几步下了台。 有些许旁人看不出的急切,但还是看到了那抹人影,在心里啧了一声,停下了步子。 齐铁嘴: 曲终人未散。 原本是想直接就走。结果脚已经走出门阶。犹豫不决阴差阳错又回来。 避开梨园管事的眼。往下台的二爷方向走过去。揣摩靠近的距离已经让人发觉自己的尾随。 面前的红衣背影一顿,脚跟站稳。却并未转身。 晓得人居然已经退了半步立场。至少这个动作是愿意再听自个言语。虽然不知出于礼貌还是真正要听。 顿顿轻启薄唇。 “二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月红: 出于礼貌,顿住了步子,转过身去,看着对面的人笑的一脸灿烂。 “老八……”微微一愣神,又道:“二哥今日不是表达的很清楚么?你来我这里若是来打个麻将休闲休闲,二哥我欢迎之至。”说着轻轻笑了笑,“若是有什么别的话,还是在这里说罢。” 说完笑着坐在了红木椅上,右手拿起一只茶杯,左手向前推去另一只。 “尝尝,这是今年新采的观音,味极甘。” 齐铁嘴: 窗帘微微半掩光照在墙壁连接地板对比阴阳一线。 侧身看看四下。笼袖入座接来茶杯并未着急入口。想着横竖都已经如此不如直接说。顺着青花瓷茶杯微微凸起的纹用指腹按压感受。 “二爷。你我都是聪明人。是知道齐某来意的。” 侧目而视,端杯抿茶入口。 “齐某只是想问。当真不能退几步?” 二月红: 笑着望向对面的人,眼里流转的光辉不知是什么意思。 “老八,二哥以为,这九门之中,除了解九,这件事也就你看的最为透彻……”右手单擎起茶杯,低头细品。“退几步?你倒是说说,应如何退?二哥早在祖牌面前发誓不再沾染祖业,实是爱莫能助。”把玩着手上的红色折扇,开开合合,思量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句有些恻隐的话。 “老八,此事凶险,需谨慎而行,这是二哥给你的忠告,也望你转告给佛爷。”脸色有些凝重,这一句话好像透着些许别的意思。 齐铁嘴: 半眯着眼睛听着人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言语凭靠多年行走江湖揣摩人心理。 二爷毕竟同为九门人。 茶水迎面的热气在眼镜染了层白雾,摘下来转动手腕用衣角擦拭。 扇子拍打的声音不大,但听的却不知为何清楚的很。 重新带上玳瑁眼镜看向身侧的人。察觉到面前的人眸子一沉方才嘴角一直上扬的弧度收敛几分。 听罢言语,半响察觉暗藏话意会意之后松了口气弯眸往后微微半仰头颔,重新端起茶杯入口润嗓。 “那二爷可有指点?” 二月红: 看着对面人笑的样子了然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抬手添了添茶,香气四溢。 “指点?……老八,这话,还是不挑明了好,这忙,二哥我能帮,自然是不稀那力气的,可惜了,这活,我实在是爱莫能助。”说着用茶盖滤了滤茶。 “若此事兴许后有转机,但……不是现在。”说着用手比向门口。 “八爷,恕不远送。”说着笑了笑“有空来这里打个麻将,我这里可是进了一批新的玛瑙麻将牌。” 齐铁嘴: 九门提督世代团结一心,若一家有难必有回响帮衬。挑挑眉梢听明白了人儿的逐客令。但并未心灰意冷。起身抖了抖长袍似是抖掉一身疲惫。 浅笑安然拱拱手:“那齐某人定当转告佛爷。” 捏袍一角一脚已走出半个门槛。弯眸调转头回来。 “择日便来,今儿个可不宜打麻将。” 然后便拂袖而去。 第肆拾伍篇:泪流 解九头昏欲涨痛苦万分,捋起衣袖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针孔插眼,阴湿天气促进身体情况更加差,家里的一桩一桩血案,深宅大院血海深仇,一时算不清楚手底下的旧帐,只会让自己久违的心烦意乱,乱了思绪。棕色毛绒小不点,此刻在脚底穿插行,五爷的三寸丁乖巧的紧,或者是从人嘴里面念叨狗通灵通灵。这几日相处,偶尔恍惚也觉得它极通人性。 注射器一推到底,吗啡药效上来片刻缓解燃眉之急,伏案轻喘。这几日连续不断的阴冷天气使木制书桌尽浸三分凉意。克制不住,手指冰凉,身体发抖。可出了一身汗,西式马甲与白色衬衫紧紧的贴在身后,黑色发丝吸在额头遮住半个眼眸,细密盐水流落睫毛,滴在书桌资料上。这一轻伏,疲惫身体似是得到休息指令,紧绷身躯放缓了肌肉,视线开始模糊,头脑开始恍惚,乏累意味越发沉重,一口气却要强撑。 半睡半醒,似梦非梦。也或许是吗啡致幻。看见一个身影站于桌前。正纳罕宅邸家丁为何放这人进屋,明明是叮嘱过了不让任何人打扰。要动,去看人脸,却动不了。胸口压抑一口闷气。挣扎抬眸看见其腰间挂迹的是解家标志,长袍马褂为后清朝款式。 看不清人,只见人不停走动于落地书柜前,脚步无声。背身像在专心致志的查看书籍。似是如愿以偿,拿一书转身,便看清人脸。分外真实,再熟悉不过。 察觉自己身子颤抖,嘴角抽搐。面孔应该是极为难看。却又不敢出声相认。那面分明笑,移步近身,离面几寸,发丝毛孔看的秋毫。 抖动自己嘴唇轻声喃喃。 父亲。 气若游丝。 君不见阴阳两隔似如山海相离,瑞脑金兽熏出两行情泪眼中流。 第肆拾陆篇:君是山 若知如此,当初莫相知。 一壶浊酒挥入黄土,溅起泥点落到袍角。提酒重斟满,仰面朝天便饮完杯中酒水。从喉咙里挥发酒精刺激大脑神经。被这酒辣的眸子浸了一层雾气,面前层出叠险的峻山,看的一片模糊。 这一曲送给你,芳草路漫漫。 日寇入侵我中原。第二年初春头张大佛爷便提刀驾马而去,身为佛爷副官的张日山自然是陪着,义无反顾。 只是人一去不复返,再无音讯。而卦象也变的飘渺不定。暗自算过几卦俩人的情况得到的结果都使人心惊胆战。之后便也不再算——解卦过程实在是忐忑不安。 索性万物有灵,命皆为定数。 也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九门支离破碎到化入土地里,最后随风便没了影儿。可是,人心是肉长的,算命先生就算是算尽天机,遇变迁时,泪是往肚子里咽。 也知道,若打起来,张启山定是要走向最前线,而张副官也定要紧跟。身为军人,沙场点兵,守寸国土。殉国当然是至高无上的荣幸。 张启山他们走的那天,特意请张副官吃了顿饭,单只私下里请了张副官,并没请张启山,于张启山关系太熟,怕佛爷云淡风轻的笑话他婆妈。便单请了副官,这顿饭面上于人欢声笑语,心里苦涩的如同嚼蜡。 酒只入口三杯,怕这酒喝多了控制不住情绪。 你我都心知肚明此别为生死离别。 之前知道副官年轻的紧,但是实在没察觉到居然有这般年轻。 面前人面随性的挑眉笑,启唇道了八爷不必这般在意,日山我早认了宿命。 低眉垂眸,手指玩弄着酒杯启唇时带着了气息颤动,齐某身为一介算命先生,不从兵不从官,凭一嘴讨春秋。多年来也磨了性子,只想苟活于世。不及副官兄弟和佛爷豪情壮志,心系天下,但这些年,同经历些事,齐某算是于你情同手足。 话语未尽,推戴帽眼镜,仰首干杯。辣酒入肠,舌苔苦涩。欲要焚身。 这一杯,算是尽了兄弟情谊,相约再有来生伴随。 淋漓尽致见周公,内容却全部一同泛黄往事。 一生长却一梦短,转身不回。 谅我背负齐家使命,不能同于君血洒江山。 泪目盈盈,摔杯莫停。青烟山头散,两行热泪溜。轻喃其名号,痛不欲生。情喝不干孤愁饮不完。 说好了你不回,我与山举杯。 第肆拾柒篇:海棠 又是一年清明。 ?是第几个年头了呢?记不清楚了,扳着指头也数不过来,自从她去了以后,时间就仿佛失去了意义。 ?到底是因为时过境迁,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还是……他老了? ?他确实是老了,青丝落雪,年轻的皮肤熬出了皱纹。 ?身段也大不如前了。 ?一切都变了,只有那娓娓的戏腔还在。 ?可他不想唱了,二胡也拉的少了。 ?因为她早早走了,最爱听的人不在了。 ?这样想着,他垂下了头,垂下头了,连还有几分英俊的五官也看不到了。 ?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了。 ?天正下着雨,他将伞撑着,另一只手拉紧了身边的孩子。 ?解家当家,解雨臣,他的徒弟。 ?不过,二月红更喜欢叫他解语花,那是他给这孩子起的艺名。“解语花枝娇朵朵.” ?少了几分当家人的凌厉,温温婉婉的。 ?二月红希望这孩子可以平平淡淡的享有一份幸福,然后平平淡淡了此一生。 ?不似他,风云半生,却是如此惨淡收场,其实要说惨淡,倒也不尽然,他毕竟还是那个一言九鼎的二爷,如今在九门之中虽已很少露面,但若是哪家出了什么事,还是要请他出来调停,只是这样的晚年太孤单了,日日看着自家弟子在院子里枯萎的老海棠下苦练唱念坐打,一手长鞭舞得虎虎生风,他苍老的心里仍是荒芜一片,鞭声似是惊起了穿堂风,从他的骨头缝里把仅剩的生机都吹走。 ?正失神间,师徒二人已行至一处浅浅的水湾,撑船的老伙计早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佝偻着背,枯槁的手支着竹篙,浑浊的眼睛在二月红脸上停留了片刻。 “上船吧,当家的。” ?待师徒二人上了船,安稳坐下,船家手上的篙轻轻一点湖岸,竹筏便轻捷的滑了开去。 ?慢慢的,雨停了,雾散了,世界清新起来,天是浅黛色的,映着明镜似的湖水分外清澈,二月红收了伞,兀自望着水中曼曼游曳地鱼群发呆。 ?船家又看了二月红一眼,叹了口气,“有三十年了吧“ “嗯。” “您节哀。” 二月红摇摇头,微笑不语。 船身一顿,已经靠岸,二月红回过神来,青色的石碑掩映在新抽条的绿萝深处。 “那就是师娘么?”解语花拽了拽二月红的手。 “是的。” ?二月红走到丫头墓前,发现那里已有了祭拜过的痕迹,墓碑上沾了细细的纸灰,供台上放着一盏白瓷碟子,摆着一只新鲜的腌螃蟹。 ?他顿了顿,不假思索的望向树丛的深处,“现在阿四你的手段真是让我佩服,世上就没有你找不到的地方。” “只是来送一只螃蟹,给师娘送点钱。”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应道。 “丫头喜静,老四以后还是少来。” ?那边一时没了声息,过了很久,那个黑色的身影从藏身的树后走出来,沉默的望着丫头的墓碑。 “四阿公……”解语花怔怔地拉紧了二月红的衣袖。 ?陈皮阿四没理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师父师娘,阿四已经老了,略有成就,不负师门。”他抬头定定的盯着二月红,“阿四先告辞,不打扰师父了。” ?等解语花反应过来,陈皮阿四已经走远了,二月红面沉如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解语花问。 “都是老一辈的恩怨了。”二月红从怀里掏出一只陈旧的绣海棠绢帕,倒了些白酒濡湿,蹲下来耐心的擦拭丫头的墓碑,擦干净了,他又耐心的去水边洗净了帕子,拧干塞回口袋。 ?他拆开一个黑色的纸袋,里面堆满了金银纸锭。 ?虽然现在街上有许多卖纸钱的寿材店,但他还是习惯于亲手给丫头折些精巧饱满的元宝,年复一年,从无例外。 ?他招呼解语花点燃了一挂金元宝,放到刚刚清理干燥的架炉,很快白色的烟升腾而出,师徒二人相对而坐,不言不语,只望着黑色的,带火星的纸灰飘飞起来,在空中寂寂地熄灭,又支离破碎。 ?…… ??“你从此便跟着我,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真的么?” ??“我从不对女人食言。” …… ??“二爷,你看这匹缎子怎么样?” ??“夫人喜欢的就都买下吧。” ??“只是想让二爷给拿拿主意,现在兵荒马乱,不比从前,不能乱着来。” ?…… “红二爷,这事没有你,成不了!”书生模样的男子焦急的按着二月红的手,双眼通红。 ?他不露声色地抽回手,眼睛望向屋里琢磨绣样的丫头。 “尊夫人……”书生似乎懂了什么。 ??“不好意思,值得我用生命来守护的只有她,她体弱,我得守着她,如果她不在了,国家民族与我何干?” ?…… “佛爷!你明明可以救的!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他跪在张家紧闭的门前,怀里的丫头已然冰凉,他一声又一声的嘶吼破碎在风里,又似乎响彻老长沙的每一个角落。 ?…… ?二月红微微闭上眼睛,往事走马灯般一幕幕回放。历经三十多年的风霜洗礼,如今回望,依旧历历清晰。 ?他带着解语花起身,走到墓碑旁,轻轻鞠了一躬,招呼小徒弟给师娘上香,随后倒了一盏清澈的米酒,自己喝了一半,另一半徐徐洒进未干的泥土里。 “丫头,你最喜欢的米酒,我给你带来了。你在那边好好过,性子不可以太软,免得叫人欺负。” ?“丫头,你已经等了三十多年了,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着,所以你还得再等等。” ?“丫头,这是我的小徒弟,你要保佑他平安健康……一点要快乐。” “丫头,我吃了好多人做的阳春面,都不是味道,时而太淡,时而太咸,都不如你做的,所以已经好多年未曾动过这种面了。” “丫头,今天起的早,又带着孩子赶了路,有些乏了,有些饿了。” ?絮絮叨叨的说完,他迅速牵起小徒弟转身就走,连伞都忘了拿,他不想让丫头看到自己通红濡湿的眼眶,他不想让那个柔和的女子觉得这个山一样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也有轰然倾倒的时候。 “二爷爷,你在哭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的辛苦。 “失去什么人是很伤心的事吧,爷爷和爸爸走的时候,我和妈妈都很难过,不过也有人不难过,他们好多人捂着脸干嚎。我都看到了!这是为什么呢?”解语花鼓着脸,若有所思。 “这种事情不用太早明白,以后长大了,慢慢琢磨吧。” “哦……” ?又到了湖边,还是那位船家,二月红抓住船桅,正要登船,却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顿住脚步,缓缓回眸,那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回望。 ?一抹海棠色的身影不远不近的立着,女子的容貌与眼神一如当年,干净,清冽,温润,她秀气的眉间与唇角勾起一抹和煦的温柔,她的唇轻轻动了动,像曾经千万次那样。 ?她说:“二爷,饿了吗?我去下碗面吧。” “丫头!”二月红不顾一切得向她伸出手去,全然忘却了自己老去的身体。 ?可他什么也没有抓到,只有谢落的残花落了满手。 《典狱司》 《典狱司》是一首歌曲,由江淮沿岸填词,由和汇慧编曲,由音频怪物演唱,作为电视剧《老九门》片尾曲。《典狱司》曲韵悠长颇具古风。 由音频怪物演唱、江淮沿岸作曲、和汇慧作词的片尾曲《典狱司》及mv首度曝光,曲韵悠长颇具古风,熟悉《盗墓笔记》系列的稻米们对《典狱司》并不陌生,该同人主题曲曾多次被反复翻唱,受邀演唱的着名动漫音乐人音频怪物。 填词:江淮沿岸??? 谱曲:和汇慧,王梓同 歌曲原唱:音频怪物??? 所属专辑:电视剧《老九门》 “将军啊早卸甲,???他还在廿二(二十)等你回家。” 昨夜梦又去,???商台末子添新衣。 旧曲又一局,???北雪踏典狱。 洒盐纷飞惑朝夕,???青倌缠头碧。 似故人束发髻?,??满弧一别缺圆聚。 堂燕又衔新泥,???崔九宅邸绕梁余音寂。 你说江南烟胧雨,???塞北孤天祭。 荒冢新坟谁留意,??史官已提笔。 那年红雪冬青,???一袭水袖丹衣。 君还记,???新冢旧骨葬头七。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 君还记,???铁马将军哽咽如孩提。 男儿忠骨浸黄沙???金戈戎征天涯。 身后狱下马灯,???故人算是家。 清明霡霂阶下落雨,???伞青衣如画。 隆冬新雪廿(二)八,???偿君青石黑瓦。 你说金戈换故里,???东篱烽火祭。 太平长安梨园戏,???在堂一粢醍。 醉别将领再一曲,???别姬随君意。 怕是大梦一场起,??君啊江湖从此离。 看过故人终场戏,???淡抹最适宜。 怕是看破落幕曲,???君啊江湖从此离。 那年红雪冬青,???一袭水袖丹衣。 君还记,???新冢旧骨葬头七。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 君还记???铁马将军哽咽如孩提。 谁还记???初春时几君识你那笑意。 谁还记???在夏末里优伶海棠一曲。 谁还记???深秋季你我从此陌路两立。 归罢悔罢???与君来世再聚, 那年红雪冬青???一袭水袖黛笠, 君还记,???新冢旧骨葬头七。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 君还记,??酒影里是谁人覆你衣。 第肆拾捌篇:红衣送葬 红府(起灵) 二月红独自在灵堂之内,停灵之期已到,今日便要送丫头入葬,此时便是最后还能见她的时候,一身正红缎子长衫,不着任何配饰,久久苦熬的脸色透过虚弱的苍白,眼里的淤青,是几日不眠不休留下的痕迹。单手搭上棺沿轻轻拂至而下。微微侧身靠近,浅浅的笑意显现不出欢愉,到时候让这份凄凉越发的让人有种碾心之感。单侧脸颊慢慢贴近冰冷的棺面。仿佛不觉这是幽冥的孤冷,这依然是丫头,依然是那个看见自己就会满眼笑意的夫人。只是她睡着了,终于能好好的睡一觉了,就如每日都会搂着她,亲抵着她的额前为清唱一曲一般:“不然好睡吧,不会再疼了,睡饱了,才有精神回来看我。你平日少出门,到时不怎么记路,别怕,我为你指路。你看着我,一袭红衣,就怕你找不到哥了。”轻言浅语只是夫妻间的耳鬓蜜语,倒也让人回到了初时那份甜蜜,捻起寿帐仔细的在棺面上盖好,如往日一般,不想她着凉,缓缓抬起了头。温存如水般的眸子看着面前这副幽冥冰冷的棺椁:“今天还没给你唱小曲,想听什么,哥给你唱。” “二爷,时辰到了,该送夫人上路了。”管家轻着步子走到二月红身边,附耳小声提醒道。实在不想打扰,可斯人已逝,这活着的人还得把日子过下去,二月红稍稍侧目空寂的眼神看一眼管事,便默默点点头,缓缓起身,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襟,闭眼咬紧牙关生生忍下了心里那如同被腐蚀一般的绞痛,轻启薄唇微微出口气,一手撩起衣襟下延,回首再次望去,眼中朦胧再难压心中悸痛,回首提息,步若千金难起,仰天凝视,日头刺目,却刺不穿心中阴霾,扫视灵堂皑皑白雪一般的仪仗让这份清冷仿佛能刺入骨髓。一抹正红独挡其中,这是丫头回家的路,这是让丫头在纷纷绕绕中寻找自己,哥在,家在。 一声响鞭响彻天际,三敲梆子提点上路,主事的领路,走到灵堂之前,面对棺椁肃立三鞠躬。继而转身,看了看左右孝服仪仗,都已准备妥当,各司其职扬藩执帐:“送时到!起~” “佛爷,出殡的队伍要到了。”副官步至张启山身侧轻声在耳边提醒,不由得有些轻微皱眉,微微侧脸看向远处街道上,冥白的丧仪已缓缓走近,哀乐恸天,身后张家亲兵正装列队,腰间系上白条,步枪口上皆已安上三菱军刺,一切以仪仗之制肃立。 张启山看着这长沙城的旧城门略微出神,两手背在背后,指尖稍稍摩挲,心中亦是翻腾难安。眉间紧锁眼里的血丝充盈,目光索然,哀乐入耳,心里的翻腾愈发激烈,紧紧咬了咬牙。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这浩浩荡荡的仪仗。眼前那冥白之中的一抹正红,犹如赤焰一般的刺眼,捏紧了手,自己整理一下仪容,便快步上前迎过去,铿锵有力的步子今日却有一些顾虑。三步之遥站立,面对二月红眼神终究还是虚晃了,肃然一礼:“二爷,张启山率张家亲兵送丫头一程!” “佛爷礼重,赎二月红受不起这佛爷这一礼。”不等张启山说完,二月红便抬手按住正在行军礼的右手。脸色无恙,无悲无凄,眼神空洞的看着眼神前门外的道路。音色略微暗哑。身心俱疲的容颜不见往日光彩。微红的眼眶里又岂能掩盖住内心如同翻涌的岩浆般灼热。眼前之人,有救而不救,怨恨吗?自然是怨恨的。但是怨恨放在此时。还有何用,一切截然而止,淡漠,凄然,无欲无求,眼里再无旁人,如今已是最大的容忍。不能赘述,也不愿再有牵连。“丫头福薄,担不起佛爷亲兵相送。” “二爷,夫人已逝,我.....”眉头越发越皱,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清冷,诧异之色略显微微迟疑些许回神色,诚恳目视,丝毫不做掩饰。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家国天下面前,一人之躯以不做惋惜。面对千千万万的性命,这一命也不可顾惜了,世间之事,总有人悖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罪名也总要有人去扛,张启山扛得起大任,就受得起罪孽。对不起兄弟,但是要对得起长沙城这千万条性命。对不起逝去之人,但一定要对得起世人临了之托。放下手臂,丝毫不在于意二月红当着众人如此驳面。依然恭敬上前一步。略微颔首诚然以礼。 “张大佛爷,送灵压着时辰,不想耽误了丫头上路。这最后一程,还请佛爷放行。”依然是冷清的性子,只是微微侧颜,目光中凌冽寒冷,这幅眸子平日里的如水如柔,此刻却荡然无存。这番礼不收不纳。不沾染,不牵扯。一切都不想再有交集。不等佛爷说完,便打断他的言语。谈不上反目成仇。但是往日的兄弟情分此时也断然不想提起。面前没有九门之谊,只有官民之别。如此,才能稍稍按压住世愤然的内心。 已无他言,侧身让开道路。立于道路一侧。任是心中痛楚。面色也依旧威严冷峻。白色手套掩饰不住手指捏响的声音。眼看着二月红从自己跟前历去。身后黑色的棺椁。漫天纸钱,悲鸣的哀乐。无不刺痛着内心。深吸口气,昂首厉声授令:“张家亲兵听令!” “到!”23名士兵分列道路两旁,不理整齐,铿锵有力,站立转身,面对送葬队伍而立。威严肃穆。 “举枪,哀!”张启山严令。立正站好,面对着这一世的亏欠,这一世欠下的债,许下的承诺。恪守的誓言,已经渐渐远去的情义。予以军人最崇高的敬意。 “奠!奠!奠!”。仪仗山呼而止,举枪朝天,23发子弹齐鸣,三枪而止。枪声震破长空,在这古老的长沙城的上空回响。 ----二月红679 《还魂门》 打开,地狱的大门,不请自来,贪欲念。 无常路上,买命钱,是生是畜,黄泉见。 还魂门前,许个愿,不要相约,来世见。 盗不到的,叫永远,解不开的,是心门。 最美的是,遗言,最丑的是,誓言。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假的是,眼泪,最真的看,不见。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还魂门前,许个愿,不要相约,来世见。 盗不到的,叫永远,解不开的,是心门。 最美的是,遗言,最丑的是,誓言。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假的是,眼泪,最真的看,不见。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美的是,遗言,最丑的是,誓言。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假的是,眼泪,最真的看,不见。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第肆拾玖篇:执念 《执念》 原作者:漠问尘 在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是抱有自己的执念在苟延残喘。能够握住的快乐,都是极为珍贵的。 在这世上,无论善人恶人,小人避人。还是脱尘的人,心里都有某种执念。且善人的执念也许非慈悲,恶人的执念也可能并非无益。都不是,存在一个纯粹的特质而概括全部这世间之道。 二月红在内厅里擦拭着二胡,乌黑发亮,这是他很久以前在一个洋人手里买下来,一直很是爱惜。他似乎将所有专注都投入到动作上完全。似若没看见外堂的门槛外,站着一个肩帽上沾了雪的人。 比起上次见到,他身上的穿着更讲究了些。 “你在我这里候着,又是如何,也不嫌脏了你的洋缎子。”二月红小心翼翼的将其放进茶木盒里。 “不过是臭铜子换来的皮子,二爷这样清风雅兴的人当然不会想沾碰。”陈皮阿四抖了下衣角,腰间貂皮袋里装着铁珠相互轻碰着发出脆响。“只是在再不济想如何逃避这墙外的乱局。二爷还是不得不走出你这间雅间。做有违良心的事,不是么?” 二月红停了动作,攥了拳。他虽喜好风花雪月,却不是一个活在幻想里的人。当陈皮阿四每次对他说的话,都在一点点撕碎自己想保留的,那些小小的美好念想。 但这却不是他的错,而且这本来就不是错。 “这件事让我来做。”陈皮阿四道。 二月红冷笑:“用不着。这没你能捞的东西。”“你本来就不想做,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陈皮阿四不紧不慢地说。 “您是知道佛爷的意思的?解九对外称要保全黑背老六,把他守在长沙城内,保持局面平稳,不过我们都知道佛爷第一个目标就是他,”陈皮阿四接着说,“霍家内乱,八爷也没有那个能耐,只剩狗五和您。命债对我来说,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这种事有一个刽子手才是最正常。” 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人还是红府里一个叫陈皮的小厮。手脚利索脑袋好使,关键是小小年纪就懂识人说话之道,这样的人不该是被邪念蒙了眼的。否则是会成为一个极不好对付的角色。二月红看他资质不错,便收了他进门,他倒是真聪明,学什么都快。 只是唯独心却越来越狠。 棠外只剩一双深深的脚印。散落的雪正一点点的填补。就像是在这个乱世。再大的裂缝也能被时间一点点修复。能见到的是如初的表象。而实质上却已腐蚀的千疮百孔。 世道虽乱,但也有在这样的环境中盛行的行业。在巨大压力下的人,尤其是男人,但凡有几个洋钱。便是去妓院找几个女人泄泄火,好在那不是个看脸的时代。因为在那一行只要是稍微有些模样的,不是做了姨太太,便是被有权的军阀包了做金丝雀。剩下的尽是些老萝卜地瓜,这要是放到现在能让人逼成禁欲系。 但寒碜归寒碜,打扮还是要的。白姨并不算是磕碜的长相,抹点粉,喷洋香水还是能总是勾几个赖皮男人,她近日比较累。也是因为欠了白眼狼的钱,不得不成天冲人卖笑。 也不知道今天那个门外的乞丐死哪去了,她心想。 这些逛窑子的带客会经常在门口看到一个瘫坐着晒着太阳的乞丐,有时手里还拿着一碗酒。但他们是没有兴趣多看一眼的。只有窑子里的女人知道。这个他们换做老六的要饭的。待在这里唯一的理由,便是白姨。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和疯子一样,整天背后背把大刀的男人会这么痴心一个卖身的女人。不过也没人去赶他,因为她们都知道他曾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用他背后的那把刀杀进了一队把人卖到南洋的人贩子。在车笼子里的,其中就有白姨。 最后他背着这个女人,一步一步结实的把她带回来。 这里的女人都是没有心的,有心的不是走了,就是早早挂了脖子。白姨想着下次遇见了黑背,就从他那里敲点钱,就像以前一样。 门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此时已经将近子夜,她骂到:“到这个点了,谁有功夫伺候你几把?去找鸨娘去!” 门外立刻没了动静。 她刚起身想去熄了灯,突然看到一个男人从开着的窗上倒挂下来,伸手撑住窗框一个翻身就进了房。 她吓得还没来得及反应,刚张嘴要叫,眼前一道白光。快速闪过,还没张嘴的声音成了脖子上刀口中汩汩的血泡声。 身上沾了血的男人把白姨侧身抱起,放在床上。白姨想伸手抓住这个人的衣襟,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告诉那个臭乞丐,我来过了。”男人冲着将死的白姨笑了笑。从身侧的洋皮袋子里掏出两个小铁弹子放在白姨手心,替她握紧。 陈皮阿四转身吹灭了灯烛,黑暗一下将心跳给压住了。 在人们看着黑背老六一刀砍断了窑子门口一颗腰粗的树,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狗五听说黑背老六疯了。 “你们干的?”狗五正在煮着鱼汤,解九不知道这是煮给那个姑娘的还是煮给狗的,反正不是给他的。 “你是说那个女人还是六爷?” “有区别吗?你们杀了那个女人就等于杀了这疯子。” 解九拿着勺子尝了口汤,“有些淡了。” 狗五撇了撇嘴,讥他:“你的口味能把我的狗给毒死。又说,谁看都和你似的味那么重。我这是给那呆丫头送的。” 狗五盛了一碗汤放在篮子里,不理解九还在自己家里,一个人就往门外走去了。解九看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如今九门当中活得最好的,可能就是狗五了。 这样小小的快乐,在那样苟延残喘的年代。是可贵而美好的,因为他们看不见快乐之后的残酷。即使明白,也装作看不见。 解九没有告诉狗五在某个天还没有亮的初春,他看见黑背老六死在了郊外,一个偶有权贵去打野的地方,尸体十分恶心。腿已经没了一只了,估计是被附近经常出没的野豺叼了去。回脸上面目全非,要不是第一个看到的人认出那把大刀,或许就黑背老六就静静地死在这荒郊野外。被野兽啃食的一点痕迹也不留在这个世上。 他身上还有十几个血孔。基本上都被打成筛子了,在这里,除了解九外的所有人都以为黑背老六是死在乱枪之下。也没有奇怪周围草堆出现的几个铁弹珠,就当下就命令带来的士兵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连坟头墓碑都不做,算是完了后事。 黑背老六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他们的故事还在各自心中不同执念推动下,走向不同的结局。 第伍拾篇:熬药 【老九门同人】伪腐文 张府按时传来浓重的药味,此时的副官正拿着扇子正在炉子上熬着药,自张启山从陆建勋那里被救回后,身体多处有损,身虚体弱,一直是以名医开的方子在调理身体。 药煎完后,副官赶紧端着药送去张启山房里,推门进去后发现张启山已经撑着坐了起来,正在思考着什么,因思考问题过于专注,没看见副官走了进来。 副官看张启山身上的伤看的还是很清楚,但是张启山的身材依旧还是那么的强壮,副官忘记是给张启山送药来的,不小心放了手,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碗摔碎,药也撒了一地。 张启山听到了“哐当”的声响后看向副官,眼里闪过一丝微笑,随即又恢复了日常的冰块脸。 想到这里,张启山还故意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关切的问副官怎么了,副官灵机一动的就编了个说的通的理由蒙混过关。 张启山见此,假装相信了的点点头。 “副官再去熬一碗药吧。” 副官再次去熬药,他比上次更小心,为防止再把药撒了,他这次换了个铁碗,还时时刻刻的给自己洗脑说佛爷不好看,没他好看,没他好看,如此的碎碎念着。 他正自言自语的念叨着,齐铁嘴拿着药来了,叫了一下副官。 “副官呐,佛爷他吃药没?好没好点呀?” “佛爷…他还是老样子咯,伤口暂时没裂开…” 齐铁嘴一听就来了气,但是他也没说太多指责副官的话,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语气很是不满。 “副官呐,你是怎么照顾佛爷的?” 副官想说他从佛爷回来时一直都用心的照顾着,但是他经历的太少,可能照顾得不太好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齐铁嘴的问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望着远处的某个地方出神,身侧的手指在画着圈圈。 齐铁嘴叹了口气,不再难为副官,迈着八字脚就去熬药了,走到副官身旁还要副官等他一下,等他的药熬好后再一起去给张启山送去便可。 没过多长时间,齐铁嘴跟着副官一起去给张启山送去了药,齐铁嘴将手里的药递给副官,副官接过后,便坐到张启山旁边,用汤匙盛起,放于嘴边吹了下才喂给张启山喝。 张启山被喂得喝了两碗药后,感觉到身体都不是自己了,肚子里翻江倒海,恶心的难受,便让副官扶他上茅房。 结果就是张启山自打进去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这可急坏了副官,忙问齐铁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齐铁嘴说他拿的是补身体的药,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副官瞬间觉得八爷不可信,带着一脸的不信的表情又问了一遍,“真的吗?八爷?” 二、各怀心思 眼见着天黑了,副官还是没见到齐铁嘴回来,不免有些担心,心下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的抬头发现齐铁嘴飞快地跑了过来,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副官便让他赶紧做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喝,他喝过之后,呼出一大口气,将药拿了出来道。 “副官呐,我这是去晚了,没想到大夫家的解药都被陆建勋花高价买走了,亏得那大夫又说了别家也有这个药的,我也没来得及休息,便急忙去了,这一路上跑了不下数千里了,快累死我咯!” “八爷,真的是辛苦你了,好好歇歇吧,我这就去给佛爷熬药,让佛爷赶紧喝下,免得他再折腾出毛病来。” 齐铁嘴摆了摆手便看着副官拿药离开,又喘了一会儿,待气息平稳后,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他去药店买解药的事,除了那个大夫知道以外,就他和副官及其九爷知道此事,就连九门其他人都不曾透露出,难不成是有人透露出了风声,还是陆建勋的眼线作怪? 齐铁嘴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索性就将此疑惑藏在了心里边,谁都不打算告诉,他决定自己调查一番,到时候抓到此人再告诉张启山也不迟。 副官熬好了药,将药喂给了张启山喝了,便给人盖好了被子,让其睡觉。 副官从张启山卧房出来后便去和齐铁嘴闲聊着,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又叙了会儿旧,两人便说了声晚安后就各自去睡觉了。 可怜的佛爷 墨熙辰 齐铁嘴想都没想就说是的,而后他又急忙说不是,这倒是让副官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着他,他慌忙拿出兜里的一包东西解释道。 “副官…这下老八我是真的闯祸了,佛爷他吃的不是补药…” “什么!八爷,佛爷吃的是泻药!” 副官一听,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齐铁嘴拉着副官坐下,并示意让副官小点声说。 齐铁嘴他接着解释道,他近几日不知是怎么了,肠胃不太舒服,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还总是恶心呕吐,他以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于是每日只喝粥,但是病症依旧如此反复发作,他被折磨的没有办法了,这才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是肠道毒素,排出去就行了,开了包泻药给他,他走之前又给张启山买了补药想着来看看,没想到居然将两包药搞混了,让张启山吃错了药。 副官知道了前因后果,叹了口气道,“那八爷知道这泻药的药效是几天的吗?佛爷一直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齐铁嘴摇了摇头道,“佛爷吃的泻药,还不是一般的泻药,是强效的泻药,大夫说这药效是三天三夜,唉…” 顿了顿又道,“真怕佛爷他…撑不过去了…这都怪我…” “八爷别这样说,是人都会犯错误的,佛爷若是知道了,他也会原谅你无心之举的,当务之急还是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对了?那大夫还说过,泻药还是有解药的,我这就快去快回,将药买回来。” 说罢,齐铁嘴小跑地出了张府。 第伍拾壹篇:花伢子 转载自锦棠679,特此感谢! 三月微凉,初春的季节,二月红的府邸早没有曾经的辉煌。陪伴着这个老人的是过往的情牵悱恻的种种,还有这满院落的西府海棠…… 这个老人如同过往几十载的岁月一样,一壶香茗,一册南戏词本,伴着这映红了院落的海棠花瓣。他不曾想到几个时辰之后,二月红心里沉积着大半辈子的一份炽热会被一个四岁的小伢子再次点燃。 红府门外,一辆包车停下,已经年迈的解九爷从车上抱下一个白嫩乖巧的瓷娃娃。小白布衫,小布鞋,软软的头发梳了两个小揪揪,紧紧的抓着解九爷的小拇指。“爷爷,这里好香呀,这是什么花?”伸伸小手指了指已经没过院落的一支海棠。“这是海棠,是你二爷爷最喜欢花。”解九爷摸了摸孙子的小脑袋,嘴角浅笑,但是眉头却是紧紧的。苍白的脸色让人觉得这个老人的身体并不能再承受任何一点的岁月侵袭,他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抬起头看了看这满眼的海棠,抱起小孙子跨进红府大门…… 解九爷的托孤,二爷没有拒绝。一是为保住解家的这一脉传承,另外这是这个小伢子的初次见面就触及到了二月红心中沉压下去的痛处…… 瞧着眼前这个背着手站着,耷拉着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好奇的四处乱瞅的瓷娃娃,心里到是很喜爱。毕竟孤独,伴随了这个老人很久很久。“小伢子,以后就要跟着二爷爷了,学戏很苦,你想学吗?” “嗯……”听见二爷爷的话才抬起头,一手抓抓自己的小揪揪歪着脑袋想想,马上就点点头,转转大眼睛,嘿嘿一笑,古灵精怪的的样子特别惹人心疼。“二爷爷,我会唱戏。”奶声奶气的还有点小自信。 “哦?小伢子,在二爷爷面前可不能说谎。”二月红心里其实早就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二爷可莫小瞧了我这个孙子,雨臣。”九爷冲着瓷娃娃努努嘴,满眼都是慈爱。 瓷娃娃乖巧的走到二月红身边砸吧砸吧小嘴巴清了清稚嫩的小嗓门。“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小小的声音一开腔,二月红原本还悠闲的脸色就收住了几分,眼神随着瓷娃娃并不优美甚至有些笨拙的动作,越来越深邃。直到最后瓷娃娃把二月红当做对戏人,伏在他的膝盖上抬眼回望他之时。浅浅的小酒窝,颤颤的睫毛,那一个万福,瞬间就与心里的那个记忆重叠,撞进心里,又翻涌而出,不可抑制的席卷他的全部回忆。 二月红紧紧的攥紧了手,仿佛石化了一般,瓷娃娃唱完,本想得到些赞许,毕竟这么大的娃娃能记住戏词都是不易。但是在抬头看着二爷爷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嘀咕,嘟嘟嘴巴挪到解九爷身边小小声。“爷爷,二爷爷不喜欢我唱的。” “二爷爷是太喜欢了。”二月红的刚刚的变化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解九爷的眼睛,也就是如此的反应,也让解九爷更加的放心。看来自己这样的安排,却是没问题了。 “让小伢子留下。”二月红好一会儿才长舒了一口气仰头看着这满园的海棠花海。“从今天起,解雨臣是我二月红关门弟子,解九爷安心……” 解九爷走了,此生再未踏入过二月红的府邸,他相信二月红,相信他会保护他的孙子,保护解家,保护他心里未完的梦。半年的时间教授解雨臣,只会一曲《寻梦》便可让二月红再无任何拒绝的理由。这局棋,九爷赢了,赢得稳稳当当,从此解家也愿在二爷的庇佑下稳稳当当…… “二爷爷,你给我起个名字呗,你答应我爷爷的。” “嗯,你姓解,就叫解语花吧” “解语花?什么意思呢?” “解语花就是院里的这西府海棠……” “海棠花。。不要嘛,二爷爷换一个嘛……” “你看这繁花似锦的西府海棠,是二爷爷的梦啊。。。花伢子,你就是二爷爷这个梦里走出来的那个人,懂吗” “哦。。。。懂了。。。。” 第伍拾贰篇:北辞 原作者:颜熈,再次,特此感谢! (又是一篇乱入文) 一、冬雪 冬日已至,雪花飘扬~ 张启山和尹新月甜蜜地靠在一起,看着窗外飘飘悠悠落下的雪花,大地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就连院子里的大佛也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原本靠在某人怀里的某人突然开口:“张启山我想堆雪人。” 张启山把尹新月又往怀里搂了搂,“新月,外面还在下雪,不要出去了。当心着凉,听话。” 尹新月挣脱出张启山的怀抱,挥着小拳头表示抗议。 可是张启山仍是丝毫不肯退让。 结果,尹新月使出了各种“看家本领”撒娇啊~什么的~终于得到了张启山的同意:等雪停了出去玩一会儿。一会儿啊,就一会儿啊~其实此时新月的内心是崩溃的~ 过了一会儿,雪停了。 新月兴奋地跑出去,却被张启山给“抓”了回来,给她多披了一件大衣。 新月飞快地跑进了雪地,在雪地里“撒野”? 张启山现在一旁望着这个像小孩子一样的夫人,眼里说不出的宠溺。 “张启山你也来玩吖!”说着,新月调皮地扔向了张启山一个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张启山的脑袋上……张大佛爷头顶雪球~求大佛爷心理阴影面积~ “哈哈哈!哈哈哈……”新月抑制不住想笑的冲动。张启山的脸瞬间黑起来了,“好啊尹新月,你竟然敢这么对你夫君,今天有你好看了。” ……………… 雪地上,都还是启月夫妇欢快的身影~ 新月跑进佛爷的房间,随意地挑了个椅子便坐下。 “张启山,你这儿真无趣。”新月举着几本文绉绉的书对着书桌前的佛爷说着。 佛爷微微抬头,“尹小姐,既然你觉得无趣,那便请你出去。” “我…我是指书无趣,又不是说你…” 佛爷低下头,浅浅一笑。 新月也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跑过去坐在佛爷的腿上。 “你干什么?”佛爷一脸宠溺的看着新月。 “我就是说你无趣嘛。”新月笑了笑说。 (写不下去了,请自行脑补一下) 二、做饺子 新月在沙发上,蜷着身子睡着了。佛爷一进门便看到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佛爷。”管家随着佛爷的眼神看去,小心道,“夫人说要等你回来。要我叫醒夫人吗?” 佛爷一摆手,道:“随她。” 刚踏上楼梯的他又转身,将沙发上的此人拦腰抱起,随后好似笑话自己那般轻摇了摇头。 最近长沙局势一直动荡不安,张启山一连几日都在军附,都没回家。尹新月则每日都会去张府大门口张望,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归来。 〔新月宝宝没见到张大佛爷的第n天……〕一大早上,尹新月得知张启山快要回家了,内心里便藏不住的兴奋。拉着小葵就往街上跑,说着要买点东西,给佛爷包一顿饺子。小葵看着夫人的样子,忍不住在一旁偷偷地笑。 新月一回张府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厨房,开始准备揉面,做饺子皮啦~ 新月额头上渗出了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用沾满面粉的去蹭了蹭粉扑扑的脸,粉嫩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了几条白花花的痕迹,像一只可爱的小猫。 不久后,张启山回来了。一进门,随手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放,便四处寻找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小人儿。却没有见到那个身影。张启山的心突然一紧,忙问管家:“夫人在哪呢?”管家笑呵呵地指了指厨房:“夫人在厨房给您包饺子呢。”张启山听后嘴角起了一丝微笑,走进了厨房。 张启山悄悄地站在尹新月后面,静静地注视着她,不忍心打扰这么认真的宝宝。 张启山看着尹新月,包完了一个又一个饺子。尹新月认真的,认真的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张启山…… 饺子出锅啦,尹新月看着盘子里一只只小巧玲珑的饺子,乐滋滋的。 待她一转头,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又惊又喜。还不等尹新月说什么,张启山便紧紧地拥她入怀,这一抱承载了许多爱和思念…… 张启山看着盘子里的饺子,又看了看尹新月那满脸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吞了一只饺子,:“嗯!味道超棒,我的夫人都会煮饺子了……”尹新月听到后原本有些紧张的心瞬间变得喜笑颜开。 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北辞 我于乱世烟火, 云中谁寄锦书来。 原作者:大大大梓月,特此感谢!北辞. 北国一岁雪,辞别一双人. 念念不见君,檐下醉里等. 北平的冬天总是来得很快,时而阴晴不定。 张启山同尹新月上了去往北平的火车。一路上她很安静,像只乖顺黏人的小猫。张启山揉揉埋在他胸前的小毛球,捧起她红润的小脸,毫不犹豫在樱唇上烙下他的印记。尹新月忽然觉得有些什么湿润润的雾气遮住了眼,她拼命的眨着,豆大的水珠似断了线的珍珠洒落一地。咸涩的滋味浸入口中,眼前模糊着一张脸。她伸手抹去涌出的泪,一点点记着他的样貌,一寸寸拂过他的面容,她说“让我再看看你,至少,你不在的时候,我还能记起你的样子.”她心知肚明,这一次回去意味着什么。 张启山替尹新月拭着泪,她却轻推开他的手,自顾自的胡乱抹着顺流而下的水珠。她对上张启山深邃的眸子,扯出一丝笑意。在外人面前她总是这样,故作坚强。可张启山不喜欢她这样。 他低声唤她,那声“新月”似一株救命稻草牵动她。尹新月颤着身子,水汽氤氲的眼眸越发动人,“启山,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好吗” “新月,新月...”他将她搂的更紧,“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委屈自己。” 她点点头,顺势靠在他怀里。 就像,当初不顾一切随他去往长沙。 张启山离开那日,一年岁的初雪悄然而至。纷纷扬扬落满街道,一夜之间,偌大的北平被白雪覆盖。 尹新月坚持要送他到火车站。她不说话,也不哭闹,眼神总锁在他身上。他问她怎么了,她却摇摇头。她不想说,也不敢说,她怕一开口自己便舍不得他走了。 火车的气鸣越发清晰,张启山一身墨绿大衣伫在站台,握着尹新月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尹新月知道,他这一去,便不问归期。她抬起空闲的右手,轻拍掉他身上的尘土,手至他领间轻缓的为他整理。 “新月,”他将她搂进怀里,“我走了,照顾好自己。如果,没有我的消息,就忘了我吧,去开始你新的生活。” “启山...”她的声音软糯糯的,“我等你回来,等你来北平接我回家。” 张启山走了,没有还顾,没有迟疑。 他们,像是约好了,遥望着雪白的晶莹,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 尹新月习惯数着日子,纸上一遍遍写着张启山的名字。她每日都会写一封信,小心的折好,放入信封。可她一封也没有寄过。她把它们锁在抽屉里。那信封上,始终写着四字--“启山亲启”。她想等他回来,再慢慢送给他。 尹新月时常在梦里见到他。她哭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总对她笑,却不曾回答。没有期限的等待对她来说太难熬了。她开始有了厌食的坏毛病,平日里最爱的糕点再提不起她的食欲。她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发着呆。侍奉她的小丫头年小未经事,好奇着问她窗外每日都是同样的景象,她在看些什么竟能看上一日。 那张消瘦的小脸绽开昔日如花般的笑靥,她说:“我在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嘴角带着掩不住的笑,像似诉说着一件欣喜的事。 日子久了,尹新月无事时喜欢喝些小酒。从前她不会喝酒,张启山也不许她喝,她总是乖乖听他的话,杯酒不沾。如今尹新月才知,酒是个好东西。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酒力甚浅,开始时不几口便醉了,倚着墙睡了一夜。后来,她便在窗边放了张小桌,桌上始终放着两盏瓷杯。闲暇的午后寻得一壶好酒,她便倚在窗旁斟上两杯酒。她执酒碰一下那另一盏瓷杯,轻抿一口,喃喃自语。醉意到了,手上不稳的瓷杯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响。尹新月的脸上泛着殷红,眼开始模糊,她看到他坐在对面,笑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启山...启山”她的脸像似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她的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她越发迷恋酒的滋味。 她说,醉了,他便在身边了。 北平有位女子,檐下独饮一杯清酒。 醉意朦胧间总念念着三字。 殊不知她在醉梦中等人。 等那个,不知归期的人。 第伍拾叁篇:奇怪 张副官始终不知道张启山和二月红在屋内商讨的事情是什么,或许就如陈皮所说那般是特别重要的事还得对自己人也保密,张副官选择相信他的佛爷。 “陈皮,家里来客人了是不是得给客人沏杯茶?”二月红没让陈皮坐下,而是唤他去给张启山和张副官倒茶,陈皮生性顽劣,二月红自是知道他不会安分在桌上给人好眼色,便早已在心中打好了一会支开他的主意。 二月红没想到的是他这徒弟泡茶的功夫还算不错,而张启山也是品尝过后夸了一手陈皮的泡茶技术,哪怕陈皮只是站在一旁听人言语便是给了个白眼,张启山当然不会在意陈皮。 “刚才师傅和佛爷在聊什么?”见桌上气氛和谐,一旁的张副官也跟着张启山行为举止得体得当,陈皮觉得人模狗样,不就是个臭跟班的么?陈皮便按捺不住问了二月红刚才商讨的问题,他也好奇。 “跟你有什么关系,今天的功是不是还没有练?”陈皮口快,也不会看气氛,结局自然是给二月红给赶出来了。 坐在一旁的张副官见此状有些得意的看向准备回头出门的陈皮,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又看向二月红。 “二爷家的茶叶真是好。” “张副官过奖了,不过是朋友送的礼物罢了。” 准备回去的时候,张启山被齐铁嘴给先行叫走了,说是发现了个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回去看看,张启山便让张副官留下看看二月红还会有什么关照的让他传达。 二月红的院子里被精心打理过,深冬的天气让许多植物都已落了叶,光秃秃的树枝上是新长出来的嫩芽,一颗高大的树吸引了张副官的目光,黄色枯叶只剩一点点挂在枝头上,剩下的只是干枯的树果。 “这是梧桐,是一位故人赠予我,没想到它长得这么快。” 张副官被身后的声音拉回神绪,二月红抬着头望着那棵树,眼里是无尽的寂寞,寒冷的风吹起他脚边的披风下摆,张副官觉得二爷应该适合待在雪里。 “那位故人一定是二爷很重要的人吧?” 二月红把视线从树上移开,回来看着张副官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个过客罢了。” 二月红把故人称之为过客,只是不愿意沉浸在故人死去的悲伤之中,他留下的梧桐也许就是最后一件礼物。 张副官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把话题转移到身后的海棠花上,他知道二月红喜欢海棠花,院子里栽满了海棠,他见过这些海棠开花的样子,满园红色,异常的美。 在一片被照料的非常好的海棠中他发现了一株栽在盆栽中的海棠,比起其他的海棠树和盆栽它少了那么些生机,树枝干枯而且整体比其他的盆栽要小许多,二月红看着张副官似乎是对这株海棠产生了疑问。 “这株海棠盆栽是我从后院的一颗海棠树上裁下来栽在盆栽里,想把它摆在窗台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就开不了花。” 每年四月春季便是海棠盛开的时节,唯有这株盆栽每年都未曾来过花,二月红每日精心照看它也丝毫不见起色,于是便放弃了它摆在院子的角落。 “要不然二爷把它给我?”张副官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决定回去照顾这颗看似已经枯死的植物,但他就是想看它开花,毫无理由的,二月红也惊讶于张副官的要求,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既然副官喜欢,就拿去吧。” 出红府的时候张副官是抱着一颗枯萎的盆栽出来的,在门口好巧不巧又遇到了陈皮,真是冤家路窄哪哪儿都能碰到看不顺眼的人,陈皮不怀好意的打量了翻张副官,一眼便认出他手中的盆栽就是师傅丢弃的盆栽,陈皮折好了刚出门买回来的糖油粑粑揣进兜里双手抱臂看着张副官。 “这是我师傅把不要的东西送给你啦?” 张副官当然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是他并未理会陈皮一路往回赶,只留下被无视的陈皮在原地咂嘴。 这边张家齐铁嘴正和张启山讨论的正欢,原因是齐铁嘴说发现了陆建勋又将联合一些地方势力来长沙这片土地上作恶,而现在的陆建勋那些小把戏对张启山而言实在是撑不上高明,于是张启山便打着哈哈告诉齐铁嘴暂时不用太担心他自会做好防范。 齐铁嘴一边有些委屈的说着这不是担心佛爷之类的话,听到外边有些动静似乎是张副官回来了,而最近的张家也是迎来了难得的清净,除去巡逻时间他便可以去找张副官,齐铁嘴赶紧溜之大吉出门迎上张副官,他瞅着副官抱着一株盆栽回来脑袋上冒出个疑问,这张副官什么时候还喜欢上养花花草草这些玩意了? 见齐铁嘴迎上前来他停下了脚步笑着和人打招呼: “八爷也在啊,和佛爷聊的怎么样了?” “诶哟你可别说了,我可为你家张大佛爷担心死了他可倒好,一点都不在意,还说叫我别太紧张,诶诶不说这个头疼的事了,你怎么从二爷府上回来还顺了二爷一盆海棠,还是死的海棠,这二爷什么时候这么抠了?” 齐铁嘴扶了扶眼镜凑近副官手里抱着的那棵海棠弯下腰仔细瞧了瞧,又上手碰了碰,确定还没完全死透才起身,张副官就顺着他的动作视线跟着他跑。 “不过我看了看,还是没彻底死掉,还是有点几率可以救活。” 齐铁嘴作势扶着下巴看着这颗盆栽点了点头,张副官听到这话可亮了眼睛 “八爷你说真的?可以救活?” 齐铁嘴听到这话可不高兴了,伸手给了张副官一个不重的脑门蹦儿。 “呆瓜,我齐铁嘴说的话还能有假?” 张副官也是没想到齐铁嘴有照顾植物这方面的知识,他询问了齐铁嘴几项注意事项,齐铁嘴闲,他想要直接拿走回去自己把它养活了再给端过来被张副官拒绝了,齐铁嘴也纳闷,这张副官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些东西了。 真是奇怪。 齐铁嘴跟着张副官进了门,又碰上在门口等着的张启山,齐铁嘴撞上他有些懵圈,今天张家真的没工作连张大佛爷都出门等人回来了,而且看样子根本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刚才提醒过他的事情,齐铁嘴看着张启山一脸严肃的表情像是生气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他挂上笑容准备跟佛爷说几句好话 “佛,佛爷...” “副官,这二爷送的吗?” 齐铁嘴还没说完整的话刚开头就被张启山打断了,他从一旁看着张启山紧盯着张副官的眼神感觉气氛有些不适合让他继续再呆在两人之间了。 “是这样的,佛爷,我看它还能救活便拿来养了。” 张副官笑意盈盈的回答着张启山的问题,而张启山的眼神从未落在那棵枯死的海棠上。 “你养吧,记得别把心思光放在这上面,年后工作量就要恢复了。” 被无视在一旁的齐铁嘴他感觉不到这是个三人的场合,而张启山说完这句话后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理会他,张副官也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读懂了,让他自己玩,然后就抱着盆栽进去了。 奇怪,太奇怪了,这张家人个个都奇奇怪怪。 第伍拾肆篇:一月花开,二月花 转载自:女先生1998 我刚刚入红府的时候,才十二岁,当时长沙城里,九门颇负盛名,红府管家看我孤苦,招我进了府里当丫鬟。 我离开红府时二十二的年纪,十年弹指过,梨园人却不似当年。 红官是整个红府上下都敬重的主子,年岁不大,生的玉净,看起来温温顺顺,爱唱虞姬,也没人怀疑他当不当得了霸王。 红官年少就已英名在外,长沙九门上三门的二当家,一代名伶,来往求听他一曲的人络绎不绝,墓里的功夫也自然不用多说,偏偏还生的英俊过人,自然也是风流。酒馆欢楼没少逛,但也发乎情知于礼,不曾在外面留下什么烂桃花。可伤过心的姑娘还是数不过来,单单红府里做活的丫鬟们,就不知有多少把他当成了春闺梦里人。 那日,府上吵吵嚷嚷地都在说着什么事,一打听原来是红官带了个姑娘回来,这是以前都不曾有的。细细看那姑娘,胆胆怯怯地,用含水一样的眸子偷偷打量红官,再看那长身玉立的公子悄悄红了的耳尖,大抵,这就是缘了。 几月后,果不其然红官与那姑娘定了婚期,惊动了整个长沙城,姑娘们暗暗伤心,九门中人也都开始张罗着婚礼。 姑娘是个很温柔的人,不是什么大家里出来的,却自有一番气质,因为有些体弱,看着还有些娇弱。婚礼那天,排场自然很大,大红的彩布置满了梨园和红府,咿咿呀呀唱着的都是喜调。花前月下,一双璧人。 婚后的红官像改了性子,风流少公子敛了脾性,平日里也还去戏台上唱几句,下了台便回府,什么酒宴,闹会是不再去了。总是推说,家里有人等着了,也不顾朋友打趣。传说夫人和红官少时便相识了,缘分结于一碗素面,我猜这传言该是真的。夫人爱给红官做面,红官也爱吃,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大概是天妒佳偶,夫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红官日日在家里照顾着也不见起色。红官心急,却也没有办法,拜了祖宗,担心祖上墓里带回来的晦气降罪于夫人,自那以后决心不再插手九门之事了。 可一颗诚心最终还是没求来好结果,夫人先走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红官,整日流连酒馆青楼,每每回府都是一身酒气,九门中人担心,可派人来问最终都是吃了闭门羹。 送葬夫人那天,红官着了一身素袍,面无血色,安安静静地撒着纸钱,无喜无悲,我却还记得大婚那时他一身红衣,记得夫人去的那晚屋内期艾的戏腔。如今倒只是,不闻故人笑,只余旧人哭。 红府自那以后都很冷清,没有人高兴地起来。终于有一日,红官遣了府里的下人,我走时望了一眼红府,大大的宅门,却是隔着多远都能感受到府里人的心伤。 后来,我听人说,红官像是走了出来,和张大佛爷一起又重新入了墓。戏台上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那身段,那戏腔,来看的人无不称绝。我有幸后来去听了一曲,之后久久地在想,那油头彩面的戏子到底是在戏里还是戏外呢。 《辞九门回忆》 一曲定重楼 一眼半生筹 看的全都是那诡谲云涌 入得此门不回首 无需宣之于口 我对案再拜那风雨瓢泼的残陋 再聚首 戏子多秋 可怜一处情深旧 满座衣冠皆老朽 黄泉故事无止休 戏无骨难左右 换过一折又重头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戏: 误闯天家 劝余放下手中砂 张口欲唱声却哑 粉面披衣叫个假 怜余来安座下 不敢沾染佛前茶 只作凡人赴雪月风花 绕过胭脂楼 打散结发扣 唱的全都是那情深不寿 入得此门不回首 无需宣之于口 我对镜遮掩那风雨瓢泼的残陋 碑已旧 戏子多秋 可怜一处情深旧 满座衣冠皆老朽 黄泉故事无止休 戏无骨难左右 换过一折又重头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误闯天家 劝余放下手中砂 送那人御街打马 才子佳人断佳话 怜余来苦咽下 求不得佛前茶 只留三寸土种二月花 这也是我感触颇深的一首歌。所以写的细一点。 创作灵感来自老九门短篇集,二月红篇,文中正值二月红丧妻两年的大寿之日,身处欢笑之地,却仍是只想吃一口熟悉的面汤,若过些年、再过些年,身边的友人渐渐离散,那些悲伤已不是似乎散落在房间角落,而是连呼吸都要带动着过往。过往的情,过往的义,过往的家国情仇,通通融入戏里,不后悔,不怨怼,只有那么些许遗憾,些许而已。 与其说是唱,倒不如说是奠,奠亡妻,奠旧友,奠情仇。 故事主角依然是二月红,整首歌词体现了二月红从放荡不羁到成熟再到堕落的三层不同心境的变换。 秋天本来就是容易凋零的季节,人们心中会生出无限的惆怅,戏子本无情,但二月红却多愁善感,遇到丫头后便一往情深,那是他凄惨人生中的最爱。 九门哪是说退出就能退出的,九门建立许久,责任重大,不想参合也不行,但他终究只是个戏子,难以改变九门的大局。 二月红认识丫头之后,再不去红楼,本是一段绝世的佳话,可丫头染病,二月红无药,丫头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去求佛爷不要给二月红药,其实最后二月红在滂沱大雨中跪下求药,佛爷也不给。(其实在原着里,佛爷根本不想给二月红药,是眼睁睁看着丫头死的。) 另一个与这无关的故事 我是一个戏子,从小师父就教我,不可以想唱戏以外的任何事情,要记住,你是个戏子,戏子没有心。我时刻谨记师父的话,我都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是谁?每次问师父,都是一顿好训,你是戏子,戏子哪来的家?师父每次杀青回来都要喝酒,每次都是喝醉,但是只要我知道,师父从来没有醉过。我问师父,师娘呢?她怎么一直不来?师父指了指戏院的桃树说,等到明年桃花开的时候,你师娘就来了。 那年我九岁,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始终不见师娘踪影。对了,我有一个师姐,他叫芳华,最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至少在我眼里是。师姐偷偷告诉我,师娘是不会回来的,因为打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师娘。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我已十八岁,早就习惯了独自登台唱戏。戏里哭,戏里笑,我已不懂什么是情,只知道剧本怎么写我就怎么演。哭的越伤心,台下观众笑的越开心,我不懂他们,他们也不懂我,他们不懂我为何哭,我不懂他们为何笑。有时候他们笑着笑着就哭了,我依然不懂他们。谁也不曾走进过谁的世界,谁又能懂得谁的哭谁的笑。 我的戏很受大家喜欢,在这座城里小有名气。师姐慢慢的成了我的助理,陪我演好每一场戏,下台总不忘说谢谢芳华师姐,师姐总是一笑。终于有一天,师父拿出了一本旧的发黄的剧本,没有名字。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剧本,是在小时候,师父唱过很多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唱了。 今天突然又拿出来不知是何意。师姐说,那是因为师父找到师娘了。我追问,师娘在哪?师姐不言。咿咿呀呀台上叫,有哭,有笑,有吵,也有闹。那天台下来的人好多,平时的座位已远远不够观众就坐,有的人干脆就站着听。但是在进门的位置站着一位老妇,气质犹存,不卑不吭站在那里,听师父唱戏。 曲终,观众都拍手叫好,为师父的戏鼓掌,只有她不言语,也不动。观众都已开始往外走,只有她还是站在那里,眼睛紧紧的盯着台上,似乎戏还没有唱完。师父到后台卸了妆换了衣服,出来看见了她。师父默默的看着她,良久说道,还是那年的戏,只是我已经老了,唱不出当年的激情了。 她还没有来吗?应该来了,只是不见我。 第伍拾伍篇:水袖丹衣只为你 转载自:萱似倾城 婉儿自小便在面摊长大。 初见那天的太阳格外地毒,婉儿她爹心善,熬了些绿豆汤给路人解暑。人人都被阳光照得无处可避,喉咙里干燥得快着了火,都循着豆汤的香气而来,一时间,面摊挤满了人,婉儿她爹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照顾她,只告诉她不要乱跑,便又忙着和面煮面了。婉儿望着长沙城,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都难不住酷热,找地方避暑去了。忽然间她看见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时用袖子擦擦汗,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有家不想回,甘愿在这太阳下晒着。 婉儿见他已被晒得没精打彩,边跑过去,把他拉到了面摊里:“小哥哥,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明明衣着华丽,气质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为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孤零零自己在这大街上?男孩一进面摊便看到有茶水,急忙到了一大杯下肚,这才想起婉儿刚才的问题:“哦,我不想学戏,所以就偷偷跑出来了。” “学戏?”婉儿笑了,“你居然学戏?” “怎么了?”男孩被婉儿笑得莫名奇妙,“我只是业余学戏而已,我有武功的。”说着还挺了挺胸脯,表示自己很厉害,可惜话音刚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男孩懊恼地耷拉下脑袋,暗想为什么自己的肚子偏偏这时候响。 “饿了吧,我去给你找东西吃。”男孩正暗自思忖,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抬头一看,只看到女孩的背影和她那根长长的辫子。 男孩四处打量着这个地方不大,此时却挤满了人的面摊。 摊主忙碌着,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桌前,悠哉悠哉地喝着豆汤,好不闲适。男孩想,这个地方比红府好多了。正想着,婉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回来了,男孩早已饿的饥肠辘辘,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婉儿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吃得差不多时,问到:“好吃吗?” “嗯。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好吃的面。”男孩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面,忙不迭答道。婉儿听了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灿烂的笑容晃得男孩怔了一下,她话语里带着些许得意:“这是我煮的。” 男孩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街道对面传来一声焦急地呼喊:“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可算找到你了!”男孩一抬头,看见一个妇人正急匆匆地走过来:“奶娘?糟了!”话音还没落掉头就想跑,婉儿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喂,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男孩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迎面走过来的妇人拉走了:“少爷,老爷和夫人在家都要急死了。快走吧。”那妇人一看就是个侍女的打扮,话语里显露出了疼爱。婉儿看男孩跟那妇人越走越远,急忙喊道:“小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男孩回过头喊道:“丫头,我还会再来的!” 这是二月红第一次喊她丫头,从此以后的很多年,他都没有再叫过她的名字,只是亲昵地喊一声“丫头”。 二月红和丫头初次见面,在婉儿家的面摊里,彼时他们还是少年,那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彼此一生的羁绊。 第伍拾陆篇:花树丛中人 原作者:发财君 张夫人最近苦恼的事情也让张启山很苦恼,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夫人解释,当一个张家的孩子在他看来一点也不好。 莫测每周都要来几次,让张启山担心夫人是不是有什么病痛。当有一天他夫人找到他那里的时候他才晓得,原来她想给他生个孩子。她三番五次地让莫测帮她检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明明他们夫妻感情这样好,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这件事太不正常。 可是莫测的检查结果依旧是,没问题。夫人想了想,自己没问题,莫不是这张大佛爷有什么问题?可是张启山这人要面子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明示暗示着让张启山找郎中诊诊脉。 张启山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是问她:“这个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吗?”张夫人看他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怀是我怀,生是我生,张启山你没有发言权”。 张启山把夫人揽在怀里,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竟觉得时常气气她很有趣,“那我能为张夫人做点什么呢?” 张夫人把他的胳膊推开,“谁要你做什么,我要你去看郎中”。 且不说张启山在这长沙城里是个什么名号,就单单是自家夫人让自己因为这个去看病,也足够伤害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了。张启山又把手伸过来,抱着她的肩,“我倒宁可是我有什么隐疾才好”。 张夫人觉得她男人怪得很,城里其他的官太太,虽然也不常走动,却也总能听见她们结伴去哪个寺庙求个子孙缘,有的明明生了好几个,还跟着去求。倒是她这没个一儿半女的,自己丈夫从不过问这件事。 她指着张启山,“你该不是早有子嗣不敢跟我讲吧?在你老家订过娃娃亲么?” 张启山顿时觉得,该让自己夫人少出去听些戏,遂只是露了个无奈的笑给她。 张夫人有些沮丧,靠在张启山肩头,贴着他的耳根讲:“你是怕什么吧?” 张启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也没多做回答。 “可是……可是……就算你不想,该有也还是会有的啊”,如果张启山有什么刻意的行动她也就懂得为什么自己怀不上了,可是两个人之间太正常不过了,怎么会没有呢? 张启山见她的样子,也不愿让她再乱想,“张家可能是因为血缘关系,本就不太容易有子嗣。而且如果是跟外界通婚有了子嗣,保住的少之又少。就算子嗣有幸存活,母亲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是之前的这些都不发生,当一个张家的孩子,也不见得是好事”。 张夫人听了又惊又恼,“你是早就知道的?” 张启山如实回答,“你知道我父亲是被日本人残害的,但是你不知道我母亲吧?” 张夫人吓得一身冷汗,“你母亲……是外族?” 张启山点头,他母亲是外族,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他从小就知道母亲是因他而死,所以他后来只身一人来到他母亲的家乡又拼死保护,也是带着对母亲的记挂。不过这也给他带来了好处,他的张家血统并不纯正,所以张家继承人这个苦差事就轮不到他头上。他儿时亲眼见过那些血统纯正的孩子被拉去斗里放血,各个都是好好地出去,剩半条命回来,回来后用名贵药材救活,养好了再去放血。周而复始,优胜劣汰,最终活下来的纯正血统,就是张家的下一任族长。张家人的血缘,指的是血,从来不是缘。 张夫人双手掩面,她觉得悲伤又有些惊惧,张启山背后的这个家族,神秘庞大又无情。她幸而张启山这人虽然有些刻板,但好歹是有情有义的。 “所以”,张启山抚着她的背,“有个孩子有什么好?” “若是真有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我已不是最纯正血统的张家人,但是我还是对这个有顾虑。张副官就已经是张家与外族通婚的第二代,但是他母亲也没得善终。不过好在他幼时便被带离了张家古宅,所以没有身负邪物”。 张夫人眼里含泪,“你还没回答我呢,如果真有了呢?” 张启山沉默半晌,只回答了三个字,“我选你”。 张夫人没怀疑过张启山对她的真情,但是这三个字竟答得她有些心冷。 她问张启山,“你为什么没有早些跟我讲?” “如果我早跟你讲,你会后悔吗?” 这问题问得好,她当然是不会后悔,只是心里有些什么感触,想说却说不出来。既是如此她也没什么可讲,只是摇了摇头就进了卧房。 自从战事打到长沙,张夫人就开始不安,近来这焦躁的情绪越来越重,甚至有些影响她的正常生活,总是吃不香也睡不好,人都消瘦了不少。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张启山过去下斗的时候,她固然是担心,却也能吃能睡。因为她知道,张启山的原则就是下斗不拼命,哪怕是一身伤痕地回来,却也总是会回来。可是战争不一样,张启山要的是胜利。他不是莽夫,但若有机会让他牺牲自己去赢得满盘胜利,张启山一定会身先士卒。她始终还是怕,怕有一天这跟她同盖锦被的人盖着白布被抬回来,更糟糕的,或许是连尸首都分不清是谁的。她每次想到这里就开始阻止自己,她说过再多坚强的话,也生怕自己没有勇气一个人活下去。 张启山的军装三天没有下身,回到家时,双眼已然有些黯淡无神。张府的人都不大敢打扰他,家事上的大小问题一律都去请示夫人。夫人吩咐小葵弄了洗澡水,洗了热水澡总能睡得舒服一点。 张启山哪里需要热水澡,让他沾到床,他就能睡过去。没想到夫人硬是让他去泡澡,没办法,夫人爱干净,他也只能顺从。 估摸着张启山也泡得舒服了,夫人本想进去帮他擦擦背,却不想进去的时候,张启山已经靠在浴桶边睡着了。 “佛爷,佛爷”,张副官不敢进佛爷夫人的卧房,只能在门口叫着张启山。 “嚷什么”,张夫人迎出去,把张副官的话堵在门口,“一个当兵的,连觉都睡不得吗?” 张副官也为难,军队的事他都是能不问则不问,现下是有重要的事情,才来找佛爷商量商量。 “夫人,这事儿没有佛爷,谁都做不了主”。 张夫人哼笑一声:“能明天做的主,用不着非得今天做。军营里他是你们的布防官,在家他是我丈夫,他现在要休息,你明天再来吧”。 “胡闹”,声音从她的头顶传过来,带来了温热的湿气,他赤裸着上身披着军装外套,下面穿的军装裤子,皮带还没系上。 张启山把卧室门打开,把张夫人推进去,“帮我拿件干净的衬衣来书房”。 张夫人虽然不太情愿,不过还是在把他的衬衫摔了又摔之后照做了。她准备进书房门的时候,正听张副官说到:“对了佛爷,还有件事,今年什么时候做寿?” 张夫人也不知道张启山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问他也不讲,只是每年挑个时候请官场上的人喝顿酒,为的是做个近人情的长官。至于在九门里,更是没人去张罗这个事,他们发死人财最信邪,这阴阳八卦,不管信不信,总是忌讳的,所以生辰八字这东西,在他们看来是个机密。当初成婚,新月饭店再三要求张启山把八字送去算个姻缘,张启山不给,新月饭店也不依,最后还是张夫人想了个办法,只让齐铁嘴一个人收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得了个天作之合的好签。新月饭店也敬齐家是长沙有名的神算,姑且信了这是段良缘,便也不再为难张启山。不过她至今也不知道齐铁嘴是不是框她的,这天作之合到底合在哪里。 张启山叹口气,“巢且覆,卵焉存?场面上的事就先放放吧”,然后又问,“老五把狗送来了吗?” “送是送来了,可援军未到,单是这几条狗也受不住枪子儿”。 “家里不谈公事。刚才那件事你去找九爷商量,这套必须他来做。他若说肯,就把他请进军营商量对策,若是不肯,就让他尽快离开长沙”。 张夫人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人,有些张启山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也有渠道知晓二三。她知道长沙如今已是座死城,援军迟迟不到,城内又死伤惨重。张启山从不跟她讲胜算有多大,只说有他在一切放心。 她一声“启山”,两个人立刻闭了嘴,张副官跟两人打过招呼后就知趣地告退。 张夫人把衬衫向张启山身上一扔,向张启山白了个眼,扭过身去不肯看他。 “新月”。 她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自顾自低着头哼小曲。 “月儿”。 他极少如此宠溺地叫她,少有几次,也是深夜里的夫妻密话。她多少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不能轻饶他刚才语气严厉的那句“胡闹”,继续背着身,用手指扒拉着书柜上的留声机。 她听到他挪动椅子,从桌前走出来,走到她身后抱住她,低头贴在她耳边说:“陪我去休息,好不好?” “你这样的人,就活该你劳碌”,张夫人尽情说着气话,眼神却控制不了地向身后瞟。 “小祖宗”,他把头轻轻地放在她的肩上,“你说什么都好”。 “如果我说,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呢?” 说一不二的张启山无奈地吞回刚才的话,低声回了句“不好”。 “那就不要乱许诺,知道吗?我当你张启山吐个唾沫也成钉,谁知道说出来的话还会收回去”。 张启山也不懂为什么他家夫人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想来想去,只怪自己平日里在家待的时日太少,许是令她有些寂寞了,才搜肠刮肚想生个孩子陪她玩玩。于是,体贴的他给张夫人从狗五那里讨了一只听话又护主的狗,命人从军营送回去。 张夫人看着这只狗,把眉头捏了又捏。这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狗再通人性,到底不是知冷知热能分忧的。 狗五上门辞行的时候,正在军营忙碌的张大佛爷刚接完上级的命令回来,不投降也不抵抗,他实在寻不着个进退皆宜的方法。这好容易得空回会议室喝口水,就看到狗五已经坐在屋子里,见他进门,站起来向他点了个头。 “佛爷”。 张启山努力藏着疲惫,大步迈进会议室也让他坐下,“不是说送完就走?你怎么还没走?” 狗五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到底是个聪明人。这九门里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不是走不了的就是不怕死的。当初佛爷赶人走的时候可是半点情分都不留,前脚出宅后脚就烧府,不给留一点退路,遭了不少人的恨。可他吴老狗是个不赶也会走的,孤身一人的时候贪生,觅得佳偶的时候怕死,他没什么大志向,为了他心头上的姑娘,什么他都舍得。 狗五插着手嘿嘿笑,“走着,这就走着。临走想问问佛爷,有么地方还用得着我不咯?” 张启山想也没想就回了句“没得”,等狗五转身要走,张启山又叫了他回来,“走前去看看送到我家那只狗,照料妥当了”。 到底是狗五养出来的,他还没进门,那狗便跳出张夫人怀里去迎。狗五拎着后颈的皮毛把它拎回来,笑嘻嘻地给张夫人作揖说:“这狗来的时日短,还忘不了我这个主儿”。 “该的,忘了才是它的过”,张夫人接了狗抱在怀里,笑着问狗五,“怎着?要走了?” 狗五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要走了,我这也二十几了,总不能一直耽着人家姑娘不是?” 张夫人同意道:“早走早好,你找的姑娘是个人物,日后少不了帮衬你。等有个一儿半女,知会这里一声,也让我尽尽当伯母的心意”。 虽是见得少,但是狗五带着她来拜会时,那姑娘的傲气可半分不输张夫人年轻的时候,那张脸任是谁看了都觉得出挑,再配上这一双眼,唯一个俏字可形容。张启山私下里说,这狗五性子再软也不是个好相予的,只这姑娘骨子里的娇俏持得了他。 狗五起身,“这狗皮实得很,给它吃饱喝足便是。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等一下”,张夫人叫住他,“人家家里若是有什么提亲的风俗,我和启山去便罢,不为难她家也不失九门体面”。 狗五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没那么多讲究,她看中我,我中意她,以后事事顺着她。她既认了我,旁人多说我半句不好她都要翻脸”。 是了,张夫人心想,她对张启山也是一样的,心里再怎么责怪他一意孤行、不懂风情,却容不得别人附和半句,只觉得天下之大唯有自己是有资格说他不是的。 送走了狗五,张夫人心里不知怎的蒙了层伤感,她知晓自家丈夫是个英雄却不是情种,这种话张启山定是说不出口,女人却是爱听的。 张副官从军营带回消息,佛爷要求府里的一干人等全部撤离,想离开的去夫人那里拿钱,不想离开的也定不会弃之不管。佛爷把一队府兵留给他们,护送他们北上。 “这种话,他亲口给我讲才算”,张夫人倚在沙发上不肯听,闹得张副官有些为难。 “佛爷抽不开身,让我转告夫人……” “转告什么?” “莫要胡闹。” 张副官憋足了勇气才说出来,若不是传达佛爷的话,他是断断不敢对夫人吐出这种不敬之语的。 张夫人稳了气息,也知张副官夹在中间很为难,便让张副官等了等,自己去书房里写了封书信送给佛爷。 这次送来回信的,是个张夫人认识的亲兵,说是本应张副官送来的,奈何军务委实繁忙,城北有鬼子的飞机投了燃烧瓶,数十的民房被烧了个干净。佛爷跟副官去查看状况,只能遣他来送信。 张夫人自然认识自家夫君的笔迹,从潦草的字迹中看出可他时间紧急。 寥寥几句,张夫人已是看和了然,唤了人去收拾行李又稳稳妥妥地料理了下人们的去留问题,随后就带了府兵悄悄离开了长沙城。 “夫人何不绕去军营见见佛爷?这一离开,不知多久能回来。”小葵问张夫人。 “见了就舍不得走了,我要憋着怨气才走得出这城。” 他不也是因为这个不敢回么?信里连声告别都没有,只是卯足了劲儿要她怨要她恨,要她走得远远的。 棉衣里裹着的狗呜嗷地清了两声嗓子,冒了个头出来往张夫人脸上看。 张夫人抹了眼泪笑着说:“连你这小畜生都闻到咸味儿了吗?” 狗鼻子朝马车外一扭,使劲嗅了嗅,张夫人把它拖进怀里:“到底还是畜牲鼻子灵,这血腥气这么远还能闻到。” 张夫人把马车的帘子一撩,午后的红霞惹得她睁不开眼。张夫人喃喃自语:“怎着今儿的霞比往的更艳呢?怕不是被旁的东西染的吧?” 小葵也凑过来看,“我倒看不出什么别样,夫人莫要自己吓自己。” “是人家信里自己说得明明白白,生离死别,何谈夫妻。活着是夫妻,死了就不是了。” “您和佛爷都是好人,都会长命百岁的。” 生于乱世,活着都是奢侈,又谈什么长命百岁。 张夫人到北平安顿好自己的时候,打了封电报回长沙,心也知可能得不到什么回复,却还是站在邮局等了又等,近了晚饭才回到新月饭店。 晚饭时才听尹老板提起,张启山早就寄了不少钱物过来,多是他从土里带回的宝贝。他说嫁进张家门就是他张家的人,夫人的吃穿用度自然是他要负担的事,哪能再让尹家再贴补的道理? 尹老板虽不缺这份钱,也赞他有责任心有担当,让张夫人在北平安生些,莫要再分了他的心。 她一个女人在这乱世里能用度多少?哪需他把家底都交过来?他无非是做了回不来的打算,要保她一生都衣食无忧。 她本也是打算在长沙陪他同生共死,可又不想成为他的后顾之忧。 “我懂你如是,你又懂我几何呢?” 北平的热头在五月里,院里的狗吵得欢,惹得屋里的人头痛。不过这是张夫人的狗,新月饭店里的上下仆人谁也不敢嚷句不是,喂得皮毛油亮,小肚子圆鼓鼓。 忽而楼下传了声急呼上来,“快拦住!狗跑了!” 张夫人赶紧醒了午睡的困头下了床,鞋尚还没穿好就往外跑,嘴里还招呼着:“可别让它跑丢了。” “老五的狗,果然记性甚好。” 张夫人寻声瞧去。 花树丛中人,是你。 第伍拾柒篇:红府杂记 文:无一埃九 二月红从那些人手中救下丫头之后,就把她带回了府宅,交代完吓人,安顿好丫头后。便只身一人跪在祠堂门前。全当请罪。毕竟事发突然,二月红自知鲁莽,好像丫头已经救下,就算挨罚也毫无怨言。 老班主虽不满二月红的所作所为,但木已成舟。今日当街拦人救人便是向众人宣布,从此以后,丫头就是红府的人,若是有人再生事,就是与整个红府过不去。贵也贵了,罚也罚了,丫头也算老班主从小看到大的,品性单纯善良,若真要成就一番姻缘,除了门不当户不对之外,也再无其他毛病可挑。老班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告诫他以后好自为之。 客房内,丫头在下人的照顾下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二月红仔细帮丫头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丝一缕,毫不。怠慢。丫头怯生生的拉住二月红的。小心翼翼的问:“哥,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给你?” 二月红望向镜子,看着丫头的眼睛,笑着说道:“傻丫头,这算什么麻烦,就算有麻烦,我也心甘情愿的,你放心,有我在。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你呢,就安安心心的住下,有我保护你。” “哥,你能救下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不敢再奢求什么,只要能让我留下,让我能够照顾你,报答你的恩情就可以了。” “你当然要留下,不然明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我跟谁拜堂成亲呢?” 丫头扭声望着二月红,本该开心,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二月红轻轻的替她擦去了所有眼泪。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绝不让她再掉一滴眼泪。 第伍拾捌篇:回家 木门外一阵嘈杂,原本沉睡在梦乡中的尹新月闻声惊起,摸着黑从宽大的床上爬了起来,从床边取了一件大衣裹在身上,正是寒冬,虽说是让家仆烧上了不少炭火,但在自己卧房里却还是有些冷。 穿上鞋,简单整理好衣服,便起身走出房外。“都这么晚了,是谁来访啊。”她嘀咕道。这些日子都鲜少有人来做客,除了二爷和九爷曾经来询问佛爷在不在,好像家中不过也就只有家仆来往。这晚上莫不是有什么急事也犯不着半夜来访啊。正思量着便加快了脚步,走到大堂里早已是开满了灯,一时间还受不了这么亮的灯光,只得眯着眼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旁边的家仆都好像在忙着干什么事,暂且也没谁注意到,只是冷不丁有人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她喊了句“夫人来了。” 门外早已是灯火通明,只见车队鱼贯从大路上开来。“夫人回去加件衣服吧,现在开门了冷。”付姨站在一旁小声对尹新月说道。 “老爷回来了你们也不叫醒我,你们还把不把我当夫人看待!”她心里自是十分生气的,这回老爷去东北两个月连个音信都没有,要不是别人拦着她可早就追到东北去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再晚也要最先和她说一声啊。付姨看起来十分为难,见夫人这么大的火气,自己心里也是吓得够呛,过了良久才开口:“夫人,佛爷也是刚传回的电报,而且佛爷还特地说了不要打扰到您。”她在旁边听得也冷静了下来,他还多是为自己着想啊…… “夫人您尽管吩咐,我就在您旁边。”付姨小心翼翼地答道。 “去烧壶热水的,把放陈了的普洱拿出来吧。剩下的什么都别管,让他们把老爷接到了就撤下去吧。”她望着越来越近的车队,侧头吩咐道。 “好的,夫人,我这就叫人去办。您先歇着。”付姨点头应道。 眼前的车队最终只有一辆停在了门前,不用说也知道是他回来了,就像多年前的夜晚一样,再不用多想,除他也无人能这样。 一身笔挺的绿军装,再熟悉不过的面颊,还如平日那样英俊地踏下轿车,迈着大步向她走来。她就静静倚在门框上欣赏着这久违的画面。 “咳咳……”他突然站住在台阶上剧烈地咳了起来,她皱了皱眉头,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他见她冲了出来手正准备解下衣服披到她身子上,还未解下,她就已经把那件犹留残温的大衣披到了他身上。 他还未推脱就被尹新月执着的目光逼了回去,乖乖伸出胳膊让她搀扶着回去。 “怎么我不在身边几日老爷你就病了。”她满目愁容地嗔怪道。 “只是小病而已,夫人不必担心。”他搂过她娇弱的身子,轻声伏在她耳边说道。她戏虐地轻轻推开他的身子,说道:“我不担心还能有哪位姑娘替你惦记着啊。”这话引得他笑声连连,更是把她一把抱了起来埋在他的怀里,咬着她的耳朵说道:“我张启山也就只有我家这好夫人惦记着了,看来我是一日也离不了我这可爱的夫人了。”这一弄可让她羞得脸上泛起了两道红晕,把头更深的埋在了他的怀里,小声说道:“老爷你身子再好也是先治病要紧啊。”“那是自然,我不是还有我这神医夫人嘛。”他直接抱着她进了主卧,把她放在了床上。 她蹬了鞋子盘腿坐在床边,看他脱掉自己的大衣,一边跟他伸手要过来整整齐齐地叠好,码在美人榻上。 “好了,体谅你现在是病人,过来躺好,我先帮你换衣服。”她一招手,让他过来躺下,自己下了床站在床边。 佛爷刚一躺下便问道:“你又是在那边房里睡的?那边那么冷干嘛不在这躺着。” “都差不多的,无非是要多盖层被子而已。”她答道。确实,佛爷的房间是比自己的暖和许多,不过只是自己不习惯没有老爷的时候待在这个屋子里。 她一点一点解开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衣扣,露出结实的胸膛,换上干净的睡衣,看着佛爷健美的身材,她又害羞得别过头去了。“我去给你拿杯茶来。下身你自己换吧。” “夫人怎么能这样呢?说好的作为福利帮换衣服的。”佛爷眯着狭长的眼睛舒服地躺在床上问道。 “只是突然想到水开了而已。”她搪塞道。 “该不会是我的好夫人害羞了吧。”他打趣道。 “我先去沏茶啦。再不沏就晚了。”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他一手拉住,“那个茶?”她想了想说道:“前几年二爷给的普洱,我看有年头了,味应该差不多了。” “去拿我上次带回来的茶吧。在抽屉的最下面。”他说道。 她知道他喝茶向来挑剔,所以今儿专挑了二爷送的茶却未想到他偏要喝上回带回来的茶。她对茶素来没有很大的感觉,也是这几年跟着老爷才多少能分出来了些。 “好,好,我去泡,你就安稳的待在床上,别起来。”她应了声就往房外走去。 她取了茶先用水洗过再泡上,又从厨房取了生姜出来,在案板上用小刀切成一丝一丝的,放进锅里煮了去,盛在小碗里,和沏上的好茶一并放在托盘里端了过去。 今日的茶泡得并不多,够他喝正好,反正这种茶自己喝了还不如不喝。姜汤倒是都要来点,驱驱寒。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斜躺着问道。 “我顺便熬了些姜汤,想着给你暖下身子。”她一样样把东西摆到茶桌上,收了盘子才把佛爷扶了起来。 她先递给他一杯茶,让他试下味。随后又拿起一碗姜汤,手秉瓷勺一点点给他味汤。 “感觉好些了吧。能这样养着就不吃药了,我怕要有什么副作用的。”她一边拿毛巾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说着。 “也好。” 她喂完汤简单喝了口姜汤就把东西送了出去,顺手关上了灯,也上床睡去了。 “老爷,都这么晚了就别乱动了,我抱着你,安心去睡吧。”她从被窝里把他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放到了他胸前,自己紧紧从背后抱住了他结实的身板。 “夫人好好睡吧。”他低沉的声音结束了这一晚的嬉闹。 第伍拾玖篇:春色满园关不住 今儿天气真稀罕。半年没见了太阳,今儿打西边出来了。 吴老狗清早起来去溜达城东的小铺子吃嗦粉。老板娘见是老主客来了。熟练的给狗五下了碗猪肉细粉。加麻加辣。又专门给狗五支了个小桌子小板凳在边上。 哟,还有贵宾专座。 老板娘在一边忙活下粉捞面,老板也搬张小椅子溜过来,坐在狗边上,跟九门中最平易近人的当家开始聊天。 “五爷,昨夜多亏您了,你咱家老小一命。” 狗五怀中抱着三寸钉在等面,听到这话,把目光移向面摊老板:“啊,又咋了?” 面摊老板又是一惊:“哟,您是不晓得啊,陈皮昨夜把北城区都给屠干净咯,只剩咱家,闺女早晨起来闻到一股血腥子味,还以为是哪家杀猪了呢。” 狗五皱眉道:“怎?陈皮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和我讲啊。”也是,根据陈皮来无影去无踪,身后一条血路的个性,狗五不晓得也正常。 老板娘端来。粉过来,先向狗五问好,然后冲自己男人嘴碎道:“白天不做工啊,就着撂人闲聊?” 老板灰溜溜跑去灶台边上开始做工,擦桌子。换着老板娘开始与狗五唠,还从围裙里抓出一把瓜子放在桌子上空着的小盘子,开始嗑。 狗五顺把摸了三寸钉的毛,让它坐在自己大腿上。 抄起筷子,开始直溜起面前的面。果真是老字号,能从陈皮阿四手下活下来的做面师傅就是不一般。 狗五率先开口问:“咋啦,这还轮番轰炸呢?” 老板娘堆着笑,狗五知道人家是好心。却被慈祥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五爷,多亏您跟陈四爷打了招呼,不然咱一家老小昨晚就黄泉相见了。” 狗五满脑子疑惑:“啊,没啊。刚你的男人不是跟我来讲,这个甭说。我半年没见到那孙子了。” 老板娘扎扎嘴:“不愧是五爷,九分当家中连张大佛爷都不敢这么叫四爷。” “......”狗五没吱声。 突然窝在自己大腿上的三寸丁开始狂吠,小狗狗一抬头顶到不该顶的地方。狗五吃痛,一口面喷出来:“祖宗,你爹要是不做,男人就把你给先顿火锅啦。” “哪天我没忍住,先把你给煮了。”狗五听见背后这声音,要不是腿上还有狗压着,说不定就飞起来了。 人家老板娘看着后头来人之后,脸上笑容消融速度比冰山还快,低头含胸顺了句:“四爷来了,好生招待。”然后抱着自家闺女跑了。 那些食客似乎也沾了光面,粉还没上,撂下钱就快步走了。 他们是不敢跑了,怕跑起来惹四爷不开心,然后人头落地。 吴老狗用脚勾张小板凳坐啊。还拍了拍板凳面:“坐着。” 陈皮阿四一直是黑着脸的。“回家。” “谁家?”刹那间,面摊铺只剩瑟瑟发抖的老板一人,吴老狗一手揣着狗,一时间花容失色:“你还没付钱呢。” “你觉得你需要?”陈皮的脸上依怕弥漫阴霾。 狗五在内心承认自己是被吓到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陈皮用九爪钩推开狗五家的大门在狗五家大门上留下印子。 狗五只差心疼地叫唤了。 三寸钉在狗五手上也快给颠得岔气了。 狗五径直往里走,陈皮一把抓住人家:“我饿了,下面给我吃。” 狗五中眼神有点惊悚以及诧异:“下面不是你师娘的的专职吗?咋轮到咱了?” 陈皮脸上阴霾更重了:“叫你去就去!”说着重重拍了一下吴老狗的屁股。 狗五吃痛,一松手,三寸钉跑得没影了。 “嗷嗷嗷!” 不知是吴老狗的叫声还是三寸丁的叫声,反正是响彻了整个院子。 然后过一柱香的神儿,见狗五端着碗面踱步进了厅堂。把面往桌子上一摆,汤汁都溅到桌子上了。 “吃。” “没蟹粉。” 狗五一听当时就急了:“你咋这样?我还记得你走的时候还是秋天秋蟹肥美还有膏,现在呢!老树都开始抽新芽了。” 陈皮只讲了两个字:“有事,”然后吃面。 “你,在面里加了什么?” “什么?”狗五应该是没有听清楚。 “你在面里头加了什么!”这次陈皮发问,几乎是吼的。 “当归枸杞人参和赵妈提前给我炖好的乌骨鸡。还有解九的西洋方子,据说吃的能补身子。” 狗五一本正经的报菜名。 陈皮下巴要掉下来了。 第陆拾篇:长路 张副官 张日山是跟着张启山来的长沙,毋庸置疑的。 看着他孤身提刀冲上了九门提督首位,从不被人待见的张家旁支变成了长沙布防官。 他是在外人眼里是何等铁血残酷,戎马屠神。 可是呢,只有跟在他身边的小副官知道呀,佛爷日日辛劳,不分昼夜工作。 丑时睡下卯时起来,还有不得空的时间要去参加九门聚会。啊,聚会还是不错的,只有那个时候佛爷眉的繁琐才卸下几分。 张副官看着,心里头的石头算是稍放下会儿。 就是有的时候喝多了吧,脑子不太好使。比边上喝多搂着二爷讨亲亲的八爷。看着更无奈。不过二爷敢直接给齐老八一拳头,让他清醒清醒。小副官也会怂的。是吧。 十多年,佛爷还是那么帅。眉宇间褪去了稚嫩。眸子中的净亮。少年成了佛爷,都差辈儿了都。莫名欣慰。 佛爷常年军装在身,可惜了,副官替他准备的几间衣柜。 佛爷工作他夜夜陪。幸亏底子好,不然黑眼圈都掉到下巴了。 近时那群小日本又来闹心,佛爷脸上又是挂不住的辛劳。默默心酸。 佛爷从来没有对副官说过些动听的话。什么众星揽月眼中皆是你。这种听起来就鸡皮疙瘩掉一地。副官和佛爷应该都不乐意听。 佛爷说过最动听的情话就是,你别站着,去睡觉吧。每每陪佛爷。连续工作五六时辰的副官那时叫一个激动,但站还是要站,没有为什么。 张日山见过张启山永远是最真实的,在办公桌落地窗前看着外边日军一批又一批进了城,各种先进武器,无奈,悲凉。无法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来拯救这个日渐落败的国家,唉。 张副官心里何不是难受,家国情怀。 更多的是力不从心,无论是张日山还是张启山。还是平民百姓, 战争面前,军人的责任何等重。儿女情长又是隐晦又直白。。。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故事以后慢慢讲。 男儿铁血报国家。 第陆拾壹篇:狗女人 “狗五,你个臭不要脸的,睡了我就想跑啊。”霍仙姑半坐在。吴老狗的大榻上头,用手撑着头,用并不多见的温柔,说最恶毒的话。 吴老狗快被这女人逼疯了。在门槛上双手抱头:“你个婆娘才没的面孔,谁跟你睡过!喝多了酒就往我宅子里拱。也不知道小满哥干嘛放你进来。” 霍仙姑从在边上凌乱的衣物里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一个烟盒。拿一支点上。还没等吸一口,蹲在那头的吴老狗大叫道:“别在我床上抽烟,要是给我床单烧个洞咋办?啊!” 霍仙姑是被吓了一跳,但又很快恢复镇静,吸了一口:“睡都睡过了,抽根烟都不让啊,平常都没见你这么小气。”并笑得十分妖艳。 “谁他妈跟你睡过!”吴老狗脸色涨的通红。 霍仙姑把盖着身上的蚕丝被一掀,嚯,好家伙,身上的真丝睡衣穿了和没穿没有二别。导致听见没动静,就想抬头看看的狗五见着乍泄春光,没留神,就摔了下去。 霍仙姑看着眼前的那个白面书生相。拿烟的手微微发抖。是笑的,干脆猛猛地来了一口,烟燃到了尽头,火星子掉在地毯上着了点。霍仙姑看着,眉头没有皱一下,干脆直接把烟头掉地上,又整了一下身上的布头,重要部位是遮住了,迈着大白腿到摔了一跤的吴老狗跟前,弯下身:“怎的?还是不好认?”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吴老狗,又刹那被仙姑的明晃晃、白花花闪瞎了眼。只能保持着非礼无视的态度,捂住双眼:“没有就没有!哪有正经女人像你一样喝酒抽烟,比窑子的官姐都开!不怕以后没有男人要啊。”今日吴老狗总算是在霍仙姑面前硬气了一回,当然,也就这么一小会儿。 霍仙姑又笑了,这时是笑着用手把吴老狗的头按在自个的白花花上了好久。感觉胸前的孩子快憋不住气了,才开口问:“还不是有你吗?在你家里损坏的东西,老娘照样赔偿。记得把账本送到我府上。”说完便松开手。 哇!吴老狗被那一双软闷脸色由红发了紫。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半晌没说出话来。然后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吼出来的,朝门外吼的。还得过来给我咬死这个女人。 自己训的狗还是很听话的,不足几秒,黑背就不知道从哪个门外的角落窜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对霍仙姑又哭又挠。只是凑到她脚前舔了一口,看到这一幕的吴老狗一口气差点没过来人差点就去了。霍仙姑笑了下,用指头抠了抠那小白脸下巴的小尖儿:“不愧是一个中单刷的,都是色胚。就是狗比主人有胆识,喜欢就直接说。”说完还把头凑过去,用舌头舔了一下吴老狗的嘴角。然后起身出了门边,边走还说:“技术不行啊。”吴老狗愣了。身上都快被仙姑的玫瑰香包住了,“你他娘的还真是狗。”不过没有人在回答话了,霍仙姑走远了,是回家了。 但是吴老狗的脸却烧了一天,傍晚找他借口的解九,还以为他染了风寒还是肺结核,差点隔离起来。 “狗女人。”这句话在狗五记了十几年。 第陆拾贰篇:惩罚 凌熙翊 “知错了吗?”又是一鞭,狠狠地抽在张日山身上,划破薄薄一层衬衫,在白皙的肌肤上带出一条狰狞无比的血痕。张启山的声音中满是怒气,握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气极了。 “属下……知错……佛爷说的都对……”张日山疼的一句话都说不连贯了,眼前的景象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仍强撑着跪的端端正正。佛爷带出来的兵,理当如此。 张启山心头有些发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多少次沙场上摸爬滚打,生死相托。可是张启山的理智告诉他,这一次,他不能手软。只有让他一次记住,以后才不会这么容易丧命。 “准备好了吗你就搞偷袭,还将顾二他们也带上了?张日山你要送死就自己去死,死的早了还清净,别连累我的亲兵。顾二顾三他们又不知比你懂事多少,也就你有这个自以为是的本事。张日山我告诉你,你死了我还可以扶植顾二,又少生多少气……” 张启山嘴里恨恨地骂着,其实全然不知道自己骂出了些什么。手上的鞭子力道未减,抽在张日山身上,像是泄愤一般发泄着。 张日山身子却是一颤,一个不稳倒在地上。像是心中最后的信仰崩塌一般。伏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低低地喘息着挣了一下,似乎想要跪起来,但终究没有成功。 “佛爷。”张日山低低地叫了一声,似乎是想要说出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属下,知错。 张启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张日山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只当他是伤的重了身上没力气,冷冷的哼了一声,鞭子扔在他身上,转身出门。 “张启山。”一出门,映入张启山眼帘的便是尹新月那圆圆的可爱的脸。“毕竟是你的副官,死了心疼的人也是你自己,亏你骂的出来。” 张启山没有理会她小家子气的说法,回道:“这次不让他一次记住,下次还要犯。”又笑着望望尹新月,说:“还是尹小姐心疼了?” “流氓头子。”尹新月嗔怪地骂了一句,瞪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回房。 门内,张日山有些难受地笑了笑,是他真的很惹佛爷烦心吧。佛爷是那么好的人啊,无论是对尹小姐二爷八爷,还是对其他诸如顾二顾三那些亲兵,虽不常笑,但也从未像对自己这样动怒过。是怪自己太没有自知之明,凭着和佛爷一起长大的情面赖在这个副官的位置上。 死咬着牙关站起来,想着佛爷明日还要办公,张日山慢慢地挪到佛爷的办公桌前,将佛爷刚刚发怒时砸到他面前的文件收拾捡起来,深深地吸着气将那些文件码成一摞摆好,又从地上将佛爷摔在他身上的鞭子捡起来,正想挂在墙上挂好,门却咔嗒一响,是二月红和齐铁嘴进来了。 张日山被吓得不轻,连忙将鞭子折了两折藏在身后,努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奈何他那凌乱得不成样子的衬衫和攥得发白的指节是藏不住的。 “二爷,八爷。”张日山咬牙,强笑着对二爷和八爷欠了欠身,牵扯到背上伤口,他险些喊出来,用力咬住自己的唇,生生又咽成了呻吟。 “日山,你这是……”二月红是个敏锐的,一眼就看出来张日山的不对劲。 “二爷,怎么了?”张日山心头凉了一下,但表面上还是装的若无其事,他不愿让别人觉得佛爷是苛刻不近人情的。 “副官是受了伤吧?”经二月红这么一提,齐八也反应了过来。“脸这么白,最近又没有什么战争,是不是佛爷又罚你了?” 张日山心知这两位爷都是当世无双的,瞒是断断瞒不过去的,遂低了头,轻轻点了点,“是我自己做错了事,还险些连累兄弟们,佛爷罚我,也是应当的。” 二月红素知张日山秉渊持敛的性子,若不是伤的极深,断断不会让人家看出端倪来的。他与张启山相交多年,也深知张启山的脾气,只是可怜这副官,都这样了还要顾及着张启山。 “伤的很深吧?”齐八素来与张日山交好,此时也猜出了七七八八,难免有些心疼。“是不是打在了背上?转过去我看看。” 第陆拾叁篇:归途 明月散发出的光亮映在佳人的脸庞,面前的一尊大佛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在那里,它似乎能带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佳人望着它,念叨着什么。应是思念着出征的夫君吧。 是呀,她的夫君。何时才能归矣? 几年前,她随他从北平到长沙,又在长沙陪他过了多少个日子,才终于打动了君的心,与君结下良缘,可是,这个不太平的地方又怎么过上太平的日子?更何况她的夫君是长沙城的张大佛爷。他可是不会允许长沙城出事的呀。 他终究还是上了前线。 式微,式微,胡不归? 启山,你何时才能回家?这个家好冷。你在前线可还好?我想你了。我想听你在我耳边叫我新月,想吃你给我做的饭,想被你抱在怀里,我还想……我就是想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启山……启山……启山。 张启山! 她想哭,却极力忍着。 “夫人,天冷,回屋去吧。”小葵为她披上披风。她眼睛红咚咚的,埋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次日清晨,副官回来了,长沙保住了,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但是他却带回了一个消息。让所有人为之震惊。 长沙城的张大佛爷,在回来的途中,中了日本人的计,失踪了。活,见不到人;死,见不到尸。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她的妻子,尹新月,却也只是苦笑着。启山,你也算是完成了你的心愿了吧…… 深夜,她来到院中的大佛面前。她静静地端详着大佛。 风吹过几许,她哭了。却哭得毫无声音。 当你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哭出来也是无声的。 下午派人去找,却没有半点消息。 启山啊启山,你到底在哪里? 新月还在家里等你归家。 你可不要忘了,你还有个妻子叫尹寒! 我会一直等你 等你归家。 家里会一直亮盏灯 我怕你呀 会害怕黑漆漆的屋子 我会让这盏灯告诉你 新月,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排骨炖 西风夜渡寒山雨,家国依稀残梦里。 思君不见倍思君,别离难忍忍别离。 她站在院里的大佛前出了神。 张启山,三年过去了,你到底在哪里?新月好想你。你说打了胜仗就会回来和我厮守,可是……张启山,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就是个骗子,骗走了我的心,骗走了我的人。 三年前,张启山失踪。三年后,人还没找到。但是她却坚信,他一定没有死。因为,他可是张启山,张大佛爷啊。他怎么忍心抛下她。 时间总是消磨得很快。 一月后,北平传来消息说佛爷有消息了。她高兴不已,立刻乘坐火车回了北平。 “比当年来时好了许多。” 她望着窗外的风景。曾经,她曾追随他从北平前往长沙,路过的,是同样的地方。只是,物是人非。失去的总归是失去了。 不禁潸然泪下,丫头走了,二爷憔悴了,八爷娶了,启山也失踪了。她有时候真的感觉很孤寂。伸手擦了擦眼泪,扭头笑了笑“小葵,你说,这次我们回去会找到启山吗。”眼底却是满满的担心与落寞。 到达北平已是深夜。她回到了新月饭店。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些陈旧。 次日,她在北平寻找,毫无收获。人潮汹涌的街上,却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仿佛要走到世界的镜头。 上天喜欢眷顾坚持不懈的人。她尹新月就是。 前方码头上一抹熟悉的身影让她心头大喜。 那是,张启山么? 她满满凑近,看着那忙碌的身影。 他,是在干活?帮人搬运货物? 她等他,等他忙完。 天色渐晚,他终于歇息了。她向他走进。 “启,启山?” 他缓缓转过头来,她心中的小鹿乱跳不已,犹如当年初见一般。 他望着眼前的人儿,红了眼眶。 “新月?” 她忍不住留下泪来,却笑出了声。 “我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夫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句夫君,足以让他为你倾尽一世。 夕阳西下,一双人相拥在码头,感受着这久别重逢的幸福。 我即便再不济,我也会用我的一双手,为你遮风挡雨。 一生一代一双人。 启月随笔 下面一段有些虐,各位准备好。 二、花非花?序 原作者:行走的段子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尹新月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细细端详着宣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白纸黑字,婉转流畅的笔画间透着惨淡的凄凉,书房的门是反锁的,她吩咐过,除非她出来,任何人不许打扰她,就这样,一小时...三小时...五小时...一天...两天... 两天过去,小葵实在不忍心看到夫人这样折磨自己,不顾亲兵的阻拦跪在书房门前,带着哭腔劝:“夫人,小葵求您别再写了,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就算佛爷现在生死未卜,他也不希望看到您这么折腾自己啊!夫人......” “走。”尹新月离开书桌站到窗前,良久朱唇轻启,对着门外的小葵说道。 “夫人......” “走!”屋内的尹新月情绪彻底失控,说话的尾音发颤,泪水顺着脸颊滴下,小葵把汤盅轻放在门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尹新月双手撑在窗前,痴痴的望着窗外,任凭泪水滑落。那日,她亲手为他披上戎装,送他出征,他也曾答应过她。 “我打完仗,亲自回北平接你。” 她控制自己不再接着想下去,可记忆如同涌泉般蔓延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张启山...你答应过要回北平接我的...这是我一直待在长沙,才得到你失踪的消息.... 那日我若是真回了北平,便连你失踪的消息都不知道,那我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院里的杨树又开花了,记得,它上上次开花,我遇见了你;上次开花,我嫁给了你;这次...难道我要失去你吗?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苏子,你的词风向来豪放激昂,而他少有的柔情诗,现在想起来,为何这样痛。 记得每次陪他熬夜,自己便是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等他,她不屑于那些鸳鸯蝴蝶的爱恨情愁,她偏爱那些撩情小诗,有时在他办公桌旁的方几上铺纸练字,行云流水的运笔,美轮美奂的书法有时看得张启山甚至无心工作。 记得自己常依偎在他怀里臆想诗中的意境,而后被他嘲弄天马行空。记得她每天都拉着他的手送他到门口,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他早点回来。 记得...记得...那些记忆如同刀片割在她的心上,窗外春光无限好,她却无心欣赏,因为她怕...她怕她会再次陷入回忆的漩涡。 那首诗...后来是怎么说的...“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离人...... 新月不要和夫君做离人。 新月会一直等着夫君,等一天,等一年,等一辈子,等到...夫君你回来为止。新月...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九泉之下,新月,也会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尹新月感到自己的神志渐渐变得不清,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张启山带着一身的风尘走近自己。 “启山...”尹新月扶着剧痛的额头,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番外篇:但愿人长久 番外篇:但愿人长久 中秋。 张启山对这日却是看得淡。从东北到长沙,看过多少生离死别,身旁人一个一个永远离开,他便知这辈子不会有团圆这两字。 和平日一样忙到下午,抬眼看见副官进来:“佛爷,兄弟们叫您一起去喝酒。” 他笑着摆摆手:“呵,你们自己去吧。” “可……” “我如果去了,你们能喝得尽兴吗?” 副官点头。 待到副官已离开,张启山揉了揉眉心,不过,他倒是还有个地方可去。 中秋。 往日,齐铁嘴都是在狗五跟九爷那儿蹭饭的,他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中秋难不成要在香堂和他家列祖列宗过? 只不过打今日一早开始,便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在等一个人,干脆一直摆摊到傍晚,看着满街人群渐渐散去,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收摊,却见街那头那人一袭墨绿色军装。 他立刻展开笑颜:“是什么风把佛爷您吹来了?” 张启山也回了一笑:“来看看你,不行吗?” “哎,佛爷你不好好在家过中秋和你那帮兄弟喝酒,来找我干嘛。”那人笑嘻嘻推了下眼镜。 张启山没有回答,只转头问了一句:“陪我走走?” “好。” 中秋夜,合家团圆,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这往日热闹的长沙街头难得的清净。 青石板路间回响着二人的脚步声。 齐铁嘴今日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长衫,在张启山看来着实比这轮明月还要好看几分。 倒是齐铁嘴先打破这安静:“佛爷,你说,这太平还能有几时?” 张启山愣了愣。 是了,再怎么样,日本人也是肯定会打过来的,这太平,还有几时? 张启山却只是笑着说:“你有我护着,怕什么?” 那人也笑:“是呀,我有佛爷护着呢!” 只不过那晚,两人都有话未曾说出口。 这太平还有几时? 老长沙.叁 “班主,”是一个伙计先发现的陈皮阿四,很惊讶,“还有活人。” 二月红也很惊讶,他来到这村子的时候就感到扑面而来的荒凉,尸体随意地躺在地上桌上堆在一起拧成麻花团,有孩子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就坐在尸体堆上茫然地看着二月红他们,不悲不喜。二月红还见过一个老人,也是在这样尸骨成堆的地方,笑着拉着他的二胡,什么曲子都拉,兴许上一段是二泉映月,下一段就换成了空山鸟语,也有听不出是什么曲子的曲子拉,就是街头卖艺的那种,乐声回响空旷浩荡。 那个老人没能一直拉下去,当天晚上就死了。 就在二月红想着这段往事的时候陈皮阿四就站在他面前,二月红第一眼看见陈皮阿四的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鬼灵精怪的孩子,是那种有捷径绝对不走正路的家伙。 “翻个跟斗看看。”二月红觉得他应该可以把这孩子塑造成一个人才。 陈皮阿四知道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来了,他跟斗翻得不好,他对二月红说他对玩弹弓,还有那种弹子,准头特别好。 二月红收了陈皮阿四,但是二月红是有点失望的,对于这个弟子,因为他明白陈皮阿四绝对不会是那种肯去学唱戏的人。 不能断了,二月红想,起码这门手艺不能断在我这一辈儿。 在戏班子里的那段日子大概是陈皮阿四人生中为数不多回忆起来是可以笑出来的日子。 陈皮阿四回来之后就看见了丫头,那时候丫头也是穿了一身白底粉边的沃裙,恍惚间陈皮阿四还以为自己看见了母亲,居然就那么喊出来了。 “死小子,”二月红笑,“喊什么啊,喊师母。” “哥,”丫头其实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生育,“别吓坏了孩子。” 真的很像妈妈。陈皮阿四想。 后来的日子就是练功,练功,练功,下斗,出货,练功,下斗,无限死循环。 直到那天,陈皮阿四又一次看见自己的母亲。 母亲还是穿着白色的沃裙,但是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婆子,面色蜡黄,看见谁都冲上去问你见着我儿子了么你见着我儿子了么,女人只会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那一瞬间陈皮阿四拒绝承认这是自己妈妈,他记忆中的母亲和这个疯婆子不是一个人。 甚至于那段时间陈皮阿四更努力练功只是为了不出去碰上这个疯婆子。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疯婆子死了。 陈皮阿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哭,但是看见女人的尸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以为自己对那个村子自己的父亲和面前这个疯婆子其实没有一点感情,他错了,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因为现在他在意的这些东西和他记忆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面前躺着的这个女人还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临死前都惦记着自己的儿子,逢人就问你见着我儿子了么,可那时候他儿子因为自己的幻想破灭而躲起来拒绝承认自己的母亲。 陈皮阿四还是有点怨恨的,既然在乎自己那怎么就跑了呢?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这件事儿影响了陈皮阿四之后的一次下斗,那次下斗油水很足,不出意外的内讧了,陈皮阿四一个个杀过去,最后自己出来了。 二月红感到绝望,他以为自己可以的,但那果然只是以为。 那时候二月红就发现自己其实从来都不相信陈皮阿四,就因为他对陈皮阿四的第一印象是鬼灵精怪。 丫头帮陈皮阿四求情,但二月红留不下陈皮阿四,戏班子里的人要么就是自己兄弟要么就是自己的徒弟,只是没拜师,陈皮阿四这么做几乎就等于欺师灭祖了。 被赶出去了,陈皮阿四知道师傅这次绝对不会再回心转意,他骨子里的倔强劲儿让他当晚就收拾好了东西自立门户,完全不管道上对自己的言论。 二月红不让陈皮阿四再用他教的武器,他就不用,他用自己的铁弹子;二月红不让陈皮阿四再踏进这个门,他就不踏,连同自己的徒弟伙计也不准。 他不明白,明明在斗里头是那些人先不讲道理想要自己的命,难道自己还留他们一命么?就算是同门师兄有怎样? 他不明白。 那天他去给丫头送螃蟹,愣是站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二月红把螃蟹接了之后才离开。 老长沙.肆 解九常说吴老狗的性子也和狗一样,自己喜欢的、要保护的,就跟个宝贝似地,自己憎恶的、讨厌的,就一定要之置于死地。 吴老狗的性子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上吴老狗是九门里头处起来最好玩儿的,也最没架子的,但是惹了吴老狗的人啊,下场也是最惨的。 真是让人……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爱呢。 吴老狗喜欢吃狗肉,特别喜欢吃自己养的那些狗肉,解九曾说你这是什么破习惯的时候吴老狗就笑着说反正都得死,还不如让我吃了。 吴老狗现在都还记得,那条狗倒在地上皮被刨了之后的样子,没人管,是在挡了路连踢都觉得是脏了脚,那些下人就一个个急着出来先是自己都么有用狠狠踹上一脚飞出去在滚两圈,还是倒在地上没人管。 吴老狗知道,如果自己不狠一点儿,自己迟早也会变成这条死狗。 没人管,没人在乎,只有嫌弃,厌恶。 其实有时候晚上吴老狗也挺茫然的,他现在这样,和他之前厌恶的那些人啊,又有什么区别呢?有什么区别呢有什么区别呢?好像没什么区别对不对? 那么就是自己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啊,是不是? 三寸钉又不会说话,就趴在桌子上晒肚皮,吴老狗想事情的时候会无意识的去戳三寸钉的肚子,三寸钉就会打两个滚有时候一不留神就摔下去了。 吴老狗有时候挺讨厌狗的寿命只有那么点儿,所以有时候他看见了狗病恹恹的样子就捉了去煮了吃了,那总比自己见着那些狗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样子要好。 有人在暗地里骂吴老狗是个疯子,连人的命都不在乎在乎一群狗,说到这儿就会恶狠狠地吐两口唾沫骂上两句土话,补上一句我看这吴老狗也就他妈是个神经病,真齤他妈是狗齤娘养的! 骂完了收拾收拾该上哪儿干活还是上哪儿去,见着了吴老狗依然要恭恭敬敬的行礼谄媚,希望着吴老狗赏识自己提拔提拔,被提拔了的人把曾经骂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没被提拔的继续骂着那一套连带着提拔了的一起骂。 谁都没有错,只是他们不甘心。 就像你做得再好还是有人不满还是有人说闲话,只是因为你做得好而已啊。 “五爷,放过我们吧,您就算要杀我们,也把我儿子留下啊!”也曾经有人跪在吴老狗脚旁边这样苦苦地哀求眼泪鼻涕流到一块儿去。吴老狗很好心地递了张纸巾过去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腿。那人知道不成功就开始骂,质问吴老狗说你把人当人看吗,还是把勾当人看啊?! 吴老狗怀里的三寸钉呲牙咧嘴地冲着那人叫,吴老狗揉了揉三寸钉的头说:“你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吗?你能见着\/鬼\/子\/进来强暴隔壁家闺女的时候给上一枪吗?还是哪怕知道\/鬼\/子\/强暴完隔壁的就来自己家也要自己先跑掉?你不是恨我吗?那你有胆子拿着地上的刀跳起来捅我吗?” 一连串问完之后转身就走,末了还留了一句话说: “和你们打交道,太他妈的累人了。” 那人看着地上的刀动了动手就是没有勇气拿好,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事后吴老狗给这件事儿的评价就是——“他妈那是老子最有文采的一段话。” 仅此而已。 你的过去,你的感受,你的愤怒与爱恨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可是说出来又怎么样呢?谁也不会在乎啊! 所以吴老狗很少提以前的事情,他想如果那一天自己会说出这些事儿大概就是老了的时候抱住孙子当个故事、笑话讲讲而已了。 又或者这到底只是一条狗,看到好玩的东西就感兴趣而已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没资格说别人什么。 而那些因为别人的话就放弃自己执着的东西的人啊,他其实根本就不爱他执着的事情啊,他在乎的,只是那些人怎么说而已。 每次有人试图去和吴老狗说道德的时候,吴老狗就笑着说您别和我这个没文化的讲这个,我只知道每个人都在乎自己在乎的,别人在乎的和自己没关系,所以每个人道德底线都不一样,你看那陈皮阿四,是个气了就杀徒弟的家伙,可是你知不知道,他家里有多少个父母双亡的小家伙? 说到底啊,吴老狗笑眯眯地看着来人,道德这种东西呢,只适合每个人的遭遇有关系罢了啊。然后再喊一句,得了,今个儿我就不送了。然后喊个伙计来把人送出去。 就这样,本来是来说服吴老狗的,最后变成被吴老狗说服了。 解九问说狗五啊他们说啥啊找你说什么道德? 吴老狗摸着三寸钉漫不经心的说,不就是看不惯我对待狗比对人好呗。 然后想一想,说,他们眼里头,狗啊或是别的什么,不是人的,就是畜生而已,活该被人使唤,让人宰了吃。 解九就毫不留情地回说,我记得城里最爱吃狗肉的是您吧狗五爷。 吴老狗就傻呵呵地笑来转移话题。 三寸钉死了。 到底是条狗,能活二十多年算是不错的了。 吴老狗用了一年的时间愣是又找了一只品种和三寸钉一样长得也差不多的xz犬,还是喊三寸钉,但是吴老狗知道这两只不一样了,前一只是和自己共患难的看见拿刀指着自己的人会扑上去对着脖子咬会打两个滚要求吃排骨的三寸钉,后一只是看着吴老狗下意识的动作也不明白只能晃晃尾巴的三寸钉。 然后吴老狗就会有点怅然,然后继续逗三寸钉玩儿。 不过这只三寸钉也是救过他一命,在旅店的时候趴在他身上。那之后吴老狗就想开了,管他妈的呢,反正这只也挺好玩儿的。 后来吴老狗去了杭州,养的那些狗有的留在长沙有的自己跑了,有的跟着去了杭州水土不服又被他给吃了,最后留下来的就那么一两只。 坐在院子里看着吴一穷在院子里被狗逗着玩儿的时候就觉得在长沙的日子真是想上辈子的事儿了,回想起来都是模模糊糊的隔了层纱布看不清。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过去的事情自己没办法评价,留着以后那个人有兴趣了去翻着看的时候说吧。 不过大概看到自己的时候会诧异的说对狗这么好吧? 又或者看都不看呢,是吧? 老长沙.伍 喝酒吃肉啊……就跟上辈子的事一样了。 一路走一路杀,他知道大概那九门里头的其他人也在这个长沙城的城里城外用自己的力量厮杀,不过张启山好像领着军团去东北那边了吧?不知道。 黑背老六从来不把自己当做是九门的一份子,委实说到现在九门是个啥子概念他都还不怎么清楚。 大烟抽多了,本来就不怎么灵活的脑子更是要不得了。 但是会常常看到以前的事情,就像是在很久以前的时候,大家还没散伙儿,受了点小伤就骂娘真要断手断脚反而一身不吭的自己忍着——那种真实的感觉啊,就像是回到了过去。 他常常看见团长还没死的时候,女人抱着娃娃,那个男人拎着木棍子在外头躲着,团长被女人下了药,男人走出来说动手吧,动手我就带你走。女人就咬咬嘴巴狠了心拿着棍子砸打着打着就发恨,从厨房里头拿了剁鱼的刀一刀一刀的捅,血溅了一地,然后女人跪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吓着了,也是一个劲儿哭,那声音难听得作死,男人抽了两根烟就走了,什么也不讲。 那场景见多了黑背老六也就不知道那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自己亲眼见过的,如果自己见过那团长现在就不可能死了,可如果是幻觉怎么他连女人咬嘴巴这样的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小皮球啊小皮球……黑背老六就想起特小的时候自己的玩具就是那皮球,后来有一次哥哥不小心把那皮球弄烂了,黑背老六就把那皮球弄得粉碎,就剩了渣,母亲看了就说这是个孽种,会给家里头带来不幸,就把黑背老六带上街丢了。 就这么着,以前想的起来想不起来的事情没发生的发生过的事情不存在的真实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样的来回滚动,有时候黑背老六回想说这就是电影那种玩意儿吧。 有时候和那个叫白姨的女人做爱的时候女人的脸会忽然变成别的人的脸,然会来回闪动,无数的人的脸交织在一起看的不真切。 然后他就忽然没了兴趣,会赤裸着身子坐起来抽烟,那时候白姨就会默默地把衣服穿好然后问还做么,如果没有回答她就会自己拿了钱离开,头也不回。 真的就只是交易而已。 男人需要一个自己还活在世界上的证明,而女人需要钱,很多钱。 男人需要一个自己还活在世界上的证明,而女人需要钱,很多钱。 女人走了之后男人就会继续抽烟,然后在天亮的时候留下房钱离开继续回到那个小酒馆的墙角跟坐着,接着抽烟。 就这么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的世界。 久而久之,连语言和思考的能力都快退化了。 只有那一次,那一次做完之后黑背老六看着白姨的脸觉得那是自己的姐姐,虽然自己的姐姐在自己三岁的时候就被卖出去了,也许现在死了,早就死了。 他没能分清楚现实和虚幻,就抓着女人的手说别走,一瞬间之后反应过来以为女人会带着点娇媚带着点轻蔑地说那就再加点儿,结果女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任凭自己的手被抓着,眼睛看着黑背老六,安静的像是换了个人。 “真像啊。”他听见女人说,然后看见女人微微勾起嘴角,昔日里头的风华像是在那一瞬又回到了女人身上,漂亮得不像话。 黑背老六就觉得这世上大概除了这个女人不会再有人坐在他旁边静静的看着他笑了,虽然女人眼里可能根本印的不是自己的样子。 但是那不重要啊,重要的是还会有人看着你笑这件事儿不是么?但是现在这些人要把自己唯一在乎的东西抢走,谁不生气呢? 拥有一屋子玩具的孩子丢了一个娃娃最多只会哭闹一下午,只有皮球的孩子丢了皮球也许就会选择去死——或者杀了那个害自己皮球不见的人啊!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视野里都是血和尸体,白姨站在远处害怕地看着黑背老六,黑背老六歪了歪脑袋不知道说什么,他看见白姨后头的敌人,提着刀走上去就是一刀,他看见女人害怕地躲开眼里全是慌张的样子。 他走到女人面前去,女人害怕的发抖,然后黑背老六把刀丢在地上,沾了血的手本来想摸女人的头,却忽然发现血液还没凝固,就僵在空中停住。 “我……我来看看你,”白姨说,“看你死没死……不,不是,六爷,我,” 黑背老六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手缩回来弯着腰把刀捡起来,眼里头都是血色。 白姨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惹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黑背老六没说话,扬了扬手,白姨有些着急说六爷我以后可以就跟着你——话还没说完黑背老六就走了,就跟以前无数次一样,黑背老六在后面看着白姨离开,头也不回。 他知道不会再有女人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温顺的像只家养的兔子了,也不会有女人就单纯的把自己当做一个人,一个嫖客来看待了。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说不定那晚上其实是幻觉呢,是吧?反正除了自己以外啊,谁都没看到,谁也不会听自己说啊,不是吗? 再也不会有了,这样的人。 老长沙.陆 霍仙姑在屋子里挽着头发,插上一朵珠花,上好妆静静地看着铜镜嘴角上翘。 明明是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却全无笑意。 外面有伙计等着,还有几个士兵站在外头手里拿着枪,院子外头街上面有一乘轿子大红的绸布上好的质地,轿夫拘谨地站着前后迎亲的队伍长的要命看不见尾,而自己要嫁的那个男人骑在马上头一身军装——这样总让她想起张启山,就难免拿来比较,觉得男人穿着不好看。 在这边办完之后,回到北平,还要再办一次。 不知道吴老狗他们几个会不会来。 除了私心之外,吴老狗、齐铁嘴和解九,这三个人和霍仙姑年龄最近,关系也是最好。 “当家的,时辰到了。”伙计都换上了大红的袍子。 霍仙姑静静地笑,嘴角再往上翘了一点,显示出镜子里的女人最漂亮的样子。 站起来已是一身喜服,大红的颜色老是让她想到血的颜色。 自己给自己盖上盖头,有人赶忙进来扶着,盖头下面的霍仙姑眨了眨眼睛把泪水给硬生生的逼回去。 女孩子,总归还是要嫁人的。 而她,这个九门里头绯闻最多最让人遐想害怕的姑娘,到了今天,也总该出嫁了。 那首催眠曲的调子居然已经刻入心里,此时此刻轻声哼唱着,就像是女人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从未离开过。 老长沙.柒 不过那时候齐铁嘴坐在帘子后头还不知道后来这些事情,他也不想算,算出来了还堵着自己: ——算命的人只能认命,没法儿改命。 就好比你希望这个神明帮你你就只能信仰他,你不能一边信仰着人家一边把人家的贡品吃了。 不过那时候也正是九门风头正劲儿的时候,日本人还没打进来,民国刚成立不久,城里见着了都得恭敬地喊声爷,那时候齐铁嘴想起以前晚上被吴老狗拉出去喝酒发癫的日子觉得好像那才是自己的童年,而那什么爹娘离别则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有时候也会觉得,大概就是因为那种奇怪的家庭教育才养成了现在这种还蛮令人讨厌的性格吧。 就好比每个人都有自己重视的东西,你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就你自己刀枪不入的感觉。 窃喜之余,反而是觉得,自己奇怪,自己不对劲,自己才是……怪物。 齐铁嘴干过的最不符合自己脾性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坚守着长沙城,连那年长\/沙\/沦陷都没走,那些小日本知道了齐铁嘴神算的名气,请着齐铁嘴去,齐铁嘴二话没说就去了,到了之后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只说了一句话,你们会失败。然后任凭威逼利诱再不开口。 最后日本的军官气了要动刑,还是解九来了给救出去了,出去了就见着吴老狗蹲在地上和狗玩儿,齐铁嘴就问说怎么你蹲在外头玩啊无情无义吗你这不是? 吴老狗翻了个白眼说我呸,我这是等你出来进去和他们喝茶玩儿呢! 然后就抱着一只小狗进去了,三寸钉趴在吴老狗肩上恶狠狠地瞪着被抱的那只狗看来很不满意它抢了自己的御座。 齐铁嘴看着就笑出声来。 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那个军官让人捎来一句话,大意就是中国人还有很多令人敬佩的能力,希望改日能请先生为自己算上一卦什么什么的。 齐铁嘴就笑着让那人回话说那我该去哪儿找您呢?难道去牢房里头吗?还是您希望有朝一日看见我们的军队出现在你们的国土上? 没后文了就。 齐铁嘴事后曾自嘲说本来以为就自己这个性子,应该是出了事就赶快跑才对。 吴老狗说你没跑这是好事儿啊老八,证明你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东西牵着你呢。 齐铁嘴也就愣一下。 是啊,看起来活的无牵无挂的人反而最寂寞,因为他不用牵挂什么别人也不会有多牵挂他,而心里头有着点什么的反而活得更有盼头,即便明知是不可能任要全力以赴。 结果他们几个人里头,最没文化的那个反而看得最清楚。 但是在张启山进行清理的时候,齐铁嘴还是关了铺子带上了几个伙计,准备离开了。 解九只来得及在他临走的时候来送了一下,问说难道你不相信佛爷吗? 齐铁嘴笑了笑说信啊,只是老五说得对,我没法儿像佛爷一样,看着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去死,死的时候还那么相信着杀死自己的人。 顿了顿,看着解九不大好的脸色说,其实我大概也猜得到,是关于长生的事情是吧?这趟水太混,我不想趟了,这辈子用来冲动的劲都用完了,我觉得我也该换个地方了。 然后对着解九说,你也保重,反正是在不行你还能回北平。就是佛爷,怕是迟早因为这事得回老家去。 解九恢复了镇定对着齐铁嘴说,你这别是算出来的啊。 齐铁嘴就说,我不算别人还能活多久,算出来没人满意,总是都想再多活一点。再说了,不算不久还有点希望吗? 解九说你快成和尚了啊老八,老五来不了了他还因为帛书那件事儿脑袋疼呢。 齐铁嘴说你来送我都很惊讶了…… 然后火车鸣笛,解九摆摆手就走了,齐铁嘴就注意到这个一贯谨慎小心的人也开始累了——不,或者说是他们都老了。 是啊老了,不会再在晚上跑出去喝酒调戏姑娘,第二天睡一天吐一地晚上起来喝茶,然后翻脸说我们这帮子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干嘛学七老八十的老爷子品茶,然后继续跑去喝酒。 齐铁嘴想,那些不带一点情绪的人大概是如来转世,普通人玩不来,自己是个普通人,所以自己也玩不来。 看着会难受,但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阻止,那没法搞了,只能跑了。 但是还是希望解九和吴老狗他们几个能在这件事情之后还好好活着,就跟自己那爹娘一样活在自己看不找的地方好好活着就成了。 到底,还是有了可以放在心里头的东西。齐铁嘴想。 以后大概不会再用这些家伙了,虽然自己命长但是估计这些年算命算下来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让爷我好好游山玩水找个僻静地儿买口薄棺材葬了——不,火化了丢河里比较好,不然到时候万一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把墓给掘了怎么办——撒河里指不定骨灰还能去大海里头玩玩,多实在。 就这么决定了。 老长沙.捌 ——想那么多,活得不累吗? 壹. “解家的那个小少爷,从西洋回来了!” “嘁,崇洋媚外的家伙,亏解家还算是大家族!” “得了吧你哟!不就是自己去海军学院的资格被那谁谁挤了吗?别吃不找葡萄说葡萄酸!” “老子去都去不了,说说怎么了啊?怎么啦?反正那些家伙,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解九坐在屋里头,解家这几天被翻新过,自从解九留学归来之后屋子里的摆设都渐渐成了中西合璧的味道。 解九盘算着时间,想着应该找个时间去见张启山一面,把一些事情谈妥了才行。 好说歹说,他解九是解家现在,唯一的当家人了。 贰. 解九的家庭比较奇怪。 也不是说家庭不和睦,只是说家庭的气氛很奇怪。 母亲是嫁过来的,按照更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联姻,但是不久之后婆家那边就倒了,说来也是无权无势,但解九的父亲并没有再娶,甚至每天晚上都是回家住的,这在当时候也算得上是个新鲜事儿了——哪个有点钱的男人愿意守着家里那张看了千百次还日渐枯黄的老脸温柔如初啊? 但是你要说这俩人恩爱,好像也不恩爱,父亲虽然天天回家,但是当解九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分房睡了,母亲起先看起来还有点不满意,但最后也就这样了。 两个人见面也是淡淡地打招呼,甚至还不如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活络。 除非是必要的宴请,否则夫妻二人绝不同时出现。 就连晚餐,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一家人也是错开来吃,等到解九上了学堂之后,晚餐甚至分成三次,母亲也不曾等解九回来常常是自己就吃掉了,而等父亲回来通常是宵夜或者一杯醒酒茶。 小时候解九还是怨恨过父母,觉得别人有的父爱母爱啊自己完全都没有体会得到,而母亲的那副样子更像是厌恶着这个家庭将她囚禁起来了一样。 但是等解九去了英国,晚上一个人睡在陌生的房间讲着不熟练的口语,看着和自己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的时候,忽然就想到那些年来母亲一个人坐在一楼的饭厅看着大圆桌周围站着仆人,却没有一个敢走上前来,就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吃维持着高雅的姿态的时候,看见屋子里头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样子的时候,心里一定很不好过。 就这么想着,好像也不是特别怨恨母亲了。 再大了一点,解九知道了家族的责任和联姻到底是个什么事儿之后,就觉得母亲那时候大概根本就不爱父亲,她自始至终都想逃出去,但是因为自己她不得不得把自己拴在这儿,所以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孩子大概爱着却又恨着的吧? 就这么有一天解九无意中提了一下这件事儿,那时候吴老狗被霍仙姑弄得正烦,听了就随口说你怎么不说其实你父亲是被你母亲拴着了呢? 然后解九就一愣。 吴老狗就接着说你想啊,指不定是你母亲深爱着你父亲但是你父亲不爱你母亲,然后你母亲抓着了你父亲的把柄,你父亲不得不娶她不得不对她好,但是不爱就是不爱再怎么装也装不出来,所以就借着工作的借口跑出去,他对你是喜爱但又不想见到,喜爱是因为你到底是他儿子,不想见是因为生你的女人他不爱甚至讨厌;而你母亲呢,在这样的压力下过了几年就累了,但又不甘心放手,一面希望着你在家所以你父亲能回来,可是你父亲不回来的时候她又觉得你没用所以不爱,而另一面当初的爱耗光了却又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抢走,所以就成了这么个局面。 解九说老五你可以啊,去当个作家算了啊想象力这么丰富。 吴老狗呸了一声你诚心损我是吧?然后说这事儿是真的,他今早上去茶馆的时候听见一女人大哭大闹,最后俩人还是分了。 解九说没想到你也回去茶馆。 吴老狗就说你这个性真讨人厌。 也不是生来就是这样的个性,留学那几年正是列强侵略的正欢时候,那些白人都看不起中国人,逮着就骂,但是不敢打,因为说是怕中国功夫。 但是别人又不是生下来就为了给你骂的不是?谁甘心一家伙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就因为投了个好胎就能对自己指手画脚呼来喝去呢?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忍着,就那么忍着,就跟在陈皮阿四手下的徒弟一样,明明被骂的没点根据但宁可忍着想着以后出人头地了再报复。 就想着说这他妈那是家主啊,整一勤杂工。 那些重要的决定都是自己做,没人能帮你,有些事儿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死了人怪的是你有了功那是你应该,反正错的都是你对的是因为你本来就该有这个能力。 好像天生就该被人怨。 再后来就碰到一文盲,还文盲得特有水平,再加上这文盲还有点势力,有时候一时兴起就能拽着解九带着齐铁嘴去下斗,解九也就乐的清闲。 但是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放不下那副担子。 担子越重走的也就越小心,越来越小心如履薄冰,逼得他快疯了——你他妈来试试看,这他妈就像你家里让你去考英语六级好不容易过了松口气吧,又逼着你学高数说下月中就考过不了,你就等着没饭吃吧——考试还好,起码有个盼头,可是在这儿当家主除非你死了才能放下,不然就一直挂念着,哪怕换了你儿子当家主,你也的挂着怕你儿子出事。 就像是过隧道,走了一辈子都到不了头,你想着不走了,死了算了。然后你倒下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么一小点儿光在前头了。 但是就是走不到。 吴老狗经常说解九爷你他妈的活得真累,我看着都累。 齐铁嘴就附和着说你有必要么啊解九,想那么多小心哪天就把自己绕进去再也出不来喽! 解九就摊手说性格就这样没办法。 齐铁嘴就说我呸你性格就这样,我算命的我还不知道啊?你真当我是骗钱的啊? 常想着说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就好了,那就解放了,起码不像现在这么累,但是想着万一出事儿了那更累,想这想着就觉得唉还是算了别出事儿比较好。 说到底还是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又不是张启山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送自己最好的兄弟上战场死了也只是带回来一挂饰然后该干嘛就干嘛随便下头议论。 但是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图个名声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的一般都是神仙,要不就是疯子。谁能不在乎这玩意儿啊,谁能看着别人造谣说自己怎么怎么就是个坏人的时候不生气啊,谁能听见别人在大庭广众下表扬自己的时候不开心啊,他解九肯定不是疯子但也不是圣人,最多就是个精明点的生意人啊。 侵华战争爆发后,解九就好像找到宣泄点了,不要命的捐钱捐装备,觉得把家里头都捐完了自己就乐得一身轻,但等出现赤字的时候就又觉得自己不能把祖业给毁了。 长沙沦陷之后,解九就坐镇本家分散十三个心腹出去游走,打探消息,一环扣一环也不知道有多少日本鬼子在攻城的时候活下来了,结果在这时候被阴死了。 所谓阴沟里翻船。 有时候解九坐在楼上,楼下的伙计就在砍人一脸血,解九看着那伙计就想起平日里那伙计根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对小动物有种莫名的热爱还是以素食主义者,现在杀人也是不眨眼大喊着痛快。解九就觉着这真是矛盾。 吴老狗听了之后,翻了个白眼说他妈谁不矛盾啊,谁能因为家里头有老婆就不看漂亮的姑娘啦?然后,跟在后头的解九的表妹就笑着说,你要看谁啊? 吴老狗就躲了躲说我看你哥。 他表妹就真的扑哧笑出来了。 解九生日那天收到一份礼,是他云游四方的父亲送来的,当时收到的时候就想看来自己的算计还是有那么点遗传的,因为看样子自己老爹计算能力也很好。 没别的,就那么一句话,生日快乐。 解九八岁留学之后时隔十余年的再一次听到第一次的生日快乐。 他们几个小辈不过生日,吴老狗是嫌麻烦,霍仙姑是因为过生日还得请七请八也许还得供那些公子哥欣赏调戏也不愿意过,齐铁嘴更干脆压根就不清楚,就这么着解九也就懒得过了。 当时就觉得那么多年的怨恨啊,什么都没了,因为他俩其实都还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因为太多其他的因素没办法表现出来而已。 说到底其实就是太在乎了。 九门伙计篇:玖.佛爷的手下 “老子去都去不了,说说怎么了啊?怎么啦?反正那些家伙,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你他妈说谁呢啊?!自己去不了自己没本事怪别人做什么啊?别扯我们家爷!” “怎么你家爷是黄花闺女啊说不得还是怎么着啊?!” “他妈我们家爷留学归来能捐枪捐炮养活我们这帮子伙计,你他妈你留学归来做啥?更好上女人啊?要不要脸哟!” “你他妈的……” “哟要打人啊,来啊来啊你家爷爷我这几天都没碰斗手痒的很咧!” 那时候就有点怕佛爷了,想着这人心太狠了啊,但是又想说心不狠怎么干大事儿不是?佛爷一看就是干大事儿的人,能跟着这样的人干事儿那是福气才是。 但心里头还是隐约对佛爷有点抗拒了。 真正的改变了是那次战争,我们留守在这儿的整整一个团都被放弃了。 没办法,一来不能让鬼子知道我们破译了他们的电台密码,二来也要为后面的拖延时间准备军力进行部署,所以这座城必须放弃,但是我们不能走,否则就白破译密码了。 还是觉得不爽的,凭啥就得我们去死呢? 也会想说佛爷这时候在想什么呢,难道说我们就不是他兄弟了么? 团长发了癫,说上头要我们放弃我他妈还偏不放弃了,老子偏要守着这城给你们看。 团长是个特有煽动力的人,说着说着大伙儿都斗志昂扬,当天晚上就把最后的肉啊酒啊拿出来大吃大喝,跟明天就上路一样。 我想大概就是这种人才会有出息,像我这种只会嘴皮子功夫的也就跑跑腿了。 第二天的时候不知道那群鬼子发了什么疯,说要我们开城门放人进去——他妈的开玩笑呢,放你们进来干啥?烧夺抢掠啊?——忘了说,城里头还有近五万的老百姓没来得及转移。 有人八卦说那里头有个女人让团长看上了,团长这是为爱而战呢。 团长大概是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儿,就把我丢出去说是和谈,妈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老子那时候真是人生得巅峰,心里头也不害怕就是抱着一股不能给佛爷丢脸的念头就上去了。 然后谈不拢,这挺废话,谈得拢才比较奇怪,我就抽出刀一刀劈了面前那鬼子,然后鬼子那边愣了着了,我们这边也愣怔了,然后团长反应过来说妈的冲啊,妈的全都给老子死在城角下啊!他妈那才是男人啊! 城门大开,所有能打的人管你男女老少撩起袖子就往外头冲,武器有刀有棍子有扫帚,啥子奇怪的东西都有,然后城门一关,得,不赢就回不去了,就更加的不要命。 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是砍起来还蛮得心应手的,大概是个人天生都会杀人,但不是每个人天生都会救人,所以战争死得快吧? 他妈的听好了,这还不是高潮,他妈最激动人心的是他妈妈的佛爷最后领着兵来援助,你他妈见过吗啊?他妈的佛爷就骑着马一路狂奔从后方包抄看到一个砍一个,然后马的腿被砍了佛爷就翻身下来接着砍——他奶奶的这辈子,这辈子都忘不了啊,这个场景! 城守住了,所有人都说这是个奇迹。我后来去问佛爷的时候,佛爷只说了一句话,说觉得不能再让兄弟们白死了。 当时就差点哭出来了,你说跟着这样的人干事儿还有啥要求呢?再有别的要求就是你太贪心了不是? 就觉得啊,怎么能不信任佛爷呢?谁都可以不相信,但是就是佛爷不能不信啊! 这种能为了兄弟明知可能危险会死仍要不顾一切的前冲的男人,谁不会追随着呢,对不对? 从四姑娘山回来之后,兄弟几个都被抓了,关起来了,到了牢房发现几乎全是同行,转个身打个招呼,再转回来有打招呼,打着打着一天就过去了。 佛爷来过一趟,没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得到,佛爷来的时候大伙儿都又有希望了,就知道上头的爷还惦记着我们这些伙计,没放弃我们,之前抱怨的人也就没了言语。 如果还有人说,我们这些佛爷的伙计就撩起袖子上,打死他丫的;佛爷来过之后,再有人说这种什么“你们这群傻子啊!张启山那厮是真的要杀你们啊蠢货!”的话之类的绝对会被打死的,我发誓,我亲手送了一个人回老家来着。 但是等秋后隔壁房的三十来人被拉出去毙了之后,这种话就多了起来,打也没用,渐渐的跟我共事的几个人也开始嘀咕着说佛爷放弃我们了吧?然后等到有一天有人冷笑着说张启山这是用我们的命去换他的命、去换长生呢!的时候,暴动了,劝也没有,我们这些在佛爷手下干事儿的人被当成活靶子,好像是我们送他们进牢房的而不是佛爷一样。 九门伙计篇:拾.酒馆小满 十八岁那年发现那张桌子上多了一个斯文人,总是端正地坐着喝酒再推推眼镜,有时候笑着和另外两人说什么,有时候冷静地捕捉两人话中的错误,有时候用手指蘸了酒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然后另一个看起来儒雅的年轻人就会怒吼说他娘的看不起文盲啊?! 然后另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就开始笑,有几次都笑抽抽了。 但是根本没觉得什么,不都是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过来的,年轻的时候和几个朋友一起真的癫了甚至会在大冬天的把上衣脱了出去跑圈然后高烧三天靠朋友捎吃的过活。 压根没想过这三位就是那时候已经在长沙名声渐起的五爷、八爷和九爷。 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日后在八爷手下做事儿也就没了那么多畏惧,反而觉得就算是九门里的几位爷也有过童年啊啥的和咱们也没啥不同嘛?是不? 后来才知道我能进八爷盘口纯粹是因为八爷认出我来了,就是那个他们喝酒的时候鬼鬼祟祟地看的那小伙子——听到这儿我就怒了他妈的谁鬼鬼祟祟了啊! ……虽然好像是有一点儿。 再后来,酒馆里头换了老板,换成了原先老板的儿子,进去喝酒的也成了新的一批的年轻人,八爷晚上往往都是呆在盘口——盘口铺子二楼,八爷一个月里头有一半时间都住那儿。 五爷开始变得神出鬼没,而九爷进出货更加谨慎,酒馆里头难得再见到这三个人,倒是有一次我看到八爷和佛爷在那里头谈什么,还是角落里的桌子,八爷走了一会儿之后九爷进来,和佛爷说了几句佛爷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九爷就喊了酒一个人慢悠悠地喝。 一个人喝酒,总是越喝越冷。 有段日子,八爷不在长沙。 那段日子,似乎九门都不在长沙,不知道去了哪儿,四爷是一年到头不见人影,佛爷也是常因公务不在长沙,这些年倒是好了不少,倒是二爷三爷,居然也跟着没了踪影。 我会知道是因为我见着过三爷的嫂子——我不知道该喊三爷的老婆还是嫂子——来过我们盘口,和一个老伙计——从一开始就跟着八爷的一伙计说了什么,那伙计也是叹了口气摇头。 我赌一坛酒那伙计知道。 八爷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对,说不上来哪儿不对,但就是那种感觉,就像你看着你最熟悉的人突然哪里不对劲但那人又表现出一切正常的样子,你就会觉得那人绝对有哪里,不对劲了。 说到底我只是个伙计,没资格说什么。 上层的人有他们的考量,但说到底呢,我们这些下层人怎么想的,他们永远不知道,就像他们上层人那些弯弯曲曲的想法你让我琢磨几辈子我也琢磨不出来。 我的性格和小时候差了十万八千里,我那个说把我脊柱搞折了的朋友说我偶尔会讲一些摸不着边际的话,像个啥?那啥啥咋说来着?是啦,好像是说是哲人? 不知道是不是和八爷待多了的原因。 八爷跟我们几个说,决定去云游四方。 我当时听了呛了一下,说八爷没看出来啊这么……呃,书生文艺范儿? 八爷也没说啥,就给我们结了结帐钱,铺子开了半天就关了门,叫我们别管,说九爷那边回来人处理。 我觉得八爷在逃避什么,他和我最初见到的八爷不一样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见着的八爷是那种,世间的一切和他保持这一小段距离,他能过去但那边不能过来,至于他过不过去这要看他的心情。 对于其他的什么也不在乎,我没听八爷提过他父母,有段日子二爷戏班子那边的巷子口出了一疯女人,每天逮着人就问你见着我儿子了么?八爷听了这消息之后不知道想些什么,叫我们给那疯婆子送了几餐饭,没过多久那疯婆子就死了。 反正就是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又或者这些上位者都是这样,不能让我们这些下层人看明白了,否则就不叫爷了。 但现在不一样,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八爷对这座城的牵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清楚八爷是牵挂这座城还是城里的什么人。 八爷走的那天我去送了,没说什么,八爷扯着笑说他要去玩遍中国然后吃吃喝喝死了就把自己烧了骨灰撒河里这样就不担心有五爷九爷那样的人来挖坟掘墓了。 我说八爷诶这搞着大改革呢您玩啥啊您? 然后九爷就来了,我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从车站会盘口的路上就忽然想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了,朋友们一个个成了家只有我还在盘口混,如今盘口没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想着去喝两杯酒吧,到了那个小酒馆发现那个小老板在和另一个人写着什么条子了,顿了顿自己弄了酒慢慢喝,等小老板处理完了我就问说这是干啥呢? 小老板笑着说把酒馆盘出去算了,现在搞改革,这种私有搞不长!托了关系进工厂,铁饭碗呢! 我随口说那这里可是要拆了啊? 小老板挠挠脑袋说也许吧。然后叹了口气,祖辈上留下来的,到我这辈就没了啊。 我不知道说啥,酒喝下去是冷的。 你有试过在大冬天坐着不动感觉到腿一寸寸冷下去然后麻木失去直觉的感觉吗?我那时候就是这样,果然一个人是喝不得酒,或者说我们这些下层人啊,就是比不得那些爷。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酒馆,抱着大概以后再也看不到了想法,把酒一饮而尽,站起来就出去了。 九门伙计篇:拾壹.霍家的哑巴 【下三门】 我是个哑巴,小时候生病,没钱治疗,哑了,我娘常说我命好,只是哑巴了而已。 我有个妹妹,很漂亮,十四岁那年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爹就把妹妹卖了,妹妹当了三年的艺妓,并不是老鸨大发慈悲,而是妹妹虽然长得不错,但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营养不好,说是得养养才能挂牌子。 后来每每我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总觉得这是在卖羊羔子。 我比我妹妹大三岁,妹妹十四我十七那年,城里头有名霍家老太在除夕那天死了,霍家的女人们开始发狠,平日里头装出来的高贵典雅这时候全都丢到沟里去了,解家唯一的少爷西洋留学归来,好像上头还派了个什么军官下来……叫什么?好像是张启山吧。 要说为什么我知道这么多,原因很简单,我是个哑巴,知道了也说不出去,而且我又不识字。 都说巡警和洋车是大城里头给穷人安排好的两条火车道,可就是这两样工作我这个哑巴也做不来啊,家里的地早就被收了,我从十三开始在家闲着,一直闲到十七。 我爹在霍家的手下的手下干活,在干脆点儿就是一跑腿,那一年不知道是不是我爹大半辈子老好人给了个好运气,霍家老三,也就是人们称着的三姨娘,见着我爹老实,便让我爹跟着她手下一姑娘办事儿,后来听闻他有个儿子,就是我,是个哑巴,于是就招我进了霍家。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好运气把我爹之后所有的运气用尽了,还顺带折上阳寿,第二年刚立春我爹就死了,那时候霍家正是第二轮动荡,我爹不知道是自然病死的还是怎的,总之就是死了——但这件事儿我是第三年,也就是我二十那年才知道的,之前一直以为是失踪了,后来没再找着,便当做死了。 还是回到十七这年,这年霍家三姨娘开始动用手头上的力量,包括和她姐姐的情人——一个军官,所有的人脉全都用上,最后成功上位。 之间的交易我们这些下人不清楚,但想来也不是什么能说出口的就是了。 到底还是个女人啊,不是吗? 说到底这年头能像那丫头一样被二爷一样的人物养起来,当正房的女人能有几个?其余的没脑子的就靠身体,有点脑子的不是还得靠着身体再用脑子一步一步往上爬吗? 我跟着三姨娘东奔西跑了大半年,十八那年被霍家三姨娘送给了她的外甥女,一个看起来很漂亮很清秀的姑娘,笑起来还有一点腼腆的感觉,但是那双眼睛很干净,干净的不像是在霍家长大的姑娘。 阅历和年龄其实是没有关系的,我十七之前要多蠢有多蠢,要多不会看脸色就有多不会看脸色,跟着三姨娘跑了大半年该会的全会了,而不该会的呢,也会的差不多了。 “你是个哑巴?”那姑娘好奇地看着我,笑眯眯的样子,很漂亮。 我点头。 “太好了,”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我会手语,你会么?不会我教你好啦!” 我不知道霍仙姑为什么会手语,也许以前有一个值得她利用的家伙也是个哑巴,又或者她只是觉得我是个可以培养成心腹的人所以先让我觉得她很重视我罢了。 当时的我确实觉得,面前这个姑娘是朵荷花儿,就该这么亭亭玉立在水面上不沾丝毫污泥——人们总会下意识地保护美好的东西的,特别是自己双手肮脏的时候。 虽然很久以后我知道我很蠢就是了。 霍仙姑会经常带着我出去,那时候她还在岳麓书院上学堂,她去的时候我就在外头等着她出来,然后护着她回霍家,有时候学生们组织游行,她也会去,也会带着我,事后三姨娘会不高兴,我就顶着不让三姨娘罚。 三姨娘很喜欢她这个外甥女,但是她更爱霍家家主这个位置。 那天她说她想去吴家一趟,让我陪着她,我就急了,比划着问是不是五爷怎么……然后她笑了一下说你想什么呢,我是去找人家帮忙。 我不是傻子,但我没想到这个姑娘也是这样,所谓的干净啊什么的,不过是给别人看的。 她订婚了,和一个军官。 所以我该死心了,不,早该死心了。 但我的价值还在。 霍家有个管家,很讨厌,一直喊着她霍七小姐,这是她上位之前的名号,排在她前头的有六个姐姐,如今只剩下一个了。 我知道她很讨厌那个管家,那个管家如今不被重用,天天喝点酒就在茶馆嚷嚷。 嘴巴又不严,能力也没有,背景早没了,这种人不死谁去死? 她约了解九爷在茶馆二楼谈生意,事实上只是拉拉家常顺便告知她订婚的消息,希望通过解九爷把这个消息传达给狗五爷,并说明短时间内她不想见狗五爷,无论在什么场合。 解九爷说了句真是何必呢,我们几个小一辈的本来就……然后止住嘴,说道,这里不会留了吧? 她笑了笑,当然啊,男人看见死去的妻子留在屋子里的东西只会难过,而姨太太们则会觉得碍眼。 解九爷没说什么,之后两个人又谈了谈生意上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好几笔单子都让了出去,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些必要的费用。 “结婚那天,你们几个的红包不让我满意,你们结婚的时候就别想洞房了!” 解九爷失笑说霍仙姑也会这么威胁别人啊?像个小孩子啊。 她笑着吐了下舌头,就像是我初见她的模样。 解九爷走之后我进来,她看着我笑,眼睛干净澄澈,说,你会手语么? 我愣了愣,点头。 她说,不对,你不会,我告诉你啊,这几个字怎么比划。 然后她就凑过来握住我的手,不看我的眼睛声音好听:“人,生,若,只,如,初,见。” 很认真地在比划,她的头发遮挡住我的手,自从十七岁那一年进入霍家我第一次离她这么近,曾经为她办事杀人受伤的很重的时候她也是叫着随行的伙计把我抬回去。 然后她抬起头笑意吟吟,不说话,用手比划着再见,比划了三次。 第三次的时候我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嘴角上翘也比划了一个再见。 她笑着走了,我在二楼看见她上了一辆洋车,眼神不知如何形容,嘴角微微上翘虚假的我也能一眼看出,笑着和什么人交谈眼底却全无笑意。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可以让她肆意倾吐的哑巴,或者说,是不是一个能让她笑的开心的伙计。 我去了后厨,想要房子着火很容易的,真的,相信我,茶馆里的人不多,事实上真正必须死的只有那个管家,其余人不过是倒霉,那管家也该开心了,有这么多人帮他陪葬。 我没有死在大火里。 房子快化为灰烬的时候巡警来了,还有大兵。 我知道三个月后这里会重建茶馆,之后的繁荣依旧。 大兵的脾气很不好,而我又不会说话,只能胡乱的比划,且不说大兵会不会手语,事实上他会也没用,因为我真的就是在比划,没有意义的笔比划。 “你他妈的——一个哑巴——”大兵嘟囔着,“上头还他妈的要人——” “啊对了,死人不会说话!嫁祸给死人就好了!”大兵拔出刀,我没有了演戏的兴致也就停住动作,大概在他看来我是被吓傻了,“你!你他妈的!命不好!死了他妈的,别来找老子!” “谁叫你上头没人呢!” 是啊,这样的大火必须有一个责任人,她讨厌所有知道她过去的人,不巧我也是一个。 “早死早超生!他妈再投胎投个好人家!” 我看见他拔刀,也许这是这个家伙第一次杀人,他会说这么多就证明上头真的是一定要一个责任人,也许她在加压。 也好,我死了之后,就真的没人知道她的过去了,也没人在乎她的过去了,多好,是不是? 在记忆里最后的片段,是挥舞过来的大刀—— 九门伙计篇:拾贰.解家的管家 怎么说呢,我跟了三位解家当家的,跟老当家的时候我还年轻,老当家则已打算退位了,跟少当家的时候我已经老了,没办法看着这个孩子风里来雨里去如何独自撑起解家的了。 只有解九爷,大抵是我亲眼见证的,挑起解家然后让解家走向巅峰的当家了。 解家是大家族,大家族的好处在于底蕴深厚,一下子跨不了,只要当家的不是个混蛋还能一步步恢复过来;话又说回来,大家族烦也烦在底蕴深厚,底蕴深厚分家旁支就多,人也多,每次要换当家的免不了就是一番明争暗斗。 有不少大家族就是因为权力交接的问题死在那个节骨眼上。 但这次解九爷接权还算顺利,一来是老当家留了份文件,指名道姓地说好了子承父业,二来是那时候\/中\/国\/正处于那个节骨眼上,不少小旁系就自己散了,让解九爷方便很多,三来,就是解九爷摆的一盘局。 那时候是旁系的一支不服,天天挑事儿,但是做的又是滴水不漏,那段日子财政只出不入,解九爷想了想就去和旁系的那位当家谈了一次,当然,谈崩了。 然后谈崩的时候旁系的盘口被砸,据说是三爷手下的哑巴们挑得事儿,那位当家的立即怒不可遏抄了家伙打算自己上,但同时又惦记着这位在自家大本营的九爷,使了个小计谋把九爷困着了,与此同时这个消息开始在城里传播。 巧就巧在在这件事儿的前一周,南方旱情日趋严重,长沙涌现越来越多的流民,这件事发生的三天前,九爷特点搭了棚子熬粥,并且在下午去露了个脸还帮着打了几碗粥。 现在这消息一出来那些流民立马就怒了啊,他妈的你说说这么个大好人你给困着?!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啊?!——还得托旱灾的福气,那些流民近乎颗粒无收还得交租,心里的怨气无处发,这下子一个个抄着棍子还有的妇女赤手空拳地也跟着去了,当即就把旁系的本家砸了——说起来九爷根本不算困着,那些人进去的时候九爷正安安稳稳地喝茶呢,看着这些人装着诧异了一番还说了些什么其实只是一场误会啥的。 还有一部分流民涌现旁系的盘口,盘口被砸,当然那些流民里头有没有我们解家的人混进去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这个亏旁系那支是吃定了,三爷手下头的哑巴就算是残废那也是三爷手下的角儿,谁敢动? 一周之后看到佛爷的手下在解家进出,打听到是感谢九爷解决的流民的问题,流民的怨气出了之后加上佛爷在地主那边的活动,这些流民又回到各自的村落重新开始耕作。 这事儿虽说是九爷占了便宜,但从佛爷和九爷的约定来看佛爷无论怎么说都是欠了九爷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而至于那个旁系的当家,一个月之后就自杀了,尸首没找着,旁系的地盘解家如数收入囊中,至此无人敢小看这个新当家。 九爷唯一的爱好大概是下棋,什么棋都下,后来西洋那边传来了国际象棋九爷上了手之后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有时候我看着九爷下棋特别累,他是那种你下一步他在脑子里给你把剩下的路子全都琢磨到或者琢磨到差不多然后再想对自己最有利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下一步想十步还顺带把你的十步也想了的那种,着实不是人类。 所以九爷不怎么喜欢下快棋,快棋容易出错,九爷的性子就稳打稳扎,出了手就绝不落空的,就算落空也是因为之后的利益需要现在落空。 而这种下棋的方式在九爷认识五爷之后变本加厉,五爷在道上厉害的是人脉,说白了就是知人心——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五爷是最可怕的哪个,他是个文盲,但是他知道你们这几个人最想要保护的最担忧的最在乎的是什么,然后自己记着,有用的时候用。 这俩人熟了之后性子里的一些东西脑子里的一些观念就开始互换,五爷偶尔会让九爷帮忙列一张图,传闻说那张图上包含了南方几乎全数的权贵高干,形成一张交错复杂的网,五爷用自己的法子在上头标注可以利用的东西,然后那些可以利用的又可以和那些人交换得到,更有甚者说得图者得江南——我倒是觉得夸张,但想想这俩位爷的本事也不是没可能,于是就觉得好在拿着图的是五爷,五爷就是那种,见过最黑暗的人心,人能相信美好的人;而九爷,和五爷混熟了之后多少也学到了一些看人想法的套路,有时候他甚至能猜到下一步这个人的性格会怎么做,加以对策。 这个方面体现在下棋,我简直没法儿说啥,我的脑袋也没法儿让我说啥。 总之说来就是,九门里头没有一个普通人。 再在后来又一次,我在无意间发现了九爷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伙计,那伙计平日里总是戴着面具,花纹不同的面具,一次无意看到那伙计的脸,觉得十分眼熟,于是就想起这伙计的脸分明就是那旁系当家的脸。 九爷听了我的疑问就笑了笑对我说看来父亲选你当管家还是正确的。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九爷对我能不能胜任这个职位一直心存疑虑。 然后九爷和我说,解家人会一门手艺,叫易容,具体体现在人皮面具,而那伙计就是人皮面具的好手。 至于那旁系,本就不存在,是九爷让那易容了的伙计去装成解家落没的一支旁系的年少的当家,召集起了一批对解家不满的伙计,再用本家的钱召集出了那些为利而来的人,形成一支新旁系开始打天下,至于这个莫名出现的当家的身份,在战乱的年代,只要九爷承认那就没问题。 那支旁系抢地盘速度极快,同时也让长沙一些势力的不满,其中就有那群哑巴,但哑巴并非三爷手下的哑巴,而是一个早与解家结怨且有些手段的家伙,而三爷很看得起那伙计,但是那伙计自由惯了,也不愿怎样,就比划说三爷你只要帮我出了这口恶气你要怎样我都成! 九爷原本的计划是用这个易容的伙计组织起一批人马,代替本家去吞地盘,反正最后这个伙计是解家本家的伙计,又加上那哑巴和解家旧日的恩怨九爷也想一并解决,就想到可以把这个计划做成假消息的方式放出去,哑巴听了肯定会来挑盘口出气,而出气之后九爷再放消息说这只是旁系,但仍触碰到了解家的尊严,要声讨这个伙计一类的消息,伙计为了活下去就不得不去找三爷,这样一来三爷又欠了九爷一个人情,还帮忙制住一个对解家有威胁的伙计。 而佛爷的委托则是个小意外,但只是让这个计划更加顺利。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有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伙计甚至让九爷丢给五爷,因为五爷和九爷抱怨过好一阵子他那里养狗的人不够了的问题。 我是听的目瞪口呆,想了想却发现这计划事实上是再简单不过,但其中的情报时间地点的把握要求高的叫人害怕,这种一波三折的搞法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问说九爷您不怕那伙计……? 九爷就笑着说那伙计是个孝顺的人,而他那老娘就在本家好吃好喝的供着,因为他老娘老了记忆丧失,自己的他孩子是个七八岁的娃娃,再加上那伙计一天一张脸,早就认不出了,且那伙计也没时间,就只好托九爷帮忙养着。 最让人叫绝的是这所有的事情中,本家几乎没动一份气力,就凭着一个易容的伙计和九爷在幕后遥控,且在这些事儿中,九爷一直站在道德制高点,你没法说什么,顺理成章,你想骂都没有能骂的东西。 能跟上这样的主子,性子里头就或多或少也沾染上了一份谨慎小心,虽偶尔会因这些谨慎小心错过什么,但仍是觉得,能跟随这样的一位主子,是三生有幸才对。 后来有很长一段日子,九爷说是去了四川,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解连环解少爷曾想着跟着去,但用尽法子都没成功,只是打探到目的地是四川的四姑娘山而已。 我是很担心,但觉得无论如何,九爷就算是为了解家,都会活着回来。 而且我隐隐有种预感,这还只是解家走上巅峰的前奏,日后交权也许会风波众多,但日后的 那位当家定会叫解家走向巅峰。 不是说九爷不好还是什么的,只是这个时局注定了谁都没法发展的更好。 八爷离开长沙的时候九爷去送了,八爷洒然地离开长沙的时候九爷仍得坚持在这片土地上。 当家的心理压力大,而不是当家的这个道理明白的再清楚也不会明白到底有大心理压力。 九爷是他们这辈人中,最早出现白头发的那个。 九爷看着八爷离开的时候,就像是心理防线出现了缝隙,面具开始剥落,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羡慕。 羡慕也没用,羡慕也得硬着头皮挺着腰杆继续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九爷越来越忙,回到解家常是凌晨,一回来就到书房开文件,第二天天蒙蒙亮又离开,佛爷的伙计来这儿也愈发的频繁,知道黑背老六被人弄死在街头。 那件事情就像是一个休止符,霍家霍七小姐毫不犹豫地选择搬迁,举家搬往bj,走前数次来解家和九爷交谈,他们的谈论我听不清,只是模糊地捕捉到事还没完。 二爷开始闭门谢客,不知道在院子里感谢什么。 佛爷的伙计也不再来解家,陈皮阿四至今还没踪影,而三爷,似乎还是以往的老样子。 在黑背老六死之前发生了一次大清洗,无数的长沙土夫子被施以枪刑,经常有哀嚎那段时间,也经常有疯了的人喊着张启山你不仁不义!还有人喃喃自语地问说张启山你他妈我们为你干了这么多最后就他妈的吃枪子儿?! 当时就觉得,跟着九爷真是太好了。 也有临死都还信者张启山的,死了都睁着眼睛不相信,还有一个叫三伢子的,临死前放肆为张启山说好话,在监狱里头就奄奄一息了,后来死的时候仍是念着什么话吧? 不过说来那人也是无后,等我们这一带老人家死了这些人尘归尘土归土谁也不会记得谁。 张启山在那段日子几乎没有再露面。 九爷说,佛爷只是选择了把必须有人背负的东西自己来背负,而恰巧那些必须背负的又是见不得人说不得的东西罢了。 我觉得,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见不得人说不得,那这趟浑水,就应该碰都不碰。 后来九爷和几位爷又去了一次四姑娘山,回来之后就开始准备搬迁的事儿,也是搬到bj,说是和霍家有个照应。 据说张启山跑到东三省去了,还据说五爷也跟着去了。 这些路,都是自己选的,别人,帮不了你。 真正离开的那一天,才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九门已散。 也许从八爷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九门必散,而八爷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不想亲眼见证这个过程,太鲜血淋漓,他不忍直视。 从此,九门就成了老九门,也许过几年,如今的长沙,也就成了老长沙了。 九爷走的时候很安详,那时候小小少爷还在二爷那儿连着身子骨,我叫人用了人皮面具成了半个月等到小小少爷回来。 作为一个几乎见证了一个家族三代掌权者的老人,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和我同一个时期的人们,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没法儿看着这孩子从血雨腥风中走出磨砺出一身锋芒然后学会如何收敛住自己的锋芒的样子了。 而这个家族的动荡不安兴衰荣辱,也将与我没有丝毫干系了。 说到底,我已经老了,是老长沙那个年代的人了。 哈,老长沙。 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不知记得老长沙的乱世传奇,还有那乱世传奇下的血泪纵横呢? 【九门?伙计篇完】 第一章 相逢 【序】 叹天下悲欢,仅为执念太深;笑世间离合,不过弹指云烟。 相比起九门其余几家间正正经经的的相见,张启山与二月红的首次相逢,反倒多了那么几分戏剧,少了那么几许平淡。 那时张启山才仅十四岁,而彼时的二月红也还只算个戏班的少班主。张家一向是有放野的习惯,即使是从主族里被赶出来的这一支,也照旧保留了这个传统。 南郊的荒地里,影影绰绰地闪现着一个少年的身影。这一路下来,盗洞还是打的挺顺。他轻轻吹了吹手上的土,正准备伸手开馆;一旁的土层却松了松动,一根竹竿就这样径自扫来。 “小心!”一声爆喝响起。匆忙间,他朝后便是一跳,一退几步远。下一秒,就见那棺材边,连带着他刚刚站的位置,刹时间凸起了一圈半人高的铁矛;茅尖显然淬过毒,闪着异样的黑光。 机括运转的声音渐渐停歇,四周又恢复了静寂。可他并不像常人那样,先转身去寻是谁救了自己;反而是向前跨进一大步,研究起那机关来。 “假若你刚才没有出声提醒我的话,我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生还几率。”他认真地看了一圈,这才背过身来,“不过,也不是全无脱身可能。” 他愣了一愣,出乎意料的,视野范围内不见任何身影。 仿佛想到什么一般,他将视线稍微抬了些许。立时,一个十二岁左右、撑着竿子立在墙边的小毛孩便映入了眼帘。 “哟,功夫不错。哪学的?”他不禁拍手称快。 “你也不赖。”对方答到。说话间,小孩操着棍子,又是翻了几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眨眼间便到了棺材的另一面,立在丛丛铁棍间。“铁水封棺,只留哨孔;这样的棺材,你也敢动?” 张启山没有立即答话,只是将手指径直探入了哨子棺内。他们家的人,一向习惯如此,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几秒之后,喀拉一声响,他已然将手抽出,指尖却多了一颗夜明珠。 “发丘中郎将……你是张家人?” 他一笑道,“好眼力。” “少爷!”就在这时,从方才少年现身的地方,急急忙忙地传来一声呼喊,“……你怎么进到这个地方来了?害得我们一通好找,老爷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小孩笑笑,“不过顺手帮了一个忙而已。” “今夜之恩,来日再报。”他对掌扣拳,并不想多做久留。两伙人于墓中遇到一起,这在行内是件很不讨喜的事;弄不好便会起什么纷争,贪财害命的事也并不罕见。张启山从襟中摸出个东西,扔到了小孩的怀里,立马便往来时的盗洞里蹿去。虽说眼前这个小孩刚刚才救了他一命,可是人心善变,难以揣度;就算他没有恶意,谁又能担保他的同伙不会临时见财起意、或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还不想在这个初出茅庐的时刻就惹上纠葛。 小孩瞄了眼手中的物件,又望了望他消失的背影,吹了声口哨道:“有意思。” 而盗洞中的少年,仔细回想起方才的经历,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在长沙的地界,能有这样的做派与身手,稍微一想便也已明了,除去那个祖祖辈辈都以唱戏为生的家族,还能有谁。 初次相逢,他与他,如此不同,却又有种无法言喻的相似。 第二章 请见 二月红再次与张启山打上交道,已是十二年后。 整一纪,时过境迁,一切局势都在打散重组。都说乱世出英雄;而此刻的世界,就像一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台。硝烟四起,虎狼长啸;饥肠辘辘,目光炯炯。为的却全都只不过是东方那块唾手可及的肥肉。 而此时还尚未被红星照耀的黄土地上,虽还持续着之前的生活状态,却也并不安宁。各种新思潮的风起云涌,与萎靡不振的旧派贵族相碰撞;各色人等,不问来路,不问归处,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下一出戏的主角。 而在长沙地界内,渐渐便盛传起了“九门提督”这个称呼。九个人,分别代表九种势力,九个家族;唯一的共通点,便是他们的出身都是土夫子。 虽说在民间,老九门这个词传的是脍炙人口;并且实际上,各个家族间,无论是因了生意还是政治缘由,各种盘根错节的往来也都不少。但身处传说中心的人物,彼此间也仅止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对方的名字,并不曾真正见上过面。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传说;九个人加在一起,便是一曲大乐章,一个大时代。 江湖上,关于老九门的俗语倒也不少,常被市井民众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挂在嘴边。譬如笑面佛,刀下鬼——这句评的,便是张大佛爷。笑面知人不知心,刀下知心不认人;此人的果决与魄力,由此可见一斑。 一台戏刚完,二月红正在后台卸妆,头上的妆面拆下来铺了一桌面。外人很少能有机会见他素面朝天的样子;不施脂粉,仅一件素色长衫加身,一把水墨折扇轻摇。这样打扮,看起来倒不像个唱戏的,反而更像是个教书先生了。 侧门边小厮来报:“二爷,有人请见。” “进吧。”话音刚落,他便从镜子里瞟见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在下张启山。听闻二爷戏唱的不错,特来一赏。只可惜,似乎迟了一步。”男子微微颔首,眉宇间透出一股说不清的威严,眼中写满了自信与从容不迫。 张启山,这名念起来倒是响当当。长沙这一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老九门中排行首位,算得上个挺出名的军阀。虽说军阀家中多半会养几个伶人,这早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惯常人都知晓,二月红是有家室的,所以明眼人一般不会把主意打到他上头去。因此,这次张启山会来找他,一定是有些别的什么事。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这人,不过现下里一想,思路倒也明晰不少。于是他笑着去回握对方伸过来的手:“若真有心,下一场,明日戌时,梨香苑。” ”有空一定去。“面前人收回手,正色道。 “不知佛爷找我,有何贵干?” “刚巧路过,顺带就进来听了个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佛爷说笑了。跟梅老师一比,我哪能唱得出那风华绝代的味道。”他笑笑,却注意到了张启山的眼神一路走走停停,最终落在了他的腕子上。 “这是从哪儿来的?” 二月红解释道:“哦,很久以前,一位故人送的。” 对方眨眨眼:“五帝钱是挺常见。但这大五帝钱,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东西啊。” “是么?姑且算个信物吧。”他拿起茶杯吹了两口,并未在意。 张启山单手撑在桌沿,似是若有所思。二月红看着他,张口问道:“佛爷,不然咱们找个方便的地方,坐下再聊?”眼瞅着对面的人还在发呆,他就要吩咐下人去准备车马。 “不必了。”张启山摆摆手,开口道:“今日我还有事,不便久留。以后若有机会,我定再次登门拜访。”说罢他一拱手,“二爷,改日再见,后会有期。” “那行,佛爷慢走。”他将他送至门前,目送着他渐行渐远。而后回到休息室内,刚推开虚掩的门扉,却眼见着那刚刚才拾掇好的桌面上,赫然多出了样什么。 他走上前,将那东西拿起来,定睛一看;只见掌心上呈着的,是一整串,与他腕上那枚一模一样的——五帝钱1。 原来是你呀。他在心底轻轻笑了。 【注1:五帝钱。一种铜钱,常作辟邪、消灾、祈福用。文中所述的是大五帝钱,市面上罕见,在盗墓笔记里阿宁曾佩戴过一串类似的手链。】 【作者有话说】十二载前的初次相见,两人并未看清对方真容。十二载后,他们相互知晓大名,却并不知对方就是自己那夜见过的人。直到佛爷看清二月红腕上的铜钱,才意识到来龙去脉,遂留下手串为赠。一来是为表明身份,二来也算是回礼报恩。 第三章 成事 自打那次他们在戏馆分手后,张启山并未如约而来。他却也懒得细猜——不过客套话而已,听听就算。混江湖这么多年,若要每句话都当真,他也就不用过日子了。 一晃又是好些年过去。东北三省已完全沦陷于泥沼,脱离了国民党的统治,陷入伪满政府的手中。在这种特殊时期,张启山却再度上门来找他,不知是为何目的? 前一次张启山找来时,他恰巧在戏院有场子,是丫头开的门,于是堪堪错过。可几天之后,张启山却再度派遣下手,寻上门来。 “上好的龙井,今年新春才出的芽,二爷可真是大手笔。”来人闻了闻香茗被热水冲泡后蒸出的清芬,由衷地夸赞道。 他心下一沉,却是低着嗓子道:“有话请讲。若是我二月红能帮的上忙的,一定尽量。” “好。有二爷这话,我也就放心了。都是明白人,也不多绕弯子。”客人将手中景泰蓝的茶杯放下,凑近了道,“佛爷想请二爷出马办一件事。” “……?”他的眼神中投射出疑惑。 “二爷可知晓外边的局势?” “我一个唱戏的,不插手政治。”他眼眸一紧。 “噢噢……那也没关系。只是日军的所作所为,您多少也该听说过一点?” “你指的什么?” “731部队,生化试验基地。二爷应该不陌生吧?” 他全身一凛,仿佛猜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出什么。“……那里有一份很重要的档案,记载着多种即将被投入细菌战的病毒的详细资料及其武器的具体制作方法。而根据我们手上的情报,这份档案,近期内将被传送到516部队去进行合作实验……” “所以,佛爷的意思是……?”话语间,他的尾音已有些战栗。 “文件的携带者,中途将会经过长沙。而日军保险箱的存放处,遍布红外线机关。那地方,只有您的功夫能进得去。” “……不。”二月红答得斩钉截铁,“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上。” “二爷,此事没有你成不了,国家大义啊。”对方忽地起身,情绪激动地按着二月红的手,两眼通红。 二月红却只是扭过头,朝在内屋刺绣的丫头扬了扬下巴:“你看到这个女人了吗?” “尊夫人——” “这个世界,能让我牺牲性命来保护,只能是她一人。什么国家,什么民族,如果没有她,于我又有何意义?” 瞬间,屋里静默无声。 旧社会有所谓五子,一说是厨子、戏子、堂子、门子、老妈子;还有一说,则是戏园子、剃头房子、澡塘子、窑子、饭馆子。只是,无论从哪一说来看,唱戏都不是个能上得了台面的职业,那是上流层面永远也不会染指的行当。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明面里开戏班、暗地里盗掘古墓的家族,却能在长沙的老九门中排行老二。这绝不可能是如张家那般出于势利背景加分的缘故,那便只能更加地说明了,这个家族所传的盗墓技法之深广与精湛。甚至于许多北派淘沙失传的古法,也都只有二月红的家族才知道。 发报机哒哒地吞吐着,张启山接过下人送进的译好的电报,瞟了一眼:“怎么,他还是不肯?” 对方摇摇头,叹气道:“看样子是这样……二爷说这次任务太危险,他实在是放不下尊夫人。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于夫人无法交代。况且他也不愿留下丫头一个人。” 张启山闭上眼沉思着,拇指扣于太阳穴上,缓缓地揉着。片刻后,他只淡淡地吐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别怪我心狠了。因为这事,没他不成。而此事若败,国家便也朝夕难保。所以……” 他拿起搁置在桌上的手枪,拨了拨保险,又重新扣上,“不管他是否愿意,都得出山。” “可这,如何能强人所难呀……”张副官双手交握,十指紧扣,“你又不能拿枪逼着他,二爷是宁可死,也不会吃那一套的。” 张启山背过身去,摆了摆手:“不用你烦扰。我自会想办法。” 第四章 病疾 1937年的春节,北方战事已然吃紧,可南方的庙会却丝毫未受其影响波及。该喧嚣的依旧沸沸扬扬,该热络的依旧吵吵闹闹。丫头挽着他的手臂,整个人有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肩头。许是因得了病的缘故,她并不似往常那么活泼好动,一昧地奔奔跳跳了;只是一双眼睛却还是闲不住,这里望望,那里探探。 “都已经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又不是第一次看了……”他对粘在街角、被杂耍艺人与莲花落吸引地挪不动步子的她打趣道。 “难得出门嘛,一年也就看这么一两次,你还拦我?……”她边依依不舍地抬脚,边将视野一转;见到对面热腾腾的蒸笼,又嚷着要去点心铺子买金丝米糕。 “你呀,干脆在这街上住下来得了!”他笑她。 “哼,就会打趣我……”她瞟了他一眼,嗔道,“买回去不也还是给你吃吗……” “行行行,准备回去吧?走了这么久,我肚子可是饿了。”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大包小包,叹了口气。 “不然就在外边吃过再回吧。说起来,我们也好长一阵子没下过馆子了……” “这哪行呀,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还等着你下阳春面呢。”他话音还未落,她却又开始咳嗽。每一下,都咳在了他的心上,痛如刀绞。他赶忙脱下自己外系的貂绒袍子,搭到了她的身上。 “咳……咳咳……你不冷?”她捂着嘴侧过头,手上作势想将他推开一些,却因咳嗽得太过剧烈而脱力,“还是别面对着我讲话好了。这病若染到了你的身上,那可就难办了。” “……”他看着她,多想再出口安慰几句,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还不懂。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只当这是病得有些严重的风寒,不过持续的时间比惯常稍久些罢了。可他却知道,这并非简单的风寒,而是一种蛊。 她从去年初秋开始患病,而今已拖了整半年。他找来不计其数的大夫,可对病因却仍没有个明确说法。只一个从云南来的蛊师,曾告诉他丫头这症状像极了某种罕见的蛊毒发作。由于这种蛊虫极为稀有,若是想救丫头,他所能采取的唯一方法大概就是去寻传说中的三响环,以声相逼,将蛊虫从体内强行驱出。 他多方打听,终是以重金得手了一只。剩下的另一只,据传闻则存在张大佛爷的家中。他立时便写了信去求借;然而现下里世道不太平,信也走的比往常要慢上几分。 丫头的咳嗽声渐渐消停下来。他刚要抬手招呼,准备雇一辆洋车送她回去;可再多虑了几秒,却还是选择了放弃。他对一切现代化的东西都极端排斥;能少待一刻,便绝不多待一分。说白了,他就是觉得那人力车不妥——太露太空,四面透风;怕是被那冷风一吹,她又要病得愈发严重了。 于是思来想去,他还是自己往地上一蹲,将她揽到了背上,双手紧紧箍着那明显单薄下去的身躯。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与颤抖,以及咳完后尚未缓过气来的喘息。 仿佛时光倒流,情景再现,又回到了那年。他当街拦人、抱着她走了一路,将她带回家中。雪地上,一步便是一个脚印。他的背上,她仍时不时地咳着。黑色绒袍上,嵌绣的丝质牡丹开的正艳;一层落雪,却是掩盖不住那喷溅到黄泥里的狰狞的红。 在她看不到的身前,他眉心紧缩。可她最终听到的,却还是他笑着说道—— “我不冷,咱们回家吧。” 第五章 尘埃 年初一,他便收到了佛爷的回信。正拆着,裁缝店的人也来了,说是送新进的料子给二爷过过眼。丫头欢天喜地托着布料进来:“老爷看,这块缎子怎么样?” “夫人若是喜欢,便都买下来吧。”他搁下手握的裁纸刀,朝她微微一笑。 “我只想老爷给我出出主意。现下里兵荒马乱的,不比从前了,不能乱着来。”她那纯净无暇的杏眼中,不知何时开始,竟也有了会忧愁的时候。 “……说的也是。”二月红过目了一遍手中攥着的信,没有丝毫犹豫的,眼都不眨便放到蜡烛上烧起来。 “这是为何?”夫人对他这不合常理的举动,显然有些讶异。 “不是很好的消息,烧了便忘了。”二月红笑笑,将人与布料一块儿揽过来,“哟,好齐缝的缎子。” 长桌的另一侧,火苗正逐渐吞噬着信纸的最后一角,火光闪烁间,里头隐约透出几个字:“恕不外借。” 下一秒,这仅剩的墨迹便也成为了空气中飘飞的黑色尘埃。 信内是一封剪报,上书着“东北三省接连爆发大规模瘟疫”“数万民众集体暴毙”等大标题。 寄信人并未落款,不过二月红知道是谁。 他在逼他,逼他内疚,逼他自省。 可惜张启山却不知道,他早已决了心意,不问世事,归隐红尘。 第六章 坠 “不行——” 从始至终,佛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轰隆一声,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仿佛整个天空都崩塌。他跪在那门槛前,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淋透衣裳。 整整三天三夜,他的眼神随背后的身躯一起逐渐冰冷,失去灵魂。可那扇门,却再也没有开启过。 他知道,这一次的坠落,终于不会再有人能够拉他起来。 他最终还是被夺走了这一世。 常言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他不是没回过头,却是早已失却了岸。 很久很久以后,他对着那个当年与他爱慕过同一个女人的被逐徒弟,轻声笑道,“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我不能做,谁也不能做。” 话说的非常淡然。 或许他在前生,就曾因负天下不负佳人,而欠下了这笔债。 所以这一世,注定了他必须用更多的东西来偿还。 ……… “大佛爷,你明明可以救的,你为什么见死不救!”外墙边,门脚下,二月红嘶哑的嗓音遥遥传来;乍一听,或是因了太情真意切,甚至带上了几分戏尾般的哭腔。 此情此景,连亲兵见了,也忍不住劝张启山道,“佛爷,您好歹先放他们进来歇歇;淋了三天三夜,只怕是没病的,也要撑不住了。” 张大佛爷却仍旧不为所动。他将手搭到草绿的军帽边缘,捺住,正了正道:“不是我不想救,而是实在救不得。这个女人不死,必会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要遭难;以一人之命得保我们的民族,这孽即使万死,我也得抗!” 亲兵望着他,敬了个礼,退出了房间。谁都没有发觉,张启山紧握着的拳头,指节处早已发白缺血。 对不起。这个愿望的确只是普通人的愿望,可一旦放在了你的身上,就注定了所有的普通都不再是普通。 这是你的命,我解脱不了。 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也不过是在尽我的责任,斩断那些本不该有的阻碍,让命运回归它本来的途径。一日夫妻百日恩,或许下一世,你们仍会由因缘巧合而再见。 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你。 可我对不住的人太多了。所以也不在乎多一份恨了。 你就恨吧,狠狠地恨吧。如果那样能让你好受一点—— 我心甘情愿。 等下辈子,如果真有下辈子,到那时候,我再来还你。 倘若感情也能打欠条,我一定会最郑重地签下——这是我欠你的。 门内传来一声轻轻的低语—— “三天后,这是最低底线。若你再逼我,我便永远也不走。” 话音虽弱,却掷地有声。 跪在门前的人,这才面无表情地抬头,缓缓呼出一口白雾;眼里面,有些显然刚刚才碎裂掉的东西,正在重新拼合。 这一场,好歹是他张启山赌赢了。 第七章 盛宴 “外头我都已安排好,到时我的亲兵会替换掉他们的人。里面的事情,就要靠各位的努力了。” “我千请百邀,他们才答应了来看这一出堂会。来的都是日方的上层军官,当然,也有不少情报人员与特务头子。” “事情若成,我们便按原计划连夜南撤出城;若不成,败露后也只怕没人能保得住性命。” “这件事情如果现在再不做,恐怕东西会被他们带到本土去。”张启山推开蜡烛台,“这个地方,只有二爷的功夫能进得去。所以咱们办的这场游园会,是最后的机会。” 二月红看着那人的脸庞沉入黑暗,顺手接过边上递来的大烟,抽了一口,看似随意地问:“解九,你觉得这值得吗?” 这个在传闻中做事滴水不漏的后辈,果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微颔首道:“二爷,夫人的事情,很遗憾。” 三响环终究还是哑了。 他也终究还是去了佛爷那儿。 …… 实验初阶段的病毒样本已被证明颇有成效,于是日本政府决定让研发生化武器的教授带着样本回到国内与武器专家进行探究拼合。为了庆祝这个大发现,同时也为了一洗连月来推进速度越来越慢的阴霾,日本人同意出席这场游园会。 游园会上,张灯结彩。酒过三巡,面酣耳热。二月红走了一曲《贵妃醉酒》,震惊四座。就连东洋人也不禁鼓起掌来——“好!好!和我们的艺妓,有的一拼!” “是是是………”张启山很识时务地迎合。又是一阵碰杯,对饮;只不过谁也没注意到,临时化妆间内,方才那个戏子不知何时,已然不见踪影。 外头仿佛起了些骚动,不过仅仅一瞬,又被压了回去。只在地上多出了几缕猩红,新鲜的,还热乎着很。 地雷盔下的面孔依旧木讷着,只不过经雅间投射出的微光一照,似乎又有哪里,与刚才有点不同。 客舍外墙,一个身影撑着竿子,一跃便翻上了窗。他轻手轻脚地走着,没打手电,循着门牌号,最终停在了234号房前。而这扇门的内侧,警报探照正常工作的指示灯闪着微弱的红光,勉强能看出其职责守护之下的是个保险柜。 另一边,依旧是欢声笑语。趁着酒兴,大佐凑到了张启山耳边:“佛爷,不如我带你回日本吧。你为我们在支那做的贡献,天皇不会忘记——”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半截李的军刺便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你!”“别出声,让我享受一下。”军刺在日本人的胸口搅动着,半截李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巴。“死的慢点,真乖。” 是从一旁上菜用的的餐车桌布下伸出的手,神不知鬼不觉。谁也说不清,于什么时候起,这里便多了个人。 “老李,正事要紧。”张启山反手一刀断了大佐的喉管,将尸体一扔。右边的一名少佐猛然发觉了情势不对,转身要跑;却被张启山一个加速跳跃,夹紧了脖子。瞬间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匕首刺入心脏。 酒肉之间,艳红绽放。 而今晚的这场盛宴,从此刻起,才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八章 风景 一晃又是很多年过去。白驹过隙,数不清遇见了多少人,发生了多少事。 弹指间,他已十余载没出过这个四方院。为了避风头,他早将那些唱戏的行头烧了交了;留到现在的,只余这一院的红水仙。 围墙外传来朗朗读书声。“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他一愣神,就见八岁的解当家跑到他身前,挥着手道:“二爷爷,你看我姿势对吗?” “对,走一场看看。” “我不要,二爷爷还没给我起名字呢。你答应我爹的。” “你这小子,说什么你倒都记得住。好,那我就给你起一个。你老子叫解连环,你叫解雨臣,不如……”他稍作沉吟,“……你就叫解语花吧。” “不嘛不嘛,为什么呀……”小孩子有些不满地噘着嘴,“换一个好不好?” 解语花枝娇朵朵。红水仙间,簇簇嫣红怒放。 因为那是丫头生前,最喜欢的花啊。 “丫头?那是谁呀?跟我一般大吗?”小孩子听到了他的喃喃,好奇地问。 “她是你师娘。”他弯腰捻起一朵海棠,吹吹上面的尘土。 都说最美的风景,该配最好的人。 可他们却不知道,最好的人,才是这世间最留不住的风景。 请酒 “你究竟是做什么来了?”狗五将目光从对面那人身后与往常并无二样的湖景上收回来,无可奈何地落在对方布满意味不明笑容的面孔上。 神算不说话,只继续钩子般扯着嘴角对他笑,半晌,还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个人不是来避什么风头的。狗五一边端起茶杯,一边判断道。 即使已经有意从这一趟浑水中退出去了不短时间,警觉这种东西却是像狗对于气味的敏感那样,想忘也忘不掉。于是他马上知道周围平静得没有丝毫杀气,甚至连一点儿戾气也不见,而齐铁嘴的状况更是与“被人追杀得满中国跑”扯不上丝毫的关系。再者,退一万步讲,即使真的是要跑路,杭州对于道上的人来说可谓下下签。 在附近这不南不北的地方,南北的土夫子都少有分布势力,于是处理起事情也方便——说白了就是错杀了人也惹不上多大的麻烦。所以若是在这儿碰上仇家,八成没个结果是散不去了。也正因如此,定居杭州便是一案定音:这家从此金盆洗手,敌友一刀两断。即是说,你和我再熟,被人生剥了也别指望我救;我被人处理了也不劳您费心。 不过话虽如此,虽然“友”多半还是在理解的态度上的,便是不赞同最不过抱怨两句;但是“敌”可便不服气了——干这行总有些人命债是卸不下来的。于是也真的有过被“一刀两断”的事儿发生。 如此算来,涉局深如九门却安稳落居杭州的,怕除了狗五,这前与后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却也不知是他最不愿记恨的性子,还是“扮猪吃老虎”的声名的威吓性,再或者干脆是当下中国混乱的时局起到了作用,总之,狗五作为与阿四、黑背老六同样以狠辣着称的中三门,竟硬生生安安稳稳留在了这西子湖边,此时正若有所思地抿下一口茶。 “这儿是好地方,”神算慢悠悠往嘴里送了一块粉糕,“安生。” 狗五心中不由一惊,面上却也不急,只同样随意问道:“这次是哪里不安生了?” 齐铁嘴没回话,闷头灌了一口酒,狗五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有哪里算是安生的呢。 “我有东西要交给佛爷。”老八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狗五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倒不是因为其中缺乏逻辑性,只单纯因为当时那件事总是堵在心里,呼吸自然阻了一下。 “可他已经不在了。”神算一边给自己倒上下一杯酒,一边抬眼看了看对面人的空杯,也去给他满上。 “碰”的一声,杯座敲击在檀木桌上响得尖锐而突兀。 齐铁嘴提着壶柄的手下意识跟着一顿,但米酒还是由于惯性落入了杯底。他有些诧异地抬头,才意识到刚才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世上会有让他狗五惊得杯盏脱手的事情? 他愣愣看着这人神色并无二样却蓦地苍白的面孔,直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对,别是发了什么病了。可正当他想要起身查看,却听那人又说了话。 “你如何得知的?”狗五问他。 神算一时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只如实回了句:“卦象看的。”之后盯着这人终于要开始松动的神色,他忽然回味过来不对,眯了眯眼补充道:“我是说佛爷已经不在东北了,你是不是想多了?” 狗五的脸色应声又是一顿——我操你妈一句话说整了不舒服吗?活该跛条腿。 “所以呢,”他重新抿下一口茶,“你以为他终于腻了,来了杭州?” 当他踏进杭州城门的那一瞬开始下雨。分明应是斜织了朦胧的水乡的雨,却嘲讽似的下得霸道。 他被这里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散开视线揽括了一周陌生的古巷和未曾谋面的西子,瞥见雨中垂钓的老人,倒是想起那天的冰冻三尺,并未泛上情表地轻笑一声。 “佛爷,今天在这里住下吗?”同样着了暗墨色军装的人打着伞过来,遮掩住张启山头顶的天空。 佛爷静了片刻,握着腰间的军刀的柄的手终于松开,理一理浸满了水渍的衣袖,转身离开:“这可不是我能耽误起的情报。夜间能走么?” “请您安心交给我吧。”那人恭恭敬敬一点头,从始至终也不看一眼烟雨连绵的水乡,只踏着单调的步子和前方同样单调的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下雨了。 狗五心底泛起的烦躁未减反增。 神算弄坏了佛爷的家当,却打算赖在他的头上。这交易实际算不上亏本,可他就是心中有些堵。 本以为一声再不会有什么牵连了。神算偏拿了这事儿来扰他,这一下可不把从前的放冷了的道上的事儿又开了小火炖起来了? 看着齐铁嘴擦了擦最狗五于是叹一口气:“走吧,我要回去了。”心中念的却是这老跛子下雨天走回去可得疼上几天。 齐铁嘴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也补恼,招呼了店伙计要来纸笔,一边抱怨着陈墨太干一边鬼画符似的飞舞了几行字。 狗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我说过了,这顿不用你花费,酒吗,自有人会请。”说着草草对折了纸张,伸手招来跟来的伙计:“你到城门口等着去。” 伙计愣了:“八爷,等哪一位?” “见着认识的就递上去。”神算懒的解释,摆摆手就让他滚蛋。 伙计眼见着自家八爷和五爷又自顾自喝起了茶,一肚子没着落也只好苦着脸上城门口杵着去。 “这是要借哪位的情?”狗五若有所思地看着伙计的身形消失在楼梯后头,慢悠悠地问他。 “我怎么知道。”齐铁嘴一摆手,继续喝他的酒。 伙计小心翼翼护着口袋里头的宣纸,自己给淋了个落汤鸡似的正瑟瑟发抖。 他家八爷一定是算着了,估摸着这天气路上孤零零的也不会有什么人,见着自己识得的爷一定就是了。 于是他也不担心,只眯了眼仔细地看。 雨帘里隐约踱来了人,脚步声不急不缓,散在雨色里听不真切,他却没由来的整个人紧绷起来。 他有些惊讶于这种本能的反应,同时隐隐明白了为何他八爷不将来人说个清楚。 伞下的影子逐渐清晰,伙计的脸“唰”地白下去,天空中的雨一下去更加寒冷了。 ——要是早先知道是这位爷,打死他也不会来!这位爷怎么可能在这里?这位爷不是该——。 他手脚冰冷地望着那身军装,赴死般踏出了第一步。 张启山停下步子。 或者准确些说,他被人毕恭毕敬地拦下了。 这个人的表情紧绷着,不自觉地抵着头,看来是认得自己的。 “佛爷,八爷叫送来给您。”伙计努力平稳地说完这一句,然后感到手中的纸张被人接走。 张启山看着眼前龙飞凤舞却还遒劲的字迹,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您自己弄坏的东西,得自己去修。我对不住您的事儿,已经给您补救,不过那方沁玉匣给狗叼了去。反正放不下,予他也无妨。另敬请,酒钱三十二两。』 佛爷默默叠上笺纸,挥手示意身后的人。 伙计愣愣看着手上被另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放上洋钱,心中纳闷八爷难不成发了疯竟真的来要酒钱来了? “回去齐老那吧,佛爷还要赶路。”那人同时对他说道。 他愣愣点一点头,恍恍惚惚走回去。 佛爷静静凝视着视线里什么也没有的天。 “说我,放不下吗。” 无标题章 二月红: 描完最后一笔眉,静静的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笑了笑,一个女儿家的脸庞映射在镜子上,站起身,头上的玉簪螺碧压的脖子有些酸胀,抖了抖手,穿上那大红的戏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走向戏台子站定,微微一抬头,摆出一个开场的姿势,甩了甩盘起的长发,旋即算是开了嗓:“凤兮凤兮……” 微微一停顿,缓缓吸一口气:“归故乡……”温润的女儿声韵律悠长,尾调上扬,双瞳减水,仄起平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收音缓和,头上的玉簪随着动作微微抖动,好似一个正要出嫁的姑娘,翻开手甩了甩袖口,“遨游四海,求其凰。”微微不经意的一瞥,见齐八坐在下面,来意已在心里了然,还是专心的唱了下去。 齐铁嘴: 双手背后唇齿逸笑带着与往日一般的笑面孔从戏院门口随着不少人流一同进入。抚平暗青色蚕丝长袍衣褶找到位置入座,抬眸看着戏台熟悉的人影身着红衣看似轻佻实则沉稳恍惚间分不清男女。正看人目光一瞥为自个儿方向。便弯眸勾唇微微颔首示意。懒散的翘起二郎腿玩弄桌子上放的戏牌。 凤求凰。是个好曲。 只是此次前来目的并非单纯看戏。还得请二爷出山下斗。佛爷是前几日才请过得。当场拒绝。啧。连二爷关系至交的佛爷都碰了一鼻子灰。 此次前来达成一致实属不易。 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眯着眼睛看着戏台人儿身影左手手指却稍显不安扣着右手拇指带的玛瑙戒指。自己也本非心甘情愿但是现在却为了情意走这趟浑水。隔日再度一来佛爷分明在耳边咬了事关重大为国家大事几字。抿嘴扶正玳瑁眼镜。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 二月红: 见台子下的人给自己示意,轻笑一声,却没有断了嘴里的长调,一甩红色长衣,随着鼓点转身而去,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做了一个回旋的动作,从头上取下一只簪子,准确的掷向一茶杯里,却是擅自变动了变动戏曲的动作。 上前去端起那茶杯,抬眼看去了齐八的位置,缓缓开嗓唱道:“秋风……吹皱满地伤”,心想着那人应是了然自己的意思,端茶杯,端通断,意为此事不用再多言,也算是一个常用的下斗暗语。 朝着远传缓缓一笑,动人心魄。左手打了一个响作,又唱道:“牡丹褶……出铁马戎装。”气息平稳,到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齐铁嘴: 递杯靠唇抿嘴入口清茶舌苔划过茶味苦涩。茶水少半再添一杯温热。听人清亮嗓腔拿捏动作酝酿。却重新对人目光只是这次似乎并非无意。见那人从红衣探出手,嘴角似笑非笑,戏声流转。原本未曾有过的动作被人从容摆出像是本该如此。 端酒杯,端通断。此事莫要才多言。 心知肚明人想法,既然二爷已经明里暗里都透着拒绝。不如佛爷脸面大的自个儿更不能明摆强说。若是再执意让人生气反而是适得其反。 闭眼思索几分。觉得这事儿够烧脑筋。回去找九爷问问意见方可细谈。 睁眼弯眸便嘴角上扬几度。一副无害样子。故作从容重新再从人点头示意。 我管他丫的。反正我也尽了心了。这戏总能看罢。 二月红: 踱着步子,将纯金杯子放回桌子上,看着眼下人的动作微微挑起来的眉缓缓放平,脸上的浓墨重彩生动了起来。 想着等会唱罢就溜,到是能省很多麻烦。 向前站定,抖了三抖衣袖,运足底气开口唱道最后一句:“三月桃花,随水转……”唱罢微微顿了顿,掌声霎那间炸开,一步并做几步下了台。 有些许旁人看不出的急切,但还是看到了那抹人影,在心里啧了一声,停下了步子。 齐铁嘴: 曲终人未散。 原本是想直接就走。结果脚已经走出门阶。犹豫不决阴差阳错又回来。 避开梨园管事的眼。往下台的二爷方向走过去。揣摩靠近的距离已经让人发觉自己的尾随。 面前的红衣背影一顿,脚跟站稳。却并未转身。 晓得人居然已经退了半步立场。至少这个动作是愿意再听自个言语。虽然不知出于礼貌还是真正要听。 顿顿轻启薄唇。 “二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月红: 出于礼貌,顿住了步子,转过身去,看着对面的人笑的一脸灿烂。 “老八……”微微一愣神,又道:“二哥今日不是表达的很清楚么?你来我这里若是来打个麻将休闲休闲,二哥我欢迎之至。”说着轻轻笑了笑,“若是有什么别的话,还是在这里说罢。” 说完笑着坐在了红木椅上,右手拿起一只茶杯,左手向前推去另一只。 “尝尝,这是今年新采的观音,味极甘。” 齐铁嘴: 窗帘微微半掩光照在墙壁连接地板对比阴阳一线。 侧身看看四下。笼袖入座接来茶杯并未着急入口。想着横竖都已经如此不如直接说。顺着青花瓷茶杯微微凸起的纹用指腹按压感受。 “二爷。你我都是聪明人。是知道齐某来意的。” 侧目而视,端杯抿茶入口。 “齐某只是想问。当真不能退几步?” 二月红: 笑着望向对面的人,眼里流转的光辉不知是什么意思。 “老八,二哥以为,这九门之中,除了解九,这件事也就你看的最为透彻……”右手单擎起茶杯,低头细品。“退几步?你倒是说说,应如何退?二哥早在祖牌面前发誓不再沾染祖业,实是爱莫能助。”把玩着手上的红色折扇,开开合合,思量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句有些恻隐的话。 “老八,此事凶险,需谨慎而行,这是二哥给你的忠告,也望你转告给佛爷。”脸色有些凝重,这一句话好像透着些许别的意思。 齐铁嘴: 半眯着眼睛听着人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言语凭靠多年行走江湖揣摩人心理。 二爷毕竟同为九门人。 茶水迎面的热气在眼镜染了层白雾,摘下来转动手腕用衣角擦拭。 扇子拍打的声音不大,但听的却不知为何清楚的很。 重新带上玳瑁眼镜看向身侧的人。察觉到面前的人眸子一沉方才嘴角一直上扬的弧度收敛几分。 听罢言语,半响察觉暗藏话意会意之后松了口气弯眸往后微微半仰头颔,重新端起茶杯入口润嗓。 “那二爷可有指点?” 二月红: 看着对面人笑的样子了然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抬手添了添茶,香气四溢。 “指点?……老八,这话,还是不挑明了好,这忙,二哥我能帮,自然是不稀那力气的,可惜了,这活,我实在是爱莫能助。”说着用茶盖滤了滤茶。 “若此事兴许后有转机,但……不是现在。”说着用手比向门口。 “八爷,恕不远送。”说着笑了笑“有空来这里打个麻将,我这里可是进了一批新的玛瑙麻将牌。” 齐铁嘴: 九门提督世代团结一心,若一家有难必有回响帮衬。挑挑眉梢听明白了人儿的逐客令。但并未心灰意冷。起身抖了抖长袍似是抖掉一身疲惫。 浅笑安然拱拱手:“那齐某人定当转告佛爷。” 捏袍一角一脚已走出半个门槛。弯眸调转头回来。 “择日便来,今儿个可不宜打麻将。” 然后便拂袖而去。 查理·南派三叔:你真的疯了吗? 南派三叔的脑海里面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画面:在雪山深处,天慢慢黑下来,喇嘛庙的火光亮起来,他觉得那边是人间。而他在这边坐着,无法靠近。他跟人间唯一的一个联系是收音机,它在放着他自己的音乐。 在临近西湖一所军区疗养院的单人病房里,南派三叔摇着一张黑色轮椅。他管这张轮椅叫“查理”,这也是他认识的一只蟾蜍的名字。前些年他在一座山里跑步,看到一只蟾蜍,独自躲在紫外线灯箱里,等着吃被灯光吸引过来的虫子。他从小到大把这类孤单的东西都叫“查理”,这是个不吉利的名字,只有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作为中国最成功的畅销书作家之一,他影响了很多人和事——他自己的工作室,他签约的出版公司,与他合作的游戏和影视公司,他创办的故事杂志以及社交空间里900万庞大的追随者队伍——这只是他所拥有和被赋予权力的一部分。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经常需要参加7个小时以上的签售会,每天接听近百个邀约合作电话,在最多的一年里他出了5本书。他的签售现场来了两万人,全场高呼他的名字,他走上台,手一举,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壹 但现在,他独自一人,没几个人知道他在哪儿。他就像是回到了28年前嘉善干窑镇的外婆家,体弱内向,孤单一人,总觉得无事可做。在地里偷偷烤个红薯,结果将别人家的祖坟给烧了。在外婆家他遇见了第一个“查理”——一个搁置在架子上落灰的笔记本。 在一个夏天,他躺在铺着凉席、挂着蚊帐的露天院子里,听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关于血尸的谜团——书生、古棺、古祠堂,还有萧索的灵堂和漫天的妖雨。他被这个故事吓得泪尿齐崩,但在那一刻,“查理”消失了。 按照当时还叫徐磊,日后南派三叔的说法,“某种心智的成长,停滞在书生进入村庄的雨夜。” 他从小就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父母早年在大兴安岭支边,去过那里的无人区。外婆家是窑主,窑从地里淘钱,把泥烧成金子,所以大部分的故事都和地下的世界有关。而他的奶奶是船娘,一辈子生活在河上,河道中淤积的故事在水面泛起。 对三叔来说,说故事是他与整个世界和人打交道的方式。在幼儿园,人们经常会发现一个奇怪的场景,十几个小朋友围着他,听得哇哇大哭。有时候故事讲完了,他就开始胡编,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察觉。上初一的时候,他某天早上醒来,发现床边有张字条:“1974年,月亮飞走了。月亮是个大骗子。”上面的字迹是他自己的。那是他做梦的时候写的。 “我从小追求的东西,说白了是一种认可感,”他回忆,“而讲故事恰恰是我比较容易获得认可感的途径。” 这一开始并不容易。上学的时候,他模仿金庸、古龙和倪匡,练习了上千万字的稿子,但家人没人觉得写东西是正道,“很多被我妈烧了。”他高中最好的科目是生物和数学,作文并不突出,因为按照他的写法,“1000字连开个头都不够”。 在杭州的一所大学毕业之后,他很快买了车,贷款买了房。他开始创业,经营了一家销售赌具、饲料添加剂、大葱和香菇等的外贸公司——常年的买家是一个危地马拉的拉丁人。初期没挣什么钱,还要还房贷,有段时间差点儿和弟弟一起上街捡垃圾。后来所有的危机都解决之后,他吃着螺蛳,喝着啤酒,回到家往床上一倒,“人生中再也没有那么幸福的时刻了。” 在2006年,公司遇上了经济危机,生意惨淡。他事情少,就趴在网上,看天涯、猫扑上的灵异帖子,晚上说给妻子听。总把妻子吓得往怀里扑。“同样的一个故事,他说起来就恐怖得多。”妻子说,“你不如自己写吧。” 他心动了,第一反应就是写小时候外婆说的血尸的故事。他们家没有书桌,他新买了台笔记本电脑,放在电视机的纸箱子上,坐在地上写。三千字,半个小时就完成了。“50年前,长沙镖子岭。4个土夫子正蹲在一个土丘上,所有人都不说话,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洛阳铲。”这段话成为了日后所有故事的开始。 那时候他连贴吧的账号都没有,只有一串ip地址,显示“zj省hz市网通”,现在已经被当成网络遗迹瞻仰。在中午到睡觉前的时间里,他又一口气写了三章,字数近万。这时候贴吧网友的评论已经把帖子翻了几十页。 虚荣心立马上来了,他干脆一宿没睡。在天亮的时候,他摇醒了妻子,面色苍白,伸出四个手指说:“四章,两万多字,全部写好贴上去了。”在几天的时间之内,帖子的点击量超过百万。“我对其他事都没什么兴趣了,做生意,赚钱都没有兴趣。”大半夜醒过来,还趴在荧光屏上刷一下网友的评论。 出版社很快就找上了门,跟他签订了合同。他给书起了一个很唬人的名字:《盗墓笔记》。 贰 在疗养院,南派三叔把轮椅摇出门,问护士要了纸笔。这时候他已经宣布封笔不再写作。这位前程序员在白纸上画了一阵子,写了一段关于微信内嵌的系统的程序代码。就如同写作一样,每个程序员的代码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好的代码既有功能性又少噪音。这段代码写得简短精致,让人想起了他类似的推进故事的方式:简练而又高效。 他擅长描绘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那是一种包含了虚张声势和耐心的节奏。“写作就是故事的排码。”他说。大学刚毕业他在码头干一份装集装箱的工作,一个集装箱别人都只能装20箱货,他进去观察了一下,指挥工人按他的方法摆放,还要避免被压坏或泄漏,最后装了30箱。 同样的一点体现在他对结构美感的痴迷。他收集昆虫标本,迷恋它们骨架的精简与轻盈,尤其是它们的躯体,呈现出一种完美的黄金分割的状态。相似的是,他在写作上也呈现了这种洁癖,他的创作上需要一个完整的闭环,“最后要回到孤独上来。”就如同《盗墓笔记》里终极的青铜门和《大漠苍狼》里最后的深渊。如果达不到,他就会很痛苦。 在上大学时,他把金庸、古龙的小说拆解开来,琢磨多少字内这个人物说了几句话,这些话指向哪几个情节点,为什么要这么写。“当我把金庸的小说拆得只剩一个骨架的时候,再把我自己的故事情节往里边塞。”这让他了解了抓住人心的奥秘。 经纪人林芝曾经和一群人围坐一圈,在一间黑暗的房子里听他说《盗墓笔记》的发展情节。当他逐渐开始,把一个个角色说死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无法端坐,捂着耳朵:“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在签订出版合同之后,他过上了晚上熬夜、白天去公司转一圈就睡觉的日子。他经常没有灵感,总要去洗澡,一天洗个七八次,油脂全没了,身上痒得不行。他每碰到一个人,都会迅速判断这个人的性格,把他放进脑子里的人格库。那个仓库里像是超市的分类货架一样站满了人。有一次,他用新闻稿的笔法虚构了一篇小说,被当成是真的转发了上万次。在一个月之后,小说里写的完全虚构的感动人心的主人公竟然出现了,并且接受了政府的表彰。 他喜欢磨炼自己的描写和叙事技巧。每次遇到陌生的人,他都会迅速判断这个人的性格,把他放进脑子里的人格库。那个仓库里像是超市的分类货架一样站满了人。有一天,他用新闻稿的笔法虚构了一篇小说,最后被当成是真的转发了上万次。而在一个月之后,小说里写的完全虚构的感动人心的主人公竟然出现了,并且接受了表彰。他难得写活了一个人。 不同于其他很多网络小说作家的是,他有一种独特的极富画面感的写稿方式。他始终觉得自己的人物是活的,他在脑海中打开了一扇门,他能闻到气味,感受温度,静电的情况和干燥的湿度。“如果这个房间里让我很不舒服的话,我的写作就会非常不舒服。” 在房间里,所有的人物都是自己在行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瞬间让人物静止。他可以从各种角度看到这个人的表情,看他身上的汗水如何滴下来,衣领的褶皱是如何翻起。然后他把这些都记下来。 “刚开始写很害怕,完全进去了。吃饭的时候想的全是情节,边吃脸色边变化。”三叔说,“写第一本,真的是自己跟着走一遍,出戏以后精疲力竭。所以第二本字里行间都透露一种累的感觉。” 随着书稿的压力,这种身体被控制的负担越来越大。大半夜,他的妻子发现他在扮演书里的角色,面目狰狞,手舞足蹈。有的时候还将刚构思好的惊悚情节大声念出来。邻居在外边“砰砰砰”砸门。有的时候甚至出了家门还缓不过来。一天晚上,他带着妻子儿子,陪几位朋友外出吃饭,菜刚刚端上来,他突然指着菜碟说:“这个墓里有两具尸体,好像被盗过!”并不像开玩笑的神情,孩子被吓得直哭。 连续的熬夜让他的身体付出了巨大代价。有阵子,他精神恍惚,夏天穿着羽绒服出门。朋友没人敢坐他开的车,总是走神,出过两次车祸。“有一次,在杭州,好几次他开车,开着开着突然停下来,问我们在哪里,”他的朋友,漫工厂的陈文说,“他太累了。” 叁 在疗养院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是谁。因为他刚去的时候,碰到任何人,就会把别人抓住把自己是谁、为什么进来的故事说一遍。他对疗养院里的电视机很不满意,策划了一个把疗养院买下来的方案,方案里院长被安排看厕所。他还设计了逃出疗养院的计划,但谁也没告诉,只是在网上买了两罐充气球的氮气。 他喜欢钓鱼和做菜,所以拖稿理由经常是小拇指骨折、厨房爆炸之类。他喜欢湖里的东西,不爱吃鱼肉,爱喝各种各样的鱼汤,沙县小吃里的猪心汤也是他的最爱。对他来说,豆浆一定要喝甜的,豆腐脑一定要是咸的,在吃火锅的时候,他一般选辣底,从不用蘸料,在开了自家的宁记火锅之后,他会把汤底喝掉。 这是他毕业以来唯一停止工作的日子。 就连他的名字登上2011年中国作家富豪榜榜眼的那天,他也因为在bj赶了一晚上的稿子,手机关机,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为了平衡各方的利益,接下来他出版了5本书,在全国各地开签售会。每次签售都有将近三千人排队,每人写十五个字,九个小时都签不完。在武汉修改小说的8天里,他有5天几乎没有睡觉。 那段时间,陈文和他见面时间被控制到最短“只谈事,不寒暄,聊完立即走”;编辑给他发邮件,答复经常是一个字,“好,干,no,滚”。 “他身上担的责任太大了。”陈文说,“我看到过不止一次,不止一个人,在利用他的责任感去逼迫他写,包括我自己在内。当他抱怨的时候,我们会以‘如果不是我们,你能赚那么多钱’来反驳他。” “我就是希望自己很重要。”三叔说。 他在乎别人的看法。在家的时候,天天搜索自己的名字,看到别人夸就会乐半天,看到有人骂就“挂墙头”。一帮人出去吃饭他一定要抢着买单,朋友聊天,突然安静了时,他就会立刻说个笑话,生怕冷场。他同一副黑框眼镜戴了很多年,磨损厉害,但他不愿换,因为只有这副显瘦。 他一方面是个希望取悦别人的人,希望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好。他的团队曾经听他说过,“但是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平凡人,一个平凡人如果有人愿意从凌晨3点等七八个小时签售,你可以请他去家里吃饭,最好临走的时候送一盒月饼给他。”另一方面他又害怕你给的太多了,我无以为报。他害怕别人对他太好,因为他无法拿出对等的东西给别人。“我会逃,逃得远远的。” “我从小就是这样,比如说很多人一起吃饭,或者我爸妈在,有一个人叫我起来唱歌这样子,我如果唱得不好会觉得很不舒服,并不是因为我希望他们觉得我唱得好,而是因为我爸妈在我不想让我爸妈丢脸,我不想我喜欢的人丢脸。” 那段时间,他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觉得自己能够拯救所有人。“别人能搞定的我能帮你搞定,搞不定的我也能帮你搞定。”他写了30多个图书策划案,觉得每一本都能帮人挣钱。他享受这种被人需要的快乐,就如同小时候给别人讲故事的快乐,然后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前几年,在他所属的出版公司,财务资金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为了及时帮助回血,他不断地以通宵为代价,用最快的速度写完新书,提前出版,给了公司的编辑。本来他可以写得更慢更精细的。 整个公司灯火通明,十几个编辑分开校对书稿,到了半夜,全部校完。紧接着出片子,拿到印厂,机器转动,到了天亮全部都印了出来。他乘着电梯上楼,门一打开,全公司的人都列队站在门口,看着他,然后开始欢呼鼓掌。 这让他觉得自己拽爆了。 进医院之前,在杭州郊区的一栋小别墅里,是南派三叔的工作室。小区里路是弯的,地势高低起伏,树木掩映,很不好找。最早别墅的院子里长满了很长的草,三叔很喜欢,结果搬来的时候草被贴心地修平了。他本来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因为手上要“拯救”的活太多,他高度紧张,并不希望被干扰。直到有一天,他跟一个熟识的记者聊得很好,记者不小心说漏了嘴,说起了三叔以前的出版同事和朋友对他的评价。 “徐磊这个人,做事情总能遇到一些怪事,不靠谱的人。” “如果他不是运气好的话到不了这个阶段的。” “这个天赋不应该属于像你这样的不勤奋的人,有各种各样小毛病的人。” “我才发现身边这些人对我的评价非常低。”他后来发现,他的书在整个公司销量最高,版权却是最少。“原来他们在鼓掌的时候,想的是那傻逼他妈的写得这么慢,让我在这儿熬夜陪他,而不是感谢这个人帮我完成这一季度的任务了。” 他绷着的弦突然就断了。“我原来以为他们在乎,”他说,“完成这些合同对我本人是没意义的,是觉得对他们有意义。但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能量。开始不接电话,放弃了所有的合同,取消了一切合作。在微博上,他宣布封笔。他甚至开始把自己从各种圈子里删除,抹掉了很多人的联系方式——他发现周围的一些人,甚至是朋友,相当亲密的伙伴,已经开始争夺他剩下的利益。 这时韩寒给他发了条短信:“现在看到了吧。别混圈子。”很早之前韩寒就告诫过他,他没太当回事。他想了半天,回了句:“哈哈。” 之后他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文学评论家夏烈最后一次见他是在3月底的西湖类型文学双年奖,三叔是特约嘉宾,还发了言,“当时只是觉得他有点儿累,看出来有一点儿努力应付。”陈文最近一次见他是元宵节,他觉得三叔有点儿不对劲,“早晨聊天,兴高采烈,对创作充满信心,到了晚上就开始气馁悲观。”网上还有人传出他自杀的消息。 “那阵子一会儿非常愤怒,一会儿情绪又特别低落。”他得了躁郁症。他开始怀疑任何事,无法相信任何人。 查理·南派三叔:你真的疯了吗? 他出去旅行,专挑塌方、陡峭和人迹罕至的地方。在爪哇他遇上了火山喷发,在云南的梅里雪山,他困在山崖上不去。他挺惊讶的,“真把自己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底下上面7米多高,石头全是松的,还盖上了冰。爬了半天上不去,他向后一仰倒在了地底。打开手机音乐随机放了首歌,歌名居然叫《一步之遥》。他躺在冰雪里,笑得骨头都疼。一直听到手机没电,把它当成个铲子,在壁上挖了些坑,最后才爬上来。 这种病有时让人感觉无所不能,不知疲倦,言语跟不上思维的速度。没人能跟他讲道理,因为“他可以顺着你讲让你觉得自己的理论体系不充分,也可以反着你讲,让你觉得你自己完全逻辑混乱”。陈文说。 在香港的一家酒店里,他把里面的桌椅板凳、灯泡镜子砸了个粉碎。他抑制不住得心境高涨,“我看人是很准的,我要骂你的时候,是把你内心最不想让我骂的东西全部给你说出来。”他通知所有的合作伙伴,他要发一条微博,要把一切都毁掉,希望所有人做好准备,他不再保证大家的利益。所有人都崩溃了。 家人受到了最多的伤害。他知道他们最在乎什么。“如果我死了你最痛苦那我就去死,如果说我们要离婚了最痛苦,我就让全世界都知道。”结果就有了那条自称出轨的微博。 “他就是要打碎一切重来,要把这个世界之前的人生全部否定,”经纪人林芝说,“要把世界变成一个很干净很干净的从来没有过杂质的东西重新再开始做。” “如果拿他书里的人物对比,”夏烈说,“其实他刚开始写书的状态更像吴邪,那时候只有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牛。但他想成为张起灵那样的人,因为这个人太酷,太有力量了。但实际上他就是书里的三叔,经常神神叨叨的。 后来一个合作伙伴说我来给你听一首歌,他就放了,三叔这么听着,谁都没有说话。这首歌是《平凡之路》,其中的一句歌词是: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想挣扎无法自拔。 他主动要求住进了医院。 这段时间的感觉之后被他写进了小说《沙海》,一个叫黎簇的主人公独自躺在陵墓的底端,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想着一些他已经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不停地想要离开想要继续往前,却无能为力。” 出院之前,他带着家人去了一趟美国。他开着福特猛禽从洛杉矶沿着西海岸一路向北,住最好的酒店,吃好吃的东西,有种补偿家人的意思,“像买钻石这种事情都是今天买一个,明天买一个那样子。”到了拉斯维加斯,没事,输了接着赌。家里的钱基本被花光,但每个人都很开心。 除了他的爸爸妈妈,他们说:“你是真疯了吗?” 后来,他去了深圳奥巴马弟弟开的木屋烧烤,和好友和菜头一起喝酒。两人都喝多了,互骂傻逼,和菜头骂他:“你缺爱,你希望很多人都爱你,结果他们都不爱你,你就是缺爱,他说你这么胖,又没有头发,还奢求这种东西。”听完之后多难受啊,他哭了。但是有用,哭完他就好多了。 出院之后,他跟原来几个始终没走的合作伙伴,还有多年的朋友,成立了南派投资公司。开始了一个新的征程。“版权”这个词不断地从他的嘴中冒出来,他开始希望,南派投资能像漫威公司一样,将包括《盗墓笔记》在内的幻想文学作品开发出各种衍生产品,成为一个用版权带动其他所有产业的帝国。 他最近迷上了打高尔夫球。“高尔夫球,你从100码打到150码,你已经成功了。你会记住自己的姿势,打起来会非常舒服。但你要在这个基础上再走10码,你就得把这150码都抹干净,重新换一种姿势。”这个以盗墓小说成功的人说道,“这就很有趣了。” “你以后还写作吗?” “肯定会写的。”就像他最喜爱的悬疑作家史蒂芬?金一样,不写作的时候,总能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怎么不写了,怎么不写了?” 那个声音可能也叫查理吧。 我相信我是能从一个人的文字里读出人心的。我相信我读到的南派三叔是那样一个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辜负别人的人。 是啊,他写到憔悴写到疯,只是为了我们这些懵懂的人,心能有个安静的地方安放。 听三婶讲三叔 【家里天天“闹鬼”,胆小妻把丈夫打造成畅销书作家】 王钰口述 秦枫整理 近几年,杭州作家徐磊的小说《盗墓笔记》横扫书市,短短两年间创下了300万册的发行奇迹,并将在美国书市以英语和漫画形式同时出版。鲜为人知的是,徐磊因写灵怪小说两度患上抑郁症,是妻子帮助他走出病魔阴影回归正常的家庭生活,最终成为千万“粉丝”追捧的小说家。在新书推向美国市场之际,徐磊的妻子向本刊特约记者深情讲述了他们的爱情故事。 擅讲鬼故事,内向丈夫网上蹿红 1999年9月,我如愿考上杭州一所理科大学。徐磊和我是同班同学,从他开始追求我,到我最终决定嫁给他,时间将近8年。他高大帅气,但沉默内向。他对我很好,可没有什么本事。所以,我一直犹豫。大学毕业后,我分到杭州的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徐磊因性格原因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2004年,徐磊不甘心碌碌无为,咬牙贷款开了一家小小的外贸公司,做模具生意。可市场低迷,加上徐磊内向,生意很难做,我们一直苦撑着。 那段时间,公司经营不顺,苦闷的徐磊经常泡在网上看天涯、猫扑社区上的灵异类帖子,晚上老说给我听,诸如诈尸、老墓里棺材中的死人能跑、明代着名古墓里有只白蝙蝠飞出来而上面坐着个**女人到处乱飞……我常常吓得尖叫着直往他怀里钻。 嘿,没想到他更来劲了,灵异故事越讲越多,越讲越离奇,总之,只要能吓住我,他就高兴了。一天,我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消息:上海有人专门写鬼故事,贴到网上后居然赚钱了,后来还成了出版社的畅销书。 我上网搜索那些鬼故事,读完后笑了:很一般,没有离奇曲折的情节,更没有想象力,就靠血、砍砍杀杀吓唬人,比徐磊编的那些灵怪故事差多了。 这天,我把徐磊拉到电脑边,鼓励他:“你比他有才气,你的灵怪故事能让我怕得喊不出声来,却还要直起耳朵听,也一定能吸引别人。写吧,你能行!”徐磊长时间沉默着,忽然笑了,说:“这都能赚钱?这不挠我的痒痒么?我从小听奶奶讲灵怪故事长大,这可是我的专长啊!”徐磊在书房走了几圈,当下就想出了一个灵怪故事,压低声音说:“小说开头是这样的:地主家的后花园里,种什么都不会活,后来地主就找人把土刨开,结果刨出一具血尸,是活的……” 我一听连连摆手,说:“得,拜托!你去吓网友吧,他们爱读;你别吓我,吓我不算本事。每天晚上你吓我吓得还嫌少吗?”“娘子,请出去,我要开始写了。话说,活血尸站了起来,对地主说:你种什么我都会把根掐断,怎么能活?除非……”徐磊已经进入角色,我则吓得拔腿就跑。从中午到晚上睡觉前,徐磊竟然一口气写了近万字、三章连贯的灵怪小说。他立刻在一个网站注册并把小说贴了上去,本想凑个热闹,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还没写完的小说点击量就高达百万余次! 听了邻居的话,我难过得直掉眼泪。更让我难过的是,有些邻居远远指着徐磊,悄悄叮嘱自己的孩子:“小心,疯子来了!以后你们见到他走近就赶紧跑!”邻居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徐磊从癫狂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首先,我主动找邻居赔礼道歉,消除误会。 随后,我跟徐磊约法三章:从现在起,必须停止写作,除非不再那样表演。徐磊虽行为癫狂,但知道自己惹了事,答应了。可他进入状态后又控制不住自己,我诱导他:“你实在想表演,只能光着脚在厚地毯上表演!还有,绝对不许出声!”徐磊虽然听取了我的建议,但经常会觉得不过瘾。后来,他换了一种方式:在卫生间对着镜子表演。一天深夜,他表演时过于投入,当镜子里出现一张紧张疲倦、扭曲变形的脸时,他以为是小说中的某个人物出现了,吓得魂飞魄散,“哎呀”大叫一声,瘫倒在地。 我扶起他后抚慰了他好半天,也没能让他平静下来。这次,他被吓得不轻,再也不敢构思那些恐怖的情节了,也不再写小说,情绪再次低落下来。 这是一个拯救他走出癫狂状态的绝好机会! 我刻意转移他的注意力。每天晚饭过后,我拉着他外出散步,陪他打球和游泳。回到家,我就打开电视或音响,然后把儿子塞到他怀里,让他享受天伦之乐。每到双休日,我和他带着儿子到hz市郊最着名的古刹度假。在这个远离都市喧嚣的地方,我们紧紧相依,一起回忆恋爱时的点点滴滴,一起观日出、看晚霞、赏美景…… 每次来到这里,都会令徐磊流连忘返,他喜欢这里的幽静、舒缓、空灵、悠远;在这里,他可以平静地思考和回忆,思绪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心情一点点地明朗起来…… 一个周末的傍晚,徐磊在那座古刹前跟儿子嬉戏,开心得像个小孩。我高兴地对他说:“灵怪小说不能光吓人,上品的灵怪小说人物应该血肉丰满,有七情六欲,并给人以启示!就像你现在的样子,写小说时全情投入,不写时就尽情享受生活!忘掉一切压力,用平静的心态对待每一件事情,一切都会变得淡定和从容。”徐磊听后,把我紧紧拥在怀里说:“这段时间我感觉脑子清醒了,内心也很平静。真是苦了你,是你驱走了我的心魔。我会好起来的……” 终于,徐磊走出了抑郁症的阴影。2008年年底,在经历数月炼狱般的煎熬后,《盗墓笔记》第四部终于出版!此后,徐磊白天忙生意,晚上熬夜写作,但凌晨两点一定就寝。因读者需求强烈,他不得不加紧写作进度,并计划在2009年年底写完《盗墓笔记》系列小说共九部作品。 2009年8月,徐磊的《盗墓笔记》系列小说第五部出版发行。8月15日,徐磊参加出版方在上海举行的签售活动,场面空前火爆。与此同时,美国两家出版社也与他签订协议,于2009年11月出版《盗墓笔记》系列小说英文版和漫画版。 徐磊成功了,他念念不忘我的好:“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你!你影响、改变了我,同时还拯救了我!”每每听到这话,我都会说:“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日子长着呢……” (秦枫) 【2013年3月19三叔微博访谈】只整理跟小说有关 博友:三叔你觉得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为什么你在盗墓系列中提出“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的观点? 三叔:人的本性就是恶和善都是无意义的词汇。善和恶有时候都很难。 博友:三叔你觉得人经历的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有注定的吗? 三叔:整个时空就是一个面包,你就是一块切片而已。面包片就不要思考那么多的问题了。 博友:三叔是个很善良的人吧!他们说胖子都是很善良的。三叔生气了么?回我一条吧! 三叔:不,我非常邪恶而且阴暗,所以我心中的善念让我很痛苦。 博友:三叔你觉得自己除了节操之外还有什么欠缺的吗? 三叔:我不缺节操,缺的是自知之明。 博友:总觉得吴邪在小说里太幸运了,有很多人都保护着他,三叔是不是有什么经历,才想让这个角色这样受保护? 三叔:因为现实生活中没有人这样保护过我吧,我都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和我分担问题。 博友三叔去过的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哪里? 三叔:女浴室? 【2014年南派三叔访谈合辑】整理书和(叔)的部分。 2014.2.9 三叔facebook访谈 问:三叔~请问解连环是小花的谁~? 叔:哑父 哑父=亚父,是指仅次于自己的父亲的一种父亲。称哑是因为家族中的亲戚关系是被隐藏的。真正的父亲和名义上的父亲不一致,以防外界针对家族的人际关系设计陷害。 问:齐羽跟黑瞎子的关系是什麽? 叔:剧透不回答啦 管:三叔,我为这题写了千字分析呀!!!已后会说吧? 叔:会 问:请问三叔,小哥为什麽会恨鲁殇王呢? 叔:因为家族的诅咒来自于这个人。 问:给个小哥的生日嘛!想画生贺给他都不行! 叔:有些人就是没有生日的。 问:沙海中托付黑瞎子照顾吴邪的是小花还是三省? 叔:三叔 管:叔,我跟你说件事,我是黑花粉好伤心好伤心呀 叔:哈哈哈哈 问:三叔我想请问你…是什麽的经历和心情让你可以写出盗笔系列、创造出如此不同的角色姓格,和充满谜样的背景? 叔:是因为以前生活太无聊了,然后太想和一群奇怪的人一起去探险了这样的心态,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问:三叔~在小哥漫长的人生里,他最重要的人是谁? 叔:小哥漫长的人生里,他最重要的人每个阶段都有不同但都没有重要过他的宿命 管:妹子们(直播)要求追问,现在这阶段是谁? 叔:蘑菇先生 管:好坏啊,那我追问下,2005年呢? 叔:不回答,哈哈哈哈 问:三叔,可不可以除了胖子能成家立业外,其他角色都给我们想像的空间? 叔:胖子都不成家立室这么危险的职业,不要祸害其他人了。 问:四姑娘山那里小花买了一百只羊才救出来的那个朋友是谁? 叔:这么小的坑也要追究吧,好吧,以后我构思一下写个故事关于这个迷你坑,看的真仔细啊。 问:三叔要不写吴邪那来咱台湾盗斗吧? 叔:暂时对于风景如画的宝岛还没有啥阴森诡异的灵感 问:三叔有没有想过用小哥的视角写书 叔:怎么写?闷油瓶想了想,发现脑子一片空白,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想不起自己是谁,他又想了想,发现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他想脑子这么空白怎么办?思索了片刻,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问:小哥知道吴邪在沙海里做的这些事吗 叔:暂时还不知道 问:提拉沙海里黑花到底会不会见面 叔:会的,沙海3里。 2014.5.25微信盆腔微访谈 问:叔,沙三什么时候出啊?我吴哥已经自由落体一年多了,再不拽回来就只能着陆火星了... 叔:如果没有空气阻力,吴邪已经达到光速了。 问:三叔我很爱你,你造么!每次听你说话都有种亲爹给女儿说话的感觉,好亲切啊!(话说藏海花还更新么?) 叔:嗯,正准备捡起来。 问:三叔,不要忘记我们哦,好几年的稻米了,打算做一辈子的稻米!请给黑眼镜多一点戏份吧,超级喜欢黑眼镜! 叔:哈哈哈。 问:三叔,可不可以问一个书里的问题啊,困扰我好久了。吴哥是什么时候接到黑瞎子给他的三叔的口信的啊?我智商太捉急,想不明白...理我一下嘛 叔:是在微博的段子里 问:没有考虑过那些正常向的同人文吗?比如前段时间集文网比赛那样的文就不错啊,还能省的有人说同人区都是腐文。 叔:想考虑 问:叔接下来有啥打算呀又想折腾啥 叔:回归写作 2014.8.13微博微访谈 问:其实很想问,之前有一部分盗墓粉和历史粉争得那么厉害,盗墓本身确实是三观不太正的非法行为,但是大部分稻米肯定又都希望影视剧忠于原着。三叔作为作者 叔:提倡正确的价值观,弘扬文物保护,同时表现出原着探险悬疑的精彩情节。 问:如果某投资方硬塞一个气质不适合的演员,饰演张起灵,你会妥协吗 叔:没人敢这么得罪盗墓笔记的读者。 问:三叔求问电视剧演员表是投资方跟你一起讨论洽谈后的结果吗! 叔:中国演员本来就不多,外形适合的就那么几个。 问:希望演员表和剧情不要过多的被投资商左右了,尊重原着吧。还有就是对装扮和配乐特别的在意,不知道是什么团对来制作 叔:我也是投资方之一,目前主创团队都是稻米,不太需要担心原着问题。 问:现在还刚是个序幕就这么多流言和压力,况且电影和电视剧都要拍,拍摄周期还这么长,三叔我倒是比较担心你的身体状态,你会保重吗 叔: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习惯了。 2014.8.14 南派三叔微信访谈 问:三叔你胃不好,千万不要吃生冷食物啊! 叔:都是的很健康的,连烟都不能抽了,而且永远告别酒精了。 问:唐酱提问,叔,你知道稻米为了盗笔和你掐架的事情吗?你怎麽看 叔:我也经常为了他们掐架,我嘴炮很叼的。 问:还有,我想知道叔其实有没有去视奸关于盗笔的微博段子 叔:有啊有啊,累觉爱。 问:对了,叔。你为何会在微博里向那些一直索要演员表的人道歉呢?明明不是你的原因啊 叔:书是我写的,最终还得是我的原因。 问:对了呀,二月红跟张启山的基情真的是官方设定吗,二月红到底喜不喜欢二人转 叔:别给我套帽子喂。 问:叔我一男生朋友问我瓶邪是不是一对,我说原着不是,他重新看了一遍,他说好像看的是另外一个故事。笑.叔我说错了咩 叔:人类繁衍需要异性恋 问:叔,唐酱觉得,稻米这样屌,多半是叔宠惯的。余下就是深得您的教授 叔:小老板的精神照耀大家。 问:唐酱提问,三叔,你当初写盗笔,最难忘的情景是什么 叔:版税终于到了。 问:其实三叔你也就三十二岁嘛,这个年纪男人刚刚好啊,为什么一直说年纪大呢……是不是经历太多感觉自己老了啊…… 叔:是啊,我的人生太精彩了。 2014.9.16三叔微信盆腔访谈访谈 问:叔,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问你,驴蛋蛋是公的还是母的? 叔:必须是公的。 问:叔我来问个正经问题叔叔叔叔叔请问《藏海花》什么时候更新或者出书啊急死了祝叔火锅店生意兴隆 叔:谁能给我一个安静的写作环境啊。 问:三叔,三叔,邪帝何时落地哇 叔:呱呱落地。 问:盗笔动画有什么进展了?考不考虑出个广播剧? 叔:一样一样来啦。 问:今年八月去长白山好多人,叔你担不担心明年稻米们把长白山踩平了? 叔:担心啊,特别担心。 问:隐隐觉得长白山承受不住我们的大军 问:有一个男性稻米让我问你:吴邪最后爱的到底是谁?他以为一开始是阿宁,后来以为能跟秀秀,结果没有还会有别人么? 叔:作为一个男人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吧。 问:三叔你能剧透一下老痒和小花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每次看到他都会想到这个问题我真是要疯了…… 叔:呵呵呵呵呵,当然会有关系啦。 问:幻境还会有后续吗,爱死小张哥和张小蛇了 叔:呀呀呀呀,最近也很想回盆腔写作啊。 问:叔,想知道关于新书<十年>的事情可以不? 叔:就是吴邪一路遇到的事情。昨天在写第二章,被打断了。 问:啊。很期待呢。感觉三叔回归写作。。 问:三叔,您以后都光头吗? 叔:打死都不。 问:叔,你觉得幼年小哥和幼年吴邪谁比较萌萌哒。 叔:一个呆萌一个蠢萌 问:叔小哥是不是人格障碍? 叔:不是,是装不下了吧。 问:叔,瞎子结婚了没有? 叔:没有 问:蓝袍藏人最后会不会变成巨大的惊喜。 叔:还有原着党,真好 问:叔,秀秀究竟喜欢小花还是吴邪? 叔:你想想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就知道应该喜欢谁了 问:叔你觉得你的粉里萝莉多还是大叔多还是逗比多 叔:都是内心奔跑着一个大叔的萝莉 2014.9.18南派三叔face book 访谈 问:三叔,我就好奇您最喜欢盗笔哪个女角 叔:都喜欢。我不太会写自己不喜欢的类型 问:三叔有预计什么时候完结藏海花跟沙海吗 叔:短期内想完结掉 问:还记得微博上写过黑瞎子和西瓜那个段子吗?最后瞎子不是去了广西,是接上盗八的吧?另外那时打电话关机,号码是小花的吗? 叔:且等我查查我的记录。当时写这几段是有语境的。 问:三叔你对瓶子的归来抱什么感觉? 叔:这个几个字真形容不出来,很简单又无法形容的情绪。 问:吴邪和小哥会孤独终老一生吗?(干脆让他们在一起吧)结局会是he吗? 叔: pass 问:美男子,您认为瓶邪黑花四人在这十年间变了哪些 叔:他们四个人其实都很难变化,不过吴邪让小花看到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对于他来说,原来一个人不改变,那么坚持,仍旧可以活下来。虽然小花知道吴邪终究会垮掉,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一天,他仍旧想尝试看看自己如果帮他,这一天会不会晚一点到来。黑瞎子则单纯先理解这批人,因为他小时候没有任何身边的人,所以他对于人际关系一直处于模仿的状态。 问:想知道整个故事下来小哥为什么这么照顾天真,因为小哥对天真的照顾已经超出朋友和同伴的范畴了(个人认为) 叔:你看到身边的人像豆腐一样弱,也会想兜着点的,免得要洗衣服。 问:三叔您好~三叔我想请问,吴三省最终的结局有可能会写出来吗? 叔: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啦啦啦啦啦 问:三叔,张海客真的是张家人吗?张海客说的小哥小时候的故事是真的吗? 叔:是真的。稍微有些艺术加工,突出了一下自己的牛逼。 问:请问小哥跟天真以后还会有机会在书内见到面吗? 叔:当然有,必须的。而且要写100个字还多呢。 问:想问问盗笔的大家平常的休闲嗜好是什么(特别是黑眼镜 叔:黑眼镜,烧烤啊,裸体擦地啊,做饭啊,种奇怪的植物,国际象棋,小提琴;小花,看漫画,看书,手机贴膜,俄罗斯方块,贪吃蛇。其他两位书里写很多了。 问:微博上有人说0是三叔您的生辰,是真的吗 叔:是的。打我啊 问:女的吃药后变成禁婆,那男的叫什么来着 叔:海猴子啊。 问:小哥他爹到底是谁,看了这么多短篇都混乱了啊~~ 叔:是我,妥妥的。 问:对于书中俩俩就能凑cp有什么看法?前阵子还有秀秀sm黑瞎子的… 叔:我写了很多不错性格的人物啊,而且性格落差大啊。 问:三叔,写小哥回来后的事,继续写有可能么? 叔:先回来再说吧。么么哒 问:三叔什么时候更沙海,求个确切日期!!!最好有多点黑邪场面 叔:看了这个问题之后忽然觉得好抑郁 2014.9.18三叔微信盆腔访谈 问:三叔前天的照片小哥的帽兜衫拉链就不能往下拉拉么?(帮朋友问的,我没有辣么奇怪的关注点,正直如我觉得深v刚刚好 叔:同感。 问:叔,网上那张370的照片和杨洋的对比照是不是真的,感觉好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脸盲】,是真的就不得不感慨现在的人肉了…… 叔:你是脸盲。 问:有人把你的幻境里的描述小哥的“他活的好的不得了”看成了“他的活好的不得了”你怎么看 叔:我的活也不错。 问:啊啊啊啊机智如我竟然赶上了本来不想开电脑一开就在群里看到消息奔过来啦啦啦 请问三叔,小哥除了小黄鸡胖次以外,日常穿的胖次以啥色系or风格的呢【做好被打的准备了】 叔:螺旋胖次以及九头丁胖次。 问:叔你三围多少啊?我想帮美男子画幅肖像 叔:120,120,120啊 问:叔我们谈谈原作吧。驴蛋蛋在瓜子庙后没再提了,我很想知道它怎么样了 叔:去了玉林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了。 问:三叔,还在吗,问你个问题,你觉得讨厌和嫉妒是不是同一种情感呢? 叔:文学上不是,现实中看情况。讨厌是讨厌不同价值观的人。嫉妒则认可对方价值观下的情绪。 问:叔,你在写作时遇见最大的困难是神马? 叔:穷啊。 问:最后问一个问题,三叔,其实你个人会不会反感你笔下的人物被各种sm各种yy?什么吴邪很娘,小花很娇媚等等? 叔:我占有欲没有那么强,他们出去赚外快也是为了生活嘛。 问:三叔,对于女稻米越来越多有什么想法 叔:呵呵,有男稻米吗?偶尔见到一个野生的。 问:三叔,为何说男稻米是野生的? 叔:拿枪打都打不中。 问:叔,吴邪见到小哥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叔:鹅家滴葱是不是你给偷摘滴?乱世泼墨平生倥偬,半生帷幄织朱雀苍龙 2014.9.22三叔微信访谈 问:叔,那天看见一个新闻,说有个人要跳楼。叫偶像去见她,结果偶像真的去劝那个跳楼的人了。我也要跳楼啦,叔酷爱来劝我,酷爱来啦 叔:南派三叔因读者以跳楼相逼,在爬往顶楼途中因过度肥胖滚下10楼。 问:叔,小哥为什么在地底也能“感觉到一丝什么”?他的能力已经扩张到意念力了吗? 叔:感觉到膀胱有一些满溢。 问:叔。吴邪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胖子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叔:三叔还是三叔的时候,天真还是天真的时候。 问:叔,驴蛋蛋帮你完成了一件事后,要求你把全市最漂亮的母狗送给它做媳妇,你会怎样? 叔:给他一把剪刀。 问:叔,小哥为什么要摘吴邪家的葱?因为白水炖蘑菇太没滋味儿了吗? 叔:来也葱葱,去也葱葱。 问:叔,到现在为止,你最骄傲的事还是盗墓笔记的出版吗?有没有超越这件事的? 叔:还活着,还能笑。 问:叔,可以把盗墓拍成像秦时明月那样成功的动画么。就觉得那是国产里很好的了。 叔:嗯哪嗯哪 问:叔想看那些不会再出现在书中的小段子 叔:吴邪喝大酒,醉的失去记忆,半夜起床,打开厕所的门,尿了胖子一身。 问:叔,胖子和小哥的默契是怎么培养起来的?(记得你以前说他俩有只一对视就能对敌人分头包抄的默契 叔:两个人在战斗的思维逻辑是一致的。或者说两个人都有保护人的天性,因为了解吴邪,所以两个人知道保护他最佳的方法。 第2013章 年8.19到10月17号三叔访谈记录整理 2013.8.19盗墓笔记贴吧微访谈 问:叔啊有个问题困扰我好久了在盗笔里那个跟吴邪一模一样的人到底什么身份啊求解答莫不是张海客? 叔:无邪3, obeta版吧. 问:啊想到了三叔你的书里的人物变成了最受欢迎的cp你的感觉如何、。难道打算发展成一个耽美小说。三叔拿住节操啊! 叔:我是一个正直的,理解和喜爱腐女。而且很色。所以盗墓笔记是正统的悬疑小说. 问:小哥会挂吗。 叔:杀了他,他就正式封神了。 问:三叔你心理有没有一点点喜欢瓶邪!!! 叔:笔下的人物我都喜欢。 问:苏万的身高体重三围是多少? 叔:183,183,183,183,183。 问:张起灵真的有3000岁了吗?不会吧?可如果是,那张海客是不是也3000了?因为张海客不是跟张起灵小时候待过吗?还是说张起灵小时候不会长大?三叔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叔:仔细看书去,别老看八卦。 问:据说小哥喜欢过女人! 叔:xz的女藏医,最后小哥亲自天葬了她。 问:吴老狗亲自(注意)训练过多少只狗?有没有300只? 叔:有70多只狗吧。 问:瞎子对于吴邪和苏万两个徒弟各有什么看法?他更喜欢谁? 叔:苏万吧、吴邪的内力太刚,苏万更柔一点。 问:瞎子在沙海里后来怎么样了? 叔:盲人按摩。 问:叔快看我!沙海和藏海花大概什么时候会完结?会把盗笔所有的迷团都解开吗?小哥真的会死吗? 叔:迷团我已经解开了啊。 问:胖爷的结局怎样最后有伴吗。让上铁三角重聚吧。三叔回我吧。 叔:胖爷不哭,自己撸。 问:张起灵哭过吗,真心快乐过吗? 叔:快乐和悲伤是同时存在的,如果要不悲伤,只能舍弃快乐。 问:叔晚好!想问问盗笔里的“它”是否还在,沙海中“它”还在么? 叔:在。 问:小哥舔了十年蘑菇…出来会不会一天不吃会吐? 叔:胖子:小哥,吃蘑菇不?小哥:一刀斩的你桃花开。 问:胖子会走出云彩死去的阴影而把她留在心底的吧?真心希望他仍然能够笑口常开。 叔:会的。胖爷不会为难自己的。不像某人。 问:叔请问小哥从青铜出来以后看到吴邪的变化他会说什么?会不高兴吗?(他还有讲话的能力么tgt 叔:他没有情绪的。 问:叔啊叔,今天看到你说小哥喜欢过一个女藏医,最后亲自天葬了她,感觉很揪心呐,叔你可以写个小短篇纪念一下小哥的那段感情么??毕竟小哥是很禁欲很世外的感觉。因为瓶邪唯一可能比较多,要是有影向的话就不要写了……如果身体不好也就不要写了…叔要赶快康复呐。 叔:他和女藏医只一起生活了三天,唯一的三天他感觉到了感情这种东西,即使如此,他仍旧没有分清母亲和同伴的分别。他莫名的悲痛自己都无法理解,唯一一次哭泣之后,他为了记住那片刻的感情,刻下了自己的石像。不想让自己和这个世界短短三天的联系再度变成自己都想不起的片段。 问:三叔能不能小小的透露一下最近的短篇里在骨灰盒中的人是谁呢?他和小哥有关系吗? 叔:蓝袍人有关系。 问:黒瞎子多大岁数了? 叔:90岁高龄。 问:三叔,砍瞎陈皮阿四的有麒麟纹身的人是小哥吗? 叔:是小吉吉的表叔的二大爷。 问:苏万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叔:2月30日。 问:三叔,会给吴邪找个女人吗?会结婚什么的吗? 叔:我曾经想写色情盗墓的,好想写吴邪和哑姐的床戏。但是臣妾做不到啊。可是我好想写怎么办? 问:小哥真的会像霍玲那样妖异化尸变吗? 叔:小哥是完成体。 问:女藏医是肿么一回事。吴邪才是真爱对不对?三叔你今天的女藏医已经碎了我玻璃心了。另外三叔你要早点睡阿。睡好了才能更新阿。至于女藏医。我泪奔。 叔:你们这些腐女,与其担心小哥09年的旧藏医梗,不如担心吴邪嫖娼的问题。 问:三叔小哥和那个女藏医到底神马关系?小哥和吴邪最后都会各自找女人过下半生么? 叔:太好了,我很欣慰,虽然我不太擅长写女人。我决定挑战一下。明天海选一下两个女主角的名字,从读者中好了。 问:在我为小三爷生孩子之前他会一直是处男吗?请务必回答谢谢三叔这是我毕生心愿。 叔:小三爷是个道德败坏的人。 问:王胖子怎么看待吴邪和小哥关系。。他们喜欢什么菜。。 叔:好兄弟啊,在城市里和从林里,都是一个白痴一个天オ的组合,王胖子负责看好白痴。谁是谁不重要。 问:三胖,小哥对那个女藏医和天真分别是什么感情?求回答!不回答我就一直刷哟。 叔:小哥觉得天真像自己的爸爸,劲爆吧!我已经被你们问崩溃了。 问:三叔有没有想过给天真娶媳妇什么的。 叔:请等待我的色情盗墓系列,中国热,吴邪和棺材里的12星座。 问:三叔辛苦了!访谈完早点睡吧!三叔上回微信问题你没好好回答,这次一定要回答我吴邪以后会不会有和女人的床戏!!! 叔:我不想说,但是盗墓笔记还真的很难写个女主出来,但是要吴邪00xx一个姑娘还是很容易的,大老爷们憋成这样很惨,你们有想过他的感受吗?请大家让他00xx吧,色情盗墓,亚姐,霍老太,霍秀秀,哪个好。 问:三叔藏海花还会继续写下去么? 叔:会的。 问:叔请问黑瞎子身高两米一四是真的吗? 叔:这你都信。 问:叔,世界是个坑吗? 叔:不是,单本结局。 问:三叔你会写同人么? 叔:我写的都叫原着。 问:三叔你告诉我解语花的戏唱的很好嘛? 叔:必须的。 问:占楼盗墓系列会有结局么?老九门篇会继续发表么? 叔:有空么头么尾写一点。 问:三苏加油哦!三苏会不会给我们温馨的番外呢? 叔:有空没空写点。 问:叔,沙海4不要虐吴邪了好不好,看的心疼啊。 叔:男人不需要同情和眼泪。 问:三叔梁湾是怎么死的? 叔:她会幸福的活下去的。 问:哦哦直播?三苏的藏海花和沙海能完结么?小哥和天真能见面吗? 叔:能的。 问:三叔,前排木有了!盗笔最后能脱离虐向么?小哥不能死啊! 叔:一点也不虐。 问:三叔,小哥的身世会给完整的答案么? 叔:已经很完整了啊。 问:叔,2015小哥出来之后还会有续集么。 叔:我会在其他领域创作的,比如说代码。 问:三叔沙海里吴邪的性格变成那样谁影响了他,让他不再天真? 叔:这个现实中的真相让他明白了,之前是多么的幸福的。 问:三叔~沙海和藏海花会写几本啊? 叔:沙海5本,藏一共2本 问:黑瞎子和苏万还有对手戏么。 叔:啊,会是黎簇最可靠地穆先生。 问:黑瞎子的眼睛还有救么三叔看过来!! 叔:看够了,无所谓。 问:三叔,小哥真的是在青铜门里数蘑菇吗?啊,鸡冻。 叔:舔蘑菇。 问:王盟就真的那么辞职走了么?后面不会出现了么?他好萌的说! 叔:去找其他工作去吧。 问:三叔您好我认为对一个人来说,最大的痛苦就是他所处的环境和他的本性是相违背的,我觉得吴邪现在就是如此,他真的好痛苦,您认为呢?叔您最后能给他一个好的结局吗? 叔:我先看看我自己的结局吧,所以要爱我。 问:三叔三叔!!小哥以后会在藏海花里出现吗?沙海里面只提到了”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叔:藏,会啊。 问:三叔,黑瞎子会死吗?会让他的眼睛奇迹般的好转吗?我很期待他的眼睛好起来~还有吴三省这个省字念xing还是sheng ? 叔:xing. 问:三叔好!请问藏海花和沙海的情节会连上吗?对于沙海之前吴邪接受鸡冠蛇信息的前因后果会再更具体说吗? 叔:会的. 问:黎簇同学是怎么凭空消失的?~~智商好拙计这算剧透么。 叔:是我的文字诡计。 问:叔,对于那些黑你的人你怎么看? 叔:人有选择自己喜爱的东西的权利。也有表达自己不喜欢的权利。别造谣就行,别挑拨离间和煽动就行。 问:三叔,小哥是处吗? 叔:是的。 问:三叔,你叫南派三叔是为占无数人便宜吗? 叔:是的。 问:小哥最后会在您的笔下驾鹤西去吗,三叔。 叔:这个问题一语双关。 问:三叔,苏万的装备多重,他本人多重,不要卖萌严肃点!! 叔:苏万是单薄的少年,运动很差,脑子很好使。 问:对了,请问小哥在青铜门里吃啥? 叔:蘑菇。 问:叔啊,你说瞎子身高不是2米4,那到底是多少? 叔:know. 问:三叔!黎簇三人组还会出现吗! 叔:会的。 问:竟然给我碰到了!叔,你放弃治疗了么?!药不能停啊!就算护士不是美少年!沙海还更么?! 叔:更啊. 问:三苏你的新书《世界》是哪发面的?觉得和以前风格上有不同么? 叔:是言情小说. 问:三叔,青铜门后到底是什么,长白山和西藏雪山的青铜门会不会是相通的呢? 叔:有道理。 问:三叔,吴邪准备什么时候续吴家的香火? 叔:你觉得谁来接盘好? 问:三苏,沙海的结局也会是像盗墓笔记那样的开放式结局吗?还是真的会有一个明确的结局? 叔:沙海最后,吴邪会解决一切问题吧。 问:那个。。三叔你的长微博看的我眼泪稀里哗啦的,我就是弱弱的来说一句,你写你的书,我做我的读者,会一直支持你的。 叔:见笑见笑了,本来应该不那么矫情的,忘记吃药了。 问:三叔请告诉我最后小哥能出来吗! 叔:什么东西出来? 问:三苏,瞎子和小花到底有什么羁绊? 叔:瞎子教会了小花,原来多惨的人都是可以笑的。 问:三叔吴邪真的没有过过生日么为什么不过? 叔:人活走死路,生日一过又迈一步。 问:三苏……小哥右手什么星座的……还有……加油…… 叔:水瓶座。 问:小哥真名会想起来吗?会让大家知道吗?来晚了。 叔:张鱼烧。 问:小哥喜欢的那个女藏医会在正文中出现吗? 叔:你是指他妈吗?不会。 问:叔快看我~!沙海和藏海花大概什么时候会完结?会把盗笔所有的谜团都解开吗?小哥真的会死吗..【叔我这么爱你你真的不考虑理一下我嘛~~ 叔:谜团我已经解开了啊。 问:三叔三叔老九门会出单行本吗看这里~~~~ 叔:啊,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么多量。 问:叔啊,要不要考虑建一个盗墓笔记的主题乐园呀? 叔:姐姐给我两个亿买地。 问:小哥真的是3000年前鲁商王用来计时的的婴儿吗?还是随便找来代替这个婴儿的???话说小哥真的是张家人吗?读了两遍藏海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啊!!有木有!! 叔:你有点小聪明。 问:三叔晚安,我想问吴邪穿什么颜色的胖次?以及吴邪的三围多少? 叔:吴邪是ck,三围是12,12,12. 问:三叔三叔~!!我超喜欢黑眼镜吔~!!他除了喜欢青椒之外还喜欢什么?家族遗传眼疾神马的心疼啊啊啊!!! 叔:喜欢调戏。 问:三苏晚上好,辛苦了,请问沙海网络版和实体书的出入大吗?会不会有太大的修改?三苏请你多注意身体~~~ 叔:情节上不会,但是语言上会适合出版。 问:三叔,小哥抱着是死去的唯一的朋友是谁啊? 叔:太虐了,不能讲。 问:叔,是解(xie)雨花还是解(jie)雨花,解作姓时不是念(xie)吗?为何书上注音为解(jie)雨花? 叔:重点错了,你管他怎么念,先搞定把人家名字写错的罪孽。 问:叔你觉得张起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叔啊一定要养好身体哦只要你身体养好了不管你还写不写我们都会很高兴的【这是真心话!!【当然如果还能写的话也还是好的】求回复求合影啊啊啊啊! 叔:男人。 问:叔,小鸡内裤这梗是咋想出来的? 叔:觉得这样的男人,穿什么都太装了,不如穿萌的有效果。 问:男神,请问是沙海先完结还是藏海花先完结? 叔:同时。 问:叔!!花爷和秀秀会不会在一起? 叔:啊,想不好。 问:卧槽~~~挡我者死!!!前排!必须前排!话说三叔我在你盗墓伪太监时就等你半年了!!!!不能让我失望~~~我就是想问问。。。无邪的结局是基情戏还是爱情戏!~~~~再说一遍~~~挡我者死!!我问个问题容易吗我。。话说这是几楼? 叔:吴邪的结局会有一句点题,阳光很温暖,听到这句话,五味杂陈。 问:三叔啊啊啊!盗墓会出动漫吗?!完成了一切之后吴邪还会活着变回原来的生活吗? 叔:回不去,但是未来未必不是好时光。 问:三叔你更喜欢藏海花还是沙海?前者还会不会在超好看上连载?小哥什么时候正式登场? 叔:我啊,哎,我也不知道。 问:吴邪长的像齐羽吗? 叔:像不像不是问题,有些人是瞎的。 问:于是小哥真名叔你是准备到书里再说还是根本不准备写了?然后王胖子真心叫王月半?是受吧友影响还是本来就这么设定【估计不可能--】 叔:王月半是我最开始的设定。08年初吧。 问:三叔你最爱的人是谁!请务必正面回答我!【楼中楼回复:是驴蛋蛋和小满哥呐】 叔:一楼正解。 问:三叔三叔看过来话说黎簇三人组会跟花邪胖三人同时见面吗0 0 叔:三侠五义的节奏吗? 问:吴邪会一直是处男吗?啊啊啊哦冰清玉洁的男神!!! 叔:嫖娼如何? 问:黑瞎子教了苏万什么,这个可不可以写到黑瞎子师傅短篇里。 叔:要等沙海完成吧。 问:小哥真的有喜欢的人啊? 叔: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问:三叔,小哥女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求详细。 叔:女友?奥尼尔? 问:三叔你买过小鸡内裤了吗?? 叔:有人送过。 问:叔啊叔啊,我前几天好像在潘家园见到胖子了,还有还有胖子到底多少斤啊。 叔:胖子其实不重,也就是100吧. 问:如果说小哥喜欢过一个女人,那么吴邪在他心中又是怎样的角色和怎样的地位呢?我一直认为吴邪对小哥来说是特殊的,无法替代的,小哥因为吴邪才改变了那么一点点,那么,我能不能私心认为小哥心里是有吴邪的?哪怕不是那种喜欢?还是说,那个女人已经是过去式,小哥的现在是吴邪?“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喜欢的是眼前的你”可不可以这样说表示我已经泪奔了啊。。。 叔:如果小哥是因为你才改变了一点点呢? 问:三叔,邪帝掉下悬崖是自救还是它救。 叔:自救和他救结合,不管是二舅还是三舅,都是他舅。 问:三叔,以后还会有关于秦岭青铜树和物质化的解释吗? 叔:会。 问:三叔,老痒在以后还会有戏份吗?我有点想他诶~! 叔:什么都要写,我不得累死啊。自己y去。 问:和哑姐有一腿的究竟是吴三省还是解连环? 叔:真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问:黑瞎子看不见以后是由苏万来照顾么,我记得满人是由小儿子来奉养父母,继承家业的,黑瞎子是他们家族最后一个人,苏万应该是他最后一个弟子了,地位应该是和小儿子一样,如果最后黑瞎子看不见了,应该是由苏万来给黑瞎子养老吧? 叔:苏万后来去学医了,他总是一步一步的做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且动机简单。 问:三叔晚上好!辛苦啦,其实阿宁的全名叫什么? 叔:宁夏回族自治区。 问:三叔,你有木有打算写些盗墓的番外? 叔:还写,都写了那么多了!!! 问:三叔,沙海藏海花里小哥什么时候出场?? 叔:出场了。 问:三叔三叔-我就只想知道瞎子能不能快快乐乐的~!!!!! 叔:他一直挺开心的,他是压在五行山下第400年还能唱十八摸的人。 问:三叔,小哥的藏族女孩的故事会很唯美么? 叔:会很诡异。 问:三叔求藏族女医的性别身高三围性格她喜欢我这样的吗? 叔:11,11,11你咋样的? 问:三叔!吴邪不会再被虐了对吧?!!! 叔:呵呵呵呵呵,你说呢? 问:无邪看见真相后,里面有多少是小哥为他的付出。除去那十年。叔,看这里看这里,对女藏医无法释怀啊. 叔:完全没看懂。 问:三叔三叔~!!黑眼镜和小哥是怎么认识的?好好奇啊啊!!! 叔:喂,听说你很牛逼啊。(低声)听说你嘴巴非常紧,有钱吗?借哥们点。小哥:。。。翻出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问:三叔三叔三叔三叔、看这里!!!!黑瞎瞎师傅为什么有一篇叫福禄篇啊!!!!难道叔也看十万个冷笑话???窟爱回答我啊渣机党不容易。 叔:因为画风完全不一样啊! 问:吴一穷为什麽要带小时候的吴邪上雪山? 叔:吴邪,你看到没有,那座雪山,里面有人欠我们800块钱,如果不是这800块钱,爸爸不至于混成这样。你妈也不会嫌弃你爸。 问:三叔三叔,你说小哥是处,那吴邪是不是处啊? 叔:嫖娼行不行? 问:三叔,吴邪跟小哥都是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 叔:吴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小吉吉。 问:三叔,盗八结局后面我好像看过给铁三角写的一个小短文,小哥亲口说天真和胖子是他的朋友。不同于伙伴对吧。但为什么藏海花里天真说“是不是真的朋友,现在想起来,我也有点凄凉。”求解。就问这一个问题。不指望三叔能答。反正今天已经被伤透了心。 叔:你对人的理解太单一,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变化。人有自私的一面,吴邪也是人,单纯的觉得现在这样,以后就一定会这样。那么这个世界就太简单了。想成为了朋友的话,就要做一辈子朋友应该做的事情。还要祈求对方不改变心意,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问:三叔,你在沙海中不断提到吴邪变了,一开始从黎簇的角度看确实是更狠了,但一转回天真视觉,感觉吴邪依旧欢脱,只是疑心更重。难道只是假象?其实他的本质还是那个傻了吧唧的脑补小老板吧? 叔:没有人能真正改变自己的个性。 问:男神,看了追忆张起灵短篇,藏海花是一种花吗? 叔:是的,一种草药,因为是蓝色的,开成一片一片在冰原之上,就像大海一样。 问:三叔!!三叔!吴邪的铺子在哪里?对于西冷印出版社的暑假作业作有何感想? 叔:吴邪的副业? 问:吴邪到底是不是纯粹的“吴邪”?求解答!【越看越疑神疑鬼了== 叔:第一人称都可以这样吗。 问:叔求不黑虐我男神吴邪了,吴邪结局会是好的还是坏的。 叔:如你所愿, 问:叔!!!求证小哥天蝎,吴邪双鱼是否? 叔:吴邪其实是二逼座的。 问:三叔簇湾是官配吗? 叔:好想写大姐姐和小弟弟的床戏啊,但是不行啊,不可以违反版署的规定啊。 问:结局铁三角还会在一起战斗吗会有瓶邪胖黑花联手大作战的情节吗? 叔:八筒,点炮,你他妈会不会打,明显他做十三幺,你还打边章,不要吵了,玩玩嘛,谁和他玩玩,不玩了。你干嘛,你想练是吧,小哥小哥别这样,胖子他喝多了,把这个给胖子,让他递给小哥,看他敢不敢递,不敢吧,丫就是没醉,装醉想来着,别跑!死胖子你他妈给我等着! 问:黑瞎子和花爷到底是毛关系?11年梗是真是假?然后天葬不是有专人负责吗?为什么会是老张亲手?祝三叔早日逃离医院!么么哒,爱你。 叔:太多问题了。 问:瞎子教了苏万些什么? 叔:进女浴室带一周不准被人发现。 问:三叔,三叔,沙海里的吴邪和年轻时的吴老狗那个更厉害一点呐? 叔:行动能力不一样,吴老狗能跑在狗前面,汪汪们,跟我上。吴邪只能叫,给我冲,汪汪汪。 问:叔啊叔,黑瞎子为什么可以活过两个时代?是像眼睛一样的家族遗传还是后天意外导致他的长寿?他的家族有什么特殊之处么?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叔要安心养身体呐! 叔:大时代和小时代。 问:三叔三叔~以后会给胖爷配个媳妇吗?还有帮必须早睡的死党问一个:“叔,黑瞎子的本名到底叫什么啊,齐得隆冬强么~?”最后,祝三叔身体好好的!早!睡!啊!叔! 叔:要配人还是什么? 问:黑瞎子是处不?小花是处不? 叔:你们这些人,真是过分。 问:三叔,我想问你,小哥和那藏族女孩是两情相悦还是小哥单恋? 叔:乱伦吧。 问:三叔,黑瞎子距离老死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诶…他之前看眼科医生的时候说的是骗人的咯…!? 叔:你就yy吧。 问:三叔吴邪有谈过恋爱没?都成大龄剩男了我可怜的小三爷。 叔:喜欢大胸的。 问:三叔三叔小哥那个小伙伴是女的吗? 叔:是的。 问:三叔酷爱告诉我天真最后有没有女朋友啊啊啊。 叔:准备写一个,不如你来。或者人兽怎么样? 问:三叔三叔,其实吴邪最后和胖子在一起了对不对? 叔:吴邪最后和霍老太在一起了! 问:三苏吴邪会老死么? 叔:会。 2013.8.26沙海吧访谈 问:黑瞎子姓齐,那他和齐羽是啥关系? 叔:是一个家族的,都是旗人。 问:三苏,鸭梨和吴邪那个帅? 叔:年纪不同,魅力体系是不一样的。 问:叔,吴邪对阿宁什么感觉? 叔:怎么形容呢,智力型男看到行动型女一贯的感觉吧。 问:叔,瓶邪胖黑花盟会有人死吗? 叔:谁也说不准,我犯病了控制不住自己。 问:三叔三叔三叔看到我一定一定要回答我啊。吴邪的头发还会长出来吗?自从看到我家天真无邪玉树临风小郎君成了光头我快崩溃了。 叔:会的,只要我的头发长出来。 问:三叔,那片小花的番外(解语花的一天)好萌啊!!!真心希望大结局也是这样的温馨向~~~ 叔:谢谢,那篇我真是后来捏了一把汗。 问:根据8.25微信访谈和谢语花的一天。中期小哥就和他们在一起了,那是不是在暗示我们,一切结束之后,小哥会像个普通人一样继续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呢啊?(前提是我坚信小哥不会死的)然后祝三叔早日康复,吃好睡好,爱你! 叔:我希望能给一个比较好的结局,把这个系列划上不用回头的句号。 问:三叔,求求你再让吴邪回到天真,哪怕只有一点点。我还是想看到吴邪天真的样子。现在的吴邪,强大背后让人心疼…… 叔: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问:三叔。小哥在青铜门后失魂症犯了?!三叔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叔:没有。 问:三叔,小哥他妈生他是顺产还是剖腹产? 叔:顺。 问:叔,沙四里天真心里的武力值排行是:小哥>瞎子≈小花>胖子≈天真,这个排名有没有私心啊,比如天真拉胖子下水,把自己和胖子的武力值排在一起。 叔:核心是内心的准备不足,天真还是不愿意伤人的,小花也不是暴力派,但是瞎子和胖子都是打过硬仗的。 问:叔吴邪为什么要剃光头,他那么自恋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才忍痛割爱吧?还有三叔注意身体,不要像上次那样熬夜了啊。 叔:头发在腔隙里受到了伤害。 问:三叔吴邪的十七条疤真的是找了十七个人失败了十七次么 叔:是的。 问:叔!我想问小花最后能重振家族,一桶浆糊吗~ 叔:他放弃还来不及呢。 问:黑眼睛家没落时他在德国是么? 叔:是的。 问:叔,黑瞎子真名到底叫什么啊?齐马?齐小花?齐自行车? 叔:齐齐哈尔。 问:叔!!!!你终于来了!!!!正经问题,求回答!!叔,花儿爷在解家瓦解之后的生活是不是他更想要的生活状态呢? 叔:睡煤车是苦了点,不过能享受绝对的自由。 问:首先三叔注意身体。。。。追忆张起灵里小哥拿着的那个骨灰盒里是女人的骨灰吗?多大年纪?年轻漂亮吗?据说和蓝袍人有关?叔上次说小哥的小伙伴是个女的,是指这个吧。 叔:是的,11岁左右吧。蓝袍的女儿。 问:三叔,小哥“惯用左手”为什么“右手二指奇长”? 叔:右手做什么都不方便。 问:叔,花爷的一天里,那盒雪茄是谁送的么? 叔:秘书淘宝上国外代购的。 问:鸭梨最后会和吴邪成为最佳搭档吗?! 叔:不会,鸭梨的不可控太大,最后接管了吴邪的计划。吴邪就只好退隐了江湖,过小日子去了。 问:黑眼镜为什么那么相信解语花? 叔:解语花说道的都做到了。 问:1.吴邪是不是戴近视眼镜了←解雇王盟的那段有摘眼镜的动作。 2.张海客下次出场是什么时候? 3.张海杏是不是张家人? 4.张海客管张起灵叫什么,少年和长大后的。 叔:很轻微的近视,藏2的最后几章,不是,小时候叫。。。,长大了叫master zhang 问:叔,瓶妈妈篇里出现的蓝藏袍和沙海中的蓝藏袍是同一个人么?还是有关系? 叔:是的。 问:叔!为什么小满哥对黎簇那么好?是不是吴邪又弄了什么东西在黎簇身上??叔你告诉我嘛我好爱你的!!!沙海3十八章。有一段是:但是黑背抬头看了一眼笼子,几乎靠在了黎簇的边上.老黑竟然趴到他边上去了.边上有人窃窃私语:老黑不和任何人亲近的.难道是吴家的人?又有人道:这小鬼该不是吴家的? 叔:爷爷的指骨。 问:1.请问三叔准备让小哥出来以后做哪一行养活自己(不许说种蘑菇)? 2.小哥在门里有光源么? 4.沙海后期会不会解密齐羽的身世? 5.小哥对自己不老的体质有啥看法? 6.青铜门后为什么会长蘑菇? 7.在救出小哥后准备让胖子或者天真经历中年危机么? 8.一切完结后铁三角会去哪个城市或者地方定居? 9.张家人平均寿命在什么区间(除去下斗意外死亡)? 10.汪家是从张家分出去的么? 11.小哥一生有过几个伙伴\/朋友? 12.有想过出盗墓主题的桌游么?代沙海海2群的人问的…… 叔:乞讨,没有,我要考虑一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潮,会,去海南,200到400,不是,不好说没设定,没钱没画手。 问:叔,等一切结束,铁三角重聚,有没有考虑过让天真把小哥收到麾下做打手,道上敢有人不服吴小佛爷的,直接放小哥,收服全国黑道不是问题。 叔:每年300天找不到人。 问:黎簇怎么消失的? 叔:三棱镜威力。 问:沙海中的吴邪有没有怀念过自己曾经天真的时光,当他怀念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叔:如果世界跟着一起都没有变,该多好啊。 问:叔~我想问小哥和天真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吗?或者说有真实存在的这个可能性吗?叔~好好养病~我们等你~ 叔:平行世界里都在。 问:梁湾和小哥有什么关系吗?玉蛹里的千年婴儿是谁?有没有打算把盗墓里的坑填上?求三叔回复。。。 叔:这些都和主线关系不大。 问:三叔,梁湾到底什么身份啊?她是汪家人吗? 叔:不算吧。 问:作为一名畅销书作家,会不会应为读者的需求而改变原有创作思路呢?比如盗墓笔记和沙海的结局和你预想的结局是否一样呢?最后叔你要好好保重~护士姐姐你要好好对他tut非常感谢~ 叔:不会,结局时刻在变,但是和读者关系不大。 问:王胖子会不会最后黑化,成为隐藏的幕后波士?? 叔:no. 问:三叔,黎簇被吴邪选择是由于什么? 叔:内心性格比较极端。 问:额,三叔,原谅我的年少无知和傻不拉几【白玛并没有完全的苏醒过来,当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她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三天的时间。】藏海花是药咩?大概是哪种植物为原型的=xz天山雪莲咩。。。 叔:一种蓝色的花。 问:叔你自己去过古潼京吗?接下来的沙海会一直关于古潼京吗?两个都要答,别躲啊叔。 叔:后续的会有两条线。一条是关于古的。 问:三苏今天小短片说花儿爷看史努比漫画也就是说花儿爷喜欢史努比???? 叔:喜欢轻松的事物。 问:三苏,梁湾姐姐一个人带着图纸在沙海深处不会太虐了么~还有杨好苏万小鸭梨,他们的人生就这样子不受自己控制了么,虽然邪帝是我本命,但为了追求一个真相终极搭上这么多人甚至是自己的命,真的值么?(会不会话题太严肃?) 叔:邪帝是测算好的。 问:三叔,吴邪是不是经历了什么让他在盗墓8本,藏海花与沙海中的差别那么大?【捂嘴偷笑,是对老张的执念么?】 叔:他有点烦了。 问:叔,等小哥出来一切结束,吴邪会请小哥教自己几招功夫吗?毕竟小哥那么厉害。小哥会是个好老师吗?还是说因为一切都结束了吴邪也就不需要学防身术了? 叔:童子功要从小练的。 问:三叔,沙海后面的篇章会不会交代鸭梨消失的方式? 叔:会的。 问:三叔,原着中阿宁对吴邪是不是有好感? 叔:极端环境下,行动女对于智力男都会有好感的。 问:汪家人与张家人作对,却很少自己下去倒斗,而且财务状况很差,是为什么??黑衣人去古潼京探险这个古墓,最后看到两条大蛇就不了了之,带着黎族撤退了。是怎么回事? 叔:财富会使组织结构腐化,没有财阀组织能保持高效率几个世纪。一般80多年就烂到根子上了。 问:三叔看我!!《解语花的一天》里吴邪他们的生活状态是不是可以看作沙海之后的结局呢?还是只是一种臆想或者以前的插曲而已,好希望他们最后可以一直这样啊。三叔我爱你求回答xd 叔:不能。 问:三叔注意身体。另:三叔可不可以多写点二叔的故事,好心水二叔。 叔:二叔养了好多鸡。 问:三叔你说过结局很虐那么会有人死吗?铁三角会不会? 叔:嗯,不算孽吧,但是内心有一种预言般的宿命感。 问:我想问:想知道从沙海回来之后,苏万怎麽看待盗墓以及这整个体系,还有在知道一些关於吴邪计画的事情后对吴邪有什麽看法? 帮人问的:1.黑瞎子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为什么要苏万定期去清洗眼镜,那铺子里到底有什么人?跟黑瞎子是甚麽关系? 2.黒瞎子积欠的房租是不是让苏万替他还了?(作为徒弟缴点学费之xd) 这样是不是太多问题了……三叔祝你身体健康,我永远支持你! 叔:是黑瞎子的故人,吴邪还的,而且瞎子还是有家底的,只是当时比较紧张。 问:叔,总算等到你了,偶想问乃让小哥啃蘑菇有没有是因为蘑菇营养价值丰富啊… 叔:不啃蘑菇啃自己的脚吗? 问:三叔,有了黑瞎子牌师傅,小三爷的武力值会爆表吗? 叔:不会,黑瞎子教的是基本反应和野路子功夫。 问:三叔,秦岭神树中的吴邪有物质化的超能力,那么之后吴邪使用过吗?或者说后来的吴邪是不是物质化出来的,也就是有两个邪存在? 叔:那个是吴邪第一次经历测试。 问:小满哥处于狗的中年巅峰时期,狗的寿命一般是15年,小满哥到底几岁呢?距离吴老狗去世几年呢? 叔:它寿命比较长 问:三叔。。。黑衣人首领多大年纪啊?帅吗?能否形容下他和黎蔟的样貌。 叔:苗侨伟那样的。 问:沙海一中鸭梨看到的女人影子是谁,虽说后面猜想是黑爷,但以黑爷的身材应当不会像女人呀,三叔求解。 叔:黎簇没经历过女人啊。 问:陈文锦口中的“它“就是汪家黑衣人吗?盗墓1-8里面出现的“它”是不是可以和汪家黑衣人划等号呢??盗墓8的结尾,住在吴三省地下那人说过了明天就没事了,它的最后一人就不在了,怎么一回事? 叔:不够精确。 问:三叔,他们在干什么集那些会不会出书什么的? 叔:不小心原稿被我删掉了。 问:叔~梁湾的纹身是汪家的图腾或标志嘛?跟小哥一样? 叔:不算。 问:首先发完这个贴我肯定是在后排了,也许问题也有重,所以叔能不能看见并回答这个问题都是未知数了,但还是想要问啊。。。 1.沙海预计要出几本,我要攒几本的钱$_$ 2.叔你是怎么想到要创造沙海这样的一个故事呢 3.叔你身体不好2015你还会去长白山么 4.盗墓中最爱的是瞎子,他的身世和结局会写到么,瞎子的结局会好么 身体很重要啊,叔要健康啊,我觉得能看到三叔就是幸福了,三叔不回也没有关系的#(乖) 最后一句:叔,我爱你 叔:3本吧,想用完全不同的风格写东西,2015年总会好了吧,身体不太好,不一定能写。 问:叔沙海前三卷黎族的视角写的那么虐,四卷小三爷的视角怎麽一下子欢乐了。 叔:子非鱼。 问:三叔,沙海2里面的,车嘎力巴和网上连载的第四卷的车总,有关系吗?都有养狗,好像车总也是宁夏银川的吧?求回复 叔:是的。 问:三叔,纵观《盗墓笔记》+《藏海花》+《沙海》,最神秘的人不是闷油瓶,也不是黑瞎子,而是王胖子啊!!!三叔,胖纸的过去呢? 叔:挖煤的。 问:邪妈跟邪爸离婚了吗?吴邪跟爸爸感情比较好? 叔:邪爸怎么敢。 问:黑眼镜拿的刀是小哥的那把刀么? 叔:是的。 2013.8.26沙海群访谈 问:叔,告诉我沙海3小哥会从门里出来吗?!我们还能等到小哥吗? 叔: never know。 问:三叔啊…瞎子的名字是不是…齐德龙东强东强东嘿哟哟切克闹个瞎哟?! 叔:瞎子的真名答对了! 问:三叔小哥生日设定几月几号? 叔:小哥的生日只有妈妈知道。 问:三叔解语花的一天发生在哪个时期? 叔:中期。 问:叔,齐羽和瞎子是一家的话,可是不是说齐羽是齐家最后一个人了么? 叔:是的,最后一人。 问:青铜门后的蘑菇是菌类的意思吗? 叔:蘑菇就是蘑菇。 问:三叔,胖子会不会有第二个云彩。 叔:不会。 问:小花会摆脱这种劳累的生活吗? 叔:不会。 问:之后的篇幅吴三省会出现吗? 叔:吴三省我没想好,因为写他势必就要大范围解构以前的事情。 问:青铜门能用唯物主义解释吗? 叔:可以。 2013.10.17藏海花吧访谈 问:三叔,小哥的妈妈对他叫的是乳名是什么啊? 叔:叫小官。 问:藏海花里会不会有吴邪性格转变的原因? 叔:会的,因为觉得亏欠了人家。 问:三叔,无邪最近学了什么新技能? 叔:拔x就走。 问:叔藏接下来会有黑爷出来吗 叔:藏不会的。 问:藏2终於更了超级赞。听有声版复习剧情ing。。诶诶。感觉藏2现在正在高潮~这个阎王真得和万奴王是一样嘛?那从门里出来。是一种复活仪式咩?好吧。慢慢等剧情展开。叔。身体健康!做自己想做哒事吧。 叔:没那么夸张啦。要紧贴现实。 问:三叔,藏海花的藏是读zang还是cang啊,小伙伴都很纠结的! 叔:zang,念藏是因为取谐音谐意。 问:老九门的故事会出单行本吗三叔?!! 叔:篇幅远远不够。 问:三叔三叔,智商低藏海花和沙海看不懂怎么办#(泪) 叔:额,看世界吧。 问:三叔,能告诉无邪的乳名么? 叔:叫鞋垫。 问:老九门的小故事有可能继续更新吗? 叔:啊,我想想,最近没啥灵感。 问:三叔,你什么时候把小哥写死?我的擎天柱迫切的想知道。 叔:我好单纯。 问:汪小媛是不是和海客大叔有关系… 叔:难道是牌友,不行了,汪家人太萌了。 问:青铜门后的那个就是终极吗?如果是的话,那小哥不是死定了? 叔:饿死?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没吃中饭。 问:叔我问太正直的问题你是不是有鸭梨。 叔:我喜欢正太的直,啊,不,正直的问题。 问:直播这是赶上了的节奏?!上一次的问题 我查了一下汪藏海的原型,结合沙海原着中汪灿的出场,其中提到的族名,我有个猜测,是不是汪家的体系其实是渗透到了其他姓氏之中的,汪姓只是其中之一? 青铜门后的终极是否与长生有关,三叔你常常开玩笑说小哥在里面吃蘑菇,而有关长生药的记载的确有“五芝”一项,灵芝其实也是一种蘑菇,里面会不会是灵芝? 咳,最后一个问题是,齐羽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叔:有些说对了,但是我没有那么多篇幅。不想再扩大这个故事了。 问:总算赶上一次,三叔~墨脱青铜门和长白山青铜门有什么联系? 叔:前门后门,不是,一个是模仿的。 问:叔,最后胖子会有个归宿吗,不会天天去澡堂捡肥皂吧? 叔:胖子最后会胖死的。 问:三叔注意身体!虽然跟藏海花没关系,但我想问,黑瞎子会是悲剧结局吗?三叔我爱你! 叔: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悲喜吧。 问:看见叔围脖转了那个写死女猪脚的围脖。 弱弱地问一句…真的有算得上女猪脚的角色么…还没坐稳地位就一个个地挂了或者不明生死了… 千万别写死秀秀啊! 叔:秀秀不是已经死了吗?对不起,记错了记错了。 问:唔…叔啊… 是不是稻米黑谁反派你就写死谁以保持谁的节操啊 记得曾经有人黑三叔和谢连环各种腹黑阴谋,然后这两人就(不明真相)各种惨。 记得有人黑阿宁,结果惨死蛇城。 记得有人黑潘子,结果护送小天真,惨死张家楼。 记得有人黑云彩,结果就这么炮灰突然挂了… 我滴个神…叔你故意的… 叔:没有吧,黑小哥的人更多啊。 问:三叔!!!!!!!!!!酷爱看这里!!!!!!!!!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里脑残粉要咆哮告白!!!!!!!!!三叔你是我最爱的作家没有之一!!!!!!!!!!三叔谢谢你创造了我男神张起灵!!!!!!!!他是我的精神力量!!!!!!!!!!!三叔你要好好养病,祝你早日康复!!!!!!!!!!!三叔我的问题是:你会不会爱上小哥???????不是以一个作家的身份爱笔下的人物,就是小哥出现在生活里,你会不会爱上他???????? 第二个问题就是你觉得人最致命的缺点是什么???????? 三叔手机党打字不容易求搭理谢谢!!!!!!!!!! 叔:这么多标点我都癫痫了,小哥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啊,但是他后来长残了。 问:沙海会用开放式结局么?我来迟了~~~~~~~ 叔:不会的。有结局的话。。。。。 问:叔,小哥盗墓那么厉害!那他的钱呢?!钱呢?! 叔:我也没啥钱,这个社会,赚钱和能力强有时候是两码事。 问:三叔,我想多啦a万了,求来个a万和他黑瞎师傅的短篇啊~ 叔:嗯哪,好像写苏万长大以后三傻再次聚头啊。 问:吴邪和张起灵抽起烟来的时候,哪个更迷人? 叔l:吴邪是人间能看见的最终绝色。张起灵是人间看不见的。——太肉麻了。 第2018章 年南派三叔新京报访谈 来源:新京报 采写\/新京报记者刘玮张赫人物摄影\/新京报记者郭延冰 南派三叔曾被外界认为是最审时度势的一位。在《盗墓笔记》刚刚开始创作,甚至连书粉都没有时,他便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幻想电影版应该由谁来出演。2014年组建公司后,次年南派三叔便将《盗墓笔记》拍成网剧,一夜间甚至造成播出平台瘫痪。随后电影版票房成功突破10亿,网剧《老九门》《沙海》相继热播,南派三叔也从畅销书作家摇身一变成为中国最值钱ip的拥有者。 时间倒回到2006年,仍是外贸公司职员的徐磊在网络上贴出自己的第一篇《盗墓笔记》小说,引发一片轰动。在互联网刚刚兴起的年代,“盗墓”系列蹿红的速度十分惊人,点击量很快超千万,次年推出的实体书销售量也突破百万本。 那一年,徐磊23岁。他没想到自己一拍脑袋,随便用小说中的人物“三叔”作的笔名,竟能在中国作家富豪榜占有一席之位。随后7年间,南派三叔围绕“盗墓”ip共创作了十余本书,笔耕不辍,成为写作圈的高产大户,也成为最值钱的畅销书作家。但在2013年,一句“抱歉,扛不住了”让因抵抗不住重压,身患心理疾病的三叔宣布暂时封笔,《沙海》成了他的封笔之作。 南派三叔说,《沙海》是他在生命艰难时期最酣畅淋漓的发泄,也是他“嬉笑怒骂人生”的转折。曾经在《盗墓笔记》中孤军奋战,隐忍扛下外界一切阻挠的青年吴邪,在《沙海》中蜕变为敌人跪在地上都会笑呵呵扶起来的“佛系”中年人。这正是三叔的写照。“好好生活”成为如今三叔提及最多的词汇。 曾想过30岁退休 差点,就让欲望把我的生活毁了 写作曾让三叔寄予无尽的欲望,他毫不掩饰当时年少轻狂的自己对于名利的渴望,“我曾经想30岁前得到一切,30岁后就退休,当个吟游诗人。但现在想想,没有生活,只追求欲望,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新京报:《沙海》的创意从何而来? 南派三叔:那正是我抑郁症时期精神状态最差的阶段,所以我写《沙海》的初衷就是想写点阳光的、有朝气的作品,把自己逼出阴霾。“沙海”的意义就是太阳特别大,照着整片沙漠;而主人公黎簇也是一个完全跟“盗笔”没有关系的少年。 除此之外,《沙海》也是我内心的一种发泄。黎簇虽然很痛苦,但他始终怀有希望。他抗拒规则、世俗,我很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但由于网络连载版本明显是精神病患者写出来的内容,里面有大量的哲学探讨,例如世界和我的关系,我想要得到什么。所以后来我在出版《沙海》第二部实体书的时候,不得不又从头到尾把内容全部修改了一遍。 因为大多数内容是我内心阴暗面的一种喷发,很多读者看完之后感到非常不舒服,所以就全部改掉了。 新京报:写完《沙海》后,你的病情真的就因此得到缓解了吗? 南派三叔:写出来之后确实好多了。特别是你写出来的很多语句,令其他人也感同身受的时候。那时很多心情很丧的网友都特别喜欢转载《沙海》里的话,原来还有很多人和你一样痛苦。其次,我从侧面看他们,也相当于看到了别人如何从侧面看我。你会慢慢发觉,原来自己现在的样子是这样不堪。 如果说以前我还会深陷在牛角尖里钻不出来,在那之后,我已经开始慢慢抽离了。所以到《沙海》第四本的时候我写得非常欢脱,有大病初愈、劫后余生,后面都是赚了的感觉。从“嬉笑怒骂人间”那一刻起,我再也不会去关注别人怎么评价我的作品,我开始更加关注自己的状态和想法。 新京报:书中的吴邪人到中年,而创作中的你,对中年人的世界是否感到特别的好奇? 南派三叔:我始终认为中年青年之分,跟阅历是息息相关的。从心态上看,我已经是中年人,我开始明白我做的工作、目的、欲望,和我每天过的生活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我必须过好每天的生活,才能在过程中去争取我想要的东西。千万不能因为欲望而把生活毁掉。 新京报:你以前不是这么想吗? 南派三叔:不是,我以前完全没有生活。我以前的格言是,30岁之前要拥有一切,30岁之后就抛弃一切,退休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想过的生活,其实是做一个吟游诗人,拿着一把吉他或者马头琴,到处去看风景、写歌,和陌生人喝酒吃肉。但后来我发现,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发生。而你只有一边过你想要过的生活,一边分出时间去努力达成你的目标,这才是人世间的本相。 直面病痛的折磨 靠洗澡纾解,严重时一天洗七八次 站在生命长路的中途,前看后望皆是茫茫,这是很多人到中年后所面临的困惑。而这种强压背后的责任感对于南派三叔来讲来得则更早一些,“我妈在我五六岁时会和我说咱家没钱,你要省着花”,再后来,变成了“《盗墓笔记》写不出来,可能有人就会发不出年终奖”,这样的状态严重到了极点,就变成了病态,“我打开word就想吐,看同一个电脑框最多不能超过三四个月,不然就会产生生理反应。” 新京报:成为中年人之后,你有感受到更多身不由己吗? 南派三叔:少年才身不由己呢,中年其实是有资格拒绝的。因为反正我烂命一条,随时都可以say no。少年时我还可以规定自己,过完春节,就拿一个布条写上“努力奋斗,今年四本书”套在头上。但现在,“我想写”必须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我不想写,就可以不写,甚至我能坦白告诉别人,我可能这辈子都写不出来了。 新京报:很多人说,年纪越大,你要肩负的责任就越大,就没有那么随心所欲了。为什么你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中年人世界的裹挟感? 南派三叔:所谓被裹挟,不过是责任感作祟。当大家都在叫你董事长的时候,你肯定不得不考虑,如果下个月工资发不出来了怎么办?你甚至会在午夜梦回时感到恐惧,但还要不停地给自己打鸡血。 不过这个状态在我身上是没有的。因为在年轻的时候,我早就被裹挟过很多次了。从小我家家教就很奇怪,我妈会在我五六岁时给我看存折,说咱家没有钱了,你要省着花。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吓唬我,但家里没钱这个概念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直到现在半夜梦到存折,我都会惊醒。 而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这样的裹挟又到了另一个极限。出版社、粉丝都对我寄予极大希望,如果《盗墓笔记》大结局写不出来,就可能有人发不出年终奖,粉丝会失望。但越是这样,我越写不出来。没有灵感、没有体力,我完全无法面对那些背负着希望的眼神,以至于那段时间我打开word就想吐。所以后来我换了大量的电脑,家里没用过几次的电脑叠成山,就是因为我看同一个电脑框最多不能超过三四个月,不然就会产生生理反应。我还会换wps、pdf、txt不同的写作软件,甚至会换大量的写作字体。因为我以为不停地改变我的工作状态,就像是换了一项工作。但这些其实并没有真正抑制我的焦虑。那时一旦焦虑上来,我就会通过洗澡纾解。有时最多一天要洗七八次澡。冷静下来就重新回去写,焦虑了就再去冲澡。这样持续下去,身体肯定会出问题。 所以当我跟自己达成和解时,正是裹挟被我拿掉的时候。我选择不再逞强。如果这件事我做不到,即便别人对我期望很高,我也会诚实地说“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这种话,我以前是绝对讲不出来的。 坦承“江郎才尽” 人到中年了,还不得说点实话 当年听到别人说他“江郎才尽”,三叔会当场黑脸走人,“你才江郎呢!”但如今,他已经能够笑着调侃自己,“我确实没有才华啊。”他开始与逞强的自己和解,并坦然接受他人的优秀,“因为你会发现,当你认怂的那一刻,会体会到,跪着原来是这么的舒服。” 新京报:你如何看待“江郎才尽”的说法? 南派三叔:现在我会坦诚说,可能吧。首先我确实没有才华,这点非常明确。因为作家之间经常会相互比较和竞争,以前我会认为自己很有才华,写的作品非常好,所以别人比自己成就高,我就会觉得压力很大,想努力超过别人。 但在我生病之后,我最大的转变之一,就是可以承认我不如别人。当你承认他人比你优秀时,其实你的目标就变成,想要积极向他学习而非嫉妒。比如他比我勤奋,他比我有灵气,他比我执着,这时候你才会突然看清自己,你可能就是一个才华不足、心急、市侩,又充满嫉妒心的人。当我想明白这件事之后,我就开始拿笔记本去认真记录和每个人的讲话过程。我会问他为什么成功,能不能教我。我开始发现世界原来特别美好,再也不存在竞争对手,所有人都是你的老师,你的心态永远是在积极地学习和求教。 新京报:但从一些量化的数字来看,例如粉丝量、销量,你都名列前茅。且文无第一,文字很难去分出高低,你又如何认为一些人就是比你有才华? 南派三叔:作家心里都是有感觉的,对方是不是比你优秀。虽然文无第一,但每个作家都有一颗自卑的内心,大家都会认为自己不行。如果你去问作家们同一个问题,“你曾几何时,有没有想过自己其实是个骗子?只因为运气好才走到这一步?”我相信所有作家都会承认。甚至有些人半夜惊醒,都会担心自己被大家发现其实根本不会写作。所以还不如把心态放平和,鼓励自己不停地去学习,过好每一天。 新京报:你如何从一个倔强的、自己承担一切的少年,转变为不再逞强的佛系中年人的? 南派三叔:当你认怂那一刻,你会发现,跪着好舒服啊。你膝盖老是逞着,就不跪,就要站着成功!但你都人到中年了,还不说实话嘛? 将完结“盗笔”ip 没有句号的作品,也许是负担 去年,三叔在公众号上连载了新书《盗墓笔记重启》,中年吴邪再度步入全新的冒险世界。有人猜测,盗墓笔记或将永远没有结局。然而三叔坦言,《重启》只不过是在为“盗墓笔记”的世界观继续做填补和收尾,他终究要为这个ip画上句号,去创作更具现实意义的作品。 新京报:未来还会在“盗笔”这个ip上继续创作吗? 南派三叔:肯定会继续,但只是把我整个世界观里想要写的内容全部写完,而不再继续扩充了。 其实整个世界观当年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全部构思完成了,只差书写出来。之后我可能还会写一本书叫《大探险时代》,把大探险这件事再总结一下,我觉得我在这个类型上的创作就全部完成了。 新京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为《盗墓笔记》画上句号的? 南派三叔:从去年年底就开始有这样的想法了。以前我一直以为《盗墓笔记》是写不完的,但在我写《盗墓笔记重启》之前,我大概把我的创作表列了一下,盘算我还有哪些故事需要写。我竟然发现,其实在有生之年《盗墓笔记》真的是可以写完的,而且一两年之内很快就会写完。 新京报:你不会觉得遗憾吗?大家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故事,很多粉丝都希望你一直写下去。 南派三叔:并非如此,其实粉丝也会感觉累。而且一个有句号的作品才是完美。当然,有些作家会写到去世的那一刻,但我36岁了,出道11年,它本身又是一个很窄的题材。所以即便未来我有了新的灵感,我可能也只是会补充一些新的内容,为这个题材去做一些贡献,但现在我真的想去创作一些不一样的作品了。 转型 新京报:会考虑把自己生病的经历写出来吗? 南派三叔:我怕被人说卖惨。我的病情也没有到值得写书的地步。当然我有打算下半年去尝试写现实题材,去实采,因为我太想触摸现实的世界了。我的前半生,直到36岁,基本上都是在虚拟写作,我想去思考一下贸易战、打拐、扶贫、医患、监狱这些事件,并在采访的过程中获得更多触角,去明白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身份 新京报:你更认定自己的哪一个身份界定?作家?编剧?还是企业家? 南派三叔:三者相比的话,我还是更喜欢作家。但其实我一个都不想要。 新京报:为什么?还是想做少年时吟游诗人的梦? 南派三叔:对。其实最近我还想当个生活家。比如我想设计自己的园林,做一些实体创作。因为当你在庭院里搞创作的时候,每一颗青苔,每一棵树,每一颗石头,都得自己去设计。所有都是可触摸的。就像我喜欢养草缸,等到水草茂盛时,再看着鱼在里面游。平时我坐在那里可以一下看八个小时,无比的放松。 其实也挺好的,只是有些遗憾,越写越长反而会毁了作品,作者本人也无法突破这个界线。当初三叔压力真的很大吧,粉丝、出版商的期待,精神问题,生活现实的压力,其实三叔的非盗笔作品也非常好,比如?大漠苍狼?,希望三叔跳脱盗笔这个荣光也是局限后,可以再次找回当初的感觉,同时也是突破。 南派三叔在2013年~2016年关于黑瞎子的访谈记录整理 2013.4.11【移动直播间】南派三叔:与你一起探秘《沙海》 找不到提问 南派三叔:黑瞎子视力不好,名字很长,所以大家喜欢外号他,然后他肾不太好。 2013.8.19盗墓笔记贴吧访谈 问:瞎子对于吴邪和苏万两个徒弟各有什么看法?他更喜欢谁? 叔:苏万吧、吴邪的内力太刚,苏万更柔一点。 问:瞎子在沙海里后来怎么样了? 叔:盲人按摩。 问:黒瞎子多大岁数了? 叔:90岁高龄。 问:叔请问黑瞎子身高两米一四是真的吗? 叔:这你都信。 问:黑瞎子的眼睛还有救么三叔看过来!! 叔:看够了,无所谓。 问:三苏,瞎子和小花到底有什么羁绊? 叔:瞎子教会了小花,原来多惨的人都是可以笑的。 问:黑瞎子看不见以后是由苏万来照顾么,我记得满人是由小儿子来奉养父母,继承家业的,黑瞎子是他们家族最后一个人,苏万应该是他最后一个弟子了,地位应该是和小儿子一样,如果最后黑瞎子看不见了,应该是由苏万来给黑瞎子养老吧? 叔:苏万后来去学医了,他总是一步一步的做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且动机简单。 问:三叔三叔-我就只想知道瞎子能不能快快乐乐的~!!! 叔:他一直挺开心的,他是压在五行山下第400年还能唱十八摸的人。 问:三叔三叔~!!黑眼镜和小哥是怎么认识的?好好奇啊啊!!! 叔:喂,听说你很牛逼啊。(低声)听说你嘴巴非常紧,有钱吗?借哥们点。 小哥:。。。翻出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问:瞎子教了苏万些什么? 叔:进女浴室带一周不准被人发现。 问:叔啊叔,黑瞎子为什么可以活过两个时代?是像眼睛一样的家族遗传还是后天意外导致他的长寿?他的家族有什么特殊之处么?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叔要安心养身体呐! 叔:大时代和小时代。 问:三叔三叔~!!我超喜欢黑眼镜吔~!!他除了喜欢青椒之外还喜欢什么?家族遗传眼疾神马的心疼啊啊啊!!! 叔:喜欢调戏。 2013.8.26沙海吧访谈 问:黑眼睛家没落时他在德国是么? 叔:是的。 问:叔,黑瞎子真名到底叫什么啊?齐马?齐小花?齐自行车? 叔:齐齐哈尔。 问:黑眼镜为什么那么相信解语花? 叔:解语花说道的都做到了。 问:.1黑瞎子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为什么要苏万定期去清洗眼镜,那铺子里到底有什么人?跟黑瞎子是甚麽关系? 2.黒瞎子积欠的房租是不是让苏万替他还了?(作为徒弟缴点学费之xd) 叔:是黑瞎子的故人,吴邪还的,而且瞎子还是有家底的,只是当时比较紧张。 问:黑眼镜拿的刀是小哥的那把刀么?(这里问的是在蛇沼鬼城捡到的那把) 叔:是的。 2013.8.26沙海群访谈 问:黑瞎子姓齐,那他和齐羽是啥关系? 叔::是一个家族的,都是旗人 问:三叔啊…瞎子的名字是不是…齐德龙东强东强东嘿哟哟切克闹个瞎哟?! 叔:瞎子的真名答对了! 问:叔,齐羽和瞎子是一家的话,可是不是说齐羽是齐家最后一个人了么? 叔:是的,最后一人。 2013.10.17藏海花吧访谈 问:黑瞎子会是悲剧结局吗? 叔: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悲喜吧。 2014.2.9 三叔facebook访谈 问:沙海中托付黑瞎子照顾吴邪的是小花还是三省? 叔:三叔(吴三省)。 2014.9.16三叔微信盆腔访谈 问:叔,瞎子结婚了没有? 叔:没有。 2015.9. 27 脸书访谈 问:请问黑瞎子交过多少女朋友? 叔:我操,我咋知道,问他去啊! 2016.8.16南派三叔脸书访谈(八一七稻米节前) 问:瞎子现在在哪? 叔:瞎子现在在上海滴滴快车 问:我想知道黑瞎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我好喜欢他。 叔:不知道,我得去问问他。 问:想问黑瞎子的真名,还有老九门中的八爷是不是跟黑瞎子有关? 叔:有关,但关系在上面不在下面。齐家是风水大家。他们是同宗。 2016.9.1盗笔狂欢季互动访谈 问:黑瞎子的眼睛治好了吗? 叔:暂时还没哦。 问:黑瞎子眼晴出问题之前道上人叫他什么? 叔:齐天二圣。 第2010章 年~2011年三叔访谈记录(心情整理) 按心情整理是因为我不嗑瓶邪黑花cp,所以有关cp的问题我没有整理 2010.3.11新年访谈 南宫苓:请问三叔,笔记到最后是悲剧结局还是圆丶满大结局? 南派三叔:某些人悲剧,某些人正剧,某些人喜剧,某些人闹剧。 南宫苓:....说跟没说有毛区别啊?!== 南派三叔:但是是正确答案啊。 南宫苓:(掩面)吾家就知道会这样。 南宫苓:胖子的一点小秘密是什么? 南派三叔:小胖悲惨的过去。 南宫苓:啥胖子也悲惨啊? 南派三叔:大概是和最好的朋友抢女人又被伤的很重的关系。 胖子有一段很朴实但是很凄厉的爱情。 南宫苓:厄................==还真看不出来.... 南派三叔:一个他答应照顾一辈子的女人和一个不能不去救的兄弟。 南宫苓:胖兄他升华了!!(握拳) 南宫苓:总觉得小邪他二叔很神秘的样子,他是不是知道很多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儿?我还想知道吴邪他爸是搞啥的? 南派三叔:地址勘探的。 南宫苓:二叔? 南派三叔:他知道一些。 南宫苓:那吴邪他爹呢。 南派三叔:地址勘探的,完全无辜。好比耶稣的老爸一样。 南宫苓:....啥鬼的比喻啊.....== 南宫苓:老闷.......我早就对他无语了.....话说老闷他以前是这种茅厕里的石头样吗? 南派三叔:不是,以前是很坏的。 南宫苓:....怎么个...坏法... 南派三叔:藏马一样的吧。 南宫苓:….陛下你心里的很坏了是藏马的程度啊…..==||原来茅厕石头不是天生的啊。 南宫苓:胖子最后怎么样了。 南派三叔:最后老死了。 南宫苓:好普通!! 南宫苓:只是出于个人的兴趣...强烈的想知道解连环是不是喜欢文锦... 南派三叔:呃,是的,非常之喜欢。 南宫苓:那吴三省呢? 南派三叔:也喜欢撒。 南宫苓:.....原来是情杀啊....(恍悟) 南宫苓:云彩是不是打酱油的?那几个霍家的禁婆不会跟瓶邪两个有啥感情发展吧? 南派三叔:霍家果然变成禁婆专业户了沙。云彩的结局也挺悲剧的。 南宫苓:果然穿越别穿盗墓笔记雌性生物都没有好下场。 南派三叔:如果已经死过一次了,那就不用怕了。 2011.03.3新浪微博微访谈 问:鬼玺不是在瓶子手里吗,怎么被拍卖了? 南派三叔:不止一个嘛。 问:三苏~小花有原型么?若是有是怎样的呢? 南派三叔:小花和天真的原型是同一个。 问:三苏你能解释一下小天真的体重问题吗? 南派三叔:背上装备80公斤重吧,还是很标准的。 问:都说吴邪会转黑杀小哥,有这个可能么? 南派三叔:怎么杀?打的过吗? 问:书中的情节有你亲身经历的原型嘛? 南派三叔:有的。 问:齐羽是不是铺垫?后面还会提到吗? 南派三叔:会的。 问:闷油瓶和小花你真心喜欢哪一个!! 南派三叔:两个都喜欢。 问:听说 0是你的什么卡号?真的吗?在小说里这串数字代表什么? 南派三叔:离答案近了哟。 问:三叔我们知道小花会唱花鼓戏,那他平时到底唱不唱京剧和昆曲=。=这个问题前段时间争论得比较厉害啊。 南派三叔:当然要唱啊,不然怎么赚钱。 问:你书里写的那些墓里很安逸的东西有依据吗? 南派三叔:有的哦,大多都有历史的典故和民间的传说。 问:三叔唉。陈文锦爬进了那个石头后还会出来么? 南派三叔:会。 问:很关心吴三省这个角色,觉得他不会这么简单就树了,之后还会出场么?或者会在这个局中起到重要的作用和影响么?求回答~ 南派三叔:会在最后的高潮部分出场噢。 问:瓶子和天真会一起揭开终极之谜么? 南派三叔:会! 问:三苏你觉得编辑君他最像小说哪个人物(生物?) 南派三叔:还是我爱的驴蛋蛋。 提问:胖子会是裘德考的人么…跪求叔吱下? 南派三叔:不会的拉。 提问:好吧。三叔你女粉这么的多会不会很有幸福的压力额哈哈。 南派三叔:我在想我的男粉丝到底去哪里了? 问:前七本数次提到瓶子在斗里突然消失了后来又出现,第八本能解释下他都干嘛去了吗? 南派三叔:会的。 问:三叔三叔其实我很在意胖纸的真名这个有没有。 南派三叔:王胖子! 2011.8.10畅谈《超好看》—南派三叔访谈录 问:三叔觉得自己性格最像盗墓笔记里的哪位?不是外形。 叔:闷油瓶! 问:三苏三苏!外界传闻阿宁是因为瓶邪粉丝太过强大您而不得不把她写死,这是真的吗?????如果不是,为什么阿宁会死得那么草率。这个强悍的女人怎么就因为冲一下山泉就被蛇咬死了?? 叔:没有,单纯为了让故事充满失控的感觉。 三叔在2013年2月5日~8月6日访谈整理。 2013.02.05微博访谈(我觉得这一期应该叫树洞才对。大多问的是男女关系跟家庭关系,没有几个是问书的) 问:潘子死的时候那你在想什么? 叔: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交稿写完。 问:我粉转路人了怎么办? 叔:转来转去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看开就好了。 问:觉得藏海花和盗墓笔记风格有些不同了,吴邪说了一些很有深意,让人很有感触的话。比如”我不以最深的城府去面对我所应该面对的一切,而他们却以最深的城府揣测我的一切。变化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人的眼光。”三叔,是这个世界改变了你吗? 叔:肯定是这个世界中的某些人吧。 问:三叔啊,你记得你曾经签售《盗墓》签过很长一句话:“一颗勇敢的心,可以改变一切”么?觉得是这样么叔?说真话。 叔:是,但记得,你改变的是自己的人生。 问:三叔啊,如果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想法而自卑,然后成为了一个烂好人怎么办? 叔:继续在意。直到所有人都利用这一点伤害你,你痛够了。会变狠的。 问:为什么记性越来越不好却对很久之前的人和事念念不忘? 叔:不愿意记得,不愿意忘记,问你的心吧。 问:三叔,走了当初自己挑的路然后有些后悔了,是该坚持自己当初的决定跪着走完还是该回头是岸? 叔:重要的不是选择,而是选完了怎么做。 问:三叔,人世间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公平? 叔:公平的世界有什么意思? 2013.3.19三叔微博访谈 问:叔,说一下你认为《盗墓笔记》中谁最善良最美丽?是天真吗? 叔:当然是小哥啦,到现在为止只伤害自己,不伤害其他人。 问:三苏三苏,在接下来的书里面会出现其他女生嘛?除了梁湾。另外三苏你是不是取女生名无力啊?起的名字都好奇怪。 叔:奇怪吗?叫黄慧娟什么的才是真的奇怪吧,小说里的人物,这样的名字算是很正常了。 问:三叔好多人不喜欢以黎簇为主(我也是)你怎么想的啊?? 叔:嗯,给世界一点时间。 问:三叔,沙海是重走长征吗?小三爷都没发现的真相,黎簇能够做到吗?你是不是给自己和黎簇太大的压力了呢? 叔:嗯,没有啊,这样写过的桥段还可以再用一遍,多轻松。压力什么的,我早就考虑过了。 问:三苏,在沙海中天真的性格和几年前大不同,有没有担心大家会不喜欢这样的天真? 叔:心痛就好了。 问:三叔你觉得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为什么你在盗墓系列中提出“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的观点? 叔:人的本性就是恶和善都是无意义的词汇。善和恶有时候都很难。 问:三叔你觉得人经历的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有注定的吗? 叔:整个时空就是一个面包,你就是一块切片而已。面包片就不要思考那么多的问题了。 问:三叔我觉得黎簇毕吴邪更狡诈多疑哎,小三爷当年可好骗了 叔:是啊是啊,一代总要强过一代。 问:三叔是个很善良的人吧!他们说胖子都是很善良的。三叔生气了么?回我一条吧! 叔:不,我非常邪恶而且阴暗,所以我心中的善念让我很痛苦。 问:曾经有个人说,悲剧可以让故事更被人铭记,我也一度如此认为。可是后来我明白,当对于一个故事我们不再是看客,而真的让自己身在其中,会希望一切都是完满的。希望笔记能有个好的结果,它在很多人心里已经不仅仅是个故事。 叔:是的,这个时代,如果有可能,还是少一些悲剧,多一些喜悦,我也悟到了这个道理。 问:天真和王盟这么久不吃不喝是不是早就饿死了。 叔:《沙海2》里有写他们吃饭的问题。 问:沙海为什么比以前的文章感觉要更压抑,感觉吴邪在这本书里面很悲伤也很沧桑。 叔: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问:如果可以选择三叔会不会选择和故事里的人去交换人生。他在故事外记录你在故事里忙碌。 叔:应该不会,我有自知之明。 问:老九门有没有可能系统的写一下,而不是只写短篇? 叔:暂时只能兼顾短篇。 问:苏,书里谁的命运在你看来是最幸福的? 叔:嗯,驴蛋蛋。 问:写盗墓笔记系列这么多年,觉得自己有被自己写的东西改变吗? 叔:有啊,变得思维很慢,而且变得很重口味。 问:三叔你觉得自己除了节操之外还有什么欠缺的吗? 叔:我不缺节操,缺的是自知之明。 问:总觉得吴邪在小说里太幸运了,有很多人都保护着他,三叔是不是有什么经历,才想让这个角色这样受保护? 叔:因为现实生活中没有人这样保护过我吧,我都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和我分担问题。 问:三叔的写作风格会不会随?年龄的改变而改变啊。 叔:这方面我是大手,文字我很会驾驭的。 问:解禁了老师的控屏来三叔的访谈,敢不敢回答一个!进正题~我们欣喜沙海中成熟的吴邪,可也希望无论故事走到哪一章节,他骨子里还有那份天真,对吧,三叔? 叔:恩! 问:三叔有没有想过写盗墓以外的题材。 叔:地质勘探,战争,还有科幻。 问:藏海花还会再写吗??还会有小哥本人出现吗! 叔:嗯。 问:三苏阿,铁三角的存在是反应了你对友情的期待还是对友情的描述?在你的铁三角里你扮演的是哪个角色呢?搭理一下下吧。 叔:嗯,对于安全感的期待。 问:课间刷微博发现被酥的微访谈刷屏了,俺也问一个,俺看吴邪身边总不缺祝他一臂之力的人,这是不是说明天真有很高的情商呢?还是有莫名的磁场?就像路飞似的。 叔:不管他会死,激发的是母性吧。 问:为嘛小哥比天真要矮一厘米。 叔:主角光环。 问:亲爱的三叔,“未经世事的天真是可耻的”,你同意这句话吗?究竟什么是“成熟”?是不是随着长大终有一天人都会变成曾经不屑鄙夷的样子? 叔:天真和无知是两回事。 问:最后一次求回复!三叔你会给黎簇一个团队么?虽然你说世间只有一个闷油瓶了,但是黎簇一个人也搞不定啊!不要告诉我,黑瞎子和花爷是他的铁三角! 叔:你当三爷是死的吗? 问题:三叔去过的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哪里? 三叔:女浴室? 2013.4.11【移动直播间】南派三叔:与你一起探秘《沙海》(如主持人所说:三叔的节奏真的很飘渺!就整理了一些和小说有关的。非完整版) 蓝雨:《盗墓笔记》已经是一个很完整的故事了,为什么会决定写少年篇《沙海》呢? 南派三叔:因为第三人称能方便揭秘我没写过第三人称想挑战一下一些人物也能更多描写一下。 蓝雨:《沙海》中出现了新角色黎簇,是个高中生,这个角色是如何设定的? 南派三叔:当时想写一个比无邪更弱的主人公只有学生比无邪弱了。因为对社会也不了解。 蓝雨:这。。无邪的技能值瞬间变低,哈哈。 南派三叔:无邪还是很精明的。 蓝雨:所以《沙海》这是一部“少年向”的小说,如何定义“少年向”? 南派三叔:比比^_^。。 蓝雨:三叔。。是在卖萌吗!!! 南派三叔:主持人你好慢 蓝雨:三叔,您的节奏比较飘渺,必须时刻掌舵啊!!如果说《沙海》是写给少年的小说,你最想传达的是什么? 南派三叔:本来想写给少年现在是全年龄相的了。沙海想尝试描写最普通的普通人对于世界的看法和选择。 蓝雨:《沙海》会有“坑”吗? 南派三叔:沙漠之中没有坑。 蓝雨:您的书,不管是针对哪个年龄层的,我们稻米们都会追随的 南派三叔:啊,童话也行? 蓝雨:三叔打算写童话吗? 南派三叔:不打算啊。+_+ 蓝雨:沙海号称是少年版的盗墓,除了主人公年龄更小外,和盗墓笔记还有什么联系? 南派三叔:主人公的胆子也更小了^_^ 蓝雨:沙海1中吴邪已经出场了,究竟黎簇跟吴邪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 南派三叔:嗯,忘年交? 蓝雨:这是真相??不会坑我们吧!! 南派三叔:真真的y(^_^)y无邪和黎会互相拯救在不同的方面 蓝雨:那小哥肿么办!! 南派三叔:小哥不需要拯救只需要救援。 蓝雨:三叔,《藏海花》的大坑会填上吗?求填啊! 南派三叔:会的 蓝雨:下面提几个困扰我们这些“盗墓迷”多年的问题吧!青铜门后的终极到底是什么? 南派三叔:是蘑菇大王!!!( ̄▽ ̄) 蓝雨:这。。 蓝雨:想知道西王母的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陈文锦进去了不出来,而小哥出来以后就失忆了? 南派三叔:小哥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伤害太大。 蓝雨:那为什么陈文锦出不来呢? 南派三叔:陈文锦没出来吗?不要误导我的读者哦。 蓝雨:sorry。。我记得她没出来啊。。 南派三叔:谁想呆在那种地方。 蓝雨:小哥和无邪是否有基情,要不然无邪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连个女朋友也没有? 南派三叔:30岁之前以事业为主无邪买不起房子啊,盗墓的无法贷款。 蓝雨:三叔。。。真的吐出鲜血了这次。。盗墓这么多钱,还要贷款,那也太耸了吧。 南派三叔:(^_^) 蓝雨:三叔,《盗墓笔记》中的故事灵感从哪里来的? 南派三叔:今天天气不错。树上的朋友你们好吗?。*?゜??*:.?..?.:*?''(*?▽?*)''?*:.?..?.:*?゜??* 蓝雨:三叔,回到地球来吧!! 南派三叔:现在想来应该是做梦的时候梦到的。 蓝雨:梦到的,三叔,当初是一个怎么样的梦,让你有写盗墓笔记的冲动啊!! 南派三叔:漆黑一片的夜里,有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看着我 蓝雨:这样也能写出盗墓的梦来? 南派三叔:是的。 蓝雨:是不是三叔家祖上真有盗墓的? 南派三叔:祖上是烧砖和打渔的,盗墓的后记里有写。 蓝雨:咳咳,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蓝雨要问了!!!最近有三叔封笔的传闻,您作为一名作家,你是否感到压力? 南派三叔:我自己在微博上发布的消息封笔,不是传闻就是太累了。 蓝雨:三叔,蓝雨先说一句,您千万别封笔,至于累,是可以调节的您现在不是早上都有健康的饮食和运动吗?是不是就是为了强身健体的? 南派三叔:人生有更多可能性嘛。总要去尝试一下。早上运动是为了更好的回笼觉啊y(^_^)y 蓝雨:假如真的不当作家了,最想做的是什么工作呢? 南派三叔:想去当休息家或者休闲家之类的职业。 接下来的网友提问,有好多问题截图里面都没有。所以我就自己选了一些感觉大家都会感兴趣的回答 问:三叔以后会不会写同人?誓死追随! 南派三叔:同人就交给你们了。 问:叔叔叔沙海会完结藏海花会完结吗? 南派三叔:会的…… 问:三叔,梁湾到底听到了什么? 南派三叔:听到了沙海波涛之声。 找不到提问 南派三叔:黑瞎子视力不好,名字很长,所以大家喜欢外号他,然后他肾不太好。 问:三叔有朝一日会写写言情小说么? 南派三叔:这个,应该不会吧。 问:三叔弱弱的问一句,在沙海中你真会把坑给填好吗? 南派三叔:会的。 2013.8.6微信访谈(收到回复的网友在贴吧发的截图。有几个问题三叔直接回复了表情包,所以我们就跳过这些问题吧) 问:小哥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2015他会在哪边出来啊,xz还是长白山?叔你要注意身体,坑可以慢慢填,我们一直都在的? 叔:拉钩哦,不要骗我哦。 问:拉钩,不骗你。 问:三叔,小哥从青铜门出来见到吴邪第一句话会兑什么啊? 叔:你咋才来咧!! 问:这!!!!好三叔了,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最后铁三角会是完整的吧????我爱你哦三叔,不要不理我!!!回复我回复我!连我家的狗狗都起名叫朱粽子哦! 叔:恩,是完整的,不用拼起来。 问:沙海里天真是不是已经知道终极是神马了(我想了好久了求解!) 叔:是的。他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问:小哥从青铜门里出来后第一件会做的事是什么。 叔:第一件事情应该是剪腋毛吧。 截图看不到这个提问 叔:如果你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知道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来救你,不仅没有能力,说不定连动机都没有,你身边只有很多的蘑菇,那么,蘑菇就是你的一切了。 问:吴邪会去小哥的对吧! 叔:想去救和能去救之前差了十万八千米。 问:闷油瓶这十年会不会得灰指甲啊或者蛀牙什么的? 叔:怎么说?解释一下? 问:因为他的个人卫生得不到保障啊,灰指甲蛀牙什么的很容易得啊,心疼。 叔:血液异常,所以不会变脏。 问:三叔小花最爱玩的手机游戏是什么啊,俄罗斯方块还是找你妹? 叔:俄罗斯,锻炼手指的速度,便于用手机操作全局。 问:三叔你觉得苏万像不像黑小花? 叔:你这个问题里是不是隐瞒了一个腐女的陷阱? 问:陷阱还用设计么,三叔你早就进去腐女的魔爪了哈哈哈。 问:对面的胖胖看过来啊,三叔,排除一切在外因素单纯就情感来说,老张会不会让小三爷进青铜门守十年??? 叔:为毛,吴邪这种鸡贼货才不会进去呢,老张就是太老实了。 问:你节操呢? 叔:节操这东西,是可以随便召唤的吗? 问:你节操呢? 叔:节操?我正在吃,味道很好呢。 南派三叔2016年~2017年访谈记录整理 2016.7.31贴吧访谈 问:三叔,阔以把小哥嫁给我吗? 叔:排队到天安门了。 问:三叔如果小哥真的谈恋爱了什么类型是他的菜阿? 叔:刚想了一下,太难搞定他了。 问:小哥在雨村还好吗?他吃的饭多么? 叔:小哥吃的少,也不怎么上厕所。 问:啊啊啊啊啊老张会跳钢管舞吗! 叔:以他的身体能力,应该做什么都可以。 问:三叔求老张跳钢管舞段子。 叔:那只能在胖子的梦里发生了。 问:三叔,盗墓笔记这些年带给你精神上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叔:不太在意别人一时对自己的评价了。 问:三叔,我想问藏海花话剧里面,小哥接任族长时几岁呀!嘤嘤嘤。 叔:这个我不能说啊。 问:盗笔里除了铁三角你最爱的人物是谁? 叔:最近在写陈皮阿四,对他感情有点深。 问:三叔您好,我非常想知道小哥在门里十年是咋过的,谢谢您。 叔:我也想知道啊。可能此生不会写这一段,实在难以构思。 问:三叔求直播铁三角生活。 叔:年纪大了,直播写小说这种事情需要机遇。 问:三叔!阿邪还喜欢俏皮小黄蓉类型的嘛!? 叔:30多岁,应该口味更广阔一些吧。 问:三叔!!!可以让沙海邪落地吗? 叔:折腾完这一阵吧。 问:叔,告诉我,小哥的妈妈是张家人吗? 叔:不是,不过有阎王的血统。 问:三叔,吴三省会再出现在吴邪年前吗? 叔:会的。 问:三叔盗墓笔记主演结婚你会包多少的份子钱。 叔:我的贞操都包进去了。 问:吴邪现在头发乌黑浓密了嘛!! 叔:其实我写的小说里,第一句就是吴邪扯掉自己的第一根白发,但我没舍得写下去。 问:三叔,你有自己当导演拍盗墓不急的想法吗?只是想法! 叔:我希望我的读者中有人能成为大导演尽快把这个重任接过去。我可以放心去钓鱼。 问:三叔,你是怎样看待盗笔十年的啊? 叔:书里书外的人都成长了很多。 问:三叔,我想知道张起灵为什么十年都没有失忆? 叔:哪个十年? 问:三叔!小满哥最爱吃什么狗粮?? 叔:小满哥最爱吃纳豆。 问:三叔不管怎样,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我们还等着你填坑呢。 叔:嗯,填了一些了。 问:三苏,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张哥和张小蛇吗? 叔:邪魅狂狷小张哥,硬被收养张小蛇。 2016.8.16南派三叔脸书访谈(八一七稻米节前) 问:1,小哥真的叫张乱差不是开玩笑吗?2,瞎子现在在哪? 叔:1,当然是开玩笑的,会被杀哎。2瞎子现在在上海滴滴快车。 问:怒海潜沙那边,吴邪他们门上来后,为什么船上的人都不见了?求翻牌~别忽略啊。 叔:被海外张家全部都干掉了。 问:想问三叔青铜门无需再守与汪家的倒台有没有直接的联系呢? 叔:当然有关系的。 问:我想知道黑瞎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我好喜欢他叔:不知道,我得去问问他。 问:想知道小哥最近除了钓鱼还喜欢做什么? 叔:晒熏肉。 问:想问黑瞎子的真名,还有老九门中的八爷是不是跟黑瞎子有关? 叔:有关,但关系在上面不在下面。齐家是风水大家。 他们是同宗。 问:三叔我想知道小哥还有在穿小鸡内裤么(想看他洗小鸡内裤的画面一定很温馨。 叔:他不太在乎是什么内裤吧。 问:就问问小哥出来后,终极最后结局?看短篇也设人守啊,是毁灭了? 叔:无所谓啦。 问:请问三叔,小哥对这十年间的变化,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底?小哥认为吴邪会有改变全局或活络局势的能力吗?小哥出青铜门的时候,看见局破循环终,是不是不惊讶? 叔:没有,小哥发现一切都变化了之后,内心是这肯定不是结东是有人让吴邪成功的。这个人是谁。 问:凤凰纹身到底是?铁三角什么时候会继续冒险?吴邪跟齐羽到底什么关系? 叔:凤凰纹身是汪家的标记,其实不是凤凰,是另外一种鸟。10月份。不告诉你。 问:三叔我只想知道二月红的全名叫什么 叔:红官,一般我们都这么称呼他。 问:对贺岁篇的张小蛇喜爱异常!这种召唤师似的技艺真心狂霸酷帅!!请问以后小蛇还有出场的机会吗? 叔:会的,我也很喜欢张小蛇同学。想写他抓蛇的故事。 问:梁湾的身分?沙海里的蓝袍藏人是不是在藏海花跟小哥交手过的?三叔暑假会不会来台湾玩哈哈 叔:交过手的,梁小姐的身份就是剧透啦。 问:小花是搞拍卖公司的,秀秀她家呢?小花和秀秀进一步的发展吗?吴邪有说秀秀应该是喜欢小花的,那小花呢?最后祝三叔身体健康! 叔:通通是剧透啊。秀秀家里是男方是当官的啊。小花和秀秀的发展对我来说是挑战,为了保存女角色我还要再锻炼一下,否则我怕控制不住洪荒之力。 问:请问三叔,吴邪到底有没有物质化的能力呢?小哥出来后有没有找工作还是继续盗墓?最后三叔,我们是你永远的稻米。 叔:吴邪没有这个能力的,小哥出来之后就被兄弟门养着,过着轻松的生活。 问:邪帝欠小花的三百个亿还清了没有!需要老张共担嘛。既然小哥是穿盔甲进的青铜门,那么求问那个裸奔的阴兵的心里阴影面积多大 叔:三百个亿只是估值吧,哈哈哈,不是现金。阴兵如果是实体,头肯定被拧掉了。我宁可相信小哥是就地捡的。 2016.9.1盗笔狂欢季互动访谈 问:小哥有没有不擅长的事情啊要是碰上这种事,小哥会怎么处理呢? 叔:不处理。 问:既然小哥的原型是370叔,为什么开始把他设定为女孩子? 叔:原来的原型不是,后来才是。 问:好奇小花唱的到底是什么种类的戏曲? 叔:花鼓+京剧。 问:小哥有学会什么闽南话么? 叔:会说。 问:就想问三叔觉得写哪个人物最难?比如描述外形、写心理活动时哪个人物最费时间? 叔:张起灵最难,因为有而又无,很难把握尺度。 问:三叔你是否笃信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要怎么看待人心? 叔:不要直视人心,经不起推敲,多和心中有日月的人一起生活。 问:小哥的长生能解除嘛? 叔:活的挺好干嘛要死。 问:三叔,小哥是不会老的,但是吴邪和胖子会啊,如果吴邪和胖子走了,那小哥怎么办啊?(在雨村待久了,小哥的迷之不老容颜真的不会引发恐慌吗? 叔:短时间不会吧,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问:黑瞎子的眼睛治好了吗? 叔:暂时还没哦。 问:三叔你会为铁三角安排终身大事吗? 叔:你想咋办? 问:小哥以前有木有笑过啊,瓶仔到底在什么样的心境下才会笑啊? 叔:不会吧,活的太久就笑不起来了。 问:三叔三叔,小哥的父母分别是怎样的人呢?性格经历什么的。 叔:小哥自己都不清楚。 问:想可问铁三角三个人的口味取向!用甜成辣,清淡重口或者菜系随便描述一下就行 叔:吴邪,江浙,鲜甜,能吃一丢丢辣,胖子,啥都可以吃,油重盐重火候重,小哥,白水面包。 问:三叔,我就想问,小哥的生日是817,可他为什么是天蝎座? 叔:生日是11月份的。 问:三叔,请词你对那三只大邪(盗笔邪、藏海花邪、沙海邪)有什么看法?最喜欢的是哪一只? 叔:都喜欢,一体三面,都是人性 问:齐铁嘴真名叫什么? 叔:齐天大圣。 问:黑瞎子眼晴出问题之前道上人叫他什么? 叔:齐天二圣。 问:小哥除了叫张小便,张乱差,张鱼烧还叫什么? 三叔:张铁棍。 问:小哥的真名叫啥?胖子呢?黑瞎子呢?潘子呢?阿宁呢?二月红呢?汪家那个穷首领呢?他们到底都叫啥? 叔:起名废还在等上帝的旨意。 问:吴三省到底读xing还是 sheng,13年贴吧访谈里说读xing,然后电影片段好像读的 sheng? 叔:xing啦。 问:三叔,小张哥还会出现吗? 叔:会的。 问:很想知道胖子、花儿爷和瞎子的生日。 叔:很快就会公布了。 问:小哥会耍手机嘛?会玩微博吗?会自拍吗?他用的手机啥牌子?诺基亚?(最不容易被他的手指戳烂)谁给买的? 叔:小哥基本不用。 问:书中的小哥和电影版中的小哥有很大区别,叔心中的小哥是什么样的呀? 叔:就是我同学那样的。 问:三叔在盗笔系列中最喜欢的人物是? 叔:我喜欢每个人物,因为小说是个整体,少了哪一部分都不行。 问:想知道小哥出来之后终极轮到谁来守了? 叔:其实是我。 问:守青铜门这件使命是不是就此结束了,铁三角他们还会继续冒险嘛? 叔:会的啦。而且有一群小朋友。 问:沙海二里面,辣个蓝袍人是谁? 叔:是康巴落的人。 问:在雨村中有没有漂亮妺妺跟铁三角表白? 叔:大婶有很多。 问:叔,我有一个有很多不同说法的问题,吴邪小时候有没有见过潘子? 叔:见过。 问:他们要一直呆在雨村吗,有没有想过回杭州? 叔:回去南京。 问:张海客到底是怎么知知道吴邪偷偷把闷油瓶叫闷油瓶的,这个外号到底是怎么从吴邪脑洞里流出的以及小哥现在知不知知道自己这个外号? 叔:张海客特别了解吴邪。 问:小哥到底对领导做了什么让铁三角跟村里人关系更差了,为什么让小哥出面不是吴邪出面? 叔:包装袋上印着小哥。 问:三叔部落直播说会先发行一些短篇是哪些?有幻境,十年之约和钓王么?这些短篇会出实体么? 叔:会的,已经开始修改了。 问:叔之后会继续更铁三角在雨村的后续吗?每年过节来更上一篇这样。 叔:会的。写到只剩最后一个读者吧。 问:如果有一天盗墓笔记整个系列都填完了,三叔会做什么? 叔:挖新的盗墓笔记坑。 问:盗墓笔记真的会有续写吗?叔,我不在乎你更的快慢,我希望你哪怕一年更一章,盗墓笔记永不完结。 叔:到我去世的时候,才是完结呢。 2017-6-27 十一周年生日歌会三叔访谈 问:吴邪知道三日静寂的故事么? 叔:吴邪肯定是知道的,因为就是整个盗墓笔记就是吴邪记述的,所以我们能看到的一定是吴邪知道的? 问:吴邪的嗅觉恢复了吗? 叔:嗯已经恢复了,但是没有那么好,总体来说还行吧,应该还能闻到味道,因为人体修复能力还行。 问:这里有人问关于盲塚? 叔:盲塚应该是盗墓笔记重启的第三个故事,对,盗墓重启一共是三个故事,盲塚是最后一个,但因为连贺岁片的时候,盲塚最开始产生所以它有一个时间的问题,其实在盲域故事开始但是还没有进入正题的时候,去完成到另外两个故事,最后再回归到盲塚这里,所以盲塚是第三个故事。 问:为什么张起灵的家普是吴邪来修? 叔:我觉得张起灵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吧,因为他对自己家里有什么人兴趣不大,但是吴邪兴趣大ー一点。毕竟经历了十年,也想知首这一大家子是个什么情况,如果是我,我也会比较感兴趣。 问:三叔有没有计划在下一个十年,就是2025年的时候,会来下一次相遇呢? 叔:哎呀,这个.因为大家先健康,一定要健康,十年以后我就快50岁了,就是一个快タ阳红的概念了吧 问:小哥身份证有没有办下来? 叔:还没有办下来,还是在办,并没有办下来,已经活了那么久了都没有身份证,没关系啦,再坚持一段时间吧。出生曰期会比较难填。 第2016章 年南派三叔每经影视访谈 谈《盗墓笔记》ip的衍生“跟盗墓笔记沾边的都是血雨腥风未来会先开发最小的ip” 每经影视:你作品衍生了很多ip,你小说里埋了很多“坑”。 南派三叔:我不会从坑里衍生,坑没有用。老九门的热播,至少把一个概念提出来,就是新月饭店,新月饭店变得很可爱,又有很多因素在里边,所以现在如果开发一个新月饭店的项目也是有基础的,是靠这个逻辑的。是靠开发出现了一些关注点,你会知道原来新月饭店这个东西这么受欢迎,很多人喜欢,它才会慢慢分裂出来。 每经影视:这几年影视ip很火,而且很多价格炒得很高,你也深切感受到ip的受益。 南派三叔:我们卖得比较早(笑)。对于我来说我比较多的还是ip的保护上,还是得自己参与这个事情。现在作家没有版权经纪这一说,很多ip落到野蛮人手里边。但ip热不是热潮,ip热是一个概念产生,是全民对于版权和知识产权意识的崛起,会持续好几个世纪的,只要不发生大规模战争,像美国ip,像莎士比亚这些作品一路都延续过来。 每经影视:保护ip你会采取什么方式?比如电影你一定要参与剧本创作? 南派三叔:首先必须顶住所有的压力,参与进去,很多人面对那样就选择不管了,反正这个东西拍出来一定会被人骂,那我就躲,我就把我自己放到下一个ip上。但是我个人认为一定要顶住这个压力,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是被骂过来的,我从第一本书开始就被骂,但是因为我已经被人骂惯了,所以我非常了解应该做什么,我会一直都在,也许现在做得不够好,但我会努力。 每经影视:具体来讲盗墓笔记这个ip之前有手游和电影,接下来这个ip在后续你还有什么动作? 南派三叔:会越做越小,会事先开发最小的。有一个反派叫七指,有七个手指头,他其实是毁掉九门的元凶,是九门的对立面,很厉害的一个人,是一个老的建筑师,我会先开发这个,尽量不开发主体。 每经影视:未来《盗墓笔记》可能是ip矩阵的架构是吧? 南派三叔:是一棵树,像花瓶一样,上边是西王母鲁殇王那一代,中间是汪藏海,之后是老九门,下边是吴邪跟张启灵的故事,是一个花瓶。吴邪跟张启灵的故事可能稍微要缓一缓,跟盗墓笔记四个字沾边的都是腥风血雨,意义太大了……老九门从头到尾没有太多的争议,大家也觉得好看,还不错,已经破了全网纪录。 第2010章 年~2016年,小哥和张家相关访谈内容 2010.3.11新年访谈 南宫苓:老闷.......我早就对他无语了.....话说老闷他以前是这种茅厕里的石头样吗? 南派三叔:不是,以前是很坏的。 南宫苓:....怎么个...坏法... 南派三叔:藏马一样的吧。 南宫苓:….陛下你心里的很坏了是藏马的程度啊…..==||原来茅厕石头不是天生的啊。 2013.4.11【移动直播间】南派三叔:与你一起探秘《沙海》 问:想知道西王母的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陈文锦进去了不出来,而小哥出来以后就失忆了? 叔:小哥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伤害太大。 2013.8.6微信访谈 问:闷油瓶这十年会不会得灰指甲啊或者蛀牙什么的。 叔:怎么说?解释一下? 问:因为他的个人卫生得不到保障啊,灰指甲蛀牙什么的很容易得啊,心疼。 叔:血液异常,所以不会变脏。 2013.8.19盗墓笔记贴吧微访谈 问:张起灵哭过吗,真心快乐过吗? 叔:快乐和悲伤是同时存在的,如果要不悲伤,只能舍弃快乐。 问:叔,瓶妈妈篇里出现的蓝藏袍和沙海中的蓝藏袍是同一个人么?还是有关系? 叔:是的。 问:额,三叔,原谅我的年少无知和傻不拉几【白玛并没有完全的苏醒过来,当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她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三天的时间。】藏海花是药咩?大概是哪种植物为原型的=xz天山雪莲咩。。。 叔:一种蓝色的花。 2013.8.26沙海吧访谈 问:追忆张起灵里小哥拿着的那个骨灰盒里是女人的骨灰吗?多大年纪?年轻漂亮吗?据说和蓝袍人有关?叔上次说小哥的小伙伴是个女的,是指这个吧。 叔:是的,11岁左右吧。蓝袍的女儿。 问:小哥对自己不老的体质有啥看法? 叔: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问:张家人平均寿命在什么区间(除去下斗意外死亡)? 叔:,200到400。 问.汪家是从张家分出去的么? 叔:不是 2013.10.17藏海花吧访谈 问:三叔,小哥的妈妈对他叫的是乳名是什么啊? 叔:叫小官。 问:叔,小哥盗墓那么厉害!那他的钱呢?钱呢?! 叔:我也没啥钱,这个社会,赚钱和能力强有时候是两码事。 2014.2.9 三叔facebook访谈 问:请问三叔,小哥为什麽会恨鲁殇王呢? 叔:因为家族的诅咒来自于这个人。 问:三叔~在小哥漫长的人生里,他最重要的人是谁? 叔:小哥漫长的人生里,他最重要的人每个阶段都有不同但都没有重要过他的宿命。 2014.9.16三叔微信盆腔访谈访谈 问:叔小哥是不是人格障碍? 叔:不是,是装不下了吧。 2014.9.18南派三叔face book 访谈 问:想知道整个故事下来小哥为什么这么照顾天真,因为小哥对天真的照顾已经超出朋友和同伴的范畴了(个人认为)。 叔:你看到身边的人像豆腐一样弱,也会想兜着点的,免得要洗衣服。 问:三叔,张海客真的是张家人吗?张海客说的小哥小时候的故事是真的吗? 叔:是真的。稍微有些艺术加工,突出了一下自己的牛逼。 2015.9. 27 脸书访谈 问:真的非常在意小哥出青铜门时,究竟有没有穿衣服? 叔:穿着铠甲吧。 2015.11.15日#一起出发#微博访谈 问:三叔,小哥在雨村怎么样了? 叔:最近学会了钓鱼。 2016.7.31贴吧访谈 问:小哥在雨村还好吗?他吃的饭多么? 叔:小哥吃的少,也不怎么上厕所。 问:叔,告诉我,小哥的妈妈是张家人吗? 叔:不是,不过有阎王的血统。 2016.8.16南派三叔脸书访谈(八一七稻米节前) 问:怒海潜萨那边,吴邪他们门上来后,为什么船上的人都不见了?求翻牌~别忽略啊。 叔:被海外张家全部都干掉了。 问:想问三叔青铜门无需再守与汪家的倒台有没有直接的联系呢? 叔:当然有关系的。 问:想知道小哥最近除了钓鱼还喜欢做什么。 叔:晒熏肉。 问:就问问小哥出来后,终极最后结局?看短篇也设人守啊,是毁灭了? 叔:无所谓啦。 问:请问三叔,小哥对这十年间的变化,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底?小哥认为吴邪会有改变全局或活络局势的能力吗?小哥出青铜门的时候,看见局破循环终,是不是不惊讶? 叔:没有,小哥发现一切都变化了之后,内心是这肯定不是结束是有人让吴邪成功的。这个人是谁。 问:沙海里的蓝袍藏人是不是在藏海花跟小哥交手过的? 叔:交过手的。 2016.9.1盗笔狂欢季互动访谈 问:小哥有没有不擅长的事情啊要是碰上这种事,小哥会怎么处理呢? 叔:不处理。 问:小哥有学会什么闽南话么? 叔:会说。 问:沙海二里面,辣个蓝袍人是谁? 叔:是康巴落的人。 第2011章 年~2016年关于小花相关的访谈内容 2011.03.3新浪微博微访谈 问:三苏~小花有原型么?若是有是怎样的呢? 南派三叔:小花和天真的原型是同一个。 问:三叔我们知道小花会唱花鼓戏,那他平时到底唱不唱京剧和昆曲==这个问题前段时间争论得比较厉害啊。 南派三叔:当然要唱啊,不然怎么赚钱。 2013.8.19盗墓笔记贴吧微访谈 问:三叔你告诉我解语花的戏唱的很好嘛? 叔:必须的。 问:三苏,瞎子和小花到底有什么羁绊? 叔:瞎子教会了小花,原来多惨的人都是可以笑的。 问:叔!!花爷和秀秀会不会在一起。 叔:啊,想不好。 问:叔!我想问小花最后能重振家族,一桶浆糊吗~ 叔:他放弃还来不及呢。 问:叔,花儿爷在解家瓦解之后的生活是不是他更想要的生活状态呢? 叔:睡煤车是苦了点,不过能享受绝对的自由。 问:三苏今天小短片说花儿爷看史努比漫画也就是说花儿爷喜欢史努比???? 叔:喜欢轻松的事物。 2013.8.26沙海群访谈 问:三叔解语花的一天发生在哪个时期。 叔:中期。 问:小花会摆脱这种劳累的生活吗? 叔:不会。 2013.8.6微信访谈 问:三叔小花最爱玩的手机游戏是什么啊,俄罗斯方块还是找你妹。 叔:俄罗斯,锻炼手指的速度,便于用手机操作全局。 2014.2.9 三叔facebook访谈 问:三叔~请问解连环是小花的谁~? 叔:哑父。 2014.9.16三叔微信盆腔访谈访谈 问:三叔你能剧透一下老痒和小花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叔:当然会有关系啦。 2015.9. 27 脸书访谈 问:想问大花最后怎么了?(短篇:十年) 叔:大花没事。 2016.9.1盗笔狂欢季互动访谈 问:好奇小花唱的到底是什么种类的戏曲? 叔:花鼓+京剧。 【一篇关于南派三叔的毕业论文】1 这里二柏\/果子 谨以此致我十年的爱——一篇关于南派三叔和南派小说的本科毕业论文。 《论南派小说的美学意蕴与历史渊源》 指导老师:沈杏培 论文作者:柏红果 《论南派小说的美学意蕴与历史渊源》 摘要 阐释“南派小说”之概念、兴起与发展,探索其与近代南方通俗小说、自由主义作家小说及神话传说之间的历史继承关系;以徐磊及其《盗墓笔记》系列具体文本为例,结合其他“南派小说堂会”相关作品,于结构、语言及典型等方面论述其“想象力极限”、“全新自由写作模式”的创作风格与特点,探讨其审美与审丑价值;并借南派小说之大众性、通俗性及其经济、社会效应反映与见证新美学交融审美特殊性与历史情境的特质,由“《盗墓笔记》现象”探究新美学的崛起。 关键词:南派小说,历史渊源,美学意蕴,新美学,盗墓笔记 abstract the thesis will elucidate the concept,rise and development of nanpai novels. the inheritance rtionship between nanpai novels and modern southern popr novels as well as liberalism writers'' novels will be explored. it will take xu lei and his novel, time raiders, as an example, bine with some other works of nanpai novels’ association, to summarize the styles along with characteristics. the article will discuss these characteristics, the ultimate limit of imagination and new free writing model, from their structures, linguistic organization and typical character, and then expound their aesthetic values. besides, this article will reflect the distinguishing characteristic, bining aesthetic particrity with historical circumstance, of new aesthetics though talking about nanpai novels’ poprity, economic effect and social influence. at the same time, the rise of new aesthetics would be reflected by the time raiders phenomenon. key words: southern school novel,the inheritance rtionship,aesthetic values,new aesthetics,time raiders. 绪论 “南派小说堂会”作为21世纪新兴通俗小说创作群体,在大众媒体视野中曝光较多,而于学术研究者中所获关注较少。具体来说,相关学术论文共215篇,其中硕士论文12篇,学术辑刊一篇,其中2012年以前仅20篇,且“戏剧电影与电视艺术”分类下的论文数量占优,中国文学分类下的数目偏少。 由此观之,国内对以南派小说为代表的,以网络为主要传播形式的新世纪通俗文学缺乏鞭辟入里的研究,相关探索与结论或浮于表面,或因理论化成分过重而文本针对性不足,对其本身的文学价值关注较少。另一方面,以新美学为切入点进行论述的文章及专着,视角多集中于民俗舞乐、影视娱乐,而对应新时期而生的大众文学关注偏少,更多有将这种“快餐文学”一味打作反面例证的倾向。这种局面的产生,暗示国内新时代文学雅俗流变仍然“在路上”:理论根基牢固的学术研究者不愿对通俗文本进行深入分析研读,通俗文本的目标读者群则多数不具备学术研究的专业素养,这归根结蒂是文本自身局限与传统雅俗观念共同作用的结果。 由于受众与文化背景的局限,以南派小说为代表的中国新世纪通俗文学在国际所获关注几近于无,仅有《盗墓笔记》系列小说刊印了英文版并在美国发行。但关于新美学,国外的探讨内容较国内相对丰富,其中与本课题相关或本课题所欲涉及的方面有:对于消费文化的研究、针对娱乐与新美学关系的探讨、新美学中的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新变。 总的来说,国内外针对“南派小说”创作风格与特点、历史继承关系、美学意义及社会意义的具体讨论极少,对新世纪国内通俗文学领域新美学的研究分析略失鲜活。论文申报者对南派小说抱有极高的热情与偏好,且自认具备初步的文学理论知识,故欲立足于文本本身,对“南派小说”及其美学意义发表自我观点,并由此探究新美学的崛起。 一、南派小说的历史渊源 (一)“南派小说”概念的诞生 自《春秋》始,史传取代神话传说成为志人述事的正宗,神话历史化进程由仲尼拉开帷幕。《汉书》得成后,史传文学的文法结构趋于成熟,其以纪实主义为根基,一字褒贬的记叙方式,影响广及书、记、碑、铭、论、序等志人散文。史传文学兴盛后,自庙堂传入坊间,正史之下便有了野史,书、记之外便有了说话,纪实之余便有了想象。小说,即在此时应运而生。 诞生之初,小说内部并无“雅”、“俗”之分。所谓“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亍谈巷语,道听途说者所造也[1]”,这一时期的雅文学为诗词文赋所垄断,而被排斥于正统之外的小说不论题材、派别,皆以“最浅易、最明白者[2]”为正宗,与后世所言“通俗小说”的概念互相混杂,作为“正史之余”,更多地承担着“记正史之未备”的职责,而其娱乐与教化功能,则直至明万历年间,才得到了广泛承认。 及至此时,由于对娱乐与教化的双重目的偏重的不同,士大夫与市民两大潜在读者阶级对小说创作提出了不同的要求,明末冯梦龙于《汉书·艺文志》中首次提出“通俗小说”的概念,自此,“纯文学小说”与“通俗小说”有了最初的分野。 一方面,以文人创作为主的纯文学小说,继承先秦志人散文的文质,由志人志怪小说发展为唐传奇,又演化出笔记体小说及文言小说,到了近现代,则表现为以文学研究会、创造社、左翼作家联盟等文学流派为代表的白话小说。 另一方面,以民间作家自由创作为主的通俗小说,则由口传历史、市人小说,逐步演变出说话与话本小说,在近现代白话文本出现后,与一批由于被新文学抢占市场而被迫向俗向下的旧派小说合流,成为通俗文学的主力军。 现代文学三十年,是通俗小说与纯文学小说出于大众化这一共同需要,产生剧烈碰撞并相互抵触、借鉴的时期。在这一流变中,众多文学现象涌现、文学流派争鸣,通俗文学创作亦步入了一个耀眼的时代,南北方通俗小说由于地域风俗与言语情致的差异,各标风趣,自“南向北赵[3]”始,通俗小说之下,武侠小说、谴责小说、社会小说、言情小说具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创作风格。 如是三十年代雅俗流变的浪潮中,京海两派所彰显出的情与性、“边城”与“围城”、简单与繁华、现实与感觉的对立,正是南北方小说之现代差异性的直截体现。到了四十年代,“北派四大家”坐拥通俗文坛大半江山,以还珠楼主为首,白羽、郑证因及王度庐四人以武侠精神阐释人道主义,以武侠社会表现现代社会困境,技击武侠的诞生更是模糊了侠义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侠客成为英雄的代名词,与同一时期修仙问道、劈山断海的瑰丽浪漫的南派武侠形成了鲜明映照。相较于北派小说的“人情”,南派武侠更重“奇情”,在现实与神怪的比重问题上,他们显然找到了不同的平衡点。 总体来说,北方通俗文学在数量与影响上,都领先于南方。当代学者以《品报》为首,对北派武侠小说等进行了考证与拾遗,相较之下,二十一世纪以前,南方通俗小说便显得默默无声。此时虽尚未曾有“南派小说”、“北派小说”之称,但在风格与情致上南北方通俗文学确已具有其各自特异性。 直至二零零七年,徐磊以“南派三叔”为名,创作《盗墓笔记》系列,并于2010年3月成立南派小说堂会,推崇“想象力极限”与“全新的自由写作模式”,以豪情壮志宣称:“从此世上只有两类小说,即为南派小说和除此之外的小说!”[4]至此,南派小说堂会正式取用“南派”之名,“南派小说”这一概念开始自具风骨。以徐磊为核心,起点、天涯、猫扑等中文网为主要创作场地的“南派小说”,以“堂会”为名,以“天涯分舵”、“彩虹堂分舵”、“猫扑分舵”等为自称,武侠文学的韵致扑面而来;加之创立之初在题材上对“盗墓”、“探险”的青睐,“南派小说”从自发到自觉地开始自南方志怪小说、社会小说中汲取养分;随着明星沧月、江南、陆琪等作家的加盟,其题材有了初步开拓,但究其根本,仍属于南方通俗小说的组成部分。本文之后章节中所将要论述的所谓“南派小说”,其定义也正在于此。 自言“开山立堂”的南派小说因其不可忽视的商业性、视野的局限性及网络文学“奇诡有余,细摹不足”之弊病,尚未作为名副其实的文学流派获得广泛承认,且因南派三叔以外作家大多声名不显而显得后劲不足,“独角戏”意味浓重,但作为二十一世纪敢于高呼开堂立派的通俗文学界第一人,南派小说依旧饱受青少年读者青睐。 对此,豪情万丈者有之,不屑一哂者有之,但无可否认的是,十年以来,南派小说确实已在新一代青年人中扎根风行,影响广及出版业、影视业、制造业甚至旅游业,这一代,几无一人不知《盗墓笔记》,不晓南派小说。在全新的信息时代里,南派小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壮大,不足十年,声名已及国际。 暂不论“两类小说”的“狂言妄语”有几分变现的可能,南派小说确以蓬勃朝气向时代宣告:“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或亦迩矣。[5]” 【一篇关于南派三叔的毕业论文】2 (二)南派小说对通俗文学的继承与发展 1、对近现代南方通俗小说的继承与发展 总体来看,南派小说对于近现代南方通俗小说在创作方法、风格、结构及思想倾向上存在继承与发展,并在这种扬弃中逐渐形成了独有的风格特点。有关论述在第三章中有具体展开,此处只做简略阐述。 首先,从创作方法上看,南派小说将近代南派武侠的浪漫主义与谴责小说的现实主义相结合,以浪漫主义手法记情记物,以现实主义手法写人写事,实现了虚与实、幻境与实境的交融。其次,在写作风格上,南派小说继承近代社会历史小说、谴责小说的批判讽刺意味,滑稽小说的风趣幽默,在幽默与惊险、批判与谅解间找到新的平衡点。在结构上,南派小说破除了传统通俗小说的章回结构与故事模式,将叙述视角由零聚焦向内聚焦转换,求“玄”求“新”。此外,南派小说更加注重商业性与文学性的结合,重视作品的思想价值及美学价值,在对人性、战争题材的处理及对暴力、鬼怪的描写上,实现了化丑为美,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新的时代美学的内涵。 由此,南派小说实现了对近代通俗小说的继承,并选择了与时代相合的发展方向。 2、对神话传说的继承与引用 上古神话作为一切文学的源流,以思想观念或原型的形式渗透于文学作品之中,小说创作因以情节、人物见长,更成为其中与神话传说联结密切的部分。而这之中,通俗小说因其娱乐性、大众性与商业性,往往趋于求新求奇,因而对神话传说的借用与再创造比之惯于引借史料的纯文学小说更加频繁。 南派小说承袭传统通俗小说这一特质,借“盗墓”题材之便,经由奇而不诡的情节,寻找到上古神话与现代故事背景的契合点,以故事叙述者的想象力对传说故事进行二次创作,既避免了对情节背景的凭空捏造,又不减其惊疑玄妙色彩。 以《盗墓笔记》为例:其五《蛇沼鬼城》有周穆王西行昆仑求长生于王母,此即所谓“王母清歌玉琯悲,瑶台应有再来期[6]”,所用为周穆王西征昆仑相悦于王母的传说故事;其三《秦岭神树》有厍国奉双首人面蛇为神,铸青铜巨树以血祭祈愿,原型便是“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7]”的延维及以其为信仰的蛇国;所涉黄肠题凑[8]、金丝木双凤雕子棺[9]、悬棺洞葬等葬式,在《葬经》中皆有涉及;所见鸡冠蛇[10]、烛九阴、黑飞子等异兽,则在《山海经》中皆见原型。 比之前代的市人、话本小说,南派小说对于传说故事不再进行大刀阔斧的加工变形,其态度更加趋近于纯文学作品对史料的引用。从资料图文上得来的神话已多少失了古时坊间说书烹茶时的韵道,虽谈不上生硬,却不免失之灵动了。但在另一种层面上,南派小说这一杜绝生造、言有所依的严谨精神,也恰是通俗大众文学向雅、向上发展的体现,是为“学者派”所肯定且适应年青一代更高文化阅读要求而作出的改变。 3、对自由主义作家创作的继承与发展 南派小说堂会以“想象力极限”为经,“全新自由写作模式”为纬进行创作活动。此所谓“全新自由写作”,我见,便是相对二十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的自由主义作家创作模式而言。 自由主义文学涵括了现当代多个流派的创作,其中具代表性的主要有胡适影响之下的“新月派”文学,带有周作人“闲适”、“兴味”的“语丝”文学及“京派”文学,从左翼中分化出的“自由人”及“第三种人”的文学,“海派”中坚持文艺自由的部分都市文学,以及其他深受西方自由主义思潮影响且游离于主流文学流派之外的作家文学。 自由主义作家崇尚文学的独立性,疏远政治生活、功利倾向,高扬“自由”、“个性”,将文学与美学并举。在当时,该创作方法或被认为“取消思想斗争,主张无原则的和平[11]”而打上反革命的烙印;或被标榜过甚,而成为一种“纯粹文学尺度”。此两种评论观点或有失偏驳,或矫枉过正,但也在一定程度反应出自由主义文学的先锋性及其弊病。 “全新自由主义写作模式”便是在立志承其“自由”、“个性”旗帜,强调文学独立性的同时,与新世纪的时代、文化环境达成谅解,不剥离文学作品作为一种审美意识形态所应有的社会性,在理性审视之下推崇自由与个性,寻求其美学价值。 此外,南派小说所言“自由主义写作”,还应有“题材解放”与“构思自由”之意。自南派小说堂会成立以来,《怒江之战》、《下南洋》及《大漠苍狼》等作品在题材上虽不尽相同,却实际并未跳脱出《盗墓笔记》“上下两代”、“阴山诡水”的冒险模式;构思上多倒“u”型结构,将平凡人置于生死险境之中,而又以回归平凡告终。若不能迅速挣脱这种题材与结构上的局限,在现代网络媒体急速更新换代的步伐下,南派小说也将仅仅作为一颗暗星,昙花一现而已。 所幸,南派小说未被热议一时的“盗墓时代”的光华蒙蔽双眼,在数年之间,它便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并由实际创作行动步步践行着它求玄求新、推崇个性的全新的写作模式。此后,从《惊奇物语》到《世界》,南派小说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成熟。 承前人之道业,南派小说作为21世纪新兴通俗小说,正以其“自由”、“新奇”为旗帜,掀起一阵席卷通俗文学、甚至是整个文学界的狂潮,并随后广及出版业、影视业、娱乐业及旅游业,最终形成了以南派小说相关ip[12]为核心的“盗墓笔记现象[13]”。这一狂潮的出现与其本身风格特点固然密不可分,但其最大助力却因是青少年读者求新求异的期待视野。传统通俗小说之题材、结构及模式无法满足快节奏更新的娱乐生活,大众及媒体于是随之向更具时代性与商业价值的通俗小说新领域转向,南派小说不过恰逢其会。 南派小说是新一代人的通俗文学,又并非仅仅是新一代人的文学,它与同类别新题材小说的繁荣兴盛所展现出的,是我国通俗文学一脉相承的故事性、浪漫性及生命力,体现了雅俗文化在新世纪寻找到的新的平衡。 【一篇关于南派三叔的毕业论文】3 二、南派小说的创作风格与特点 南派小说既以想象力极限为纲,自由写作模式为领,高扬“两种小说”论而求玄求新,便必将形成其独有的创作风格。本章欲从结构特点、语言风格、人物典型、虚构技巧四方面,结合时代、作家与文本的关系,阐述南派小说的基本写作特色。 (一)结构特点 1、钩子 南派小说作品作为大众网络时代发行量及曝光率首屈一指的通俗读物,与一切大众文学作品同样,其首要任务即是抓住读者,这一鲜明的目的性体现于作品结构之上,便首先表现为章节安排上的“钩子”。 第一种钩子在章节名称。旧时坊间话本总要叫一章的内容在回目里说个完全,这是因为听众大多忙里偷闲,今儿听一耳朵,明儿或便不来了,不提纲挈领说明白,半个时辰都得云里雾里;再者因为章回小说多记才子佳人、行侠仗义,便是说了何人在何地做何事有何因果,也不会叫人失了兴趣,反倒能勾起兴致看他如何“劫富济贫”、“终成眷属”。这种回目设计就是一种钩子,为茶坊驿站钓来无数茶钱。 到了今天,通俗作品的目标读者群忙里偷闲的少,倒是“富贵闲人”多些。“闲人”们才子佳人看得多了,翻开书来更多想求个新鲜,若是在回目中摘要似的交代清楚内容,反倒叫人兴致缺缺了。加之南派小说多悬疑玄幻,少风花雪月,也无甚“邪不压正”的套路,再用老式的“钩子”,便是画蛇添足了。故而虽说纯文学作品还可守着原有的钓鱼台,仍用“雁落牛亡人疯狂,狂言妄语即文章[14]”这般回目,或秉持“姜太公钓鱼”的安之若素将回目直接写作“一、二、三”,通俗文学却不能够了,它的商业性及娱乐性催促着它立刻换上新钩子,找到一片新的河塘,钓新的鱼去。 可新式的钩子要如何加,也是有讲究的。“何人在何地做何事有何因果”要不要说?要,但又不能彻底说个明白。在此前提之下,南派小说选择了“拆”: 第三十四章:连环;第三十五章:血字;第三十六章:脱困; 第三十七章:盗洞;第三十八章:禁婆;第三十九章:混战; 第四十章:墙洞;第四十一章:珊瑚树;第四十二章:困境。[15] 或说明“何人”,如:连环、禁婆;或只言“何地”,如:盗洞、墙洞、珊瑚树;或说出“做何事”,如:血字、混战;或言明“有何因果”,如:脱困、困境……小说回目标题趋向于使用单独的、凝练的词汇,多指意准确的名词、动词,少或无内涵模糊的形容词及副词,给予读者有限的信息,刻意制造“欲说还休”之感,简短恰当,在不曾“剧透”的前提下造出了自己的新“钩子”。 此外,南派小说的目录常呈现为故事序列的编排,每二至四章的回目联结起来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事件,如“连环写下血字,最终脱困”,“在盗洞中与禁婆混战”或“在墙洞后珊瑚树遇到困境”。这种直接切分事件中关键词汇而构成回目标题的做法,尚不多见,能兼顾“钩子”效果的更是寥寥无几,故而情节划分明确、标题概括得当,当可算作南派小说结构上的一大特色。 第二个钩子在于小说的开篇。纯文学小说更乐于在文末设置豹尾,欧亨利式的“真相大白”是一种钩子,周树人式的“振聋发聩”亦是一种,它们的人物与情节都是诱饵,思维与意蕴才是那只金钩;通俗小说却不然,在这里,思维与意趣(若是有的话)才更近诱饵辅料,而人物与情节才是灵肉,故而它们的钩子更多的要放在所有情节之前,正如南派三叔所言,一个小说家,他所愿听到的最为动人的情话,就是“下面呢?下面怎么样了?” 南派小说对开篇的“钩子”,有两种处理方式。其一:欲扬先抑的自白;其二:讲述一个十分关键、新奇却似乎暂时与主线毫不相干的故事。 第一种处理方法十分常见,如《世界》首章的开头写道: ……首先,我在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放弃了我之前的一些故弄玄虚的叙事技巧。我之前故弄玄虚,是因为很多故事在最初发生的时候十分平淡,我需要加工使得它可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抓住读者,但是这个故事不需要。我反而一直试图降低这个故事的诡异程度,降低我在写作之后,对于这个世界的怀疑。…… ——《世界》第一章-录音带 显然,《世界》并非如南派三叔所言,“放弃了之前的一些‘故弄玄虚’的叙事技巧”,而是找到了一种更加新颖与高明的“故弄玄虚”方式。与此相近的,《藏海花2》、《大漠苍狼》等南派小说,均使用了相近的结构。其目的在于,在潜意识中增强故事的真实性,且为文本奠定凝重玄奇的基调。 第二种处理方式从前却不多见。这些故事往往相对独立,并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16]”那般:虽看似漫话题外仙家事,但实际不过数千笔墨,那绛珠仙草、神瑛侍者及通灵宝玉就已与“人间世”搭上了因缘。南派小说在开篇用作钩子的这些故事,在结构上,是可以直接删去而不伤情节完整性的,这似乎是一个多余的片段,其与主线故事或许存在关联,但无论是作者还是主人公,都仿佛将这种关联性遗忘了。 《藏海花i》的开篇记述了一个有关“黄昏草”的故事:这种草白昼时漆黑如夜,黑夜中却又亮如白昼,于是有一个人,想要知道这种草在黄昏时的颜色,便守在黄昏草近旁,但那一天黑夜迟迟没有降临,只有当他离开,才迎来黄昏。后来这个人穷尽千百方法终于看见了黄昏草,但却被它的颜色吓死了。 这个故事后被证实是张起灵在许多年前复述于扎西的一个故事,到“我”这里,已经经过了三层转述。它与所有的情节都没有联系,仿佛只是一出幕间喜剧[17],然而自《藏海花》问世起,关于“黄昏草”的讨论便从未休止。一说,黄昏草即喻“终极[18]”,“这个人”便是张家最初的张起灵;一说,迟迟不至的夜幕即是死亡,张家人一生所为即是自永生地域中逃离;一说,黄昏草一事不过为应和墨脱雪山千百庙宇的佛家意境,实际只是对扎西“闲事莫问”的警告……但无论其意旨究竟如何,此名为“黄昏草”的钩子,确是抓住了百万读者,增益了雪山神庙玄妙空灵的情调,再成功不过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自然,如此新奇的开篇方式,也是南派小说结构上的一大妙处。 2、叙事视角 在叙事视角上,南派小说故事主体常使用内聚焦叙事。《盗墓笔记》、《大漠苍狼》等作以第一人称进行直接叙述,而诸如《老九门》系列,虽以第三人称进行创作,视点却始终聚焦于一人,读者所知即为该人物所见,实质上亦可归为内聚焦视角。这种视角限制与南派小说的固有冒险题材相切合,一倍增其玄妙。 在这些作品中,叙述声音多为独白式,作者与人物思想不产生复调关系,创作者对主人公态度无鲜明褒贬,其优势主要在于提升故事的艺术真实性及减少无关情节。譬如,《七指》中唐宋与汪家有何关联,缘何出现在解家七指建造的库房之中,又是如何找到并熟悉那些诡妙的机拓暗室,这些内容或者也很精彩,却与吴邪的行动轨迹相似,单独写来难免累赘繁琐,若是采取外聚焦叙事,唐宋一线与吴邪一线同等重要,叙述无法避开,然内聚焦视点却使得此处笔墨大量收缩,情节更加紧凑。 此外,南派小说也有零聚焦叙事的特例,如《怒江之战》及《沙海》。前者更加着重于多场景、多视野重现战争惨烈及十万大山之奇诡惊险,后者则着力于对吴邪这一人物形象的多维补充,整合其在《盗墓笔记》系列中因第一人称叙述而相对散乱的性格及行为特质,完善其立体性。 在故事开篇,南派小说还时常使用不同叙事视角对情节进行处理,并因而产生陌生化效果。如《藏海花i》中从雪山里走出来的年轻人,作者与读者对“年轻人即是张起灵”一事心照不宣,但从陈雪寒的视角道出这个故事来,便与正文的第一人称隔了一层,增加了人物与读者的距离,亦使这段回忆承载了时间的厚度。 与此同时,这种内聚焦为主的叙述方式使南派小说常对召唤结构有所应用,最典型的莫过于《盗墓笔记》终章张起灵远赴长白这一情节。将视角的局限转换为情节的留白,因不确定性而形成开放性结构,增强了读者的参与度,因而在终章发表后引发数度续写热潮,并直接促成“长白山稻米节”的诞生。 (二)语言风格 1、简约凝练 在语言上,南派小说的特质首先就是简单。 如果你不主动去和他交谈,他可以发呆一整天,就好像被忘记告知目的地的邮差。但如果邮差不知道目的地,他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张起灵,就像佛一样,如果天地间不需要他,他就在那里,就连思考的欲望都没有。 但是上师说张起灵不是佛。先有了,然后没有了,才是佛,而生来就没有欲望的,是石头。 ——《三日静寂》 简单并非随意与粗糙,而是凝练。南派小说极少使用修饰性词汇,与它的回目风格相同,形容词与副词平日少得青眼,这就使南派小说在语词风格上多一份平淡,少三分缱绻。小说语言多为短句,描摹人事器物细而不碎,不蔓不枝,颇有些“闲话”、“娓语”的韵致。譬如此处对张起灵的刻画,无一字谈其样貌性情,一个“静”且“淡”的印象却已跃然纸上。 2、幽默风趣 其次,南派小说的语言特点便是幽默,在最阴森诡谲的情节里幽默,在山穷水尽的困境中作乐,难得的是,这两种本应泾渭分明的氛围被揉为一体之后,竟生出些相伴相生的意味,不显突兀与违和。 “咱们家天真那是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走到哪儿哪儿就开展学雷锋运动。不把西湖比巴乃,却道墨脱就是娘,佛曰:雷峰塔总是要倒掉的……你以为事情完结了、松懈了。如果是以前的你,以你的小心思绝对不会忽略这点。”在我心里一凛的时候,胖子忽然道,“天真,你入套了。” ——《藏海花i》第二十二章-召唤胖子 南派小说的幽默,并非无根之萍,它是基于人物性格观念的。譬如《盗墓笔记》之所以可以幽默,是因为吴邪趋向于逃避痛苦,王胖子能够化解痛苦,而张起灵则任凭无尽痛苦穿身而过,也只是微笑致敬[19]。他们对于痛苦的态度使他们得以笑对险境,然而嬉笑怒骂之下,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性情。 南派作家写小说,更像是说故事。因为南派三叔最初的创作,就是从老一辈的“说故事”中得来的。小说早先称作说话,话本归根结蒂是听觉艺术,用眼睛阅读是文人本位的定式,用耳朵阅读才是大众文学。南派小说家认为,写作即是讲故事的艺术,所以要新奇,所以要简单,所以要凝练而风趣。这是南派小说独有的语言风格,亦是南派作家创作的最初意图。 【一篇关于南派三叔的毕业论文】4 (三)人物典型 自福斯特始,创造极具个性、富于魅力的性格,成为小说人物塑造的首要诉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典型,他们绝不是这种性格当中的“头一个”,却必然应和着某种时代文化心理,且从某种层面上反应出“时代性格”。 作为本世纪异军突起的一大新兴文学派别,南派小说中的典型(或即将成为典型的)人物自也必然成为新一代青年人性格、心理与文化诉求的映射。在此,本文予以《盗墓笔记》中典型人物为例,对此作出初步阐述。 1、不变的追寻者——吴邪 吴邪是《盗墓笔记》系列的主人公,连接《藏海花》、《沙海》、《十年》、《极海听雷》等故事的线索人物,盗墓世家老九门中三门吴家第三代独子,在父辈无形关照下与地下生意完全间隔,大学毕业后继承家中在杭州西泠印社旁的古董铺吴山居。这种清闲平淡的小市民日子在2003年的冬末被打破,金万堂带来一份战国帛书拓本,吴邪在三叔吴三省楼下与张起灵擦身而过,从此一步步被迫踏入这个圈子的中心。 他所体现出的典型性格,首先是“变化”。 作为一个被蓦然卷入事件中心的平凡人,他单纯、他软弱、他犹豫、他惜命、他敏感、他善良、他有好奇心,这些最为寻常的特质使得他与盘根错杂的地下圈子格格不入,显得怪异可笑。随着故事的发展,三叔失踪,潘子身死,解雨臣被牵制,张起灵离开,他被彻彻底底地剥去所有保护,赤裸地暴露在覆灭九门两代的势力面前。十年时间,他在挣扎中一步步成为他最不希望成为的那类人,他嘴贱、他阴郁、他不畏死、他冷淡、他狠硬、他神经质,在他生命里停留过又离开的所有人,全部幽灵般附着在他的性格之上,这个曾经温润如水的少年,以最决绝的态度开始了严密到可怕的反击——这便是他的“变化”。 这是一种出于环境压制而做出的“被迫改变”,所映射的是新世纪青年人普遍存在的生存状况。他们的上一代或两代大多带有苦痛与创伤的记忆,因而在成长中他们被刻意与“苦难”隔绝,接受完整的教育,习惯众星捧月。然而当上一代的保护者离开,孑然一人突入社会,才能发现所谓人生的面目与十余年来所被教授的截然不同,它丑恶、它可怖、它惊险却也精彩。在这种急剧变化的环境中,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开始改变,他们自吴邪身上看出的,是一种“无可奈何”,吴邪的性格在表层趋向于两个极端,借由第一人称的代入,他们自身的辛酸苦楚被重新咀嚼并放大。 然而这种“不得已”的变化,是青年人产生共情的缘由,却并非他们喜爱这个人物的缘由。在吴邪身上,真的难得可贵的绝非“变化”,而是“不变”的部分。前者使他作为一个平凡人被接受,后者使他成为特征化的“这一个”而被记得。 他变得现实了、成熟了,但“在所有可以成为他人生拐点的地方,他都保持了自己的良知,即使他最后带着一张穷凶极恶的面具,他的内心还是吴邪。他可以有很多的小奸小恶,可以有很多的小道德问题,但在他面临最大的抉择的时候,他永远还是那个希望所有人都好的吴邪。[20]” 将自我代入人物的新一代青年人由此寻找到了慰藉。他们并不畏惧外界的打磨,他们需要的,是有人来告诉他们,你的本心没有改变,在你前进时,变化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人的眼光。 “吴邪,是一个很难形容的人。如果一定要说,我想说: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伟大,正因为是普通人,所经历的这一切,才让人那么佩服。[21]”吴邪这个人物之所以深入人心,是因为他映射出新世纪青年人最普遍的性格,且如他们所希冀的凭借自身对本心的坚守,在理性中留存了绝对的善念。 新世纪青年人的灵肉里流淌着水一样的时代性格,温润如玉、干净无邪,但在严酷的寒冬里,最没有形态的水,也会变成坚固的冰。[22] 吴邪的另一个关键词是“追寻”。 《盗墓笔记》系列是一个以吴邪为中心的关于“追寻”的故事,《谜海归巢》以前,所追寻者为吴三省,《阴山古楼》直至最后,其所寻者为张起灵。与这一代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们的成长都是由对上一代的追寻与探究开始的。随着这种探究的深入,他们逐渐发觉父辈并非无所不能,他们有自身的“情非得已”与“力不从心”,甚至是阴暗与缺陷,于是,在终于达成谅解之后,他们的目光大多落在同辈的佼佼者身上。 虽然吴邪所谓“追寻”,更多落于字面的意义,即更加趋近于寻找,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十年之后的他,身上的确带有三叔与张起灵的影子,这种“追寻”便也确实涵括了抽象的意义。 吴邪的成长,是从“追寻”到“淡化追寻”再到成为他人追寻者的过程。从二十余岁的“小三爷”,到四十不惑的“吴老板”,这个角色同时承载着青年人自身与他们父辈的被追随者的特质,也因此成为新一代所推崇的人物典型。 2、永恒的守护者——张起灵 如果说吴邪成为典型人物是因为“真实”: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与他的契合点,那么张起灵便是因其“理想”:你绝不是这样的人,穷尽一生你也找不到这样的人。 他是帕克洛特罗斯,是死而不僵的张家分崩离析后被强行推上神坛承担一切的牺牲品,他甘愿承担一切却遥遥不见后继之人;他是薛西弗斯,他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承担他“守护终极”的责任,这个责任与山脚的巨石同样荒诞而可笑,他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新来过,直至遍体鳞伤,“他生命中有过很多重要的人,但没一个能重要过他的宿命[23]”;他是天授唱诗人,因张家遗传的“失魂症”而时常失去记忆,然而作为族长的责任、需要承担的宿命,却恍若魔咒,无法忘却,起灵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一个职位:撤出灵位,扶棺入葬,他没有属于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张起灵这个人物,更加趋近于一种神话原型,他拥有超人的体能、超人的寿命、超人的意志,在《盗墓笔记》系列的最后独自背负一切进入雪山腹地,与古希腊传统悲剧英雄如出一辙。故而我见,张起灵这个人物之所以在这一代人中享有如此声名,首先便是因为青年人对“崇高”与“英雄人物”与生俱来的趋向性。 但文学作品中从来不乏英雄。英雄可以引发同情与崇敬,却不足以成为典型。使张起灵成为张起灵,而并非《盗墓笔记》中的“薛西弗斯”的,是他的神性对人性的回归。 从张起灵的角度来说,《盗墓笔记》亦是一个“追寻”的故事。从追寻记忆与宿命,到追寻存在的意义,他从一个自我牺牲的神佛,向人间回落,开始思忖个人的价值;与此同时,也从“他人即地狱[24]”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开始生涩地建立与他人的联系,至此,他所守护的不再是一个虚妄的“终极”,而是自我,是身侧活生生的“他们”。 站在故事最后的他,仍旧淡然、静默,但他已并非不会欣喜、不会悲痛,在这个理想型的人物身上,青年们寻找到了情感上的切合点,于是怜惜与敬佩汇融为热爱,使“张起灵”由一个职位变为一个特指,终于具有了他自身的意义。 南派小说重视对人物的全方位塑造,南派作家不是作品世界的“创造者”而是“复述者”,“只要先建立一个场景,比如说大雨,把这些人物放到这个情景中去,他们会走到各自的位子上,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25]”。毕竟,促使南派三叔提笔写下第一个字的,就是大仲马那场献于一个火枪手的恸哭啊。 一个时代,固然需要以思想“道夫先路”、在形式上除旧布新的文学,但为人物而笑、为人物而哭、为人物而进行的创作,又如何不是一种赤诚的“文道”呢? 【一篇关于南派三叔的毕业论文】5 (四)说谎的艺术 1、南派小说对虚实界限的界定 南派小说之所谓“想象力极限”,究其根本,即是探究“说谎的艺术”。小说的本质即为说谎,玄幻小说更是如此。许多小说家醉心于探究“如何说谎”,但实际在此之前,更加不容忽视的是分辨“在什么事上可以说谎”。对于真实与虚构界限的不同界定,将小说与妄语区分开来,并划分出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等诸多派别。南派小说作为一支新兴流派,得以从新媒体网络快餐文化的洪流中脱颖而出,站稳脚跟,一大原因便是它对虚构与真实的界限做出了个性化的诠释。 在什么事情上可以说谎?南派小说给出的回答是:在一切仅与作品世界相关联的事情上说谎,在所有可能涉及现实世界的事情上讲真话。 具体来说,机拓的威力、明器的样貌可以为假,因它们只为主人公一行所见,本身无法摆放到现实中来;而该机拓运作的原理、该文物年代判断的依据却须为真,因为它们是能够被抽取到现实中来、能够被印证的。同理,情节的发展可以为假,然情节的逻辑必然为真;神怪魔物可以为假,其出处由来却务必为真;寻龙点穴可以为假,其地貌山势却定然为真。 这是甚少为通俗小说所注重却实则举重若轻的一点原则。通俗小说因其题材与自身商业性,其受众知识之深广程度比之纯文学小说常稍逊一筹,因而更易对假象信以为真。(举例)故而一切在表层有违常理的反讽、借指、暗喻都须慎用,尤其涉及医理及衣食的部分。这是一种在网络时代通俗文学所相对缺乏的,对读者负责的态度。 2、南派小说“幻境” (1)“合理”地解释不合理 南派小说的“玄幻”不是寻仙问道般的无中生有,它们敢于解释“不合理”,利用场景与氛围的渲染,使幻境融入实境之中。 比方说,“鬼打墙”在科学层面是不合理的。但在《云顶天宫》那条环形封闭、不见尽头的甬道中,众人手上是即将燃尽的犀角,地面上胖子的枚举法列出的可能被一条条否决,仅剩下一行歪曲诡异的“有鬼”。紧接着,胖子拿出枪,用物理规律上无法被改变轨迹的子弹的折返来吓唬你,在如此氛围之下,你在心理上已经向文本所制造的幻境倾斜,而忽视了枚举法所谓“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怎么出乎意料也是真实”的逻辑点已经被他建立在了一个原本就不合理的情境下。这就好比想要论证上帝不是万能的,就以“上帝永也不可能造出自己搬不动的石头[26]”为凭证,乍一听来合情合理,但实际上这一句话已经有了两个变量。 (2)光明正大地说谎 南派小说中有许多谎言。《盗墓笔记》系列是以吴三省无数谎言的编造与推翻为线索向前发展的,《大漠苍狼》中裴青与“第二个我”的谎言构成了作品最毛骨悚然的部分,《沙海》是由一个巨大的骗局展开的,《幻境》记一个注射毒素后看见的故事,《世界》则由一个梦境贯穿始终…… 这些“光明正大的谎言”正是南派小说高明之处。如果上文所述的“合理”的幻境目的在于“尽可能真”,那么这种谎言便是需要“尽可能假”。因为叙述故事的人物在说谎,所以情节可以骇人听闻,色彩可以光怪陆离,设置险境可以不留余地;因为人物在说谎,所以不必困于严丝合缝的逻辑,不必为接下来情节的连接而限制;因为人物在说谎,南派小说才可以真正挑战“想象力极限”。 当然,这种谎言并不等同于胡编乱造,它比“合理”的谎言需要更多的技巧。“光明正大的谎言”必然会在后文被拆穿,因此一旦处理不当,极易使读者产生被戏耍的愠怒感。为了消除这种情绪,作品需要设置超值的替代补偿。 首先,人物的这个谎言一定要对主要情节的推动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即使他所复述的故事不可信了,他的态度、他的意图却必须是明确和有意义的。譬如《蛇沼鬼城》中,吴三省谎称二十年前西沙考古队受解连环暗算惊险逃脱,其目的是隐瞒与解家联合的真相,隐藏“解连环身死”的结局;他被多次拆穿却仍旧屡屡欺瞒的行为展现出的是他一如既往的态度:你不该知道这些事,所以你不论问多少次,都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其次,这个谎言本身必须神工天巧、玄奥莫测,即便读者明知是假,也仍觉口有余香。如《幻境》中无人的彝寨、空灵的号角、高悬的蜈蚣藤、附体而生的惊蛇、斑斓绚烂的蒲扇大小的绒虫……即便首章便已明确点出本文为注射蛇毒后所见幻境,但其光怪陆离的精致描绘却使人甘愿忘记这一点,全神贯注地享受一场想象力的盛宴。 最后,对谎言的拆穿需要适时、有力、有据可循,切忌随意。如《谜海归巢》中陈文锦戳穿吴三省弥天大谎的情节: “那些血字是你的问题,是你自己理解错了。”文锦道,“你想想,那些字到底是怎么排列的?” 我心说这也可能会理解错?就用手蘸了点水壶的水,在一边的石壁上,按照记忆把那些字写了下来。 吴害解 三我连 省死环 不 瞑 目 一看我就愣了,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天,我把顺序搞反了!” 做拓本做得太久了,拓本上一切是反的,所有的竖立文章我都反着看,都是习惯从左往右读,但这是两边都可以读的,而且意思完全相反。 ——《谜海归巢》第六章颠覆 吴三省说了整整五部的谎,南派三叔亦埋下整整五部的伏笔。真相比谎言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在这一个瞬间,关于“吴三省”的所有印象在读者心中发生了颠覆,比之这种惊心动魄,那些因“被欺骗”引发的心情波动便显得微不足道了。又如《阴山古楼》中吴邪与盘马在对话间互相欺瞒设局又不断相互拆穿,一来一去间作者将紧锣密鼓的谎言设计成为一场心理战,读者读来便非但不觉分毫被欺骗的恼怒,反觉酣畅淋漓了。 这便是南派小说编织的两种幻境:极致的合理与极致的不合理。这种说谎的艺术高度诠释了其“想象力极限”的纲领,表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3、南派小说中虚构向真实的回归 南派小说描摹鬼神时笔调迤逦诡谲,写人状物却又穷形尽相,虚境与实境、谎言与真相、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交错相生,随着情节的发展碰撞和交汇。但总体上来说,南派小说在中心意旨上,多体现出浪漫向真实的靠拢,虚构对真实的回归。 仍以《盗墓笔记》为例,书中两个贯穿始终的人物——吴邪与张起灵——分别代表着作品的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倾向。吴邪的成长是真切的,遭遇的谎言与背叛是真切的,他的人生可以明确地分为三个部分,岁月在他的骨肉上刻下切实的代价;关于张起灵的一切却更多具有象征的意味:不会老的、背负沉重使命的张家人,世代守护却无法名状的“终极”,不断丧失记忆又不断追寻的“起灵”的职位……全书大半不合常理的情节都与这个人相关,大多无法破除的困境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他是地上世界现实主义中的异质点,也是地下世界浪漫主义幻境的源头。《盗墓笔记》系列以吴邪与张起灵的故事为主线,令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互碰撞、相互对话并寻找其最终的平衡点。随着情节向后推移,可以明显地看出,作品着力于张起灵的描写减少了,刻画吴邪的笔墨增多了,情节更多地向人与人的现实关系而非冒险集中,作者在冥冥中对作品的主基调作出了最终选择。 常有人将《盗墓笔记》系列至《十年》为止的结局,归结为“平凡人被卷入异常生活,并最终回归平凡”的南派小说经典故事模式,但实质上,回归平凡的不仅是吴邪,还有张起灵这个异质点。铁三角金盆洗手隐居雨村,不单是吴邪、胖子对于平凡的回归,也是张起灵对吴邪的回归,虚妄对真实的回归。 南派小说其所谓“说谎的艺术”,都是以现实主义为落脚点而言的。这种选择在一定程度上冲破了玄幻题材小说创作的局限,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却又与社情小说不同,制造出恰到好处的陌生感,故而能够吸引到数量庞大的读者。 【一篇关于南派三叔的毕业论文】6 三、南派小说的美学价值 南派小说多以盗墓、战争、探险为题材,以鬼神、人性为描写对象,其对丑的描摹,远大于对美的刻画,也正因如此,南派小说作品在审美倾向问题上备受争议,其对以青少年为主体的文本接收者之价值观的影响,亦成为评判这一文学流派时不可回避的问题。 在第二章中,以南派小说的创作风格及特点为媒介,本文已对该流派作品在“美的刻画”层面的美学价值作出了一定的阐释,故本章将着眼于南派小说中“丑的描摹”,对其“是否具有美学价值、具有怎样的美学价值”这一争议点作出分析与论述,以探究其化“现实丑”为“艺术美”的可能性。 (一)审丑的美学意义与范畴 忒耳西忒斯是特洛伊城最丑的人;伊索有着突出的额骨与夸张的朝天鼻;苏格拉底更是被柏拉图评价为雕刻店里的席林,“‘美’字的相反字是‘不美’,‘不美’却不一定就是‘丑’[27]”。西方哲学家将丑的历史加以分类,得出了与“美”类似的三种层次:丑本身,形式上的丑和艺术上的丑。 丑本身即会无关利害地引发人们不快的个体事物,如排泄物和腐烂的尸体;形式上的丑则是一个整体中各部分之间的联系不够均衡,因而引发人们的不快。而对于艺术上的丑,莱辛曾在《拉奥孔》中以画与诗的创作为例将其与形式上的丑加以区分:他认为“画(指造型艺术)是一种空间艺术和视觉艺术,其最高原则在于描绘物体美,它应该避免丑,因为丑令人不快,会产生最坏的效果,诗(指文学)是一种时间艺术和借助词语唤醒人们想象的语言艺术”[28]。 由此可见,文学作为一种审美意识形态,是可以描写丑并在现实丑与艺术美之间实现转化的,它“可以利用丑作为一种组成因素,去产生和加强某种混合的情感”[29]。艺术上的丑,在文学艺术中,可以具有普遍的审美价值。 (二)南派小说化丑为美的实践 1、对“丑”的本质进行高度概括 南派小说善写神怪异兽,但与传统小说不同之处在于,这些异兽鬼怪并未被赋予人的样貌及性情,不通人言,没有神智,虽形态、名称各异,却不与人物发生长久交集。它们是“惊险”与“恐怖”的具象化,只在阴冷压抑的氛围中出现,譬如墓室、甬道、山洞与水底,以致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的条件反射逐渐形成,一旦相似的氛围与空间再次出现,就情不自禁地陷入紧张谨慎的情绪状态,在阅读这一再创作中,倍增小说惊心动魄之感。 故而说,南派小说在描写神怪时所刻画的丑,是相对形式化、典型化了的丑,对这种丑“可怖”的本质进行了高度的概括。因此往往这些鬼怪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个体,而更加近似于一种符号;接受者审丑时所产生的情感,也不会单纯地附着于这一形象之上,而是泛化至一类形象,甚至是一类氛围。 2、“丑”与“美”相伴相生 盗墓这一题材从前少有人写,故而多数人对其印象仍停留在“丑本身”,而并非“艺术上的丑”,但南派小说另一题材——“战争”被纳入文学作品时日已久,不妨以此切入来谈。 与许多以战争为背景的小说相同,《怒江之战》中固然有苍夷满目,有血肉与焦土,但这些对死亡的描写并非以渲染绝望与沉痛为主旨,而是以绝望反衬希望,所刻画者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反抗,为死的哀恸中保留的人性之善,其所谓“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30]”。《大漠苍狼》亦以抗战为副线,然而当毒气、爆破、人体实验这类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像被作为回忆而被裴青转述时,却在血腥中含一点对母亲复杂的爱恨,于无情中蕴一点有情。 这一解读亦可广及南派其他小说题材,如有《老九门》、《下南洋》,横刀立斩数十人的黑背老六眼里没有家国天下,只有那个“年老色衰的老妓女”,是为长情,还是无情?参军从政亲自扑杀手下长沙千百盗墓贼的张启山,当是心怀大义,还是了无情义? 在这里,毁灭牵引出恐惧与怜悯,错误掺杂着情非得已,“丑”不再作为单一的个体出现,而被用于对“美”的反衬。病处成妍[31],八音克谐[32],丑与美相伴相生,使得“白者更白,黑者更黑”,或是彼此交融,可怜亦可恨,给予观者更直观明了的感官体验,更深层次地唤起其心理共鸣。 3、凝结“丑”意在打破“丑” 南派小说创作从不避人性之恶:雇凶杀人的王八邱,为半条鱼争抢不休的淘海客,“一百文,杀一人”的陈皮……“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是人心。[33]” 王八邱之流所展现的为纯粹的恶,这种恶与上文所述“高度概括的丑”相趋近,冷硬到令人遍体生寒。但更多时候,南派小说所描绘的人性之丑中掺杂着“无可奈何”,淘海客与陈皮都面临着生存的困境,在另一个时代另一种场景下,他们将会作出别样的选择,丑在这里不等同与恶,而更近似于滑稽。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喜剧是对于比较坏的人的模仿,然而,‘坏’不是指一切恶而言,而是指丑而言,其中一种是滑稽。滑稽的事物是某种错误或丑陋,不致引起痛苦或伤害,现成的例子如滑稽面具,它又丑又怪,但不使人感到痛苦[34]。” 这种“滑稽”类似于后来的幽默讽刺漫画,分明暴露丑、嘲笑丑、撕裂丑,但却令人笑不出,在某种程度上,与悲剧一样引发了观者的“同情”。 但无论是哪一种人性之丑,将其凝结的目的都绝非娱乐,而是否定与破除。 正因南派小说中所描绘的艺术丑具备以上这三种特点,才实现了艺术将丑化美的功效。毕竟,“丑只有在它是美的凝结的工具的时候,在审美上才有存在的理由。[35]” 南派小说描摹丑,刻画丑、暴露丑,突出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满足人类猎奇的心理,从而使其产生对真善美的向往,对温暖和平现实的回归,对或平淡如水或高强度、高压力的现实生活进行丰富与解压,充满了艺术的张力。 四、反映与见证新美学的崛起 二十一世纪是以网络新媒体为主要信息传播方式的全球化的新时代,新美学由于与文化的相互感染应运而生并逐渐崛起。南派小说作为本世纪通俗文学领域中一支具代表性的新兴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和见证了新美学的崛起,并展现出新美学暂存的问题及其后续发展空间。 【一篇关于南派三叔的毕业论文】7 (一)新美学的内涵 对于新美学其具体内涵,中西方众多学派各执一词,未有统一确切的定论,但归根结底,总是相较“过去的美学”而言的,因此,正如美学被定义为“关于美的问题的研究”,在大方向上,新美学即以“关于美的研究的新的范式[36]”被接受。 新美学的概念最初于西方兴起。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晚期至九十年代早期,“文化战争”掀起了“反美学[37]”的高潮,其观点之下,审美的特殊性受到质疑,“审美”不再是一个“不证自明”的对象,美学意识形态之外的作用遭受否认,其存在价值亦为之撼动。“新美学”即在此时作为“反美学”的对立面应运而生。在审美特殊性的问题上,“新美学”以坚定的态度达成了对十二世纪以前之美学——即所谓“旧美学”的回归;而与此同时,也自与“反美学”的交锋中汲取养分,在“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38]”间达成了“新本质主义”的和解。 在“新美学”的概念在国内兴起之后,其内涵又以我国国情为凭依,生出新的特质。我国美学观点比之“纯粹美”更加重视“社会美”或者说是“生活美”的研究,且自诞生之初便与文艺紧密结合,如是“羊大为美”、“大音希声”、“言不尽意”及“神形皆备”等观点,往往既属美学,也被纳入文学理论范畴,言而总之,我国美学自古以来更注重实践,关注本民族的具体历史情境。但随着全球化进程加快,美学也势必逐步淡化其国界,在国际范围中产生共鸣,因而我国当代美学亟待找寻到一个具体历史情境与审美特殊性的切合点。相对排斥具体情境的西方旧美学及将本质主义与历时性对立的反美学皆未能应和其需要,而新兴的要求在具体情境之中探索审美特殊性的“新美学”,反而为中国美学的发展方向提供了思路,由此,独具中国特色的新美学观点渐趋形成。 简而言之,新美学是区别于二十世纪及之前的美学而言的,在重视审美特殊性问题的同时关注而不局限于具体情境的,具时代特征的新的美学。 (二)“南派小说”如何反应出新美学的特质 1、南派小说之崛起离不开“大众性” 南派小说作为当代通俗小说的一支,其销量及利润都在数量上远超过去通俗读物的平均值,其受众也自社会文化中下层向所有文化层次读者扩散:《盗墓笔记》系列总销售量逾两千万,《大漠苍狼》、《怒江之战》及《老九门》等亦创下出版年单本百万销量的成绩。这种爆炸式的消费在南派小说以外的“修仙小说[39]”、“无限流小说[40]”及“星际小说[41]”等新兴小说题材中亦有展现,可见正如上文所言,“南派小说”的崛起固然有其自身价值因素,但同时,也是时代与读者的选择。 飞速发展的自媒体网络使得个人价值倾向得以相互碰撞交锋,过高及过低的审美价值倾向所获应和声较少,因而在日复一日的冲刷下向主流审美倾向偏移,新媒体辐射下羊群效应产生,于是大众审美由“只被部分人接受而经久不衰的高雅的美”向“被多数人接受并长久不变的雅俗共赏的美”转变,即文学上逐渐表现出由高雅向雅俗共赏倾斜的倾向。 在这种转变之下,主流文学作品由于主客体间、作家与读者间的双向运动而产生相应变化。网络时代文学创作的“传播”过程被极致缩短,生产即是消费,读者的意见及建议得以即时反馈,在促使作品自我完善、增进文学消费主客体联系的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作家创作的独立性。这种状况自进入信息时代以来便已悄然发生,柯南道尔笔下被迫“死而复生”的福尔摩斯与鲁迅每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的钩子”,都是其最初表现。而在“连载”这一形势完全普及的当代,读者对作品走向的反作用自然愈演愈烈:退役而回归国家队的叶修,“饮冰十年,难凉热血”的张起灵,都是作家未曾预料到的“失控者”。 在此类以“连载”为主要方式的文学创作中,由于潜在读者审美理想发生转化,在其全新的期待视野下,作品本尚未完全形成的人物性格、外貌特征及情节后续发展可能经由“二次创作”固化,逐步偏离甚至脱离作家原有的构想,这种偏离是潜移默化的,作者甚至往往意识不到自己被读者的思考所左右。故而,文学创作也将在不自觉间向着大众口味偏移。 但总体上,无论是其雅俗流变倾向,还是潜移默化的偏移,都体现出鲜明的大众化倾向。新世纪的通俗小说作品在题材、人物及故事走向上主动或被动地与读者期待视野相应和,在大程度上反应出新世纪受众的审美倾向及娱乐要求。在此具体情境下总结其审美特殊性,以“南派小说”等为代表的新题材通俗小说,已然表现出了新美学大众性及雅俗共赏的特质。 2、“《盗墓笔记》现象”及其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 南派小说名下,囊括众多于近十年内大热的网络ip[42],诸如“大漠苍狼ip”、“怒江之战ip”、“老九门ip”及“勇者大冒险ip”等,而其中最主要且最具影响力的无疑还是“盗墓笔记ip”。 自2007年《盗墓笔记》本篇连载始,该ip在以“八零”、“九零”后为主要受众的网络新媒体中急剧扩散其影响:2009年11月,同名漫画单行本刊印出版;由“影音同画”、“星之声”等参盟的广播剧紧随其后迈入正轨;2012年,前传《藏海花》于《超好看》同年第一版开始连载;次年,后传《沙海》系列开始出版;2014年,欢瑞世纪影视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出品《盗墓笔记》同名网络季播剧,并于次年上映,此时,《盗墓笔记》系列页游、手游同步推出,将这一ip推向热议顶峰,同年,南派泛娱成立,南派小说以其凭借其现实经济效益在娱乐界站稳脚跟;2015年,前传《藏海花》漫画由漫工厂出版,随后漫版《沙海》亦由其放出;2016年7月,祺天文化与南派泛娱联袂改制《藏海花》舞台剧,同年8月,由李港仁执导、南派泛娱参股的《盗墓笔记》电影上映;2018年,电影《沙海》放出上映预告。此外,“2015长白山稻米节”将这一ip热度自娱乐业延伸至旅游业,百万稻米[43]相聚长白峰顶,往赴十年之约,曾一度掀起“盗墓笔记热”的狂潮。 在“盗墓笔记ip”浩荡声势之下,南派小说其他ip产业受其辐射,获得了相较同类ip更高的关注度与经济效益,由动漫游戏到舞台剧、电视剧与电影,热度逐年增长,这种现象,便被称之为“《盗墓笔记》现象”。 正如上文所言,文化背景、文学与商业运作、青少年的阅读心理等外部因素促成并扩大了“《盗墓笔记》现象”相关ip的经济效应,而其鲜明的商业性及广泛的受众也必将使其产生或优或劣的社会影响。这实际也就成为新美学特质的一个例证。 新美学不将审美特殊性与具体历史情境割裂,因此并不将文学作品价值与其经济价值相对立。譬如此处,南派小说所引发的消费热,在产业效应的视角上,属于经济范畴;但以读者的角度出发,则是美学范畴。即南派小说相关影视、游戏及剧目的制作者带有商业目的,但读者的消费仍是为寻求心理满足感,是为了个体的“快感”而消费。 事实上,自文学作为一种消费品被纳入市场以来,文学作品与商品经济便不再毫无交集。文学生产消费理论与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之所以得以和平共处,其根本在于文学本身的审美价值附着于作品及其衍生文化产业的物质载体上时可以因载体的物质性产生经济价值。如观看《盗墓笔记》及《怒江之战》电影支付的金钱,更多购买的是影片拍摄与制作的劳动。因而,在新的时期,新美学的“审美特殊性”的实质并未发生改变,只是“美”与消费的关联性由于信息网络的发展而比之往先更加密切。 与社会紧密相关联是新美学落于通俗文学层面的另一特征,但这种关联性却并非是伴随新美学的产生而出现的。自“天鹅处女型”、“七星仙女型”神话传说,到瓦肆勾栏里的“李翠莲们”与“崔宁们[44]”,通俗文本作为市民阶级的主要文化生活内容,在潜移默化间影响着一个时代的社会文化心理,而在对这些文本的创作与变形中,又融汇进该时期人民的生存状态、社会规范与价值追求,所谓“观诗知政”,古今皆然。 新世纪之通俗文学,亦与社会现实相互作用。以冒险与战争为主要题材的南派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反应出青少年读者层在和平社会中追求刺激、趋向猎奇的社会心理;也在“《盗墓笔记》现象”形成广泛声势之后,推动文学及社会视野向“下九流”职业偏移,并在全国范围内引发对“盗墓”这一在乡县之下已然泛滥成灾却因法不责众而愈演愈烈的犯罪行为的声讨。再如电子竞技类小说,引爆关于“电子竞技”性质究竟归属“网络沉迷”抑或“体育竞技”两种截然相反观点的探讨。此外修仙系列小说,曾一度将老庄道学推至热议中心,进而引发数度论道风潮。 言而总之,南派小说作为新世纪通俗文学之一支,自侧面对新美学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及其大众性作出佐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与见证了新美学的崛起。 【一篇关于南派三叔的毕业论文】8 (三)新美学的发展前景 作为与时代相伴而生的新兴美学观念,新美学在传统美学之上发生转变,这种改变不以单纯的“好”、“坏”为论断,它是文学及审美观念应时代发展变迁而产生的自然蜕变,有其新质,亦存在发展空间。 论其优势,这种雅俗共赏的大众审美趋向,首先有利于美学自身在社会中下层普及与扎根,在事实上提升了国民的总体审美素质;其次,文学作品对相关影视业、制造业及旅游业的经济拉动,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画与诗”——造型艺术、表演艺术与语言艺术的沟通交融,丰富了美学的内涵;与此同时,这些新质也在美学视野上反应出新时代的精神特征。 但新美学毕竟方才起步,其理论尚不完善,实践成果亦可能含有糟粕,但也正因如此,新美学才存在着巨大的发展空间。 以南派小说所涉及的“暴力美学”为例,对待这一全新美学范畴既不能因噎废食,亦不可矫枉过正。“暴力美学”要求将暴力行为仪式化而非娱乐化,即如上文所述,应对“暴力”的本质进行高度概括并将其用于对“和平之美”的反衬;纯粹宣扬血腥暴力场景而弱化其社会、道德功能的处理是应当受到否定与批判的。在新美学的意义下,“鲁路修[45]”和“夜神月[46]”也可以成为精神偶像,但在此之前,年轻的一代需要学会分辨“暴力”的糟粕,上一代亦需承认“暴力”的价值,或者说是“反价值[47]”。 美国在芝加哥时代广场上曾铸有屠夫的雕像,到了波士顿时代换成了民兵,纽约时代则是自由女神,谁也无法断言,在未来的某一天,取而代之的会不会是美国队长。 结语 本文对于南派小说的历史渊源与美学意蕴相关问题进行了个人阐述,认为南派小说的发生发展以“上古神话——口传历史——市人话本——说话与话本小说——近代南方通俗小说——南派小说”为脉络,最终形成独立文学流派的南派小说,对神话传说系统,现代武侠、社会、谴责小说及现当代自由协作模式均所有继承发展;此外,新世纪南派小说凭借其在结构特点、语言风格、人物典型、虚构技巧上的特点及化丑为美的处理方法,彰显出其独有的美学价值,并由此反映与见证审美特殊性与具体历史情境结合的新美学的新质与崛起。 由于国内外学术界对“南派小说”相关问题关注较少,资料几近于无,在阐述过程中,笔者将不可避免地夹杂自身粗浅的意见,但作为关注并目睹新世纪“南派小说”发生发展全部过程的一代,笔者所述粗浅观点或可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与典型性,对之后更具专业性、学术性的研究起到稍许抛砖引玉的作用。 笔者希望,在这些研究中,“南派小说”一类反应新世纪美学与文化的全新文学现象能够更多地为学术界所关注,其文学价值、社会价值及美学价值亦可得到更为全面正确的阐释。 参考文献 一、着作类 1、南派三叔:《盗墓笔记1-8》[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 2、南派三叔:《藏海花1-2》[m],bj:bj联合出版公司 3、南派三叔:《沙海1-2》[m],南京:新世界出版社 4、南派三叔:《怒江之战》[m],bj:文化艺术出版社 5、南派三叔:《大漠苍狼》[m],吉林:时代文艺出版社 6、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 7、班固:《汉书?艺文志》[m],上海:中华书局1962年。 8、罗浮居士:《蜃楼志?序》[m],百花文艺出版社1987年 9、庄周:《南华经》[m],bj:中国书店2013年。 10、陈丝雨绘,孙见坤注:《山海经全本?译?注?精解》[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5年。 11、郭璞着,郑同校:《葬书》[m],台湾:九州出版社2013年。 12、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着,陈宣良等译:《存在与虚无》[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 13、朱光潜:《朱光潜美学文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 14、贺骥:《歌德谈话录与歌德文艺美学》[m],bj: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 15、莱辛着,朱光潜译:《拉奥孔》[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 16、m.h.艾布拉姆斯:《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m],bj: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 17、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bj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 18、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bj: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年。 19、亚里士多德着,罗念生译:《诗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 20、鲍桑蔡着,张今译:《美学史》[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 21、特里·伊格尔顿,刘峰等译:《文学理论导引》[m],bj: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 22、托尼·贝内特着,曾军译:《形式主义与马克思主义》[m],河南:河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 23、斯托克维奇着,凌继尧译:《审美价值的本质》[m],bj: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 24、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 25、卡尔?雅斯贝斯:《时代的精神状况》[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 二、期刊杂志 1、《解放日报》[j](延安,1941年) 2、《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学报》[j](内蒙古,2015年) 三、其它文献 1、南派三叔:《沙海3-4》,起点中文网 2、南派三叔:《老九门》,起点中文网 3、南派三叔:《十年》南派三叔盗墓笔记微信公众号 4、南派三叔:《幻境》南派三叔盗墓笔记微信公众号 5、南派三叔:《七指》南派三叔盗墓笔记微信公众号 6、南派三叔:《重启之极海听雷》南派三叔盗墓笔记微信公众号 7、南派三叔:《世界》南派三叔盗墓笔记微信公众号 起灵 番外:起灵 引子 在所有老九门的印象里,有一件事几乎成为了之后所有事件的导火索。 长沙城外,细雨溟蒙,一辆马车从城外古道一路驶向城中央那座独栋的三层小别墅。 雨点越来越大,到了门口,几乎已经是大雨瓢泼。 一个人从车里钻出来,暴露在雨里,一旁候着的人连忙撑开伞递过去,那个人却浑然不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叩响了雕花的大门,任凭雨水将视线模糊。 解九爷,老九门中最年轻的一个,在雨夜秘密约见九门提督之首张启山。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从第二天开始,整个长沙就变了天。 很多人都说,这次秘密约见之所以被称为导火索,并不是因为它所涉及的内容有多重要,而是因为那个特殊的时间点。 1939年2月20日。 每个试图追溯过去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在了这一天,过了这一天,所有的布局都逐渐明朗起来,而在这天之前发生的事,却象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统统抹去。 死去的一无所知,活着的终将沉默。 上篇 九门之约 20年后。 这一天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每一件都足以搅动老九门的半边天。 长沙城城南张家来了一位从没有人见过的贵客。 这位贵客年纪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年轻,约摸20出头的样子,身着当时最为普遍的白色对襟短褂,日出之时突然出现在张府的门口,伸出一只手叩上了雕花的门环。 响声消匿,长街寂静了片刻,忽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半扇,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毕恭毕敬地垂头站在门后:“贵客里边请,佛爷早知来意,恭候多时。” 年轻人神色淡漠,好像根本不在意来人口中的话,几乎是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便上前一步,踏入门内。 传话的是张府当值的小厮,他感受到与人错身而过带起的一阵风,停顿片刻,立即转身疾走数步追上年轻人,伸出右手为他带路:“贵客这边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夏天喧嚣的鸟鸣虫吟象是被什么屏障阻隔了一样,四周静谧无声,小厮已然不见了踪影,而原先四通八达的巷路也不知为何仅仅剩下了面前的一条。 可是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依旧不为所动,象是完全没有警觉性,脚下疾步走着,没有丝毫犹豫。 同样的,当又一个岔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毫不犹豫地拐进了其中的一条,直走至底,看见一方天井,和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我们找了你很久。”那个背影说道,沉默片刻,转过身来。 年轻人没有接话,只是停在了距离那人约五米远的地方。 张启山没有等到年轻人的回答,于是微微仰起头,看着天空:“这么多年来,我时常会问自己一个问题。难道我们之间依然存在那种联系吗?然而直到今天看见你我才终于明白,如果说在现在这个时期,还有一样东西能够不随着时间而改变,那就是它。” “我的时间不多了。”年轻人对刚才那些话不置可否,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破旧泛黄的纸,他走上前,将纸交给张启山。 “你们是我目前为止唯一能找到的人。有人告诉我,把这张纸交给你,你就会明白该怎么做。” “有人?谁?还活着吗?”张启山并没有急着去看纸上的内容,而是负手将它藏在了身后。 “他死了,也还活着。”年轻人略微思考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把目光直直地投入张启山眼中,“我是张家最后的一个起灵。” 档案篇:同归 (他是南洋第一贱人,扯腰带继承人,戏精本精,张家高压气嘴,闷油瓶骚里骚气的亲戚,他来了!) 张海盐坐在骆驼上,骆驼总是时不时走走停停。他有些苦恼,自从听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话,只是说族长可能在这里,所以没日没夜的走,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和一些偌大的戈壁,他有点想回去。 张海琪正看着他,她至少知道,自己是活不长了。但如果找到族长,事情应该会有所转机。她偷偷地把掉落的头发藏起来。 张海盐在那里吹口哨,她看见前面是维吾尔族的村落。 “娘,你觉得族长会在猫在这里?”张海盐问她。 张海琪说道:“可能吧。”便没有后话。 “张启山也真是的,我感觉他是故意打发我们走。”张海盐继续“吐痰”。 “给你个官做,就不错了,你还给脸不要脸。”张海琪吐槽道。 “我什么时候不要脸了。”张海盐抱怨道。 “你什么时候要脸过?”张海琪问道。 张海盐下骆驼,看着各色各类的人走来走去,他有些奇怪,他问道:“娘,这里应该有接应人吧。” 张海琪摇头:“只有他来找我们,我们才知道。” 张海盐顿时有了一个邪恶的想法,张海琪看着他,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张海盐抢过一个卖锣的人的锣,站着土墙上面拼命的敲,一边喊:“接应人在那里?接我们的接应人在那里。”张海琪这时想炖了这个王八羔子。 他敲了好久,没有人应答,只有一些围观的群众看着这个傻逼。靠,没人理。 他继续敲,手都快麻了,这次张海琪直接踩在一个人的背上,上了土墙给了张海盐一拳:“张海楼,是不是嫌老娘活的命太长了?啊?” 张海盐摊在地上:“不这么做,怎么把接应人找出来呢?” 张海琪看着有点可怜的张海盐。“你起来吧。” 人群之中有了骚乱,看来,应该是什么大人物来了。几人人拥护着他。那人穿着袍子,严峻的样子不容侵犯。“长得倒还清秀。”张海盐想到,张海琪看着他直径走向张海盐。 那这个人肯定姓张,张海盐又想到, 这人对他说到:“你绝对是我们张家一个奇葩。” 张海盐礼貌的笑了笑,“谢谢夸奖。”张海琪撇了他一眼。“进房里聊。”那人示意他们跟着自己。 张海盐比张海琪先一步跟上去。马上就要见到族长了!张海盐兴奋的想到,同时,张海琪看着张海盐的背影。“还是小孩气。”她想到。 张海盐在这人的家里左盼右望,“族长呢?”他疑问道。这人顿时就笑了:“族长?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张海盐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张海琪眼神暗示他不要冲动。 可张海盐怎么可能听她的,见嘴里的寒光一动直接把这人刚放下的杯子打稀碎。 张端桐呆了似的看着他。 “老子是不是很好糊弄?啊?你再不交出族长。信不信老子把你绑了。”张海盐继续嚼刀片。 看张端桐的眼神,张端桐显然不知道这个刺头的厉害,不过,他继续说到:“确切来说,他去了湘西那边。” 张海琪才说话:“湘西?族长怎能可能去哪里?” 张端桐看着张海盐,对张海琪说到:“张家最大的秘密只有一个,但大大小小的秘密却埋在各地,所以族长去了湘西那边,对于他来说,有着更大的使命。” “也就是说族长在这里生活过,是吧。”张海盐说到,张端桐点头,“那么,我们俩也可以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对吧。”张海盐说到。 “我可不收杂人。”张端桐说到。 “你说谁杂人呢?说谁呢?张家就是你们这些害群之马才分裂的。”张海盐气愤的想杀了这个狗贼。 “海楼。”张海琪立即止住了他。 “我己经仁此义尽了。”张端桐说道。 “我看你是长辈,我才敬你一分。”张海盐看着张端桐,可是张海琪显然知道张海盐在看她。 “张家变成如今这样,不是你我能够轻易改变的。”张端桐把损坏的茶杯推在地上,“坏了就是坏了。没有补救的可能。” “那这一切还得我们找到族长再说。”张海琪说到。 【原题是找族长,可是发现没有情调,索性换了一个。记得写的时候,是看完了《南部档案》索性写了点。正文我也会提到一点他们的事情。尽管不多。】 从来没想过会因为活得久而遗憾,活的太久了,那些刻骨铭心惊天动地的情意在岁月的打磨中失了色,就剩那么一点回忆偶尔翻出还会有一点感觉。 (在张端桐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张海盐一行人前往湘西…………) 张海盐看着莽莽楱林,心里已经放下喜悦了。心里只是一种猜想,族长可能有在这里,河岸正沿着这些林子所展开,一个渔夫正拉上网来,查看今天的收获,船所经过的地方,惊起一群渔鸟,这里是巴乃。好一个世外桃源,他想到。 张海琪的也有些衰老,苍白的面容已经看不出一个女人的神态,尽管张端桐也给她一些药,只可惜,治标不治本。毒气还是太重吗?她忧心忡忡看着张海盐,张海盐没有看她,可是他还是会默默关注她,他指着村群:“娘,我们到了。” 张海琪慢慢抬头:“噢,原来是到了呀。” 她也下船,至少还要走路的力气。 张海盐扶着她,他所做的也只是这么多了。 “海楼,我们慢慢打听吧。”张海琪朝着他笑,笑容和她的生命就如回光返照一样,只是暂时的。 “我听你的。”张海盐点头。 他转身去打听族长的消息,他走进一家酒店,酒店的妹子长的还挺别致的,他想,不过,他没有心情泡妹。“妹子,我想打听一个人。”张海盐发出了痞子般的笑。“张起灵,你认识不?” 那妹子一脸嫌弃。连忙摇头, “你不知道?”张海盐抱着头,“行吧,行吧。” 周围一个大汉起身:“我感觉你这是在搞事。” 大汉站在他面前,犹如一座山一样高。张海盐这时与这个大汉有了身高差。 “呦,今郎好大块胸肌呀!”张海盐上去摸了一把。“找死!”大汉举起了拳头,被张海盐敏捷躲过去了。张海盐也不示弱,照他面门就是一拳。 大汉连连后退,张海盐又给了他一脚:“看清楚了啊,他先动手哒。” 大汉撕开衣服,露出的正是纹身。张海盐呆一会儿,心道:“我你妈,族长长这个样子。何剪西都比他长得好看,族长又怎么可能是个大汉呢?”他被大汉打上一拳,这个纹身显然刺激到了他。“你不是族长。”他擦去流下的鼻血。 “张起灵在哪里?!”他怒吼道,他开始质问张起灵的存在,他开始明白张起灵这个他们家族的族长,或许,根本不存在。 大汉也不废话,又是一拳。他挡住这一拳,大汉看着正在冒火的张海盐,他也突然的感到了害怕。 张海盐吐出了刀片,刀片夹着手指上,朝这个大汉的手腕剌去!大汉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腕,鲜血从手腕喷涌而出。看他的样子,就差说一声:“还有谁!”张海盐看着围过来的几个大汉,刀片从嘴里冲出,几乎是一击毙命,而那些不敢围过来的,正在留意刀片是从哪边飞出来的。 张海琪趁乱把张海盐带走了。她连忙关上门。 顺势再给张海盐一巴掌:“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啊?” 张海盐没有回答。 张海琪看着他,难道又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说到:“我想放弃了。” 她问道:“你想放弃什么?” 他接着说道:“长白山,南疆,许多地方我们都找过了,族长可能根本不存在。我们回去吧。” 她生气道:“放你娘屁,只要我们努力,找都能找到的。” 张海盐把头靠着窗子上,张海琪发现自己必须表态了:“我们一定要找到族长,族长才是振兴张家的唯一希望。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娘,可你觉得他们会听吗?”他包扎伤口,张海琪也过去帮他,“谁?像张端桐那样的吗?” “兴许他们根本就不想回来呢?”张海盐说到。 其实,对他们感触最大的是他们途中遇到的张家人。他们让他们能感悟到了一些他们从未得知的东西。发现他们从来都没有回归的意思。 只有他们依然这么固执的认为张家还能和好如初,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坏了的东西就是坏掉了,不可能补救回来的。”她总是在想张端桐说的那句话。 张海琪确实很难反驳。张海盐确实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可是,可是,就真的可以不去找了嘛?就真的可以守住自己的三分地吗?不可能的,还会有莫云高那样的疯子。还会有探究张家秘密的张家人。张海琪很少有过顾虑,因为只是因为年纪和阅岁的缘故吧。但她还是叹了口气。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我累了。”张海琪说到,把张海盐伤口包扎好,“你呀,总是弄得一身伤。”张海琪注视着张海盐,犹如他们最初见面的样子一样。 “睡吧。”张海琪拉着他躺下,张海盐很快睡着,因为他觉得他们的旅行也就到此结束啦。可是,张海棋睡不着,距离她生命结尾还有一个月时间。她也很难过,想着自己走了以后,海楼又该怎么走下去呢?尽管海楼是收养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尽管自己在他小时候练功十分差劲,动不动就凶他。可是,她是爱他的。 自己走了以后,海楼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她没有哭,她曾经历的痛苦远比岁月更悠长,悠长得自己可以对痛苦没有任何感觉。 她渐渐睡去,希望自己就这么睡过去吧。 昨天张海盐闹出了那一箩筐的事情,现在还是鸡飞蛋打。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赔给那些人医资。 “我瞅见那个人就想打。贼眉鼠眼。”张海盐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什么都没问到,就惹得一身腥。”张海琪看着他,“不过,至少证明了,族长曾经来过这里。但是,族长不在这里。” “那我们回去?”张海盐问道。 “不,我留在这里。”张海琪回答道。 “娘,你什么意思?”张海盐有点急眼。 “我想死这里。”张海琪说的同时看着他眼眶落下的泪水,平时再乖张的人也逃不过感情的洗礼。 “一切还是有办法的。对吗?”张海盐握紧了她的手。“张家人没有绝对的永生,都会死。”张海琪放下手连同张海盐的手一齐放下。 “我不能接受!海侠死了,连你也都……”张海盐泣不成声。“我回不了厦门了,现在,我想死的离你远远的。是虾仔的世界在招呼我。”她摸着他的手背。 “不行,我们一齐回去,回南洋,至少死这里要强的多。”张海盐拽着她的手。 “张海楼!你还不懂吗?”她怒吼道。 “我回不去了。” 一时,狂风大作,犹如一场暴雨突然降临。 “海楼,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她慢慢地松开他的双手。 张海盐选择沉默。 “找回族长,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也是最后的要求。不要在乎别人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张海盐才点头:“我听见了。” 雨水无情打在他的脸上,他没有避雨,随后天空雷声阵阵,张海琪正站他面前,泪流满面。 张海盐和张海琪抱在一起,象是一对恋人,象是一对母子,象是一首断人肠。 暗算 (暗算又名:陈皮找碴的第n天。) 今天,陈皮很闲,人一般有事的时候,都不会那么闲。他一般有事都是下斗或杀人,可现在他是十分的闲呢。人在十分闲的时候都会去找事做。可如果没有事情来做呢?或者说无聊的发毛呢。那他就会故意找事做。 他左拐右拐的,总算走到了那条街上。他看着“吴府”两个金题大字。他看着自己的铁弹子,他总算想到一些事情来做了。 今天,狗五他打算放狗出来溜达,毕竟也算是一种兴趣吧。他抱着狗仔,还是先把它冲洗好再说。他正想道。 那狗仔突然落了下来,他弯腰打算看看这狗仔有没有受伤,只听一声破空声在他耳近响起,他没有起身,转头看着那颗本应该射中他的铁弹子在门中镶着。他知道是谁,于是破口大骂道:“陈皮,你他妈又暗算我!” 此时陈皮正站在树上看着气急败坏的狗五,不由笑出声来,狗五听见声音,他抬头正是陈皮这个挨千刀的。 “你往哪打呢?”狗五指着他。 陈皮才放下弹弓:“刚才有只鸟,那鸟也飞得挺快,这不一不小心就误伤到了你吗。” “你他妈放屁!你家鸟往别人家里飞的?”狗五他显然不买账。 陈皮靠在树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狗五暴跳如雷:“给老子下来。我放狗咬死你。”陈皮掂了掂手上的铁弹子:“你倒是上来啊。”陈皮他这时最喜欢狗五发飚的样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狗五发飚的样子有些逗比。所以时不时去逗他。 狗五也奈何不了他,这时狗五打算抱起那只狗仔,那只狗仔十分单纯望着树上的陈皮,在狗五和陈皮骂街的时候,它就向陈皮汪汪叫,狗五知道陈皮不是好惹的主,赶紧去抱它。 陈皮可忍不住一只狗朝他汪汪叫,还是一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狗仔,他取下腰旁的九爪钩,朝着狗仔抛去,狗仔瞬间被拉上树上,狗五一脸卧槽:“哎!陈皮阿四你干嘛呢?” “我讨厌一只狗没有理由朝我叫。”陈皮抓着那只狗仔的后脖子。 “你想闹哪样?”狗五惊叫道,同时的还有叫“黑背”的狗朝他吠叫。“杀了。”陈皮看着自己手中的狗仔朝狗五说到。“它只是畜生,你干嘛跟狗过不去呢?”狗五捧着手,猜测陈皮会丢狗下来, “我跟我自己过不去。”他详装丢,又收回来,急着狗五干瞪眼,其实,自己只是逗逗狗五而已,没有必要要他家的一只狗的狗命,当然,自己杀了这么多人,又何必一只狗命呢? 大概是站了太久,他坐了下来。“我他妈就是跟只狗过不去了,我回去打算包汤喝。” 狗五一脸惊恐:“你敢?!”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陈皮笑话树下的狗五。 “老四,有话好好说。”狗五旁边的几只狗在他身边打转。 陈皮觉得自己的手上的感觉奇怪,他看一眼狗仔:“你尿了?!” 狗仔依然一脸单纯。 “操你妈!!!” 树下的狗五也看出一些眉目来:“陈皮,哈哈哈,你算是遭报应了。” 陈皮脸青一块,紫一块,大概是手中的味道太浓郁了,他没有掐死手中的那只狗仔。“老狗,算你走运!”他懒得管这些多,他直接抛下那只狗仔,树下到地上的距离,不死即残。 狗五也飞一样,接着那只狗仔,然后重重摔在一边为这只狗仔的泡澡池,狗五也爆粗口,“陈皮阿四,我日你先人!” 陈皮再来搞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他默默地看着看门的那只狗,墙也上了玻璃片,那棵树也被砍倒了,他又看向装着铁弹子的锦囊,天真。 阁楼 周围全是一片灰尘,落满了灰色,在这些器具看来,一切平常,这些都是些稀罕的老物件。有算盘,有珠玉,有些青花瓷…………也算的是上琳琅满目。没有人冒然闯入,这里只有老旧的气味,甚至是落地生根,看来这里算是荒废很久了,自然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就来这里。 可是,很明显来人了。老旧的门被打开了,有明亮的光射进来,周围的一切就显得不怎么熟悉了。年轻人打量着周围,碰了一下青花瓷,还很大,不过,自己的店应该搬不进这么大个物件。他想到,他又把石玉放下,他的目光看向红桌,他走进去,红桌也落满灰尘,在桌子上放着铜刻的小狗,爷爷品味还真独特,他想,他拿起毛禅子打扫一番,红桌就有了一些纹路,是一种曲线。看来这桌子也是价值连城。他想道。 他摸索着在抽屉上有一把锁,不过,已经坏了。年轻人思考着要不要打开,出于好奇,他还是打开了。里面是几张纸,有一张纸分明是张通缉令。靠,爷爷难道真是个人物? 他把那几张纸整理好,是房产证,和一张合照,不过这张合照,他很早以前就看到了。也就是家族照了。当时他很小,爷爷思绪来潮打算拍张照,三叔肯定不同意,不过还是要他拉着去凑数。所以在照片上,他显得十分不耐烦。吴邪也没有看镜头,被被奶奶怀中的狗吸引过去,爸爸倒是笑得有些艳福,二叔站在左边,他也高兴看着镜头。一切都是其乐融融的。他打算放起来,他也笑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找到这张合照。 他接着查看,有一串狗牙做的项链。应该是爷爷趁着狗子换牙期弄的。再接着就是被油纸包着的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他想了想,应该是帛书拓片,毕竟他是做这个生意的,他怎么可能不懂呢?不过被它压着的本子有些变皱,靠,还是不要弄坏比较好。他费了些力气,把它弄了出来。很厚,三叔给他讲过,这东西应该是爷爷的笔记,今天大部分有一些关联,又几乎没有关联。几乎是随笔来写。 可能对于爷爷来说,回忆这事比较困难吧。开始的第一句话是:“比鬼神更恐怖的是人心。”难道爷爷曾经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他很难想象一个和蔼的老头是一个牛逼的人,他不知道,他往后面看了一下,后面却有很大的空页,没有写完?他想到,他一个失手,把它落下地,他很快捡起来,里面散落出一张照片,照片以它灰白的颜色宣告它的年龄,“老物件,果然还是这么不好惹。”他抱怨道。他把这张照片加回那个页数。上面赫然写着九门提督,他仔细看了一会儿。象是爷爷对他讲的故事中的一个,又象是故事中从未涉及过的地方。 他呆了一会儿,自己来干嘛来啦,从这拿些古董去店铺做生意呀。自己真是的。还是带回店铺好好研究一下。 他正要走,三叔就进来了。“你怎么在这?”三叔问到,他回答道:“在这里收罗一些古董,店铺才有货买啊。”三叔看着他:“爷爷的东西,你都敢卖?”他解释道:“谁说我要拿去卖了?我那是去展览。”“怕展着展着就没啦。”三叔眼神十分鸡贼的盯着帛书,“那三叔,我……走了。”他很快溜走了。“你给老子站住!”三叔说着也跑了起来。 “三叔,你抓着我再说。” 门再次闭上,但,显然这一次焕发生机。 九门碎碎念(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算卦了,算卦啦!不准不要钱嘞!”齐铁嘴吃着西瓜含糊的叫道。这声音直接吸引张启山过来。“算卦的,你说这个是真的吗?”他有些疑惑的问道。“自己看啊,不准不要钱。”齐铁嘴指着自己的幡旗说道。“那好吧,你帮我算一卦吧,看你准不准。”张启山俯身看着他。一一一【九门回忆】 “你参加了考古队吗?”陈皮问道。“过几个月,我呀,都快要就到那里报到了。”陈文锦说道。“不是太危险的,我都赞成。”陈皮阿四把眼罩带上,“那这么说,你之前为什么反对我呢?”陈文锦又问道。“这不是怕你受伤嘛。”陈皮阿四摸索着拐杖。“不要像老爹一样……”陈文锦已经出去了。显然没有听到。——【考古队那些事儿】 “文锦,你在吗?”吴三省敲着她的房门。“她早走了。”一旁的解连环说道。“去哪了?”吴三省连忙问道。“嘿,那不是?”解连环脸一抽。陈文锦从房门出来。正看着他们两个傻冒。“解连环,你骗老子?你敢骗老子?”吴三省立刻追了过去。“靠,这关我屁事啊!”解连环一边笑一躲。——【考古队那些事儿】 一段杂话 “你知道么,最近城外头多了好些鬼子!” “啊!那怕是要打进来了吧?” “可不是!就是来侦察的!不过你不知道多巧,每次那些漏单的鬼子总是被只疯狗咬死,要不就是被疯子拿刀捅死了!”“这·····不是······” “嘘,大伙儿都知道是怎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就成了,别给几位爷找麻烦!” 老人睁着昏暗的双眼,想着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城外头多了好些死狗,没人吃也没人埋,臭了招苍蝇,这快夏天了,别到时候整成瘟疫了才是。但是他老是见着一个穿月白色袍子的年轻人每周三晚上会出城对着城外那片林子拜三拜,那架势分明是死了人才会行的礼节。 可那边有啥子呢?老人嘟哝着,那片林子里最近倒是多了不少侦察鬼子,尸体横七竖八的晾着,有的被野猪叼了吃了去,骨头都不剩。除了那些鬼子便是狗了。可谁会对着狗行对人行的礼呢?别是个疯子吧?看这倒是白白净净的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可惜了啊。真是可惜了。 “六哥,已经来不急了,现在走都是险着!”“走开走开,谁娘的都休想叫老子脚底离街。”“九爷,我们也该走了,不能被人看到您在这儿的。”解九脸色青白的看着黑背老六龟缩在墙角,他知道会死的,他要死在这条靠他的刀护着着街上。 那个身影渐渐融进墙影里,瑟瑟抽抽的从不知哪里掏出一把烟管。 “小九,这行当是你家的,帮爷吹个烟泡?” 他奔了出去。那一天自站在街尾,看着黑背一把刀街头扫到尾,十七八个鬼子的头落地,他的长发和血沾黏在刀子上,像一幅异色的画。 “吆,好精致的小哥儿。” 他的六哥、他卖的烟土。 二月红封嗓那回,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街头巷尾的碎嘴秘闻多的飞上了天。 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后,称的上角儿的解语花在练霸王别姬时岔了个小调,二月红悠悠的指正他,不用开嗓就把那段唱全给他看。 那时候他才忍不住问了。 “二爷爷,嗓子那么好,怎么就不唱了呢?” “不知道唱给谁听了。” 他爱的人都一点点的死绝了。 即使不是齐铁嘴,也还是有一语中的机会。 哗!“哎,退旁边去,客官这对不住,我这闺女手笨。”面摊老板慌忙忙的跑上来,把打翻汤面的小女孩推到旁边去,忙不迭的替溅湿衣裳的客人擦拭。“没事儿,别忙呼了,老板,衣服总是会脏的。”尚未弱冠的二月红笑吟吟的伸手安慰那吓呆的小女孩。“别怪她了,这么灵俏的丫头,将来肯定嫁个了不得的人家。” 丫头下葬的地方是块好地,价倒是她葬下后才飙起来的。 每年清明他都会在上坟时唱点小曲儿给她听,声音不大,但嗓子吊上去旁人也总是听得到星点,封嗓后清明日,那地旁凑着听的人越来越多。 “二爷,这人不像话!” “二爷爷,帮你赶一赶?” “随他们去吧。”二月红笑笑。“夫人不是小气的人。”他们说不合礼数的还不止这些,二爷下葬的时候只陪着三支金钗。 《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这一曲还没完,四周突然出现不少卫兵,缩头缩脑颇为低调,倒不象是来惹事的,黑背老六扫了一圈周围,又不动声色地喝茶。 半截李轻哼了一声,将茶杯重重砸在桌上,看样子是很不痛快。 “这不是佛爷的兵么?”狗五感觉到怀里三寸钉的异样,也注意到了卫兵的出现。 霍仙姑盯着戏台,倒不在意,道:“来接佛爷的吧?九爷去给说一声,就说佛爷先回了。” 解九爷扫了一眼四周,却蹙着眉不说话,只点了一下头。他挥了一下两根手指,身后的人便出去了。 不大会儿,有人进来,低声在解九爷耳边说了几句,解九爷一怔,“当真?” 那人点头。 半截李几根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冷着声音问道:“九爷,咋了?” 解九爷脸上煞白,半晌后才缓缓站起身来,慢吞吞,一字一顿说道:“二爷的夫人,没了。” 雅间里静的可怕,一时间除了喘息声和戏台上二月红的咿咿呀呀,没人再说话。戏园子里的一切都被定格成了一幅画卷。 许久。 “没了……是什么……意思?”狗五抱着三寸钉站起来,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解九爷没回答,只是扭头去看戏台上的二月红。 他穿着虞姬的戏服,还在唱着霸王和虞姬的故事。他可知道,他的虞姬也别了? 他一定知道。因为知道,今夜才会想唱这出戏;因为知道,佛爷才会派兵来守着;因为知道,二月红才一直在唱。 希望这出戏不要停,霸王和虞姬才能永不诀别。 品茶 狗五爷有些气恼。 这是在张大佛爷家的厅堂上,难得的九门众人都到齐了。此刻他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只青瓷茶杯,杯中上好的龙井正冒着热气——人来了,佛爷除了寒暄什么别的也没说,只是让伙计每人上了这么一杯茶,让他们各自慢慢品尝。狗五爷来的最晚,接过茶盏嫌烫,就放在一边桌上等凉凉再喝。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别人都一本正经地品着茶,他也不好意思扯着大嗓门跟人闲唠。只好让跟来的黑狗“一把铲”趴在脚边,边用手给它顺毛边抬眼观察众人。 狗五爷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的人,有次下斗时盗洞塌了,五爷和带进去的几条狗被困在里面。等伙计们慌忙把盗洞挖开时,发现五爷不知从哪捡来一个破瓦片,往远处一扔,然后高兴地看着几条狗相互争抢,有一个最快的给他拿回来。如此循环往复,还一次笑的比一次开心。在私底下有一个伙计这么曾经这么评价过五爷:“确实是个高手,但未必是个好当家。” 所以,这种能憋死老六的气氛在五爷看来就妙趣横生——大家的姿态看似没什么规律可循,其实都很符合他们的性格特点,大致什么样他闭眼都猜的出来。他边用手抚摸着“一把铲”那猪肝喂出来的光亮的皮毛,边仔细打量众人。 佛爷大概已经喝完了,正端坐在上位闭目养神;二爷似乎很享受这上品龙井,微闭双眼,轻轻哼着不知什么戏的曲调;半截李动了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看来佛爷上好的梨木椅子让他很不舒服;陈皮阿四的茶碗放在一边,手中转动的铁弹子相互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老六整个人堆在椅子上,正吸着大烟,一副贪婪而满足的表情;霍仙姑正襟危坐,品茶的动作一丝不苟,极力想表现出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八、九二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似乎是小解九正在给齐铁嘴描述他留学时看到的西洋玩意儿,而齐铁嘴对此表现出了很大兴趣。 这是九门众人腥风血雨的人生中少有的安定时刻。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正常,他们还没被引入到那个不可逆转的迷局中。 命劫 “那外头就交给二爷底下人守,二爷也跟着在上头等消息?” 张启山像听到什么难题那样顿了一下,摇摇头。 陈皮阿四的人不是不跟着下去么,让他也跟着自己手下在上头等好,二爷跟我下去。 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安排,当然凭着上三门实力还不至于让陈皮阿四压下势头,但这家伙那种时时刻刻等着踩旁人一脚的阴狠,即使是他们,在斗子里时也不得不忌惮一些,况且这次下的斗离鬼子兵营略近,多了这层风险,所有事都不得不加倍小心,但同样话说回来,就因为这层风险,在上头的人对应鬼子时首当其冲,不止危险,还必须要特别值得信任。 “佛爷…..” 齐八爷张口,那么几句话在嘴里溜着,不知丢哪句出来好。 “有时候把东西全握在手里,不一定是最好的办法。” 对方专注的看着地图没回话,像没听到那样,他也索兴当自己没讲,但彼此都清楚这不是事实。 很多年后,齐八还是这样想,虽说天命不可违,但多少结局怪不得天命,怪人事、怪执傲、怪放不下、怪七情六欲。 如果可以在一件事里糊涂,就不要非得弄清楚。真相,永远比心里猜得还要恐怖。人的好奇心却往往要驱使一个人千方百计地去找寻一个真相,知道了,却又总是宁愿不知道。现实,当真鲜血淋漓。每次不经意想到这些,脑仁总是想得生疼。 “你怀里踹着个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踹着干麻,霍家那个七姑娘又给你送东西来了?” “哎夫人您这是,从来就没送什么东西!” “那踹着干麻?你不拿我就自己拎出来…..吆,哪里来的小仔,幼糯的跟三寸钉似的。” “夫人不要小瞧它,就这么小的狗,搞不好也能救人命呢!”狗五爷笑眯眯的替它顺毛。“不过,难得夫人开口,就叫他三寸钉吧!” 烟管 “小花,不回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本家那边有人帮忙呢!” 解雨臣笑了笑,年前扫除,他特地过来帮忙收拾屋里,自己师父的脾气自己知道,二爷颇有点精神洁癖,不是什么人都动得了他的东西。 “二爷爷,您抽烟?” 坐在椅子上泡茶的二月红闻声转头,看见徒弟从床底那箱子里挖出的檀木盒,盒里衬着半丝半绸红软垫,躺着一根中央白两头金的烟管,旁边零散放着烟纸之类的用具,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洁白如昔,几绺没抽完的烟草积在盒边,闻起来倒象是某种燃香。 “那以前流行的玩意儿,偶尔玩玩而已。” “那我帮您擦擦照旧收进去?” “……擦一擦放桌上吧,我等会再瞧瞧。” “好。” 想想多久没见到这东西了,自己活的太久,前尘往事如雾,每年清明他仍旧扫夫人的墓,回来挂起那套军装对坐喝壶酒,竟是很多事物都茫茫然不知处,就他们年轻时候,青黄不接的世局,新奇东西随着混乱掺入生活,有能力的人什么都可以尝尝,张启山好在是没像黑背老六那样染上鸦片烟,却渐渐习惯在思索事情时点上洋烟抽,二月红看着有趣,便喜欢拿走那人嘴边上点好的烟也来几口,毕竟是唱戏的嗓子,开头呛过几次才适应,也没染上瘾头。 后来张启山出了趟远门,回来带给他这盒烟管组,塞进烟草才能点着的东西,倒意外趣致,自己日后也收了几组烟管,可惜始终比不上最初收到的好,那乳百色秆身摸不清是用什么做的,不像陶瓷也不像珐琅,摸起来温软清硬,点着时也不烫手,滤嘴和烟灰斗看起来是纯金,重量又不像,他问过张启山几次,对方都笑而不答,反正自己也习惯这个人总是不给答案。 解雨臣收拾完东西拜别,二月红拿出烟管,不太熟练的塞入烟丝,陈旧东西,很费了番力气才点着,滑进喉咙的烟自然是走味的,他反正也不是真的喜欢那味道,只是一直不说,每每抢走那人唇边洋烟时,对方那付无可奈何的样子,才是最有兴味的地方。 现在大可把这烟管送去化验看看到底什么成份,摸着记忆中的手感,他缓缓吐出烟圈,倒也罢了,横竖不过再几年,到奈何桥边再问吧,那个人一定是等着的。 游侠 年轻的时候也自傲过,想自己见过的世面比谁都多,什么都瞧不得眼,直到那天看见这人污袍单刀扫过街口,鬼子的血溅上脸,黑背根本不去擦。 少时读列传里的游侠活了起来,解九觉得自己回到幼糯矮小的年岁,只能仰望他。 狗不理 九爷喜欢泡茶,所以找他不难。 “解九!” “吆,五爷,稀客。” “你玩我,你说在茶楼等我的。” “不是给你介绍姑娘嘛!” “姑娘泼了我一头一脸的茶水!” “嗳那不是,姑娘见到了茶水也有了。” 解九笑眯眯的伸手摸摸三寸钉,它舒服的打起呼噜。 解九爷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出过洋留过学,是老九门一辈里偷个穿上西服、讲得洋文的人物,在当时长沙是出名的才子,身上有股不配衬土夫子的书生气,所以说———— “我这不是不会,是君子远庖厨!” “您别说,照这卖相是该离的越远越好。” 狗五爷扯着扮猪吃老虎的脸皮子,笑眯眯举着筷子扮那碗糊烂东西,怀里的三寸钉伸出头去闻闻,皱起鼻子躜回他肘子边。 “瞧瞧,狗都不吃!” “不吃别吃。” “嗳———” 是这样说,碗还是见底了,虽说后来狗五爷除了原本就不好使的鼻子,又添了好几日尝不出味道的毛病。 九门碎碎念(二) 一百零二。年、月、日、时、分、秒。 总有那一碗汤在奈何桥上等,都是避不过的债、还不清的情。 【岁月】 “吆,二爷,这么久不见,外边人都传您再不登台了呐。” 悦凝阁的老姨迎上去,熟练的把二月红带进楼里。 “那也没什么,你们凝香小曲儿唱得好,都要把我嗓子压过去了。” “哎,天大的罪过呀二爷,这话说出来您就折煞我们凝香了,要不您等等,我把她叫下来给您唱一曲?” “倒不必,有新姑娘?” “二爷好眼力,昨儿个刚背进来的,还是个雏,今晚点灯,二爷也来?” 二月红懒懒的在包厢里坐下,挥一挥手。 “灯我是不点了,请姑娘下来陪坐吧,我就待一下。” “好!爷您等会儿,马上下来。” 【信任】 “大佐说的房间在左边进去第三个,千万别进错了,稍有差池,万事俱灭。” “放心吧,佛爷,我底下的人办事都小心。” 解九笑了笑,张启山没理他,全副心神仍在那张计划图上。 “佛爷。” “嗯?” 解九使个了眼色,叫身边的人都退下。 “你确定这个鬼子的话能信?” 他留过日出过洋,但每每私下提到这些外人,骨子里的轻视仍然跑不掉。 张启山抬起头,嘴角有一丝难以辨别的苦笑。 “没有人的话可以信,九爷,这你不是最清楚吗?” 那时候他就猜到这个可能,时事万变,老九门与张家的协议究竟是不是真的算数,青铜门后数十枯骨,怪不得人,谁让他欠下的都是人命,死多少人守一个秘密,这些生灵的重量全压在自己肩上。 “…….狗五说,他底下的人带着狗随时巡在园子外,还有那天园会,姑娘全会是霍家的人,要撤就一起撤,李三跟阿四的人在城外不到半里处等,免得人多嘴杂,你知道他们底下的人都是什么德性,鬼子不笨,老六照旧不要人,那天大概捧着壶酒在园子门外蹲点。” 解九踌躇着,最想说的那句话如梗在喉,张启山看得出来。 “九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佛爷,我们人累,二爷心苦。” 小心再小心、思量再思良,话里的责备是少不了的,所有人都知道二爷跪了三天,所有人都知道为了这出戏,张大佛爷拿全家性命去挟二月红。 这不,二夫人的葬礼不到百日,二爷点了头去唱堂会、漫天的逛起了花街柳巷、嘴里再没一句实心话。 “我们再怎样都有后路,二爷是孤身一人进去那地方,出了什么岔就是绝路。” 【命数】 “九爷放心,二爷最少也过得了百岁。” 齐铁嘴不知何时笑兮兮的迈进房里,拎着一个空酒壶。 “刚和老六喝完酒,想找九爷下盘棋。” 解九转头看着张启山,他只点头,一如既往的不多话,想是不会回他刚才的那句责备了。罢了罢了,这年头事多人少,聪明如他也不得不备好几十年后的局,现在的九门提督,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百年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二爷真的活到百岁,还说不清是好是坏呢。 他们走后,张启山一个人待在房子里许久,他想那个人是故意让他等,那也没什么,他可以欠旁人百命不眨一下眼,但欠ㄚ头这条命,就是沉枷。那女人的印象在他心中其实是模糊的,像一团软糯的光晕,但二月红要的兴许就是这个,霍家小姨有阵子三天两头往二爷戏台子跑,听说二夫人还亲自沏茶待客,这个女人如水,他护了她一辈子,那就是他欠二月红的一辈子。 齐铁嘴没骗人,他替张启山算过一卦,事不论成败,二月红是百岁的命。 “二爷约略是最长命的九门了。” 他这么说,张启山那时的心太满,漏听了言外之意。他没想过活很久,但也没想过他欠二月红的一辈子,就这么短了。 【丹青与我如浮云】 “二爷…..…” 跟在二月红旁的伙计尴尬的提点时间,第三次了。 “真的该去佛爷府上了,您说只出来一下的。” “恩,再等会儿。” 手上的扇子轻轻敲着伙计的手背。 “我说悦姨,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帮你这姑娘取个花名吧!” 二月红花了各把小时教新来的姑娘唱小曲,很有兴味的样子。 “求之不得,她要是得了二爷金口,以后还不飞上天!” 新来的姑娘有一把青丝,嗓子跟身段一样纤嫩,二月红在白扇上题字。 “丹青,就叫丹青吧。”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如我如浮云。 外头的人都传九门汲汲营营,殊不知每门的起头也不过是想个好活,他想起为了那三只金钗下的斗,回去晚上差点被爹剥了层皮,说他功夫火候不到就想逞能,ㄚ头跟在他后面,不只哪来的勇气就扑到他爹跟前替自己挨了一鞭,伤势其实不重,他爹手收的快。 隔天张启山来看他,未卜先知的带了罐治伤的药来,说能去痂清血,他话一向不多,他们两人相会总是自己猛笑,而张启山就低着头喝茶。 “值得吗?” 那天他话还是不多,只是默默替他上药。 “值得,她也替我挨了一鞭子。” 张启山没什么反应,二月红突然想这说。 “那丫头,我想娶她。” 到今日二月红还在想,如果他没娶丫头,张启山的每步棋是不是会变?他这么问过齐铁嘴,八爷却只是莫测高深的叹了口气。 “二爷,您时日长得很,万事终般有命,改不了的,就别问。” 他沉浸在回忆里,连老鸨姑娘的连声道谢都没听清,还是被自己伙计凑近的一嗓子唤醒的。 “二爷,真的不早了!佛爷他….” “嗳,我就不能让他等?” 他没想到,岁月经年,他多活了好几个十年。张启山也只能在桥边捧着那碗汤等了。 【学戏】 “二爷,这忙也只能请您帮了。” 解九牵着孩子坐在他家,看来竟是异常的沧老。 二月红闭上眼,回首前尘,往事刺痛着他。 “跟着我也并不舒服。” 他转头看向那孩子,伸手试了试身骨。 “你想学戏吗?这可是很苦的噢。” “我不怕苦。” 解雨臣大声的回答。 “好嗓子,那我就收了他吧。” 那时候没人知道,九爷只剩一点日子可活了。 “错了。” “还是错了。” “身段不对。” 二月红私下是个好相处的人,但和所有师父一样,教戏是一视同仁的严格,解雨臣进他门下时年纪不小了,打底比其他人晚了好几年,他又要强,想几月内赶上别人几年的进度,起早学戏、贪黑念书。 世代不一样了,对他们这辈人,日子却是从来没有轻松过。 “好了,剩下的功课各人自己回去做。” 他挥挥手,看着那个汗如雨下的小徒弟,身子一天天的单薄、气色一天天苍白下去。 “小花,留下。” 解雨臣恍恍惚惚的往外走。 “解语花!” 他略微加重声调,对方这才回过神来,他还不习惯这个名字。 “师父?” 解雨臣讷讷的走回来,还称不上少年的孩子有一点惧怕,他其实不是怕自己,他是怕被自己点出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误,二月红知道,温暖的刺痛攀上。 “戏要练、功课要做,身子也要顾好,知道吗?” 解雨臣点点头,彷佛了解他在想什么似的。 那天晚上他回房里,桌上总有一碗热腾腾的煲汤,直至二爷逝世,无一天间断。 年轻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想不到头。 他不是个第一次见面就会让人喜欢的家伙,自己不是相处久了就能受得了的性子,孩子都生了三个,折腾扰闹时每一次都想分开,又每一次又聚回来,根本不想嫁那样的人,却携手走了一辈子。 现在回想起来,倒很是有那么一点滋味。 「奶奶,在想什么?雨大了,是不是该回家了。」 如果能有一年清明不下雨就好了,最讨厌就是衣服溅上雨泥。 「小邪,你以后千万不要像你爷爷呀!」 【练嗓】 “佛爷来啦。”他走进来,二月红也不做礼。 “正巧我在练嗓,听一段?” 张启山冷肃的五官渗出微不可视的勉强,却仍是点头坐下。 对方其实不是爱听戏的人,只因为那是他本行才一次不漏的捧场。 二月红知道,所以才偏要挑他来拜访时练嗓。 二月红的霸王别姬唱得绝好,每一场张大佛爷都在台下捧场,佛爷死后,九门里流言碎嘴,说约略是再听不到二爷的虞姬了,没想到却是年年照唱,很久以后解雨臣才想通,在他心里,那人竟是从未离开过。 只有解雨臣知道,清明那日二爷祭的不只有二夫人的坟。每一年的那天二月红扫完墓回家,总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与一套破旧的军装,静静的对饮一壶酒。 这次的斗很肥,但也非常难下,城里城外这正因为日本兵闹得人心惶惶,二月红每次晚上带人出去下斗都必须非常小心,往往是入夜出门、天光亮了才回来。 那一天终究是太累了,轻忽了机关,自己没事,一个伙计扑上来以命相救,撕烂的血肉就这么腻在身上,饶是一身黑衣,颜色居然被浸得更深了。 “二爷……这怎么!” 他迈进房里,ㄚ头像没睡一样坐了起来,看着他一身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没事,不是我的。” 倦极了坐下,二月红指着血渍解释。 “那是……” “王叔去了,尸体都没能带回来。” 不想把她吓得太厉害,嘴角勉力扯出笑,竟是比哭还难看。 “……把衣服换下吧。” 以为她是想洗净或丢弃,ㄚ头静静的接下去说。 “我把它整整找个好地方埋好,就当王叔的衣冠冢。” 看着这个娇小的女人,这是他二爷娶回来的夫人,脸上的笑容终于不那么僵硬了。 那年,他处理好后事、遣离子弟兵、散去家财,一个人静静坐在家中等着士兵来,四大名旦都一一被捉去,料想自己也不远了,心情居然意外平静,然而竟是空等一场。 月余后归来的家人子弟替他打探原因,从可闻不可言的「上头」拿到张封好的笺子,二月红在房里默默瞅着纸上落款的姓。 “张启山,你的远见只拿来保我的命吗?” 他活到一百零二岁,张大佛爷活的年纪不到二爷的一半,却像是从未离开。 二爷一向起得不早,做寿那天闹得晚,更是躺到日头大升才醒,踏进主厅的时候,大佛爷已经在那等一会儿了。 “怎么没唤人叫我起来?” “昨儿个麻将打到天光?” 他懒洋洋坐下,就当是应了。 “齐八爷有到。” “我亲自邀他他不来,你找就肯?” 二月红笑了,因为对方带怨意的口气,那么不符合他现下的气质,有一点年少时光的回声荡出来。 “我是请他来玩,你是磨他卖命!”张启山怔住,正午的阳光亮得刺眼,几乎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他开口想说些什么,话哽在喉咙里,忍不住伸手过去,也只抓到一把清瘦的骨头。 “……又瘦了?” “你知道我这人毛病不多,挑食而已,幸亏你昨儿个没来,狗五、齐八还有小九下得面那个味道哦———” “我———” 他抢了话头,还是被二月红挡住,光晕里那削薄的侧影摇摇头,一贯的淡漠。 “别、佛爷,别说。” 后来,直到闭上眼那刻,张启山仍在想,自己没道过歉、没问他恨不恨自己、没赔给他任何一样值得的东西,终究是如此糊混过去了,乱世里这么多年、多少条命、牺牲、欺瞒、诱骗,就只对着他的时候,觉得亏欠。 然而那是一个没开口怪罪过自己的人,就连那天晚上背着尸体在自家门前,他也只是一遍遍问———为什么? 九门碎碎念三 “早知道当年我就不瞎忙活。” 他拿着喜帖,摇摇摆摆煽着。 “你说这话就见外罗!” 狗五爷只当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忙呼着把桌上碟子里的花生弄碎喂三寸钉吃。 “就是不见外,才好心提醒你。” 解九端起茶碗,嘴角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笑容。 “我这表妹可不是城里一抓一把的那种大家闺秀。” “我知道,我可没忘记那天你约我上茶楼,你自己先跑了,害得我被人家泼一头一脸的茶水!” 吆,还挺记恨,这家伙不晓得麻烦还在后头呢。 “那我特别告诉你一个消息当赔罪。” 暗吸一口气,光想着等下九门五爷脸上的表情,就够回味好几日了。 “您未过门的夫人与霍家七姑娘,算是手把手的发小哦。” 【料子】 “怎么,嫌料子不好?” 他坐在椅子上悠悠闲闲喝茶,身前的男人站在原地别别扭扭左看又看,简直像黄花大闺女照镜子转圈一样。 “不是。” 张启山叹口气,也跟着坐下,但连坐着似乎也不是很适应的样子,二月红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习惯?” “恩。” “得,那别穿。” “不能不穿。” 一向表情不多的脸上露出严肃认真的神情。 “这是带兵,我底下的人不能再当自己是地痞流氓了,军装是整容立威的根本。” “瞧你那怪样子,看不出威在哪。” 话说完起身站到张启山面前,把他自椅子上拉起来。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二月红伸出手,一边熟练的拉正硬挺衣料,一边就着张启山的身形抓出几个位置在上面折出记号。 “等会儿拿给我戏班子里老师傅修一下,这边再放点线,就不会那么硬板板啦。” [湿疹] “看的出来什么东西吗?” “等会儿,不要动。” 二月红皱起眉,不耐的按住男人肩膀,光裸背脊在肌肤相触时抖了一下。 “你手冷。” 听起来一副抱怨的口气,倒惹得他失笑起来。 “那你找手不冷的去,我看最好是三爷了,他成天靠那双手走路下地,掌心热呼着呢!” 玩笑是舍不得不开,但他仔细观察对方背上痕迹的动作可没轻怠。 “你说是什么时候起的?” “我发现时刚从那斗里回来第二天,不过保不定在斗里就沾上了。” “有什么感觉?” 手轻抚过那片红色区块,冰凉的触感让那人又忍不住抖一阵。 “也没什么,就有点痒,我想这会不会是龙藤汁液带毒,或那木棺上的涂料有鬼,不然也有可能是石璧上的苔藓……” “我说佛爷。” 堵住张启山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二月红最后再眯起眼睛确定一下自己的观察,然后叹口气。 “这不过就是湿疹而已。” [小戏一场] 二月红已经开始上妆,淡淡的问道:“你和陈皮在外面嘀咕什么?”管家忙说没事,心想这白虎台唱戏,二爷是要硬压,总是不妥,现在端倪都起了。恐怕之后还有事。又急赶着给祖师爷上香。 “二爷!”管家着急的跑过来,二月红用眉笔描了远山黛,听见管家这一声喊,差点儿就画偏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二爷,二爷,这,不好了,我刚才点了点人,扯弦的少了一个。”管家也顾不得这一头的汗了。 “什么?”二月红将眉笔狠狠地拍在妆台上,“少的是哪一个?” 管家弯着腰,说“二爷,您别急,少的是琵琶弦师,我已经让翠儿去找了。”二月红想了想,说“这会子,能上哪找啊?再找一个,能弹几段就行。” “行!我这就去。”管家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不出一刻钟,管家带着一个看上去不到14的女孩来到二月红面前,说“二爷,她……” 二月红看了女孩一眼,说“会弹《贵妃醉酒》吗?” 女孩害怕的声音在颤抖:“回二爷的话,就,就会一段儿。” “熟吗?” “嗯。” 二月红点点头,说:“就你了,会多少弹多少,不用怕,去吧。” 管家领着女孩下去了,二月红松了口气,倒是笑了:不就少个弦师吗,那么着急干什么。 二月红把头面带上,突然看到妆台上的那支蓝色凤钗,笑了,拿起来端详了一下,轻轻的插到了头面侧边最显眼的地方。 短篇集:笑容 二月红还是少班主的时候在长沙花鼓戏班子里已经成名,娇俏的容颜,尤其那双上挑的桃花眼,还有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就是为唱戏生的。 不过台上的绣带葳蕤藏妩媚,霓裳窈窕蕴华英的公主也好,甚至连少班主二月红这个身份都好,都只是面具。也许大多数人都不会信,在光鲜面具下晦涩的身份是“土夫子”说难听点就是盗墓的贼。 以戏班子为掩盖的的盗墓盘口,好处就是那一身神仙似得功夫,个把只粽子根本在话下,游墙走壁拿的都是别人找不到的宝贝。 二月红年少的时候,气盛的很,台上对地下叫好的公子哥冷眼,斗里对什么机关暗器的硬闯,不过那身功夫不是白练的,粽子遇过几次也没受什么伤,没可惜上天给的那张惹桃花的脸,要不怎能让吴老狗一眼就流足了口水,霍家小姨为之神魂颠倒? 二月红的爹老班主说:咱这一行犯的都是阴间的罪。那么二月红算是幸运的,至少有个能救赎他的人。 ------丫头,面摊家的女儿,大家都喊二月红真名喊习惯了自然就忘了,而丫头是真没有名字,旧社会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反正嫁过去跟别人的姓,名字起不起的无所谓了。 老话讲:戏哪里是学出来的,分明是打出来的。即便二月红再有天分,那打也是不少挨得。这个时候丫头会吹着伤口说: 哥,不疼了。 二月红每次从斗里出来,总要吃上一碗丫头煮的阳春面,似乎这碗阳春面和面摊丫头阳春白雪的一笑能驱赶二月红在墓里带出来所有不干净的东西。 丫头 二十多岁的她并没有名字。年少时与父亲相依为命,守着戏园子对面的一个小面摊维持生计。散戏后的“名角”二月红时常光顾面摊,本以为是过路客,却不想竟结下一世姻缘。她是他三支金钗换回的夫人,短短十几年的幸福时光,她一直在二月红的怀抱中,再没有受到一点苦;重病之时,二月红不离不弃,倾家荡产为她续命。在三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 (1).平安夜,二月红在外忙了一天踏着月光进了红府,抖落身上的雪花。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大堂里,丫头给孩子们讲故事。炭火把屋里烤的暖烘烘的。最小的孩子也最淘气。眼疾手快夺去苹果,丫头浅笑道:“三个孩子呢,二爷怎么只拿一个苹果?我看你怎么分?”二月红也笑:“那苹果是给你的。” (2).夜幕四合,一日的练习落下帷幕。刚拜别了师傅。解雨臣又回头望向二月红。在二月红温和目光下,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拱手做了个揖,道:“师傅都说上三门与下三门平日联系并不多。你又为何在这个时候收我为徒?”二月红看着那张和解九爷年轻时几分相似的脸。喃喃道:“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无悔 长夜漫漫,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黑。 张启山摩挲着杯沿愣神,直到副官进来传话。“爷,红二爷已下葬了,与他夫人同棺。” 他摆摆手遣走副官,继续独酌。 “大佛爷,你可也曾悔过?” “不曾。” 檐外一滴冷雨敲在门前,原本漆黑的夜泛开天青。 你在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无悔。 镇山河 “话说这长沙第一绝张启山,张大佛爷啊,您别看他现在一身正气,嫉恶如仇。想当年还是大名鼎鼎的盗墓贼,也不知为何,突然举家从北方一路南迁至此,还拿起了枪杆子说什么,要把小鬼子给打出去!这事啊......在张家还算半个禁忌!”台上,说书人说完这番话意味深长笑了,摊开折扇。 “真的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议论大佛爷难道不怕死无全尸?” 正值三伏天的长沙,街边的小巷茶馆里却人挤人,人堵人,完全不怕酷暑的燥热似得,摇着手上仅剩下的几枚钱币,要求台上说书人再叙一段。说书人也不作答,只是笑着合起了纸扇。 当众人皆以为说书人故意卖弄玄虚,并不打算再讲更多张大佛爷的过往时,台上的说书人轻叩上茶盖。 “这张启山啊,还曾经对二月红的夫人见死不救......” 戏子戎马 流转眉笔长眉出眉入鬓,柜阁上拈起张唇脂搁唇边抿出几分颜色,指尖挑起散落发丝并至耳后。镜中人妆容精致几可入画,眼底却埋三分怅然悠悠难解。 “二爷。”门外的伙计恭恭敬敬地喊。“时辰到了。” 二月红俯身拂去月白靴面上头的纤尘,系合几枚暗扣,顿了顿,终于应了一声。 也罢。权且当我欠这天下一场戏,再做一场盛世繁华的梦罢。 师娘 红府内,陈皮因为一些规矩而遭受二月红的训斥,正准备去受罚,走在回廊上却看到师娘望着湖面愣神,他走上前去轻轻道。 “师娘。” 丫头回身微微一笑:“陈皮.你又惹你师傅生气了吧,你也不是小孩子,怎么还是这么顽皮?” 陈皮颤抖着身子微微点了头:“我知道了师娘.以后不会了。” “师娘,你的病好些了吗?” “放心吧,好些了。” 陈皮与师娘聊了才没两句,二月红便大步走来,训斥陈皮,“怎么还不去受罚,是嫌罚得轻了?” “师父,我这就去受罚。” 说罢,便跑走了。 水仙 “二爷,堂屋的红水仙枯了。” 二月红坐在藤椅上发呆,听见丫头的声音,站了起来。 “枯便枯吧,再接一株便是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屋了?” “那株红水仙是佛爷从杭州给你带回来的那株,我记得你很喜欢的。” “扔了吧,现在不喜欢了。” “不冷也不能随便乱跑呀,丫头你身子不好,万一感冒了就麻烦了。” “没事,倒是二爷,别整天在书房待着了。” “嗯,阳光这么好,丫头,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有恩 “我为什么找你你心知肚明,说,前日夜里偷潜入佛爷府的那人是不是你?” 陈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说八道:“什么心知肚明,什么偷潜,我不知道,我陈皮行的端坐得正,你要是没证据就放我离开,不要耽误了小爷的生意!” “做生意?你现在去的方向是日本会馆!你要跟日本人做生意?” “我跟谁做生意,张副官你管得着吗?” “陈皮,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平日里你在盘口的小打小闹我都能替你压下来,但是跟日本人,那是与虎谋皮,事关国事,莫说我了,连佛爷都保不了你!” “张副官,我陈皮想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拦着我!” 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狠厉,看着张副官紧握着的拳头,“况且……师娘她对我有恩,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 出头 “这张大佛爷可是了不得,是九门之首,这又娶了位好老婆尹新月,本就在长沙有权有势,又有北平的新月饭店撑腰,这可是真真的不好惹呀!” 张副官在茶馆正喝着茶听着戏,本不想将一些小人的闲言碎语听入耳中,奈何今日的茶馆不同于往日的茶馆,人倒是多了些,许是在聚会聊着些什么。 “老子才不管那张大佛爷有什么本事儿,老子早晚都要扳倒他!” 张副官并未急着发怒,抬了下军帽,只是脸色变了下,抬眸望着说大话的那人,那人生穿着军服,模样倒是蛮英俊,若不是听他一口一个“老子”的说着,怎么会晓得模样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如此的嘴里脏话连篇,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人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张启山的不好之处,说了半天,一时兴起,居然还拍了桌子,摔了茶杯,越来越多难以入耳侮辱张启山的话一字不漏的闯进了张副官的耳朵里,张副官只知在忍下去,他家佛爷的威严何在,所以他不准备忍下去了,心里打定好主意后。 随即趁那人不备,掏出枪来强行抵住那人的脑袋,眼里的温柔早已经被阴霾及其冷戾所覆盖,依旧冷静的出言训斥: “佛爷岂是你这种小人随便就可以说的!” 撞邪 “哎……佛爷,佛爷,不行了,我实在走不动了,我得歇一会儿,我这个腿都快走断了我,你看这里,这里都被荒废了,连个人影都没有,怎么可能有线索啊?” 扶着倒置的木车就地坐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走得累了出现了幻觉,竟看到一抹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地躲在了张启山身后。 “佛爷,有人!” “八爷,哪儿有人啊,你不会是撞见鬼了吧?” 张副官瞅了瞅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佛爷,你刚才看见了吧?” “并没有,我过去看看。” 扶了扶眼镜,“难道我真的撞邪了?佛爷,等等我!” “佛爷你等等我啊你!” (虽然我知道这个与九门无关,但是这个脑洞,直接写下也好。) 尹南风 那时还是南风小时候,她最喜欢的人就是张日山,为什么喜欢他呢,张日山每次来新月饭店都给她带来礼物,还陪着她一起玩,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有他在。 尹南风曾经想过长大后要嫁给张日山,但是她有意于他,可张日山并不回应她对他的感情,总是开口闭口地回避此事。 她也不再为难他,知道他责任重大,如今还是九门协会的张会长,九门不像以前那样团结了,他自然是没有心思考虑儿女情长。 直到梁湾的出现,尹南风才觉得自己想错了。 那日,张日山带着梁湾来了新月饭店,两人显得很是亲昵,张日山搂着梁湾,说了几句话后,便给了她一个拥抱后才让其离开,眉眼间尽是宠溺。 声声慢轻轻地推开房门进来,见尹南风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的监视器发呆,一遍又一遍地看张日山与梁湾的刚进来之后的种种,声声慢轻咳了声。 尹南风这才回过神来,气愤地合上了电脑。 “什么事?” 声声慢说张日山要见她,尹南风收拾好了情绪,让其进来,张日山进来后大方地坐下,仿佛到了自己家一般。 “哟,什么风把张会长吹来了?” 尹南风唇角勾起一抹笑。 张日山笑意满面,还露出了两颗牙。 “东南西北风将我吹过来看看,南风呐,你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解九的几个段子 算 烛光摇曳,明灭不定。 两个中年人相对而坐,他们中间的红木八仙桌子上摆着三枚乾隆年间的铜钱。他们沉默着,其中一个看着桌面的铜钱,另一个看着对面的人。窗户是关着的,窗外的风吹出呜呜声,象是个怪物叫嚣着,要把一切都吞噬。 “上下不通,天命定矣。这劫,谁也逃不过。山人已有安排,老九,剩下的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齐铁嘴向上推了推圆片眼镜,首先打破沉默。他心里头清楚,干外八行的多多少少都缺点什么。他这从祖上打正黄旗那辈儿算着,啥都不缺,唯独就缺了天命。 解九拢了拢他西服的袖子,从里怀兜掏出个小绿本,在齐铁嘴眼巴前晃了晃,最后把那个本放在了桌子上。“里头的票子只能保你女儿平安去西德。查的紧。”解九闭了闭眼,又摇了摇头。一个家族能保下来几个本家的后代,不至于灭门,把他们秘密送出国倒成了这几个大家的保全之计。若是国内的这部分人全部为翻盘的计划作出牺牲,那时在国外的一拨也应该成了气候。就算是冲着本家的这些财产,他们也会回来继续不知不觉地完成计划。 棋局 “老八,你在想什么?” 解九低头掏出怀表看了看,十五分钟都没有落子,这是怎么了,伸手轻轻用棋子敲了敲棋盘,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对方呆楞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传入耳里的敲击声一愣,抬头看人一眼笑笑:“只是在想这次大佛爷该如何选择。”思索间落下一子,“事关九门的生死存亡这压力着实不小,” “呦,老八倒是深谋远虑啊,”解九闻言抬眼看着,手指夹着棋子敲击棋盘,余下的几步早已有了打算,倒也不急着结束,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我看昨晚天气不错,老八你昨夜夜观星象是看见了什么?”齐铁嘴收回心思放在棋盘上不再管那些个有的没的,“看到了你解九爷的姻缘快到了,不如今天我再仔细给你看看。”解九看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已知这局要赢怕是不容易了。 解九的几个小段子 1. 解九爷是九门唯一正统知识分子,留过洋,说得一口流利外语,下得一手好棋,这些人尽皆知。不过却鲜有人知解九爷会弹钢琴,当身着一身笔挺白西装的解九爷端坐在钢琴前的时候,他自己就已然入了画,不过听曲的显然不是能欣赏这种高雅艺术的人,坐在旁边的狗五爷看着刚弹完一段的解九歪着头一脸茫然的表情与怀中的三寸丁如出一辙。解九回头就看见这惊人神似的一主一宠,脑中只冒出一个词:对牛弹琴!解九默默在心里划掉刚刚的词改成了:对狗弹琴…… 2.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面对吴老狗的怀疑、质问、疏远,解九爷没有做过任何辩解,亦没有任何挽留,不过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解九爷确是真真的在日渐消瘦。当解九爷为计划耗到油尽灯枯之时,对于当年那段情,便只余一声轻叹,终究还是错过了……解九爷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只是当最后也没有见到他来的时候心里忍不住的有些失望罢了…… 3. 当四爷面不改色的吃完九爷做的那碗面条并且自己又去盛第二碗吃的时候,吴老狗开始觉得自己三观尽毁,一定是粽子砍多了产生幻觉了!小九九的面条居然有人能这么爱吃?怎么能这样?!(惊吓过度的狗五爷决定待会去找个斗祸害一下,安抚一下自己碎成渣的琉璃心。)不过,四爷倒似乎是挺喜欢九爷煮的面的,据说四爷那天把面条全都吃光了,至于真假嘛——有本事自己找四爷问去呀~3. 解九每次想关掉留音机的时候,下次应该播放二爷录的戏曲。可是一直到他离世。二月红的唱片从来都没有开封过。实际上解九只是认真听过一次二月红唱的戏。因为更多的时候,台下的戏比台上的戏要好看的多。而他那一次是跟齐铁嘴一起去的。直到散场的时候,在他旁边的齐铁嘴正打着呼噜。 4. 不是所有局都能看到结局,解九想,在长沙的时候,除了四爷和六爷,其他人时不时会找他下棋。美其名曰“请教”,直到“它”的发生,他身边的一个接一个离开………… 张启山是最后一个找他下棋的人,只不过……张启山确实最后唯一一个找他下棋的人,只是 他们棋局却没有在那一天下完。这是解九迁到广州以后头一年,也是他谋划天仙局的开始。 段子:熬药 张府按时传来浓重的药味,此时的副官正拿着扇子正在炉子上熬着药,自张启山从陆建勋那里被救回后,身体多处有损,身虚体弱,一直是以名医开的方子在调理身体。 药煎完后,副官赶紧端着药送去张启山房里,推门进去后发现张启山已经撑着坐了起来,正在思考着什么,因思考问题过于专注,没看见副官走了进来。 副官看张启山身上的伤看的还是很清楚,但是张启山的身材依旧还是那么的强壮,副官忘记是给张启山送药来的,不小心放了手,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碗摔碎,药也撒了一地。 张启山听到了“哐当”的声响后看向副官,眼里闪过一丝微笑,随即又恢复了日常的冰块脸。 想到这里,张启山还故意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关切的问副官怎么了,副官灵机一动的就编了个说的通的理由蒙混过关。 张启山见此,假装相信了的点点头。 “副官再去熬一碗药吧。” 副官再次去熬药,他比上次更小心,为防止再把药撒了,他这次换了个铁碗,还时时刻刻的给自己洗脑说佛爷不好看,没他好看,没他好看,如此的碎碎念着。 他正自言自语的念叨着,齐铁嘴拿着药来了,叫了一下副官。 “副官呐,佛爷他吃药没?好没好点呀?” “佛爷…他还是老样子咯,伤口暂时没裂开…” 齐铁嘴一听就来了气,但是他也没说太多指责副官的话,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语气很是不满。 “副官呐,你是怎么照顾佛爷的?” 副官想说他从佛爷回来时一直都用心的照顾着,但是他经历的太少,可能照顾得不太好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齐铁嘴的问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望着远处的某个地方出神,身侧的手指在画着圈圈。 齐铁嘴叹了口气,不再难为副官,迈着八字脚就去熬药了,走到副官身旁还要副官等他一下,等他的药熬好后再一起去给张启山送去便可。 没过多长时间,齐铁嘴跟着副官一起去给张启山送去了药,齐铁嘴将手里的药递给副官,副官接过后,便坐到张启山旁边,用汤匙盛起,放于嘴边吹了下才喂给张启山喝。 张启山被喂得喝了两碗药后,感觉到身体都不是自己了,肚子里翻江倒海,恶心的难受,便让副官扶他上茅房。 结果就是张启山自打进去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这可急坏了副官,忙问齐铁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齐铁嘴说他拿的是补身体的药,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副官瞬间觉得八爷不可信,带着一脸的不信的表情又问了一遍,“真的吗?八爷?” 齐铁嘴想都没想就说是的,而后他又急忙说不是,这倒是让副官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着他,他慌忙拿出兜里的一包东西解释道。 “副官…这下老八我是真的闯祸了,佛爷他吃的不是补药…” “什么!八爷,佛爷吃的是泻药!” 副官一听,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齐铁嘴拉着副官坐下,并示意让副官小点声说。 齐铁嘴他接着解释道,他近几日不知是怎么了,肠胃不太舒服,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还总是恶心呕吐,他以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于是每日只喝粥,但是病症依旧如此反复发作,他被折磨的没有办法了,这才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是肠道毒素,排出去就行了,开了包泻药给他,他走之前又给张启山买了补药想着来看看,没想到居然将两包药搞混了,让张启山吃错了药。 副官知道了前因后果,叹了口气道,“那八爷知道这泻药的药效是几天的吗?佛爷一直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齐铁嘴摇了摇头道,“佛爷吃的泻药,还不是一般的泻药,是强效的泻药,大夫说这药效是三天三夜,唉…” 顿了顿又道,“真怕佛爷他…撑不过去了…这都怪我…” “八爷别这样说,是人都会犯错误的,佛爷若是知道了,他也会原谅你无心之举的,当务之急还是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对了?那大夫还说过,泻药还是有解药的,我这就快去快回,将药买回来。” 说罢,齐铁嘴小跑地出了张府。 眼见着天黑了,副官还是没见到齐铁嘴回来,不免有些担心,心下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的抬头发现齐铁嘴飞快地跑了过来,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副官便让他赶紧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喝,他喝过之后,呼出一大口气,将药拿了出来道。 “副官呐,我这是去晚了,没想到大夫家的解药都被陆建勋花高价买走了,亏得那大夫又说了别家也有这个药的,我也没来得及休息,便急忙去了,这一路上跑了不下数千里了,快累死我咯!” “八爷,真的是辛苦你了,好好歇歇吧,我这就去给佛爷熬药,让佛爷赶紧喝下,免得他再折腾出毛病来。” 齐铁嘴摆了摆手便看着副官拿药离开,又喘了一会儿,待气息平稳后,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他去药店买解药的事,除了那个大夫知道以外,就他和副官及其九爷知道此事,就连九门其他人都不曾透露出,难不成是有人透露出了风声,还是陆建勋的眼线作怪? 齐铁嘴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索性就将此疑惑藏在了心里边,谁都不打算告诉,他决定自己调查一番,到时候抓到此人再告诉张启山也不迟。 副官熬好了药,将药喂给了张启山喝了,便给人盖好了被子,让其睡觉。 副官从张启山卧房出来后便去和齐铁嘴闲聊着,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又叙了会儿旧,两人便说了声晚安后就各自去睡觉了。 第一章 初到长沙 民国二十年,北伐已进入尾声。四年后,日寇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东北三省,并以此为跳板逐步侵略,大批国土沦陷。 故事开始的时候,长沙还没有老九门。这个时间,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风光一时的九门提督有几个还是正上天入地闯祸的孩童。 古旧而且闲适的长沙城刚刚经历过近代历史上相当知名的一次动荡,无数饱受战乱疾苦的外乡人携带家眷细软沿着洞庭与长江的水脉投奔相对安宁平静的湘东宝地。 短短几年的功夫,长沙城内的人口翻了整整一倍,并且还在继续不断的增加。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动荡不安的几年开始。 当悠古而肃穆的长沙城墙,隐约出现在张启山一行人眼前,明示着这场艰难的旅途终于走到了终点。 张启山紧锁的眉头才略微舒展。 终于结束了。 自从日本人的集中营里脱逃出,所剩的银两、食物早已捉襟见肘。原先是父亲和自己一众家眷去往长沙投靠外公,只可惜行驶半路父亲殃命于日军的机关枪之下。 想到这里,张启山捏紧了拳头,这笔血账早晚要让日本鬼子付出代价。 “启山,到了。”张日山从队伍后面走来,对自己说。 张启山回头望向张日山。 张日山自从“九一八”事变开始一直跟到现在,比起下属,他更像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张启山朝张日山点了点头,心里估摸着却另一番事情:如果要在这里发展自己的势力,无论如何自己都是一帮初来乍到的外邦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即使是在东北有着较大的势力却很难纳进南方之地。 万一谈不拢又将弄得不尴不尬的境地,所以万事要从长计议,现在在这站稳脚跟,再去考虑让封疆大吏帮衬帮衬自己。 先走着去吧。 长沙城内是一场闹哄哄的景色:古玩商贩沿街而坐,戏院妓院门庭若市,各路小摊的臭豆腐,炒辣子的气味,茶馆里的说话声,讲相声的一唱一和,叫卖的吆喝声飘的很远,弄堂的青石路,人流如潮。 前面的张家人叫那些挡路的路人让开,他们一行人有条不紊的从这样的街巷里穿过。 他们在一座府邸停下来,面前这座府邸多以红砖为铺垫,墙身青砖石灰浇筑而成,雕梁画栋。府邸的金箔色门牑雕刻着“张府”两字。玉阶彤庭,富丽堂皇。 张启山百感交集,虽然他脸上并未体现出来,他出奇亲自用右手的动作倒是出卖了他,抓着琉璃狮子头门环手轻轻扣了一下。停顿一会又扣了一下。 张日山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谁?”一个丫鬟问。却并没有开门,只是透过小隙望向他们。 听丫鬟说这话,他早已想好了答复:“我是张程山之子张启山,我们一行人前几个月从东北逃出,直至南下前投靠外公。” “诸位请在门外稍等片刻。” 他摆了摆手,示意无恙,大家才或趴或坐在地上。这几个月来的因生存带来的压迫感才真正的缓解下来。 看着这座气派宏伟的府邸,他心道,外公在长沙此地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许就是倒斗发家的。 不久前就听说长沙此地众多古墓,唐宋元明有多少密宝就埋在这黄沙之中,而在这之中汉墓尤多,汉代中晚期之后大量的丝绸,玉品,漆品其价值不可估计,倒到好斗可以将一夜之间成为沈万三。 也正是因为这样,墓主会担心自己在地下也不得安宁,设置了诸多鬼绝凶险的机关,也有一些亡命之徒为了一时的富庶选择铤而走险。 正想着,大门陡然间敞开,几个仆人以及刚才那个丫鬟将他们邀进来。丫鬟道,“夫人大爷也等候多时了,路程奔波劳累,请将行李放到行房,请诸位在厢房歇息片刻,公子请与我先行,夫人想见你。” 张日山听见丫鬟说这话,便用手象征性的拦着张启山,他的手肘轻碰了下张日山。张日山才缓缓移步。 张启山跟着丫鬟,从东北启程那时起,父亲才告诉自己家族里有一支在长沙栖息,有着不错的势力。他那时体现的更多的是无感,因为他从出生一开始就生活在东北,所见过的都是莽莽楱楱的林海雪原,所仰望的是无数飞翔的萤火虫。 然而,这样的日子注定不会再有了。 他曾生长过的土地,他曾居住过的土地,早已被无数的胡马之师蹂躏的血肉模糊,中国曾经的皇帝在那里建立了伪满洲国。而在本国的人民,却要学着外邦人的文字,说着日本人的鬼话。“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 心事未解分寸,思绪万千,想要再想下去。 走到廊口,他忽然停住脚,有一件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面有讲究的墙,叫影壁也叫照壁。古人认为,房子一定要藏风聚气,才能给家人带来好运。所以房子一定要上应天象,下合地理。古人在仰观天象时,发现北极星是静止不动的,这是因为北极星位于地球自转轴正上方,所以就把北极星定为天的中心。在北极星周围又分布着“三垣”和“四象”,“三垣”就像北极星的围墙一样,而四象则是分布在三垣之外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房子本身就代表北极星,而房子的院墙就是三垣,房子背后要有靠山,对应玄武,东西有青龙白虎环抱,前有明堂对应朱雀。那么气流就是通过明堂聚集,再经过大门进入家里,然后要在家里形成一个小循环,意思就是房子要能留住气流,才能留住运气。 这气流也就是运气,分为好运和坏运,两者运气的行走方式也是不同的,吉运易曲折,坏运则直通。意思就是好的运气会拐弯,而不好的运气是直来直去的。所以人们就在院子里正对大门的位置建一座影壁墙,也就是照壁,其目的就是为了阻挡不好的运气。 因此作用是把不干净的东西阻挡,所有不干净的东西都属阴,因此夜晚这种东西就更多。如果在晚上站在萧墙之下,就会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撞到自己身上,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运气。 所有“夜不站萧墙”的意思就是夜晚不能立于萧蔷之下,也就是南墙之下,特别是正对大门的一面。尤其是从事倒斗的人,不怕斗里的东西卖不出去,怕就怕斗里的有什么东西会缠着自己,甚至可怖点的其厄运会殃及后辈。 他望着这面宏大的照壁,照壁一般也不仅仅为了装饰,更体现出了这家人的门面,一般墙面是“福”字撰刻,而大富大贵的人家则不拘一格,甚至不惜采用王宫贵族的规模,彩色琉璃砖瓦砌就,壁上用琉璃砖镶嵌成九条蟠龙,嬉戏于波涛云海之中,动感十足,仿佛呼之欲出。 外公一族的必然与王宫贵族有所交集。不过,现在哪还有什么王侯,都是些趁机掠夺的军阀头子。 张启山观赏了一会儿,便与丫鬟穿堂而过,前面就是一间屋子。 他不禁想见见这里的东道主。 第二章 李原现的往事 张启山靠近,立刻间听见一阵阵抽泣的女声。同时他听见自己的手指捏得嘎嘎作响。 丫鬟便说:“夫人等急了。” 门推开,内堂里有一个着着黑马褂,留着辫子,拄着拐扙,目光炯炯有神的老人坐在红木椅上,旁边有一个穿着蓝花梅旗袍的女人正哭着。眼睛红彤彤的。见张启山进来,那女人想赶忙过去,那老人便拐扙敲了敲地,“一个女子家家没有规矩。” 那女人作罢,退回位子,动作又有些急,摔了一个青花瓷的茶杯。张启山只见那碎片像跳动的鱼鳞,一片片抽离开来。紧接着茶叶与茶水滚落于地面。 老人有些愠怒,便叫来几个丫鬟清理茶杯的碎片,又叫来一个丫鬟叫夫人回房。那陌生的女人看了自己好几眼。见自己没有回应,便暗自神伤随着丫鬟回房去了。 张启山全程看着,见碎片收拾好了,才说话:“外公,启山回来晚了。” “先坐着吧。”外公让他坐着,一边吩咐另一个仆人,“重新上。”张启山望着另两杯尚未喝完的茶水被仆人端走。 外公抱怨起刚才的变故,“你母亲怕你们路上出了事,嚎了半天的时辰。你说哭算什么事,就算是没事也嚎出个什么事来。”“对了,你父亲呢,还在门外等着?我叫仆人让他进来。” 沉默。 外公意识到他的沉默包含着的重量。不由战战兢兢的问:“你爹呢?他不会是…”尽管早有猜想,但他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从而否定这个可怕的想法。 张启山声音低沉:“日本人把我们围困在一个小村庄…我那时是看着他死的。几个月前,我们才从那里逃脱出来。” 外公手指不断抖动,把头仰起来,“天杀的日本鬼子!”在犹如狮子吼叫的声音之后,另一个声音传来,那是肉体摔在地面上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大爷!夫人晕倒了!”仆人急忙跑来。 “有无大碍?”外公问老中医,老中医把脉了一会儿,便说:“夫人是一时急心攻心,想来必定受到了什么刺激。虚脉一般都是气血不足,夫人则是一口气上不来,我开了此药方按药系数服下,再教丫儿疏松疏松脉络,夫人便恢复如初了。” 外公谢过老中医,便叫来管家备车去九芝堂抓药去。又刚才问仆人,方才夫人在帘子后偷听他们讲话,一时承受不住,才昏倒在地。 安顿好这一切后,“真是场闹剧。”外公抱怨着,便看到张启山正在研究内堂正中央的《富春山居图》。 张启山见外公来了,便问:“母亲有何大碍?”外公只说:“她听到她不该听的。不过还好着,我已经吩咐管家去抓药了。” 他们才落座,外公又让仆人换茶,一边说,“着实抱歉。”张启山便说:“不碍事的。” 外公看着面前这个俊气的毛头后生,又想到了1885年,那个谜团他或许能够解答清楚,他向张启山讲述了那一年。 1885年,光绪十一年,彼时黄河中下游连年遭灾,人祸,战乱,不少人被逼的卖儿卖女,甚至人相食。清王朝早就无意控制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内部崩溃的迹象早已破绽百出。李原现带着女儿,诸多老乡带上家眷背井离乡,选择踏入白雪皑皑的陌生肃杀之地去寻求一丝生机1。 路途遥远,李原现却不敢停下,路上有不少饿死,冷死,累死的人,他们的尸体正沦为大地的养料。倒下再永远也站不起来了。不止因为这样,还有神出鬼没,残暴冷血的胡匪。他们有时不单单为了钱财,有时看着实在没有什么好抢的穷苦人也照杀不误。仅仅为了玩乐,人命如草芥。 也有一些聪明的镖师会在此趁火打劫,镖师一般是运送货物即“赶脚”,在混乱年代里,也会做着保护雇主的工作。将原本的价格一涨再涨,即“护命行”,那些富商则不管不顾做了一笔划算的账,来保证自己及全家的安全。 李原现没有那么多钱来雇佣镖师,更不幸的是,在那场艰难的旅行当中。胡匪盯上了他们,人群像是被鲨鱼狩猎的鱼群,胡子们挥舞刀刃,他趁着混乱和女儿躲到一个草丛中,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其中一个人的胸腔被削成了半截,腔子里鲜血喷涌,血落在另一个孩子脸上,那孩子在哭,接着那个孩子的头不在了。被另一个胡子从中间劈开,像流水的瓜瓤。 当然,民国时期的私人武装已经到达一个难以置信的程度,基本上都有防身的枪械,不久,双方开始对射,枪声大作。胡匪就着流民的行李箱或者山林掩护。毕竟流民有枪还是少数,胡匪的枪械声很快盖过去。 那些有枪的流民缴械之后,他们被胡匪一一拖出去枪毙,枪毙的人其中也有他的老乡,李原现始终蒙着女儿的眼睛,却堵不住她的耳朵。 胡匪头子坐在马上,叫胡匪们抓走好几个女人。把那些女人五花大绑反绑在马背上,漆黑的夜色里,李原现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些女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接着是连贯沉闷的枪声冒出的火光——处决了那些男人与老人。 李原现在雪地里趴伏了很久,直至的的确确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他拉着冻的快麻木的女儿才起身,整个队伍当中只有他们两个幸存了下来,他们脚步一浅一沉踏过由人血染红的雪地,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安静的像魔鬼低吟浅唱。 李原现没有提他们是如何开垦东北硬邦邦的黑泥土,以及逃出那个山谷之后吃的是什么。只是话锋一转,说到了两年后,正是他与张家的接触。 李原现与女儿在长白山附近一个叫马坡的村庄定居下来,他在当地的猎户学会了一手好枪法,此地多獐、麋鹿、野猪、乌鸡、雪兔、狍子。之中鹿茸,紫貂皮可谓价值不菲,平日里多见狍子多在山林里乱窜,也有人曾看到白色的陀鹿在雪原傲立着,而在那一年,正赶上“白灾”。 大雪纷飞,冻结住了一切,白雪能吞没住膝盖,那些山里的猛兽平日里销声匿迹,却因为饥饿倾巢而出跑到山下袭击人牧。家家户户都备好了枪药。那些家养的可怜的牛羊们无法掰开厚厚的积雪觅食,饿死再或者冻死。 李原现冷的直哆嗦,呼出的热气不断消散,结成薄薄的一片,手上拿着“撅把子”,撅把子结构极为简单,非常容易制造的土制手枪,他本来想借隔壁王明的三八大盖,不过想着撅把子也能对付个小兽,最好别遇到什么猛兽,自顾自安慰到便这样上山去了。 打算去找只小兽,这倒不是因为他闲的发慌,而是他需要一张兽皮,从而换取过冬的粮食。他先到捕兽夹看了一遭,没有什么东西落网,但捕兽夹上了诱饵已经吃光了。上了年纪不仅山会通灵,野兽也会作怪。 他正当感慨自己和女儿晚上只能吃耗子肉了。忽然一阵野兽的低吼声从上方传来,行动快过了疑惑,头上一阵鲜阴味哗的一下变重。他闪起,手里撅把子立刻吐出火舌。 妈的个巴子,真是怕啥来啥! 那野兽即刻闪开,在换弹的时候,李原现端详着那只野兽:黄毛色,斑斑点点黑色花纹,是只“猫驴子”。 那只野兽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手上的撅把子。一边掀起一大白尘,一边不断低吼。李原现注意到它下身,应该是只母的。它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崽不受到危险,养幼期的母豹会更加凶残。 他一边向后退,一边盯着它,那母豹不时转头,朝自己发出一声怒吼之后,猛的跑开了。 李原现松了口气。 不过与它对峙过程中,李原现他才发现,自己走进了另一座不认识的陌生的林子里,自己迷路了,由于他最开始打算只是到捕兽夹那边看看收成,并不打算走太远的路,所以干粮也没带多少。 他一直在那一片鬼树林里打转,风雪肆虐,冻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 忽然间,他竟然看到山林里走来一群穿着白色毛衬的“人”,正踏着井然有序的步伐正朝着自己过来。 不会是山鬼吧?! 他不曾听说这林子里还住着其他人,那只能是鬼了!但自己实在没有力气动弹了,望着这群人一点点朝自己逼近。 朦胧之间似乎听到女儿正叫着自己。接着一张灰白色的男人正面无表情望着自己。 视线终于模糊,李原现总算晕了过去。 1闯关东:在19世纪,中国黄河下游连年遭灾,黄河下游的百姓,闯入东北,数量规模历史最高。 第三章 由头 等到李原现醒来的时候,身边烧着柴火的噼啪声把他吓了一跳,猛的起身来,背后原来是躺椅。 女儿见老爹冒冒失失的,便笑着告诉他说,“爹,是一家姓张的人家救了你。我那时找你,他们救了你。” 此时,一个面色冷漠的男人端一碗姜汤,那汤冒着热气。男人对他:“喝完汤,你们就走吧。” 李原现那时十分气愤,哪有人这么着急就赶人走的。外面肯定下着白毛雪,一出去很快就会被冻成冰棍子。自己的命都是他们救的,他也没有什么反驳的话。 此刻,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走出去,李原现没搞清楚状况跟着过去。 在凛冽的寒风中,几个穿着白衬毛绒大衣男人在似乎从一个巨物身上拆解出一些东西。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害怕。 说到这里时,李原现此时脸色一沉,停顿了一会儿,而在此后的叙述中显得断断续续,不是因为他思绪很乱,反而十分清晰,而是他不知道如何将头脑里的东西用更简单具体的字汇表达出来。 张启山其实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默不出声听完。 李原现见到救自己的几个张家人发现他们都很年轻,不是说这种年轻,而是是这种年轻,带着一种不太适应的感觉,你能看出他们的年龄,却没有那个年龄的特征。鱼眼纹,皮肉下垂这些体现出一个年龄阶段的东西在他们身上很少体现出来。他啧啧称奇。 为首的一个叫张瑞桐,张家人都十分尊敬他,身份十分不一般,他与另一个张家人说,让这个外人赶紧走,而这个张家人说,暴风雪他们走不了。张瑞桐告诉李氏父女,万不擅自出去,便关上了门。 透过纸窗发现自己所在的宅子很大,而围绕在外面的宅子则小了许多,甚至宅子外面都划清了界限。而且他发现有些宅子里很安静,这种安静是没有什么生气。给他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而之后,那个年轻的男人送来了吃喝,接触慢慢的近了,也许因为是这样,女儿渐渐喜欢上了这个面色淡漠的男人。 李原现看见他们从雪地里挖出了那些东西,张启山盲猜是一种巨大的棺椁,用来干嘛的他不知道。让张启山感兴趣的是李原现对张家的一些描述。 他之后把李原现所说的整理了一下,后来自己查阅父亲留下的张家古籍,发现与父亲所说的大差不差。本家规格其实十分庞大,甚至一个本家中能分出好几种派系,他们这族外家人做的也只是分外的事情,上任张起灵下野时,张启山父亲包括另一些实力强悍的海外张家只希望从这浑水里抽离出来,他们都意识到这种不约而同的逃离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一种叛逃,对张家本身的叛逃! 张家从一开始如此强大,张家一直以来所依赖的单一的体系本以为能支撑着张家继续强大下去。然而,不知何时张家内部突然之间存在一个无法弥补的漏洞,逐渐扩大。而那些明眼人看出了这个漏洞无法修补不再去做无用功,使这个强盛几千年的家族顷刻间由盛转衰,但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奔崩离析。(后辈张学泰斗吴邪曾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从而引出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张启山不喜欢张家,更厌恶张家早该作古的规矩,那些规矩犹如地下枯骨,而本家的作风则是将这些枯骨置到祠堂,供人仰望他们的流芳万世,其实有些人早就嗅到了枯骨身上散发的恶臭味,他们只是假装的闻不到罢了。 厌恶的渊源也许与父亲的断臂有关,年幼无知的自己曾如履薄冰,告诉父亲的好奇,父亲连他的话都不即听完,便叫他不要再问了,在父亲神情当中有一种严峻,甚至张启山那时觉得问出这个问题,都是一种极致的错误。后来,自己与张日山放野,他告诉张启山,张家触犯禁忌的人才会削去右手。而且是罪孽深重,才能不惜消去这个家族最明显的特征。 这个断臂的男人似乎右臂斩断的同时,也决绝的斩断了家族与自己和与后辈的联系。而他只是人为的避免了那个家族与后辈的联系,命运之下,一切都都按照自己的轨迹井然有序的运转着。 多年以后,早已成为长沙布防官张启山面见张起灵,他总会想起这一天。这场面见命中注定。在此透露一点,这场决定命运的面见的原因这是很久之后的后话,在另起炉灶详谈了。 李原现所充满疑惑的是,张家强大了半个世纪,那么是为何强大起来的。百因必有果。 “启山尚且不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跟本家联系了,况且…”张启山想,父亲自从自己出生以后似乎有意避免自己与本家的接触。本家在父亲的描绘之下显得十分模糊抽象,他很难把它具象到某种形象。知道本家高手如云,各自有各的倒斗绝活。 李原现又想到张程山的惨死,又叹了口气,说:“空闲时日得为你父亲立个衣冠冢。”“我年12岁曾跟着李渐甫先生跟着准军大破太平军,又为了马关条件潸然泪下,30多岁闯关东,这世道接着乱,梁谭又变法,接着皇帝退了位,袁大头要想成皇帝被蔡公声讨,之后的日子,乱!乱!乱!张勋又复辟,民国的总统像走马,马灯一样,不知换了多少,我见过如此这般又如此那般,就是没盼到一个好由头。” 张启山听到他说的这几句话有些纰漏1,不过见老头情绪上来了,也只好连连点头。 “再前些年长沙闹革命,衙门那边把他们的头砍下来,挂在司门口示众。在这乱世之下,谋求一份太平显然并非易事。”“启山,之后你在长沙安心住下,不必见外。都是一家人,之后再谋求一番事业。”李原现将面前的茶推给他。 张启山一饮而尽,又聊了会之后的打算,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外公不是苟且偷生之辈,但没有鲁莽到跟日本人对着干,他的生存方式和当时的中国人都一样,每个人都可以选择看不见日本人,继续过着安生日子,但无法对着当下乱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进入长沙他看见铺子里挂着的“勿谈国事”的字样。而私底下窃窃私语早己压过了明面上的不管不顾。 他穿过走廊,隐约看见蓝色旗袍的女人正坐在竹椅上,正是母亲。 张启山心里一颤,见到母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似乎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张启山并不是对母亲没有感情,只是体现的不多而已。他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您身上的病好些了吧?” “刚才吃过药,好了点。” “外面天冷,早点回房休息。”他想回避她询问这件事。 “启山。” 张启山正要走,听着母亲在叫他,回头便问,怎么了?母亲欲言又止。 “没啥,晚安。” “晚安。” 夜色使她身上显得更加消瘦,张启山快步离开,全身疲惫回到了厢房里。 张日山从隔壁的房间敲门进来,问:“我刚才看着这儿的管家急急忙忙的,说是夫人晕倒抓药去了。” “一时悲痛所致。刚才见过,气色好了很多。” “嗯,睡罢。”张日山退出房门去。 张启山半天躺在床上,父亲是明智的,他早先把家眷送入长沙,可他算错了一点,东北的陷落比预想的还要快。张启山永远不能明白为何一枪不开就让大块国土拱手让人。 他也想寻个由头。 第四章 缘起 “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昆曲《玉簪记·琴挑》 1915年,民国四年。 春色比以往来的都晚,春雨倒是不打招呼的来了,一场春雨一场寒。空中飘着毛毛小雨,身着月牙色长袍的少年出现在街道中,他擎着一把绛红色的竹伞,长袍上还绣着密密麻麻的花纹。 少年的脸上没有笑意,大雨是他的幕布,他撑着伞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身上也泛着一丝寒意,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人望而止步。 街边有一家面摊呼呼冒着热气,香气醇厚,一个孱弱的女孩在锅灶旁,就着灶炉的暖气驱赶身上的寒气。她看见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似乎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眼睛眨都不眨,直直盯着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 二月红收了伞,放在一旁,雨水顺着伞身淌在地上,他搓了搓手,找个位置顺势坐下,便道:“丫头,来一碗面。” 平日里他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可今天无趣的很。师傅叫他们今日练的基本功他练的炼得炉火纯青,而那些师兄弟早去其他地方溜达了。或许因为这个小摊干净,或许因为灶炉旁冒着的热气,他突然想吃一碗面。灶炉旁的丫头,年龄不大,只是有点傻,依旧盯着自己不放。他抬头,满眼的不耐烦。 丫头这才反应过来,忙转身忙碌着。她疑惑的盯着锅中的面汤,刚才她听到那个大哥哥叫她的名字——丫头! 煮一碗面,费不了多少功夫。丫头小心翼翼的端着面,摆在桌子上,手捏着衣角,莫名的紧张。 面放在桌上的那一瞬间,二月红抬头,看到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哥,好吃吗?”丫头问。 他认真的吃了一口面,果然很好吃,让他的胃暖暖的,他称赞到:“面不错。” “啊!”丫头有点慌乱,她没有想到他会夸自己的做的面好吃,脸蹭的涨红,就连耳朵也染上了一层绯红,丫头像做错事一般,胆怯的瞄了一眼他。她心想,他还好没有抬头,没有看见自己的糗样。 二月红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撑起红色的伞,好听的声音在丫头耳畔响起,“不用找了。” 那天还是下着蒙蒙雨,丫头的眼睛一直看着二月红的背影,直到那抹艳色消失在街道。 那是丫头第一次见二月红。 7 面摊对面是个戏园子,叫湘香堂,通常那里都是人来人往,丫头这几天一直盯着那里瞧。没有见那个少年。以前她怎么从来发现,那里面有那么好看的大哥哥。阿爹见丫头一直发呆,上前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丫头在看什么呢?” 丫头揉了揉脑门,扁着嘴,指着戏园子,“阿爹,我那天见到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阿爹看着自家的丫头,笑得嘴都合不拢,“那你看到的大哥哥是怎么个好看?” 丫头歪着脑袋,想都没有想,清晰的开口:“他穿着很好看的衣服,手中还拿着一把红色的伞。” 阿爹准备再逗一逗丫头,不过面摊来人了,他忙着招呼客人,就忘记了。他的丫头长大了,都知道好看不好看。 人越来越多,丫头看着忙碌的阿爹,不再胡思乱想,帮忙收拾桌子,在灶台旁洗碗。她记起来了,那天她是第一次煮面,“阿爹,丫头煮的面也好吃。” 阿爹看着旁边洗碗的小人,发出畅快的笑声,“阿爹知道丫头厉害,不过有阿爹在,丫头在一旁看着就好。” 丫头觉得最近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那个大哥哥了,他不是说自己煮的面好吃,可怎么就不来了。她托着腮帮子,坐在灶台上发呆。 阿爹顺手把桌上的碗收起来,看到有一人走过来,忙放下手中的碗,“二爷,您怎么来了?”阿爹在这里摆摊有些年头了,虽然没有进戏园子中看过戏,但还是见过二爷的脸。 二月红手中拿一把扇子,放在桌上,直接开口:“来一碗面。” 阿爹赶忙用袖子擦了擦二爷要坐的位子,回答到,“好勒……” 丫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惊喜的回头,果然看到一张漂亮的脸,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只是她坐在凳子上,一开心,身体失了平衡,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丫头感觉旁边软软的,她疑惑的睁开眼,那张漂亮的脸蛋放大在她眼前,她注意二月红领口两边绣着杜鹃,她都忘记了呼吸。 这时阿爹已经跑过来了,不好意思的开口:“谢谢二爷,我家丫头毛燥,差点就摔坏了。” “无碍!”二月红将丫头放在地上,问了一句,“有没有摔着?” 丫头脸通红,只知道摇头。二月红眼中,她只是个孩子,所以语气也温柔了许多。阿爹见丫头没事了,忙赶着给二爷下面。 面已经来了,二月红吃了一口,好看的眉头皱起来,说了一句,“不是这个味。” 阿爹以为自己的面没做好,小心翼翼的询问:“二爷若觉得不好吃,我重新做一碗。” 丫头眼珠子转了转,走到二月红和阿爹面前,发出软腻的声音,“哥哥喜欢丫头做的面。” 阿爹突然有点懵,可见二爷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许了。丫头已经跑到灶台旁,一板一眼的学着阿爹的模样做面。 二月红手指曲着,一下一下的敲在桌子上。他这才仔细注意到丫头,也就十五岁的样子,编着麻花辫,模样干干净净的,像白净的瓷娃娃儿。 阿爹突然想起丫头前几天说的大哥哥,原来她说的是二爷。他看了一眼二爷的模样,的确俊俏的不像样。 丫头做好了面,小心翼翼的捧着,就像那天下雨天一样。阿爹紧张的盯着丫头,生怕她把碗给打了。还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二月红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然后就没有停下,直到碗底剩了点汤。丫头开心的看着二月红,声音中有点喜悦,“还要么?” “不了。”二月红依旧放下一锭银子,起身离开。 他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哥哥,你的扇子。”丫头见二月红停下来了,小跑着过去,将扇子递给他。 二月红接过扇子,看丫头依旧盯着他看,笑了笑,“谢谢你,丫头!” 丫头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容了,她忍不住指着戏园子,“哥哥住在这里么?” 二月红讶异的挑了挑眉,摇了摇头,“那里不住人,你不知道?” “不住人?我没有进去过,阿爹说那里不让我进去。”丫头揪着衣角,眼睛中满眼的雀跃。 “你下次去那里,就说二爷让你去。这扇子给你,他们看见了就不会拦你了。”二月红把扇子递给丫头,若无其事的离开,留下长长的背影。 再加上另一个小段子,我想这个小段子更接近于另一种“真相”,比我这边更简练一点,在原则上是不能把相似的东西放在一起,这样的东西之后会另挑出几篇做个来资料汇集。 算不得正史,也算不得野史,只能算是想法上不同。 即使不是齐铁嘴,也还是有一语中的机会。 哗!“哎,退旁边去,客官这对不住,我这闺女手笨。” 面摊老板慌忙忙的跑上来,把打翻汤面的小女孩推到旁边去,忙不迭的替溅湿衣裳的客人擦拭。 “没事儿,别忙呼了,老板,衣服总是会脏的。” 尚未弱冠的二月红笑吟吟的伸手安慰那吓呆的小女孩。 “别怪她了,这么灵俏的丫头,将来肯定嫁个了不得的人家。” 第五章 救丫头(一)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就这样过去了十年。二月红已成为长沙的名角儿,而师傅那些老字辈隐退幕后,师兄弟却没有在他出彩的技艺儿,二月红唱的曲儿是极好的。 当然,戏唱的太好,这就造成了一种局面:城里头的男人,若是闲来无事便得出去逛几圈,而这去的最多,自是窑子,但近来戏院儿居然也有不少人去,硬生生的是把人家姑娘的生意,给分了一半去。 二月红这天在快活楼与朋友看热闹,这些朋友算不上太熟,也不算厌恶,只是场面上的事情难以推辞。对面是一家叫迎春坊的妓院,那里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老鸠摇着花巾,正招揽客人进去,供客人挑选姑娘,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世道虽乱,但也有在这样的环境中盛行的行业。在巨大压力下的人,尤其是男人,但凡有几个洋钱。便是去妓院找几个女人泄泄火,好在那不是个看脸的时代。因为在那一行只要是稍微有些模样的,不是做了姨太太,便是被有权的军阀包了做金丝雀。剩下的尽是些老萝卜地瓜,这要是放到现在能让人逼成禁欲系。 在这世道里,总有一些不得已的勾当,大约是十岁那年吧?父亲告诉了自己戏班真正是干什么的,不是什么好职业,甚至是违法的,但在这个年月,有钱就不算违法,只有穷人突然富贵那才叫违法。 十三岁,二月红开始跟着父亲下棋。 十四岁,亲眼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但自己无能为力。 十五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抛下适当的人,但内心深处仍然觉得大家一起活下来才是最好的。 十六岁,那个当了暗娼的师姐来找过自己,昔日光滑细腻的皮肤如今变得蜡黄,二月红在巷口的面摊叫了两碗面,面对着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恨过我么?”姐姐,不,应该称之为女人,多年来的风尘生活已经让她练就出了无时无刻都是妩媚的表情,就这么抬头一看都觉得是在勾引,“或者说,你埋怨过我么?二月红。” “没有,只是不理解。”二月红实话实说。 “老实说,我自己也很不理解我怎么会这样。”女人咯咯地笑,抽着大烟,“但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就算去做暗娼都没人愿意要了吧?” “你要是想说你的故事我会听的。”二月红说,开始哧溜哧溜地吃面。 “咯咯,到底还是小孩子。”女人想要伸手去摸二月红的头,终究还是停在半空中然后缩回来,自顾自得抽着烟,“我想对别人说的时候没人听,现在有人想听但是我已经不想说啦!” “那我走了。”二月红说。 女人看着二月红,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弟弟:“那时候你还小得很啊,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么?……哦,对了,你肯定开始跟着师傅下斗了。” “下斗比去卖来钱来得更快。”二月红很认真。 “是啊,当时死的也更快吧?”女人抽了口烟,“我要救人,我有爸爸妈妈弟弟妹妹,等到我去下斗的时候我全家都死绝了——其实我妈也是卖的。” “你不是孤儿么?”二月红有点意外。 “是啊,我爸妈不要我了呗,但是我不能不要我爸妈啊。”女人低低地笑,暗黄的皮肤笑起来有皱纹,像是刻进去的一样,“还有我妹妹,虽然最后还是死了。” 女人站起来,看着二月红:“我真希望你还是个孩子,可我又那么害怕你还是个孩子。” “走了,带我向师傅问个好,”女人没有再穿旗袍,还是松松垮垮穿了件长衫,“还是算了,想必师傅听了只会添堵。” 这时候面摊的丫头就跑上来,给二月红又上了碗面,蹭蹭他的衣服表示安慰。 “你是哑巴吗?”二月红的心情也就会好那么一点。 就在那年秋天,女人死了,草席一裹丢到乱坟岗,乱坟岗全是坟头,祭拜都没办法。下葬的时候,有人轻蔑地笑着说这女人怕是在床上给人操死的吧? 十七岁,戏班搬了家,租不起以前那样的大院子了。 好像有记忆开始就是分离,分离,和分离,像模糊不清的身影不断交叠又消失。 父亲病重退隐,那自己该接手戏班子了吧?似乎是昨天他听见有人不服气。 在乎的人几乎走光了,现在你们也要把戏班也弄散吗?二月红开始学会温润地笑,或者带上一点妩媚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女人在巷口抽烟往男人身上倒的时候的样子—— “大家,我知道城外有个油斗,不过这次比较危险,一起去吧。” 那就好好清理一下好了,没有资格同生共死贵贱共享的人,死在斗里头就好了。 后来有传闻说,长沙城外有个斗里头死了很多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但似乎说是并非被机关杀的,而是被人砍死的,连军阀都被惊动了。 那段时间,似乎是另一个自己所做所为,二月红从来都不想成为那种任意夺舍别人生命的裁决者。他不喜杀人。可是心软别人他会对你心软吗?你能确定别人手上不沾着几条人命吗?是干干净净的,是清白的。你能保证那些与你同生共死的人不会因为斗里的好东西,不会忽然从背后抽出刀刃来吗?! 当那些逆反者的手下哭的涕泪横流,让他们自己一命的时候,他却选择放过他们,他们让自废武功,从此后会无期。之后的几年里,一个叫陈皮的徒弟被他逐出师门,这一举动无异于放虎归山,之后的长沙几门灭门大案都与他有关,让二月红最终下定归隐之心。这也是后话了,在此暂且一提。 二月红从不久的旧事脱逃出来,就听见候三和齐爷说话,候三激动的拍了拍齐爷的肩膀,“这些姑娘还真不错,上次爷巴巴的来看,都是一些歪瓜裂枣,看的爷直想吐。说实话,还是齐爷你的生意靠谱!” 一个姑娘模样好生水灵,正被人贩子背在背上巡街呢,看看有哪些不知好歹有钱的主赎她做小妾,大声吆喝着价钱。各色人群正在围观着。 三浪也奇了,指着底下的姑娘,“这是齐爷馆子里的姑娘,我就说怎么个个都那么水灵。今天晚上我可要好好挑一个,好不容易碰上了。” 二月红无力吐槽,毕竟那些姑娘们不正是拿来卖吗?这些朋友看来,那些女人只是一件件放在展柜上的好看的玩物而已,只要有钱,能把她们包夜。 但他对这些小姑娘没感觉。他不喜欢。 齐爷看向二月红,有了套近乎的想法,便开口卖个人情,“二爷看喜欢哪个,今天晚上若是来我的馆子,一切费用全免。” 候三和三浪都愣了愣,下馆子‘挂衣’,说什么都得一百两,齐爷就这样拱手送给二月红。这人情,这手笔真大方! “我不喜欢!”二月红直接拒绝,齐爷的脸上立刻青一块,紫一块。他好心好意邀请,这却碰了一鼻子灰。 候三看苗头不对,立马上来打哈哈,“齐爷,你不知道,二爷不喜欢这些雏。你看他平时来往的,哪个不是当红花魁,风情万种,这些小丫头实在入不了二爷的眼。” 齐爷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动气,也怪他自己,没打听好人家的喜好就做主,打了脸也不亏。大家都是一个圈子来往的人,谁也不能和谁真闹翻了,只能忍气继续看热闹。 “咦!”三浪指着闹市里的一个姑娘,好笑的开口:“这个丫头怎么总往我们这边看,得是看上二爷俊俏的模样,眼珠子都移不开了。” 第六章 救丫头(二) 一、 八月的长沙城日头正盛,这样的天气是作弄买卖的好时机。陶公庙前街天微亮庙会便有了起势,街旁摆摊的商贩借着阴凉拾掇开自个的货想着多挣几个大子。街尽头有人支起来个算卦摊子,摊子边上围着一圈人巴巴地听。墙角下晒太阳的乞丐舒服地眯起眼睛,烟枪磕在台阶上落灰磕得脱脱一片响。 转街过巷,前街叫卖的声音被生生截断,仅余森然的寂静,在街头弥散开。威严的铁门日夜吞吐着长沙城的军政要务,盐铁巨贾或者神色莫测的路人甲乙。匾额上头“张”字明晃晃地扎眼,名不副实的,操控着长沙的命脉。 来者走近张府。门口的哨兵军靴磕碰立正敬礼。“九爷。” 解九点了点头,跟随引路的副官跨入门槛。一院的绿木抱墙合围,清冷的院落人不少却缺了几分生气。回廊入室,副官带他到用作会客厅的小会议室门前,左手摆出个“请”的起势,无声地笑笑便先行离去。他上前一步,曲指轻叩门。 “进来吧。”门内传来收拾文件的声音,连带着钢笔也扣上了。 解九扭转门把启门而入,向着屋里头斜倚着椅子的人微微点头。“佛爷。” 圆形的实木会议桌上头散乱地堆着文件,一张精密的长沙地图占据了大半个桌面。 二、 张启山走出小会议室,将成文的文件封好投入门口的信箱。到了时候,自家的伙计就会按照地址送过去。 他强压下心里头的不快,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吩咐卫兵喊他网罗来的那些人,就说是预备去庙会逛逛。末了又笑,“记得拎上两坛子好酒。 齐铁嘴半合眼瞅着桌子上的卦向,忽然扯张黄表纸,匆匆蘸墨笔疾书罢,取青木石的镇纸压妥。旁边一个同样摆摊算卦的半开玩笑道,“兄弟,这是钱赚够了,急着去喝花酒哪?” 他乐呵了一声,搁下毛笔,“这不是今儿爷要撞大运了嘛。” 话音未落,人已远远到墙底下站着,跟蹲在墙角边的乞丐言语,“伙计,跟你打个商量,你这帽子借我戴一会儿,我请你喝酒如何?” 扣上帽子的当头,前街突然喧闹起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对头总是晓得自个的心思,那算卦的对着佛爷倒是装得像模像样。依稀瞅着张启山和一个年轻书生近了自个摊子,取开镇纸抽走留言搁下酒准备离开的势头,齐铁嘴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把帽檐压得更低。 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本已经接近尾声的庙会更添几分萧索。他望着张大佛爷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回摊子拎过酒给几个乞丐倾满,酒香弥散了仅余的天光。摘下破毡帽还给乞丐,他走回摊子预备拾掇东西回家。 低头拾枚铜钱拢进袖内,抬眼便瞅见摊子边上站着个女人,面上笑吟吟的,精神气却有些不大好。 三。 “老爷,”在这个男人面前,丫头还是那个丫头,任由他接过刚添置的东西。“我今儿逛庙会碰上铁嘴了。” “哦?”风华绝代的男人偏头凑过去微微笑。“那他没有忽悠你?来让我看看身上少了些东西没有。” “他说老爷想了,让我紧着回来呢。”她佯装微怒。“还真是哄我呢。” 门口的起车的伙计把车撂在后院折回来,兜里掏出封信,毕恭毕敬地递过去。“二爷,有人请见。” 他眉目神色未变半分,夕阳里仍融进几分笑意,安抚地拍了拍丫头的手背。“你且下去歇一会吧。” 招呼着伙计照应二夫人回房,这个男人的眉眼凛然起来,磅礴的落日吞并了温情和笑意。他吩咐伙计迎门,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拱手走进房间:“二爷。” 两人避开正厅,转到后堂落坐。机灵的小伙计看茶毕顺手掩上门,茶碗里滚水烫开茶叶沫子飞浮。二月红手里握着封未拆封的信,半晌没开口。 书生模样的人垂头推开茶碗,再抬头时骨节已然攥得发白。“二爷,国之将亡。”他猛地推开椅子起身,声调陡然提高,仿佛他脚下踩的这片土地是他的骨和血。“二爷。国之将亡!此事没有你成不了,国家大义啊。”他按着二月红的手,眼睛血红。二月红叹口气,起身推开精致的雕花门,亘着走廊不远是正用白齿咬断线头的丫头,低头纫线最是温柔。他背着身子问。 “你看到这个女人了吗?” “尊夫人——” “这个世界,能让我牺牲性命来保护,只能是她一人。什么国家, 什么民族,如果没有她,于我有何意义?” “这个世界,能让我牺牲性命来保护,只能是她一人。什么国家,什么民族,如果没有她,于我有何意义?” 繁华织锦有铁蹄践落的人间,日暮凉风吹出孤独和渺远。冬日苍茫,万家灯火阑珊,哭声隐隐穿透荒原。那些亮起来的灯盏,不知何日便寥落在大地上。而那些未能亮起来的窗口,便再也不会亮了。而这个男人回身肃穆而立,平静地倾茶。 他说。我只要这个女人。 他的身后,万民哀声震天。 二月红,你听遍了戏文里的离合爱恨,将五千年兴亡看饱,不学那男儿血染来犯者,怎空留我等一曲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苍天也老了。 你终有一日临尸而歌。 书生愤然甩袖而去,踏出二月红府的门槛扬手招车,没好气的。“上张大佛爷那儿。” 车把式打量着来人,乐呵半天作声。“您这是让日本鬼子给堵心了?嗨,爷甭多想。这年头,咱们都得互相指望着,能帮的咱就帮一把。上回我一兄弟。拉硬座儿的,救了个这个,”他偷偷摸摸伸手比划个八,扶稳当车把。“差点让鬼子给弄死。人家回来还嘿嘿乐,说是值了!得了,咱今儿份子赚够了,这车钱,您攒着买把刀子,心里头不痛快就想想砍日本鬼子玩。成勒,到了,您请好!” 此时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张大佛爷披衣起身,疲惫地挥挥手,副官们收拾利索自个的东西,鱼贯而出。会议室尽头阴冷的男人盘腿而卧,沉沉开口。 “佛爷,咱们啥时候能捅死那丫的?“老三。”张启山低头沉默不语,忽的问起。“你嫂子快生了吧?没事儿的时候让老八给你算算去。” “哎!”门口的伙计眼力架极高地进来向佛爷示意。推半截李的轮椅出门,顺势微微向门口的书生躬身便离开。 “佛爷,什么都不为。值得么?”书生挺直了脊梁站在门外,声音仓皇悲凉。 “嗯。”过了许久,沉默的男人终于出声。 第七章 初见 要是不成,他有这俩陪着上路的,也挺好。齐铁嘴琢磨了一下,不亏。 掐指算得时间落不齐了,估摸着产婆会被三爷吓得出差子,一巴掌拍狗五带来的那条狗屁股上,单手半撑地站起来。旁边抻长了脖子张望的吴老狗听见动静低头不满道,“老八你少动我的狗,这两天它没少吃小九九的面,虚着呢!” “什么我的面?!”解九不晓得什么时候到了眼前头,居高临下地俯视躲在灌木丛后头的家伙,身边还跟着刚跑出去的黑狗。“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你们太不仗义了,让我一个人陪那死瘸子,自己在这里躲着。”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齐铁嘴倒不怯,随口扯上句便讲出三分理,慢条斯理地分析起俩人的命脉。 二月红经吴老狗的家伙计指点到了三爷门口的时候,解九被老八一张嘴逗得难得轻松起来,吴老狗正一拳擂在他肩膀上,说说笑笑地往城郊走。 三个小辈眼睛里都闪动着新鲜的,喜悦的光芒,周身都是轻松和快意。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庆幸,还是因为战火纷飞的年月已经很少有这样说笑的光景。他们合掌大笑着向前走,不回头。 很多年以后,眉如远山的男人犹然忆起从那时候,他才真正相信一句老话。 人各有命。 他的丫头只能寥落在纷飞的杨花里,那些年轻的人,却能够鲜衣怒马地愈行愈远,那么骄傲地仰起头,目光如炬,越过九天之外的星斗。仿佛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不久了,将来这片饱受欺凌的土地,一定是年轻人来守护。十方厚土上,依旧能够生长出夺目的花。 那是老长沙代代传承的信仰。那是他们永不弯曲的脊梁。 第八章 拜会 张启山一筷子夹走白嫩鱼肉,脑袋里头却浮现出狗五剁鱼头的模样,嘴角噙笑,举杯相碰。“大佐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安排人去做的。” “果然是张大佛爷,答应得干脆。佛爷,我带你回日本,你为我们在支那做的贡献,天皇不会忘记——” 大佐话还没说完,剩下半句被生生咽下。半截李的军刺刺入了男人的胸膛。 “你!”男人眼球凸出,惊恐地望着这个自打进来就没有出过声音的瘸子,眼底满是不相信的神色。他求救一样看向张启山,嘴里支吾着含混不清的片语。 “别出声,让我享受一下。”军刺在日本人的胸口搅动着,零散的血肉飞溅,中式便装上身大片血色如花洇开,半截李伸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阴郁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笑意。“死的慢点,真乖。” “老李,正事要紧。”张启山未反手一刀断了大佐的喉管,吩咐老板上来结账。鱼贯而入的三爷家的伙计迅速搬运尸体,清扫血迹,收拾残局。有几个机灵的顺便打包走了没动几筷子的鱼。 “佛爷,那我们爷就先回去了,您慢着忙!”半截李家的伙计弯弯腰,一抬轮椅接走了人。张启山挥挥手。 “去吧,顺便把老板给我喊来。” “佛爷,您还有什么事情吗?”老板出声问。 “你告诉那个给我添鱼汤的小伙计,要是愿意,收拾收拾过来给我当警卫员吧。” “他年纪还小,什么也不会” “哎,你不懂,警卫员就是要从小带在身边的”张大佛爷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顺着楼梯下楼,低头扫视一圈。 大堂的旁落处坐着个年轻的来客,手边上搁着一壶酒,两颗铁弹子咔咔作响。伙计陪着笑脸,把两盘蟹子往袋子里头装。 二、 陈皮阿四拎着蟹子回二爷盘口的时候,撞上请来的西医叹着气从盘口告辞。 “阿四,回来啦?”丫头苍白着脸勉强笑笑,一旁的二月红轻轻推开茶杯,“你师娘体弱,就不让她吃这些了。” 陈皮阿四搁下蟹子,敛去周身的戾气应了声是,退出院门。街上行人稀少,如同大清早上。这一代都是淡粉的墙,因为潮湿的缘故,发了黑。沿街种着小洋梧桐,一树的黄叶子,就像迎春花,正开得烂漫。一棵棵小黄树映着墨灰的墙,格外的鲜艳。叶子在树梢,眼看他招呀招的,一飞一个大弧线,抢在人前头,落地还飘得多远。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陈皮阿四晃荡到西洋医馆门口,背后是空旷的蓝黑色的天。他拍拍门,塞给门口更夫一块银洋。更夫会意地点点头,入门去请里头的西医。 被喊起来的医生惺忪着睡眼,扣子扣了一半从门里探出头来,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什么事?” 陈皮阿四没言语,一把匕首自袖间划出入腹,血液涌出很快在地上聚集起小小的洼。男人走远的时候,身后倒下的医生仍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医生不庸,他只是不痛快。 没有盘尼西林,就没有人命。 月光下,二月红捏着一封信思量许久。他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没回头。 第九章 逃脱 丫头躺在床上,望着床边的丝帐出神。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大概是不配用的罢。用了,就折了福。若不是用尽了这辈子的福分,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不怨谁,也不怨老天爷,自个活够了。 要不要留封信呢?也算是个念想。留了会不会嫌自个矫情?丫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二月红望着月亮。医生嘱咐了好好歇歇,自个便早早的安排女人躺下了,这会怕是睡下了。身子骨一日弱过一日,没有救命的药,怕是拖不过两天了。 盘尼西林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捏在张启山手上。黑市上头差伙计去打听,都说了上头卡得太紧了,不敢出手。帖子着人递出去,半天没有回,警卫员低着头把伙计递过去的银子塞回来。若是回了,大概也是拒绝。他太了解那个男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但是整个世界都是他的。都属于他这样的,悲悯的,看起来不顾一切的人。当年三点天灯的他,已经不在了。 苍生何辜。 他恍恍惚惚地忆起当年几个小辈的玩笑话。 “二爷,不过为个丫头,值得吗?” “狗五,不过为个畜生,值得吗?” “仙姑,不过为个男人,值得吗?” “张启山,什么都不为,值得吗!” 活在这世上,谁不为自个的心。 面摊上一别,转眼已改换了天地。 “哥,吃阳春面吗?” “哥,累了吧?歇歇来。” 当年把这丫头救下来,没想到能有护不住她的一天。避了这么多年的世,也总归是有避不过的一天。 他心底明白得透彻。 第十章 入湘 三爷得子,全长沙城都晓得。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摇着轮椅抱着大哥的儿子,伙计们搀着嫂子晒太阳,是近日长沙城的常景。 结婚生子的强大功效,一时间传遍街头巷尾。恰逢四月开春,门前柳芽抽出几分鲜意,嫩绿色迎风拂动,更撩拨起年轻人的心思。 借着这股子劲,解九家的伙计递了帖子,请狗五饮茶。五爷家的伙计挠挠头,以为自个看错了上头的字儿。他家爷就算去摸霍仙姑的屁股,也不会拿捏着力道饮茶。喝茶倒是会,牛饮没问题。 疑惑归疑惑,小伙计还是接着帖子送走了来人。亲手写这份帖子的人,此刻正坐在解家后院,苦口婆心地开劝。对面的女人模样三分俏丽,不大的年纪透着一股子倔强。比不得仙姑清秀也不如丫头娴静,一眼看过去别有味道。 解九悠悠叹了口气,呈开茶碗翻盖拂落茶叶沫子,筹措措辞预备开口。 “哥,你是不是要给我介绍人?”她不耐烦地拨弄着茶盖,推开瓷碗。“这帮小年青,就没一个能用的。我要是指望他们抗日,日本鬼子不把他们吓死才怪!”女人冷哼一声,扭头不再出声。解九压下心底苦笑,硬把帖子塞到女人手里,叮嘱几句,挥挥手打发她离开。 女人出门把帖子塞兜子里头,拐过几条巷子站定。四下寻摸没什么人,她拾起枚尖锐石子在转角墙面上刻画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匆匆离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年轻人走近,掏出纸片依样画葫芦地记录下划痕,面露哀色。 他抹掉眼角湿润边缘,微微挺直脊背,书卷气凛然而现。日寇来犯,学生组织起义抗日游街行动,解家小姐担任重要指挥工作,青年学生干部听从调遣。十二位学生受警察驱逐,身负重伤。医学院学生开出诊断证明,急用西药。 年轻的学生攥紧了拳头,眼底是青春茂盛的怒火和扼腕拆心的哀痛。右手虎口处骨节磨出薄茧并非常年端枪,是钢笔和纸划刻过时光的痕迹。 十二个年轻的学生,寄托着父母的希望,因了这国人的内斗,命便生生悬在药这死物上头。他们还那么年轻,学校也还是他们的世界,曾经畅意的日子一个连着一个,熵化在一起像斑斓的焰火。绽放过后,多数的人家还点着灯。 偏安的河流,汩汩地流入下意识里。 解家表妹拐过巷口,抬腕瞟了一眼价值二百银元的洋表,憋着一股子气,半天没有言语。长沙城是什么地界儿,长沙不比北平—北平是八臂哪吒城,天王老子来了要碰也得掂量三下。长沙这地方,日本鬼子来了,先拣着百姓们收拾,谁能脱得谁干净!好在同窗们还有点血性,晓得起来反一反。表哥截这个节骨眼上头让她去相亲,没有的事儿!也是去西洋留过学的人,一点国民意识都没有,眼里就只有解家! 她不耐烦地打量着那张表哥硬塞过来的请帖,仿佛害怕它玷污了她的高洁。世界是透明的世界,她笔慎地看通了他们,一望无际,几千里没有人烟。这个女人以全部的身心去爱她的国家,对于自己的家人却有这样的一种荒漠的痕迹。 可怕的是,她对自己,一如对待他人。 第十一章 寻龙 若是教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选这个男人。 霍仙姑靠在雕花润椅上头,手里攥着张女子的相片,听得下人来报五爷今儿相亲,脸色白了白。还不是霍当家的霍家三小姐着孔雀蓝的旗袍,裁缝得分外合身,沉沉地融入靛蓝色的夜里。 她很清楚自己会失去什么。 但她更在乎得到的。 五爷家的伙计又是诡秘又是骄横地那么一笑,似乎对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位夜深来男人家过夜的霍家女人并不以为意,徐徐打开旁门,引来客入内。随着来的小姑娘站定,机灵地塞了点玩意给门口的伙计,两个人扯东扯西聊得很投机。 狗五的院子很敞亮,入夜有几分月光散落在地上。漆红的木门框上斜倚着一个人,听见响动转身。吴老狗向下瞥着几分神气,背覆漫天星辰月色,从从容容的,那么自然的。 “哟,来啦?” 她突然十分局促不安起来。一双手也没处搁,好像怎么站着也不合适,雪白的丝袜,玉色绣花鞋,鞋口扣得紧紧的,显得脚大了些。霍家的姑娘立刻抬起手来拢了拢头发,手指无意触到面颊,觉得脸上滚烫,手指确实冰冷的。 房间里头的丝帐暖融融的,窗外昏黄的灯光也暖融融的。霍仙姑成了霍家当家,她躺在床上,手心里攥着丝绒被的线头,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身边的男人正睡得安详,呼吸均匀绵密,仿佛一辈子一辈子的悠长。 在那个年代,女人想要得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无论代价是身体,还是诚挚的,火热的,滚烫的心。 爱是热,被爱是光。 第十二章 青铜剑与箴言印 狗五爷有些气恼。 这是在张大佛爷家的厅堂上,难得的九门众人都到齐了。此刻他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只青瓷茶杯,杯中上好的龙井正冒着热气——人来了,佛爷除了寒暄什么别的也没说,只是让伙计每人上了这么一杯茶,让他们各自慢慢品尝。狗五爷来的最晚,接过茶盏嫌烫,就放在一边桌上等凉凉再喝。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别人都一本正经地品着茶,他也不好意思扯着大嗓门跟人闲唠。只好让跟来的黑狗“一把铲”趴在脚边,边用手给它顺毛边抬眼观察众人。 狗五爷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的人,有次下斗时盗洞塌了,五爷和带进去的几条狗被困在里面。等伙计们慌忙把盗洞挖开时,发现五爷不知从哪捡来一个破瓦片,往远处一扔,然后高兴地看着几条狗相互争抢,有一个最快的给他拿回来。如此循环往复,还一次笑的比一次开心。在私底下有一个伙计这么曾经这么评价过五爷:“确实是个高手,但未必是个好当家。” 所以,这种能憋死老六的气氛在五爷看来就妙趣横生——大家的姿态看似没什么规律可循,其实都很符合他们的性格特点,大致什么样他闭眼都猜的出来。他边用手抚摸着“一把铲”那猪肝喂出来的光亮的皮毛,边仔细打量众人。 佛爷大概已经喝完了,正端坐在上位闭目养神;二爷似乎很享受这上品龙井,微闭双眼,轻轻哼着不知什么戏的曲调;半截李动了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看来佛爷上好的梨木椅子让他很不舒服;陈皮阿四的茶碗放在一边,手中转动的铁弹子相互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老六整个人堆在椅子上,正吸着大烟,一副贪婪而满足的表情;霍仙姑正襟危坐,品茶的动作一丝不苟,极力想表现出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八、九二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似乎是小解九正在给齐铁嘴描述他留学时看到的西洋玩意儿,而齐铁嘴对此表现出了很大兴趣。 这是九门众人腥风血雨的人生中少有的安定时刻。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正常,他们还没被引入到那个不可逆转的迷局中。 下一秒,变故陡生! (时间线:鬼车,九门众人聚集的场景。) 第十三章 奇门遁甲 转载自刹时七公子 “当所有人都恨你的时候,唯一不恨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知音。” 冬季的松花江常年结冰,但总有一段江面不结冰,若寒流遇上带暖流的江面,岸边的雪松上便会生成一簇簇、一串串晶莹似玉的冰花,将江边十里长堤连成一个玉树银枝的冰砌世界。 可这种玲珑剔透的美丽却只属于严寒,属于东北的松花江,在江南的长沙城是看不到的。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里的雾凇了?” 江边,外罩一袭军绿大衣内里依然是一身硬挺军装的张启山望着眼前美丽的雾凇奇景,喃喃地问自己。 当年从东北南下逃到长沙,他不过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想不到,转眼已经弹指廿年。 那个时候,亲眼看着自己老爹被鬼子的机关枪扫死,他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心里发下毒誓要用尽一切手段为父报仇雪恨,将所有日本人赶出东北三省,让这个早就被蹂躏得满目疮痍国家重归安宁。 他做到了。却也因此让双手欠下累累血债。 他早已忘了为了这个别人眼中的民族大义之举牺牲过多少人。其中有他不认识的,也有他认识的。有该死的,也有不该死的。 胜利战后,未和任何人打招呼,甚至这次连副官都没带,他独自一人悄然离开长沙,回到了阔别十年的东北老家。 随后便听闻一周内长沙城里出了四件灭门惨案。当年经他授意收买药材的四家药商,一共一百二十口人全部人首分离。 他知道是谁做的,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嘴角牵出一抹苦笑。 如果可以,他宁愿死的是自己。只可惜,如果是一命赔一命,他张启山只有一条命尚不足以陪地下的无数冤魂。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活该被人恨。 但是他从来不后悔。 总要有个人被人恨。 哪怕是被曾经最亲近的朋友恨。如果长沙的那八个人还可以称作是朋友的话。 他知道,他欠他们的。 他还欠他们一个解释。 不懂的人即便说出来,也什么都不会改变。 【续】 张启山没想过现在会看到一张如常的笑脸,但他没想到那个平日里都是灿烂的人此刻竟是一脸的肃穆。 他于是渐渐敛去了本就浅淡的笑意。 你千里来到东北,就是来问我问题的? 待得船靠岸,吴老狗回身谢过船夫,转而跳下堤岸。 许是天气太过严寒,堤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估计是在船头站得久了,吴老狗被冻得够呛,踩到冰面上一个趔趄几乎就要摔倒。 张启山轻叹一声,身体却比脑子反应更快一步抢先扶住了他。 吴老狗没有推开张启山的手,但很快站起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张启山见吴老狗的唇张了张,抢先一步道,“怎么想到坐船?除了这里有电热不结冰,其他地方都是冰面,你走过来岂不方便?” 他其实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但吴老狗闻言凝结的脸果然崩裂少许,抬眼道:“你想我死在松花江上?!” 张启山松了一口气,然后放开了扶住他的手。 这才像印象中的狗五爷。 虽然,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称谓。 包括张大佛爷。 包括九门提督。 包括曾经的一切。 无视了吴老狗欲言又止的表情,张启山直接转身就走,“下游的冰层厚,有人在冰钓,走,去看看他的收获如何。” 说是去看冰钓,张启山不是不知道对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吴老狗而言,在这滑溜的冰面行走几乎等于小孩重新学走路。 不过是避免相顾无言,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谁知两个人并排走了半日,真要上冰面的时候,吴老狗也没半声言语。张启山叹了口气,脚步慢了下来,道:“你这次来东北干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离开长沙,到杭州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吴老狗闻言停住了脚步,转头竟然笑了笑:“这不是您在东北吗?我得来找你问点事情。” 张启山心里一顿,他说话用了‘您’。 吴老狗见张启山没有说话,依然笑道:“知道了,我就去杭州了,可能再也不会回长沙了。否则,我去了杭州也不安心,我自己没事儿,万一连累了其他人,我不可以对不去那些人的,你知道。” 张启山苦笑一下,道:“问我问题,当初在长沙的时候怎么不问,现在一个人千里来到东北来问?” 说着两个人已经到了下游冰面的堤岸,他看着远处江面上有一个小黑点,一个人在面前砸了好几个冰洞,在那钓鱼呢。 “那你问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身后的人却半晌没有声息。 “为什么?”吴老狗以为自己会像那时在长沙一样被酸楚逼得说不出话,但此刻竟然不再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土夫子的血果然是冷的。 “为什么你不放过他们?只要你动动手脚,长沙就不会那么惨。你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那些人里的很多人都是你以前的伙计,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死? 真的是死绝了,你不知道吗?这次真的是死绝了。” 裘德考离开长沙,把所有盗墓贼的名册全都抖了出来。因受战国帛书牵连,吴老狗首当其冲当成了被清办的第一个对象。 但那时他还心存侥幸,事实上长沙所有的盗墓贼都心存侥幸。因为老九门之首的张大佛爷在全国的影响力足以保住长沙这些人的性命。 他没有猜错,清办长沙盗墓贼一案是张启山亲自督办的。 但他猜错了的是,张启山对此没有一桩徇私提点,长沙的盗墓贼死了个一干二净。 吴老狗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人,他知道张启山不是个绝情的人。所以,张启山的所作所为才更让他痛苦至极。 【由于字数较多,所以单独在这里说了~~o(n_n)o 我觉得,应该是把能留下的都留下。 这个时候,张启山手里还有一定的权利,只要他和领袖达成一定的协议,以牺牲部分人的性命换取核心人物的生存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到了他手里没有权利的时候,恐怕到时候就真的死得一干二净了。 逻辑有两点: 1.所谓的把盗墓贼杀光,只是做给人看的,所以必须牺牲一部分伙计的性命,这也是为什么佛爷敢下对自己伙计狠手的缘故,因为他别无选择——要么死的是这些伙计,要么死的是九门的这几个人,总有人要死; 2.存活下来的核心人物全部被洗白,且几乎都离开了长沙,三爷的情况不清楚,五爷去了杭州,二爷、霍姑娘和九爷去了北平,四爷去了广西?六爷殒命,八爷本就几乎置身事外,加上佛爷的维护,这些人继续在社会立足完全有可能,但不可能再次集结成势力强大的力量。 那么,为什么领袖愿意和佛爷达成协议,对这些盗墓贼睁只眼闭只眼? 第一,做领袖的人最怕的就是民间的组织,他就不怕他们再次集结起来?——这是领袖和佛爷谈判的筹码之一,大部分伙计已死,老九门元气大伤,日后只要他们单独行事,不再聚集在一起,就不会造成威胁。所以佛爷会说‘永不再见了’。 第二,九门还有利用的价值。佛爷的背景早就是公开的秘密,领袖自然有所耳闻,所以他们谈的另一个条件怕就是长生。但佛爷本人对此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全国寻找张起灵,以及日后的史上最大盗墓活动。 当然,怎么说呢,我个人觉得九门的事情本来与盗墓相关性不大,当初也是先有九个人的人物形象,然后才有盗墓中张家的渊源和史上最大盗墓活动等种种设定,所以只能说现在是把九门的历史给套进这个故事里去。 所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最终,还是由三苏那只老狐狸说了算 o(╯-╰)o】 第十四章 黑背老六 “你会算卦?” 他一抬眼,懒懒地打量来人,原本什么也不想说,最后看在人家脸上写满了置疑怕砸了九门齐八爷的招牌的份儿上,总算开口答话,不过声音也是懒懒的。 “买一个冥器赠您一卦,这是从八爷开了这个盘口就有的的规矩。与其平白无故来质疑我,不如买一个冥器见见虚实。” 道上传闻齐小八爷学术不精,齐家祖上传下来的本事到齐八爷这儿本就已经衰落,他更是只从八爷那儿得了点鸡毛蒜皮。没人相信他会算什么卦——都以为只是沾了个八爷的名声,才能在八爷走后撑着齐家不垮。 期间不乏想来一探齐小八爷究竟是学术不精还是扮猪吃老虎的,回去后无一不是不透露试探过程中的半点儿消息,个中缘由不得而知。 “您回去时务必将您此来所带的枪械都藏好。” 实际上齐小八爷算卦无不应验,只是从来只说一句,信不信都由你自己。道上人去过他那儿的,大都被他要求过无论相信与否都别不听他的话,而大多数不信邪的,一旦违背了齐小八爷的说辞,回去必将遭难。 道上渐渐的也就传开了,说齐小八爷是个比起八爷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奇人;然而仍有不信邪的,都说要去亲自一试。 可惜齐小八爷年末就收拾了东西往考古队去了,由于他在齐家盘口被人来问了一遍又一遍的“你会算卦?”,冥器也被买空大半,这会儿齐家的伙计也都收拾了东西去各地夹喇嘛等着小八爷回来了。 二、奇门遁甲 “他会奇门遁甲。” 吴三省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九门之间互有联系,吴三省也不是没见过齐羽,只不过那时尚且年幼,齐羽又成天儿地躲在房里不知道鼓捣些什么,总归是和吴三省儿时好动的性子不搭调。这一不搭调,对于孩童来说便也成不了朋友;于是吴三省从好动儿童变成意气风发的少年之后,也依旧没和齐羽有什么联系。齐八爷离开神州大地后更甚。 奇门遁甲的法门是在墓里头偶尔能见着的把戏。会这玩意儿的人不多,所以碰见这个,盗墓贼基本上也就只能望而却步。但若找到一个师爷会这项儿的,即便是学业不精,能知道生门和死门怎么找,就能弄到更多宝贝。 暗处他瞥见齐羽的目光扫过他,他们就这么打了个照面。齐羽倚着墙一言不发,只是指向吴三省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那里就是生门所在。” 这是吴三省第一次看见齐羽用他的法门儿。 齐羽推开棺材盖,悠哉地爬起来,只听见隔壁的耳室似乎有些人声,于是凑过去听了一会儿。从他们的话里来看,吴三省似乎是和自己一样“失踪”了——这样即便有张家那位在,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都出不去。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响动,齐羽一转身就瞧见吴三省满脸的凶相,手已经伸到自己脖子前边儿了。齐羽也没怎么意外,只是盯着吴三省,半晌后见他还没有放手的意思,一张口出来的声儿都是咬牙切齿的。 “杀了我,你们谁也别想出去,都得在这给我陪葬。” “这里也是奇门遁甲?”吴三省稍微松开点儿,但手还掐在他脖子上。他嫌恶地拍开吴三省的手,缓了会儿气才接着回答。“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我不相信你单打独斗能解决得了。五爷的儿子不可能这么莽撞,你之前装得真像啊。……我们可以联手,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要你帮我改一个风水局。” 吴三省的眼神忽闪忽闪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子,但不可否认,他的话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分量。 “那你找对人了。” 齐羽抬起头,对吴三省露出来一个笑。 第十五章 张大佛爷 天色的最后一点光亮被乌云吞噬,黑压压的一片争先恐后的挤到跟前。张启山披着大衣抬了抬帽沿,拿起一把黑伞出了府门。 今天是六爷的忌日。 每个人都有值得被怀念的地方,即使他从来都是只身一人。 雷声轰隆隆的滚过,街上的人四散奔走。谁能记起曾有个刀客,一个人保着这条街。 张启山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更澄澈的时候了,他长舒了口气,走到黑背老六曾经呆在那处胡同的对面,那里有家茶馆。茶馆外的凉棚早已撤了,老板正招呼着伙计收拾东西,看这天气怕是要下上一阵。 张启山走进去把伞撂在墙边,摘下帽子,伙计过来招呼着,张启山要了几杯酒从口袋里找出些许散钱赏了伙计。 终于下了起来,想象中的迅猛。天儿好像漏了一般,任凭大雨倾泻而出,冲刷着他存在过的痕迹。 锋芒如旧的关山刀,雪夜独行的足迹,干净利落的身手,一如既往的狠劲。 他本身就是个传奇。 他是适合做一把刀的人。 不问归宿,不问出身,在谁手中就是最好的利刃。 可惜的是这把刀未曾有鞘,可敬的是无鞘可束缚得了这把刀。 若他拿起刀,八荒六合之内无人能挡他, 若他放下刀,天地之间谁都可踏到他身上。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他不介意这些细致末端,也无人介意。 浅墨沉安应祀风,一枝红荷归南海。 他虽什么都不在意,但若他手中握有刀,纵使今日这天无风无雨,也要祀起腥风血雨。 评语:正如黄家驹歌中所言,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荡爱自由。老六离开刀客团队后便少了一个紧箍咒,自由人自由的与刀相依为命,在街头他可以不在乎世人的世俗之眼,但他不会对世间不义之举不理,于是拔刀相向,取狗贼之名。洒脱,仁义像个道家的化身,有老庄之风,又含墨家之侠义。 第十六章 神算齐铁嘴(一) “来了。”霍仙姑捧起茶盅润润喉,放下的时刻张启山不偏不倚的站在她的面前。 霍仙姑微微吸了口气,这个人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即使在这个时候,也是如此。 张启山拿过她刚刚沾口的杯子,把余下的茶水饮尽,坐在了她的对面。 “佛爷好兴致。”霍仙姑随口应和了一声,垂眉又斟了一杯,避免接触他的目光。 “自然。”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举手投足都是美,似乎不带一丝俗气。就连这一小小的剪影,都可堪入画。 这样的美,迟早会带来祸患。 “无事不入霍家,佛爷有什么事大可请讲。” “也是要事,”张启山缓缓开口,“后几日的宴会,不能缺一个美人。” 这样带着轻薄的话,不像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她惊讶的看过去,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她读不透他的眼神,不过思忖着,这次的宴饮,于自身,于霍家并没有什么坏处。虽无心卷入政事,但保不齐哪天就会生出变故,这后路便多出几条。 “届时会有诸多人士出席,这样的宴会很容易生出事端。”张启山提前讲明利害关系,话锋一转,“不过放心,你很安全。” 美丽的女人不可怕,美丽又聪慧的女人才可怕。霍仙姑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打算,此刻张启山需要她的帮忙。 “既然这样,哪能够推辞。” “我期待七姑娘的出色表现。” 第十七章 神算齐铁嘴(二) 他把东西往肩上一甩,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颤颤巍巍地往另一个山头的方向走去。 几个人看到那个疯乞丐连走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估摸着他应该鸦片瘾又要犯了。要真是这样就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们呐,几个人这时倒是脑袋转得飞快,立马就商量好对策。他们五个人,三个人冲上去制住那疯乞丐,一个再上前去抢走那包宝贝,剩下的一个在后面把风。 说干就干,梁三铁睁圆了双眼喊了一声:“上!”他的三个伙伴就冲向了那个疯乞丐,黑背老六两只手分别被人用力钳住,双脚也被人牢牢抱实了,他抓在手里的东西瞬间就脱手,被梁三铁抢在手里了。 “哈哈,你这死疯子,臭乞丐,他娘的害老子当众丢人是吧,你耍刀不是很厉害么,怎么,现在动不了了?”梁三铁向他的伙伴打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把黑背老六的大刀拽下来,扔给梁三铁。 梁三铁接过大刀端详了一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他拿起刀在黑背了老六的脸上拍了拍,“老子今天就玩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跩,还敢不敢得罪老子,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个人正要下手,黑背老六忽然开口说话,吓了他们一跳,动作都停下来了。这个疯乞丐不是烟·瘾犯了么,难道还能跟他们四个人对打不成? “把刀还给我,我现在没空跟你们瞎闹。”黑背老六缓缓地吐出几个字,说得不紧不慢的,好像这几个人不是在抢劫报复,而是路过他身边一样。 梁三铁听完后狠狠推了黑背老六一下,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我**妈!当我们哥几个是白混的,不打你还不知道害怕是吧,今天你爷爷几个就把你弄死,叫你到阎王老头那去没空!” 地上哐当一声响,金光闪了闪,一个金钏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安静地停在那里。梁三铁几个立马眼睛都直了,其中一个即刻把金钏子捡了起来。 黑背老六爬起来,看着那个人:“还给我。” “还你妈个13”,铁哥,咱兄弟几个今天就把这乞丐给做了,给你报仇。”说完就举起拳头劈向黑背老六,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反握打了个折,手骨断裂的声音明显吓得另外三人愣了一下,全都躲到梁三铁的背后。 梁三铁倒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想起那疯乞丐的刀现在就在自己手里呢,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武器在身上,那疯乞丐现在手无寸铁,怎么着自己也能把他砍个半死。 他厉声喝道:“怕什么,两个废物,咱们身上有武器呢,我们一起上,把他弄死。”说完梁三铁举起手上的大刀用力向黑背老六挥过去,其他两个人匆匆忙忙地拿出身上的刀和斧·头,准备动手。 黑背老六抬手抓住自己的刀,鲜血瞬间就流出来,他毫不在乎地用力往下一拉,刀就从梁三铁的手上脱手了,他借过自己的刀握在手里,用刀背狠狠地拍打在这几个人脸上,把他们拍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躺在地上直喊饶命。 “这么简单就搞定了,我还想着要不要出来帮忙呢,看来是我多虑了。”解九从不远处慢慢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几个人,然后笑着对黑背老六说。 “老子从来都不需要帮忙。”黑背老六从那断了手骨的人手里拿回金钏子,擦拭干净,重新放回怀里,背起他的大刀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对他们说:“爷从来只欠人命不欠人钱,你们走运,爷今天不杀人,你们拿了那包东西作医药费,马上滚。” 几个人扶起断手的伙伴,手忙脚乱地拾起地上的那包东西,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 “六爷,佛爷请你到府上一叙。” “老子没空。” “六爷……” “你是坐马车过来的么?” “额?我坐汽车过来的。” “载我一程如何?”黑背老六右手一直鲜血直流,而且他的烟瘾的确是犯了,他怕自己赶不及在今天太阳下山前去到那个地方。 “请上车吧,六爷。”解九恭敬地为黑背老六打开车门。 汽车一路行驶,路上解九拿出急救箱为黑背老六包扎伤口,他也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座背上紧闭眼睛不说话。 司机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乞丐,不明白老爷为什么会让这样一个浑身发臭的赃乞丐坐到车上来,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非常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 车子停在一处荒凉的山头,解九和黑背老六往里面走去,很快就看不清两人的身影了。这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残阳只留下一点光照在石碑上,给人模模糊糊的影像。解九勉强看清墓石碑上的字,他一直跟在黑背老六身后不说话。 “去帮我摘写野花过来吧,多摘一些。”黑背老六对解九说。 “好。”解九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 黑背老六在石碑前坐下,用没受伤的手把周围的杂草拔掉扔到一边,然后用包着纱布的手轻轻地擦拭石碑表面。 “婆娘,我来看你了。”他轻笑出声,从怀里掏出那只金钏子,端端正正地摆在碑前。 “这个金钏子喜欢吗?我就知道你喜欢金灿灿的东西,还有花是吧,现在就给你弄了,很快就给你戴上,到时候你就不说自己老喽,不好看喽。” 远远地,解九手捧一束艳红的玫瑰花,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里,他朝那个荒凉的土丘走过去。他刚刚叫司机开车去市集买了一束玫瑰花,还有一些祭祀用的糕点和酒。 “六爷。”解九把玫瑰花和祭·品递给黑背老六,黑背老六接过花,却没有理会那些糕点和酒。他站起身,把玫瑰花瓣撕下,向空中大力一挥,花瓣像从天而降一样飞满在这黑暗的夜幕下。 “多好看,婆娘,你看,红色的花,你喜欢么。”黑背老六把整束玫瑰花全部撕成一瓣瓣,洒在了白姨的坟前,鲜花飞舞的艳红还是不能掩盖这个空荡荡的山头因为夜幕降临带来的孤寂。 “六爷,回去吧,佛爷还在等你呢。” “婆娘,你等我,很快就回来。” 黑背老六洒下手上最后一片花瓣,看着它们全部落在白姨的坟周围,然后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身后是鲜花铺满坟前的苍凉。 【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你会以上位者的姿态去仰视她,原来在她面前,你只是一个手足无措的男人而已。在这一点上,二月红不如你,起码在丫头心底,二月红是九门巨擘,;而在她眼里,你只是一个臭要饭的。高位仰视低位的奇怪姿态,我懂了。】 第十八章 陈皮阿四拜师 狗五把最后一批警犬送去军营,便让管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长沙。 “五爷你呢?” “我去杭州,不回来了。” “咱们这宅子当真不要了吗?” 狗五看了一圈,“不要了,我是要去给人当倒插门女婿的,留这么大个宅子倒是奇怪。” 其实他本是打算在这吴府住一辈子的,生意上也都是在长沙这边的往来。可怎么知道这解九把那姑娘介绍给他,老八也说他俩是扯不断的藕丝,这连理是早晚要结的。这姑娘他要定了,可那姑娘坚持要他入赘她杭州老家去。 他求过那姑娘等他,他笑嘻嘻地说:“你看你才十五,且等我两三年。等我把长沙的事儿平了,就连你和你的家业都娶了,一辈子留在杭州不走了。” 那姑娘瞪着大眼睛,平时清澈的眼神有些模糊,声音有点颤抖还是硬撑着不肯暴露:“我才十五,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反正我明天就跟着表哥回杭州,别说两三年,两三天也是个变数。” 他狗五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长沙的交际花、门当户对的霍仙姑,硬是踏烂了门槛也没让他动过心,可巧被这刚见面就泼了他一身茶的姑娘绑住了,以前舍不下的,现在都能舍下了。 姑娘就经不住软磨硬泡,就算这小伙子从家势背景到性格职业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她要的是清清白白风流倜傥的,却没想到最终也会看上这个整日嘻嘻哈哈的长沙土夫子狗五爷。这狗五爷也是真真待她好,知她吃辣吃不惯,硬是天天到她表哥府上送鸡汤送鱼汤,手艺虽抵不上府里的厨子,却单单是给她一个人做的。他整日身前身后围着她转,没有世家子弟身上的半点浮荣样,有喜欢就讲,高雅的他也赏不来。不知怎的,来这里月余,竟然忍不半日不见他人影。见他又抱着那狗来解府晃悠,才放了悬着的心。 狗五不是个好面子的,见到姑娘泛红的眼睛,当即就软下来求她:“一年一年,至多一年之后我就去娶你。” “我说了不等就是不等,一刻都不等!” 狗五舍不得她,想拉拉她的小手,又怕人家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这样做有失文雅。咬了咬牙答应她:“那你且走着,我随后就到。” 给她手上套了他从墓里拼了命探出的龙凤呈祥玉镯,顺势拉了拉她又小又白的手,算是给她刻了老吴家的章。送她上了火车,狗五的心就长了草。 狗五对他那未过门的媳妇了解得很,哪里是不愿意等,只是那张大佛爷做事做绝。他虽然早就金盆洗手,只养养狗做做买卖,这长沙城里谁不知他是做什么发的家,又有谁不知他的狗比人还精。这长沙城到处流的都是熟人的血,他又受了裘德考蒙骗,连拼命得到的战国帛书都被骗走了。不是他留不得长沙,是长沙容不得他。 “再去给我置办两身厚棉衣吧,”狗五吩咐管家。 “五爷,杭州说是比咱长沙还暖和,棉衣置备得没什么用处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再多说话,奖钱可就扣了。” 狗五的狗耳朵灵,总能听见些风声。这风刮进别人耳中是件好事,刮到他耳中可就未必了。 北边来的命令,四个字,“不留活口”。其实长沙的活口本身就不多了,他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洗不清底就逃吧,反正是逃到有那姑娘的地方,他狗五本来就无牵无挂。 可是他还有事情不明白,或者说他明白了也不肯相信,他得亲自去问问。 他知道军方盯着他的动向,张大佛爷没在长沙坐镇,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透出风声说要去杭州探个亲戚。同行的人都知道狗五爷的相好是杭州人,这年关将近,他就算去也顶多就是提个亲过个年,家大业大的,他还会不回来不成?事实上他狗五就是这样想的,家大业大都可以再有,命没了就都没了。 所有人都以为狗五的火车终点站是杭州,没想到他中途补了张票,换车去了北平。若说张大佛爷有什么别的去处,也就是他北平的丈人家里。 张大佛爷的丈人家没那么难找,下了火车随便一打听,便知道新月饭店是个有头有脸的地方。在条件上论,张夫人竟然还算下嫁,也是长沙的名门小姐们得不到的高攀。 狗五拎着箱子缩着脖子,这北平虽说不是最北,却已经不是他一个南方人能耐得住的了,袖口里的狗钻出来又缩回去,皮毛不够厚,冻得直打颤。 新月饭店说到底是个大户,刚走到门口他便被拦下,向他要请柬。见他拿不出,看门的又问他:“请柬没有,先生可有拜帖?” 狗五不识字,连个拜帖都写不得,想着带个什么信物,夫人定能放他进去。 他抖抖袖口,想要把狗拽出来,这狗却用力往里缩,不肯跟这冰天雪地打个招呼。狗五也不惯着它毛病,硬是给拎了出来,“你抱着我这只狗,给你们姑爷看看,就说长沙的狗五来了。” “店里没有姑爷,先生怕是走错门了。” “怎么会没有姑爷呢?长沙来的张大佛爷,跟你们大小姐的婚礼我都参加了。” “我们大小姐还待字闺中,先生请回吧。” 狗五满肚子疑惑,想着中间一定是有什么隐情,便说道:“那就把这狗给新月小姐瞧瞧,看看她识不识得我。” 过了不久,便有小厮出来,手里没抱着狗,而是笑嘻嘻地说:“先生,我们小姐有请。” 早就听老八说过这里气派,来这里一见,果然是与长沙城里不一样的。他原以为佛爷的府邸已经算得装修精致,却不想竟只是新月饭店的微缩版,一进门就被比下去。 被小厮一路引到楼梯边,小厮便停下,开了一个房间的门,让他在这里稍等片刻,小姐稍后就到。 没了袖口里的狗,他有点心慌,摸来摸去总觉得少点什么,一抬头,就看到佛爷夫人抱着他的狗站在门口。 他起身一弓手,恭敬地叫了一声“小姐。” 张夫人走近,那小狗一下子就蹿到狗五怀里去,狗五赔着笑让它又进了袖口,道了一句,“小狗不懂事,比不得狼狗沉稳,让小姐受惊了。” “倒也吓不着我,这些年,什么稀罕事没见过?”张夫人缓慢走到皮质沙发前,慢腾腾地坐下。 狗五人粗却也懂礼,等张夫人坐下才落了座,把桌上的空杯斟上茶,送到张夫人面前,“小姐,我这次来也确实是有事相求。这杯求人茶就先饮了吧。” 张夫人没接,转头对仆人说:“你们先下去吧。” 仆人听吩咐退下,留狗五的手端着茶杯僵在空中。张夫人推了下,“五爷有什么话就讲,我既嫁进九门便都是自家人,也不劳烦五爷动这般客套。” 狗五见屋里没了外人,这才改了口,“要真是把夫人当了外人,也就不会来求事。借夫人的茶敬夫人,您也别怪罪。” 看这茶似乎是推不掉了,张夫人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我现在不宜饮茶。” “是我疏忽了,夫人身子不好还让您饮茶,是我的不是了。” “倒也不是不好,”张夫人笑了一下,把手放在腹部,“这里有了小佛爷。” 狗五听这话,赶紧站起来,神色喜悦地向张夫人做了个揖,“恭喜夫人,恭喜佛爷。”他一向知道张大佛爷夫妻伉俪情深,却也不懂为何结婚两三年还没结果,如今有了小佛爷,也是可喜可贺的。 “恭喜我就行了,你们的张大佛爷可没当这是什么喜事,”张夫人用手指点了下茶水,用润湿的指腹涂着有些干的唇。张夫人何等聪明,本就是家大业大见过世面的,又跟了张大佛爷这么个呼风唤雨的男人,自然是一眼就能看透别人心思,含笑问狗五:“你是来找启山?” 狗五觉得事情奇怪,从进门,这新月饭店就不认张大佛爷这个姑爷,甚至连他们家小姐已经出阁这事都不肯认。现在张夫人的话又有点矛盾,前半句明明带着抱怨的语气,后半句又亲呼佛爷为“启山”,狗五有些摸不准状况。但是夫人既讲到这里,他也就不再隐瞒,“是,我找佛爷问些事。” “那我帮不上你,我也不知道孩子的爹躲进哪个山沟里去了,”她说着,摸了摸还没什么变化的腹部,然后叹了一句,“我只怕等到他露脸,这娃娃都会叫爹了。” 狗五听她叹息,赶紧劝了一句,“夫人说的哪里话,佛爷自从成了亲,就变成最顾家的了。旁人都在背里说笑,说佛爷活成二爷了。” “也不是他不顾家,是情势逼得他不能回。长沙城里死的死逃的逃,你也知道是他做的主。他回了怎么办,牵扯的更多,死的也就更多。他要走,自然不能留我独自在长沙,便把我送回来,演了出戏写了纸休书,让怨他的人动不得我。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孩子要来,他说留不得,我说必须留,他拗不过我。上月他便走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狗五低下头,“长沙的事,您也知道,我没办法,只能来找佛爷。” “不是说没牵连到你?” 狗五苦笑了一下,“手上沾过土,就也算不得牵连。佛爷不在长沙,他们现在念在我手里有狗不敢动我,保不齐哪一天我这狗命就不保了。我命轻,但是现在心事却重了。” 哪个倒斗的人不惜命,当初入了这行也是为能把盗出的明器卖给那些达官显贵,自己得顿饱饭。佛爷平日公务缠身,跟他们这几个九门的小辈接触甚少。二爷倒总是来劝他们,年纪还小的就尽早收手,做这损阴德的事,总是得不了什么善终的。九门里跟狗五玩得好的就是解九,解九留过洋,是个有文化有主意的,劝了他洗了手上的土。他手上的土不厚,平日里得罪的人也不多,倒也是因为他总是笑嘻嘻的也从不为难别人。从在斗里被血尸追出来,狗五就知道自己的命又贱又硬,直到遇到了杭州来的那人,才觉得自己命贵起来,半分险也不想再冒。 张夫人虽然年纪不比狗五大,但从规矩上来讲,也是狗五的长辈,讲起话来也稳重周全,“也是,人生在世,怕的就是有个牵挂。我也确实是不知道启山在哪里,你若要找,便去东北看看吧。” “得嘞,”狗五问她,“我要是找到佛爷,夫人有什么话要带?” “不用了,你去吧,我想说的他都知道。” 得了回答,狗五这就要告辞,张夫人知道他在这里长留,难免会多些危险,就也没多留他。 临出门,张夫人让下人给狗五去拿了件皮氅,嘱咐道:“问了便回吧,天寒地冻,有人挂着等你过年呢。” “夫人讲这么多,就不怕我对佛爷不利?毕竟折在佛爷手上的也有我的手下,我也有几个小盘口被抄……” 张夫人打断他,“事看不懂,人还看不透么?我若看不透你,便不会跟你说这些。你若看不透他,就也不会来找他了。” 张夫人安排了四轮的汽车给他坐,司机见他穿得没有多体面,便以为他是什么穷地方来的亲戚,又被这气温冻得插着手,完全没有半分富人姿态。可不知怎的,这人坐汽车一点都不高兴,反倒是心事重重的。 狗五年纪不大,也是见过世面的,这汽车不知坐过多少次。此时他只觉得心里的石头越压越重,他从张夫人的口气里听出了些端倪,张大佛爷这次对长沙盗墓体系的大清理是下了铁心的,他没打算放过谁,包括他自己。 第十九章 赎回 长沙城秋天不同东北。过早的吹来的彻骨寒气预告冬天也随之而来。 张启山坐于军绿色车内,路面凹凸不平,身体随着动荡不安,闹的提心吊胆的战事每日从前线传来闲言碎语也是沸沸扬扬传的妇孺皆知,沿路这路上的百姓街坊四邻大门紧闭。一副满目萧然。死气沉沉。 这一堆乱七八糟却关乎国家的东西似乎如数变成手中若干文件。从车内再次潦草的一目十行。昨晚凌晨从火车站莫名来的火车和前线不景气的战事连在一起能为莫名其妙的恼火。 这报告写的神神道道奇奇怪怪。倒是想起来九门老八保不齐能指点到正处。平日那人嬉笑打闹一副不正经样子但是心里比镜子照的还明,便提前派人去请。 若是闲人传出话。指不定那些不经脑子论事的记者的笔者怎么写下明天的报纸。为了维持较为安定的局面。这火车。必须一探。车身猛的一晃,片刻停顿。望车窗探看见火车站的站牌。伸手没得副官推门便下车落稳脚跟。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太阳的照射。裹了裹军衣。冲迎接过来的副官颔首。 启唇沉稳。 “八爷呢,还没有到?” 第二十章 断腿 1.元月。 长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的让人只想蜷缩在家,不肯动弹。今夜有二爷有戏,有日子没去梨园本分也得尽了捧捧场。一路走去梨园方向寒气越发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耳旁净是从前线传来的风吹草动。闲言碎语传的妇孺皆知。 戏台今天唱的曲目是《穆柯寨》,刀马旦戏自然能炒热气氛,但来者多为无意听戏,只是找了合适的场地寻了契机絮絮叨叨讨论今后的走动方向。在一声赛一声的锣鼓喧天中只觉得的厌烦。也许是因为天寒。定是因为天寒。扬手给沏了热茶水却捧在掌心不喝用来暖手。 看过终场戏。敛了袍笼袖起身慢慢悠悠的走出去。 这世道怎么变。齐八也只是局外人。 2.十月戏 自饮酒醉。就那么恍惚一瞬。想起父亲。那个面孔依然是模糊不清,记忆里也只剩儿时他苦口婆心般教授算命的该学的事情。若不是生来就在齐家,骨子里刻上了齐家掌门人的字眼。也许会去做个茶馆伙计。大概是,能喝口心无旁骛的热茶。父亲给自个起和本名是齐桓,可也不知道有谁知道这名号。 自个知道这名儿里父亲包涵了多少宠爱和不舍。可算命的命中注定窥视天机折损阳寿。就像爷爷给他父亲取了个齐好命这么直接的名儿。爹依然也是,走的匆匆。只留自己年少无知的一个懵懵懂懂的接过来位置。 旁人觉得自己说话颇有奉承味道,可自己门清。活的洒脱是别人眼中,可自己身上有多重自己掂量着。 今儿月亮真好看。又亮又清楚能看见广寒宫。 ? 3.甬道 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气愈来愈压迫神经。在前面打头阵的佛爷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意识身后的部队停止前进步伐。眯了眯眼,甬道里的视野极其恶劣,只觉得前面应是有什么不太好东西,惹的佛爷也开始紧张起来。 “他妈的狗娘养的!这他娘的前面怎么就停了?!”从身后传来的骂骂咧咧声推断,应该是陈皮的手下。佛爷皱眉不语,眼睛时时刻刻盯着我看不见的地方。 看来是真遇上什么难缠的东西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像因为没有人回应怼他,愈演愈烈,得寸进尺。 抚了一下眼镜,嘴角上扬。陈皮派手下来支援这次下斗,前提是摸来的东西五五分成,听起来,简直是不可理喻,佛爷却同意这无理要求。别人虽然都对这次下斗带陈皮的手下们有些争议。可清楚的很,佛爷是料定这里面有料,所以肯定是要死人的。若是多死几个陈皮的人,也刚刚能压压他气人的傲气。暗里告诉他这四爷可不是那么想当就当的。张大佛爷这个名号....啧啧啧,也是名副其实啊。说起来,一会儿应该要死人。这心里怎么说还是有些.... “老八,你看。”佛爷微微侧侧身子指了指原处黑漆漆的甬道,“能看见吗?” 拖拖眼镜皱着眉认真看了看:“没........” 黑色的甬道突然响起嘎嘎嘎的声音,好像骨头被什么东西挤压碎裂一样。同时空气里飘出来一阵奇怪的香味。甬道两侧能听到湿答答的在滴水。可是,最怕这个可是!佛爷突然转身抓住肩膀使劲往甬道一边推,低声沉稳念到:“老八,闭眼。贴住。” 两手紧紧抱住甬道侧,湿漉漉的水贴了满身,散发着臭味,一时恶心的不能说话。期间紧紧闭着眼睛。可不想没事找事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随行的人群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紧随着几声拳脚打斗声和一阵接一阵的哭嚎声。光听声音已经大致想象出这鬼东西的厉害了,总该不会是个万年粽子罢?颤颤巍巍的想,有些担心打斗中的佛爷。突然有冷风声在耳边嗡嗡吹来。惹得一阵毛骨悚然。紧紧闭着眼。不敢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通行人群里的哀嚎渐渐小去消失。 甬道里归于诡异的沉寂。 第二十一章 出手 二月红: 描完最后一笔眉,静静的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笑了笑,一个女儿家的脸庞映射在镜子上,站起身,头上的玉簪螺碧压的脖子有些酸胀,抖了抖手,穿上那大红的戏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走向戏台子站定,微微一抬头,摆出一个开场的姿势,甩了甩盘起的长发,旋即算是开了嗓:“凤兮凤兮……” 微微一停顿,缓缓吸一口气:“归故乡……”温润的女儿声韵律悠长,尾调上扬,双瞳减水,仄起平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收音缓和,头上的玉簪随着动作微微抖动,好似一个正要出嫁的姑娘,翻开手甩了甩袖口,“遨游四海,求其凰。”微微不经意的一瞥,见齐八坐在下面,来意已在心里了然,还是专心的唱了下去。 齐铁嘴: 双手背后唇齿逸笑带着于往日一般的笑面孔从戏院门口随着不少人流一同进入。抚平暗青色蚕丝长袍衣褶找到位置入座,抬眸看着戏台熟悉的人影身着红衣看似轻佻实则沉稳恍惚间分不清男女。正看人目光一瞥为自个儿方向。便弯眸勾唇微微颔首识意。懒散的翘起二郎腿玩弄桌子上放的戏牌。 凤求凰。是个好曲。 只是此次前来目的并非单纯看戏。还得请二爷出山下斗。佛爷是前几日才请过得。当场拒绝。啧。连二爷关系至交的佛爷都碰了一鼻子灰。 此次前来达成一致实属不易。 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眯着眼睛看着戏台人儿身影左手手指却稍显不安扣着右手拇指带的玛瑙戒指。自己也本非心甘情愿但是现在却为了情意走这趟浑水。隔日再度一来佛爷分明在耳边咬了事关重大为国家大事几字。抿嘴扶正玳瑁眼镜。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 二月红: 见台子下的人给自己示意,轻笑一声,却没有断了嘴里的长调,一甩红色长衣,随着鼓点转身而去,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做了一个回旋的动作,从头上取下一直簪子,准确的掷向一茶杯里,却是擅自变动了变动戏曲的动作。 上前去端起那茶杯,抬眼看去了齐八的位置,缓缓开嗓唱道:“秋风……吹皱满地伤”,心想着那人应是了然自己的意思,端茶杯,端通断,意为此事不用再多言,也算是一个常用的下斗暗语。 朝着远传缓缓一笑,动人心魄。左手打了一个响作,又唱道:“牡丹褶……出铁马戎装。”气息平稳,到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齐铁嘴: 递杯靠唇抿嘴入口清茶舌苔划过茶味苦涩。茶水少半再添一杯温热。听人清亮嗓腔拿捏动作酝酿。却重新对人目光只是这次似乎并非无意。见那人从红衣探出手,嘴角似笑非笑,戏声流转。原本未曾有过的动作被人从容摆出像是本该如此。 端酒杯,端通断。此事莫要才多言。 心知肚明人想法,既然二爷已经明里暗里都透着拒绝。不如佛爷脸面大的自个儿更不能明摆强说。若是再执意让人生气反而是适得其反。 闭眼思索几分。觉得这事儿够烧脑筋。回去找九爷问问意见方可细谈。 睁眼弯眸便嘴角上扬几度。一副无害样子。故作从容重新再从人点头示意。 我管他丫的。反正我也尽了心了。这戏总能看罢。 二月红: 踱着步子,将纯金杯子放回桌子上,看着眼下人的动作微微挑起来的眉缓缓放平,脸上的浓墨重彩生动了起来。 想着等会唱罢就溜,到是能省很多麻烦。 向前站定,抖了三抖衣袖,运足底气开口唱道最后一句:“三月桃花,随水转……”唱罢微微顿了顿,掌声霎那间炸开,一步并做几步下了台。 有些许旁人看不出的急切,但还是看到了那抹人影,在心里啧了一声,停下了步子。 齐铁嘴: 曲终人未散。 原本是想直接就走。结果脚已经走出门阶。犹豫不决阴差阳错又回来。 避开梨园管事的眼。往下台的二爷方向走过去。揣摩靠近的距离已经让人发觉自己的尾随。 面前的红衣背影一顿,脚跟站稳。却并未转身。 晓得人居然已经退了半步立场。至少这个动作是愿意再听自个言语。虽然不知出于礼貌还是真正要听。 顿顿轻启薄唇。 “二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月红: 出于礼貌,顿住了步子,转过身去,看着对面的人笑的一脸灿烂。 “老八……”微微一愣神,又道:“二哥今日不是表达的很清楚么?你来我这里若是来打个麻将休闲休闲,二哥我欢迎之至。”说着轻轻笑了笑,“若是有什么别的话,还是在这里说罢。” 说完笑着坐在了红木椅上,右手拿起一只茶杯,左手向前推去另一只。 “尝尝,这是今年新采的观音,味极甘。” 齐铁嘴: 窗帘微微半掩光照在墙壁连接地板对比阴阳一线。 侧身看看四下。笼袖入座接来茶杯并未着急入口。想着横竖都已经如此不如直接说。顺着青花瓷茶杯微微凸起的纹用指腹按压感受。 “二爷。你我都是聪明人。是知道齐某来意的。” 侧目而视,端杯抿茶入口。 “齐某只是想问。当真不能退几步?” 二月红: 笑着望向对面的人,眼里流转的光辉不知是什么意思。 “老八,二哥以为,这九门之中,除了解九,这件事也就你看的最为透彻……”右手单擎起茶杯,低头细品。“退几步?你倒是说说,应如何退?二哥早在祖牌面前发誓不再沾染祖业,实是爱莫能助。”把玩着手上的红色折扇,开开合合,思量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句有些恻隐的话。 “老八,此事凶险,需谨慎而行,这是二哥给你的忠告,也望你转告给佛爷。”脸色有些凝重,这一句话好像透着些许别的意思。 齐铁嘴: 半眯着眼睛听着人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言语凭靠多年行走江湖揣摩人心理。 二爷毕竟同为九门人。 茶水迎面的热气在眼镜染了层白雾,摘下来转动手腕用衣角擦拭。 扇子拍打的声音不大,但听的却不知为何清楚的很。 重新带上玳瑁眼镜看向身侧的人。察觉到面前的人眸子一沉方才嘴角一直上扬的弧度收敛几分。 听罢言语,半响察觉暗藏话意会意之后松了口气弯眸往后微微半仰头颔,重新端起茶杯入口润嗓。 “那二爷可有指点?” 二月红: 看着对面人笑的样子了然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抬手添了添茶,香气四溢。 “指点?……老八,这话,还是不挑明了好,这忙,二哥我能帮,自然是不稀那力气的,可惜了,这活,我实在是爱莫能助。”说着用茶盖滤了滤茶。 “若此事兴许后有转机,但……不是现在。”说着用手比向门口。 “八爷,恕不远送。”说着笑了笑“有空来这里打个麻将,我这里可是进了一批新的玛瑙麻将牌。” 齐铁嘴: 九门提督世代团结一心,若一家有难必有回响帮衬。挑挑眉梢听明白了人儿的逐客令。但并未心灰意冷。起身抖了抖长袍似是抖掉一身疲惫。 浅笑安然拱拱手:“那齐某人定当转告佛爷。” 捏袍一角一脚已走出半个门槛。弯眸调转头回来。 “择日便来,今儿个可不宜打麻将。” 然后便拂袖而去。 第二十二章 尝试 解九头昏欲涨痛苦万分,捋起衣袖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针孔插眼,阴湿天气促进身体情况更加差,家里的一桩一桩血案,深宅大院血海深仇,一时算不清楚手底下的旧帐,只会让自己久违的心烦意乱,乱了思绪。棕色毛绒小不点,此刻在脚底穿插行,五爷的三寸丁乖巧的紧,或者是从人嘴里面念叨狗通灵通灵。这几日相处,偶尔恍惚也觉得它极通人性。 注射器一推到底,吗啡药效上来片刻缓解燃眉之急,伏案轻喘。这几日连续不断的阴冷天气使木制书桌尽浸三分凉意。克制不住,手指冰凉,身体发抖。可出了一身汗,西式马甲与白色衬衫紧紧的贴在身后,黑色发丝吸在额头遮住半个眼眸,细密盐水流落睫毛,滴在书桌资料上。这一轻伏,疲惫身体似是得到休息指令,紧绷身躯放缓了肌肉,视线开始模糊,头脑开始恍惚,乏累意味越发沉重,一口气却要强撑。 半睡半醒,似梦非梦。也或许是吗啡致幻。看见一个身影站于桌前。正纳罕宅邸家丁为何放这人进屋,明明是叮嘱过了不让任何人打扰。要动,去看人脸,却动不了。胸口压抑一口闷气。挣扎抬眸看见其腰间挂迹的是解家标志,长袍马褂为后清朝款式。 看不清人,只见人不停走动于落地书柜前,脚步无声。背身像在专心致志的查看书籍。似是如愿以偿,拿一书转身,便看清人脸。分外真实,再熟悉不过。 察觉自己身子颤抖,嘴角抽搐。面孔应该是极为难看。却又不敢出声相认。那面分明笑,移步近身,离面几寸,发丝毛孔看的秋毫。 抖动自己嘴唇轻声喃喃。 父亲。 气若游丝。 君不见阴阳两隔似如山海相离,瑞脑金兽熏出两行情泪眼中流。 第二十三章 尸蔓 若知如此,当初莫相知。 一壶浊酒挥入黄土,溅起泥点落到袍角。提酒重斟满,仰面朝天便饮完杯中酒水。从喉咙里挥发酒精刺激大脑神经。被这酒辣的眸子浸了一层雾气,面前层出叠险的峻山,看的一片模糊。 这一曲送给你,芳草路漫漫。 日寇入侵我中原。第二年初春头张大佛爷便提刀驾马而去,身为佛爷副官的张日山自然是陪着,义无反顾。 只是人一去不复返,再无音讯。而卦象也变的飘渺不定。暗自算过几卦俩人的情况得到的结果都使人心惊胆战。之后便也不再算——解卦过程实在是忐忑不安。 索性万物有灵,命皆为定数。 也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九门支离破碎到化入土地里,最后随风便没了影儿。可是,人心是肉长的,算命先生就算是算尽天机,遇变迁时,泪是往肚子里咽。 也知道,若打起来,张启山定是要走向最前线,而张副官也定要紧跟。身为军人,沙场点兵,守寸国土。殉国当然是至高无上的荣幸。 张启山他们走的那天,特意请张副官吃了顿饭,单只私下里请了张副官,并没请张启山,于张启山关系太熟,怕佛爷云淡风轻的笑话他婆妈。便单请了副官,这顿饭面上于人欢声笑语,心里苦涩的如同嚼蜡。 酒只入口三杯,怕这酒喝多了控制不住情绪。 你我都心知肚明此别为生死离别。 之前知道副官年轻的紧,但是实在没察觉到居然有这般年轻。 面前人面随性的挑眉笑,启唇道了八爷不必这般在意,日山我早认了宿命。 低眉垂眸,手指玩弄着酒杯启唇时带着了气息颤动,齐某身为一介算命先生,不从兵不从官,凭一嘴讨春秋。多年来也磨了性子,只想苟活于世。不及副官兄弟和佛爷豪情壮志,心系天下,但这些年,同经历些事,齐某算是于你情同手足。 话语未尽,推戴帽眼镜,仰首干杯。辣酒入肠,舌苔苦涩。欲要焚身。 这一杯,算是尽了兄弟情谊,相约再有来生伴随。 淋漓尽致见周公,内容却全部一同泛黄往事。 一生长却一梦短,转身不回。 谅我背负齐家使命,不能同于君血洒江山。 泪目盈盈,摔杯莫停。青烟山头散,两行热泪溜。轻喃其名号,痛不欲生。情喝不干孤愁饮不完。 说好了你不回,我与山举杯。 第二十四章 脱出 又是一年清明。 ?是第几个年头了呢?记不清楚了,扳着指头也数不过来,自从她去了以后,时间就仿佛失去了意义。 ?到底是因为时过境迁,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还是……他老了? ?他确实是老了,青丝落雪,年轻的皮肤熬出了皱纹。 ?身段也大不如前了。 ?一切都变了,只有那娓娓的戏腔还在。 ?可他不想唱了,二胡也拉的少了。 ?因为她早早走了,最爱听的人不在了。 ?这样想着,他垂下了头,垂下头了,连还有几分英俊的五官也看不到了。 ?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了。 ?天正下着雨,他将伞撑着,另一只手拉紧了身边的孩子。 ?解家当家,解雨臣,他的徒弟。 ?不过,二月红更喜欢叫他解语花,那是他给这孩子起的艺名。“解语花枝娇朵朵.” ?少了几分当家人的凌厉,温温婉婉的。 ?二月红希望这孩子可以平平淡淡的享有一份幸福,然后平平淡淡了此一生。 ?不似他,风云半生,却是如此惨淡收场,其实要说惨淡,倒也不尽然,他毕竟还是那个一言九鼎的二爷,如今在九门之中虽已很少露面,但若是哪家出了什么事,还是要请他出来调停,只是这样的晚年太孤单了,日日看着自家弟子在院子里枯萎的老海棠下苦练唱念坐打,一手长鞭舞得虎虎生风,他苍老的心里仍是荒芜一片,鞭声似是惊起了穿堂风,从他的骨头缝里把仅剩的生机都吹走。 ?正失神间,师徒二人已行至一处浅浅的水湾,撑船的老伙计早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佝偻着背,枯槁的手支着竹篙,浑浊的眼睛在二月红脸上停留了片刻。 “上船吧,当家的。” ?待师徒二人上了船,安稳坐下,船家手上的篙轻轻一点湖岸,竹筏便轻捷的滑了开去。 ?慢慢的,雨停了,雾散了,世界清新起来,天是浅黛色的,映着明镜似的湖水分外清澈,二月红收了伞,兀自望着水中曼曼游曳地鱼群发呆。 ?船家又看了二月红一眼,叹了口气,“有三十年了吧“ “嗯。” “您节哀。” 二月红摇摇头,微笑不语。 船身一顿,已经靠岸,二月红回过神来,青色的石碑掩映在新抽条的绿萝深处。 “那就是师娘么?”解语花拽了拽二月红的手。 “是的。” ?二月红走到丫头墓前,发现那里已有了祭拜过的痕迹,墓碑上沾了细细的纸灰,供台上放着一盏白瓷碟子,摆着一只新鲜的腌螃蟹。 ?他顿了顿,不假思索的望向树丛的深处,“现在阿四你的手段真是让我佩服,世上就没有你找不到的地方。” “只是来送一只螃蟹,给师娘送点钱。”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应道。 “丫头喜静,老四以后还是少来。” ?那边一时没了声息,过了很久,那个黑色的身影从藏身的树后走出来,沉默的望着丫头的墓碑。 “四阿公……”解语花怔怔地拉紧了二月红的衣袖。 ?陈皮阿四没理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师父师娘,阿四已经老了,略有成就,不负师门。”他抬头定定的盯着二月红,“阿四先告辞,不打扰师父了。” ?等解语花反应过来,陈皮阿四已经走远了,二月红面沉如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解语花问。 “都是老一辈的恩怨了。”二月红从怀里掏出一只陈旧的绣海棠绢帕,倒了些白酒濡湿,蹲下来耐心的擦拭丫头的墓碑,擦干净了,他又耐心的去水边洗净了帕子,拧干塞回口袋。 ?他拆开一个黑色的纸袋,里面堆满了金银纸锭。 ?虽然现在街上有许多卖纸钱的寿材店,但他还是习惯于亲手给丫头折些精巧饱满的元宝,年复一年,从无例外。 ?他招呼解语花点燃了一挂金元宝,放到刚刚清理干燥的架炉,很快白色的烟升腾而出,师徒二人相对而坐,不言不语,只望着黑色的,带火星的纸灰飘飞起来,在空中寂寂地熄灭,又支离破碎。 ?…… ??“你从此便跟着我,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真的么?” ??“我从不对女人食言。” …… ??“二爷,你看这匹缎子怎么样?” ??“夫人喜欢的就都买下吧。” ??“只是想让二爷给拿拿主意,现在兵荒马乱,不比从前,不能乱着来。” ?…… “红二爷,这事没有你,成不了!”书生模样的男子焦急的按着二月红的手,双眼通红。 ?他不露声色地抽回手,眼睛望向屋里琢磨绣样的丫头。 “尊夫人……”书生似乎懂了什么。 ??“不好意思,值得我用生命来守护的只有她,她体弱,我得守着她,如果她不在了,国家民族与我何干?” ?…… “佛爷!你明明可以救的!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他跪在张家紧闭的门前,怀里的丫头已然冰凉,他一声又一声的嘶吼破碎在风里,又似乎响彻老长沙的每一个角落。 ?…… ?二月红微微闭上眼睛,往事走马灯般一幕幕回放。历经三十多年的风霜洗礼,如今回望,依旧历历清晰。 ?他带着解语花起身,走到墓碑旁,轻轻鞠了一躬,招呼小徒弟给师娘上香,随后倒了一盏清澈的米酒,自己喝了一半,另一半徐徐洒进未干的泥土里。 “丫头,你最喜欢的米酒,我给你带来了。你在那边好好过,性子不可以太软,免得叫人欺负。” ?“丫头,你已经等了三十多年了,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着,所以你还得再等等。” ?“丫头,这是我的小徒弟,你要保佑他平安健康……一点要快乐。” “丫头,我吃了好多人做的阳春面,都不是味道,时而太淡,时而太咸,都不如你做的,所以已经好多年未曾动过这种面了。” “丫头,今天起的早,又带着孩子赶了路,有些乏了,有些饿了。” ?絮絮叨叨的说完,他迅速牵起小徒弟转身就走,连伞都忘了拿,他不想让丫头看到自己通红濡湿的眼眶,他不想让那个柔和的女子觉得这个山一样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也有轰然倾倒的时候。 “二爷爷,你在哭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的辛苦。 “失去什么人是很伤心的事吧,爷爷和爸爸走的时候,我和妈妈都很难过,不过也有人不难过,他们好多人捂着脸干嚎。我都看到了!这是为什么呢?”解语花鼓着脸,若有所思。 “这种事情不用太早明白,以后长大了,慢慢琢磨吧。” “哦……” ?又到了湖边,还是那位船家,二月红抓住船桅,正要登船,却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顿住脚步,缓缓回眸,那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回望。 ?一抹海棠色的身影不远不近的立着,女子的容貌与眼神一如当年,干净,清冽,温润,她秀气的眉间与唇角勾起一抹和煦的温柔,她的唇轻轻动了动,像曾经千万次那样。 ?她说:“二爷,饿了吗?我去下碗面吧。” “丫头!”二月红不顾一切得向她伸出手去,全然忘却了自己老去的身体。 ?可他什么也没有抓到,只有谢落的残花落了满手。 《典狱司》 《典狱司》是一首歌曲,由江淮沿岸填词,由和汇慧编曲,由音频怪物演唱,作为电视剧《老九门》片尾曲。《典狱司》曲韵悠长颇具古风。 由音频怪物演唱、江淮沿岸作曲、和汇慧作词的片尾曲《典狱司》及mv首度曝光,曲韵悠长颇具古风,熟悉《盗墓笔记》系列的稻米们对《典狱司》并不陌生,该同人主题曲曾多次被反复翻唱,受邀演唱的着名动漫音乐人音频怪物。 填词:江淮沿岸??? 谱曲:和汇慧,王梓同 歌曲原唱:音频怪物??? 所属专辑:电视剧《老九门》 “将军啊早卸甲,???他还在廿二(二十)等你回家。” 昨夜梦又去,???商台末子添新衣。 旧曲又一局,???北雪踏典狱。 洒盐纷飞惑朝夕,???青倌缠头碧。 似故人束发髻?,??满弧一别缺圆聚。 堂燕又衔新泥,???崔九宅邸绕梁余音寂。 你说江南烟胧雨,???塞北孤天祭。 荒冢新坟谁留意,??史官已提笔。 那年红雪冬青,???一袭水袖丹衣。 君还记,???新冢旧骨葬头七。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 君还记,???铁马将军哽咽如孩提。 男儿忠骨浸黄沙???金戈戎征天涯。 身后狱下马灯,???故人算是家。 清明霡霂阶下落雨,???伞青衣如画。 隆冬新雪廿(二)八,???偿君青石黑瓦。 你说金戈换故里,???东篱烽火祭。 太平长安梨园戏,???在堂一粢醍。 醉别将领再一曲,???别姬随君意。 怕是大梦一场起,??君啊江湖从此离。 看过故人终场戏,???淡抹最适宜。 怕是看破落幕曲,???君啊江湖从此离。 那年红雪冬青,???一袭水袖丹衣。 君还记,???新冢旧骨葬头七。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 君还记???铁马将军哽咽如孩提。 谁还记???初春时几君识你那笑意。 谁还记???在夏末里优伶海棠一曲。 谁还记???深秋季你我从此陌路两立。 归罢悔罢???与君来世再聚, 那年红雪冬青???一袭水袖黛笠, 君还记,???新冢旧骨葬头七。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 君还记,??酒影里是谁人覆你衣。 第二十五章 秋票 红府(起灵) 二月红独自在灵堂之内,停灵之期已到,今日便要送丫头入葬,此时便是最后还能见她的时候,一身正红缎子长衫,不着任何配饰,久久苦熬的脸色透过虚弱的苍白,眼里的淤青,是几日不眠不休留下的痕迹。单手搭上棺沿轻轻拂至而下。微微侧身靠近,浅浅的笑意显现不出欢愉,到时候让这份凄凉越发的让人有种碾心之感。单侧脸颊慢慢贴近冰冷的棺面。仿佛不觉这是幽冥的孤冷,这依然是丫头,依然是那个看见自己就会满眼笑意的夫人。只是她睡着了,终于能好好的睡一觉了,就如每日都会搂着她,亲抵着她的额前为清唱一曲一般:“不然好睡吧,不会再疼了,睡饱了,才有精神回来看我。你平日少出门,到时不怎么记路,别怕,我为你指路。你看着我,一袭红衣,就怕你找不到哥了。”轻言浅语只是夫妻间的耳鬓蜜语,倒也让人回到了初时那份甜蜜,捻起寿帐仔细的在棺面上盖好,如往日一般,不想她着凉,缓缓抬起了头。温存如水般的眸子看着面前这副幽冥冰冷的棺椁:“今天还没给你唱小曲,想听什么,哥给你唱。” “二爷,时辰到了,该送夫人上路了。”管家轻着步子走到二月红身边,附耳小声提醒道。实在不想打扰,可斯人已逝,这活着的人还得把日子过下去,二月红稍稍侧目空寂的眼神看一眼管事,便默默点点头,缓缓起身,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襟,闭眼咬紧牙关生生忍下了心里那如同被腐蚀一般的绞痛,轻启薄唇微微出口气,一手撩起衣襟下延,回首再次望去,眼中朦胧再难压心中悸痛,回首提息,步若千金难起,仰天凝视,日头刺目,却刺不穿心中阴霾,扫视灵堂皑皑白雪一般的仪仗让这份清冷仿佛能刺入骨髓。一抹正红独挡其中,这是丫头回家的路,这是让丫头在纷纷绕绕中寻找自己,哥在,家在。 一声响鞭响彻天际,三敲梆子提点上路,主事的领路,走到灵堂之前,面对棺椁肃立三鞠躬。继而转身,看了看左右孝服仪仗,都已准备妥当,各司其职扬藩执帐:“送时到!起~” “佛爷,出殡的队伍要到了。”副官步至张启山身侧轻声在耳边提醒,不由得有些轻微皱眉,微微侧脸看向远处街道上,冥白的丧仪已缓缓走近,哀乐恸天,身后张家亲兵正装列队,腰间系上白条,步枪口上皆已安上三菱军刺,一切以仪仗之制肃立。 张启山看着这长沙城的旧城门略微出神,两手背在背后,指尖稍稍摩挲,心中亦是翻腾难安。眉间紧锁眼里的血丝充盈,目光索然,哀乐入耳,心里的翻腾愈发激烈,紧紧咬了咬牙。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这浩浩荡荡的仪仗。眼前那冥白之中的一抹正红,犹如赤焰一般的刺眼,捏紧了手,自己整理一下仪容,便快步上前迎过去,铿锵有力的步子今日却有一些顾虑。三步之遥站立,面对二月红眼神终究还是虚晃了,肃然一礼:“二爷,张启山率张家亲兵送丫头一程!” “佛爷礼重,赎二月红受不起这佛爷这一礼。”不等张启山说完,二月红便抬手按住正在行军礼的右手。脸色无恙,无悲无凄,眼神空洞的看着眼神前门外的道路。音色略微暗哑。身心俱疲的容颜不见往日光彩。微红的眼眶里又岂能掩盖住内心如同翻涌的岩浆般灼热。眼前之人,有救而不救,怨恨吗?自然是怨恨的。但是怨恨放在此时。还有何用,一切截然而止,淡漠,凄然,无欲无求,眼里再无旁人,如今已是最大的容忍。不能赘述,也不愿再有牵连。“丫头福薄,担不起佛爷亲兵相送。” “二爷,夫人已逝,我.....”眉头越发越皱,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清冷,诧异之色略显微微迟疑些许回神色,诚恳目视,丝毫不做掩饰。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家国天下面前,一人之躯以不做惋惜。面对千千万万的性命,这一命也不可顾惜了,世间之事,总有人悖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罪名也总要有人去扛,张启山扛得起大任,就受得起罪孽。对不起兄弟,但是要对得起长沙城这千万条性命。对不起逝去之人,但一定要对得起世人临了之托。放下手臂,丝毫不在于意二月红当着众人如此驳面。依然恭敬上前一步。略微颔首诚然以礼。 “张大佛爷,送灵压着时辰,不想耽误了丫头上路。这最后一程,还请佛爷放行。”依然是冷清的性子,只是微微侧颜,目光中凌冽寒冷,这幅眸子平日里的如水如柔,此刻却荡然无存。这番礼不收不纳。不沾染,不牵扯。一切都不想再有交集。不等佛爷说完,便打断他的言语。谈不上反目成仇。但是往日的兄弟情分此时也断然不想提起。面前没有九门之谊,只有官民之别。如此,才能稍稍按压住世愤然的内心。 已无他言,侧身让开道路。立于道路一侧。任是心中痛楚。面色也依旧威严冷峻。白色手套掩饰不住手指捏响的声音。眼看着二月红从自己跟前历去。身后黑色的棺椁。漫天纸钱,悲鸣的哀乐。无不刺痛着内心。深吸口气,昂首厉声授令:“张家亲兵听令!” “到!”23名士兵分列道路两旁,不理整齐,铿锵有力,站立转身,面对送葬队伍而立。威严肃穆。 “举枪,哀!”张启山严令。立正站好,面对着这一世的亏欠,这一世欠下的债,许下的承诺。恪守的誓言,已经渐渐远去的情义。予以军人最崇高的敬意。 “奠!奠!奠!”。仪仗山呼而止,举枪朝天,23发子弹齐鸣,三枪而止。枪声震破长空,在这古老的长沙城的上空回响。 ----二月红679 《还魂门》 打开,地狱的大门,不请自来,贪欲念。 无常路上,买命钱,是生是畜,黄泉见。 还魂门前,许个愿,不要相约,来世见。 盗不到的,叫永远,解不开的,是心门。 最美的是,遗言,最丑的是,誓言。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假的是,眼泪,最真的看,不见。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还魂门前,许个愿,不要相约,来世见。 盗不到的,叫永远,解不开的,是心门。 最美的是,遗言,最丑的是,誓言。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假的是,眼泪,最真的看,不见。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美的是,遗言,最丑的是,誓言。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假的是,眼泪,最真的看,不见。 那些无法,的改变,就在放下,举起间。 第二十六章 齐八爷 《执念》 原作者:漠问尘 在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是抱有自己的执念在苟延残喘。能够握住的快乐,都是极为珍贵的。 在这世上,无论善人恶人,小人避人。还是脱尘的人,心里都有某种执念。且善人的执念也许非慈悲,恶人的执念也可能并非无益。都不是,存在一个纯粹的特质而概括全部这世间之道。 二月红在内厅里擦拭着二胡,乌黑发亮,这是他很久以前在一个洋人手里买下来,一直很是爱惜。他似乎将所有专注都投入到动作上完全。似若没看见外堂的门槛外,站着一个肩帽上沾了雪的人。 比起上次见到,他身上的穿着更讲究了些。 “你在我这里候着,又是如何,也不嫌脏了你的洋缎子。”二月红小心翼翼的将其放进茶木盒里。 “不过是臭铜子换来的皮子,二爷这样清风雅兴的人当然不会想沾碰。”陈皮阿四抖了下衣角,腰间貂皮袋里装着铁珠相互轻碰着发出脆响。“只是在再不济想如何逃避这墙外的乱局。二爷还是不得不走出你这间雅间。做有违良心的事,不是么?” 二月红停了动作,攥了拳。他虽喜好风花雪月,却不是一个活在幻想里的人。当陈皮阿四每次对他说的话,都在一点点撕碎自己想保留的,那些小小的美好念想。 但这却不是他的错,而且这本来就不是错。 “这件事让我来做。”陈皮阿四道。 二月红冷笑:“用不着。这没你能捞的东西。”“你本来就不想做,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陈皮阿四不紧不慢地说。 “您是知道佛爷的意思的?解九对外称要保全黑背老六,把他守在长沙城内,保持局面平稳,不过我们都知道佛爷第一个目标就是他,”陈皮阿四接着说,“霍家内乱,八爷也没有那个能耐,只剩狗五和您。命债对我来说,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这种事有一个刽子手才是最正常。” 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人还是红府里一个叫陈皮的小厮。手脚利索脑袋好使,关键是小小年纪就懂识人说话之道,这样的人不该是被邪念蒙了眼的。否则是会成为一个极不好对付的角色。二月红看他资质不错,便收了他进门,他倒是真聪明,学什么都快。 只是唯独心却越来越狠。 棠外只剩一双深深的脚印。散落的雪正一点点的填补。就像是在这个乱世。再大的裂缝也能被时间一点点修复。能见到的是如初的表象。而实质上却已腐蚀的千疮百孔。 世道虽乱,但也有在这样的环境中盛行的行业。在巨大压力下的人,尤其是男人,但凡有几个洋钱。便是去妓院找几个女人泄泄火,好在那不是个看脸的时代。因为在那一行只要是稍微有些模样的,不是做了姨太太,便是被有权的军阀包了做金丝雀。剩下的尽是些老萝卜地瓜,这要是放到现在能让人逼成禁欲系。 但寒碜归寒碜,打扮还是要的。白姨并不算是磕碜的长相,抹点粉,喷洋香水还是能总是勾几个赖皮男人,她近日比较累。也是因为欠了白眼狼的钱,不得不成天冲人卖笑。 也不知道今天那个门外的乞丐死哪去了,她心想。 这些逛窑子的带客会经常在门口看到一个瘫坐着晒着太阳的乞丐,有时手里还拿着一碗酒。但他们是没有兴趣多看一眼的。只有窑子里的女人知道。这个他们换做老六的要饭的。待在这里唯一的理由,便是白姨。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和疯子一样,整天背后背把大刀的男人会这么痴心一个卖身的女人。不过也没人去赶他,因为她们都知道他曾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用他背后的那把刀杀进了一队把人卖到南洋的人贩子。在车笼子里的,其中就有白姨。 最后他背着这个女人,一步一步结实的把她带回来。 这里的女人都是没有心的,有心的不是走了,就是早早挂了脖子。白姨想着下次遇见了黑背,就从他那里敲点钱,就像以前一样。 门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此时已经将近子夜,她骂到:“到这个点了,谁有功夫伺候你几把?去找鸨娘去!” 门外立刻没了动静。 她刚起身想去熄了灯,突然看到一个男人从开着的窗上倒挂下来,伸手撑住窗框一个翻身就进了房。 她吓得还没来得及反应,刚张嘴要叫,眼前一道白光。快速闪过,还没张嘴的声音成了脖子上刀口中汩汩的血泡声。 身上沾了血的男人把白姨侧身抱起,放在床上。白姨想伸手抓住这个人的衣襟,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告诉那个臭乞丐,我来过了。”男人冲着将死的白姨笑了笑。从身侧的洋皮袋子里掏出两个小铁弹子放在白姨手心,替她握紧。 陈皮阿四转身吹灭了灯烛,黑暗一下将心跳给压住了。 在人们看着黑背老六一刀砍断了窑子门口一颗腰粗的树,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狗五听说黑背老六疯了。 “你们干的?”狗五正在煮着鱼汤,解九不知道这是煮给那个姑娘的还是煮给狗的,反正不是给他的。 “你是说那个女人还是六爷?” “有区别吗?你们杀了那个女人就等于杀了这疯子。” 解九拿着勺子尝了口汤,“有些淡了。” 狗五撇了撇嘴,讥他:“你的口味能把我的狗给毒死。又说,谁看都和你似的味那么重。我这是给那呆丫头送的。” 狗五盛了一碗汤放在篮子里,不理解九还在自己家里,一个人就往门外走去了。解九看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如今九门当中活得最好的,可能就是狗五了。 这样小小的快乐,在那样苟延残喘的年代。是可贵而美好的,因为他们看不见快乐之后的残酷。即使明白,也装作看不见。 解九没有告诉狗五在某个天还没有亮的初春,他看见黑背老六死在了郊外,一个偶有权贵去打野的地方,尸体十分恶心。腿已经没了一只了,估计是被附近经常出没的野豺叼了去。回脸上面目全非,要不是第一个看到的人认出那把大刀,或许就黑背老六就静静地死在这荒郊野外。被野兽啃食的一点痕迹也不留在这个世上。 他身上还有十几个血孔。基本上都被打成筛子了,在这里,除了解九外的所有人都以为黑背老六是死在乱枪之下。也没有奇怪周围草堆出现的几个铁弹珠,就当下就命令带来的士兵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连坟头墓碑都不做,算是完了后事。 黑背老六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他们的故事还在各自心中不同执念推动下,走向不同的结局。 第二十七章 军麾 【老九门同人】伪腐文 张府按时传来浓重的药味,此时的副官正拿着扇子正在炉子上熬着药,自张启山从陆建勋那里被救回后,身体多处有损,身虚体弱,一直是以名医开的方子在调理身体。 药煎完后,副官赶紧端着药送去张启山房里,推门进去后发现张启山已经撑着坐了起来,正在思考着什么,因思考问题过于专注,没看见副官走了进来。 副官看张启山身上的伤看的还是很清楚,但是张启山的身材依旧还是那么的强壮,副官忘记是给张启山送药来的,不小心放了手,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碗摔碎,药也撒了一地。 张启山听到了“哐当”的声响后看向副官,眼里闪过一丝微笑,随即又恢复了日常的冰块脸。 想到这里,张启山还故意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关切的问副官怎么了,副官灵机一动的就编了个说的通的理由蒙混过关。 张启山见此,假装相信了的点点头。 “副官再去熬一碗药吧。” 副官再次去熬药,他比上次更小心,为防止再把药撒了,他这次换了个铁碗,还时时刻刻的给自己洗脑说佛爷不好看,没他好看,没他好看,如此的碎碎念着。 他正自言自语的念叨着,齐铁嘴拿着药来了,叫了一下副官。 “副官呐,佛爷他吃药没?好没好点呀?” “佛爷…他还是老样子咯,伤口暂时没裂开…” 齐铁嘴一听就来了气,但是他也没说太多指责副官的话,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语气很是不满。 “副官呐,你是怎么照顾佛爷的?” 副官想说他从佛爷回来时一直都用心的照顾着,但是他经历的太少,可能照顾得不太好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齐铁嘴的问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望着远处的某个地方出神,身侧的手指在画着圈圈。 齐铁嘴叹了口气,不再难为副官,迈着八字脚就去熬药了,走到副官身旁还要副官等他一下,等他的药熬好后再一起去给张启山送去便可。 没过多长时间,齐铁嘴跟着副官一起去给张启山送去了药,齐铁嘴将手里的药递给副官,副官接过后,便坐到张启山旁边,用汤匙盛起,放于嘴边吹了下才喂给张启山喝。 张启山被喂得喝了两碗药后,感觉到身体都不是自己了,肚子里翻江倒海,恶心的难受,便让副官扶他上茅房。 结果就是张启山自打进去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这可急坏了副官,忙问齐铁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齐铁嘴说他拿的是补身体的药,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副官瞬间觉得八爷不可信,带着一脸的不信的表情又问了一遍,“真的吗?八爷?” 二、各怀心思 眼见着天黑了,副官还是没见到齐铁嘴回来,不免有些担心,心下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的抬头发现齐铁嘴飞快地跑了过来,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副官便让他赶紧做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喝,他喝过之后,呼出一大口气,将药拿了出来道。 “副官呐,我这是去晚了,没想到大夫家的解药都被陆建勋花高价买走了,亏得那大夫又说了别家也有这个药的,我也没来得及休息,便急忙去了,这一路上跑了不下数千里了,快累死我咯!” “八爷,真的是辛苦你了,好好歇歇吧,我这就去给佛爷熬药,让佛爷赶紧喝下,免得他再折腾出毛病来。” 齐铁嘴摆了摆手便看着副官拿药离开,又喘了一会儿,待气息平稳后,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他去药店买解药的事,除了那个大夫知道以外,就他和副官及其九爷知道此事,就连九门其他人都不曾透露出,难不成是有人透露出了风声,还是陆建勋的眼线作怪? 齐铁嘴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索性就将此疑惑藏在了心里边,谁都不打算告诉,他决定自己调查一番,到时候抓到此人再告诉张启山也不迟。 副官熬好了药,将药喂给了张启山喝了,便给人盖好了被子,让其睡觉。 副官从张启山卧房出来后便去和齐铁嘴闲聊着,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又叙了会儿旧,两人便说了声晚安后就各自去睡觉了。 可怜的佛爷 墨熙辰 齐铁嘴想都没想就说是的,而后他又急忙说不是,这倒是让副官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着他,他慌忙拿出兜里的一包东西解释道。 “副官…这下老八我是真的闯祸了,佛爷他吃的不是补药…” “什么!八爷,佛爷吃的是泻药!” 副官一听,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齐铁嘴拉着副官坐下,并示意让副官小点声说。 齐铁嘴他接着解释道,他近几日不知是怎么了,肠胃不太舒服,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还总是恶心呕吐,他以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于是每日只喝粥,但是病症依旧如此反复发作,他被折磨的没有办法了,这才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是肠道毒素,排出去就行了,开了包泻药给他,他走之前又给张启山买了补药想着来看看,没想到居然将两包药搞混了,让张启山吃错了药。 副官知道了前因后果,叹了口气道,“那八爷知道这泻药的药效是几天的吗?佛爷一直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齐铁嘴摇了摇头道,“佛爷吃的泻药,还不是一般的泻药,是强效的泻药,大夫说这药效是三天三夜,唉…” 顿了顿又道,“真怕佛爷他…撑不过去了…这都怪我…” “八爷别这样说,是人都会犯错误的,佛爷若是知道了,他也会原谅你无心之举的,当务之急还是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对了?那大夫还说过,泻药还是有解药的,我这就快去快回,将药买回来。” 说罢,齐铁嘴小跑地出了张府。 第二十八章 请帖 转载自锦棠679,特此感谢! 三月微凉,初春的季节,二月红的府邸早没有曾经的辉煌。陪伴着这个老人的是过往的情牵悱恻的种种,还有这满院落的西府海棠…… 这个老人如同过往几十载的岁月一样,一壶香茗,一册南戏词本,伴着这映红了院落的海棠花瓣。他不曾想到几个时辰之后,二月红心里沉积着大半辈子的一份炽热会被一个四岁的小伢子再次点燃。 红府门外,一辆包车停下,已经年迈的解九爷从车上抱下一个白嫩乖巧的瓷娃娃。小白布衫,小布鞋,软软的头发梳了两个小揪揪,紧紧的抓着解九爷的小拇指。“爷爷,这里好香呀,这是什么花?”伸伸小手指了指已经没过院落的一支海棠。“这是海棠,是你二爷爷最喜欢花。”解九爷摸了摸孙子的小脑袋,嘴角浅笑,但是眉头却是紧紧的。苍白的脸色让人觉得这个老人的身体并不能再承受任何一点的岁月侵袭,他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抬起头看了看这满眼的海棠,抱起小孙子跨进红府大门…… 解九爷的托孤,二爷没有拒绝。一是为保住解家的这一脉传承,另外这是这个小伢子的初次见面就触及到了二月红心中沉压下去的痛处…… 瞧着眼前这个背着手站着,耷拉着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好奇的四处乱瞅的瓷娃娃,心里到是很喜爱。毕竟孤独,伴随了这个老人很久很久。“小伢子,以后就要跟着二爷爷了,学戏很苦,你想学吗?” “嗯……”听见二爷爷的话才抬起头,一手抓抓自己的小揪揪歪着脑袋想想,马上就点点头,转转大眼睛,嘿嘿一笑,古灵精怪的的样子特别惹人心疼。“二爷爷,我会唱戏。”奶声奶气的还有点小自信。 “哦?小伢子,在二爷爷面前可不能说谎。”二月红心里其实早就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二爷可莫小瞧了我这个孙子,雨臣。”九爷冲着瓷娃娃努努嘴,满眼都是慈爱。 瓷娃娃乖巧的走到二月红身边砸吧砸吧小嘴巴清了清稚嫩的小嗓门。“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小小的声音一开腔,二月红原本还悠闲的脸色就收住了几分,眼神随着瓷娃娃并不优美甚至有些笨拙的动作,越来越深邃。直到最后瓷娃娃把二月红当做对戏人,伏在他的膝盖上抬眼回望他之时。浅浅的小酒窝,颤颤的睫毛,那一个万福,瞬间就与心里的那个记忆重叠,撞进心里,又翻涌而出,不可抑制的席卷他的全部回忆。 二月红紧紧的攥紧了手,仿佛石化了一般,瓷娃娃唱完,本想得到些赞许,毕竟这么大的娃娃能记住戏词都是不易。但是在抬头看着二爷爷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嘀咕,嘟嘟嘴巴挪到解九爷身边小小声。“爷爷,二爷爷不喜欢我唱的。” “二爷爷是太喜欢了。”二月红的刚刚的变化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解九爷的眼睛,也就是如此的反应,也让解九爷更加的放心。看来自己这样的安排,却是没问题了。 “让小伢子留下。”二月红好一会儿才长舒了一口气仰头看着这满园的海棠花海。“从今天起,解雨臣是我二月红关门弟子,解九爷安心……” 解九爷走了,此生再未踏入过二月红的府邸,他相信二月红,相信他会保护他的孙子,保护解家,保护他心里未完的梦。半年的时间教授解雨臣,只会一曲《寻梦》便可让二月红再无任何拒绝的理由。这局棋,九爷赢了,赢得稳稳当当,从此解家也愿在二爷的庇佑下稳稳当当…… “二爷爷,你给我起个名字呗,你答应我爷爷的。” “嗯,你姓解,就叫解语花吧” “解语花?什么意思呢?” “解语花就是院里的这西府海棠……” “海棠花。。不要嘛,二爷爷换一个嘛……” “你看这繁花似锦的西府海棠,是二爷爷的梦啊。。。花伢子,你就是二爷爷这个梦里走出来的那个人,懂吗” “哦。。。。懂了。。。。” 第二十九章 成交 原作者:颜熈,再次,特此感谢! (又是一篇乱入文) 一、冬雪 冬日已至,雪花飘扬~ 张启山和尹新月甜蜜地靠在一起,看着窗外飘飘悠悠落下的雪花,大地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就连院子里的大佛也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原本靠在某人怀里的某人突然开口:“张启山我想堆雪人。” 张启山把尹新月又往怀里搂了搂,“新月,外面还在下雪,不要出去了。当心着凉,听话。” 尹新月挣脱出张启山的怀抱,挥着小拳头表示抗议。 可是张启山仍是丝毫不肯退让。 结果,尹新月使出了各种“看家本领”撒娇啊~什么的~终于得到了张启山的同意:等雪停了出去玩一会儿。一会儿啊,就一会儿啊~其实此时新月的内心是崩溃的~ 过了一会儿,雪停了。 新月兴奋地跑出去,却被张启山给“抓”了回来,给她多披了一件大衣。 新月飞快地跑进了雪地,在雪地里“撒野”? 张启山现在一旁望着这个像小孩子一样的夫人,眼里说不出的宠溺。 “张启山你也来玩吖!”说着,新月调皮地扔向了张启山一个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张启山的脑袋上……张大佛爷头顶雪球~求大佛爷心理阴影面积~ “哈哈哈!哈哈哈……”新月抑制不住想笑的冲动。张启山的脸瞬间黑起来了,“好啊尹新月,你竟然敢这么对你夫君,今天有你好看了。” ……………… 雪地上,都还是启月夫妇欢快的身影~ 新月跑进佛爷的房间,随意地挑了个椅子便坐下。 “张启山,你这儿真无趣。”新月举着几本文绉绉的书对着书桌前的佛爷说着。 佛爷微微抬头,“尹小姐,既然你觉得无趣,那便请你出去。” “我…我是指书无趣,又不是说你…” 佛爷低下头,浅浅一笑。 新月也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跑过去坐在佛爷的腿上。 “你干什么?”佛爷一脸宠溺的看着新月。 “我就是说你无趣嘛。”新月笑了笑说。 (写不下去了,请自行脑补一下) 二、做饺子 新月在沙发上,蜷着身子睡着了。佛爷一进门便看到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佛爷。”管家随着佛爷的眼神看去,小心道,“夫人说要等你回来。要我叫醒夫人吗?” 佛爷一摆手,道:“随她。” 刚踏上楼梯的他又转身,将沙发上的此人拦腰抱起,随后好似笑话自己那般轻摇了摇头。 最近长沙局势一直动荡不安,张启山一连几日都在军附,都没回家。尹新月则每日都会去张府大门口张望,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归来。 〔新月宝宝没见到张大佛爷的第n天……〕一大早上,尹新月得知张启山快要回家了,内心里便藏不住的兴奋。拉着小葵就往街上跑,说着要买点东西,给佛爷包一顿饺子。小葵看着夫人的样子,忍不住在一旁偷偷地笑。 新月一回张府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厨房,开始准备揉面,做饺子皮啦~ 新月额头上渗出了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用沾满面粉的去蹭了蹭粉扑扑的脸,粉嫩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了几条白花花的痕迹,像一只可爱的小猫。 不久后,张启山回来了。一进门,随手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放,便四处寻找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小人儿。却没有见到那个身影。张启山的心突然一紧,忙问管家:“夫人在哪呢?”管家笑呵呵地指了指厨房:“夫人在厨房给您包饺子呢。”张启山听后嘴角起了一丝微笑,走进了厨房。 张启山悄悄地站在尹新月后面,静静地注视着她,不忍心打扰这么认真的宝宝。 张启山看着尹新月,包完了一个又一个饺子。尹新月认真的,认真的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张启山…… 饺子出锅啦,尹新月看着盘子里一只只小巧玲珑的饺子,乐滋滋的。 待她一转头,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又惊又喜。还不等尹新月说什么,张启山便紧紧地拥她入怀,这一抱承载了许多爱和思念…… 张启山看着盘子里的饺子,又看了看尹新月那满脸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吞了一只饺子,:“嗯!味道超棒,我的夫人都会煮饺子了……”尹新月听到后原本有些紧张的心瞬间变得喜笑颜开。 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北辞 我于乱世烟火, 云中谁寄锦书来。 原作者:大大大梓月,特此感谢!北辞. 北国一岁雪,辞别一双人. 念念不见君,檐下醉里等. 北平的冬天总是来得很快,时而阴晴不定。 张启山同尹新月上了去往北平的火车。一路上她很安静,像只乖顺黏人的小猫。张启山揉揉埋在他胸前的小毛球,捧起她红润的小脸,毫不犹豫在樱唇上烙下他的印记。尹新月忽然觉得有些什么湿润润的雾气遮住了眼,她拼命的眨着,豆大的水珠似断了线的珍珠洒落一地。咸涩的滋味浸入口中,眼前模糊着一张脸。她伸手抹去涌出的泪,一点点记着他的样貌,一寸寸拂过他的面容,她说“让我再看看你,至少,你不在的时候,我还能记起你的样子.”她心知肚明,这一次回去意味着什么。 张启山替尹新月拭着泪,她却轻推开他的手,自顾自的胡乱抹着顺流而下的水珠。她对上张启山深邃的眸子,扯出一丝笑意。在外人面前她总是这样,故作坚强。可张启山不喜欢她这样。 他低声唤她,那声“新月”似一株救命稻草牵动她。尹新月颤着身子,水汽氤氲的眼眸越发动人,“启山,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好吗” “新月,新月...”他将她搂的更紧,“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委屈自己。” 她点点头,顺势靠在他怀里。 就像,当初不顾一切随他去往长沙。 张启山离开那日,一年岁的初雪悄然而至。纷纷扬扬落满街道,一夜之间,偌大的北平被白雪覆盖。 尹新月坚持要送他到火车站。她不说话,也不哭闹,眼神总锁在他身上。他问她怎么了,她却摇摇头。她不想说,也不敢说,她怕一开口自己便舍不得他走了。 火车的气鸣越发清晰,张启山一身墨绿大衣伫在站台,握着尹新月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尹新月知道,他这一去,便不问归期。她抬起空闲的右手,轻拍掉他身上的尘土,手至他领间轻缓的为他整理。 “新月,”他将她搂进怀里,“我走了,照顾好自己。如果,没有我的消息,就忘了我吧,去开始你新的生活。” “启山...”她的声音软糯糯的,“我等你回来,等你来北平接我回家。” 张启山走了,没有还顾,没有迟疑。 他们,像是约好了,遥望着雪白的晶莹,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 尹新月习惯数着日子,纸上一遍遍写着张启山的名字。她每日都会写一封信,小心的折好,放入信封。可她一封也没有寄过。她把它们锁在抽屉里。那信封上,始终写着四字--“启山亲启”。她想等他回来,再慢慢送给他。 尹新月时常在梦里见到他。她哭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总对她笑,却不曾回答。没有期限的等待对她来说太难熬了。她开始有了厌食的坏毛病,平日里最爱的糕点再提不起她的食欲。她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发着呆。侍奉她的小丫头年小未经事,好奇着问她窗外每日都是同样的景象,她在看些什么竟能看上一日。 那张消瘦的小脸绽开昔日如花般的笑靥,她说:“我在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嘴角带着掩不住的笑,像似诉说着一件欣喜的事。 日子久了,尹新月无事时喜欢喝些小酒。从前她不会喝酒,张启山也不许她喝,她总是乖乖听他的话,杯酒不沾。如今尹新月才知,酒是个好东西。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酒力甚浅,开始时不几口便醉了,倚着墙睡了一夜。后来,她便在窗边放了张小桌,桌上始终放着两盏瓷杯。闲暇的午后寻得一壶好酒,她便倚在窗旁斟上两杯酒。她执酒碰一下那另一盏瓷杯,轻抿一口,喃喃自语。醉意到了,手上不稳的瓷杯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响。尹新月的脸上泛着殷红,眼开始模糊,她看到他坐在对面,笑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启山...启山”她的脸像似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她的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她越发迷恋酒的滋味。 她说,醉了,他便在身边了。 北平有位女子,檐下独饮一杯清酒。 醉意朦胧间总念念着三字。 殊不知她在醉梦中等人。 等那个,不知归期的人。 第三十章 阵仗 张副官始终不知道张启山和二月红在屋内商讨的事情是什么,或许就如陈皮所说那般是特别重要的事还得对自己人也保密,张副官选择相信他的佛爷。 “陈皮,家里来客人了是不是得给客人沏杯茶?”二月红没让陈皮坐下,而是唤他去给张启山和张副官倒茶,陈皮生性顽劣,二月红自是知道他不会安分在桌上给人好眼色,便早已在心中打好了一会支开他的主意。 二月红没想到的是他这徒弟泡茶的功夫还算不错,而张启山也是品尝过后夸了一手陈皮的泡茶技术,哪怕陈皮只是站在一旁听人言语便是给了个白眼,张启山当然不会在意陈皮。 “刚才师傅和佛爷在聊什么?”见桌上气氛和谐,一旁的张副官也跟着张启山行为举止得体得当,陈皮觉得人模狗样,不就是个臭跟班的么?陈皮便按捺不住问了二月红刚才商讨的问题,他也好奇。 “跟你有什么关系,今天的功是不是还没有练?”陈皮口快,也不会看气氛,结局自然是给二月红给赶出来了。 坐在一旁的张副官见此状有些得意的看向准备回头出门的陈皮,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又看向二月红。 “二爷家的茶叶真是好。” “张副官过奖了,不过是朋友送的礼物罢了。” 准备回去的时候,张启山被齐铁嘴给先行叫走了,说是发现了个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回去看看,张启山便让张副官留下看看二月红还会有什么关照的让他传达。 二月红的院子里被精心打理过,深冬的天气让许多植物都已落了叶,光秃秃的树枝上是新长出来的嫩芽,一颗高大的树吸引了张副官的目光,黄色枯叶只剩一点点挂在枝头上,剩下的只是干枯的树果。 “这是梧桐,是一位故人赠予我,没想到它长得这么快。” 张副官被身后的声音拉回神绪,二月红抬着头望着那棵树,眼里是无尽的寂寞,寒冷的风吹起他脚边的披风下摆,张副官觉得二爷应该适合待在雪里。 “那位故人一定是二爷很重要的人吧?” 二月红把视线从树上移开,回来看着张副官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个过客罢了。” 二月红把故人称之为过客,只是不愿意沉浸在故人死去的悲伤之中,他留下的梧桐也许就是最后一件礼物。 张副官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把话题转移到身后的海棠花上,他知道二月红喜欢海棠花,院子里栽满了海棠,他见过这些海棠开花的样子,满园红色,异常的美。 在一片被照料的非常好的海棠中他发现了一株栽在盆栽中的海棠,比起其他的海棠树和盆栽它少了那么些生机,树枝干枯而且整体比其他的盆栽要小许多,二月红看着张副官似乎是对这株海棠产生了疑问。 “这株海棠盆栽是我从后院的一颗海棠树上裁下来栽在盆栽里,想把它摆在窗台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就开不了花。” 每年四月春季便是海棠盛开的时节,唯有这株盆栽每年都未曾来过花,二月红每日精心照看它也丝毫不见起色,于是便放弃了它摆在院子的角落。 “要不然二爷把它给我?”张副官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决定回去照顾这颗看似已经枯死的植物,但他就是想看它开花,毫无理由的,二月红也惊讶于张副官的要求,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既然副官喜欢,就拿去吧。” 出红府的时候张副官是抱着一颗枯萎的盆栽出来的,在门口好巧不巧又遇到了陈皮,真是冤家路窄哪哪儿都能碰到看不顺眼的人,陈皮不怀好意的打量了翻张副官,一眼便认出他手中的盆栽就是师傅丢弃的盆栽,陈皮折好了刚出门买回来的糖油粑粑揣进兜里双手抱臂看着张副官。 “这是我师傅把不要的东西送给你啦?” 张副官当然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是他并未理会陈皮一路往回赶,只留下被无视的陈皮在原地咂嘴。 这边张家齐铁嘴正和张启山讨论的正欢,原因是齐铁嘴说发现了陆建勋又将联合一些地方势力来长沙这片土地上作恶,而现在的陆建勋那些小把戏对张启山而言实在是撑不上高明,于是张启山便打着哈哈告诉齐铁嘴暂时不用太担心他自会做好防范。 齐铁嘴一边有些委屈的说着这不是担心佛爷之类的话,听到外边有些动静似乎是张副官回来了,而最近的张家也是迎来了难得的清净,除去巡逻时间他便可以去找张副官,齐铁嘴赶紧溜之大吉出门迎上张副官,他瞅着副官抱着一株盆栽回来脑袋上冒出个疑问,这张副官什么时候还喜欢上养花花草草这些玩意了? 见齐铁嘴迎上前来他停下了脚步笑着和人打招呼: “八爷也在啊,和佛爷聊的怎么样了?” “诶哟你可别说了,我可为你家张大佛爷担心死了他可倒好,一点都不在意,还说叫我别太紧张,诶诶不说这个头疼的事了,你怎么从二爷府上回来还顺了二爷一盆海棠,还是死的海棠,这二爷什么时候这么抠了?” 齐铁嘴扶了扶眼镜凑近副官手里抱着的那棵海棠弯下腰仔细瞧了瞧,又上手碰了碰,确定还没完全死透才起身,张副官就顺着他的动作视线跟着他跑。 “不过我看了看,还是没彻底死掉,还是有点几率可以救活。” 齐铁嘴作势扶着下巴看着这颗盆栽点了点头,张副官听到这话可亮了眼睛 “八爷你说真的?可以救活?” 齐铁嘴听到这话可不高兴了,伸手给了张副官一个不重的脑门蹦儿。 “呆瓜,我齐铁嘴说的话还能有假?” 张副官也是没想到齐铁嘴有照顾植物这方面的知识,他询问了齐铁嘴几项注意事项,齐铁嘴闲,他想要直接拿走回去自己把它养活了再给端过来被张副官拒绝了,齐铁嘴也纳闷,这张副官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些东西了。 真是奇怪。 齐铁嘴跟着张副官进了门,又碰上在门口等着的张启山,齐铁嘴撞上他有些懵圈,今天张家真的没工作连张大佛爷都出门等人回来了,而且看样子根本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刚才提醒过他的事情,齐铁嘴看着张启山一脸严肃的表情像是生气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他挂上笑容准备跟佛爷说几句好话 “佛,佛爷...” “副官,这二爷送的吗?” 齐铁嘴还没说完整的话刚开头就被张启山打断了,他从一旁看着张启山紧盯着张副官的眼神感觉气氛有些不适合让他继续再呆在两人之间了。 “是这样的,佛爷,我看它还能救活便拿来养了。” 张副官笑意盈盈的回答着张启山的问题,而张启山的眼神从未落在那棵枯死的海棠上。 “你养吧,记得别把心思光放在这上面,年后工作量就要恢复了。” 被无视在一旁的齐铁嘴他感觉不到这是个三人的场合,而张启山说完这句话后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理会他,张副官也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读懂了,让他自己玩,然后就抱着盆栽进去了。 奇怪,太奇怪了,这张家人个个都奇奇怪怪。 第三十一章 暗室 转载自:女先生1998 我刚刚入红府的时候,才十二岁,当时长沙城里,九门颇负盛名,红府管家看我孤苦,招我进了府里当丫鬟。 我离开红府时二十二的年纪,十年弹指过,梨园人却不似当年。 红官是整个红府上下都敬重的主子,年岁不大,生的玉净,看起来温温顺顺,爱唱虞姬,也没人怀疑他当不当得了霸王。 红官年少就已英名在外,长沙九门上三门的二当家,一代名伶,来往求听他一曲的人络绎不绝,墓里的功夫也自然不用多说,偏偏还生的英俊过人,自然也是风流。酒馆欢楼没少逛,但也发乎情知于礼,不曾在外面留下什么烂桃花。可伤过心的姑娘还是数不过来,单单红府里做活的丫鬟们,就不知有多少把他当成了春闺梦里人。 那日,府上吵吵嚷嚷地都在说着什么事,一打听原来是红官带了个姑娘回来,这是以前都不曾有的。细细看那姑娘,胆胆怯怯地,用含水一样的眸子偷偷打量红官,再看那长身玉立的公子悄悄红了的耳尖,大抵,这就是缘了。 几月后,果不其然红官与那姑娘定了婚期,惊动了整个长沙城,姑娘们暗暗伤心,九门中人也都开始张罗着婚礼。 姑娘是个很温柔的人,不是什么大家里出来的,却自有一番气质,因为有些体弱,看着还有些娇弱。婚礼那天,排场自然很大,大红的彩布置满了梨园和红府,咿咿呀呀唱着的都是喜调。花前月下,一双璧人。 婚后的红官像改了性子,风流少公子敛了脾性,平日里也还去戏台上唱几句,下了台便回府,什么酒宴,闹会是不再去了。总是推说,家里有人等着了,也不顾朋友打趣。传说夫人和红官少时便相识了,缘分结于一碗素面,我猜这传言该是真的。夫人爱给红官做面,红官也爱吃,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大概是天妒佳偶,夫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红官日日在家里照顾着也不见起色。红官心急,却也没有办法,拜了祖宗,担心祖上墓里带回来的晦气降罪于夫人,自那以后决心不再插手九门之事了。 可一颗诚心最终还是没求来好结果,夫人先走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红官,整日流连酒馆青楼,每每回府都是一身酒气,九门中人担心,可派人来问最终都是吃了闭门羹。 送葬夫人那天,红官着了一身素袍,面无血色,安安静静地撒着纸钱,无喜无悲,我却还记得大婚那时他一身红衣,记得夫人去的那晚屋内期艾的戏腔。如今倒只是,不闻故人笑,只余旧人哭。 红府自那以后都很冷清,没有人高兴地起来。终于有一日,红官遣了府里的下人,我走时望了一眼红府,大大的宅门,却是隔着多远都能感受到府里人的心伤。 后来,我听人说,红官像是走了出来,和张大佛爷一起又重新入了墓。戏台上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那身段,那戏腔,来看的人无不称绝。我有幸后来去听了一曲,之后久久地在想,那油头彩面的戏子到底是在戏里还是戏外呢。 《辞九门回忆》 一曲定重楼 一眼半生筹 看的全都是那诡谲云涌 入得此门不回首 无需宣之于口 我对案再拜那风雨瓢泼的残陋 再聚首 戏子多秋 可怜一处情深旧 满座衣冠皆老朽 黄泉故事无止休 戏无骨难左右 换过一折又重头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戏: 误闯天家 劝余放下手中砂 张口欲唱声却哑 粉面披衣叫个假 怜余来安座下 不敢沾染佛前茶 只作凡人赴雪月风花 绕过胭脂楼 打散结发扣 唱的全都是那情深不寿 入得此门不回首 无需宣之于口 我对镜遮掩那风雨瓢泼的残陋 碑已旧 戏子多秋 可怜一处情深旧 满座衣冠皆老朽 黄泉故事无止休 戏无骨难左右 换过一折又重头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误闯天家 劝余放下手中砂 送那人御街打马 才子佳人断佳话 怜余来苦咽下 求不得佛前茶 只留三寸土种二月花 这也是我感触颇深的一首歌。所以写的细一点。 创作灵感来自老九门短篇集,二月红篇,文中正值二月红丧妻两年的大寿之日,身处欢笑之地,却仍是只想吃一口熟悉的面汤,若过些年、再过些年,身边的友人渐渐离散,那些悲伤已不是似乎散落在房间角落,而是连呼吸都要带动着过往。过往的情,过往的义,过往的家国情仇,通通融入戏里,不后悔,不怨怼,只有那么些许遗憾,些许而已。 与其说是唱,倒不如说是奠,奠亡妻,奠旧友,奠情仇。 故事主角依然是二月红,整首歌词体现了二月红从放荡不羁到成熟再到堕落的三层不同心境的变换。 秋天本来就是容易凋零的季节,人们心中会生出无限的惆怅,戏子本无情,但二月红却多愁善感,遇到丫头后便一往情深,那是他凄惨人生中的最爱。 九门哪是说退出就能退出的,九门建立许久,责任重大,不想参合也不行,但他终究只是个戏子,难以改变九门的大局。 二月红认识丫头之后,再不去红楼,本是一段绝世的佳话,可丫头染病,二月红无药,丫头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去求佛爷不要给二月红药,其实最后二月红在滂沱大雨中跪下求药,佛爷也不给。(其实在原着里,佛爷根本不想给二月红药,是眼睁睁看着丫头死的。) 另一个与这无关的故事 我是一个戏子,从小师父就教我,不可以想唱戏以外的任何事情,要记住,你是个戏子,戏子没有心。我时刻谨记师父的话,我都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是谁?每次问师父,都是一顿好训,你是戏子,戏子哪来的家?师父每次杀青回来都要喝酒,每次都是喝醉,但是只要我知道,师父从来没有醉过。我问师父,师娘呢?她怎么一直不来?师父指了指戏院的桃树说,等到明年桃花开的时候,你师娘就来了。 那年我九岁,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始终不见师娘踪影。对了,我有一个师姐,他叫芳华,最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至少在我眼里是。师姐偷偷告诉我,师娘是不会回来的,因为打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师娘。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我已十八岁,早就习惯了独自登台唱戏。戏里哭,戏里笑,我已不懂什么是情,只知道剧本怎么写我就怎么演。哭的越伤心,台下观众笑的越开心,我不懂他们,他们也不懂我,他们不懂我为何哭,我不懂他们为何笑。有时候他们笑着笑着就哭了,我依然不懂他们。谁也不曾走进过谁的世界,谁又能懂得谁的哭谁的笑。 我的戏很受大家喜欢,在这座城里小有名气。师姐慢慢的成了我的助理,陪我演好每一场戏,下台总不忘说谢谢芳华师姐,师姐总是一笑。终于有一天,师父拿出了一本旧的发黄的剧本,没有名字。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剧本,是在小时候,师父唱过很多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唱了。 今天突然又拿出来不知是何意。师姐说,那是因为师父找到师娘了。我追问,师娘在哪?师姐不言。咿咿呀呀台上叫,有哭,有笑,有吵,也有闹。那天台下来的人好多,平时的座位已远远不够观众就坐,有的人干脆就站着听。但是在进门的位置站着一位老妇,气质犹存,不卑不吭站在那里,听师父唱戏。 曲终,观众都拍手叫好,为师父的戏鼓掌,只有她不言语,也不动。观众都已开始往外走,只有她还是站在那里,眼睛紧紧的盯着台上,似乎戏还没有唱完。师父到后台卸了妆换了衣服,出来看见了她。师父默默的看着她,良久说道,还是那年的戏,只是我已经老了,唱不出当年的激情了。 她还没有来吗?应该来了,只是不见我。 第三十二章 女尸里面的东西 转载自:萱似倾城 婉儿自小便在面摊长大。 初见那天的太阳格外地毒,婉儿她爹心善,熬了些绿豆汤给路人解暑。人人都被阳光照得无处可避,喉咙里干燥得快着了火,都循着豆汤的香气而来,一时间,面摊挤满了人,婉儿她爹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照顾她,只告诉她不要乱跑,便又忙着和面煮面了。婉儿望着长沙城,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都难不住酷热,找地方避暑去了。忽然间她看见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时用袖子擦擦汗,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有家不想回,甘愿在这太阳下晒着。 婉儿见他已被晒得没精打彩,边跑过去,把他拉到了面摊里:“小哥哥,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明明衣着华丽,气质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为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孤零零自己在这大街上?男孩一进面摊便看到有茶水,急忙到了一大杯下肚,这才想起婉儿刚才的问题:“哦,我不想学戏,所以就偷偷跑出来了。” “学戏?”婉儿笑了,“你居然学戏?” “怎么了?”男孩被婉儿笑得莫名奇妙,“我只是业余学戏而已,我有武功的。”说着还挺了挺胸脯,表示自己很厉害,可惜话音刚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男孩懊恼地耷拉下脑袋,暗想为什么自己的肚子偏偏这时候响。 “饿了吧,我去给你找东西吃。”男孩正暗自思忖,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抬头一看,只看到女孩的背影和她那根长长的辫子。 男孩四处打量着这个地方不大,此时却挤满了人的面摊。 摊主忙碌着,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桌前,悠哉悠哉地喝着豆汤,好不闲适。男孩想,这个地方比红府好多了。正想着,婉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回来了,男孩早已饿的饥肠辘辘,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婉儿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吃得差不多时,问到:“好吃吗?” “嗯。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好吃的面。”男孩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面,忙不迭答道。婉儿听了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灿烂的笑容晃得男孩怔了一下,她话语里带着些许得意:“这是我煮的。” 男孩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街道对面传来一声焦急地呼喊:“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可算找到你了!”男孩一抬头,看见一个妇人正急匆匆地走过来:“奶娘?糟了!”话音还没落掉头就想跑,婉儿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喂,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男孩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迎面走过来的妇人拉走了:“少爷,老爷和夫人在家都要急死了。快走吧。”那妇人一看就是个侍女的打扮,话语里显露出了疼爱。婉儿看男孩跟那妇人越走越远,急忙喊道:“小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男孩回过头喊道:“丫头,我还会再来的!” 这是二月红第一次喊她丫头,从此以后的很多年,他都没有再叫过她的名字,只是亲昵地喊一声“丫头”。 二月红和丫头初次见面,在婉儿家的面摊里,彼时他们还是少年,那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彼此一生的羁绊。 第三十三章 琉璃台 原作者:发财君 张夫人最近苦恼的事情也让张启山很苦恼,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夫人解释,当一个张家的孩子在他看来一点也不好。 莫测每周都要来几次,让张启山担心夫人是不是有什么病痛。当有一天他夫人找到他那里的时候他才晓得,原来她想给他生个孩子。她三番五次地让莫测帮她检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明明他们夫妻感情这样好,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这件事太不正常。 可是莫测的检查结果依旧是,没问题。夫人想了想,自己没问题,莫不是这张大佛爷有什么问题?可是张启山这人要面子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明示暗示着让张启山找郎中诊诊脉。 张启山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是问她:“这个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吗?”张夫人看他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怀是我怀,生是我生,张启山你没有发言权”。 张启山把夫人揽在怀里,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竟觉得时常气气她很有趣,“那我能为张夫人做点什么呢?” 张夫人把他的胳膊推开,“谁要你做什么,我要你去看郎中”。 且不说张启山在这长沙城里是个什么名号,就单单是自家夫人让自己因为这个去看病,也足够伤害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了。张启山又把手伸过来,抱着她的肩,“我倒宁可是我有什么隐疾才好”。 张夫人觉得她男人怪得很,城里其他的官太太,虽然也不常走动,却也总能听见她们结伴去哪个寺庙求个子孙缘,有的明明生了好几个,还跟着去求。倒是她这没个一儿半女的,自己丈夫从不过问这件事。 她指着张启山,“你该不是早有子嗣不敢跟我讲吧?在你老家订过娃娃亲么?” 张启山顿时觉得,该让自己夫人少出去听些戏,遂只是露了个无奈的笑给她。 张夫人有些沮丧,靠在张启山肩头,贴着他的耳根讲:“你是怕什么吧?” 张启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也没多做回答。 “可是……可是……就算你不想,该有也还是会有的啊”,如果张启山有什么刻意的行动她也就懂得为什么自己怀不上了,可是两个人之间太正常不过了,怎么会没有呢? 张启山见她的样子,也不愿让她再乱想,“张家可能是因为血缘关系,本就不太容易有子嗣。而且如果是跟外界通婚有了子嗣,保住的少之又少。就算子嗣有幸存活,母亲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是之前的这些都不发生,当一个张家的孩子,也不见得是好事”。 张夫人听了又惊又恼,“你是早就知道的?” 张启山如实回答,“你知道我父亲是被日本人残害的,但是你不知道我母亲吧?” 张夫人吓得一身冷汗,“你母亲……是外族?” 张启山点头,他母亲是外族,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他从小就知道母亲是因他而死,所以他后来只身一人来到他母亲的家乡又拼死保护,也是带着对母亲的记挂。不过这也给他带来了好处,他的张家血统并不纯正,所以张家继承人这个苦差事就轮不到他头上。他儿时亲眼见过那些血统纯正的孩子被拉去斗里放血,各个都是好好地出去,剩半条命回来,回来后用名贵药材救活,养好了再去放血。周而复始,优胜劣汰,最终活下来的纯正血统,就是张家的下一任族长。张家人的血缘,指的是血,从来不是缘。 张夫人双手掩面,她觉得悲伤又有些惊惧,张启山背后的这个家族,神秘庞大又无情。她幸而张启山这人虽然有些刻板,但好歹是有情有义的。 “所以”,张启山抚着她的背,“有个孩子有什么好?” “若是真有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我已不是最纯正血统的张家人,但是我还是对这个有顾虑。张副官就已经是张家与外族通婚的第二代,但是他母亲也没得善终。不过好在他幼时便被带离了张家古宅,所以没有身负邪物”。 张夫人眼里含泪,“你还没回答我呢,如果真有了呢?” 张启山沉默半晌,只回答了三个字,“我选你”。 张夫人没怀疑过张启山对她的真情,但是这三个字竟答得她有些心冷。 她问张启山,“你为什么没有早些跟我讲?” “如果我早跟你讲,你会后悔吗?” 这问题问得好,她当然是不会后悔,只是心里有些什么感触,想说却说不出来。既是如此她也没什么可讲,只是摇了摇头就进了卧房。 自从战事打到长沙,张夫人就开始不安,近来这焦躁的情绪越来越重,甚至有些影响她的正常生活,总是吃不香也睡不好,人都消瘦了不少。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张启山过去下斗的时候,她固然是担心,却也能吃能睡。因为她知道,张启山的原则就是下斗不拼命,哪怕是一身伤痕地回来,却也总是会回来。可是战争不一样,张启山要的是胜利。他不是莽夫,但若有机会让他牺牲自己去赢得满盘胜利,张启山一定会身先士卒。她始终还是怕,怕有一天这跟她同盖锦被的人盖着白布被抬回来,更糟糕的,或许是连尸首都分不清是谁的。她每次想到这里就开始阻止自己,她说过再多坚强的话,也生怕自己没有勇气一个人活下去。 张启山的军装三天没有下身,回到家时,双眼已然有些黯淡无神。张府的人都不大敢打扰他,家事上的大小问题一律都去请示夫人。夫人吩咐小葵弄了洗澡水,洗了热水澡总能睡得舒服一点。 张启山哪里需要热水澡,让他沾到床,他就能睡过去。没想到夫人硬是让他去泡澡,没办法,夫人爱干净,他也只能顺从。 估摸着张启山也泡得舒服了,夫人本想进去帮他擦擦背,却不想进去的时候,张启山已经靠在浴桶边睡着了。 “佛爷,佛爷”,张副官不敢进佛爷夫人的卧房,只能在门口叫着张启山。 “嚷什么”,张夫人迎出去,把张副官的话堵在门口,“一个当兵的,连觉都睡不得吗?” 张副官也为难,军队的事他都是能不问则不问,现下是有重要的事情,才来找佛爷商量商量。 “夫人,这事儿没有佛爷,谁都做不了主”。 张夫人哼笑一声:“能明天做的主,用不着非得今天做。军营里他是你们的布防官,在家他是我丈夫,他现在要休息,你明天再来吧”。 “胡闹”,声音从她的头顶传过来,带来了温热的湿气,他赤裸着上身披着军装外套,下面穿的军装裤子,皮带还没系上。 张启山把卧室门打开,把张夫人推进去,“帮我拿件干净的衬衣来书房”。 张夫人虽然不太情愿,不过还是在把他的衬衫摔了又摔之后照做了。她准备进书房门的时候,正听张副官说到:“对了佛爷,还有件事,今年什么时候做寿?” 张夫人也不知道张启山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问他也不讲,只是每年挑个时候请官场上的人喝顿酒,为的是做个近人情的长官。至于在九门里,更是没人去张罗这个事,他们发死人财最信邪,这阴阳八卦,不管信不信,总是忌讳的,所以生辰八字这东西,在他们看来是个机密。当初成婚,新月饭店再三要求张启山把八字送去算个姻缘,张启山不给,新月饭店也不依,最后还是张夫人想了个办法,只让齐铁嘴一个人收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得了个天作之合的好签。新月饭店也敬齐家是长沙有名的神算,姑且信了这是段良缘,便也不再为难张启山。不过她至今也不知道齐铁嘴是不是框她的,这天作之合到底合在哪里。 张启山叹口气,“巢且覆,卵焉存?场面上的事就先放放吧”,然后又问,“老五把狗送来了吗?” “送是送来了,可援军未到,单是这几条狗也受不住枪子儿”。 “家里不谈公事。刚才那件事你去找九爷商量,这套必须他来做。他若说肯,就把他请进军营商量对策,若是不肯,就让他尽快离开长沙”。 张夫人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人,有些张启山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也有渠道知晓二三。她知道长沙如今已是座死城,援军迟迟不到,城内又死伤惨重。张启山从不跟她讲胜算有多大,只说有他在一切放心。 她一声“启山”,两个人立刻闭了嘴,张副官跟两人打过招呼后就知趣地告退。 张夫人把衬衫向张启山身上一扔,向张启山白了个眼,扭过身去不肯看他。 “新月”。 她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自顾自低着头哼小曲。 “月儿”。 他极少如此宠溺地叫她,少有几次,也是深夜里的夫妻密话。她多少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不能轻饶他刚才语气严厉的那句“胡闹”,继续背着身,用手指扒拉着书柜上的留声机。 她听到他挪动椅子,从桌前走出来,走到她身后抱住她,低头贴在她耳边说:“陪我去休息,好不好?” “你这样的人,就活该你劳碌”,张夫人尽情说着气话,眼神却控制不了地向身后瞟。 “小祖宗”,他把头轻轻地放在她的肩上,“你说什么都好”。 “如果我说,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呢?” 说一不二的张启山无奈地吞回刚才的话,低声回了句“不好”。 “那就不要乱许诺,知道吗?我当你张启山吐个唾沫也成钉,谁知道说出来的话还会收回去”。 张启山也不懂为什么他家夫人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想来想去,只怪自己平日里在家待的时日太少,许是令她有些寂寞了,才搜肠刮肚想生个孩子陪她玩玩。于是,体贴的他给张夫人从狗五那里讨了一只听话又护主的狗,命人从军营送回去。 张夫人看着这只狗,把眉头捏了又捏。这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狗再通人性,到底不是知冷知热能分忧的。 狗五上门辞行的时候,正在军营忙碌的张大佛爷刚接完上级的命令回来,不投降也不抵抗,他实在寻不着个进退皆宜的方法。这好容易得空回会议室喝口水,就看到狗五已经坐在屋子里,见他进门,站起来向他点了个头。 “佛爷”。 张启山努力藏着疲惫,大步迈进会议室也让他坐下,“不是说送完就走?你怎么还没走?” 狗五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到底是个聪明人。这九门里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不是走不了的就是不怕死的。当初佛爷赶人走的时候可是半点情分都不留,前脚出宅后脚就烧府,不给留一点退路,遭了不少人的恨。可他吴老狗是个不赶也会走的,孤身一人的时候贪生,觅得佳偶的时候怕死,他没什么大志向,为了他心头上的姑娘,什么他都舍得。 狗五插着手嘿嘿笑,“走着,这就走着。临走想问问佛爷,有么地方还用得着我不咯?” 张启山想也没想就回了句“没得”,等狗五转身要走,张启山又叫了他回来,“走前去看看送到我家那只狗,照料妥当了”。 到底是狗五养出来的,他还没进门,那狗便跳出张夫人怀里去迎。狗五拎着后颈的皮毛把它拎回来,笑嘻嘻地给张夫人作揖说:“这狗来的时日短,还忘不了我这个主儿”。 “该的,忘了才是它的过”,张夫人接了狗抱在怀里,笑着问狗五,“怎着?要走了?” 狗五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要走了,我这也二十几了,总不能一直耽着人家姑娘不是?” 张夫人同意道:“早走早好,你找的姑娘是个人物,日后少不了帮衬你。等有个一儿半女,知会这里一声,也让我尽尽当伯母的心意”。 虽是见得少,但是狗五带着她来拜会时,那姑娘的傲气可半分不输张夫人年轻的时候,那张脸任是谁看了都觉得出挑,再配上这一双眼,唯一个俏字可形容。张启山私下里说,这狗五性子再软也不是个好相予的,只这姑娘骨子里的娇俏持得了他。 狗五起身,“这狗皮实得很,给它吃饱喝足便是。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等一下”,张夫人叫住他,“人家家里若是有什么提亲的风俗,我和启山去便罢,不为难她家也不失九门体面”。 狗五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没那么多讲究,她看中我,我中意她,以后事事顺着她。她既认了我,旁人多说我半句不好她都要翻脸”。 是了,张夫人心想,她对张启山也是一样的,心里再怎么责怪他一意孤行、不懂风情,却容不得别人附和半句,只觉得天下之大唯有自己是有资格说他不是的。 送走了狗五,张夫人心里不知怎的蒙了层伤感,她知晓自家丈夫是个英雄却不是情种,这种话张启山定是说不出口,女人却是爱听的。 张副官从军营带回消息,佛爷要求府里的一干人等全部撤离,想离开的去夫人那里拿钱,不想离开的也定不会弃之不管。佛爷把一队府兵留给他们,护送他们北上。 “这种话,他亲口给我讲才算”,张夫人倚在沙发上不肯听,闹得张副官有些为难。 “佛爷抽不开身,让我转告夫人……” “转告什么?” “莫要胡闹。” 张副官憋足了勇气才说出来,若不是传达佛爷的话,他是断断不敢对夫人吐出这种不敬之语的。 张夫人稳了气息,也知张副官夹在中间很为难,便让张副官等了等,自己去书房里写了封书信送给佛爷。 这次送来回信的,是个张夫人认识的亲兵,说是本应张副官送来的,奈何军务委实繁忙,城北有鬼子的飞机投了燃烧瓶,数十的民房被烧了个干净。佛爷跟副官去查看状况,只能遣他来送信。 张夫人自然认识自家夫君的笔迹,从潦草的字迹中看出可他时间紧急。 寥寥几句,张夫人已是看和了然,唤了人去收拾行李又稳稳妥妥地料理了下人们的去留问题,随后就带了府兵悄悄离开了长沙城。 “夫人何不绕去军营见见佛爷?这一离开,不知多久能回来。”小葵问张夫人。 “见了就舍不得走了,我要憋着怨气才走得出这城。” 他不也是因为这个不敢回么?信里连声告别都没有,只是卯足了劲儿要她怨要她恨,要她走得远远的。 棉衣里裹着的狗呜嗷地清了两声嗓子,冒了个头出来往张夫人脸上看。 张夫人抹了眼泪笑着说:“连你这小畜生都闻到咸味儿了吗?” 狗鼻子朝马车外一扭,使劲嗅了嗅,张夫人把它拖进怀里:“到底还是畜牲鼻子灵,这血腥气这么远还能闻到。” 张夫人把马车的帘子一撩,午后的红霞惹得她睁不开眼。张夫人喃喃自语:“怎着今儿的霞比往的更艳呢?怕不是被旁的东西染的吧?” 小葵也凑过来看,“我倒看不出什么别样,夫人莫要自己吓自己。” “是人家信里自己说得明明白白,生离死别,何谈夫妻。活着是夫妻,死了就不是了。” “您和佛爷都是好人,都会长命百岁的。” 生于乱世,活着都是奢侈,又谈什么长命百岁。 张夫人到北平安顿好自己的时候,打了封电报回长沙,心也知可能得不到什么回复,却还是站在邮局等了又等,近了晚饭才回到新月饭店。 晚饭时才听尹老板提起,张启山早就寄了不少钱物过来,多是他从土里带回的宝贝。他说嫁进张家门就是他张家的人,夫人的吃穿用度自然是他要负担的事,哪能再让尹家再贴补的道理? 尹老板虽不缺这份钱,也赞他有责任心有担当,让张夫人在北平安生些,莫要再分了他的心。 她一个女人在这乱世里能用度多少?哪需他把家底都交过来?他无非是做了回不来的打算,要保她一生都衣食无忧。 她本也是打算在长沙陪他同生共死,可又不想成为他的后顾之忧。 “我懂你如是,你又懂我几何呢?” 北平的热头在五月里,院里的狗吵得欢,惹得屋里的人头痛。不过这是张夫人的狗,新月饭店里的上下仆人谁也不敢嚷句不是,喂得皮毛油亮,小肚子圆鼓鼓。 忽而楼下传了声急呼上来,“快拦住!狗跑了!” 张夫人赶紧醒了午睡的困头下了床,鞋尚还没穿好就往外跑,嘴里还招呼着:“可别让它跑丢了。” “老五的狗,果然记性甚好。” 张夫人寻声瞧去。 花树丛中人,是你。 第三十四章 初遇 文:无一埃九 二月红从那些人手中救下丫头之后,就把她带回了府宅,交代完吓人,安顿好丫头后。便只身一人跪在祠堂门前。全当请罪。毕竟事发突然,二月红自知鲁莽,好像丫头已经救下,就算挨罚也毫无怨言。 老班主虽不满二月红的所作所为,但木已成舟。今日当街拦人救人便是向众人宣布,从此以后,丫头就是红府的人,若是有人再生事,就是与整个红府过不去。贵也贵了,罚也罚了,丫头也算老班主从小看到大的,品性单纯善良,若真要成就一番姻缘,除了门不当户不对之外,也再无其他毛病可挑。老班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告诫他以后好自为之。 客房内,丫头在下人的照顾下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二月红仔细帮丫头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丝一缕,毫不。怠慢。丫头怯生生的拉住二月红的。小心翼翼的问:“哥,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给你?” 二月红望向镜子,看着丫头的眼睛,笑着说道:“傻丫头,这算什么麻烦,就算有麻烦,我也心甘情愿的,你放心,有我在。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你呢,就安安心心的住下,有我保护你。” “哥,你能救下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不敢再奢求什么,只要能让我留下,让我能够照顾你,报答你的恩情就可以了。” “你当然要留下,不然明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我跟谁拜堂成亲呢?” 丫头扭声望着二月红,本该开心,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二月红轻轻的替她擦去了所有眼泪。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绝不让她再掉一滴眼泪。 第三十五章 外行 木门外一阵嘈杂,原本沉睡在梦乡中的尹新月闻声惊起,摸着黑从宽大的床上爬了起来,从床边取了一件大衣裹在身上,正是寒冬,虽说是让家仆烧上了不少炭火,但在自己卧房里却还是有些冷。 穿上鞋,简单整理好衣服,便起身走出房外。“都这么晚了,是谁来访啊。”她嘀咕道。这些日子都鲜少有人来做客,除了二爷和九爷曾经来询问佛爷在不在,好像家中不过也就只有家仆来往。这晚上莫不是有什么急事也犯不着半夜来访啊。正思量着便加快了脚步,走到大堂里早已是开满了灯,一时间还受不了这么亮的灯光,只得眯着眼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旁边的家仆都好像在忙着干什么事,暂且也没谁注意到,只是冷不丁有人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她喊了句“夫人来了。” 门外早已是灯火通明,只见车队鱼贯从大路上开来。“夫人回去加件衣服吧,现在开门了冷。”付姨站在一旁小声对尹新月说道。 “老爷回来了你们也不叫醒我,你们还把不把我当夫人看待!”她心里自是十分生气的,这回老爷去东北两个月连个音信都没有,要不是别人拦着她可早就追到东北去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再晚也要最先和她说一声啊。付姨看起来十分为难,见夫人这么大的火气,自己心里也是吓得够呛,过了良久才开口:“夫人,佛爷也是刚传回的电报,而且佛爷还特地说了不要打扰到您。”她在旁边听得也冷静了下来,他还多是为自己着想啊…… “夫人您尽管吩咐,我就在您旁边。”付姨小心翼翼地答道。 “去烧壶热水的,把放陈了的普洱拿出来吧。剩下的什么都别管,让他们把老爷接到了就撤下去吧。”她望着越来越近的车队,侧头吩咐道。 “好的,夫人,我这就叫人去办。您先歇着。”付姨点头应道。 眼前的车队最终只有一辆停在了门前,不用说也知道是他回来了,就像多年前的夜晚一样,再不用多想,除他也无人能这样。 一身笔挺的绿军装,再熟悉不过的面颊,还如平日那样英俊地踏下轿车,迈着大步向她走来。她就静静倚在门框上欣赏着这久违的画面。 “咳咳……”他突然站住在台阶上剧烈地咳了起来,她皱了皱眉头,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他见她冲了出来手正准备解下衣服披到她身子上,还未解下,她就已经把那件犹留残温的大衣披到了他身上。 他还未推脱就被尹新月执着的目光逼了回去,乖乖伸出胳膊让她搀扶着回去。 “怎么我不在身边几日老爷你就病了。”她满目愁容地嗔怪道。 “只是小病而已,夫人不必担心。”他搂过她娇弱的身子,轻声伏在她耳边说道。她戏虐地轻轻推开他的身子,说道:“我不担心还能有哪位姑娘替你惦记着啊。”这话引得他笑声连连,更是把她一把抱了起来埋在他的怀里,咬着她的耳朵说道:“我张启山也就只有我家这好夫人惦记着了,看来我是一日也离不了我这可爱的夫人了。”这一弄可让她羞得脸上泛起了两道红晕,把头更深的埋在了他的怀里,小声说道:“老爷你身子再好也是先治病要紧啊。”“那是自然,我不是还有我这神医夫人嘛。”他直接抱着她进了主卧,把她放在了床上。 她蹬了鞋子盘腿坐在床边,看他脱掉自己的大衣,一边跟他伸手要过来整整齐齐地叠好,码在美人榻上。 “好了,体谅你现在是病人,过来躺好,我先帮你换衣服。”她一招手,让他过来躺下,自己下了床站在床边。 佛爷刚一躺下便问道:“你又是在那边房里睡的?那边那么冷干嘛不在这躺着。” “都差不多的,无非是要多盖层被子而已。”她答道。确实,佛爷的房间是比自己的暖和许多,不过只是自己不习惯没有老爷的时候待在这个屋子里。 她一点一点解开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衣扣,露出结实的胸膛,换上干净的睡衣,看着佛爷健美的身材,她又害羞得别过头去了。“我去给你拿杯茶来。下身你自己换吧。” “夫人怎么能这样呢?说好的作为福利帮换衣服的。”佛爷眯着狭长的眼睛舒服地躺在床上问道。 “只是突然想到水开了而已。”她搪塞道。 “该不会是我的好夫人害羞了吧。”他打趣道。 “我先去沏茶啦。再不沏就晚了。”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他一手拉住,“那个茶?”她想了想说道:“前几年二爷给的普洱,我看有年头了,味应该差不多了。” “去拿我上次带回来的茶吧。在抽屉的最下面。”他说道。 她知道他喝茶向来挑剔,所以今儿专挑了二爷送的茶却未想到他偏要喝上回带回来的茶。她对茶素来没有很大的感觉,也是这几年跟着老爷才多少能分出来了些。 “好,好,我去泡,你就安稳的待在床上,别起来。”她应了声就往房外走去。 她取了茶先用水洗过再泡上,又从厨房取了生姜出来,在案板上用小刀切成一丝一丝的,放进锅里煮了去,盛在小碗里,和沏上的好茶一并放在托盘里端了过去。 今日的茶泡得并不多,够他喝正好,反正这种茶自己喝了还不如不喝。姜汤倒是都要来点,驱驱寒。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斜躺着问道。 “我顺便熬了些姜汤,想着给你暖下身子。”她一样样把东西摆到茶桌上,收了盘子才把佛爷扶了起来。 她先递给他一杯茶,让他试下味。随后又拿起一碗姜汤,手秉瓷勺一点点给他味汤。 “感觉好些了吧。能这样养着就不吃药了,我怕要有什么副作用的。”她一边拿毛巾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说着。 “也好。” 她喂完汤简单喝了口姜汤就把东西送了出去,顺手关上了灯,也上床睡去了。 “老爷,都这么晚了就别乱动了,我抱着你,安心去睡吧。”她从被窝里把他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放到了他胸前,自己紧紧从背后抱住了他结实的身板。 “夫人好好睡吧。”他低沉的声音结束了这一晚的嬉闹。 第三十六章 霍七 今儿天气真稀罕。半年没见了太阳,今儿打西边出来了。 吴老狗清早起来去溜达城东的小铺子吃嗦粉。老板娘见是老主客来了。熟练的给狗五下了碗猪肉细粉。加麻加辣。又专门给狗五支了个小桌子小板凳在边上。 哟,还有贵宾专座。 老板娘在一边忙活下粉捞面,老板也搬张小椅子溜过来,坐在狗边上,跟九门中最平易近人的当家开始聊天。 “五爷,昨夜多亏您了,你咱家老小一命。” 狗五怀中抱着三寸钉在等面,听到这话,把目光移向面摊老板:“啊,又咋了?” 面摊老板又是一惊:“哟,您是不晓得啊,陈皮昨夜把北城区都给屠干净咯,只剩咱家,闺女早晨起来闻到一股血腥子味,还以为是哪家杀猪了呢。” 狗五皱眉道:“怎?陈皮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和我讲啊。”也是,根据陈皮来无影去无踪,身后一条血路的个性,狗五不晓得也正常。 老板娘端来。粉过来,先向狗五问好,然后冲自己男人嘴碎道:“白天不做工啊,就着撂人闲聊?” 老板灰溜溜跑去灶台边上开始做工,擦桌子。换着老板娘开始与狗五唠,还从围裙里抓出一把瓜子放在桌子上空着的小盘子,开始嗑。 狗五顺把摸了三寸钉的毛,让它坐在自己大腿上。 抄起筷子,开始直溜起面前的面。果真是老字号,能从陈皮阿四手下活下来的做面师傅就是不一般。 狗五率先开口问:“咋啦,这还轮番轰炸呢?” 老板娘堆着笑,狗五知道人家是好心。却被慈祥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五爷,多亏您跟陈四爷打了招呼,不然咱一家老小昨晚就黄泉相见了。” 狗五满脑子疑惑:“啊,没啊。刚你的男人不是跟我来讲,这个甭说。我半年没见到那孙子了。” 老板娘扎扎嘴:“不愧是五爷,九分当家中连张大佛爷都不敢这么叫四爷。” “......”狗五没吱声。 突然窝在自己大腿上的三寸丁开始狂吠,小狗狗一抬头顶到不该顶的地方。狗五吃痛,一口面喷出来:“祖宗,你爹要是不做,男人就把你给先顿火锅啦。” “哪天我没忍住,先把你给煮了。”狗五听见背后这声音,要不是腿上还有狗压着,说不定就飞起来了。 人家老板娘看着后头来人之后,脸上笑容消融速度比冰山还快,低头含胸顺了句:“四爷来了,好生招待。”然后抱着自家闺女跑了。 那些食客似乎也沾了光面,粉还没上,撂下钱就快步走了。 他们是不敢跑了,怕跑起来惹四爷不开心,然后人头落地。 吴老狗用脚勾张小板凳坐啊。还拍了拍板凳面:“坐着。” 陈皮阿四一直是黑着脸的。“回家。” “谁家?”刹那间,面摊铺只剩瑟瑟发抖的老板一人,吴老狗一手揣着狗,一时间花容失色:“你还没付钱呢。” “你觉得你需要?”陈皮的脸上依怕弥漫阴霾。 狗五在内心承认自己是被吓到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陈皮用九爪钩推开狗五家的大门在狗五家大门上留下印子。 狗五只差心疼地叫唤了。 三寸钉在狗五手上也快给颠得岔气了。 狗五径直往里走,陈皮一把抓住人家:“我饿了,下面给我吃。” 狗五中眼神有点惊悚以及诧异:“下面不是你师娘的的专职吗?咋轮到咱了?” 陈皮脸上阴霾更重了:“叫你去就去!”说着重重拍了一下吴老狗的屁股。 狗五吃痛,一松手,三寸钉跑得没影了。 “嗷嗷嗷!” 不知是吴老狗的叫声还是三寸丁的叫声,反正是响彻了整个院子。 然后过一柱香的神儿,见狗五端着碗面踱步进了厅堂。把面往桌子上一摆,汤汁都溅到桌子上了。 “吃。” “没蟹粉。” 狗五一听当时就急了:“你咋这样?我还记得你走的时候还是秋天秋蟹肥美还有膏,现在呢!老树都开始抽新芽了。” 陈皮只讲了两个字:“有事,”然后吃面。 “你,在面里加了什么?” “什么?”狗五应该是没有听清楚。 “你在面里头加了什么!”这次陈皮发问,几乎是吼的。 “当归枸杞人参和赵妈提前给我炖好的乌骨鸡。还有解九的西洋方子,据说吃的能补身子。” 狗五一本正经的报菜名。 陈皮下巴要掉下来了。 第三十七章 雅称 解九依约到了李氏茶园。李氏茶坊是bj规模较大的一所茶馆,其格局与上海张园差不多,只是张园内院大多倾向见到富家子弟带着倌人去吃茶游玩,李园倒是谈生意的人比较多,但还是不免沾染着些上等阶级游冶的气息。 堂倌领着两人走到前院的花树下。二月红把解九拉住了,指着池子上的水莲道:“你看那莲。”河水引入的渠道上亭亭飘着几朵莲花,在水树与荷叶的映衬下绕成别致的图案。 堂倌将两人引到二层楼上,二月红绕了一圈,最后选定一块栏杆前的座位:“就这里吧。”堂倌走下楼去预备茶水,二月红撩起长袍与马褂罩衫,对着对面位子的一个座位先坐下了。 解九爷把袍子一撩也入了座。二层楼上人不太多,李氏茶坊出名的是清静,许多贵胄喜在此谈论公务。 二月红看着栏外的天气撒啦一声抖开堂倌呈上的山水扇笑道:“这里九爷没来过吧?” 解九回道:“李氏新开的那会我正好去国外,还不曾来坐过。” 二月红点点头,堂倌呈上茶壶茶盏,又是一只桐木紫檀底盘,上面盛着浇开了的茶叶与茶具;堂倌恭恭敬敬地放了托盘退下去,二月红又道:“上次说的戏曲,九爷可能再给我说说?” 解九道:“音调谱子吗?” “嗳,我唱岔的那段。” 解九深吸口了气小声低吟,二月红在旁打起了拍子也跟着低唱道,而后解九一个停顿,二月红把手和调子一起按在了桌面上。 “这里气要顺点,否则声音高度上不去。”他对着二月红说道。 “九爷说的是。”二月红微微一笑点头称赞。 解九与他谈话,一刻钟后起身,李氏茶园附近依山傍水,远处有山影环绕,空气清净,环境清幽,四周蝉鸣唧唧,院子里生着各种草木。他朝远方望过去,山岚在天空飘云处水烟似的悠悠升起,一马平川。 “那个,是什么树?”解九突然指着园子里一处桃花树问道。 二月红回头,一树的海棠花错落盛放,桃红色的花朵吊在一处高树枝上,其实离着他们的座位不远还有好几株。 “西府海棠,桃花艳俗,此园改种西府,我还不曾注意到过。”说着,笑着把手按在桌子上起身,朝有花的地方走了过去。 二月红伸手勾到了离楼层最近的一枝花枝,摘下了一串海棠花放到他们的桌位上。 “这花颜色好,二爷知道是什么品种?” “我偷偷和你明说了,这花贵得很,只怕一树种子千金难求。”二月红拿着扇子挡着脸对他笑道。 解九取过花来一脸诧异道:“那你还把它给折了?” “你不嚷嚷,谁知道呢。”于是他笑着伸出衣袖来把解九的手掩过了。 解九对他笑道:“二爷你这是让我为难啊。”他把花放到了离栏较近的一侧。此处无人,二月红又问明解九一些曲调上的节奏,就在茶馆的二层楼上站起身来倚着茶桌踱步子慢声唱着。解九在一旁闭了眼把手放在桌面上打着节拍,时不时跟着哼上两支小调。 “花繁浓艶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灿;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名花真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处同倚栏杆。”他抖开扇子踏着步伐横走过解九眼前,把手朝栏外空中一扬,又唱道:“御园花处,暂把忧怀同散;凉生亭下——风荷映儿水翩翻,爱桐荫静悄;碧沉沉绕回廊同看;恋朝夕秋燕依人,银塘鸳鸯蘸睡眼;不劳玉纤手高捧礼仪烦;”把手做端茶的姿势对解九道:“只待借小饮望眉山,浅唱低酌互更繁,三两杯盏;遣兴消怀。”一举杯中将茶饮尽,又道:“咿咿哑乐声催趱,只几味脆生生耳;蔬果清肴馔;雅衬这仙肌玉骨美人参。” 又踱了几步路,他单脚点地,走过解九面前时把手一转,转过身朗声清唱道。他坐表繁重,说着又退开几步路,站定了自己朗声高唱。解九坐在那里看着他唱道。 二月红回给他一个眼神;走到他跟前时脚下不防被他绊了一下,解九见他身形不稳忙拿手去拦,手才拦上他的身体边侧,二月红已经扶着桌子站稳了步伐微笑道:“解九爷,多谢。” 解九有些讪讪然地收回手,脸上似乎有点绯红。 二月红收起扇子在原本的座位上坐下了道:“九爷,最近我登台唱戏的时间不多,许多时候空着,若有空,不如来看我吊嗓子,看我唱得如何。” 解九喝了一口茶后微笑道:“二爷说笑了。” 二月红道:“我说真的,我在我家后院,每日练嗓的,解九爷若有便,请来舍下一聚。” 解九看了看他的眼睛,察觉到二月红并不是随便说说,便笑道:“二爷如果方便,解某当然不敢推辞。” “好说。好说。”二月红笑眯眯的打开了扇子轻轻扇着。 二月红思索了一会儿便沉声道:“以后我叫你解九可好?” 解九拱手回答:“雅称自随二爷便。” 二人于是把一杯茶饮尽。 清烟袅袅间山里吹来一阵山风,夹杂了点带有凉息的春水气息。山气把西府海棠的花瓣裹挟着吹入茶坊的两层楼上,清风过后楼外天色依旧,俩人把茶宴唤人上来收了,同往他处消闲。 第三十八章 登楼 张副官 张日山是跟着张启山来的长沙,毋庸置疑的。 看着他孤身提刀冲上了九门提督首位,从不被人待见的张家旁支变成了长沙布防官。 他是在外人眼里是何等铁血残酷,戎马屠神。 可是呢,只有跟在他身边的小副官知道呀,佛爷日日辛劳,不分昼夜工作。 丑时睡下卯时起来,还有不得空的时间要去参加九门聚会。啊,聚会还是不错的,只有那个时候佛爷眉的繁琐才卸下几分。 张副官看着,心里头的石头算是稍放下会儿。 就是有的时候喝多了吧,脑子不太好使。比边上喝多搂着二爷讨亲亲的八爷。看着更无奈。不过二爷敢直接给齐老八一拳头,让他清醒清醒。小副官也会怂的。是吧。 十多年,佛爷还是那么帅。眉宇间褪去了稚嫩。眸子中的净亮。少年成了佛爷,都差辈儿了都。莫名欣慰。 佛爷常年军装在身,可惜了,副官替他准备的几间衣柜。 佛爷工作他夜夜陪。幸亏底子好,不然黑眼圈都掉到下巴了。 近时那群小日本又来闹心,佛爷脸上又是挂不住的辛劳。默默心酸。 佛爷从来没有对副官说过些动听的话。什么众星揽月眼中皆是你。这种听起来就鸡皮疙瘩掉一地。副官和佛爷应该都不乐意听。 佛爷说过最动听的情话就是,你别站着,去睡觉吧。每每陪佛爷。连续工作五六时辰的副官那时叫一个激动,但站还是要站,没有为什么。 张日山见过张启山永远是最真实的,在办公桌落地窗前看着外边日军一批又一批进了城,各种先进武器,无奈,悲凉。无法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来拯救这个日渐落败的国家,唉。 张副官心里何不是难受,家国情怀。 更多的是力不从心,无论是张日山还是张启山。还是平民百姓, 战争面前,军人的责任何等重。儿女情长又是隐晦又直白。。。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故事以后慢慢讲。 男儿铁血报国家。 第三十九章 宴请 “狗五,你个臭不要脸的,睡了我就想跑啊。”霍仙姑半坐在。吴老狗的大榻上头,用手撑着头,用并不多见的温柔,说最恶毒的话。 吴老狗快被这女人逼疯了。在门槛上双手抱头:“你个婆娘才没的面孔,谁跟你睡过!喝多了酒就往我宅子里拱。也不知道小满哥干嘛放你进来。” 霍仙姑从在边上凌乱的衣物里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一个烟盒。拿一支点上。还没等吸一口,蹲在那头的吴老狗大叫道:“别在我床上抽烟,要是给我床单烧个洞咋办?啊!” 霍仙姑是被吓了一跳,但又很快恢复镇静,吸了一口:“睡都睡过了,抽根烟都不让啊,平常都没见你这么小气。”并笑得十分妖艳。 “谁他妈跟你睡过!”吴老狗脸色涨的通红。 霍仙姑把盖着身上的蚕丝被一掀,嚯,好家伙,身上的真丝睡衣穿了和没穿没有二别。导致听见没动静,就想抬头看看的狗五见着乍泄春光,没留神,就摔了下去。 霍仙姑看着眼前的那个白面书生相。拿烟的手微微发抖。是笑的,干脆猛猛地来了一口,烟燃到了尽头,火星子掉在地毯上着了点。霍仙姑看着,眉头没有皱一下,干脆直接把烟头掉地上,又整了一下身上的布头,重要部位是遮住了,迈着大白腿到摔了一跤的吴老狗跟前,弯下身:“怎的?还是不好认?”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吴老狗,又刹那被仙姑的明晃晃、白花花闪瞎了眼。只能保持着非礼无视的态度,捂住双眼:“没有就没有!哪有正经女人像你一样喝酒抽烟,比窑子的官姐都开!不怕以后没有男人要啊。”今日吴老狗总算是在霍仙姑面前硬气了一回,当然,也就这么一小会儿。 霍仙姑又笑了,这时是笑着用手把吴老狗的头按在自个的白花花上了好久。感觉胸前的孩子快憋不住气了,才开口问:“还不是有你吗?在你家里损坏的东西,老娘照样赔偿。记得把账本送到我府上。”说完便松开手。 哇!吴老狗被那一双软闷脸色由红发了紫。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半晌没说出话来。然后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吼出来的,朝门外吼的。还得过来给我咬死这个女人。 自己训的狗还是很听话的,不足几秒,黑背就不知道从哪个门外的角落窜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对霍仙姑又哭又挠。只是凑到她脚前舔了一口,看到这一幕的吴老狗一口气差点没过来人差点就去了。霍仙姑笑了下,用指头抠了抠那小白脸下巴的小尖儿:“不愧是一个中单刷的,都是色胚。就是狗比主人有胆识,喜欢就直接说。”说完还把头凑过去,用舌头舔了一下吴老狗的嘴角。然后起身出了门边,边走还说:“技术不行啊。”吴老狗愣了。身上都快被仙姑的玫瑰香包住了,“你他娘的还真是狗。”不过没有人在回答话了,霍仙姑走远了,是回家了。 但是吴老狗的脸却烧了一天,傍晚找他借口的解九,还以为他染了风寒还是肺结核,差点隔离起来。 “狗女人。”这句话在狗五记了十几年。 第四十章 收业 凌熙翊 “知错了吗?”又是一鞭,狠狠地抽在张日山身上,划破薄薄一层衬衫,在白皙的肌肤上带出一条狰狞无比的血痕。张启山的声音中满是怒气,握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气极了。 “属下……知错……佛爷说的都对……”张日山疼的一句话都说不连贯了,眼前的景象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仍强撑着跪的端端正正。佛爷带出来的兵,理当如此。 张启山心头有些发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多少次沙场上摸爬滚打,生死相托。可是张启山的理智告诉他,这一次,他不能手软。只有让他一次记住,以后才不会这么容易丧命。 “准备好了吗你就搞偷袭,还将顾二他们也带上了?张日山你要送死就自己去死,死的早了还清净,别连累我的亲兵。顾二顾三他们又不知比你懂事多少,也就你有这个自以为是的本事。张日山我告诉你,你死了我还可以扶植顾二,又少生多少气……” 张启山嘴里恨恨地骂着,其实全然不知道自己骂出了些什么。手上的鞭子力道未减,抽在张日山身上,像是泄愤一般发泄着。 张日山身子却是一颤,一个不稳倒在地上。像是心中最后的信仰崩塌一般。伏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低低地喘息着挣了一下,似乎想要跪起来,但终究没有成功。 “佛爷。”张日山低低地叫了一声,似乎是想要说出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属下,知错。 张启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张日山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只当他是伤的重了身上没力气,冷冷的哼了一声,鞭子扔在他身上,转身出门。 “张启山。”一出门,映入张启山眼帘的便是尹新月那圆圆的可爱的脸。“毕竟是你的副官,死了心疼的人也是你自己,亏你骂的出来。” 张启山没有理会她小家子气的说法,回道:“这次不让他一次记住,下次还要犯。”又笑着望望尹新月,说:“还是尹小姐心疼了?” “流氓头子。”尹新月嗔怪地骂了一句,瞪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回房。 门内,张日山有些难受地笑了笑,是他真的很惹佛爷烦心吧。佛爷是那么好的人啊,无论是对尹小姐二爷八爷,还是对其他诸如顾二顾三那些亲兵,虽不常笑,但也从未像对自己这样动怒过。是怪自己太没有自知之明,凭着和佛爷一起长大的情面赖在这个副官的位置上。 死咬着牙关站起来,想着佛爷明日还要办公,张日山慢慢地挪到佛爷的办公桌前,将佛爷刚刚发怒时砸到他面前的文件收拾捡起来,深深地吸着气将那些文件码成一摞摆好,又从地上将佛爷摔在他身上的鞭子捡起来,正想挂在墙上挂好,门却咔嗒一响,是二月红和齐铁嘴进来了。 张日山被吓得不轻,连忙将鞭子折了两折藏在身后,努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奈何他那凌乱得不成样子的衬衫和攥得发白的指节是藏不住的。 “二爷,八爷。”张日山咬牙,强笑着对二爷和八爷欠了欠身,牵扯到背上伤口,他险些喊出来,用力咬住自己的唇,生生又咽成了呻吟。 “日山,你这是……”二月红是个敏锐的,一眼就看出来张日山的不对劲。 “二爷,怎么了?”张日山心头凉了一下,但表面上还是装的若无其事,他不愿让别人觉得佛爷是苛刻不近人情的。 “副官是受了伤吧?”经二月红这么一提,齐八也反应了过来。“脸这么白,最近又没有什么战争,是不是佛爷又罚你了?” 张日山心知这两位爷都是当世无双的,瞒是断断瞒不过去的,遂低了头,轻轻点了点,“是我自己做错了事,还险些连累兄弟们,佛爷罚我,也是应当的。” 二月红素知张日山秉渊持敛的性子,若不是伤的极深,断断不会让人家看出端倪来的。他与张启山相交多年,也深知张启山的脾气,只是可怜这副官,都这样了还要顾及着张启山。 “伤的很深吧?”齐八素来与张日山交好,此时也猜出了七七八八,难免有些心疼。“是不是打在了背上?转过去我看看。” 第四十一章 不速之客 明月散发出的光亮映在佳人的脸庞,面前的一尊大佛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在那里,它似乎能带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佳人望着它,念叨着什么。应是思念着出征的夫君吧。 是呀,她的夫君。何时才能归矣? 几年前,她随他从北平到长沙,又在长沙陪他过了多少个日子,才终于打动了君的心,与君结下良缘,可是,这个不太平的地方又怎么过上太平的日子?更何况她的夫君是长沙城的张大佛爷。他可是不会允许长沙城出事的呀。 他终究还是上了前线。 式微,式微,胡不归? 启山,你何时才能回家?这个家好冷。你在前线可还好?我想你了。我想听你在我耳边叫我新月,想吃你给我做的饭,想被你抱在怀里,我还想……我就是想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启山……启山……启山。 张启山! 她想哭,却极力忍着。 “夫人,天冷,回屋去吧。”小葵为她披上披风。她眼睛红咚咚的,埋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次日清晨,副官回来了,长沙保住了,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但是他却带回了一个消息。让所有人为之震惊。 长沙城的张大佛爷,在回来的途中,中了日本人的计,失踪了。活,见不到人;死,见不到尸。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她的妻子,尹新月,却也只是苦笑着。启山,你也算是完成了你的心愿了吧…… 深夜,她来到院中的大佛面前。她静静地端详着大佛。 风吹过几许,她哭了。却哭得毫无声音。 当你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哭出来也是无声的。 下午派人去找,却没有半点消息。 启山啊启山,你到底在哪里? 新月还在家里等你归家。 你可不要忘了,你还有个妻子叫尹寒! 我会一直等你 等你归家。 家里会一直亮盏灯 我怕你呀 会害怕黑漆漆的屋子 我会让这盏灯告诉你 新月,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排骨炖 西风夜渡寒山雨,家国依稀残梦里。 思君不见倍思君,别离难忍忍别离。 她站在院里的大佛前出了神。 张启山,三年过去了,你到底在哪里?新月好想你。你说打了胜仗就会回来和我厮守,可是……张启山,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就是个骗子,骗走了我的心,骗走了我的人。 三年前,张启山失踪。三年后,人还没找到。但是她却坚信,他一定没有死。因为,他可是张启山,张大佛爷啊。他怎么忍心抛下她。 时间总是消磨得很快。 一月后,北平传来消息说佛爷有消息了。她高兴不已,立刻乘坐火车回了北平。 “比当年来时好了许多。” 她望着窗外的风景。曾经,她曾追随他从北平前往长沙,路过的,是同样的地方。只是,物是人非。失去的总归是失去了。 不禁潸然泪下,丫头走了,二爷憔悴了,八爷娶了,启山也失踪了。她有时候真的感觉很孤寂。伸手擦了擦眼泪,扭头笑了笑“小葵,你说,这次我们回去会找到启山吗。”眼底却是满满的担心与落寞。 到达北平已是深夜。她回到了新月饭店。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些陈旧。 次日,她在北平寻找,毫无收获。人潮汹涌的街上,却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仿佛要走到世界的镜头。 上天喜欢眷顾坚持不懈的人。她尹新月就是。 前方码头上一抹熟悉的身影让她心头大喜。 那是,张启山么? 她满满凑近,看着那忙碌的身影。 他,是在干活?帮人搬运货物? 她等他,等他忙完。 天色渐晚,他终于歇息了。她向他走进。 “启,启山?” 他缓缓转过头来,她心中的小鹿乱跳不已,犹如当年初见一般。 他望着眼前的人儿,红了眼眶。 “新月?” 她忍不住留下泪来,却笑出了声。 “我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夫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句夫君,足以让他为你倾尽一世。 夕阳西下,一双人相拥在码头,感受着这久别重逢的幸福。 我即便再不济,我也会用我的一双手,为你遮风挡雨。 一生一代一双人。 启月随笔 下面一段有些虐,各位准备好。 二、花非花?序 原作者:行走的段子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尹新月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细细端详着宣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白纸黑字,婉转流畅的笔画间透着惨淡的凄凉,书房的门是反锁的,她吩咐过,除非她出来,任何人不许打扰她,就这样,一小时...三小时...五小时...一天...两天... 两天过去,小葵实在不忍心看到夫人这样折磨自己,不顾亲兵的阻拦跪在书房门前,带着哭腔劝:“夫人,小葵求您别再写了,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就算佛爷现在生死未卜,他也不希望看到您这么折腾自己啊!夫人......” “走。”尹新月离开书桌站到窗前,良久朱唇轻启,对着门外的小葵说道。 “夫人......” “走!”屋内的尹新月情绪彻底失控,说话的尾音发颤,泪水顺着脸颊滴下,小葵把汤盅轻放在门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尹新月双手撑在窗前,痴痴的望着窗外,任凭泪水滑落。那日,她亲手为他披上戎装,送他出征,他也曾答应过她。 “我打完仗,亲自回北平接你。” 她控制自己不再接着想下去,可记忆如同涌泉般蔓延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张启山...你答应过要回北平接我的...这是我一直待在长沙,才得到你失踪的消息.... 那日我若是真回了北平,便连你失踪的消息都不知道,那我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院里的杨树又开花了,记得,它上上次开花,我遇见了你;上次开花,我嫁给了你;这次...难道我要失去你吗?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苏子,你的词风向来豪放激昂,而他少有的柔情诗,现在想起来,为何这样痛。 记得每次陪他熬夜,自己便是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等他,她不屑于那些鸳鸯蝴蝶的爱恨情愁,她偏爱那些撩情小诗,有时在他办公桌旁的方几上铺纸练字,行云流水的运笔,美轮美奂的书法有时看得张启山甚至无心工作。 记得自己常依偎在他怀里臆想诗中的意境,而后被他嘲弄天马行空。记得她每天都拉着他的手送他到门口,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他早点回来。 记得...记得...那些记忆如同刀片割在她的心上,窗外春光无限好,她却无心欣赏,因为她怕...她怕她会再次陷入回忆的漩涡。 那首诗...后来是怎么说的...“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离人...... 新月不要和夫君做离人。 新月会一直等着夫君,等一天,等一年,等一辈子,等到...夫君你回来为止。新月...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九泉之下,新月,也会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尹新月感到自己的神志渐渐变得不清,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张启山带着一身的风尘走近自己。 “启山...”尹新月扶着剧痛的额头,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二章 解老爷之死 解老爷要死了,染上了风寒再加上长期吸食鸦片,病一天更重一天,请的西洋医生也摇头,表示无能为力。解九几个家眷围解老爷身边。这老头面黄肌瘦,牙齿被熏得很黑,像是某种难以承受的重量瘫在他身上。只剩下喘气。他的神情很无助。死神不会很快垂怜他,要让他痛苦万分最后才会引领他走向黄泉。 解九也很无助,死亡显然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他不愿看到自己爷爷如此痛苦,可他显然是无助的——这是只属于临死之人的一个仪式,除了死神外,任何人都无法参与进来。他不免罪恶的想,快些咽声罢。可又不免为这个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只好麻木的站立着,连心同站立的双脚一样麻木。 解老爷知道死神为自己留下了这一点点时间,要让自己要说下最后的话,实际上现在的解家已被治理的井井有条了,他难以再说什么金玉良言,他想到许多人临死之时会说悔恨的话,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希冀:“我…已经…没救了,但是…你…们还有救,这个国…家…还有救。” 解九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想问他,想问他的这些话什么意思。什么救与不救?您为什么最后要说这个?刹那间,埋伏已久的死神笑盈盈的拿去了他的生命,解老爷眼瞳逐渐涣散,再也说不出除这以外的任何话语了。 解九恍恍惚惚的像是心里被什么重击。又不知道攻击他的是何物。只能听见除他以外的一众家里人都哭起来了。他请最好的棺材匠,要了一副柏树棺材,请来了和尚做法事,杂七杂八的事情弄完,出殡安排在后天,他叫伙计将老爷的遗物清出来。 解九才翻看起了桌子上那张信,爷爷昨天精神很好的时候写下来的,也是遗书了。 致九德 我感到我明天要死了,家里事情你都知道,也知道怎么安排,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夜色微茫,我回忆起往事,着实令人痛心疾首蹙额。 ???我年轻时跟着中山先生闹革命。跟着陈忠,钱焕章把清廷弄塌了。我本以为辛亥革命之后,一切都开始的变得更好。可是袁项城开历史倒车当皇帝,之后就是府院之争,在这之后,陈忠大肆屠杀爱国学生,与立宪派打仗。权力确实是让人面目全非的东西。八年我们就养了一个巨婴出来。官永远是那些官。这些都不是我所希望的。 ??陈忠落得如此下场也在情理之中,我很失望去美艾瑞克,大不列颠岛。我彻彻底底被震撼了。那时我就萌生了让你去那边的想法。李先生说中体西用。可我们这一大波人从国外回来发现自己一无是处,也帮不上什么忙,那该怎么办。我想你应该也体会过这种感觉。 ?我路过江淮一带,眼前所景满目疮痍,菜人市场一幕,回想起这一幕我仍然惊悚不已 ?行至半途,无不逃荒的灾民,再或者是野狗啃食的尸体,我站在船里,岸边有一个老人,他旁边牵着他的孙子。望着船的中我们,表情悲怆。 ?民国23年我才到达上海,下船口有埋伏的一些孩子,他们讨巧的说话我分给他们几分钱,此时的墙边蹲着一个站不起来的孩子,我见他可怜,把随行买来的面包分给他,大口大口的吃着,仿佛真的是什么人间佳肴,那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馒头啊!我也千不该万不该给那孩子馒头啊! ?他吃到一半,仿佛噎住了,抽搐着就不动了。他死了。我后来才知道人没有东西回去吃土,去吃树皮,把树皮剥开,把树干最坚硬的地方放在汤里煮,能吃好几天,许多吃土的人而死的人肚子里全部都是土,涨的高高的,而太久没吃东西,给那么一点馒头吃,再喝点水,他就会胀死。 ?我们是知识分子但确实很有病,我们一直被灌输着以天下为己任,可一个孩子就活生生的死在我们面前。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那时觉得就是地狱了。我们讲六艺是最好的,可我们全然无法抵抗洋人的枪炮,西方所说的上帝也真的认真听到了我们的诉说吗?还是永远选择视而不见。 我们有错就去改啊!有错就去改啊!我们没有书也存在了千年,为什么我们民族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抱着那孩子的尸体痛哭。 周围围了很多人,像一个圆形的弧,透明的,模糊的。有个人只是这么说,你没见过死人吧,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我真的想愤怒的掏出枪来跟他决斗。那人只是接着后面一句话,我亲人全死了被日本人炸死的。我再也没有说什么话。 我在上海待了一个月,我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最盛大的一次葬礼,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是1936年秋天。 那时的交通已经瘫痪了,人群自顾自的排列成两列,两列都有几千人,那辆挂着黑色花圈的吉普缓缓的向前了。有十几个人在后面抬着棺材。所有人都围在那簇拥前进,青年,少年,老年,工人,农民一齐匆匆的向前,举着牌子,唱着当时盛行的抗战歌曲。警察拿着枪想维持秩序,也再也无法撼动一分一毫,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力量能将千万人凝聚起来,成为一个整体,这种排山倒海的力量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易制造的出来。 我问旁边的人:“送的是谁?” 旁人泣不成声的青年回答道:“送的是鲁迅先生。” 我不认识他,但我尤为被这种场面深深的震撼到了。 “他做了什么吗?” “没有罢,只是写东西而已。” “那他写了什么吗?” “很多,很多,中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他了。” 说完这些,我竟也缓缓的向前了。 到了万国以后,那棺椁缓缓的盖上了“民族魂”三个大字。那个人就躺在万花丛中之间。会堂挤满了人,我排了很久才看到他。他太瘦了,我想,没有人死的时候比他轻。我失望了大半辈子,只有这个人的死亡遭到这么多人景仰,甚至是敌对势力的爱戴。 我才忽然明白,兴许我这辈子逃避是不对的,但已经无可奈何了。失望是有限的,而希望是无限的,我们万不可以投降。希望九德你明白。 ?解九看到最后,信上滴了一滴水,他看看四周什么都没有,原来是自己哭了。再这寂静的房间里,他终于嚎啕大哭。 第四十三章 合谋 解九发泄过后,发现这纸下面还压了两张备注,第一条是:不要跟张启山走的太近,他将会是个大人物。另一张纸详细记录了一件事,内容复杂,在这里暂且不表。四处审视,怎么这么多医书?还有几本文绉绉的书。爷爷怎么喜欢看这种? 拿来最近的一本叫《宣言》的书,里面的内容吓了一跳,是马克斯(今译马克思)的书。又打开其他几本一看发现里面的内容不同封面,都是伪装本。原来他早就认识他们。 “九爷,张大佛爷来了。您看要不要…”下人在门口说道。 “不早说,走。” 张启山穿着黑白色的便服,坐着端详着原木桌子上花绘陶瓷茶壶。 “佛爷?” 他起身,注意他眼角的红肿,“小九,节哀顺变。”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爷是个好人,在我外公最危难之际他选择慷慨解囊。如果没有他,或许我现在还是无名之辈。” “哪里哪里,我爷爷只是顺手之劳,也多谢佛爷关心。感觉好多了。”解九又道,“头七办完以后,后天下葬。” “墓地选好了?”张启山问了句。 “当然选好了,让齐铁嘴去算的。说是一个风水宝地。” “佛爷,坐。” 张启山顺势坐下,“还有另一件事情,小九,你得帮我。” “什么事情佛爷都搞不定的?”解九疑惑不解。 “白沙井的霍家很好不对付。” “霍家?”解九喝了一口茶,怎么张启山与自己联起手来要找霍家的麻烦?霍家都是些女流之辈,是一个庞大的母系氏族。但是他们那边的货都要往这过,与他们也做了几笔生意。 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佛爷所说的意思:“你是想……” 他话没说完。 “我来的不巧了,佛爷怎么也在?”门口忽悠出现一个女人。 身着白色旗袍,披着肩披,皮肤白皙,这漂亮女人只带着不尴不尬的笑容,那笑容很客道,就如说些漂亮的话那样外在。 这个女人不是霍三娘,还能是谁? 张启山也不觉得意外,表情还是那么淡定冷静,犹如一座山。 “九爷好,老爷过世,婆婆她本来要来,因病走不了,特由我来拜访。”“这不巧了,竟遇到一个讨厌的人。”霍三娘像鹤一样闲庭信步,迈过台阶。 张启山也不解释什么:“挺巧的。我相信我们有很多话来聊。上个月那批土货你取走了。” “货?的确是我的人拿走了,日本人要我就给他。没想过佛爷早就跟其他的人做好了交易。”霍三娘不紧不慢靠近解九的一个位置坐下。冷冷的说道。 “关于这件事我就既往不咎。” “佛爷,搞得好像我欠你什么?”“说起欠,佛爷你欠霍家一些什么才对,或者叫拿,或者叫偷,或者叫骗。” “你这话什么意思?” “西郊那座山,我们的祖业。日本人取走了,竟不想你也能从中分到羹。”“我的婆婆糊涂了,但我不糊涂。起码我知道名门正娶,不像有的人拿着枪逼着人退下。” “霍小姐,你这话就言重了,哪有偷窃之说,是日本人同你婆婆做了些交易,我是后来者,日本人从来就没有打算把这座矿山交给我打理的意思,这山头自然是你的,我夺得不了。况且我从来没有拿着枪对准过其他人。”张启山不动声色道。 “佛爷说什么笑话?”霍三娘愣了一下,转过头,竟对解九说了句,“这青花法琅陶瓷茶杯不贵的吧?” 解九也蒙了,怎么话转向茶杯?便道到:“不贵,都是些摆件。” 得到解九的回答后,霍三娘朝张启山笑了笑,竟拿起桌板上的茶杯茶盘一同摔在地上。 “记在我账上。”霍三娘走出去。 见张启山也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解九起身,赶紧叫外堂几个手下放霍三娘他们出去:?“都是些次品砸了就砸了,你们弄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门廊外,霍三娘转身:“九爷好气度,可惜这几个杯子了。” 从始至终,张启山没有有太大的动作。解九解决了这一段小插曲,怪不得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霍三娘恐怕难以对张启山俯首称臣。这让他想起以前在自己英国留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一个英格伦大妈的手,夹杂着听不懂的话骂他。 “真有意思啊。”张启山小抿了口茶。 “佛爷,你想对付他们吗?”解九恢复表情,沉默的问了句。 “霍家盘子里面的几个重要的马盘我串通好了,她这个当家一股小家子气,坐了几年了。该换换人了。” 解九意识到,张启山虽然是表面上的不露声色,但是里地的一些弯弯绕绕,他也清楚,甚至比霍三娘这个当家还更加明白。听到张启山讲述后面的详细的计划,解九假如是想保她的一派,也难以招架住这么猛烈的肢解。他基本上把整个霍家的支柱给弄得土崩瓦解。 他第一次感受到面前这个沉默的男人的恐怖。 现在,霍家彻彻底底的处于崩溃的局面,霍三娘没有想到她那时傲慢的无心之举会害得如今地位不保。她本以为张启山是一个闷葫芦专挑软柿子捏的人,没想到这个人不仅瑕疵必报,而且老谋深算。 几年来的家族斗争,仿佛让她沉浸在一个井里,以为单纯的争斗只是划分一些好处给他们平息是非的手段而已。张启山竟成功将意念不同的霍家马盘牵头人拉拢起来,并一致对准她这个当家人。 后面的霍仙姑分析当年张启山对霍三娘的对局,意识到张启山用了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手段。 共同的目的。许多人在为同一个目的而努力的时候,往往会抱成一团。无论各方是否各怀居心,还是明面上团结起来,是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当凭个人力量无法完成,往往这个时候会形成一个的统一战线。 也许霍三娘几年的飞扬跋扈,早已引得许多人侧目,有一种可能是在说霍三娘是因为霍婆婆很疼爱自己的儿子,爱屋及乌,她心爱的儿子成为了她的底牌,由于霍家是母系氏族,也只能是她当了主。 他们不约而同的将货物的数额,收缩压到极低的状态。bj一派的淘沙客只能以更高昂的价格来盘。或者选择不卖。许多大单的生意,就此谈崩。下斗的或者出土的明器没有货主再愿意接手。掌眼(类似于名誉人)都跑了好几个。即使之后恢复以后,其信誉程度也是一跌再跌。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这个银行没人敢保证投进去的钱所得的利润有正比的回报了。“王八蛋!都他妈王八蛋!”霍三娘把东西都掀翻了,“都对着我干是吧?”“小姨,那接下来怎么办?”霍锦绣(后面的霍仙姑)。“把能挽回的东西收回来,把他们的盘口全查一遍!”霍三娘十分憔悴,满面愁容,再这样下去,整个都要垮完了。 她急需资金运转,这个庞大的家庭得以苟延残喘。 “婆婆还在bj,锦绣,有劳你去看看,家里的事情别跟她说。” 马盘那些人成心对着自己干,自己人再去哪查也没不可能查到什么。于是她叫霍锦绣停下,“听说九门的狗五爷好善乐施,侄女,你去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们。” 霍仙姑去bj王景府设宴请吴老狗来,这也有了他们后半辈子的爱恨情仇。关于他们的逸闻,这里为了行文方便不一一赘述。 霍三娘瘫在真皮沙发上,如果此事不成,得另寻他者。 陆建勋觉得房子不怎么宽敞,左看右看,原来是少了些古董。他平时最喜欢收集一下小玩意,板纸铜钱银元,还有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 “这才叫一个大气。”他看着自己军务处的房间,很是满意。 至于军务,他不怎么管,从始至终有张启山管理,自己没法插手。得问问长沙城的,军务处理的怎么样,这里并不是他有多关心这些,看看属下的治理,上报抬高自己罢了。 “长官,有一个戴着皮帽,看着像商人来找。” “怎么了?” “那人执意来找。” “怎么上一次没听到?” “上次您…您出去了。” 陆建勋这才想起上次出去逛妓院去了,有些恼火给了这个年轻士兵一巴掌,“处理公务肯定要外出巡逻,知不知道?这个叫官民一家亲。委员长也提倡过。” 那年轻士兵摸着自己打红了的脸,说长官,你还要见他吗? “叫他进来看看有没什么屁事。” 听着门外士兵拖沓的脚步,陆建勋有些恼火,这个不速之客竟敢打扰自己的宁静。 “进来。” 见来者带着一副蓝色瓜皮帽,眼睛东瞅瞅西瞅瞅,很贼眉鼠眼。有些胖。倒有那么一些商人的样子。 “你谁呀?找我怎么了?” 谁知道这个胖子就猛的跪下来,朝自己磕头,嘴里喊道:“长官!长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青天大老爷!张启山他谋财害命啊!” 第四十四章 对峙 陆建勋有些震惊,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民告官?“什么叫张启山谋财害命,你说。” 那胖子只顾磕头。 陆建勋心烦意乱踢了他一脚。 “小人…小人,我是长沙的钱家的钱焕章二姨的三舅的四姑的外甥的表侄子。在浙北做煤矿生意,今天才刚回来,我一家都死光了,死绝了。”“我一家的都好惨啊…被张启山的兵全杀了。” “你他妈的说重点!” “长官,长官,张启山他本来是陈谦之,也就是这原来统领官的秘书官,他造反他他…他他鸠占鹊巢!” “说话没有证据,是要拉出去枪毙的。” “有有有有。”钱半吊从后面的行李拿出一大沓纸来,陆建勋扯过来一看,有名有姓有官职有爵位,做过什么都一清二楚,虽然纸张破旧,但依然能够知道这是上面任命的条子。 那种问题就很严重了,如果张启山如果不是,那么自己给的上下属的就位任就给错了,自己恐怕也得杀头。如果张启山是,又该如何解释这张条子?两个官? 这长沙城,越来越有点意思了。 首先还是得把这件事情给封住,再来质问对方。 “这事情我自有定论——抓了。” “长官,长官,我说的都是真话啊!真话啊!”钱半吊被两个士兵抓了出去。其中一个刚才那个年轻的士兵给了他一拳,“奶奶的熊,就你他妈的老子挨一巴掌。” 叫解九同时断了霍家的销货渠道,这下子即使是恢复了盘口,也足够让她喝一壶了。这下把霍三娘逼绝了,亲自跑去解府把解九骂的有多难听有多难听。解九拒不接客,她只能悻悻而去。这个女人很漂亮,但某些地方表现的很愚蠢。比如她在不知道自己底细的情况下就挑衅自己。 霍家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狗五也掺了一脚,这一点自己不用担心,他是自己的人,不会对自己不利。 接着就是陆建勋。旁敲侧击发现他没有想离开这的意思,终是要成大患。 愣神的功夫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启山兄,有件事关于你的,电话里说不清楚,麻烦你亲自来一趟。” 他回答的很沉稳,“好,马上来。” 什么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进到门口,警卫是像个石头人那样沉默的点头,行持枪礼。 这走廊两侧都挂了几幅洋画,他看不懂,色彩都十分的艳丽。 敲了门,拽了拽领口,里面的人说进,他就进去了。 室内像市场一样,到处都有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他自诩看过很多古董,可这里面的房里的丰富程度有些大为震惊。桌边摆着小青花瓷但显然不够抢眼。后面放的是大漆骨扇,像只很大的蝴蝶。 陆建勋转过椅背来,手上玩弄着戒指,“启山,坐。” “陆上司,这一屋子里的古董真让卑职大开眼界。” “噢,这些都没什么,重庆的几个朋友送了几件而已,其他的不值一提。那扇子好像是一个叫马斯克(今译为墨西哥)的国家的外国人送来的,慈禧逃出北平,八国联军侵华那个时候遗失的,我还费了点功夫。启山,你要?我送你?” “陆上司,徐州已经失陷了,前线战况吃紧,这些玩意儿…还是不要太过在意的好。”张启山提了一句。 陆建勋有些不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那么,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呢?电话里怎么说不清呢?”张启山很生硬的切入主题。 “启山,实不相瞒我虽然是军人。也是小说迷。给你讲个故事吧,大概是陕北一带,清末欠钱的商人叫马三,他又去了“门牙子”捐纳,买了个悬官当打算收一波利息,想可榨榨油水。结果行至半途,被一个叫张二的人给截了,他为了保命,只好冒充他的师爷。后面朝廷后面来了官,他们问啊,他们问啊,马三说的是假的,因为他要保命,所以他说的是假的。张二说的是假的,后被查出来了被人崩了。”“是吧,很好一个故事。”陆建勋右手稳稳的按在一本叫《盗官记》的小说上面。 张启山第一次这么毛骨悚然。后背热了起来。 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你该如何证明你是本来在这的官?再或者…你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官?你该拿出怎样的证据证明?或者说你没法证明。 所以下场只有一个。 盗官欺爵可是死罪。 欺上瞒下可是死罪。 犹豫很容易让自己露出破绽,不由片刻,他就说出自己的答案,“马三买官是死罪。张三冒充官员也是死罪。” “既是真的也是假的,这只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小说。”陆建勋揣测着他的表情,没有看到他想要的惊慌失措。那顺着台阶下吧。“启山,主要是昨天,有一个胖子在那骂骂咧咧说你一些流言蜚语。被我拉出去毙了。”“恐怕是一些无知宵小,”张启山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这个会否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先说些回话吧:“不过,我的上司剿匪途中暴毙身亡。你知道长沙不可一日无主。我坐上这个位置,不免总会有人说得位不正。” 陆建勋再思索了一下,恐怕结论的确如此。 那就能解释了。 “怎么我刚来不说?” “事发突然。”张启山跪下,“请陆上司处分!” “起来吧。”他起身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没事的。”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笑容里暗含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启山你一表人才跪着不值,这是小事,我可以帮你,我们得为党国效力。这也是件小事。” 张启山起身,“陆上司真是宽容大度。这可是…”他瞥见沙发里有一条白色的丝绸。 “好了,没事了。” “那陆上司我走了。” 张启山走出走廊,走出看守的那个建筑里,随后大步流星。 没有人敢这么戏弄我。虽然没法解释看透自己,却不戳破是有何意思。 总有一天,自己得把他杀了。 那白色的丝绸,他看到过霍三娘脖子上戴过,又有一个霍三娘掺和进来,真他妈的有意思啊。事到如今,再撑下去只能撑死,事情迫在眉睫,只能去找二月红了。 张启山不是一个可以被人控制的人,陆建勋不想这么快对付他。这次只是震慑。但霍三娘要求自己对付张启山。但他不想撕破虽然恐怕哪天真会闹掰。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张启山是这的地头蛇,哪天真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得联系日本人一块对付他。解九仔细地帮佛爷算着这笔账,心里暗自盘算着,对于解家来说,这样做也未尝不可。尽管霍家的霍三娘得知后定然会心生不悦,但何时松手就全看张启山如何通知自己了。 然而,解九并不会完全听从于他,一切都只为让自身利益最大化罢了。 就在此时,一名神色慌张的下人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道:“九爷不好了!老爷??明天下葬的那块地出事儿了!” 解九大惊失色,连忙追问:“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里……下面竟然有个洞子(墓穴)!”下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解九眉头紧蹙,陷入沉思之中。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原本计划好的葬礼如今却出现这般状况,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个洞穴究竟是何来历,是否会影响到明天的葬礼进程。想到此处,解九立刻吩咐下人前去调查此事,并叮嘱他们务必小心谨慎,不得擅动洞内任何物品。 同时,他决定亲自前往墓地一探究竟,看看能否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四十五章 说客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 那戏子步伐轻盈,一袭彩衣仙人步如履祥云之上,纤纤玉指呈兰花往前方一指,再往回一扣,浓妆墨眼惹得台下人心弦荡漾,清日扶光如星河般透过戏楼子那一方木雕窗泻在台上,星移物转,沧海桑田,水袖一挥,翩翩间唱尽秋苦,一丝一缕婉转悠扬,再回眸那戏子噙着泪,朦胧间让人痴醉,戏幕起,戏幕落,台下终是梨园客。 “佛爷请。喝茶。” “听说夫人的病不太好。”张启山沉默一会儿,开了话头。 “久病积劳成疾,不过开了药方的好了一些。” “佛爷,终于有时间来看看我了。”二月红莞尔一笑。 “军务繁忙。” “上次去斗里,感觉城内日本人戒严又紧了。” “恐怕…不知哪天真要打起来了。”张启山默默的看着台上的伶人。 铜锣又敲了一下。 “佛爷这次找我来,恐怕有大事吧。” “的确如此。”张启山沉重的呼出一口气,又吐出来。 他从来都没有这种表情。看来的确是大事了,二月红心道。 “来了个军官在查我的底细。” 二月红放着的稳稳的茶杯,不知怎么摔在了地上。底细?莫非已经查清了这件事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恐怕也要受到牵连。局势已经乱成这样了吗? “收起来吧。”他故作镇定。 地上茶杯的碎片很快收拾好了。 “那…现在如何?” 这事情还有所转机,不然怎么叫上自己。二月红心道。 “我感觉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但他没有捅破。这才是我琢磨不透的。” “那只能说明一点,他知道东西并不多,因而他只能用他现有知道的事情来揣测你的意图。再或者说他知道这些东西对自己没有好处,所以闭口不谈装蒜。” “揣着明白装糊涂。”张启山很快悟出来了。 “佛爷,可有曾试探过你?” “有,也不叫试探,三番五次想对我施压,是个野心的家伙。对了,上次霍三娘能够很快恢复,接着跟我斗,恐怕这家伙也撺扰许多事儿。” 霍三娘?二月红不免有些疑惑。 “佛爷,白沙井的霍家也参与其中了?” 张启山不免苦笑:“这是一笔无聊至极的却清清楚楚的账。霍老太最开始与日本人签订了某些协议,让矿上的一部分所有权交给他们,日本人不知道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大半年了还没还回来。 我想,霍老太也是情不得已交出了矿山的所有权吧。现在的情况就是霍三娘希望通过我这个喇嘛头的与日本人谈判。” “可关键在于日本人不听我的,他们怎么可能听我一个区区布防官的话。所以我们谈崩了,霍三娘始终认为是我吃霜(吃账),一再跟我作对。” “我对于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倒有点隔绝世事的味道了。” “二爷,你遇到这些事情也会难以招架。”他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 “我已经通知解九他们了,把所有的海上的马行的出货口封闭,我倒要看看霍三娘还能死撑多少天。” “不瞒佛爷说,我曾是霍三娘的一个故交。既然你没办法说服她,不如我去当回说客?” “二爷风流倜傥,技艺过人,这样的事情你办是更为妥当了,当然你能说服她,也是替我…兄弟之间分担了一些事情。” 门口张副官眼神暗示着他,张启山察觉到了他的意思,起身:“失陪一下。” “陆上司找你。叫你下午去找他。恐怕又要憋着什么坏。”张副官道。 “军务繁忙,恐怕要失陪了。” “佛爷,送送你。” 上场戏已经放完了,接着就是众所周知的《霸王别姬》。接下来估计又是风华绝代的虞姬上台了。 张启山转身问:“二爷,你演了这么多年《霸王别姬》的虞姬,你觉得她怎么样?你演戏多了,我倒觉得你愈发像她。” “佛爷,说笑了,我虽为戏子,可演的都是些伤感别离的戏目,可哪有虞姬的哀拗?往往最深情的戏都带着不可捉摸的悲情,这霸王也走了末路,虞姬呢就是一普通女子罢了,也只能一路跟着,和歌自刎,是霸王成就了她,也是她成就了霸王。” “好一番讲解。” 锣鼓又一并响起来了,预示着这场戏正式开唱。 二月红从潮宗门旁边走过,附近都是米市,正是灾荒之年,大米的价格一涨再涨。他听见路过的一个行人说,这米你是塞了金还是了沾银,他妈的卖这么贵,那小摊朝他对骂。 拜访霍三娘,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他晓得她的姓子,蛮横刁钻,又显得精明。这样的人,这样的女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顺风顺水的,偏偏她惹上了张启山。 按道理来讲,红家与霍家历来较好,霍家这次出了事,自己也得去看看。 再向前就是酒肆,却没有以往的那么热闹,晌午的时候,天气又热,喝茶聊天的声音也很少些,一个掌柜家的孩子无聊的抛石子玩。 走过朝宗亭,再下,向前就是白沙井。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白沙井东南方有座形似卧龙的山,叫回龙山。这里并无水井,只有一片沙滩,沙滩的中央才有一洼清泉。而附近的了百姓就靠这洼清泉种田作菜,艰苦度日。忽然有一天,清泉不见了,田地随之也断了水源,于是附近的百姓走的走、迁的迁。 这时候有一对郑姓兄妹,兄名回龙,妹叫白沙,他们舍不得这片土地就留了下来。有一天,兄妹俩面前出现一位仙姑,告诉兄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有条龙在沙滩下作怪,占住了水源。而如果要夺回水源,恐怕有生命危险。 但兄妹俩毫不畏惧,下死决心要从孽龙口中夺回水源。于是他们在仙姑的指点下,每天中午在水源处掘地三尺。当挖到第七个中午时,回龙猛地一锄挖下去,地下突然喷起几丈高的血水。 原来回龙这一锄正好挖在孽龙的鼻子上。孽龙痛得在沙滩上翻滚,地面随即波涛汹涌,瞬息之间,沙滩成了一片汪洋。 洪水退后,沙滩没有了,回龙和白沙都被孽龙兴起的洪水淹死了。观音菩萨感其兄妹舍身行善,有意让他们永生,于是将回龙的躯体点化成山,镇住孽龙;又将白沙的躯体点化成水井,造福于民。所以后人为纪念他们,就把山叫做“回龙山”,把井叫做“白沙井”。这口水井几乎是整个长沙的水源。 在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面前停下,这就是霍家大门。 “我是城北的戏台的一位朋友,特地来拜访你们当家的。你们不妨通报一下。” 几乎没等多久,二月红立即被请了过去。 “请跟我来吧。” 穿过门庭若市的大大小小的房间,迎着水塘另一条小径踏进去就是一个侧房。他发现霍家上下都是女人。 “二爷请进。”身后的仆人退下去。 霍三娘满脸疲倦,眼睛通红,像是哭过了,她应该是十分极致美丽,可现在就像缩成一团白色纸巾。 “锦惜,你老了不少。” “红官,没想到你来了,我们应该有几年没见了。”霍三娘有些惊喜,有些怨由,这么风度翩翩的男子怎么会娶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不满自己的醋意:“想来你是陪那个丫头,没时间看我这老朋友。” “寒暄只是顺带的事儿,我知道你现在面临的是什么。”二月红犹豫片刻,极快说道。 “哈,底下到处都在骚动,我的盘口底下的人不听我的,现在解九那个王八蛋,生意做的好好的,刚刚淘沙得来的那一批明器全砸在手里。”“主要是张启山,我动他不得。你刚才说寒暄顺带的事,怎么?是为这事来的。还是你要帮我呀?” “我劝你别跟他斗。” “二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知道东西比你多的多的多。他知道你哪一批货什么时候出,知道一盘口下面人哪些都可以拉拢,李三也对你虎视眈眈。今天他也来我这了,上面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的手段。所以我劝你别跟他斗,他…”二月红顿了一会儿。 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可以隐藏到极致的狠角色儿。 “我不跟他斗,我们家世世代代的祖业会因我而毁掉,只要他交出矿山,我就可以不和他斗,可他偏不。跟日本商量好了的。” “你觉得他会听信日本人的?” “他不听信日本人的,那他听谁的?凭什么,红官,这长沙城只容得他张启山,就容不得我霍三娘?!”“二爷,你总是太天真了,他乱说些家国大义的谎话,你就信以为真,谎话总是由高尚衬托。他不是什么好鸟。这年头,拿着一杆枪召集兵马的人不是想当\/军\/阀,就是想当\/总\/统。” “我…戒备着他。你不必操心。我本意不想当说客,我也不是站在大佛爷立场里,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利害我想已经说清楚了。锦惜,在这个世道里,总有人要做身不由己的事。” 霍三娘一时哑口无言,只是发呆。 二月红小酌半杯之后,缓缓离开。 从此这两颗心再也没有合拢,像洋葱一样剥离开来。 第四十六章 诘问 枪声在空气中回荡,钱半吊半跪在地,尚未断气。他的裤子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液的流淌。 陆建勋没有命令手下补枪,仿佛在静默中欣赏一场残酷的戏剧。张启山看不下去了,他从腰间的挎包中取出南部手枪,一枪结束了钱半吊的痛苦。 枪声再次划破天际。 “玩弄一只虫子,似乎不太合适。”张启山缓缓放下手枪。 “你就这么仁慈,他诬告你,足以判死罪。难道慢慢看着一个人死去,不是一种快感吗?” “陆上司,一枪致命就足够了。这场戏,未免有些卑劣。” 陆建勋只是冷笑:“这个无耻之徒,为了一官半职诬告你,这才是我无法容忍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了,蒋委员长想要邀请美国人参与,武汉的局势迫在眉睫。” “美国人?在我看来,他们并不可信,更多时候,他们只是袖手旁观。” “事实上,上司命令我们自行解决军饷问题。我不希望我们的士兵连饭都吃不上,连衣服都穿不暖。” “那您的意思是?” “加大税收,以维持军费的正常开支。”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半年来,这片土地遭受了旱灾、战乱、人祸的侵袭,早已贫瘠不堪,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涌入。增加税收,恐怕只会激起更多的反抗。 “这只能解决一时之急,但一旦命令下达,恐怕后患无穷。” “你怕共产党?” “那倒不是,前些年已经肃清了,但我怕他们会再次反抗。” “我会有办法解决的。”陆建勋的话让人捉摸不透。 现在,他得去和日本人谈谈。虽然陆建勋对自己构成了一定的威胁,但日本人才是他真正的心腹大患。 “张君,今日何故光临寒舍?”松木一郎依旧礼貌地递上了一杯茶。 “茶的味道很独特,有时苦涩难耐,有时却又回味无穷。这茶名为‘不知春’,我喜欢这个名字。记得在杂志上看到过,不知春茶要等到春天过去才开始制作,因此它错过了春天。” 每个人的人生都像茶叶一样,有的人早早开始,有的人晚些起步。不必着急,按部就班,终会到达自己的终点。就像这茶一样。 “我看不到人生的终点,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欺骗我。霍三娘认为我欺骗了她,一直在与我作对,但矿山终究还是落在了你们手中。” “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在寻找某样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不能透露。我们曾经组织过两次探险,但都以失败告终。” “我可以帮你们。” 松木一郎笑了笑:“你表面上是在帮助我们,但实际上你谁也不信任。你把我们视为毒蛇和魔鬼。” “你说得对。”张启山压抑住自己的惊讶,平静地说。 “如果没有战争……”松木一郎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伤感。“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松木先生,你作为军人,想法太天真了。我的三位亲人都死了。我不可能不恨你,恨你和你的国家。” 松木一郎起身鞠躬:“对不起。” “你知道这样没用的。”张启山冷冷地说:“你鞠躬之后,就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你此刻是真诚的,但之后你还会这么想吗?” “我只能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我们是军人,当国家要求我们去死的时候,我们就得去死。” “那是你们的武士道。”“将烧杀抢掠视为荣耀?将残忍的手段杀死病残妇孺视为你们的道义?这很卑鄙,也很荒唐。” “你们不听话,这是我们必要的手段。我们最初想用一场战争征服你们,但你们不愿投降,我们只能用这种手段。” 手段,真的很可笑。 卑鄙就是高尚,高尚就是卑鄙。 “你们就是闯入别人家里乱砸还杀人的一群疯子。至于你们大东亚共荣圈,完全是你们的一厢情愿。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发动战争,只是在转移你们国内的矛盾。”张启山拿出一份《朝日新闻》。 “张先生,没想到你还看得懂日语。” “是我一个朋友念给我听的,他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 这个日本人只是思考了一会儿,说:“战争不可能让人变得高尚。” “但那些平民是无辜的。”张启山补充道。 “让平民百姓不陷入战争是不可能的,我见过很多死人,见过你们对我们的坦克束手无策。我1912年之前是一位老师,我的儿子在太平洋战场上。我始终忠诚于我的国家。”“哪怕是不义的战争。”“所以我喜欢霍光,天子不对可以把他罢黜。” “但我喜欢戚继光。”张启山郑重地说。 “但你们没有他这样的将领,即使有,也是昙花一现。你们一直在输,一直在溃退,从满洲,上海,南京,一直溃退到武汉。你们的军队良莠不齐,都是抓壮丁而来的士兵,你们的派系心怀鬼胎,总想着让他们去当炮灰,你们的政府一而再而三的与共产党的军队兵刃相向,你们的土地就这样轻而易举被我们占领,你们不在乎每一片土地的沦陷,因为你们选择上下一心失忆和遗忘。你们不在乎。你们只寄希望于我们停下,或者美国人援助。所以你们一直在输。一直在溃退,溃烂。” 他对我们失败的了解如数家珍。他从未如此心碎,敌人在检讨我们,而我们却满不在乎。 张启山的脑袋嗡嗡作响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但上海一战,傲慢,是我们犯下的最大错误。”松木一郎最后补充道。 张启山只是默默地喝完茶,然后离开。 “八嘎牙路,松木一郎,你最好要搞清楚跟谁说话,我们在拉拢他,而不是激怒他。”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陆军的这些马鹿(笨蛋)知道个屁。就算说些准备好的话,他也不可能听。” “我们忍你很久了,你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军曹气愤地离开。 自己的军人生涯结束了,松木一郎竟然感觉有些释然。 第四十七章 剿匪(一) 在征集军饷之前,还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张启山立刻去督办——剿匪。 这个世界腐烂了,像倒毙的牛羊,每一个勾当应运而生,就是缠绕身边嘤嘤直叫的虫豸,宣告着每个烂掉的脓疮,都是自己的杰作。 张启山上一次击毙的匪徒张文杰,还有一个弟弟张文秀一伙呼啸山林,拔人(敲诈勒索),吃横把(持枪抢劫),剪镖(劫财),拉杆子(拉帮结派),卖老海(鸦片)。他们是牛毛上吸血的蜱虫,真的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前阵子是和陆建勋周旋,自己再不管这一伙匪徒,长沙城迟早得升天。本来想带那个算命的,可齐铁嘴脚受伤了,说是跟解九才受伤的。 于是他找到了吴老狗,这个年轻人似乎是因为一次下斗鼻子废了,他用一种独特的方法训练狗去狭隘的墓室寻找明器,一时间名声大噪。张启山因为见识过集中营的一些日本人的军犬,加之山林茂盛,觉得这次带狗进去也是个明智的选择。 “大佛爷,您找我?”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的笑容虽然很市侩,但不显得讨厌。 “小五你怎么参与到霍家的事情?” “是个意外。”吴老狗艰涩的回答道。 “我明天出发剿匪。最短一个星期,最长可能一个月。你去吗?” “当然去,佛爷有意叫上我,小五定当赴汤蹈火所不辞。” 张副官集结队伍之后,朝张启山走去:“队伍已检查完毕。请检阅。” 张启山一眼看过去,他们都带着坚定的目光。 “出发。” 吴老狗骑不惯张启山的马,他和他的几只狗在背后。 “你走路跟不上队的。”张启山道。马又晃悠悠的在旁边走。 “佛爷,那马背上一颠一颠的,晃的我胃疼,马也不喜欢狗,会把他踢死的。” 主要还是与张启山上次见面太尴尬,不想和他骑一匹马。 张老绾与张启山并行:“九嶷山附近的山很高,但他们不可能藏在更高的高山上,上面荒无人烟,而且很冷。极有可能在这。” 他只向指向远处的一座山,那是云明山,据说有一位叫云明仙人得道,经常有霞光出现,视为神迹,历代以来时常有人到这座山上祭拜。 “哎,好好一座圣山,倒成了他们藏污纳垢的地方。”张启山不由感慨道。 一行人再向前走,就是密林。密林深处有一间茅房子清晰可见。张启山拿着目视镜观望了一番,发现有五六个人坐在桌子旁边喝酒吃菜。 “这荒郊野岭出现一个旅店,真是稀罕事,俗话说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三人不抱树。依我看里面的人也不是善茬。”张启山叫他们停下。 “佛爷,我和你一起探探虚实,我的狗可灵着呢。上次就救了我一命。” 张启山看见他袖子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只小狗。 “日山,和我一起去看看。” 张副官下马。 他们走过去,上头标着四个富贵酒店的字样五六个人照常喝酒吃肉,一个白色褂子的人倒朝他们自己走过来:“几位客官,辛苦辛苦了,我看您们是来这做生意的吧?” “我娘家在这。”张启山不动声色道,“来探亲的。” 吴老狗装成一个外乡人,一脸“你说什么”的表情。 张启山开口解围:“我们三个都是朋友。在这荒郊开个酒店,好生奇怪,于是我们来看看。” 那小二便笑道:“三位客官,你们就不懂了吧?城里的那些餐馆子小人开不起啊,还有凭租,小人只好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开餐馆,挣些钱来谋生路,几位防着我也是应该的,这啊匪多,没准啊,哪天咔嚓就被剁了脑袋。” “这么说,这儿匪多?还好你提醒我们,没有上这个景冈山。”张启山笑道。 “三位渴了吧?要小儿我点几碗汤水。” “行啊行啊。这走的确实有点累。”吴老狗摩拳擦掌。 张启山悄悄打量着四周的众人,他们腰间没有挂着什么显眼的东西,枪盒也没有。?看来这里真的是一处餐店。 张副官则道:“佛爷,他们看我们的神色不对。我们起初进来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们看,你瞧,最左边的那一个喝茶的那个人茶壶,明明已经没水了,还故作饮茶,我观察他很久了,他是在盯着我们看。还有另一些人目光对视的时候,又赶忙闪躲开。” “小副官,你想太多了,人家可能看着你人生。”吴老狗吐槽道,又催促小二:“汤水准备这么久的吗?怪不得开在这。城里的小二比你快多了。” “哎哎哎,来啦!”小二端来了三碗汤水,心道,瘪犊子,还要老子伺候你们,等会药劲一上来,赶紧就剥了你们几个家伙。特别是你这个小白脸。 端来的全是枣汤,那几个枣晃晃悠悠的飘着。 张启山瞟了一眼,四周的人,他们眼神中分明期盼着什么。 张副官则道:“那些人盯着我们干嘛?” 小二解释道:“唉,大家都是我的熟客,我想你们三位客人第一次来我这,这不免有些人面生。盯着看也是出于好奇嘛。见谅见谅。”“记得喝汤,这汤水好喝着呢。林子外是…” 张启山即刻就明白了。这汤下了蒙汗药。 “说什么林子,林子里有谁?怎么有鬼怪?” “口误口误。”小二竟有些慌乱。 吴老狗不懂这些,只是这汤水太糊弄人了。走到半途正想找那小二理论。身后张启山张副官直接掀了桌子。“这是个贼店,你们这些匪徒。” 张启山反应很快,直接闪身开枪,打中两个匪徒,好几个人从桌子的缝里抽出几把砍刀。正要想继续装弹,一把明晃晃的刀就飞过来,压低身体,躲过它们。 张副官用膝盖把人顶飞,摔到另一边的桌子上,把桌子压的粉碎。 哈怎么打起来了?吴老狗正疑惑着,被那个小二抱住下身,摔在地上,掐着他的脖子。 匪徒像海浪般逼近,已经不可能有充足的时间装填子弹,张副官被逼到另一头,开始肉搏。 躲过箭弩射出的箭。一个扫腿把那个射弓弩的人撂倒,在踩着他一跃而起。一拳打烂后面支援的匪徒的脸上,右肘猛的击打另一个匪徒的胸膛上。力道很充足,足以把使人昏厥。又一个鸽子翻身躲过扫射而来的子弹,真的是疯子!换过另一把手枪,一枪命中刚才开枪的那个人,那人胸口一阵血花。张副官掰开断掉的桌腿,朝着两个人打击,翻起白色的灰尘。那两人应声倒地。 才十几分钟,十几个人应声倒地,或死或残。 吴老狗吐了一口血沫。“奶奶的跟我玩阴的。你怕是不知道我狗五是怎么混出来的。” 那小二捂着自己的裆部,疼痛难忍。 听到动静,原来原地待命的部队全部赶过来。 躺在地上的那个小二忽然不见了,发觉他要逃跑,他吹起一声口哨,一只硕大的狗朝小二扑了过来。 “哎呦哎呦,你也别别咬了。”小二被咬的皮开肉绽。“八戒”把他带了回来。 ““八戒”好样的。” “唐僧”和“悟空”在附近巡逻。 “你不是什么好鸟。你是张文秀的人,对吗?”张启山把枪抵在他脑袋上。 “大爷大爷,我都招。” “佛爷…发现个女人。”张副官向他道。 张启山收起枪,走进房门,背对着女人。从身上脱下的那身衣服来。 “军…军爷,你的大恩大德,永生难忘啊!” 张启山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叫她进述这群匪徒的来由。 “小女子叫黄慧,原先和丈夫在一起,前几日这群匪徒占了我的家,把这里改造成了这样。我活生生看见他他们…把我丈夫挖了心!”女子说着又是哭起来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会为你主持公道。” “听下面那些人叫这个毛贼叫二当家。” 吴老狗正在逗狗,忽然看见张启山上半身没穿,竟然有些尴尬。 “佛爷,你这?” “你没见过男人吗?”张启山不在乎,穿过另一边披上衣服。 这家伙总是会说出呛自己的话,自己还真不知说什么。 “小人叫佩小时,不想见到您老…小人啊正是那张文秀的二当家,饶命饶命。” “佛爷,上山下来了一群人。”张老绾急忙朝着他说道。 他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火光若隐若现,有好几百人的样子。 “排好队列。” 张启山抵着枪佩小时的后背:“你知道你等会得说什么。不要胡说八道。” 第四十八章 剿匪(二) 张启山安慰伤心的吴老狗:“回头我去找解九叫他国外进口几只品种狗。哎,节哀顺变。” ?“猴子可是我养的最好的一只狗了,狗中传奇。是很好的耳犬,怎么就…哎。” ?这次程文秀被自己堵在山上,这下插翅难飞。缩小包围圈,但不能逼得太紧,十几个人虽然虽然掀不起风浪,但是时不时给你一下,不免还是有些棘手。 ?他叫人喊话,“缴枪不杀!” ?程文秀伤口已经化脓了,他也是个狠人,直接把按着右肩用烫红的匕首,把嵌在里面的子弹挖了出来。 ?“兄弟们,是我害了你们啊。”看着狼狈的弟兄,他叹口气道。 ?“大当家的,别这么说。” ?听到山下在那喊话。 ?他没想好要不要投降,但心里的那股倔劲不允许他投降。可…那又怎样呢?自己逼到这个山岗上,那张启山就是好人了吗?官逼民反,官逼民反。自己最开始也是本分的教书先生,可这世道不允许他继续本分下去。 ?投降了这帮弟兄还是到监狱里吃牢饭,或者杀头。 ?尽决不投降。 ?张启山听到山上的土匪们在唱歌,声音拖的很长:“以前是好人,伺候老母亲,官府断生路,成了强盗身。” ?那只叫“唐僧”的狗也严肃的听着。 ?既然如此,只能赶尽杀绝了。张启山眉头紧锁,十分无奈。 ?双方又响起枪声。在这一众苍茫的的群山之间回唱。 ?张启山上马,程文秀只剩几个人往另一座山涧上奋力爬去。横勾在他面前都是二三十米的深渊,他要跳到那边去。即使是深渊也得跳过去。 ?马儿啊,不要害怕。只听见马儿喘着粗气,他用脚一蹬,马儿就乘着他跳进深渊之上。 ?程文秀心想不能让他得逞,朝着他开了一枪,没想到正中马头,张启山踩着马背飞起。右手举着手枪,正中程文秀头部。那几人纷纷看呆了,松了手个个都摔下悬崖。 ?张启山胸口一震,左手死死抓住凸起来的石块,右手慢慢挪上来,程文秀的尸身滑落悬崖。 ?对崖的吴老狗想追过来,发现对面竟然是悬崖,险些下悬崖去。??“佛爷,你怎么弄的?” ?张启山慢慢爬上去,站在山顶上,朝着他们挥手。 ?太阳已经出来了,照着山一侧亮腾腾的,山川萦绕,欲乎苍苍。谷底盛开着青红色的花。溪流已流向远处。生处于这个混沌的世界,总会有如此美丽的事情,这是何等幸运啊。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匪徒已除,前线军饷匮乏,粮库存量荒贫,饥饿就是灾难。武器装备再过精良,也需要人来操纵,上级运送粮食在途中遇劫,往复运输又要十多来天。洪水猛兽尚且可怕,却不如此刻情急。 ?晌午,远眺群山,依山傍水乃墓葬君主宝地,眼皮一跳有了对策。此事需要个身手绝佳又信任可靠的伙伴,如此要紧时刻绝不能再出岔子,当天快马加鞭赶了几日回了长沙城里。 ?一步未歇直达目的地,红府还是一幅悠然的样子,撩开帘子大步踏进屋中,黑色大氅顺手搭在椅背。坐在紫檀雕花桌旁一片古朴气息,端起茶杯啜了口润润嗓。 ?那人仍是一派风雅。张启山双手合拢,开门见山道:“这次回来是特地请二爷出山,二爷意下如何?” ?中国乱了。 ?战乱饥荒一起迸发,到处弥漫着硝烟与战火的气息。前不久探子传来消息,上前线的军粮半途被人劫了去,往返的路途遥远的厉害,万万不得重来,但战争一触即发,没了军粮就等于事先举了白棋。 ?二月红放下手里的剪刀用帕子擦了汗,招来管家去备上几壶好茶。算算时间,张启山该是从前线赶到这长沙城了。果不其然,下个时辰张启山就出现在红府门外,一袭烟尘还未来得及弹去就进了门。 ?既已知道对方来的用意是如何,他一开口就没有意外。不过国难当前,小日本已经打的差不多了,若是真不做些什么,不仅上面会怪罪,我这一亩三分地怕是也理沦陷不远。垂下眸子想了想。正视对方淡淡道:“佛爷既然这么说,红某也不好推辞。敢问佛爷可是有了去处?” ?张启山离了军队这几日,早已安排下副官,只守不攻保持最原始的战斗力。既已耽搁这些时候岂有两手空空回去的道理。 ?二月红是个聪明人,时下情势如何也了解一二,不费唇舌必是分析利弊。当下不含糊,心中早已勾勒出墓藏的形式。派人探的山里,内部陡峭,人的功夫是难他不住。位置约在山腹,这着实要费番功夫。 ?安排好明器的运输与外流,以及眼前这人的分成,获取最大利益弥补军队都在心里过了一遍。简单勾勒了张草图,在主要位置圈点,上好的武器趁手的家伙,确保迅速简洁的完事。一夜无话,第二天备好骏马离开城里开始了计划。 ?二月红听着对方描述那墓穴布置以及入口何处,略一打量已有了对策。也知此次是对方做东,操心儿的事都由他来,自己能省了许多精力去研究这上山腹的方式。 ?他点头,示意已经知道该如何去做对分成也并无争议。看着对方离去,留下那烟尘灰土与来时一般匆匆,略好笑摇头,怕是只有线上这国家大事才能见着他着急的摸样。 ?心里细细回想一遍对方从头到脚的安排,明白自己在这环的重要,也并不含糊,去到房里把顺手轻便的家伙收拾好。第二天便随了对方策马离开长沙。 第四十九章 狗女人 “狗五,你个臭不要脸的,睡了我就想跑啊。”霍仙姑半坐在吴老狗的大榻上头,用手撑着头,用并不多见的温柔,说最恶毒的话。 吴老狗快被这女人逼疯了。在门槛上双手抱头:“你个婆娘才没的面孔,谁跟你睡过!喝多了酒就往我宅子里拱。也不知道小满哥干嘛放你进来。” 霍仙姑从在边上凌乱的衣物里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一个烟盒。拿一支点上。还没等吸一口,蹲在那头的吴老狗大叫道:“别在我床上抽烟,要是给我床单烧个洞咋办?啊!” 霍仙姑是被吓了一跳,但又很快恢复镇静,吸了一口:“睡都睡过了,抽根烟都不让啊,平常都没见你这么小气。”并笑得十分妖艳。 “谁他妈跟你睡过!”吴老狗脸色涨的通红。 霍仙姑把盖着身上的蚕丝被一掀,嚯,好家伙,身上的真丝睡衣穿了和没穿没有二别。导致听见没动静的狗五,抬头见着乍泄春光,没留神,就摔了下去。 霍仙姑看着眼前的那个白面书生相。拿烟的手微微发抖。是笑的,干脆猛猛地来了一口,烟燃到了尽头,火星子掉在地毯上着了点。霍仙姑看着,眉头没有皱一下,干脆直接把烟头掉地上,又整了一下身上的布头,重要部位是遮住了,迈着大白腿到摔了一跤的吴老狗跟前,弯下身:“怎的?还是不好认?”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吴老狗,又刹那被仙姑的明晃晃、白花花闪瞎了眼。只能保持着非礼无视的态度,捂住双眼:“没有就没有!哪有正经女人像你一样喝酒抽烟,比窑子的官姐都开!不怕以后没有男人要啊。”今日吴老狗总算是在霍仙姑面前硬气了一回,当然,也就这么一小会儿。 霍仙姑又笑了,这时是笑着用手把吴老狗的头按在自个的白花花上了好久。感觉胸前的孩子快憋不住气了,才开口问:“还不是有你吗?在你家里损坏的东西,老娘照样赔偿。记得把账本送到我府上。”说完便松开手。 哇!吴老狗被那一双软闷脸色由红发了紫。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半晌没说出话来。然后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吼出来的,朝门外吼的:“黑背!过来给我咬死这个女人。” 自己训的狗还是很听话的,不足几秒,黑背就不知道从哪个门外的角落窜了出来,不过它并没有对霍仙姑又哭又挠。只是凑到她脚前舔了一口,看到这一幕的吴老狗一口气差点没过来人差点就去了。 霍仙姑笑了下,用指头抠了抠那小白脸下巴的小尖儿:“不愧是好狗,都是色胚。就是狗比主人有胆识,喜欢就直接说。”说完还把头凑过去,用舌头舔了一下吴老狗的嘴角。然后起身出了门边,边走还说:“技术不行啊。” 吴老狗愣了。身上都快被仙姑的玫瑰香包住了,“你他娘的还真是狗。” 不过没有人在回答话了,霍仙姑走远了,是回家了。 但是吴老狗的脸却烧了一天,傍晚找他借口的解九,还以为他染了风寒还是肺结核,差点隔离起来。 “狗女人。”这句话在狗五记了十几年。 “姨娘,你在想什么?” “七姑娘怎么跑来了?来姨娘这儿吃点心。” “姨娘对我好,我喜欢姨娘!” “姨娘啊,也喜欢我们七姑娘。” 霍三娘算计了小半辈子,到头来千算万算,到底是算不过天意。自己终究有下台的一天,看着霍仙姑回想很多往事。17岁来到霍家,23岁就当了当家的。终究还是干干净净的走。 霍仙姑对她明媚一笑,眼神清澈如旧,仿佛从不曾见过女人间的厮杀般。 低低耳语,虽是极平淡的语气,像她小时候对自己说一个平淡无奇的秘密,却着实令人打了个寒噤,她说:“姨娘,你输了。” 望着她的背影,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大半生的心酸,也许是太过用力,她清晰的感受到喉咙里的一丝破音:“七姑娘啊!你且听姨娘一句话!你既靠着吴家那男人上了位,便不要再从他身上奢求些什么啊!他和二爷……都是佛爷的人啊!” 霍仙姑恭敬的点了点头,不再理她。对于她而言,还有很多事来做。 那日下戏,二月红妆都没卸直奔府邸。 “二爷,怎么这么匆忙?” ㄚ头正在后房缝衣,看见二月红的样子忙不迭起身替他擦汗。 “衣裳都脏了,快换下不然不好洗。” “夫人。” 二月红难得皱眉。 “今天有客人?” “霍家姑娘来了一趟,我给她煮碗面吃。” “夫人……” “二爷,不过就一碗面。” 她笑,一如当年每天晚上他去吃面时她端面给她的笑容,像看天一样。 后来霍家小姨在争当家时惨败,听说除了吴狗爷对霍仙姑的援助外,上三门中也难得有些猫腻掺和进去。 她此后龟缩乡下,年迈时告诉孙儿关于一个女人如何初为利益接近一个男人,后来真爱上对方时却什么失去了的故事。 第五十章 摆宴(一) 解九爷坐在茶楼上抿着茶,远远听着一声犬吠,抬头看向了姗姗来迟的人,无奈地笑了笑。 “五爷,这回可又是怎么了?” 吴老狗耸耸肩,把袖子里探头探脑的三寸钉脑袋掖了回去,坐在了桌子旁拿起茶便喝。 “抱歉了小九,你也知道这家里的口子多,嘴巴就多,挨个哄过来要点时间。” 解九爷听罢,又无奈地摇了头,想着下次约这笨狗出来可得提前着些了,随后想起了什么,起了戏弄之心。 “哟,这多出来的嘴巴,难不成是霍家新当家?” 吴老狗这一口茶还没吞下去,硬生生地被呛住,险些把坐在对面一脸戏谑的解九爷喷个满脸。 “小九,玩笑话不是这么开的,你想害死你五哥吗?” 解九爷见状,哈哈一笑,起身绕到吴老狗身后给这笨狗顺气,却还不打算放过他。 “自然不会想害你五爷了,玩笑话罢了。不过五爷你也是时候成个家了,什么时候给你的小九添个嫂子啊?” 这一次,吴老狗这口茶是毫无遗漏地喷给了解九爷。看着对方一脸苦笑,吴老狗心里倒是乐呵,想着谁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老子,自作自受,嘴上却来着别的。 “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这霍仙姑虽然漂亮,合作很好,可惜太攻心计,而且……” 吴老狗说罢,皱了皱眉,一旁苦着脸擦着衣服的解九爷抬起了头,对着下面的内容起了兴趣。 “霍家太乱,我只帮她一把,但是绝对不想再多什么关系,否则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 最毒妇人心,这话套在他们身上可一点也不为过。 吴老狗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这霍仙姑上了当家的位置之后,他就想着尽量离着她远些。不说一开始没动心,这等美人是个男人的心都得颤那么两颤,只可惜…… “五爷倒是学聪明了,不过为何托我,而不是让自己的伙计把这些请帖给九门送去?” 解九从怀里掏出了装着请帖的信封弹了弹,挑眉看向吴老狗。 “既然结了盟,那就做完去。我和你关系最好,由你递出的请帖他们大多不会拒绝,而我……非议太多。” 吴老狗擦了擦嘴,微叹一口气。 “小九,有什么小菜来一点吗?” 待茶楼离开后,吴老狗慢悠悠地踏步在街景市区中。每每路过小吃摊位之时,受到香味吸引的三寸钉便探头探脑地出来,馋溜溜地盯着小食,而后被主人掖回袖中。感觉到小狗不满地挠着袖子,吴老狗的眉头抽了抽,挨不住这个小狗的乱挠,黑着脸拉起袖子出言恐吓。 “再挠我就把你丢给那边的乞丐了——” “嗯——?” 吴老狗随手一指,对方立刻抬起了头,眼神凌厉地扫来,把吴老狗瞬间怔了怔,尴尬得收回了手。 “嗨——嗨,抱歉,刚刚没看清,六爷还见谅哈……” 话刚说完,吴老狗只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这岂不是说刚刚瞧着六爷真就像个乞丐不是?立刻又改了口。 “我的意思是,刚刚没看清,指错了人,刚刚想说的是……是………” 吴老狗四处环顾,愣是没找到可以合适推脱的人选,只得硬着头皮哈哈一笑。黑背老六倒是啥都没说,忍下要翻上几个白眼给这个完全不会说话的笨狗的冲动,悠悠提起了刀,没入了人群中。看着黑背老六没怎么在意就这么离开,颇有脱险的感觉,吴老狗长出了一口气,伸手进袖子敲了敲三寸钉的脑袋。 “今晚不给你吃的了。” 说归说,吴老狗还是没狠下心来真没给吃的。但是比较起往常,给的量小了许多,半夜把这三寸钉饿得直嚎,受不住的吴老狗只能爬起来给这小狗喂足了食,才得安安分分地睡下。 颇有自作自受的感受,一如中午被自己喷了一身茶的解九爷。 不知道为何,迷迷糊糊睡着半途,外头传来了婉婉转转的歌声,凄凄凉凉的调,吴老狗顿时身上惊出一身冷汗,登时清醒了七八分,想要挣扎起身却动弹不能。 莫不是遇上了鬼压床?吴老狗迅速地把这个现象和所知的做出了匹配,而先前救了自己一命的三寸钉却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这时候就不见得那家伙起作用了!” 吴老狗暗骂了一句,这时只觉得浑身一颤,瞬间睁开了双眼,三寸钉的鼻头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吴老狗迷糊了半晌,才悟过来,只怕不是鬼压床,是被梦魇住了。这梦魇中听的调子现在似乎还绕在耳边,吴老狗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寒,伸手摸着三寸钉,一夜未眠。 至于隔日清早,吴家伙计难得看到平时睡下就四平八稳的狗五爷居然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淡淡黑眼圈,似乎发现了新大陆般地奔走相告。而传到其余九门耳边却不知道怎么变成了“五爷有了意中人,患上了相思病,彻夜未眠思美人”这般的八卦。 至于到了霍七姑娘的宴上,齐铁嘴拿此跟着吴老狗开玩笑被三寸钉狠狠地给了一个精致的小“手镯”,那便是后话了。 黑背老六和往常一样,来到了那个茶楼,从白姨的房间离开之后,蹲在门口抽着大烟。偶尔他会生出自己到底是否已是一缕游魂,并不存于世上的错觉,狠吸一口大烟,一阵麻酥酥的痛快之感传遍全身,终于又找回了还活在现世的感觉。 “六爷,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一旁的小厮打好一壶酒,放在了黑背老六的面前,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黑背老六和以往一样,把大洋塞给了小厮,满足地吸着烟,饮着酒,难得的快活。 然后随着吴老狗的一指,这个和往常一样就变得不一样了,恰好吴老狗说的那句话也被听了个分明。黑背老六正巧抬眼一看,那个笨狗立刻尴尬地收回了手指,两次试图寻找借口开脱都以失败告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三寸钉探头探脑地看向黑背老六,给这场景添了份滑稽。 黑背老六向来不爱应付这种场面,便提起了刀,走进了人群中,后面隐约还能听见吴老狗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身为九门之一,黑背老六相当于一个独行侠,在九门中完完全全的一个异类。其余八门或大或小,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盘口和伙计,独独只有他,一人走天下,没盘口,没伙计,有的就一把快刀,和那个呆在院里的白姨。 把最后一块大洋给了那茶楼小厮之后,身上就没了多余的小钱,怕是下一支大烟都没的着落。黑背老六摸了摸包裹,里面有几个倒出不久的明器,寻思着上哪家盘口给出了货,换点烟钱。 离他最近的,也就只有上三门半截李的盘口,在门口瞧了一阵,便走了进去。半截李和黑背老六也许是最相似却也最不相似的,而这种情况恰恰是黑背老六最忌惮的,倘若两人瞧着还能顺眼,那倒还好,若是一个看不顺,死敌兴许都是。 “六爷?真不巧,今儿个三爷出去下活了,这要是出货我就先给你瞧着。” 半截李刚好不在,黑背老六也就没那么提心,把明器摆在了桌上,等待着那伙计开价。那伙计移动到柜台前的时候,黑背老六看了出来,这伙计的左腿瘸了,绑着一个简陋的木腿。 果真如听闻的那样,半截里的人全是残疾。 “六爷,你看这个数怎么样?” 伙计研究了半天,给黑背老六笔划了一个数字,黑背老六要着烟钱,只管点头应下了,没有说太多。伙计从柜台提溜了一个钱袋交给了黑背老六,把明器给收了回去,估摸着去联系买家去了。 黑背老六摇了摇钱袋,里头的声音够他一个星期可以不去下斗,便满足地踏出了半截李的盘口。正巧这时候一个推着轮椅的人和他擦肩而过,眉宇间的狂妄之气毫不收敛,黑背老六下意识地把手扣在了刀上,多瞥了那人两眼。 那人径直进去,后面三三两两跟了几个伙计模样的残疾人,又听到后面的伙计左一个“爷”右一个“爷”的叫,想来这就是那半截李李三爷。这,便是黑背老六和半截李首次打的照面。 半截李带着伙计从斗里回来,盘口和宅子为了方便进出,通通把门槛都给砍完,门前的台阶旁也有了一个缓坡给他的轮椅上去。虽然平时在斗里两只手爬得比那些腿脚完好的哑巴聋子伙计还快上许多,但是嫂子说着九门的李三爷明面上这么爬着可不好看,就这么弄了个轮椅上来。 却说今天,在门口这么一进出,迎面出来的倒是一个怪人。满面的颓废,分明是个活人从身边走过却带着几丝死气——若不是远远地一眼瞥见摇完钱袋的满足样,直接当成粽子打出去都有可能。关山刀,烟杆,想来这就是九门独行侠的黑背老六。 “三爷回来了?” 瘸腿的伙计立刻上来招呼,也顺势把黑背老六的来访说了。 “都说这六爷是个怪人,我觉着也有些怪,上盘口出货的谁不是都要讲讲价,就算急用钱也没答应得这么痛快……” “道上都说,这老六就这么个性子,痛快点做生意不好?” 半截李道,推开递上前来的茶,便往屋后进去,进门之前督促了一下前头的伙计。 “三爷,回来了?” 嫂子撩起了垂在脸边的一缕头发,看着半截李挪进来,赶紧打发下人去收拾了桌子,自己轻手轻脚地把半截李推了上来。 “今儿个我向二夫人讨教了一下,学着做了一盘鱼,估摸着你今天不回去,直接拿来你盘口上了。” 嫂子说着,摆好了碗筷,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信封。 “九爷给的,说是霍七当家易主,摆了场宴。” “哦?” 半截李接过信封,拆开眯眼阅读了起来,随后随手一折信,抬手拿筷吃了鱼起来。 “三爷?” “问过都有什么人去了?” 鱼肉味道鲜嫩,酸酸甜甜的味道,糖醋鱼?嫂子的厨艺越发精湛了。 “问过了,似乎九门全聚。” 第五十一章 摆宴(二) 突然想起方才进门时碰见的黑背老六,半截李略挑眉头。这六爷是最难请的,往常就算聚宴都难得找着人递上请柬,要是这回能在宴上见着,不知又是什么样的景象? 却说这九门之首的张大佛爷张启山,在这解九爷忙忙碌碌地递出信的时候,正坐在齐家的摊子上,一脸淡漠,慢悠悠地喝着茶,眯眼看着卦。 坐在桌子那边的齐铁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小眼镜笑得温和亲切,端着茶杯,两人一句不说。这诡异的氛围,惹得上来倒茶的伙计一抖,放好茶壶,逃也似的离开了。齐铁嘴笑着给大佛爷倒好茶,两人就着这壶茶喝了快一个多时辰,齐铁嘴终于打破了这个哑局。 “大佛爷该不会是想要来这里和老八比谁喝茶喝得多吧?” 齐铁嘴苦笑,喝了一个下午,觉着腹部微涨,瞄了一眼张启山……依然是一副淡漠,读不出别的什么。 “铁嘴不是应该知道的?” 张启山放下茶杯道,此时他才露出了笑。喝得略涨的齐铁嘴现在觉着有些尴尬,算着算着今天犯了些水命,却没想成是被张启山灌茶给灌出来的。 “大佛爷,你也该着知道我的回答……” 齐铁嘴叹气,张家一家上下的倔强莫非都是遗传的?老子这样,儿子也这样。随后不想再接着这话题下去,话锋便转了转。 “不过大佛爷,这霍家易了主,摆了宴,你这要去吗?” “摆宴?” 张启山挑了眉头,齐铁嘴倒是一愣。 “怎么,大佛爷难不成不是第一个收到请柬的?” 张启山摇了摇头,道。 “这倒是有趣,霍家伙计递上的请柬?” 以往若是递上的请柬,都会按着九门顺序一一递下,张启山都是第一个收到的人。这次倒是反了常例,如不是霍家伙计没教好,就是…… “不,是九爷亲自递出的。” 闻言张启山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把茶杯放回了桌上,微微皱眉,便站起了身。 “看来今天等不着你的回答了,我便先走一步。” “大佛爷慢走。” 看着张启山消失在视线中,齐铁嘴的表情终于崩塌了下来,几乎是逃跑似的冲进了茅房。 这会儿霍仙姑正在为了办宴忙碌着,霍家是九门提督唯一的女人当家,伙计也几乎清一色的女人,头一次踏进这里的吴老狗暗叹自己是不是跑去了所谓的女儿国,好在现实就是现实,他没有跨越几千里跑到了女儿国,霍家也是有那么几个的男人。 “当家的,人来了。” 一个丫鬟跑上来告诉霍仙姑,霍仙姑急急忙忙走到门口,远远看到几个车过来,车停下后,霍仙姑笑着欠了欠身。 “张大佛爷好,我便是霍家的新当家,这厢有礼了。” 霍仙姑笑吟吟地微微抬起眼观察着张启山的表情,张启山顿了顿,微微点头。 “无需多礼,我来迟了些。” “不会,您能过来便是我的荣幸,请进。” 霍仙姑唤了个下人,将张启山引到了大厅。自己抬头再看看,九门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过来了,不禁暗自舒了口气,心想好险诸位都应了邀约,否则就该怀疑自己这个霍家当家是否入不了他们的眼了。 笑吟吟一袭红衣过来,脸庞清秀得比女人还漂亮,几乎连介绍都不必介绍,马上认出这定当是号称九门提督第一美男子的二月红。随后的人慢慢来齐,最后姗姗来迟的却是黑背老六。看到这个比粽子还要神出鬼没的独行侠出现在这个宴上,似乎情况变得有趣了些。 “各位能赏脸来这里,是我霍家的荣幸,在此先敬诸位前辈一杯,若是霍七有什么做错了,还望前辈们多指点指点。” 宴的开头,新任的霍当家先开了口,站起身来给坐在桌边的人敬了酒,随后下人开始陆陆续续上了菜。但是没人先动筷子,视线似乎全集中在了老大——张启山的身上。 “祝贺霍姑娘做上了当家,还望以后相处愉快。” 张启山微微点头,回了霍仙姑一杯酒,率先抬起筷子夹菜。其余人等见状,也客套了几句,这才正式开吃了起来。 吴老狗吃得慢,袖子里头的小狗儿闻到了菜香,不时挠着袖子讨吃的。霍仙姑见了,立刻吩咐下人给那小狗儿也上了一份食。 黑背老六打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也就象征性地给霍仙姑敬了敬酒,就埋头吃着。只能在吃饭的悉悉索索声间,偶尔听到吴老狗和解九爷低声的交谈,还有齐铁嘴偶尔发出的意义不明的笑声。霍仙姑不知道是否九门聚会一直都是这个样,但是这顿饭大概是她吃得最憋屈的一顿。 最后以吴老狗说要回家喂狗作为契机,各人开始互相客套几句,离开了。霍仙姑给吴老狗投了一个感谢的眼神,这吴老狗看着憨憨的不会说话,但是察言观色很是有一套,霍仙姑看得出来这吴老狗是给她解围来着。 吴老狗冲着霍仙姑微微点了点头,和走到身边的张启山低声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块离去了。 “八爷,你觉着五爷和大佛爷这是去做什么了?” 解九瞅了一眼先行离开的两人,笑着问准备上车的齐铁嘴。齐铁嘴的镜片反了反光,意味深长地笑着回道。 “明儿个我们可以准备下斗了,九爷不如回去先准备准备?” 一一前传·完一一 段子 一日 丫头挽起袖子,蹲在井边,摘去微微有些发黄的尖端,将新鲜的葱细细的用水冲干净,起身端着小盆和洗净的葱,回到厨房将葱放在砧板上用刀切成细丝:“爷你这样就不能把面里的葱挑出来不吃了吧。”低声自喃,点火起锅烧水,不会儿水滚了,便将面下到锅中,用筷子微微搅动面条。二月红今儿闲来无事,也没人邀戏,在自家乱晃。眼看就到饭点时间了,丫头还没见到,心下暗想,这人怎么没来?会不会跑哪儿玩去了忘记时间回家?丫头说大也不大,正是贪玩的年纪。 厨房与垂花门紧挨着,出去寻她时,向厨房瞥去,怎么也没想到她在这儿。 他略带惊讶的语调说:“丫头,今儿怎么比平时晚一点?我还寻思着你没在家,正要出去找你呢。”爷今个儿怎么没去听戏? 丫头正下着面条突然听到爷的声音,转头看向厨房门口拿着筷子将焯好的面条撩到碗中放在一旁:“我看爷今天胃口不太好,中午的饭菜也没吃多少,就想着给爷做碗阳春面垫垫肚子。”麻利的将锅中的水倒掉,刷下锅子擦净,往锅中倒上油,等着油热起来,之后打入两个鸡蛋,用勺子将鸡蛋滑开,洒入些盐巴。无意间转头看见爷还在厨房中,便开口道:“爷厨房油烟大等面做好了,我给你端出去吧。”二月红看见厨房里丫头的脸映在油烟后,略微有些失真。调笑道:“唉?丫头你这是赶我走?没去听戏正好咱俩吃完饭就出去走走,很久都没有散步了。”常年唱戏调儿本就比别人高出一截。 说完走进厨房,在呈装器皿的木柜里拿出两个碗,递到丫头手边,皱着鼻子闻一闻,还挺香的。 “丫头手艺越来越好了,不过你也得陪我吃啊,一个人多没意思。”说罢又习惯地耷拉下眉毛,垂着肩,故意做出无奈的样子。“可是爷……”看着爷一脸的无奈样子,她不禁失笑。接过爷递过来的两个碗,将面分成一多一少两碗,再看看爷:“好吧,那我就陪爷一起吃将炖好的鸡汤。”舀了两勺到锅里,看着滑散的蛋在鸡汤中翻滚。将汤煮沸关火,将汤舀到碗里没过面条,再撒上切细的葱,从一边的筷筒里拿出两双筷子:“爷在柜子里拿两个勺子吧。”她拿好东西在布上擦两下手,放下一直挽起的袖子端起面条往大厅走。二月红听着丫头答应一起,勾了勾嘴角。不忘在走出厨房前听话地拿了两个勺子再走。出了门,快步跟上丫头。“丫头你走那么快作甚?不怕摔了?”说罢接过她手里的碗,原有的勺子跟瓷碗碰撞,清脆的声音。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家里不大,从厨房到餐房只消片刻功夫。跨进餐房的门,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帮丫头拉开椅子就坐回自己的椅子。 低头认真地想了下,其实这样也很好,每天过得安静,管他外面民国政权怎样,只要自己的日常不被打乱,不让别人伤了自己的家人就好。 丫头卷起袖子,拿过已经洗净的细葱,用刀将葱细细的切碎码放在一边,将事先焯好的面条下入滚水中,用长筷搅动着锅中的面条,看着面条在滚水中翻滚浮起,迅速捞出面条放入准备好的碗中淋上鸡汤。 将葱沫洒在面上,将热腾的阳春面放入小食篮中,放入竹筷和汤勺,盖上竹篮盖收拾好厨房中的用具将锅用水刷干净,放回原位放下,卷起的袖子提着竹篮,拿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撑开伞,走入雨中往戏园子而去。 走入戏园子走着熟悉的路往内,远远的看着老爷在戏台上指导着一群戏子的动作,快些步子而行往戏台,收了伞搁在一边的台阶边,提着篮子站在戏台一角,示意身边人不要惊动老爷,只站着微笑看着老爷。 本来早上起来阳光尚好,不料未到午时却换了瓢泼大雨,二月红看了一众小弟子欢欣雀跃,估计心中想的都是今日不必练戏,不由唇角微勾,淡淡吐出来几句话:“今天照常排戏,”他扫一眼突然像被霜打了似的徒弟,淡笑续道,“我亲自示范。” 果又见众人纷纷打起精神,唇边笑意更深,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淡淡回头望一眼家的方向,笑容带上一丝无奈,微微摇头,心道:糟了,这戏全排完恐怕早已过午,丫头的阳春面算是吃不到了。既抱了这样的心思,也不再思考回去的事,指点起戏来,一招一式分外认真,说完一段。 二月红严肃的神情尚未从脸上褪去,却一眼看出面前人眼神有异,当下从容回转身去,却见了丫头,不由一愣,倾刻之间换了温文笑意,上前伸手接了丫头手中竹篮,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丫头微笑着看着他,指尖轻触碰下竹篮,掀起篮盖,霎时一股热气从篮中扑面而来:“今早老爷出门时也没怎么吃早餐,昨晚说好今天中午要给老爷下阳春面吃的,这不还没到午时便开始下雨,我知道老爷肯定不会回家,打算饿着肚子就下了面给老爷送来。还希望没影响到老爷教戏便好。” 她拉着老爷走到台下的桌椅边,小心的将面从竹篮中拿出伸手,到背后揉揉被碗烫到的手指。而后笑着摆放好筷子让老爷坐在椅子上期待的看着。 他打开盖子不用看,轻嗅之下便已知篮子里为何物,微笑看眼丫头,随她拉着走到台下,看她摆好碗筷看向自己,当下不禁微笑摇头:“你真是……”转眼瞥见丫头袖口边湿了半截,不由微微皱眉,转头唤人递了自己着戏服时备用的长衫,伸手将丫头裹个严实,顺便替她把几缕沾着水珠的额发拨到耳后,微沉声道:“以后这么大的雨,就别出门了,知道吗?” 说完,伸手想拽了丫头一同坐下,不料手指到处,往常十指交握的手却微微抖了一下,心中一动,拉过丫头的手看了一眼,果然有些微红,不由带了几分责怪的语气开口:“这又是怎么回事?” 丫头裹着老爷的长衫,低头甩甩衣袖玩的正开心,突然感到耳边被什么东西擦过。微抬头不解的看着老爷,听着他说的话脸颊一热:“今儿这雨来的突然,我担心老爷又为了教戏不吃午餐了。”被老爷拉着一起坐下烫到的手指触碰到老爷的手时,不自觉的一缩咬着下唇,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只是被烫了一下而已老爷赶紧吃面吧,再不吃面都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抿下唇,将手从老爷手中轻抽出,缩进长衫的袖口里。 将面碗往自己面前揽一下,示意拿起筷子将面在汤中翻一下。 看着碗中有些发胀的面条,再看看老爷用袖子垫着碗伸手递面。 她朝他微微一笑。 段子 丫头与二月红的一天 丫头挽起袖子,蹲在井边,摘去微微有些发黄的尖端,将新鲜的葱细细的用水冲干净,起身端着小盆和洗净的葱,回到厨房将葱放在砧板上用刀切成细丝:“爷你这样就不能把面里的葱挑出来不吃了吧。”低声自喃,点火起锅烧水,不会儿水滚了,便将面下到锅中,用筷子微微搅动面条。二月红今儿闲来无事,也没人邀戏,在自家乱晃。眼看就到饭点时间了,丫头还没见到,心下暗想,这人怎么没来?会不会跑哪儿玩去了忘记时间回家?丫头说大也不大,正是贪玩的年纪。 厨房与垂花门紧挨着,出去寻她时,向厨房瞥去,怎么也没想到她在这儿。 他略带惊讶的语调说:“丫头,今儿怎么比平时晚一点?我还寻思着你没在家,正要出去找你呢。”爷今个儿怎么没去听戏? 丫头正下着面条突然听到爷的声音,转头看向厨房门口拿着筷子将焯好的面条撩到碗中放在一旁:“我看爷今天胃口不太好,中午的饭菜也没吃多少,就想着给爷做碗阳春面垫垫肚子。”麻利的将锅中的水倒掉,刷下锅子擦净,往锅中倒上油,等着油热起来,之后打入两个鸡蛋,用勺子将鸡蛋滑开,洒入些盐巴。无意间转头看见爷还在厨房中,便开口道:“爷厨房油烟大等面做好了,我给你端出去吧。”二月红看见厨房里丫头的脸映在油烟后,略微有些失真。调笑道:“唉?丫头你这是赶我走?没去听戏正好咱俩吃完饭就出去走走,很久都没有散步了。”常年唱戏调儿本就比别人高出一截。 说完走进厨房,在呈装器皿的木柜里拿出两个碗,递到丫头手边,皱着鼻子闻一闻,还挺香的。 “丫头手艺越来越好了,不过你也得陪我吃啊,一个人多没意思。”说罢又习惯地耷拉下眉毛,垂着肩,故意做出无奈的样子。“可是爷……”看着爷一脸的无奈样子,她不禁失笑。接过爷递过来的两个碗,将面分成一多一少两碗,再看看爷:“好吧,那我就陪爷一起吃将炖好的鸡汤。”舀了两勺到锅里,看着滑散的蛋在鸡汤中翻滚。将汤煮沸关火,将汤舀到碗里没过面条,再撒上切细的葱,从一边的筷筒里拿出两双筷子:“爷在柜子里拿两个勺子吧。”她拿好东西在布上擦两下手,放下一直挽起的袖子端起面条往大厅走。二月红听着丫头答应一起,勾了勾嘴角。不忘在走出厨房前听话地拿了两个勺子再走。出了门,快步跟上丫头。“丫头你走那么快作甚?不怕摔了?”说罢接过她手里的碗,原有的勺子跟瓷碗碰撞,清脆的声音。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家里不大,从厨房到餐房只消片刻功夫。跨进餐房的门,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帮丫头拉开椅子就坐回自己的椅子。 低头认真地想了下,其实这样也很好,每天过得安静,管他外面民国政权怎样,只要自己的日常不被打乱,不让别人伤了自己的家人就好。 丫头卷起袖子,拿过已经洗净的细葱,用刀将葱细细的切碎码放在一边,将事先焯好的面条下入滚水中,用长筷搅动着锅中的面条,看着面条在滚水中翻滚浮起,迅速捞出面条放入准备好的碗中淋上鸡汤。 将葱沫洒在面上,将热腾的阳春面放入小食篮中,放入竹筷和汤勺,盖上竹篮盖收拾好厨房中的用具将锅用水刷干净,放回原位放下,卷起的袖子提着竹篮,拿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撑开伞,走入雨中往戏园子而去。 走入戏园子走着熟悉的路往内,远远的看着老爷在戏台上指导着一群戏子的动作,快些步子而行往戏台,收了伞搁在一边的台阶边,提着篮子站在戏台一角,示意身边人不要惊动老爷,只站着微笑看着老爷。 本来早上起来阳光尚好,不料未到午时却换了瓢泼大雨,二月红看了一众小弟子欢欣雀跃,估计心中想的都是今日不必练戏,不由唇角微勾,淡淡吐出来几句话:“今天照常排戏,”他扫一眼突然像被霜打了似的徒弟,淡笑续道,“我亲自示范。” 果又见众人纷纷打起精神,唇边笑意更深,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淡淡回头望一眼家的方向,笑容带上一丝无奈,微微摇头,心道:糟了,这戏全排完恐怕早已过午,丫头的阳春面算是吃不到了。既抱了这样的心思,也不再思考回去的事,指点起戏来,一招一式分外认真,说完一段。 二月红严肃的神情尚未从脸上褪去,却一眼看出面前人眼神有异,当下从容回转身去,却见了丫头,不由一愣,倾刻之间换了温文笑意,上前伸手接了丫头手中竹篮,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丫头微笑着看着他,指尖轻触碰下竹篮,掀起篮盖,霎时一股热气从篮中扑面而来:“今早老爷出门时也没怎么吃早餐,昨晚说好今天中午要给老爷下阳春面吃的,这不还没到午时便开始下雨,我知道老爷肯定不会回家,打算饿着肚子就下了面给老爷送来。还希望没影响到老爷教戏便好。” 她拉着老爷走到台下的桌椅边,小心的将面从竹篮中拿出伸手,到背后揉揉被碗烫到的手指。而后笑着摆放好筷子让老爷坐在椅子上期待的看着。 他打开盖子不用看,轻嗅之下便已知篮子里为何物,微笑看眼丫头,随她拉着走到台下,看她摆好碗筷看向自己,当下不禁微笑摇头:“你真是……”转眼瞥见丫头袖口边湿了半截,不由微微皱眉,转头唤人递了自己着戏服时备用的长衫,伸手将丫头裹个严实,顺便替她把几缕沾着水珠的额发拨到耳后,微沉声道:“以后这么大的雨,就别出门了,知道吗?” 说完,伸手想拽了丫头一同坐下,不料手指到处,往常十指交握的手却微微抖了一下,心中一动,拉过丫头的手看了一眼,果然有些微红,不由带了几分责怪的语气开口:“这又是怎么回事?” 丫头裹着老爷的长衫,低头甩甩衣袖玩的正开心,突然感到耳边被什么东西擦过。微抬头不解的看着老爷,听着他说的话脸颊一热:“今儿这雨来的突然,我担心老爷又为了教戏不吃午餐了。”被老爷拉着一起坐下烫到的手指触碰到老爷的手时,不自觉的一缩咬着下唇,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只是被烫了一下而已老爷赶紧吃面吧,再不吃面都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抿下唇,将手从老爷手中轻抽出,缩进长衫的袖口里。 将面碗往自己面前揽一下,示意拿起筷子将面在汤中翻一下。 看着碗中有些发胀的面条,再看看老爷用袖子垫着碗伸手递面。 她朝他微微一笑。 贺岁文:佳节颂 上元节 空气中充斥着火药的味道,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昭示着农历新年过后,第一个月圆之夜的到来。 张启山披上大衣走出门,虽说天气转暖,但春寒料峭,怎么说也还带着深冬过后的寒气。 今年的灯会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张启山和副官沿着摊位的一侧走着随意的闲聊,偶尔论起几条灯谜也都哑然失笑。 行了约莫一段路程,张启山眼瞧着摊子的空位中,灯光余尽处有个黑影,便示意副官去此处一起看看。走近了些方才看清,心下了然。 “想是六爷刚打了酒回来,在此处歇脚。” 他踏着重叠的光影行向黑背老六处,示意副官不必跟来。在他跟前住了脚,本来微弱的光线被他遮得严严实实。黑背老六靠着墙壁押了口酒,带着醉气的半睁开眼,似乎很是不欢迎他的造访。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过在这时临阵而走,也不是张启山的行事。 他单手撑着黑背老六的侧面墙壁,倾身凑到他的跟前。灯火映着张启山的侧脸,这使他的轮廓更加深邃。 他用另手理了理黑背老六褴褛的衣衫,压低了声音。 “六爷,上元节祝好。” 秦淮游 ※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选自《正月十五夜》唐苏道味 几年没往来秦淮一带而显得有些陌生。 二月红看着眼前热闹的灯会活动不觉也被四周的气氛感染,本来抿着的嘴唇勾起一抹轻浅的笑意。手里把玩着一柄绘有落雪寒梅的折扇,配上一身红长挂,红衣白梅交错映衬别有一番风情。 日军曾占领南京地区,战火使得夫子庙等古迹遭到破坏。热闹的金陵灯会也一度消失在人们的眼里。重建后的夫子庙一如过去一般的庄严,似乎那些尘沙飞扬的战乱对它都没有丝毫影响。 来秦淮游览本是一时兴起。听说那久未再办过的灯会终于又再次开放,二月红有些好奇便拉上张启山一同前往,两人收拾起简单的行李就来到了这里。下榻在秦淮河旁的旅店,从二楼的窗台一望而出满目尽是炫亮的各式花灯,极为壮观。 两人在房里稍作了休息,把行李整理好后,才下楼来到大堂。 掌柜的远远见着张启山、二月红两人下楼眼睛顿时一亮。稍早前两人进店的时候因为一路风尘仆仆而显得有些落魄,那掌柜便也没多注意,这会两人换过了干净的衣服便让人被他们出众的气质吸引。他打量着两人的衣着还有腰间那花样繁复的玉佩,心想这两人十有八九是打京城来的贵人,赶忙凑上前献殷勤。 “两位爷想必也是来参加金陵灯会的吧?要不先在小店用过简单的吃食再去?” 二月红本来边走边和张启山在讨论一会要先干嘛干嘛再如何如何,被这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扰的顿时忘记刚才要说些什麽。 张启山微皱了眉看了那掌柜一眼也不说话,二月红只好接过话头。 “那便劳烦店家替我们准备些元宵了。”说着从袖袋里掏了钱银递过去。 那掌柜的接过眉开眼笑的让一旁的伙计给两位找个安静的位子坐,他可没看漏了刚下楼时那较高的男子对周围吵杂的环境显露出了不耐。 两人在那伙计的带领下落座,二月红一挥手就让那伙计离开不必忙活了,自己接过茶壶倒了茶水递给张启山。张启山不客气的接过饮下,二月红见他那豪爽的动作不觉一笑。 “哎我说启山,照你这方式再好的茶给你品尝都没用,真是浪费啊丶浪费。”二月红笑着在他对面坐下说道。张启山听了他那调笑的语气也不恼,顺手也替他倒了杯茶。 “我可不比的上你兴那附庸风雅的一套。”张启山放下茶杯看了二月红一眼淡淡的说着。 两人就这麽坐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二月红不时低低的笑着说些什麽,弄的张启山也勾起浅笑。就这麽聊着没多久伙计就把元宵端了上桌。 “好了,先吃吧。等等才有体力去逛灯会。” ——元宵节快乐。 第一章 接戏 “班主,”是一个伙计先发现的陈皮阿四,很惊讶,“还有活人。” 二月红也很惊讶,他来到这村子的时候就感到扑面而来的荒凉,尸体随意地躺在地上桌上堆在一起拧成麻花团,有孩子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就坐在尸体堆上茫然地看着二月红他们,不悲不喜。二月红还见过一个老人,也是在这样尸骨成堆的地方,笑着拉着他的二胡,什么曲子都拉,兴许上一段是二泉映月,下一段就换成了空山鸟语,也有听不出是什么曲子的曲子拉,就是街头卖艺的那种,乐声回响空旷浩荡。 那个老人没能一直拉下去,当天晚上就死了。 就在二月红想着这段往事的时候陈皮阿四就站在他面前,二月红第一眼看见陈皮阿四的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鬼灵精怪的孩子,是那种有捷径绝对不走正路的家伙。 “翻个跟斗看看。”二月红觉得他应该可以把这孩子塑造成一个人才。 陈皮阿四知道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来了,他跟斗翻得不好,他对二月红说他对玩弹弓,还有那种弹子,准头特别好。 二月红收了陈皮阿四,但是二月红是有点失望的,对于这个弟子,因为他明白陈皮阿四绝对不会是那种肯去学唱戏的人。 不能断了,二月红想,起码这门手艺不能断在我这一辈儿。 在戏班子里的那段日子大概是陈皮阿四人生中为数不多回忆起来是可以笑出来的日子。 陈皮阿四回来之后就看见了丫头,那时候丫头也是穿了一身白底粉边的沃裙,恍惚间陈皮阿四还以为自己看见了母亲,居然就那么喊出来了。 “死小子,”二月红笑,“喊什么啊,喊师母。” “哥,”丫头其实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生育,“别吓坏了孩子。” 真的很像妈妈。陈皮阿四想。 后来的日子就是练功,练功,练功,下斗,出货,练功,下斗,无限死循环。 直到那天,陈皮阿四又一次看见自己的母亲。 母亲还是穿着白色的沃裙,但是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婆子,面色蜡黄,看见谁都冲上去问你见着我儿子了么你见着我儿子了么,女人只会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那一瞬间陈皮阿四拒绝承认这是自己妈妈,他记忆中的母亲和这个疯婆子不是一个人。 甚至于那段时间陈皮阿四更努力练功只是为了不出去碰上这个疯婆子。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疯婆子死了。 陈皮阿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哭,但是看见女人的尸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以为自己对那个村子自己的父亲和面前这个疯婆子其实没有一点感情,他错了,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因为现在他在意的这些东西和他记忆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面前躺着的这个女人还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临死前都惦记着自己的儿子,逢人就问你见着我儿子了么,可那时候他儿子因为自己的幻想破灭而躲起来拒绝承认自己的母亲。 陈皮阿四还是有点怨恨的,既然在乎自己那怎么就跑了呢?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这件事儿影响了陈皮阿四之后的一次下斗,那次下斗油水很足,不出意外的内讧了,陈皮阿四一个个杀过去,最后自己出来了。 二月红感到绝望,他以为自己可以的,但那果然只是以为。 那时候二月红就发现自己其实从来都不相信陈皮阿四,就因为他对陈皮阿四的第一印象是鬼灵精怪。 丫头帮陈皮阿四求情,但二月红留不下陈皮阿四,戏班子里的人要么就是自己兄弟要么就是自己的徒弟,只是没拜师,陈皮阿四这么做几乎就等于欺师灭祖了。 被赶出去了,陈皮阿四知道师傅这次绝对不会再回心转意,他骨子里的倔强劲儿让他当晚就收拾好了东西自立门户,完全不管道上对自己的言论。 二月红不让陈皮阿四再用他教的武器,他就不用,他用自己的铁弹子;二月红不让陈皮阿四再踏进这个门,他就不踏,连同自己的徒弟伙计也不准。 他不明白,明明在斗里头是那些人先不讲道理想要自己的命,难道自己还留他们一命么?就算是同门师兄有怎样? 他不明白。 那天他去给丫头送螃蟹,愣是站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二月红把螃蟹接了之后才离开。 第二章 墨甯 解九常说吴老狗的性子也和狗一样,自己喜欢的、要保护的,就跟个宝贝似地,自己憎恶的、讨厌的,就一定要之置于死地。 吴老狗的性子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上吴老狗是九门里头处起来最好玩儿的,也最没架子的,但是惹了吴老狗的人啊,下场也是最惨的。 真是让人……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爱呢。 吴老狗喜欢吃狗肉,特别喜欢吃自己养的那些狗肉,解九曾说你这是什么破习惯的时候吴老狗就笑着说反正都得死,还不如让我吃了。 吴老狗现在都还记得,那条狗倒在地上皮被刨了之后的样子,没人管,是在挡了路连踢都觉得是脏了脚,那些下人就一个个急着出来先是自己都么有用狠狠踹上一脚飞出去在滚两圈,还是倒在地上没人管。 吴老狗知道,如果自己不狠一点儿,自己迟早也会变成这条死狗。 没人管,没人在乎,只有嫌弃,厌恶。 其实有时候晚上吴老狗也挺茫然的,他现在这样,和他之前厌恶的那些人啊,又有什么区别呢?有什么区别呢有什么区别呢?好像没什么区别对不对? 那么就是自己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啊,是不是? 三寸钉又不会说话,就趴在桌子上晒肚皮,吴老狗想事情的时候会无意识的去戳三寸钉的肚子,三寸钉就会打两个滚有时候一不留神就摔下去了。 吴老狗有时候挺讨厌狗的寿命只有那么点儿,所以有时候他看见了狗病恹恹的样子就捉了去煮了吃了,那总比自己见着那些狗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样子要好。 有人在暗地里骂吴老狗是个疯子,连人的命都不在乎在乎一群狗,说到这儿就会恶狠狠地吐两口唾沫骂上两句土话,补上一句我看这吴老狗也就他妈是个神经病,真齤他妈是狗齤娘养的! 骂完了收拾收拾该上哪儿干活还是上哪儿去,见着了吴老狗依然要恭恭敬敬的行礼谄媚,希望着吴老狗赏识自己提拔提拔,被提拔了的人把曾经骂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没被提拔的继续骂着那一套连带着提拔了的一起骂。 谁都没有错,只是他们不甘心。 就像你做得再好还是有人不满还是有人说闲话,只是因为你做得好而已啊。 “五爷,放过我们吧,您就算要杀我们,也把我儿子留下啊!”也曾经有人跪在吴老狗脚旁边这样苦苦地哀求眼泪鼻涕流到一块儿去。吴老狗很好心地递了张纸巾过去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腿。那人知道不成功就开始骂,质问吴老狗说你把人当人看吗,还是把勾当人看啊?! 吴老狗怀里的三寸钉呲牙咧嘴地冲着那人叫,吴老狗揉了揉三寸钉的头说:“你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吗?你能见着\/鬼\/子\/进来强暴隔壁家闺女的时候给上一枪吗?还是哪怕知道\/鬼\/子\/强暴完隔壁的就来自己家也要自己先跑掉?你不是恨我吗?那你有胆子拿着地上的刀跳起来捅我吗?” 一连串问完之后转身就走,末了还留了一句话说: “和你们打交道,太他妈的累人了。” 那人看着地上的刀动了动手就是没有勇气拿好,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事后吴老狗给这件事儿的评价就是——“他妈那是老子最有文采的一段话。” 仅此而已。 你的过去,你的感受,你的愤怒与爱恨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可是说出来又怎么样呢?谁也不会在乎啊! 所以吴老狗很少提以前的事情,他想如果那一天自己会说出这些事儿大概就是老了的时候抱住孙子当个故事、笑话讲讲而已了。 又或者这到底只是一条狗,看到好玩的东西就感兴趣而已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没资格说别人什么。 而那些因为别人的话就放弃自己执着的东西的人啊,他其实根本就不爱他执着的事情啊,他在乎的,只是那些人怎么说而已。 每次有人试图去和吴老狗说道德的时候,吴老狗就笑着说您别和我这个没文化的讲这个,我只知道每个人都在乎自己在乎的,别人在乎的和自己没关系,所以每个人道德底线都不一样,你看那陈皮阿四,是个气了就杀徒弟的家伙,可是你知不知道,他家里有多少个父母双亡的小家伙? 说到底啊,吴老狗笑眯眯地看着来人,道德这种东西呢,只适合每个人的遭遇有关系罢了啊。然后再喊一句,得了,今个儿我就不送了。然后喊个伙计来把人送出去。 就这样,本来是来说服吴老狗的,最后变成被吴老狗说服了。 解九问说狗五啊他们说啥啊找你说什么道德? 吴老狗摸着三寸钉漫不经心的说,不就是看不惯我对待狗比对人好呗。 然后想一想,说,他们眼里头,狗啊或是别的什么,不是人的,就是畜生而已,活该被人使唤,让人宰了吃。 解九就毫不留情地回说,我记得城里最爱吃狗肉的是您吧狗五爷。 吴老狗就傻呵呵地笑来转移话题。 三寸钉死了。 到底是条狗,能活二十多年算是不错的了。 吴老狗用了一年的时间愣是又找了一只品种和三寸钉一样长得也差不多的xz犬,还是喊三寸钉,但是吴老狗知道这两只不一样了,前一只是和自己共患难的看见拿刀指着自己的人会扑上去对着脖子咬会打两个滚要求吃排骨的三寸钉,后一只是看着吴老狗下意识的动作也不明白只能晃晃尾巴的三寸钉。 然后吴老狗就会有点怅然,然后继续逗三寸钉玩儿。 不过这只三寸钉也是救过他一命,在旅店的时候趴在他身上。那之后吴老狗就想开了,管他妈的呢,反正这只也挺好玩儿的。 后来吴老狗去了杭州,养的那些狗有的留在长沙有的自己跑了,有的跟着去了杭州水土不服又被他给吃了,最后留下来的就那么一两只。 坐在院子里看着吴一穷在院子里被狗逗着玩儿的时候就觉得在长沙的日子真是想上辈子的事儿了,回想起来都是模模糊糊的隔了层纱布看不清。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过去的事情自己没办法评价,留着以后那个人有兴趣了去翻着看的时候说吧。 不过大概看到自己的时候会诧异的说对狗这么好吧? 又或者看都不看呢,是吧? 第三章 葱花面 喝酒吃肉啊……就跟上辈子的事一样了。 一路走一路杀,他知道大概那九门里头的其他人也在这个长沙城的城里城外用自己的力量厮杀,不过张启山好像领着军团去东北那边了吧?不知道。 黑背老六从来不把自己当做是九门的一份子,委实说到现在九门是个啥子概念他都还不怎么清楚。 大烟抽多了,本来就不怎么灵活的脑子更是要不得了。 但是会常常看到以前的事情,就像是在很久以前的时候,大家还没散伙儿,受了点小伤就骂娘真要断手断脚反而一身不吭的自己忍着——那种真实的感觉啊,就像是回到了过去。 他常常看见团长还没死的时候,女人抱着娃娃,那个男人拎着木棍子在外头躲着,团长被女人下了药,男人走出来说动手吧,动手我就带你走。女人就咬咬嘴巴狠了心拿着棍子砸打着打着就发恨,从厨房里头拿了剁鱼的刀一刀一刀的捅,血溅了一地,然后女人跪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吓着了,也是一个劲儿哭,那声音难听得作死,男人抽了两根烟就走了,什么也不讲。 那场景见多了黑背老六也就不知道那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自己亲眼见过的,如果自己见过那团长现在就不可能死了,可如果是幻觉怎么他连女人咬嘴巴这样的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小皮球啊小皮球……黑背老六就想起特小的时候自己的玩具就是那皮球,后来有一次哥哥不小心把那皮球弄烂了,黑背老六就把那皮球弄得粉碎,就剩了渣,母亲看了就说这是个孽种,会给家里头带来不幸,就把黑背老六带上街丢了。 就这么着,以前想的起来想不起来的事情没发生的发生过的事情不存在的真实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样的来回滚动,有时候黑背老六回想说这就是电影那种玩意儿吧。 有时候和那个叫白姨的女人做爱的时候女人的脸会忽然变成别的人的脸,然会来回闪动,无数的人的脸交织在一起看的不真切。 然后他就忽然没了兴趣,会赤裸着身子坐起来抽烟,那时候白姨就会默默地把衣服穿好然后问还做么,如果没有回答她就会自己拿了钱离开,头也不回。 真的就只是交易而已。 男人需要一个自己还活在世界上的证明,而女人需要钱,很多钱。 男人需要一个自己还活在世界上的证明,而女人需要钱,很多钱。 女人走了之后男人就会继续抽烟,然后在天亮的时候留下房钱离开继续回到那个小酒馆的墙角跟坐着,接着抽烟。 就这么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的世界。 久而久之,连语言和思考的能力都快退化了。 只有那一次,那一次做完之后黑背老六看着白姨的脸觉得那是自己的姐姐,虽然自己的姐姐在自己三岁的时候就被卖出去了,也许现在死了,早就死了。 他没能分清楚现实和虚幻,就抓着女人的手说别走,一瞬间之后反应过来以为女人会带着点娇媚带着点轻蔑地说那就再加点儿,结果女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任凭自己的手被抓着,眼睛看着黑背老六,安静的像是换了个人。 “真像啊。”他听见女人说,然后看见女人微微勾起嘴角,昔日里头的风华像是在那一瞬又回到了女人身上,漂亮得不像话。 黑背老六就觉得这世上大概除了这个女人不会再有人坐在他旁边静静的看着他笑了,虽然女人眼里可能根本印的不是自己的样子。 但是那不重要啊,重要的是还会有人看着你笑这件事儿不是么?但是现在这些人要把自己唯一在乎的东西抢走,谁不生气呢? 拥有一屋子玩具的孩子丢了一个娃娃最多只会哭闹一下午,只有皮球的孩子丢了皮球也许就会选择去死——或者杀了那个害自己皮球不见的人啊!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视野里都是血和尸体,白姨站在远处害怕地看着黑背老六,黑背老六歪了歪脑袋不知道说什么,他看见白姨后头的敌人,提着刀走上去就是一刀,他看见女人害怕地躲开眼里全是慌张的样子。 他走到女人面前去,女人害怕的发抖,然后黑背老六把刀丢在地上,沾了血的手本来想摸女人的头,却忽然发现血液还没凝固,就僵在空中停住。 “我……我来看看你,”白姨说,“看你死没死……不,不是,六爷,我,” 黑背老六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手缩回来弯着腰把刀捡起来,眼里头都是血色。 白姨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惹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黑背老六没说话,扬了扬手,白姨有些着急说六爷我以后可以就跟着你——话还没说完黑背老六就走了,就跟以前无数次一样,黑背老六在后面看着白姨离开,头也不回。 他知道不会再有女人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温顺的像只家养的兔子了,也不会有女人就单纯的把自己当做一个人,一个嫖客来看待了。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说不定那晚上其实是幻觉呢,是吧?反正除了自己以外啊,谁都没看到,谁也不会听自己说啊,不是吗? 再也不会有了,这样的人。 第四章 悬棺 霍仙姑在屋子里挽着头发,插上一朵珠花,上好妆静静地看着铜镜嘴角上翘。 明明是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却全无笑意。 外面有伙计等着,还有几个士兵站在外头手里拿着枪,院子外头街上面有一乘轿子大红的绸布上好的质地,轿夫拘谨地站着前后迎亲的队伍长的要命看不见尾,而自己要嫁的那个男人骑在马上头一身军装——这样总让她想起张启山,就难免拿来比较,觉得男人穿着不好看。 在这边办完之后,回到北平,还要再办一次。 不知道吴老狗他们几个会不会来。 除了私心之外,吴老狗、齐铁嘴和解九,这三个人和霍仙姑年龄最近,关系也是最好。 “当家的,时辰到了。”伙计都换上了大红的袍子。 霍仙姑静静地笑,嘴角再往上翘了一点,显示出镜子里的女人最漂亮的样子。 站起来已是一身喜服,大红的颜色老是让她想到血的颜色。 自己给自己盖上盖头,有人赶忙进来扶着,盖头下面的霍仙姑眨了眨眼睛把泪水给硬生生的逼回去。 女孩子,总归还是要嫁人的。 而她,这个九门里头绯闻最多最让人遐想害怕的姑娘,到了今天,也总该出嫁了。 那首催眠曲的调子居然已经刻入心里,此时此刻轻声哼唱着,就像是女人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从未离开过。 第五章 水傀儡 不过那时候齐铁嘴坐在帘子后头还不知道后来这些事情,他也不想算,算出来了还堵着自己: ——算命的人只能认命,没法儿改命。 就好比你希望这个神明帮你你就只能信仰他,你不能一边信仰着人家一边把人家的贡品吃了。 不过那时候也正是九门风头正劲儿的时候,日本人还没打进来,民国刚成立不久,城里见着了都得恭敬地喊声爷,那时候齐铁嘴想起以前晚上被吴老狗拉出去喝酒发癫的日子觉得好像那才是自己的童年,而那什么爹娘离别则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有时候也会觉得,大概就是因为那种奇怪的家庭教育才养成了现在这种还蛮令人讨厌的性格吧。 就好比每个人都有自己重视的东西,你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就你自己刀枪不入的感觉。 窃喜之余,反而是觉得,自己奇怪,自己不对劲,自己才是……怪物。 齐铁嘴干过的最不符合自己脾性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坚守着长沙城,连那年长\/沙\/沦陷都没走,那些小日本知道了齐铁嘴神算的名气,请着齐铁嘴去,齐铁嘴二话没说就去了,到了之后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只说了一句话,你们会失败。然后任凭威逼利诱再不开口。 最后日本的军官气了要动刑,还是解九来了给救出去了,出去了就见着吴老狗蹲在地上和狗玩儿,齐铁嘴就问说怎么你蹲在外头玩啊无情无义吗你这不是? 吴老狗翻了个白眼说我呸,我这是等你出来进去和他们喝茶玩儿呢! 然后就抱着一只小狗进去了,三寸钉趴在吴老狗肩上恶狠狠地瞪着被抱的那只狗看来很不满意它抢了自己的御座。 齐铁嘴看着就笑出声来。 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那个军官让人捎来一句话,大意就是中国人还有很多令人敬佩的能力,希望改日能请先生为自己算上一卦什么什么的。 齐铁嘴就笑着让那人回话说那我该去哪儿找您呢?难道去牢房里头吗?还是您希望有朝一日看见我们的军队出现在你们的国土上? 没后文了就。 齐铁嘴事后曾自嘲说本来以为就自己这个性子,应该是出了事就赶快跑才对。 吴老狗说你没跑这是好事儿啊老八,证明你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东西牵着你呢。 齐铁嘴也就愣一下。 是啊,看起来活的无牵无挂的人反而最寂寞,因为他不用牵挂什么别人也不会有多牵挂他,而心里头有着点什么的反而活得更有盼头,即便明知是不可能任要全力以赴。 结果他们几个人里头,最没文化的那个反而看得最清楚。 但是在张启山进行清理的时候,齐铁嘴还是关了铺子带上了几个伙计,准备离开了。 解九只来得及在他临走的时候来送了一下,问说难道你不相信佛爷吗? 齐铁嘴笑了笑说信啊,只是老五说得对,我没法儿像佛爷一样,看着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去死,死的时候还那么相信着杀死自己的人。 顿了顿,看着解九不大好的脸色说,其实我大概也猜得到,是关于长生的事情是吧?这趟水太混,我不想趟了,这辈子用来冲动的劲都用完了,我觉得我也该换个地方了。 然后对着解九说,你也保重,反正是在不行你还能回北平。就是佛爷,怕是迟早因为这事得回老家去。 解九恢复了镇定对着齐铁嘴说,你这别是算出来的啊。 齐铁嘴就说,我不算别人还能活多久,算出来没人满意,总是都想再多活一点。再说了,不算不久还有点希望吗? 解九说你快成和尚了啊老八,老五来不了了他还因为帛书那件事儿脑袋疼呢。 齐铁嘴说你来送我都很惊讶了…… 然后火车鸣笛,解九摆摆手就走了,齐铁嘴就注意到这个一贯谨慎小心的人也开始累了——不,或者说是他们都老了。 是啊老了,不会再在晚上跑出去喝酒调戏姑娘,第二天睡一天吐一地晚上起来喝茶,然后翻脸说我们这帮子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干嘛学七老八十的老爷子品茶,然后继续跑去喝酒。 齐铁嘴想,那些不带一点情绪的人大概是如来转世,普通人玩不来,自己是个普通人,所以自己也玩不来。 看着会难受,但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阻止,那没法搞了,只能跑了。 但是还是希望解九和吴老狗他们几个能在这件事情之后还好好活着,就跟自己那爹娘一样活在自己看不找的地方好好活着就成了。 到底,还是有了可以放在心里头的东西。齐铁嘴想。 以后大概不会再用这些家伙了,虽然自己命长但是估计这些年算命算下来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让爷我好好游山玩水找个僻静地儿买口薄棺材葬了——不,火化了丢河里比较好,不然到时候万一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把墓给掘了怎么办——撒河里指不定骨灰还能去大海里头玩玩,多实在。 就这么决定了。 第六章 七指 ——想那么多,活得不累吗? 壹. “解家的那个小少爷,从西洋回来了!” “嘁,崇洋媚外的家伙,亏解家还算是大家族!” “得了吧你哟!不就是自己去海军学院的资格被那谁谁挤了吗?别吃不找葡萄说葡萄酸!” “老子去都去不了,说说怎么了啊?怎么啦?反正那些家伙,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解九坐在屋里头,解家这几天被翻新过,自从解九留学归来之后屋子里的摆设都渐渐成了中西合璧的味道。 解九盘算着时间,想着应该找个时间去见张启山一面,把一些事情谈妥了才行。 好说歹说,他解九是解家现在,唯一的当家人了。 贰. 解九的家庭比较奇怪。 也不是说家庭不和睦,只是说家庭的气氛很奇怪。 母亲是嫁过来的,按照更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联姻,但是不久之后婆家那边就倒了,说来也是无权无势,但解九的父亲并没有再娶,甚至每天晚上都是回家住的,这在当时候也算得上是个新鲜事儿了——哪个有点钱的男人愿意守着家里那张看了千百次还日渐枯黄的老脸温柔如初啊? 但是你要说这俩人恩爱,好像也不恩爱,父亲虽然天天回家,但是当解九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分房睡了,母亲起先看起来还有点不满意,但最后也就这样了。 两个人见面也是淡淡地打招呼,甚至还不如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活络。 除非是必要的宴请,否则夫妻二人绝不同时出现。 就连晚餐,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一家人也是错开来吃,等到解九上了学堂之后,晚餐甚至分成三次,母亲也不曾等解九回来常常是自己就吃掉了,而等父亲回来通常是宵夜或者一杯醒酒茶。 小时候解九还是怨恨过父母,觉得别人有的父爱母爱啊自己完全都没有体会得到,而母亲的那副样子更像是厌恶着这个家庭将她囚禁起来了一样。 但是等解九去了英国,晚上一个人睡在陌生的房间讲着不熟练的口语,看着和自己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的时候,忽然就想到那些年来母亲一个人坐在一楼的饭厅看着大圆桌周围站着仆人,却没有一个敢走上前来,就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吃维持着高雅的姿态的时候,看见屋子里头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样子的时候,心里一定很不好过。 就这么想着,好像也不是特别怨恨母亲了。 再大了一点,解九知道了家族的责任和联姻到底是个什么事儿之后,就觉得母亲那时候大概根本就不爱父亲,她自始至终都想逃出去,但是因为自己她不得不得把自己拴在这儿,所以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孩子大概爱着却又恨着的吧? 就这么有一天解九无意中提了一下这件事儿,那时候吴老狗被霍仙姑弄得正烦,听了就随口说你怎么不说其实你父亲是被你母亲拴着了呢? 然后解九就一愣。 吴老狗就接着说你想啊,指不定是你母亲深爱着你父亲但是你父亲不爱你母亲,然后你母亲抓着了你父亲的把柄,你父亲不得不娶她不得不对她好,但是不爱就是不爱再怎么装也装不出来,所以就借着工作的借口跑出去,他对你是喜爱但又不想见到,喜爱是因为你到底是他儿子,不想见是因为生你的女人他不爱甚至讨厌;而你母亲呢,在这样的压力下过了几年就累了,但又不甘心放手,一面希望着你在家所以你父亲能回来,可是你父亲不回来的时候她又觉得你没用所以不爱,而另一面当初的爱耗光了却又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抢走,所以就成了这么个局面。 解九说老五你可以啊,去当个作家算了啊想象力这么丰富。 吴老狗呸了一声你诚心损我是吧?然后说这事儿是真的,他今早上去茶馆的时候听见一女人大哭大闹,最后俩人还是分了。 解九说没想到你也回去茶馆。 吴老狗就说你这个性真讨人厌。 也不是生来就是这样的个性,留学那几年正是列强侵略的正欢时候,那些白人都看不起中国人,逮着就骂,但是不敢打,因为说是怕中国功夫。 但是别人又不是生下来就为了给你骂的不是?谁甘心一家伙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就因为投了个好胎就能对自己指手画脚呼来喝去呢?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忍着,就那么忍着,就跟在陈皮阿四手下的徒弟一样,明明被骂的没点根据但宁可忍着想着以后出人头地了再报复。 就想着说这他妈那是家主啊,整一勤杂工。 那些重要的决定都是自己做,没人能帮你,有些事儿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死了人怪的是你有了功那是你应该,反正错的都是你对的是因为你本来就该有这个能力。 好像天生就该被人怨。 再后来就碰到一文盲,还文盲得特有水平,再加上这文盲还有点势力,有时候一时兴起就能拽着解九带着齐铁嘴去下斗,解九也就乐的清闲。 但是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放不下那副担子。 担子越重走的也就越小心,越来越小心如履薄冰,逼得他快疯了——你他妈来试试看,这他妈就像你家里让你去考英语六级好不容易过了松口气吧,又逼着你学高数说下月中就考过不了,你就等着没饭吃吧——考试还好,起码有个盼头,可是在这儿当家主除非你死了才能放下,不然就一直挂念着,哪怕换了你儿子当家主,你也的挂着怕你儿子出事。 就像是过隧道,走了一辈子都到不了头,你想着不走了,死了算了。然后你倒下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么一小点儿光在前头了。 但是就是走不到。 吴老狗经常说解九爷你他妈的活得真累,我看着都累。 齐铁嘴就附和着说你有必要么啊解九,想那么多小心哪天就把自己绕进去再也出不来喽! 解九就摊手说性格就这样没办法。 齐铁嘴就说我呸你性格就这样,我算命的我还不知道啊?你真当我是骗钱的啊? 常想着说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就好了,那就解放了,起码不像现在这么累,但是想着万一出事儿了那更累,想这想着就觉得唉还是算了别出事儿比较好。 说到底还是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又不是张启山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送自己最好的兄弟上战场死了也只是带回来一挂饰然后该干嘛就干嘛随便下头议论。 但是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图个名声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的一般都是神仙,要不就是疯子。谁能不在乎这玩意儿啊,谁能看着别人造谣说自己怎么怎么就是个坏人的时候不生气啊,谁能听见别人在大庭广众下表扬自己的时候不开心啊,他解九肯定不是疯子但也不是圣人,最多就是个精明点的生意人啊。 侵华战争爆发后,解九就好像找到宣泄点了,不要命的捐钱捐装备,觉得把家里头都捐完了自己就乐得一身轻,但等出现赤字的时候就又觉得自己不能把祖业给毁了。 长沙沦陷之后,解九就坐镇本家分散十三个心腹出去游走,打探消息,一环扣一环也不知道有多少日本鬼子在攻城的时候活下来了,结果在这时候被阴死了。 所谓阴沟里翻船。 有时候解九坐在楼上,楼下的伙计就在砍人一脸血,解九看着那伙计就想起平日里那伙计根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对小动物有种莫名的热爱还是以素食主义者,现在杀人也是不眨眼大喊着痛快。解九就觉着这真是矛盾。 吴老狗听了之后,翻了个白眼说他妈谁不矛盾啊,谁能因为家里头有老婆就不看漂亮的姑娘啦?然后,跟在后头的解九的表妹就笑着说,你要看谁啊? 吴老狗就躲了躲说我看你哥。 他表妹就真的扑哧笑出来了。 解九生日那天收到一份礼,是他云游四方的父亲送来的,当时收到的时候就想看来自己的算计还是有那么点遗传的,因为看样子自己老爹计算能力也很好。 没别的,就那么一句话,生日快乐。 解九八岁留学之后时隔十余年的再一次听到第一次的生日快乐。 他们几个小辈不过生日,吴老狗是嫌麻烦,霍仙姑是因为过生日还得请七请八也许还得供那些公子哥欣赏调戏也不愿意过,齐铁嘴更干脆压根就不清楚,就这么着解九也就懒得过了。 当时就觉得那么多年的怨恨啊,什么都没了,因为他俩其实都还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因为太多其他的因素没办法表现出来而已。 说到底其实就是太在乎了。 楔子 “老子去都去不了,说说怎么了啊?怎么啦?反正那些家伙,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你他妈说谁呢啊?!自己去不了自己没本事怪别人做什么啊?别扯我们家爷!” “怎么你家爷是黄花闺女啊说不得还是怎么着啊?!” “他妈我们家爷留学归来能捐枪捐炮养活我们这帮子伙计,你他妈你留学归来做啥?更好上女人啊?要不要脸哟!” “你他妈的……” “哟要打人啊,来啊来啊你家爷爷我这几天都没碰斗手痒的很咧!” 那时候就有点怕佛爷了,想着这人心太狠了啊,但是又想说心不狠怎么干大事儿不是?佛爷一看就是干大事儿的人,能跟着这样的人干事儿那是福气才是。 但心里头还是隐约对佛爷有点抗拒了。 真正的改变了是那次战争,我们留守在这儿的整整一个团都被放弃了。 没办法,一来不能让鬼子知道我们破译了他们的电台密码,二来也要为后面的拖延时间准备军力进行部署,所以这座城必须放弃,但是我们不能走,否则就白破译密码了。 还是觉得不爽的,凭啥就得我们去死呢? 也会想说佛爷这时候在想什么呢,难道说我们就不是他兄弟了么? 团长发了癫,说上头要我们放弃我他妈还偏不放弃了,老子偏要守着这城给你们看。 团长是个特有煽动力的人,说着说着大伙儿都斗志昂扬,当天晚上就把最后的肉啊酒啊拿出来大吃大喝,跟明天就上路一样。 我想大概就是这种人才会有出息,像我这种只会嘴皮子功夫的也就跑跑腿了。 第二天的时候不知道那群鬼子发了什么疯,说要我们开城门放人进去——他妈的开玩笑呢,放你们进来干啥?烧夺抢掠啊?——忘了说,城里头还有近五万的老百姓没来得及转移。 有人八卦说那里头有个女人让团长看上了,团长这是为爱而战呢。 团长大概是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儿,就把我丢出去说是和谈,妈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老子那时候真是人生得巅峰,心里头也不害怕就是抱着一股不能给佛爷丢脸的念头就上去了。 然后谈不拢,这挺废话,谈得拢才比较奇怪,我就抽出刀一刀劈了面前那鬼子,然后鬼子那边愣了着了,我们这边也愣怔了,然后团长反应过来说妈的冲啊,妈的全都给老子死在城角下啊!他妈那才是男人啊! 城门大开,所有能打的人管你男女老少撩起袖子就往外头冲,武器有刀有棍子有扫帚,啥子奇怪的东西都有,然后城门一关,得,不赢就回不去了,就更加的不要命。 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是砍起来还蛮得心应手的,大概是个人天生都会杀人,但不是每个人天生都会救人,所以战争死得快吧? 他妈的听好了,这还不是高潮,他妈最激动人心的是他妈妈的佛爷最后领着兵来援助,你他妈见过吗啊?他妈的佛爷就骑着马一路狂奔从后方包抄看到一个砍一个,然后马的腿被砍了佛爷就翻身下来接着砍——他奶奶的这辈子,这辈子都忘不了啊,这个场景! 城守住了,所有人都说这是个奇迹。我后来去问佛爷的时候,佛爷只说了一句话,说觉得不能再让兄弟们白死了。 当时就差点哭出来了,你说跟着这样的人干事儿还有啥要求呢?再有别的要求就是你太贪心了不是? 就觉得啊,怎么能不信任佛爷呢?谁都可以不相信,但是就是佛爷不能不信啊! 这种能为了兄弟明知可能危险会死仍要不顾一切的前冲的男人,谁不会追随着呢,对不对? 从四姑娘山回来之后,兄弟几个都被抓了,关起来了,到了牢房发现几乎全是同行,转个身打个招呼,再转回来有打招呼,打着打着一天就过去了。 佛爷来过一趟,没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得到,佛爷来的时候大伙儿都又有希望了,就知道上头的爷还惦记着我们这些伙计,没放弃我们,之前抱怨的人也就没了言语。 如果还有人说,我们这些佛爷的伙计就撩起袖子上,打死他丫的;佛爷来过之后,再有人说这种什么“你们这群傻子啊!张启山那厮是真的要杀你们啊蠢货!”的话之类的绝对会被打死的,我发誓,我亲手送了一个人回老家来着。 但是等秋后隔壁房的三十来人被拉出去毙了之后,这种话就多了起来,打也没用,渐渐的跟我共事的几个人也开始嘀咕着说佛爷放弃我们了吧?然后等到有一天有人冷笑着说张启山这是用我们的命去换他的命、去换长生呢!的时候,暴动了,劝也没有,我们这些在佛爷手下干事儿的人被当成活靶子,好像是我们送他们进牢房的而不是佛爷一样。 第三十七章 天尊老母 十八岁那年发现那张桌子上多了一个斯文人,总是端正地坐着喝酒再推推眼镜,有时候笑着和另外两人说什么,有时候冷静地捕捉两人话中的错误,有时候用手指蘸了酒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然后另一个看起来儒雅的年轻人就会怒吼说他娘的看不起文盲啊?! 然后另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就开始笑,有几次都笑抽抽了。 但是根本没觉得什么,不都是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过来的,年轻的时候和几个朋友一起真的癫了甚至会在大冬天的把上衣脱了出去跑圈然后高烧三天靠朋友捎吃的过活。 压根没想过这三位就是那时候已经在长沙名声渐起的五爷、八爷和九爷。 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日后在八爷手下做事儿也就没了那么多畏惧,反而觉得就算是九门里的几位爷也有过童年啊啥的和咱们也没啥不同嘛?是不? 后来才知道我能进八爷盘口纯粹是因为八爷认出我来了,就是那个他们喝酒的时候鬼鬼祟祟地看的那小伙子——听到这儿我就怒了他妈的谁鬼鬼祟祟了啊! ……虽然好像是有一点儿。 再后来,酒馆里头换了老板,换成了原先老板的儿子,进去喝酒的也成了新的一批的年轻人,八爷晚上往往都是呆在盘口——盘口铺子二楼,八爷一个月里头有一半时间都住那儿。 五爷开始变得神出鬼没,而九爷进出货更加谨慎,酒馆里头难得再见到这三个人,倒是有一次我看到八爷和佛爷在那里头谈什么,还是角落里的桌子,八爷走了一会儿之后九爷进来,和佛爷说了几句佛爷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九爷就喊了酒一个人慢悠悠地喝。 一个人喝酒,总是越喝越冷。 有段日子,八爷不在长沙。 那段日子,似乎九门都不在长沙,不知道去了哪儿,四爷是一年到头不见人影,佛爷也是常因公务不在长沙,这些年倒是好了不少,倒是二爷三爷,居然也跟着没了踪影。 我会知道是因为我见着过三爷的嫂子——我不知道该喊三爷的老婆还是嫂子——来过我们盘口,和一个老伙计——从一开始就跟着八爷的一伙计说了什么,那伙计也是叹了口气摇头。 我赌一坛酒那伙计知道。 八爷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对,说不上来哪儿不对,但就是那种感觉,就像你看着你最熟悉的人突然哪里不对劲但那人又表现出一切正常的样子,你就会觉得那人绝对有哪里,不对劲了。 说到底我只是个伙计,没资格说什么。 上层的人有他们的考量,但说到底呢,我们这些下层人怎么想的,他们永远不知道,就像他们上层人那些弯弯曲曲的想法你让我琢磨几辈子我也琢磨不出来。 我的性格和小时候差了十万八千里,我那个说把我脊柱搞折了的朋友说我偶尔会讲一些摸不着边际的话,像个啥?那啥啥咋说来着?是啦,好像是说是哲人? 不知道是不是和八爷待多了的原因。 八爷跟我们几个说,决定去云游四方。 我当时听了呛了一下,说八爷没看出来啊这么……呃,书生文艺范儿? 八爷也没说啥,就给我们结了结帐钱,铺子开了半天就关了门,叫我们别管,说九爷那边回来人处理。 我觉得八爷在逃避什么,他和我最初见到的八爷不一样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见着的八爷是那种,世间的一切和他保持这一小段距离,他能过去但那边不能过来,至于他过不过去这要看他的心情。 对于其他的什么也不在乎,我没听八爷提过他父母,有段日子二爷戏班子那边的巷子口出了一疯女人,每天逮着人就问你见着我儿子了么?八爷听了这消息之后不知道想些什么,叫我们给那疯婆子送了几餐饭,没过多久那疯婆子就死了。 反正就是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又或者这些上位者都是这样,不能让我们这些下层人看明白了,否则就不叫爷了。 但现在不一样,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八爷对这座城的牵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清楚八爷是牵挂这座城还是城里的什么人。 八爷走的那天我去送了,没说什么,八爷扯着笑说他要去玩遍中国然后吃吃喝喝死了就把自己烧了骨灰撒河里这样就不担心有五爷九爷那样的人来挖坟掘墓了。 我说八爷诶这搞着大改革呢您玩啥啊您? 然后九爷就来了,我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从车站会盘口的路上就忽然想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了,朋友们一个个成了家只有我还在盘口混,如今盘口没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想着去喝两杯酒吧,到了那个小酒馆发现那个小老板在和另一个人写着什么条子了,顿了顿自己弄了酒慢慢喝,等小老板处理完了我就问说这是干啥呢? 小老板笑着说把酒馆盘出去算了,现在搞改革,这种私有搞不长!托了关系进工厂,铁饭碗呢! 我随口说那这里可是要拆了啊? 小老板挠挠脑袋说也许吧。然后叹了口气,祖辈上留下来的,到我这辈就没了啊。 我不知道说啥,酒喝下去是冷的。 你有试过在大冬天坐着不动感觉到腿一寸寸冷下去然后麻木失去直觉的感觉吗?我那时候就是这样,果然一个人是喝不得酒,或者说我们这些下层人啊,就是比不得那些爷。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酒馆,抱着大概以后再也看不到了想法,把酒一饮而尽,站起来就出去了。 第三十八章 缸里之鬼 【下三门】 我是个哑巴,小时候生病,没钱治疗,哑了,我娘常说我命好,只是哑巴了而已。 我有个妹妹,很漂亮,十四岁那年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爹就把妹妹卖了,妹妹当了三年的艺妓,并不是老鸨大发慈悲,而是妹妹虽然长得不错,但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营养不好,说是得养养才能挂牌子。 后来每每我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总觉得这是在卖羊羔子。 我比我妹妹大三岁,妹妹十四我十七那年,城里头有名霍家老太在除夕那天死了,霍家的女人们开始发狠,平日里头装出来的高贵典雅这时候全都丢到沟里去了,解家唯一的少爷西洋留学归来,好像上头还派了个什么军官下来……叫什么?好像是张启山吧。 要说为什么我知道这么多,原因很简单,我是个哑巴,知道了也说不出去,而且我又不识字。 都说巡警和洋车是大城里头给穷人安排好的两条火车道,可就是这两样工作我这个哑巴也做不来啊,家里的地早就被收了,我从十三开始在家闲着,一直闲到十七。 我爹在霍家的手下的手下干活,在干脆点儿就是一跑腿,那一年不知道是不是我爹大半辈子老好人给了个好运气,霍家老三,也就是人们称着的三姨娘,见着我爹老实,便让我爹跟着她手下一姑娘办事儿,后来听闻他有个儿子,就是我,是个哑巴,于是就招我进了霍家。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好运气把我爹之后所有的运气用尽了,还顺带折上阳寿,第二年刚立春我爹就死了,那时候霍家正是第二轮动荡,我爹不知道是自然病死的还是怎的,总之就是死了——但这件事儿我是第三年,也就是我二十那年才知道的,之前一直以为是失踪了,后来没再找着,便当做死了。 还是回到十七这年,这年霍家三姨娘开始动用手头上的力量,包括和她姐姐的情人——一个军官,所有的人脉全都用上,最后成功上位。 之间的交易我们这些下人不清楚,但想来也不是什么能说出口的就是了。 到底还是个女人啊,不是吗? 说到底这年头能像那丫头一样被二爷一样的人物养起来,当正房的女人能有几个?其余的没脑子的就靠身体,有点脑子的不是还得靠着身体再用脑子一步一步往上爬吗? 我跟着三姨娘东奔西跑了大半年,十八那年被霍家三姨娘送给了她的外甥女,一个看起来很漂亮很清秀的姑娘,笑起来还有一点腼腆的感觉,但是那双眼睛很干净,干净的不像是在霍家长大的姑娘。 阅历和年龄其实是没有关系的,我十七之前要多蠢有多蠢,要多不会看脸色就有多不会看脸色,跟着三姨娘跑了大半年该会的全会了,而不该会的呢,也会的差不多了。 “你是个哑巴?”那姑娘好奇地看着我,笑眯眯的样子,很漂亮。 我点头。 “太好了,”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我会手语,你会么?不会我教你好啦!” 我不知道霍仙姑为什么会手语,也许以前有一个值得她利用的家伙也是个哑巴,又或者她只是觉得我是个可以培养成心腹的人所以先让我觉得她很重视我罢了。 当时的我确实觉得,面前这个姑娘是朵荷花儿,就该这么亭亭玉立在水面上不沾丝毫污泥——人们总会下意识地保护美好的东西的,特别是自己双手肮脏的时候。 虽然很久以后我知道我很蠢就是了。 霍仙姑会经常带着我出去,那时候她还在岳麓书院上学堂,她去的时候我就在外头等着她出来,然后护着她回霍家,有时候学生们组织游行,她也会去,也会带着我,事后三姨娘会不高兴,我就顶着不让三姨娘罚。 三姨娘很喜欢她这个外甥女,但是她更爱霍家家主这个位置。 那天她说她想去吴家一趟,让我陪着她,我就急了,比划着问是不是五爷怎么……然后她笑了一下说你想什么呢,我是去找人家帮忙。 我不是傻子,但我没想到这个姑娘也是这样,所谓的干净啊什么的,不过是给别人看的。 她订婚了,和一个军官。 所以我该死心了,不,早该死心了。 但我的价值还在。 霍家有个管家,很讨厌,一直喊着她霍七小姐,这是她上位之前的名号,排在她前头的有六个姐姐,如今只剩下一个了。 我知道她很讨厌那个管家,那个管家如今不被重用,天天喝点酒就在茶馆嚷嚷。 嘴巴又不严,能力也没有,背景早没了,这种人不死谁去死? 她约了解九爷在茶馆二楼谈生意,事实上只是拉拉家常顺便告知她订婚的消息,希望通过解九爷把这个消息传达给狗五爷,并说明短时间内她不想见狗五爷,无论在什么场合。 解九爷说了句真是何必呢,我们几个小一辈的本来就……然后止住嘴,说道,这里不会留了吧? 她笑了笑,当然啊,男人看见死去的妻子留在屋子里的东西只会难过,而姨太太们则会觉得碍眼。 解九爷没说什么,之后两个人又谈了谈生意上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好几笔单子都让了出去,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些必要的费用。 “结婚那天,你们几个的红包不让我满意,你们结婚的时候就别想洞房了!” 解九爷失笑说霍仙姑也会这么威胁别人啊?像个小孩子啊。 她笑着吐了下舌头,就像是我初见她的模样。 解九爷走之后我进来,她看着我笑,眼睛干净澄澈,说,你会手语么? 我愣了愣,点头。 她说,不对,你不会,我告诉你啊,这几个字怎么比划。 然后她就凑过来握住我的手,不看我的眼睛声音好听:“人,生,若,只,如,初,见。” 很认真地在比划,她的头发遮挡住我的手,自从十七岁那一年进入霍家我第一次离她这么近,曾经为她办事杀人受伤的很重的时候她也是叫着随行的伙计把我抬回去。 然后她抬起头笑意吟吟,不说话,用手比划着再见,比划了三次。 第三次的时候我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嘴角上翘也比划了一个再见。 她笑着走了,我在二楼看见她上了一辆洋车,眼神不知如何形容,嘴角微微上翘虚假的我也能一眼看出,笑着和什么人交谈眼底却全无笑意。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可以让她肆意倾吐的哑巴,或者说,是不是一个能让她笑的开心的伙计。 我去了后厨,想要房子着火很容易的,真的,相信我,茶馆里的人不多,事实上真正必须死的只有那个管家,其余人不过是倒霉,那管家也该开心了,有这么多人帮他陪葬。 我没有死在大火里。 房子快化为灰烬的时候巡警来了,还有大兵。 我知道三个月后这里会重建茶馆,之后的繁荣依旧。 大兵的脾气很不好,而我又不会说话,只能胡乱的比划,且不说大兵会不会手语,事实上他会也没用,因为我真的就是在比划,没有意义的笔比划。 “你他妈的——一个哑巴——”大兵嘟囔着,“上头还他妈的要人——” “啊对了,死人不会说话!嫁祸给死人就好了!”大兵拔出刀,我没有了演戏的兴致也就停住动作,大概在他看来我是被吓傻了,“你!你他妈的!命不好!死了他妈的,别来找老子!” “谁叫你上头没人呢!” 是啊,这样的大火必须有一个责任人,她讨厌所有知道她过去的人,不巧我也是一个。 “早死早超生!他妈再投胎投个好人家!” 我看见他拔刀,也许这是这个家伙第一次杀人,他会说这么多就证明上头真的是一定要一个责任人,也许她在加压。 也好,我死了之后,就真的没人知道她的过去了,也没人在乎她的过去了,多好,是不是? 在记忆里最后的片段,是挥舞过来的大刀—— 第三十九章 诡异的墙 怎么说呢,我跟了三位解家当家的,跟老当家的时候我还年轻,老当家则已打算退位了,跟少当家的时候我已经老了,没办法看着这个孩子风里来雨里去如何独自撑起解家的了。 只有解九爷,大抵是我亲眼见证的,挑起解家然后让解家走向巅峰的当家了。 解家是大家族,大家族的好处在于底蕴深厚,一下子跨不了,只要当家的不是个混蛋还能一步步恢复过来;话又说回来,大家族烦也烦在底蕴深厚,底蕴深厚分家旁支就多,人也多,每次要换当家的免不了就是一番明争暗斗。 有不少大家族就是因为权力交接的问题死在那个节骨眼上。 但这次解九爷接权还算顺利,一来是老当家留了份文件,指名道姓地说好了子承父业,二来是那时候\/中\/国\/正处于那个节骨眼上,不少小旁系就自己散了,让解九爷方便很多,三来,就是解九爷摆的一盘局。 那时候是旁系的一支不服,天天挑事儿,但是做的又是滴水不漏,那段日子财政只出不入,解九爷想了想就去和旁系的那位当家谈了一次,当然,谈崩了。 然后谈崩的时候旁系的盘口被砸,据说是三爷手下的哑巴们挑得事儿,那位当家的立即怒不可遏抄了家伙打算自己上,但同时又惦记着这位在自家大本营的九爷,使了个小计谋把九爷困着了,与此同时这个消息开始在城里传播。 巧就巧在在这件事儿的前一周,南方旱情日趋严重,长沙涌现越来越多的流民,这件事发生的三天前,九爷特点搭了棚子熬粥,并且在下午去露了个脸还帮着打了几碗粥。 现在这消息一出来那些流民立马就怒了啊,他妈的你说说这么个大好人你给困着?!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啊?!——还得托旱灾的福气,那些流民近乎颗粒无收还得交租,心里的怨气无处发,这下子一个个抄着棍子还有的妇女赤手空拳地也跟着去了,当即就把旁系的本家砸了——说起来九爷根本不算困着,那些人进去的时候九爷正安安稳稳地喝茶呢,看着这些人装着诧异了一番还说了些什么其实只是一场误会啥的。 还有一部分流民涌现旁系的盘口,盘口被砸,当然那些流民里头有没有我们解家的人混进去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这个亏旁系那支是吃定了,三爷手下头的哑巴就算是残废那也是三爷手下的角儿,谁敢动? 一周之后看到佛爷的手下在解家进出,打听到是感谢九爷解决的流民的问题,流民的怨气出了之后加上佛爷在地主那边的活动,这些流民又回到各自的村落重新开始耕作。 这事儿虽说是九爷占了便宜,但从佛爷和九爷的约定来看佛爷无论怎么说都是欠了九爷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而至于那个旁系的当家,一个月之后就自杀了,尸首没找着,旁系的地盘解家如数收入囊中,至此无人敢小看这个新当家。 九爷唯一的爱好大概是下棋,什么棋都下,后来西洋那边传来了国际象棋九爷上了手之后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有时候我看着九爷下棋特别累,他是那种你下一步他在脑子里给你把剩下的路子全都琢磨到或者琢磨到差不多然后再想对自己最有利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下一步想十步还顺带把你的十步也想了的那种,着实不是人类。 所以九爷不怎么喜欢下快棋,快棋容易出错,九爷的性子就稳打稳扎,出了手就绝不落空的,就算落空也是因为之后的利益需要现在落空。 而这种下棋的方式在九爷认识五爷之后变本加厉,五爷在道上厉害的是人脉,说白了就是知人心——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五爷是最可怕的哪个,他是个文盲,但是他知道你们这几个人最想要保护的最担忧的最在乎的是什么,然后自己记着,有用的时候用。 这俩人熟了之后性子里的一些东西脑子里的一些观念就开始互换,五爷偶尔会让九爷帮忙列一张图,传闻说那张图上包含了南方几乎全数的权贵高干,形成一张交错复杂的网,五爷用自己的法子在上头标注可以利用的东西,然后那些可以利用的又可以和那些人交换得到,更有甚者说得图者得江南——我倒是觉得夸张,但想想这俩位爷的本事也不是没可能,于是就觉得好在拿着图的是五爷,五爷就是那种,见过最黑暗的人心,人能相信美好的人;而九爷,和五爷混熟了之后多少也学到了一些看人想法的套路,有时候他甚至能猜到下一步这个人的性格会怎么做,加以对策。 这个方面体现在下棋,我简直没法儿说啥,我的脑袋也没法儿让我说啥。 总之说来就是,九门里头没有一个普通人。 再在后来又一次,我在无意间发现了九爷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伙计,那伙计平日里总是戴着面具,花纹不同的面具,一次无意看到那伙计的脸,觉得十分眼熟,于是就想起这伙计的脸分明就是那旁系当家的脸。 九爷听了我的疑问就笑了笑对我说看来父亲选你当管家还是正确的。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九爷对我能不能胜任这个职位一直心存疑虑。 然后九爷和我说,解家人会一门手艺,叫易容,具体体现在人皮面具,而那伙计就是人皮面具的好手。 至于那旁系,本就不存在,是九爷让那易容了的伙计去装成解家落没的一支旁系的年少的当家,召集起了一批对解家不满的伙计,再用本家的钱召集出了那些为利而来的人,形成一支新旁系开始打天下,至于这个莫名出现的当家的身份,在战乱的年代,只要九爷承认那就没问题。 那支旁系抢地盘速度极快,同时也让长沙一些势力的不满,其中就有那群哑巴,但哑巴并非三爷手下的哑巴,而是一个早与解家结怨且有些手段的家伙,而三爷很看得起那伙计,但是那伙计自由惯了,也不愿怎样,就比划说三爷你只要帮我出了这口恶气你要怎样我都成! 九爷原本的计划是用这个易容的伙计组织起一批人马,代替本家去吞地盘,反正最后这个伙计是解家本家的伙计,又加上那哑巴和解家旧日的恩怨九爷也想一并解决,就想到可以把这个计划做成假消息的方式放出去,哑巴听了肯定会来挑盘口出气,而出气之后九爷再放消息说这只是旁系,但仍触碰到了解家的尊严,要声讨这个伙计一类的消息,伙计为了活下去就不得不去找三爷,这样一来三爷又欠了九爷一个人情,还帮忙制住一个对解家有威胁的伙计。 而佛爷的委托则是个小意外,但只是让这个计划更加顺利。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有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伙计甚至让九爷丢给五爷,因为五爷和九爷抱怨过好一阵子他那里养狗的人不够了的问题。 我是听的目瞪口呆,想了想却发现这计划事实上是再简单不过,但其中的情报时间地点的把握要求高的叫人害怕,这种一波三折的搞法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问说九爷您不怕那伙计……? 九爷就笑着说那伙计是个孝顺的人,而他那老娘就在本家好吃好喝的供着,因为他老娘老了记忆丧失,自己的他孩子是个七八岁的娃娃,再加上那伙计一天一张脸,早就认不出了,且那伙计也没时间,就只好托九爷帮忙养着。 最让人叫绝的是这所有的事情中,本家几乎没动一份气力,就凭着一个易容的伙计和九爷在幕后遥控,且在这些事儿中,九爷一直站在道德制高点,你没法说什么,顺理成章,你想骂都没有能骂的东西。 能跟上这样的主子,性子里头就或多或少也沾染上了一份谨慎小心,虽偶尔会因这些谨慎小心错过什么,但仍是觉得,能跟随这样的一位主子,是三生有幸才对。 后来有很长一段日子,九爷说是去了四川,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解连环解少爷曾想着跟着去,但用尽法子都没成功,只是打探到目的地是四川的四姑娘山而已。 我是很担心,但觉得无论如何,九爷就算是为了解家,都会活着回来。 而且我隐隐有种预感,这还只是解家走上巅峰的前奏,日后交权也许会风波众多,但日后的 那位当家定会叫解家走向巅峰。 不是说九爷不好还是什么的,只是这个时局注定了谁都没法发展的更好。 八爷离开长沙的时候九爷去送了,八爷洒然地离开长沙的时候九爷仍得坚持在这片土地上。 当家的心理压力大,而不是当家的这个道理明白的再清楚也不会明白到底有大心理压力。 九爷是他们这辈人中,最早出现白头发的那个。 九爷看着八爷离开的时候,就像是心理防线出现了缝隙,面具开始剥落,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羡慕。 羡慕也没用,羡慕也得硬着头皮挺着腰杆继续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九爷越来越忙,回到解家常是凌晨,一回来就到书房开文件,第二天天蒙蒙亮又离开,佛爷的伙计来这儿也愈发的频繁,知道黑背老六被人弄死在街头。 那件事情就像是一个休止符,霍家霍七小姐毫不犹豫地选择搬迁,举家搬往bj,走前数次来解家和九爷交谈,他们的谈论我听不清,只是模糊地捕捉到事还没完。 二爷开始闭门谢客,不知道在院子里感谢什么。 佛爷的伙计也不再来解家,陈皮阿四至今还没踪影,而三爷,似乎还是以往的老样子。 在黑背老六死之前发生了一次大清洗,无数的长沙土夫子被施以枪刑,经常有哀嚎那段时间,也经常有疯了的人喊着张启山你不仁不义!还有人喃喃自语地问说张启山你他妈我们为你干了这么多最后就他妈的吃枪子儿?! 当时就觉得,跟着九爷真是太好了。 也有临死都还信者张启山的,死了都睁着眼睛不相信,还有一个叫三伢子的,临死前放肆为张启山说好话,在监狱里头就奄奄一息了,后来死的时候仍是念着什么话吧? 不过说来那人也是无后,等我们这一带老人家死了这些人尘归尘土归土谁也不会记得谁。 张启山在那段日子几乎没有再露面。 九爷说,佛爷只是选择了把必须有人背负的东西自己来背负,而恰巧那些必须背负的又是见不得人说不得的东西罢了。 我觉得,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见不得人说不得,那这趟浑水,就应该碰都不碰。 后来九爷和几位爷又去了一次四姑娘山,回来之后就开始准备搬迁的事儿,也是搬到bj,说是和霍家有个照应。 据说张启山跑到东三省去了,还据说五爷也跟着去了。 这些路,都是自己选的,别人,帮不了你。 真正离开的那一天,才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九门已散。 也许从八爷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九门必散,而八爷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不想亲眼见证这个过程,太鲜血淋漓,他不忍直视。 从此,九门就成了老九门,也许过几年,如今的长沙,也就成了老长沙了。 九爷走的时候很安详,那时候小小少爷还在二爷那儿连着身子骨,我叫人用了人皮面具成了半个月等到小小少爷回来。 作为一个几乎见证了一个家族三代掌权者的老人,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和我同一个时期的人们,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没法儿看着这孩子从血雨腥风中走出磨砺出一身锋芒然后学会如何收敛住自己的锋芒的样子了。 而这个家族的动荡不安兴衰荣辱,也将与我没有丝毫干系了。 说到底,我已经老了,是老长沙那个年代的人了。 哈,老长沙。 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不知记得老长沙的乱世传奇,还有那乱世传奇下的血泪纵横呢? 【九门?伙计篇完】 第四十章 暗涌情深 丫头在二月红的书桌前,整理着书桌上的书籍和纸笔,突然一阵晕眩,左手反手撑住了书桌才勉强站稳。她赶紧站在原地深呼吸,缓了一阵,感觉有所好转,可不料又猛咳起来。 “师娘!”陈皮经过书房外,瞥眼看见在书房内猛咳的丫头,忧心忡忡。 丫头听见陈皮的声音,立刻捂住嘴。 “师娘,您怎么了?” 丫头强忍着痛,笑着对陈皮摆摆手。“没事,没事。刚刚嗓子不舒服,小咳了两声,没事的。”她话音刚落,却又咳了起来,边咳边断断续续地吩咐陈皮,“…你别跟……别跟你师父说,不然……他又要……要瞎担心了……” 看着丫头咳得涨红了的脸,陈皮神情悲痛而又坚毅。对他来说,去日本商会求药终于成了一个不得不做的决定。 “陈先生,你好啊!”当晚,陈皮便带着手下登门拜访田中一郎的商会。虽然陈皮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田中一郎见到他却依然是毕恭毕敬的样子,“好久不见,先生,别来无恙?” 陈皮白了田中一郎一眼,道:“像个娘们儿,磨磨唧哪的……” 田中一郎一愣,随之礼貌地应道:“陈先生是带了好消息过来的吗?” “实话跟你们说吧,我师父是不会见你们的。”陈皮顿了顿,眼珠一转,故作硬气.“你们找我师父有什么事啊?或许我也可以的。” 田中一郎笑着摆摆手道:“陈先生,你是知道的,我们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然我们也不用没有把握的人。” “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很有把握的。”陈皮已有些焦急,却还是想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不不,是我们对你,没有把握。” “你是在质疑我?”陈皮一听,便来了脾气。 “陈先生不要生气,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中国人有句话说得好,名师出高、你是二月红先生的徒弟、自然得他真传。但是……二月红先生毕竟是梨园弟子。有句古训,叫‘凡事留一手’……” 陈皮的脸色难看起来。 “师傅教徒弟,总有那么几出戏是不教的,宁愿带进棺材里。就怕教会了徒弟,死师傅。”田中一郎枉顾这些话对陈皮的刺激,似乎故意要激怒他,“你看,师傅就是师傅,徒弟就是徒弟,你是比不过他的。” 话音刚落、陈皮一拳砸了上去。田中一郎既然敢说这些话、自然早有防备,偏身进开,他身后的手下则上前与陈皮过起招来,两伙人乱作一团。 田中一郎原本不慌不忙,没想到陈皮越战越勇,三下五除二地将几个日本人打翻在地,又一个鹞子翻身,落在躲在一旁的田中一郎的身后。一脚抡在田中一郎的小腿上,将他踢得单膝跪地,紧接着一招锁喉,彻底制住了田中一郎,怒道:“妈的,真弊屈,早该杀了你这鬼子。” “你想清楚,只有我才能救那个女人··”田中一郎费力地抬头看着陈皮。“你还是想想怎么救你自己吧!拿药来!” 田中一郎被陈皮锁得越来越紧,有些接不上气,说着:“你不会··不会以为我会拿药来换自己一命吧?”“少废话,拿药来!”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什么都拿不到了!”田中一郎见陈皮一晃神,手上的劲儿也松了一些,便接着说,“陈先生,我可以原谅你今日的无礼,这样我们还有合作、商量的余地、你帮我劝说你的师父,我给你救那个女人的药。” 陈皮的手慢慢松了松,田中一郎趁机摆脱了陈皮的锁喉,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劝道:“听说二月红先生从不亲自动手,难道你不想看他真实的本领吗?” 陈皮无法再辩驳什么,悻悻离开了日本商会,直到回到二月红府邸时,心情沉重无比。陈皮无意间抬眼,正看见丫头提着一桶水晃晃悠悠地走来,便忙赶到面前,从她手上抢过水桶,说:“师娘,您不好好休息,提这么重的水做什么?“我看那些花有点干了,想给它们浇点水··” “这点小事我来做就好,您去歇着吧。”陈皮说完,提着水向花圃走去,“再有这种事,您就放着让我来,师娘的病还没好呢,别太劳累了。”他将水桶放下,拿出小勺边浇花边说。 “哎呀,花不是这么浇的,你这种浇法和农田里那些浇大粪的有什么区头将小勺抢了过来,给陈皮边示范边说:“应该是这样,慢慢浇,从头浇起。不用力了,花是很娇气的··”陈皮看丫头浇花的样子看得入了迷。没想到二月红正好从屋里走出,见到眼前一幕也不作声,慢慢走到一根梁柱边观望着二人。“就像这样。”丫头浇完小勺里的水,看向身边的陈皮,陈皮才缓过神来接小勺,“我来吧!” “你呀,就是性子太浮躁,得好好改改。” “知道了,师娘。” “二爷?”丫头一转身,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二月红。 “师父。”陈皮也循声转过了身,谦逊地问好。 二月红走到两人面前,关切地看向丫头:“今儿好些了吗?” “好多了。” “天气不错,要不带你出去走走。” “好呀,我已经好久没出门了。我想去太平街那边逛逛,选些料子,到时让师傅给你做几身。”“你高兴就好。” “也给你做几身。”丫头朝陈皮笑道。“不用了,师娘,我柜子里还有两身没穿过的···” “听你师娘的。”二月红说。 “是!师父。” 丫头听了,笑得更加花枝摇曳,便挽着二月红的手要往外走。“等等。”陈皮叫住两人,“外头风大,得给师娘带件披风吧?” “去拿吧。”二月红点了点头。 “这孩子老实心细,是个可靠的人,万一哪天我走了,还有个人可以··”丫头经声对二月红说道。 “尽说些胡话,再说,就不带你出门了!” 丫头听了,故意气得起了嘴,两人便如此有说有笑地上了集市。路过一家照相馆,丫头看着窗里张贴的照片,艳羡道:“二爷,咱们改天也抬一张吧。”“为什么要改天?像丫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看皇历选日子的。”二月红说着就要拉丫头进去。丫头拉住了二月红。二月红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我的头发不好看,衣服··衣服也没穿好··”丫头松开手,表情有些:“我觉得挺好,就今天了。”二月红给丫头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执意进了照相馆。 照相机前,丫头帮二月红整理衣服,二月红又把丫头头上的簪子正了正,两人抬头,正好对视上。丫头偏开了头一脸娇羞,说:“二爷干吗这样看我?”“我想这样看你一辈子。”丫头的脸越发红了。 二月红温柔地看着丫头,笑而不语。摄影师调好机器,摘下黑布露出脑袋,“两位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开始了。”二月红点点头。 “好。”摄影师重新套上黑布,“来,两位笑一个,笑得愉快点。” “很好,很好,我要拍了啊。”摄影师左手举起闪光灯,右手握着按钮,“保持 一下,我要拍了。三、二··” 二月红转头看向丫头,会心一笑,满眼柔情。 随着摄影师一声倒数“一!”闪光灯“咔嚓”一闪,二月红深情凝视丫头的瞬间 永远被记录在了黑白照片上。 回去后,这张合影被丫头摆在了梳妆台前。她捏着照片看了好久,指腹不停地摩掌着照片中的二月红,又看着旁边锦帕上的斑斑血迹,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齐铁嘴和张副官并排坐在墓室口等着张启山,两人打起了瞌睡。齐铁嘴的手没撑住脑袋,一下醒了过来,也惊醒了张副官。齐铁嘴打了个哈欠,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张副官挽起袖子盯着手表看了好一阵,又揉了揉眼,神情突然慌张起来。“怎么了?”看着张副官的表情,齐铁嘴忍不住问道。“表停了!”张副官甩了甩手,又看了一眼手表。“啊?!”齐铁嘴一下站起,张副官也随之起立。 “完了,完了,不晓得现在什么时间了··你那什么破表?你家佛爷就不能给你买块好点的吗?”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我去?去,宫反应过来,急急跟上。“爷!”两入进慕室,焦急地寻找张启山。 张副官举着手电筒乱晃,照得墓室一闪一闪的。两人的动静太大,墓室的蛾子又被惊起,成群地向他们飞来。张副宫一把按下齐铁嘴,一同蹲下,这才过。站起身,齐铁嘴掸了掸身上的灰,回头望了一眼蛾子飞去的方向,长吁一口气,“不知道,没看清。”张副官举着手电筒将墓室照了个遍。问道:“那什么东西?” “照这边。”齐铁嘴眼尖,瞥到地上有一只脚,他赶过去,张副官举着手电筒:“佛爷!”手电光晃了晃,终于找到了已昏迷多时的张启山,两人赶紧跑了过去。 “佛爷,佛爷!”齐铁嘴摇了摇地上的张启山,张副官搂上他的肩膀,扶他坐起。张启山微微张开眼睛,但很快又昏迷了过去。“佛爷,您醒醒,醒醒!”张副官焦急的喊道,齐铁嘴伸手去掐张启山的人中穴,也毫无作用,于是拿起他的手开始把脉,齐铁嘴的表情从惊讶变得深沉起来。 “怎么办?”张副官追问。 “先把他带出去再说。”两人合力把张启山拽起来站好,然后张副官背着朝外走,一起离开墓室。 “佛爷,佛爷,您撑着,您千万坚持住,弟兄们还等您回去!”张副官背着张启山,与齐铁嘴一道狂奔。 “我就说嘛,这地方来不得,你们还不信,非拖着我来,好嘛,现在真出事了。” 齐铁嘴在一旁碎碎叨叨。 “闭嘴,别在这儿做“事后诸葛亮”,你当初为什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为什么来的?我还不是被你们家佛爷硬拉过来的。”张副官冷哼一声,说:“要是没好处,你齐铁嘴还会来吗?”齐铁嘴一脸心虚,嘴硬道:“别老觉得我齐铁嘴好像很贪财一样。”“难道不是吗?” 齐铁嘴突然停下,瞪着张副官,说道:“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就字面上的意思,你···”趴在张副官背上的张启山此时嘴唇微动,发出几丝气声,“什么?佛爷你说什么?” 张启山嘴唇微动,却不知道在说什么。齐铁嘴凑近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无奈道:“哎呀,听不见。先出去,出去再说!” 第四十一章 矿山惊魂 三人来到矿道口。张副官放下张启山,与齐铁嘴两个人气喘吁吁地一人一边架着,张副官看着另一边的齐铁嘴,问道:“我们···我们往哪儿走?”齐铁嘴四下环看后,说道:“那边。” “好。” 两个人架着张启山往右走,刚走几步,张副官觉得踢到了什么异物,低头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人的脚。 张副官急忙拨开草丛,发现里面埋的正是逃跑的那个老人,背上还中了五六枪。两人立刻警惕起来。就在这时,半人高的草丛中突然站起一个身穿黑衣的日本人朝三人开枪射击。张副官一把推开齐铁嘴和张启山,喊道:“小心!” 齐铁嘴重重地摔倒在地,张启山则直接压在他身上,令他闷叫一声,嘴碎碎道:“吃这么多,是要压死我啊?” 张副官刚向日本人开枪还击,草丛里又站起几个日本人,对他形成围攻之势。张副官连打了好几个滚,抬手精准射杀了两人。一个日本人瞥见一旁的齐铁嘴和张启山,正要举枪,齐铁嘴急了眼,掏出算命的罗盘砸了出去。 张副官急忙驰援,手枪却已打光了子弹,只好与那人近身肉搏。齐铁嘴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慌忙从张启山的腰间找到枪,找准机会丢给张副官,喝道:“接着!”齐铁嘴扔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张副官顺利接到后直接抵上了日本人的额头,那日本人的后脑勺瞬间被爆开了一个洞。“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张副官说着便和齐铁嘴架着张启山匆忙离开。 三人对面的山坡上,一把狙击枪正对着他们。“别着急,我们也许还需要他们。”狙击手一脸狐疑地看着说话的人。“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杀了可惜。”夜色中,那人转身打开了放置在一旁的留声机,里面传出二月红唱的戏。 齐铁嘴和张副官架着昏迷的张启山走近一棵老树,树边佳着五六匹马。“快点,咱们骑马回去。”张副官看见马,加快了速度。 “估计是刚刚那帮人的。那帮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给咱们留了几匹马。”“这些马是哪儿来的?” 两人合力把张启山弄上马。张启山微微睁眼,朦朦胧胧地看到前面山坡上有几个人影。看见张启山有些醒了,齐铁嘴激动地说:“佛爷,佛爷,您醒了?您再撑一会儿、我和张副官马上带您回城看医生。” “不要,不要··”张启山虚弱地动了动嘴唇,“二月红,带我,带我去找他·”他手中的簪子越握越紧,“簪子,簪子给他··”说完又晕了过去。“好好好,我带您去,您撑住啊。”齐铁嘴连连应声。 二月红走进房间,看见丫头正缝补着旧帐子,便走到他跟前,“赶明儿我再送你 一件吧。” “不用,我就喜欢这件,只破损了一点点,补几针就好。”丫头摇头。 “傻丫头,我是怕你累着。” “我不累,真的。”丫头眼中满是诚恳,二月红也不好再说什么,“我上那屋看 一眼,一会儿中饭你先吃吧。” “你也别待太久,我让人做了几样你最喜欢吃的,你得早点过来。”丫头目送二月红离开后,继续缝补旧帐子。 二月红来到自己的密室,看着桌上的模型。这是一座墓的内部结构,其中每个空都分得很详细。他突然发现一对本该并列的墓室在位置上稍有些偏差,左侧墓室的置比右侧略低一些,而右侧的墓室在面积上则要比左侧的稍稍大一些,不仔细看根看不出来。他一直思考着,走出密室时,被一个匆匆跑来的家丁打断了思绪,有些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二爷,张大佛爷来了。”家丁抱拳禀事。 “他来做什么?” “佛爷身受重伤,是齐先生和张副官送他来的。” “前头带路!”二月红惊讶之余,不由担心起来,随着家丁快步离开。 一匹骏马踩着吃力的碎步进了二月红的府邸,齐铁嘴在马上的焦虑溢于言表。二就觉他身后还牵着一匹马,马背上驮着的张启山已奄奄一息,这才令他感到事态。 “二爷,佛爷快不行了!”齐铁嘴紧张地说道。然他伤势如此之重,不速速送去医馆,为何送到我家来?”“佛爷嘱咐一定要把他送到贵府,想必有他的道理。二爷,人命关天,还请您出救佛爷。”齐铁嘴说罢,便将张启山从矿山中取出的那支簪子递给二月红,“您着看这个。“ 二月红接过簪子,发现上面竟然有自己家族的标志,吃惊不小。“飞蛾……”张启山神志不清,在马背上喃喃自语,说着胡话。 “哎,随我来吧。”二月红握着簪子思索了半晌,随即吩咐家丁带张启山进屋查势,这才让齐铁嘴松了一口气。 一间偏僻的厢房里,二月红将张启山安置在床榻上,见他依旧意识模糊,便不再,仔细检查起他的双手。张启山那十根手指个个指甲乌青,里面长满了如头发一的丝状物,顺着手指逐步连接到手腕处的血管里。 见到这幅景象,二月红赶忙将张启山的衣物除去,发现张启山的身体仍然无恙,受便蚀,这才稍微放宽了心。“来人!” “二爷!”一个家丁迅速应声走进屋子。“你速去准备铜镊子、火盆、热雄黄酒、手巾。”“是!” 齐铁嘴见状,追问二月红:“二爷,佛爷这是中毒了?” “你们··唉,终究还是去了那座矿山。” “··是啊。可,二爷是如何知道的?” “二爷,你这是?” “我曾动过你们多次,那矿山的状况凶险万分,进去恐遭不测。” 齐铁嘴露难色、道:“二爷,佛爷他心系长沙,为了查明真相,哪还顾得上人安,只是不知这些怪异的毛发是什么东西,会让佛爷变成此等模样。” 两人说话间,两三个丫鬟端着二月红吩咐的东西进了屋来,他们走后。 二月红便捡起铜子,将张启山手指甲中的丝状物逐一拉扯出来,张山疼得牙齿不住打战,却还是没有醒来。又过了一会儿,二月红终于将山手指甲中的状物全部去除、烧毁、再用浸过热雄黄酒的手巾用力地为张自山擦身体、直到他的脸上慢慢露出血色。 “二爷、佛爷还没有清醒、不会出什么事吧?”齐铁嘴迫不及待地问。“应该没有大碍了。我已尽我所能,佛爷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吧。“蛾子。”张自山喃喃自语起来,齐铁嘴忙道:“二爷,佛爷好像有意识了!”“佛爷指甲里的毛发,与当年在我舅老爷身上发现的毛发很像。你们万万不可去送死了!” “哦?当年?难道,他们也进过那座矿山?” “我也是听族人说的,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年,我舅老爷和几位族人受一位日本探险家的邀请,一同前往山·” 二月红说的那件事,要追溯到1873年。当年,日本人鸠山美志还年轻,跟随月红的舅老爷来到一座老矿区中一个不知名的矿洞外。舅老爷拿着称手的罗盘到了口什么也不出,只好在洞口外拍打勘察,不敢贸然进洞。直到二月红的几个族人就地取材做好了一捆火把,用鸠山美志的柴油打火机在口的阴风下勉强点燃,众人才各自分了一根火把跟着舅老爷进了洞。 矿洞内,空旷的脚步声与张启山一行人勘探时如出一辙。然而,彼时划过矿洞深处的声音却不是戏曲,而是一声声凄厉的哀号。那哀号声此起彼伏,任谁听到都会慌不择路想要选回洞口了。但是族人们没跑多远,身体状态却逐渐发生了变化,背上像是附了重物似的,举步维艰,意识模糊,其中两个族人歪嘴,倒在地上,逐渐气绝身亡。 二月红的舅老爷还算命硬,撑着一口气一点点地向洞口爬去,无奈最终还是死在了洞口一步之遥的地方。身亡时,他的手指甲皆已乌青,其中长满了如头发船的丝物——这些丝状物沿着指甲底部入侵到血管里,甚至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舅老爷尸体的大片皮肤下。“那矿“洞之中不知有向机关,我家进矿的六人无一幸免,唉……”二月红回忆起往事,不住叹息。 “难怪二爷您一直劝我们不要进这个矿洞,那后来呢?” “后来,见他们迟迟来归,家里就派人去找,但也只是找到了我舅老爷一人的尸体,死状恐怖。在脸尸的时候,发现那些丝状物甚至都侵人到了他的头部。”齐铁嘴听到这里,不禁露出难以名状的表情。二月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张山,“你们发现佛爷时,他就一直这样说胡话吗?” “发现佛爷时,他浑身是伤,但人还是清醒的,让我们把他马上带到二爷您这里来,之后才开始昏迷,说起胡话。” “看来受到此物入侵,会导致意识模糊。好在你们将佛爷送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二爷知道怎么救治!” 二月红稍做犹豫,道:“我也只是按照一般方法来应对的,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能治好他。” “佛爷经二爷的救治,应该已无大碍了。”齐铁嘴端起茶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猫了一眼二月红,略一皱眉。 “据说,我舅老爷被发现时,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似乎是在笑。这些像头发一样的东西非常邪门。”二月红扭头看了张启山一眼,又转头面向齐铁嘴,“现在佛爷的情况似乎好些了,不过为了万全起见,还应该再让医生看一下。” “也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来人!准备一个软担架,陪齐八爷把佛爷送到医馆去。”“是!二爷。”马上有家丁进来应道。 “多谢二爷救命之恩,待佛爷身体恢复了,我们再一块来登门拜谢。”“区区小事,不必如此客气。” “那我就先告辞了。”齐铁嘴说罢,对着二月红拱了拱手。 待齐铁嘴离开后,二月红的神经仍然紧张着,他独自坐在府邸庭院中,看着手里的簪子发呆,身旁的茶水凉了也浑然不知。 “爷,茶凉了,小的给您换一壶?”有家丁关切问道。 “不必了。”二月红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簪子,他挥手示意家丁离开,自己向密室的方向走去。 密室的角落里竖立着古旧的柜子,最上面一层摆放着一尊陶罐,里面生长出头模样的东西,乍看之下仿佛是在陶罐里种着一颗人头。二月红像见到长辈一般对着陶罐行了个礼,然后取出柜子下一层的一沓图纸,粗略阅读起来一一上面记载的都是二月红家族祖辈的日记和验尸报告的记录。 其中的一份让二月红伫立沉思了许久,他来到旁边的竹案,竟然拿起纸笔将资料的要点抄录下来,随即将信纸装入信封,并在信封上写下“张启山亲启”五个大字。 第四十二章 裘德考 “舵主,还得说您眼力好。之前小六拿过来的那个破铜壶,我差点结当成破烂丢了,您用一根手指敲了一下就知道是个宝,果然一出手就是个大价钱!” “咱们舵主那本事大了去了,还用你说?以后你多跟当家的学吧。” 陈皮分舵的大堂四周,门口都站着手下把守,陈皮随意地坐在主座上,被身旁围着手下轮番奉承你啊,路不远满“一天到晚就知道拍马屁,你们俩是不是又他妈的把钱赌没了?”陈皮呵。 着的手下轮番奉承,脸露不悦,两个手下顿时若寒蝉。 “报——田中一郎前来求见舵主。” 陈皮摸着下巴,思索起田中一郎的来意。一个手下见陈皮默不作声,又开始奉承道:“这不识好歹的东西还敢来!” “就是,上次被舵主修理得还不够,皮痒痒了是吗?” “舵主,我们出去把他轰走!” “对,轰走这个狗日的!”众人大呼小叫。 陈皮却一直没吭声,突然一拍桌子,喝到:“都别他妈的叫唤了,把那小日本鬼子给我带进来!” “是!”进来禀报的手下很快便引着田中一郎来到陈皮面前。 只见田中一郎一身笔挺的西服,剃着日本人标志性的文明胡,走近陈皮时,行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礼。 主座上的陈皮突然冷笑起来,说道:“你他妈的找老子有事儿?”“有段日子没见了,陈先生可好?”田中一郎语气中带着戏,那眼神似乎在暗视之前陈皮被他们赶走一事。 陈皮为了不在手下面前折面子,马上接话道:“没想到上次把你们骂走,你还敢来我这里。一别这么久,你小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少他妈假客套。” 田中一郎听陈皮口气不善,也只是微微一笑,又轻轻鞠了个躬,揶揄道:“陈先的哪里话,就是来看看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日本人不是经常这样的。陈先生您呀,都是有事才肯现身··” 陈皮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上一僵,随即干笑起来,心中万分恼火,说道:“哈哈,你他妈的说得也对。坐吧,上茶!” “谢谢。”田中一郎坐下后,陈皮对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堂内就剩下陈皮和田中一郎两人。“说吧,找老子到底什么事?” “你先生,之前你来找我们寻药的事。我们老板又考虑了一下,你这个朋友还是交的,我们打算把药给你。”“小日本也会发善心?有条件就直说!” 陈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老板乐善好施,不开什么条件,只是想打听个事“就知道你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说吧,什么事?长沙城里还没有老子不知道的事。” 田中一部故意很夸张地向门外看了看,又转向陈皮,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道:“听说自山最近受了重伤?”“有这事?张启山受伤了?” 先生就不要装作不知道了,张启山的伤,不就是您师父给治好的吗?”“爷还真不知道,张启山受了什么伤?” “陈先生,我们日本人是交朋友的人,您这样装糊涂就不好了吧?”“爷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陈皮坏笑道。 “陈先生,我们只是对这件事比较好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大名鼎鼎的张大佛爷受重伤。” “你们好奇,爷就得说?” “陈先生,您师娘的病,难道不管了吗?” 陈皮听了,咂了咂嘴,只好忍住脾气,说道:“药呢,给爷保管好喽,你们就等着听信儿吧!” “希望陈先生尽快吧,她的病情恐怕等不了太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他妈的只管为爷爷我备好药就行!” “那就等着陈先生的好消息了。另外,这件事,就不用向你师父报告了吧?”“废话真他妈多。” 田中一郎脸上略有不悦,但还是站起来对陈皮鞠了一躬,道:“那我们就敬候佳音了。” 陈皮抬了抬手,瓮声道:“走好,不留。” 田中一郎转身出了门,陈皮望着他的背影,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门外的手忙不迭地来到他身边道:“舵主,这小日本可没什么好东西,他不是要给你使什么坏吧?” “老子是谁,小日本那三脚猫的本事想在老子这里玩花活儿,能玩得转?” “那倒是,满长沙城里能糊弄舵主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你啊,就是狗掀门帘子,全凭一张嘴。”陈皮大笑着走出了房间,难得地享受了一回奉承。 “师父,我回来了。”陈皮回到二月红府邸,才知道二月红正在找他,于是直接 去了二月红的书房。 二月红听见陈皮的声音,并未答话,只是示意陈皮坐下,过了半响,抬头吩 道:“陈皮,去帮我办件事。”“是!师父。” 二月红从书架的一本书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陈皮,说:“你去把这封信送给张大佛爷。” “是……” “但不要让他知道是我送的。”见陈皮满脸困惑,二月红继续道,“你就按我说的办就是了。” “是,师父。” “抓紧时间去办吧!” “师父,那徒儿退下了。”陈皮恭敬地退出了书房,目光狡黠地扫过手中的信封。“通”的一声,一颗铁弹子趁着夜色飞来,不偏不倚夹在了门和门框的接缝处。 张副官打开门,一封信飘然落下,他取了盏油灯走出门,朝房顶上寻觅,却没看到个人影。 房内传来张启山的声音,“怎么回事?”“佛爷,不知道是谁送了一封信给你。” 见信已交到张启山手里,墙头上的陈皮吐了吐舌头,翻身跳下了墙。 田中一郎从远处走来时,陈皮正蹲坐在一处低矮的坟包上默默地抽着烟。 “早上好,陈先生,这么早就找我,有什么事?”“我他妈的,怎么看见你这张脸,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呢?” 陈皮把烟夹在指间。“莫不是陈先生已经搞清楚了我们我前向你打听的事了?” 陈皮故意装糊涂:“之前的事?之前什么事情?” 田中一郎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道:“陈先生,年少精壮,怎么忘性这么大?” “操心的事情他妈的太多了,还得提防你们这些日本人,挺累呀。” “陈先生,这里哪里话,我们日本人,可是来交朋友的,用不着防着吧。”田中一郎笑了笑。 “你们这些日本人,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不好说呀。”陈皮打了个哈次,用手抹了一下嘴巴。 “先生不要太记着之前的事嘛,都是误会,误会。”“误会不误会的,可不好说,你们太不可靠了。” “那陈先生觉得怎么样才可靠呢?” “你说呢?” 田中一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陈皮道:“你想要的东西肯定会给你,只要你的消息真实可信。” “那当然。” “先生果然有一套,那说来听听。”田中一郎脸上露出喜色。 陈皮从坟头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你我是在做买卖吧?我总得知道买主到底他妈的是谁吧?” “我就可以全权代表我老板,如果陈先生还有其他的要求也可以说出来。”陈皮不屑地看了一眼田中一郎,用力清了清嗓子,脾睨道:“车对车,将对将。你算哪根想?” “陈先生真的有可靠的消息?” “称上二两棉花纺一纺,我陈爷是什么人?”田中一郎低头想了想,说:“陈先生,请随我走。”陈皮没有作声,将手一背,用下巴向前方示意田中一郎带路。 日本人的总部藏匿在一家商会里。田中一郎站在门口,左手向大厅里一伸。道:“陈先生,您请进,我这就去请我老板。” 陈皮没理田中一郎,兀自坐到主座上,等田中一郎转身离去,他才开始打量这个房间,大厅的右手边架子上摆放着一台高档的留声机,左手边则是一面巨大的十二扇屏风,尽显富丽堂皇。 陈皮等了好半天,几乎要看遍房间的每个角落了,却一直没人出来。他终于有点不耐烦,向那面屏风走去,突然感觉身后一阵疾风袭来。陈皮下意识地一个子翻身,瞬间只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狠狠地钉在了屏风上。立足未稳之际,又是一个扫堂腿务着他迎面袭来,陈皮回了个提身纵,在空中一把按住对方的头,一个空翻跳到了对方身后。未待陈皮站稳,一把长刀对着他的面门扑将过来,陈皮膝盖向前一曲,身体做了半个铁板桥,躲过了这一招,借着人的力道闪身跳到了主位的桌子上。 眼前的三名杀手一字排开,稍做调整后又执刀刺去。却见陈皮轻轻一跳,算准了时间左脚向下一踩,将三把刀面全部踩在了脚下,紧接着飞起右脚来了一个扫堂腿,令三人应声倒地。陈皮顺势从桌子上跳下来,他见田中一郎正猫在大厅门口,便好 两步上前,一把揪住了田中一郎,另一只手则用鹰爪力扼住了田中一郎的喉,将他抵在墙上,之前被打倒的几个杀手很快围了上来,与陈皮对峙着。 “杀一个爷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有种过来!”陈皮眼神中充斥着杀意。恰在此时,一阵吊诡的鼓掌声从屏风后面传来,随后一个美国人徐徐走出。“陈先生果然是少年英才,身手如此了得。” 杀手们见状马上将短刀收起,向两边闪开了一条路,同时朝裘德考鞠躬。笔者必须在这补充几句,裘德考是个外国的臭名昭着的文物贩子,与老九门的诸多大人物搭过线,后期的战国帛书案,由他作为推手,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裘德考又道:“陈先生,这只是个玩笑而已。快请坐!” 陈皮松开了已经被掐得半死的田中一郎,轻轻拍了拍手,再次自作主张地走向主座坐了下去,见一边的田中一郎一个劲地揉着喉咙,嗔怒道:“你们他妈的什么意 “嗯?” “陈先生,你想见的应该就是我吧。”裘德考不紧不慢地问道。 “没错,你们净派这些小喽啰来找老子,没诚意!不过,爷倒是早就想这个小日本了,你今天算送了个见面礼!”陈皮放肆地大笑起来。 “听闻你小小年纪就自立门户,定然身手超群,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陈先生的轻身提纵术真是炉火纯青呀!” 这些奉承话,陈皮显然不会放在心上,他突然收敛了笑容,道:“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陈先生,借一步说话。”裘德考引着陈皮向内厅走去,“之前我派人向您打听的事,不知道陈先生有什么消息了吗。” 陈皮也不作答,从袖口里亮出了叠好的几页纸,裘德考仲手欲拿,陈皮却收了去,说着:“慢着,知道多少钱吗,你就伸手?” 裘德考笑了笑,道:“我之前上过医科大学,你师娘的病包在我身上——这不是你开的价钱吗? “我师父呢,很不喜欢你们这些洋人。特别是你的日本狗腿子。”陈皮犹豫不决,始终不甘心把信交出去“这个好办。” “看你这样子就是一个商人,给我师娘看病,似乎也不太合适吧?” “你就说我是神父,怎么样?” 陈皮笑着把信递了过去,就在袭德考用手抓信的时候,陈皮忽然又掐着信不肯放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问道:“如果你治不了我师娘的病怎么办?” 第四十三章 病榻与密谋 “治病的关键在于对症下药,中医西医都是这样。我在美利坚曾治好了比你师娘病症更古怪的病人,另外,我认识许多外国杰出的医生,他们同样可以协助我为你,先生,我保证,只要你与我合作,我将尽全力,直到治好你的师娘为止。” 陈皮这才撒开了手。 德考展开信后迅速仔细地看了一遍,大喜过望。 一旁的陈皮不耐烦道:“他妈的,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矿洞里的恶心东西嘛。”表考将信折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笑了笑,道:“陈先生,你想什么时候去你师娘看病?我随时都可以。”“你准备着,方便的话,我马上派人来叫你。”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裘德考伸出手想与陈皮握手,却被陈皮拒绝了。 丫头在桃花的扶下,慢慢地从屏风后走出。由于身体日渐虚弱,她现在连走路都吃力。 “师娘,这是我给您请来的西洋医生,很会治疑难杂症的。”在陈皮的引荐下,丫头看了眼一身白大褂的裘德考,对陈皮道:“陈皮呀,辛苦你了,我的事你总是这么尽心。” “师娘,只要您的病能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丫头看着陈皮轻轻一笑,招呼裘德考坐下,也给陈皮指了个位置。不料陈皮婉拒:“师娘,我站着就行了。这位是裘德考神父。听说了您的病情,说想看一下。”“神父先生,那就有劳您了。”丫头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夫人你不用客气,陈先生的家人也是我的朋友。” 裘德考边说边拿出血压仪,像模像样地给丫头测起血压,接着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压舌棒和手电筒,说道:“请夫人张开嘴。”裘德考用压舌棒按住了丫头的舌头,着电筒照向丫头的喉咙。 “夫人是不是食欲不振,早起就感觉无力,怎么睡也觉得身体疲乏。到下午就会,真睡的话却又睡不踏实,经常从噩梦里醒来?身上会经常觉得疼痛?”“对,就如先生所说的。” 丫头看向陈皮,惊喜道:“这先生好厉害,只是看下舌头就能看出这么多。”陈皮一听师娘夸裘德考,很是高兴,忙向裘德考问道:“裘德考先生,那我师娘要怎么治呢?” 裘德考嘴角略微一抖,似乎有不易察觉的笑容稍纵即逝,说道:“夫人这病是劳过度导致的‘慢性疲劳综合征’。” 丫头和陈皮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不明白的表情。陈皮追问道:“裘德考先生,您说的这个什么疲劳症,很难治吗?” 是慢性综合症,可能和你们国家说的体虚意思差不多吧,这有治这个病的特效药,包曾一针见效。 丫头听了,道:“体虚的话,会那么疼?” “夫人您的状比较严重,所以会很痛。” 陈皮一听裘德考有特效药,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完全失了与日本杀手对沉隐劲儿。丫头见陈皮一副反常的模样,逗他道:“陈皮,你看你高兴得,一点也不安稳。” “师娘的病有治了,有治了。”陈皮兴奋地喊道,丫头脸上也饱含企盼的笑容。片刘后,裘德考从医箱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和一只小药瓶,说道:“这是治病的效药、需要静脉注射,请夫人把袖子拉到手臂之上。”不,” “夫人稍微忍耐一下,有点痛。”药很快注射完成,裘德考不时留意着丫头的脸色。 “好的,裘德考先生。” 一开始似乎有点眩晕,不过很快,丫头整个人仿佛都精神抖撒了。 “师娘,感觉怎么样?”陈皮的视线始终在丫头身上。“这药真好用,我现在觉得身上不疼了。” 陈皮欣喜难掩,感激道:“师娘的病能好就行!裘德考先生,太谢谢您了!”裘德考笑了笑,说道:“这没什么,不过夫人病得很厉害,恐怕要经常用药。这是足够两个月用的药水和注射器,注射方法随后我会教给陈先生,药用完了可以再来找我拿。” “有劳裘德考先生费心了。”丫头看着陈皮,说话的声音比刚才要大了不少,“谢谢。” “陈皮呀,看你高兴的,快去账房拿二十块现大洋给裘德考先生。” 陈皮点点头,转身就要去拿钱,被裘德考一把拉住,说道:“我们是朋友,不必这么客气,需要时找我就行。” “这太不好意思了,陈皮呀,你一定要请裘德考先生去富贵楼吃饭,替我好好报答裘先生。” 裘德考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说着:“不用这么客气,我就先回去了。夫人如果不舒服,只要打针的话,我想一定会有所缓解的。”“那太感谢了,陈皮,快代我送送裘德考先生。” 陈皮送裘德考出了门,猛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感谢道:“老裘呀,多谢你了!” “对了,陈先生空了就去我那里,我教你怎么注射。”裘德考对陈皮的感谢不以好了。 “太好了,老子··我等会儿就去。” “客气了,陈先生。合作愉快!”裘德考伸出手想与陈皮握手,陈皮虽然感到非常别扭,但还是与他了握手。 “这个裘德考先生真是厉害,现在身上一点也不疼了。”丫头笑盈盈地看着送走好。不过现在身上舒服了也不能大意,师娘您还是回屋里再休息一下。” “我现在真没事了,来,陈皮呀,你坐下。” 陈皮顺从地坐在丫头对面的椅子上,脸上兴奋得通红。说道:“陈皮啊,我这个了你师父,就数你最费心了。真是辛苦你了。” “看您说的,找个医生能辛苦什么?” “你做的,你师父和师娘我都看在眼里了。你是个好孩子。” 陈皮被丫头夸奖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丫头疼惜地看着他,继续道:“你师父还说过呢,陈皮以后娶了老婆,肯定是个丈夫。” “师眼,我才不娶老婆呢。我要一辈子和师父师娘在一起!” “这么大了,还说傻话。陈皮呀,你听我说···” 陈皮听丫头似乎话锋要变,关切地看向她:“师娘,您说。” 丫头掏出一块手帕在额头上轻轻拭了一下,叹道:“师娘已经病了这么久。虽然裘德考先生的药很好用。但我知道的,这药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呀。要是有一天师娘不在了。” 陈皮的神情陡然间变得非常难过,“师娘,您的病能好。您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师父一辈子在一起呢···”他的声音逐渐变大,又带着一些嗫嚅声。 “你这孩子!生老病死是天道轮回的常理,任谁也逃不掉的。师娘只是放心不下。” 陈皮想说什么,却又难过得说不出话,只听见丫头嘱咐着:“陈皮呀,你要答应要是师娘有一天真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你师父,好不好?” “师娘,您会好起来的。” “其实你师父早就知道,以你的本事就算自己开门顶户也能行了,是我舍不得你出去闯,去吃苦,才没让你离开。你不会怪师娘吧?” “我一辈子也不想离开师娘和师父,怎么会怪你呢?”“那就好。陈皮呀,答应师娘,师娘要是不在了,你一定好好照顾您师父。”陈皮神情严肃地从椅子上起身,站在离丫头一步远的地方,面对着丫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拉袍襟,笔直地跪在丫头面前,举起自己的右手发誓:“师娘,您说的话我一定听。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和师父的。” 丫头很感动,一把拉起陈皮,“师娘又没让你起誓,快起来。”丫头边拉边说忙活了这半天,你也累了吧?回房间休息去吧。” “师娘,我还要去找裘医生学一下怎么注射。等我学会了,也好教教桃花。” 丫头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裘德考对田中一郎道:“中国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二月红与张启山虽为一体,但各自揣着算盘,而陈皮的师娘是我们的突破口。” “裘先生高明。”田中一郎笑道。 “你大老远请我过来,不只是跟我说这些吧。田中一郎,鸠山美志一些笔记我也看了,你相信那些东西吗?” “我不相信,但是我的人也下去过一趟,真的难以置信,世间会出现这种东西。” 裘德考笑了笑,“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能从矿洞里面运出来,那些东西你们会送到日本,我不贪心,我只要一点……” 第四十四章 梦魇惊魂 一片黑暗,张启山一个人举着借着火把,火折子的亮光照着前方的路,弯弯曲曲如蛇,张启山十分疑惑,这前方在哪?那前方一点点一点点出现了亮光,他借着那光亮,从洞中探出。 让他极其惊讶的是,这都是破开的棺材,棺材他见怪不怪,但是这四周的尸体竟然是自己同族,竟然还有自己死去父亲的遗骸。这不应该,父亲早就死在了日寇的枪下,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矿洞里? 他顿感不妙,潜意识告诉自己得立即撤离,脚像木头钉在了原地。他逐渐看见死去的父亲,将自己的肠子塞回去破损之处,他的血红的眼睛,伸回黑洞洞的窟窿眼。 父亲责问他:“我是叫你去长沙吗?我不是叫你去长沙吗?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在这?!我们白死了!” 他看见父亲连哪些同族人如潮水般奔向自己…… 张启山从睡梦中惊醒,身体还没有恢复虚弱的用枕头垫着,靠在床头。 齐铁嘴坐在一旁的楠木凳上,喃喃自语道:“不知此信出自何人之手……” “对此矿洞如此清楚之人,最终想必你我都是能猜出来的。” “未必是他,佛爷,你受伤昏迷的时候,他也只是说了他的族人死在那个矿洞而已。” “如果有家人在那里不明不白地死了,换谁也要查个清楚吧?”张启山虽弱,思路却依然清晰。 “您说的也对,我总觉得··他在矿洞这件事上,有所隐瞒。”“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张启山看了一眼手中的信,“老八,看来想彻清楚洞的情况,我们还是得再探究竟。” “是啊,这信上有好多地方写得不清不楚的。确实只能亲眼去探一探了。““还得麻烦你去推演一下洞那里的地形。”张启山咳嗽了一声。“好,我现在就去。佛爷您好好休养。” 翌日,齐铁嘴乔装打扮成游方道人,重新来到了老矿区,试图打探矿区的秘密。他左手一个幡子,上面写着“一卦准,不准不要钱”,右手拿着一个铃铛,走步便摇一摇,在村中四处找村民闲聊。对于这个陌生的外乡人,村里的老人们也奇,却并无什么警惕之心,很快便和齐铁嘴攀谈熟络起来。 “大娘,今天我不收您的钱,您的小孙子要是不闹夜了,下次我路过您家,您口吃的就行了。”齐铁嘴信手算了一卦,取出一张红色符纸,递给一位村民。“那太谢谢道长了。”对方感激道。 又过了些时候,齐铁嘴见时机成熟,对身边几位老人打了个揖手,问一位老生,“您几位刚才说的那个疯乞丐,在哪里能寻得到?” “你往村外向东五里的破庙走,他一般就在那里住。唉,也是个可怜的人……” “谢谢各位施主,贫道告辞了。”齐铁嘴又是一揖,起身离去。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齐铁嘴找到了老人们口中的那座破庙。一个浑身破烂、乞丐的人靠在破庙残旧的墙上,不停地向上推着自己的头发,模样俨然有些疯癫。齐仔细了瞧他的头发,有一些像是被生生地拔掉了,有的头皮已经长好,有的头皮则还在烂流血。疯乞丐的嘴里不停地念叨:“头发,头发,不要吃我..”看见走过来,畏惧地对着他嚷道:“你是谁,把你的头发拿开!” “这是在干什么?”齐铁嘴又靠近了些。 “头发,害人了!害人了!”疯乞丐跪在地上开始向齐铁嘴磕头。 齐铁嘴一怔,马上意识到了疯乞丐头发被拔的原因,于是开始故弄玄虚,掏出一小雨雾弹,趁着疯乞丐磕头时向自己脚下一摔,顿时烟雾朦胧,齐铁嘴自己站在烟中,如同仙人下凡。那疯乞丐被齐铁嘴这气势一吓,痴痴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边磕头边说:“大仙救我呀!” 齐铁嘴突然大喝一声:“嘟,下跪何人?” 乞丐被这一声大喝又吓了一跳,正色道:“草民是村东李二。” “你惧怕何物,从实讲来!” “头发,头发,好多的头发··”疯乞丐边和齐铁嘴说话,边拼命地向上推着自己的头发。 齐铁嘴看到疯乞丐又要开始发疯,突然开始狂笑,道:“我乃得道大仙,区区头刻事,有何可惧!” 乞丐看见齐铁嘴狂笑,先是一愣,立马又开始磕头,哭喊道:“大仙救命呀,大仙救命呀!” 齐铁嘴将身板拔得笔直,手掐了一个天龙地火的手诀,正色道:“想让本大仙救你可以,但你得先跟本大仙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记住,一个字也不许隐瞒,本大仙才好教你。” “好。”疯乞丐终于冷静下来,开始一边比画一边告诉齐铁嘴事情的原委。来了,齐铁嘴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头发小妖不足挂齿,待本大仙救你一救。来,你坐到这里来。” 乞丐坐下,齐铁嘴从身上的褡子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疯乞丐吓得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哪,你给我坐下!此乃本仙法器,快坐下,闭上眼睛,不叫你不许睁眼,待仙施法……” 疯乞丐坐定,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齐铁嘴眼痴快把他的头发一点点的剃光了。 “好了,发妖已被本大仙收服,你睁开眼吧。” “谢谢大仙,谢谢大仙。”疯乞丐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胜欣喜。 齐铁嘴想到他的头发还会再长出来,怕其再受刺激犯病,于是又说道:“为发妖再现,你以后每五天找村西头的李剃头匠一次,我已把降妖之法传手。要去找李头匠七七四十九次,发妖就会魂飞魄散,永不会再来害你!” “是,谢谢大仙救命之恩!谢谢大仙救命之恩!”或乞丐高兴地跪在地上继续给齐铁嘴磕头。 齐铁嘴离开破庙后,来到了老矿区的山峰上,从这里正好可以俯做整个矿山,从格子里掏出罗盘,不时向远处的矿山比画着,随后坐在地上画着一些神秘的点线,这些点和线连接后,赫然呈现出一个类似经络图的人形。齐铁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大惊失色,很快收拾好东西下了山,重新进入村子。 村里的李剃头匠见到齐铁嘴。乐呵呵地打趣道:“道长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难不成是矿山太吓人,道长想落发当和尚抓妖?” “请借一步说话。” 李剃头匠让客人稍做等候,便跟随齐铁嘴来到背人处。齐铁嘴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圆,给了李剃头匠,道:“以后村外破庙那个疯乞丐只要过来找你,你就给他头,记住一定要剃得干干净净。要是钱不够了,下次我过来时再给你。”李剃头匠看到这么多银圆,目瞪口呆,盯着齐铁嘴匆忙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钱够剃两辈子头了··” “佛爷,我回来了。”齐铁嘴马不停蹄地回到张启山府邸。 “老八,辛苦了。”张启山依然躺在床上。 “不辛苦,就是这个山的情况实在是不好说!不好说啊!”“此话怎讲?” “这个矿山根本就不是一个矿山,在它的下面有一个巨型古墓。另外,这个型制十分特殊,此前有个人不小心进去,出来时已经吓疯了·”齐铁嘴滔滔不绝 讲起了他一路推演得到的情况。 “看来,这个墓我还得下去。”听齐铁嘴讲完矿山的情况,张启山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啊。这个墓也只能佛爷您亲自下去再探了,一般人进去恐怕更无生还的可能。不过我也一个人去,还是太危险,其中一些地方只能依赖二爷才能通过。” 张启山抬头,“二爷啊,让他出山难于登天。” “二爷在江湖也是一号人物,但如今甘于平淡,与夫人有很大的关系啊。”齐铁嘴一语道破。 “想来二爷是因为夫人病重,不愿出山。”张启山说道。 “是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用在他们身上一点不为过,为了夫人,二爷哪怕不顾生命都可以。” 张启山沉默。随后苦笑道:“听闻二爷与夫人青梅竹马,真是羡煞旁人。” “此事我也略知一二,二爷与夫人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 当年,二月红还是少班主时,有一日在快活楼喝茶,突然听见街道上人声嘈杂,向外望去——街道上一人背着一个名叫丫头的女子,前后围着很多人,不时发出污样下流之语,快活楼的其他食客看见这一幕,也议论起来。“哎,我说,这下面是怎么回事?”“这你都不知道?” “这场面还真没见识过,还请老兄多指教。”“那我给你说道说道?” “看见那个背着的女孩子没?她快要到青楼当妓女了。人贩子贩到了姑娘,就背这姑娘从闹市走一圈。现在这叫‘晒雏’,也就是昭告天下,这女子就要卖进去了。如果有谁要打抱不平,就在这一圈里站出来。你要截就拿银子出来,他们也不推人进火坑,但是一旦进了妓院,对不起了,那就不是你说了算了。据说这是从扬州那边学来的规矩。” “这规矩还行呀,挺通人情的。” “通个屁的人情,你有所不知,要是真有人拦的话,那些干肮脏事的厮一张嘴就是个天价,有几个人能出得起?要是真有冤大头去打抱不平,不是要倾家荡产了!” “原来如此,那这几年有没有人拦成过?” “没有,咱们这边应该不产这种败家子吧!” 二月红悠闲地听着食客们的议论,远远望着那名女子,似乎有点眼熟的感觉。人贩子继续背着丫头慢慢地往前走,身前身后始终跟着一大群泼皮无赖。丫头哭啼不止,那些无赖却不以为然,还时不时一把手抓过去,不是摸一下丫头的脸,就是掐一把丫头的屁股。丫头挣扎着在人群里搜索着什么人,似乎奢望着能碰到什么熟人,可以帮自己一把。忽然,她在酒幌后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眼神,哭喊着:“哥一一” 一番情境交错,丫头的这一声“哥”让二月红猛然一惊。在这紧要关头,他想起了年幼时与丫头青梅竹马的日子。彼时,二月红常到丫头的面摊找题玩耍。经年累月后记忆淡了,而多年后的这一声“哥”,终于让二月红突然脸涨通红,头上青筋凸起。 “丫头!”他想起了女孩的名字,纵身从楼上跳下,一巴掌扇在了一个正要摸丫头脸的泼皮脸上。泼皮一看是二月红,愣着竟不敢出声,周围的人群也被从降的二月红征住了,刚才还喧闹的大街上顿时鸦雀无声。 二月红一把拉住丫头,转头看向人贩子,“人,我要了!” “哟,还真有敢来挡横儿的。你也不想想,你出得起价不?”人贩子问。此时,二月红的家丁也已拍马赶到。 二月红看着人贩子冷笑不语,只是帕,爱怜地为丫头擦了擦眼泪,又用手把丫头凌乱的头发轻轻地拢了拢。 二月红的家丁见人贩子不识抬举,还不退让,便说道:“少废话,多少钱?” “还真是说大话不怕闪到腰。一口价,黄金五百两!” 周围的人群听到这个数字,一阵骚乱,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声,二月红扶着丫头,转头看向人贩子时,脸上又开始冷笑,回道:“五百两黄金,对吗?“ “对,五百两黄金。想金屋藏娇就拿出本钱来!” “钱我有,但我也要劝你一句,这财为不义之财,这么大桩的富贵,你要想能否担当得起。你要觉得你担得起,那我给你取来,不过我劝你,小心富贵烧身。“富贵烧身,也比饿死路边强!”“你容我一个时辰!” “对不起,这位爷,按我们的规矩,闹市里走一圈。这一圈已经快走完了!” “那就再走一圈!” “这话说得。你背着个大活人当街走一圈试试?” 二月红也不出声,示意了一下家丁。两个家丁立即绕到人贩子身后,一人着一把牛耳尖刀,架在人贩子的脖子上。人贩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急忙告饶,“位爷,别急别急。那就为您破一次规矩,您速去速回。我就再绕一圈。” 二月红把丫头扶正,温柔地看着她,柔声道:“丫头别怕,哥哥给你找了头秋着你逛市场,你要是累了,就趴在驴身上睡一会儿。”丫头知道二月红在骂人贩子,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应道:“哥,我等你。”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人群匆忙闪开,二月红急促影跳下,满身是血,衣服也有几处破损。可他并未理会围观人群的窃私语,色地从马鞍上取下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咣”一声,丢在人贩子面前,随后旁若无人地将人贩子旁边的丫头抱起,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丫头的担忧 “其实,二爷犯了大忌,把人家下葬没出三个月的新坟给挖了,但总算凑齐了钱把夫人赎了回来。” “原来如此··”张自山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听齐铁嘴声情并茂地回忆着。人正聊着,被门外家丁的声音打断,“老爷,解九爷来访。” “快请!” 解九爷走进屋中,手里拿着一袋东西。关切地问:“佛爷身体恢复得如何?老八也在?” 齐铁嘴起身和解九爷互相一揖,张启山在床上也正了正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正在给佛爷讲二爷当初是如何把夫人赎回来的事呢。” “这事我也听说过。二爷是真心喜欢夫人,不然以他的性格,断不会做出那么鲁莽的事。” “说的是啊。” “矿山的事情,不知探听得怎么样了。” 齐铁嘴把书信和推演地形的情况对解九爷说了一遍,解九爷听完若有所思道:“看论如何都要让二爷出手相助了。” 张自山赞同道:“如果二爷能帮忙的话,我们还有胜算。” “可是二爷口风很紧,不愿意出手。” “此事只劝二爷可能行不通。解铃还须系铃人啊!”“?”齐铁嘴疑感道。 “想必佛爷从未找过夫人吧!” “你是说,让夫人劝二爷出手?” “对,这或许是个办法。不过二爷在夫人身边的话,不便交谈。最好单独拜访夫人。”解九爷推算起时辰,“此时二爷应该在戏院唱戏,现在前往二爷府上没准是个机会。” “那就劳烦解九陪我走一趟?” “佛爷说得太客气了。” “佛爷的身体能去访客吗?”齐铁嘴担忧地看着张启山。 “矿山的事要紧。我的伤不用挂念了。”张启山忍着伤痛起身,齐铁嘴急忙去扶。“小九,这么见外,你还拿着东西来见我。”他看着解九爷拿着的一袋东西。 “是狗五。他听说佛爷您受伤,特意叫我带过来的。” “那他人呢?算了。改天再说,正是要紧。”张启山叫仆人把这袋东西安放好。这天,张启山带上解九爷和张副官,拎着厚礼再次往二月红的府邸登门拜访。 管家见三人前来,急忙上前迎客,“佛爷,九爷,真不凑巧,我家二爷正在梨园唱戏。”张启山指了指张副官手上的礼品:“我们是来拜访你家夫人的。我寻了一些上好的补品送过来。” “谢谢佛爷了,劳烦您亲自送来。”管家接过张副官递上前的礼品,“那请二位爷先进屋喝茶歇息歇息,我去请示夫人。” 管家引着张启山和解九爷到正厅。 张启山示意张副官留在庭院等侯。 “夫人,管家说张大佛爷与解九爷来拜访您,正在正厅等候呢!”桃花进了丫头的房间禀报道。 “拜访我?”桃花进门前,丫头正望着床榻上挂着的纱帐出神,手上还有尚未完的针线活,一时没回过神来。“是的,夫人。” 丫头颇感困惑,便起身去往正厅,见张启山和解九爷似乎已等候多时。 “夫人,近来身体可好?”张启山放下茶杯起身问道。 “好些了,多谢佛爷关心。桃花,给二位爷续茶。” 两人寒暄了几句,待丫头屏退左右,张启山才说明登门拜访的来意,开口直道:“日本人正在计划攻打长沙,以现在敌我的兵力武器部署情况来看,日本人如果马上进攻,长沙城很难守得住了。”见丫头显露出哀伤的表情,张启山略一沉吟:“不过这场仗,暂时还不会打起来。” 张启山又顿了顿,清清嗓子,开始询问矿山的情况,但丫头似乎并未听二月红说过此事。也并不明白佛爷为什么要说这些东西。 解九爷察言观色,在一旁帮衬张启山,附和道:“矿山的事日本人也知道,还派出了大量特务四处打听矿山里的消息。他们迟迟不攻打长沙的一个主要的原因也是里面的东西。” 丫头愈发不解地看着这两人,解九爷则继续说道:“日本人怕的是战事一起,炮火会把这些宝物也一并毁了。这些贼人似乎对这些宝物尤其用心。好像这些宝们看用处。”张启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解九爷的观点。”解九爷又望向丫头,道:“佛爷已经往山探过一次、险些送命。夫人可知道?” “听二爷说过。”丫头微微颔首。 “上次探查并未找到宝物。如果找得到宝物,就能逼日本人就范,一来能保华之瑰宝,二来可用谈判拖延点时间,长沙守卫军的布防也能更充分。”张启山和解九爷见丫头的态度转向缓和,又用“天下兴亡匹夫有贵”的民族大义又循循善诱了一番,希望丫头可以劝说二月红出山,共同解开古矿机关,并且承诺二月红的安全。 说这些话自然令丫头犯了难,纵使真有国难当前,可她一介女流,一生所只巷与二月红相伴皓首而已。 解九爷还想进一步劝诫丫头,岂料话没说到一半,大颗大颗的汗珠开始从丫头的头上往外冒。她脸色惨白,身上一阵抽搐,不慎将茶杯推落到了地上。众人不知所,急忙过去搀扶。 管家一路小跑着从房间取了药水和注射器来。紧急救治后,丫头锁上眉头才得以缓解。待她脸色逐渐复原,解九爷偷偷将管家拉到一边,询问道:“夫人这病多久犯一次?” “夫人之前几乎天天都疼痛不已。后来陈皮请来一个洋医生给开了药,注射以后得没那么厉害了。不过,一开始是注射一次能管两三天,现在间隔越来越短了。”“那洋医生说夫人所患何病?” “据说是什么慢性,噢,‘慢性疲劳综合征’,类似中医说的体虚。” 解九爷听了管家的话,倍感担忧,便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丫头用过的小药瓶藏人袖口中。 远道而来,强人所难,而且让丫头突然犯病,张启山也颇感愧疚,于是对桃花:“先送你家夫人回房休息吧,我们不便再作叨扰。”又看向丫头,说道:“夫人身体有,我们就此告辞了。” “谢谢佛爷和解九爷特地过来看我。”丫头有气无力地说完,示意管家送人离开。 这一行虽然并无实质进展,张启山和解九爷却互不言语,仿佛各有所思。送走了张启山和解九爷,丫头坐在椅子上一脸愁容,不住地叹气,桃花收拾完茶杯,又回有回到丫头身边,问道:“夫人,怎么叹气了?”“夫人,怎么叹气了! “我这身子看样子是好不了了。二爷怎么办呀?”丫头病地说。“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您请宽心,会好起来的。”“我的身子我知道,好不起来了。” “是不是因为佛爷他们说了什么话,让夫人不开心了?” “不是不开心,是我为二爷担心。 其实,此刻丫头的心里,既是自责,又是担忧。自贵的是她觉得以二月红本应该会挺身而出,何况是张启山有求于他,只是因为要照看自己的病体,未能出手相助。她担忧的则是,二月红答应出山,张启山怎么保证他的安全,毕竟他自己也受了伤呀。还是桃花听着丫头的担优似懂非懂,也只能不住地宽慰,事情岔开话题。 “夫人,厨下在问您中午想吃点什么。”管家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做点白米粥吧,我实在吃不下。不吃又怕二爷知道了挂心。” 张启山和解九爷刚回到张府,一直在正厅等候他们的齐铁嘴便迎了上来。“佛爷,解九爷,见你们迟迟不回来,我卜了一卦,‘泽风大过,寒木生花,本末俱弱。看你们果然是扫兴而归啊!” 见两人沉默不语,便又说道:“佛爷,你们倒是说话啊!到底如何?”张启山也不回答齐铁嘴的问题,反倒询问一边的解九爷:“解九,您看请二爷出山的可能性多大?” 解九爷沉默片刻,答道:“想让二爷出山,是个死局。” “哦?这我倒没有算出来。” 张启山再次无视了齐铁嘴的插话。 解九爷又道:“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此之差,恐怕她也清楚自己随时都会……” “夫人的病沉如此?”齐铁嘴一听解九爷的话,立马正色问道。 “是呀!正因为夫人的病如此之重,二爷更是寸步不敢离。下矿山的危险,二爷非常清楚,以我对二爷的了解,死,他是不怕的。” “那也就是说,夫人如若死了,二爷就能了无牵挂地随我们去矿山了?” “非也,非也呀!” “那作何解?” 解九爷用力咽了一下口水,继续道:“当年二爷为了夫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足对夫人用情之重。且二爷重遇夫人之前,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但自从集市重逢,只专情于夫人一人,其他任何女人对他来讲都如草芥,足见其用情之深。” 齐铁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九爷说得有道理,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二爷此等用情,若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会厌世轻生··”齐铁嘴瞪大了眼睛,惊道:“会有这么严重?”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陷入了对二月红和丫头的重重担忧之中,迟迟难以平复心。 直到张启山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解九爷说:“解九,我见刚才他们给夫人用的药不是很有效果吗?看起来是立竿见影。” “你们有所不知,此药大有问题。” 张启山和齐铁嘴几乎同时惊诧地看着解九爷。解九爷这才取出偷拿回来的药瓶。他开始解释。原来,丫头用的药叫吗啡,有极强的镇痛效用,表面上止住了疼痛,但治标不治本,病情仍会加重。更关键的是,吗啡特别容易上瘾,一旦产生药物依赖,后果不堪设想。 “目前的长沙城里,只有日本人手里会有吗啡。” 解九爷分析道。 第四十六章 双重游戏 “二爷,您回来了!您唱戏的时候,佛爷与解九爷带了补品来拜访夫人。”二月红从梨园回到府邸,听了管家的禀报,他就大概猜到了这二人的来意,心中很是不悦。 二月红与管家边走边说,听说丫头突然又发病了,不觉面色凝重。饶是如此,进了卧室后,他还是做出满面春风的模样唤着丫头。他怜爱地看了眼丫头绣的鸳鸯,握住她放下针线活的手,问道:“怎么不休息?这么不听话。” “二爷的荷包旧了,我想给你绣个新的。” “傻丫头,我这人念旧,旧的挺好。”二月红抬手轻抚丫头的面颊,令她不禁莞尔,于是拿起刺绣框子要给二月红看,道:“马上就绣好了。” “丫头的手真巧。”二月红看得很仔细。丫头调皮地看着二月红,佯装不悦地嘟起嘴:“只是手巧呀?”二月红轻抚着丫头的肩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宠溺道:“丫头是天下最巧的丫头。只不过丫头的巧只能在家里露,所以丫头是‘家巧儿’。” 二月红说完,又坏笑起来。丫头一听,举起小拳头就在二月红身上狠狠一捶,撒娇道:“二爷你太坏了,取笑人家!” 二月红故作诧异,轻轻抓住了丫头的小手,说着:“我这是夸丫头嘛,怎么是取笑你了?” “‘家巧儿’是麻雀,你当人家不知道呀!” 两人难得地插科打诨起来,其乐融融。二月红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着丫头继续绣针线活儿。偏偏这时,桃花在屋外禀报:“二爷,张大佛爷前来拜访。” “哦?先请佛爷去正厅喝茶。”二月红眉头一皱。淡淡的说。 桃花应诺。 丫头听闻是张启山,便对二月红说:“二爷,之前佛爷来找过我。” “佛爷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佛爷就是送了一些补药给我,是他特地让人从北方寻来的。” “好,丫头。我去去就来。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我回来再陪你一起绣。”二月红缓缓起身。 “佛爷,身体已无大碍?” 张启山正在正厅来回踱步,也顾不上喝茶,见是二月红进来,急忙走到跟前道谢:“多亏二爷危难时相救,真是万分感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佛爷太客气了。” “那我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见二月红微微点头认同,张启山略一停顿,“二爷,是不是在猜我此次拜访的目的。” “大概能猜到。” “我这次前来只为两件事。” “我只想到了一件事,不知您说两件事是?” “估计二爷想到的是矿山的事吧?” “正是。” “非也,我想说的是另外两件事。其一,二爷可知道贵夫人现在用的什么药?” 二月红听张启山提到丫头的药,很是吃惊,道:“只知晓是我徒弟陈皮请来的西洋医生开的药。” “那洋医生给贵夫人的药,叫作吗啡。”听到这个陌生的药名,二月红已经有不祥之感涌上心头,锁着眉头继续听下去。 “吗啡是从鸦片中提出来的一种东西。这东西镇痛效果异常地好,但实际上它只是让人感觉不到疼痛,却一点也治不了病,而且??很快就会上瘾。” “鸦片??成瘾?!”二月红难以置信。 “对,这是政府三令五审五止的毒品。而且此物至今日本人手头有,解九爷已经现在不做这种生意了。” 见二月红并未答话,张启山继续说道:“这有关贩毒案情,我要抓陈皮拿火来审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还望二爷见谅。” 二月红牙齿咬的咯咯响:“佛爷请便你,不仅要问他,我也想问问他。居心何在!”说吧,二月红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二爷,不要过于生气,刚才讲的是第一件事,还有第二件事。”张启山不慌不忙的说道。 “还有更坏的事?” 张启山微微一笑,“是好事,我有线人传来情报。北平新月饭店最近拍卖良药,所医之症恰好与夫人病情吻合,不过拍卖将近,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前往北平。事到如今,为夫人治病是头等大事。继续注射吗啡那看不到治愈的希望,还是同我一起另寻良药?二爷,慎重考虑!” 二月红一听丫头的必有药可医,甚是激动,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必考虑,即刻前往北平!”他又想了想,又说,“佛爷,陈皮虽然顽劣,但本性不坏。为救我夫人,他也想尽办法,希望审问他的时候不要用刑……” “二爷请放心,我只为查明真相。另外,前往北平的时间紧迫我们明日出发,如何?”张启山话音刚落,二月红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二月红回到卧房中,丫头还绣着鸳鸯,二月红便向他转达了张启山的来意。他念及丫头体弱,本想只身前往北平,未曾想丫头颇为执拗,央求与他同去。 “虽然一路上有张大佛爷护送,但恐怕不能从容前行,衣食住行都得低调收敛,以免令人注意。”见拗不过丫头,二月红只好这样嘱咐她。 两人又依偎一番。此时,桃子端着点心,进了屋说道:“二爷,夫人,点心做好了。” “二爷,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二月红牵着丫头的手,扶丫头在桌旁坐下,轻声道:“丫头,你先吃吧,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丫头点了点头,不舍地望着二月红抽身而去。 二月红独自来到两间房,房门锁头上挂着厚厚的灰,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来这是什么时候了。他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伴随着“吱呀”一声,本里徐徐展露出一件件江湖装备。 二月红依次擦拭把玩起自己的这些“老朋友”,正好看到墙壁上爬着一只硕大的壁虎,一时手痒搓起手上的一根铁蛋子,朝壁虎旁边射去,子弹反弹于他手间,壁虎震得掉头向墙角跑去,二月红来了兴致又抓起一弹子,连续射向壁虎,有些个弹子飞得很快,仿佛亮晶晶的罩子牵引在自己手上,罩着壁虎无法逃脱。须臾,壁虎大概是惊吓过度,四脚一松,从墙上向下开始掉落。二月红猛然断手,虽然手里还拿着分寸,未伤及壁虎一分一毫,但那只壁虎还是在着地的一瞬间,尾巴自行断裂了。 二月红才心满意足的讲起弹子,收入囊中又擦拭其其他的装备,把玩耍了好一阵。 老朽写到这里,本来想继续摘录后面的事情。这是自然的事,但是出现了一些端倪。这本册子我是从一位军需官手上买下的,这人来头不小,从最开始长沙解放就开始记录老九门的事。后面进入张大佛爷的军队里,为他的副手。理论上说,这一手资料不会有错。 但是1989年,锦棠的后人倒卖前辈的日记,揭开了另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个是我手头的这个册子一些事情是不齐全的。我严谨的查证,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二爷与他夫人没有一路前去,他在处理另一件事。还有张大佛爷并不是真心寻药,相反,他去往北平还有其他的目的。 鉴于第一个版本的流传之广,我只能采取这个版本故事。事情总是这样,人们更加愿意所流传的这些九门往事,那些平淡的东西一些在诸多人口言相传当中变得传奇。 第四十七章 北平秋意浓 湛蓝的天空忽得蒙上了一层灰,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小街上的人们纷纷拿出伞预备着,只有街角的一株槐树不慌不忙,静静伫立。远远望去,成串槐花倒悬其上绿枝。倏尔一阵凉风吹来,几朵落蕊便被它托着,轻轻滑进了不远处的一扇窗。 1933年秋,北平。 午后的咖啡馆里来客不多,一如既往的冷清。一对洋人情侣有说有笑,些许缓和了气氛。与之对比鲜明的,是邻座一位倚坐窗边的年轻女子。一袭黑衣,冷艳动人,青春洋溢的脸庞却面带愁容,不由得令人怜爱。 素手纤纤,偶然瞥见窗台上那点点落蕊,她就摘了来,细细品赏。却又松开手掌,任它飘零在墨绿的桌布上,直到零零散散。良久,她叹了口气,再度捧起桌上的白色咖啡杯,小啜了一口。 沈俪婷很是烦闷,刚刚留洋回国的她,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亲昵,诉说国外生活的种种新奇,一家子“不速之客”竟出现在自家客厅里。 而父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这次回国,原本就是为了嫁人,嫁给那个坐在太师椅上呆呆傻傻,不解风情的公子哥。家底殷实如同一种如影随形的诅咒,禁锢她那自由不羁的灵魂。 还有多久自己会被逮回去呢?她不由自主地想道。 “嗞!”门外突然传来车轮刹住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呼声。沈俪婷有些担忧,她不禁想到另一种可能:自己那个笑眯眯却蛮不讲理的老爹,不会让巡警来抓自己回去吧? 反正该来的,没有不来的道理。 馆里的光线突然明亮起来,四个墨蓝衣服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往她的方向快步走来,随后便在她桌前站定不动。她不禁心头一颤,这不是新月饭店的人么?自己离家出走的事情,与他们何干。 “婷婷。”一阵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紧接着,一位气质高贵,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不快不慢地走了过来,微笑着坐到她的对面。“新月姐……”沈俪婷呆呆的看着这位久未谋面的姐姐,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 “尹小姐……请问您想喝点什么?”服务员自动迎了上来,面露敬畏。 “嗯……和她的一样。”尹新月随意道,“你先下去吧,哦还有,你们出去等我,我要和婷妹聊聊。”她又朝边上听奴说道。 “是,小姐。”听奴们低头应道,倒退几步后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时间过得真快啊,你看看你,长这么高了,也变漂亮会打扮了。”尹新月啧啧赞道,“国外这一程子没白走,挺值啊。” “再漂亮也不过新月姐你啊……”沈俪婷支吾道,她打量着眼前这位姐姐,几年不见,竟多了几分当家人成熟稳重的气质,以及无形之中的令人避让的气场。真不愧是父母赞赏有加的,新月饭店的接班人啊。 说话间,咖啡很快就摆了上来。尹新月用勺子轻轻搅了搅,饮了一口,看着对面发愣的小妹妹,不禁笑道:“这么看我作甚,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 “行了行了,你的事儿呢,我也是才知道。不过你放心,有姐在,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尹新月知道这个妹妹行事谨慎,索性把话挑明了放下她的戒心。 “新月姐,那……”沈俪婷松了口气,又不无忧虑道。 “没事,找你的人还在城里团团转,北平是我的地盘。”尹新月淡淡道。 这城里怕是又要再多几个,和自己打扮无二的人了……沈俪婷无奈想道,又暗暗佩服这位姐姐的聪慧。 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凉意,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层秋雨一层凉,昏黄的灯光斜斜地在桌面刻下虚无的雨痕。 “我们家婷婷啊,温柔贤淑,落落大方,这个没说的。”尹新月笑道,“只是那个大善人,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什么大善人?姐你……”沈俪婷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又疑惑道。 “就那个吴公子啊,腰缠万贯,人虽说笨了点,但是心地好,北平城里无人不知啊。” “我没说他……我就是讨厌我爸妈独断专横,随便安排我的人生大事。”沈俪婷愤愤道,忍不住跺了下脚。“现在流行自由恋爱,婚姻大事,自己做主!” “嗯,是啊……自己做主。”尹新月沉吟片刻,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自由恋爱,两情相悦,如果只是成事人的说辞呢。” “这……”沈俪婷有些语塞,她望向窗外,向往道,“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他们就是例子。 “你这话就强词夺理了,恋爱的确能自由,可往后呢?那两洋人不也是殉情了么。”尹新月往后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又道,“再说了,有些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先不提逾越世俗和人伦的。” “就说两个人性情合不来的,朝和暮散,这样的例子还少吗,数都数不来。你呀,不要太天真了。” “那……” “关键是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的,那才是头顶头的好事。”尹新月又喝了一口咖啡,“嗯这咖啡不错……还有我打听过了,那个吴公子,性情温和品德兼备,是个好人,而且……还是个愿意对你好的人。” “其实无论父母操办也好,自由恋爱也好,只要能碰上对的人,都行。” “好吧……”沈俪婷低头道,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俏皮道,“新月姐,那你想找什么样的男人?” “呃……”尹新月愣了一下,自己反倒被将了一军,随即应道,“我嘛,跟刚刚说的一样,我只要我想找个对我好的人,而且他得是英雄,济世安民的英雄。” 沈俪婷噗嗤一笑,“上哪找这样的人啊?”她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姐姐水浒传是不是看多了啊。 “总会有的……还有啊,你就赶紧回家去吧,不然沈叔他们……”尹新月的话音突然被一声“oh my god!”打断。两人循声看去,只见邻座的女洋人捂住了嘴,男的单膝跪地,目光诚恳,手里拿的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大束鲜艳的玫瑰,不一会儿又掏出另一只小盒子,俩人叽叽咕咕的,又是哭又是乐。 尹新月有些好奇,不禁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新月姐,这是洋人的求婚,我跟你说啊,他们都是这样求婚的……”沈俪婷眉飞色舞道,又一边羡慕地注视着邻座的那对情侣卿卿我我。 听着听着,尹新月脸上红云乍现,眼神中多了一丝异样的光彩…… 阳光透过碧色琉璃瓦,斜斜打在西洋沙发边的雅致屏风上。象牙观音像静静注视着屋内一角霉绿的铜香炉,沉香屑兀自烧着,飘出一缕淡青色的烟来,缭缭绕绕,久之不散。空中似腾挪出各类鱼蛇虫鸟形态,令人心驰神往。 几日后,沈父来访。 “沈老板这边请。”听奴将来人迎进饭店三楼的一间客厅,“请坐。” “恩。”沈父点点头坐下,同时也暗暗感叹这客厅的摆设,新月饭店来的也不是一趟两趟了,可无论是哪次来,这超脱烟火又不失豪奢的景象,总会让他感到窒息。不错,自己的沈家小有名气,也算是北平排的上号的名门望族了,可跟人新月饭店一比,还真不是矮了一头就能形容的。 “茶还有一阵子,您先稍等片刻。”听奴恭敬道,“小姐她……”正当她的话音未落,便被一阵银铃儿似的笑声打断。 “呀!世叔大驾光临,新月有失远迎,”尹新月走了进来,眉眼盈盈,身后是一溜儿听奴棍奴,“实在怠慢了。” “侄女哪里的话,不必客气嘛,都是自己人。”沈父笑道,“俪婷这孩子的事儿,愚叔还得多谢你啊。” 尹新月笑道:“这个么,婷妹通情达理,早晚她都会想明白的,新月不过尽了些……绵薄之力而已。” 话虽这么说,可她自己比谁都清楚,最难受的还是当这个“说客”。若非父命难违,她一早儿就将她那钟爱的俪婷妹妹送出北平,远迹天涯。 “呵呵呵,侄女过谦了,说来俪婷这孩子也是真倔,不过现在好了……”沈父抚须笑道,“和那吴公子也是情投意合,日后你就是她的娘家人了,改天可要来吃个喜酒啊。” “一定一定。”尹新月应付着,一手捧过下人递上的茶,递给沈父,“世叔您喝茶。” “恩,这茶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真是不可多得啊。”沈父喝了一口,笑着赞道。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放下茶杯,朝外招呼了一声,“老五,把东西拿进来。” “东西”稳稳落在茶几上,是两方大小不一的红绿锦盒。边上的尹新月有些诧异,这是玩哪一出啊? 正想着,那个被唤作“老五”的沈家仆人已将盒盖缓缓揭开,是一条浅绿色西洋舞裙和同色舞鞋,朵朵山茶花点缀其外,端的是清丽脱俗,大有出世之美。 “唔,这是你沈姨亲自给你挑的,权当我和你沈姨的一点心意,不知侄女是否喜欢?”沈父道。 尹新月自是欢喜,开始拨弄那裙。“既是如此,新月却之不恭,谢过世叔……还有沈姨了。” “那就好,那就好。”沈父笑道,“这下真是圆满,俪婷燕燕于归,侄女你也好事将近,真是可喜啊。” 尹新月头也没抬,道:“什么好事啊?” “这……你爹没跟你说么?”沈父愕然。得,这回儿老尹玩大了,看眼前这俏佳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心道。 第四十八章 窃取请贴 张启山在自己的府邸紧锣密鼓,与齐铁嘴谢九爷商量进北平取药的对策,虽然他们能在地图上找到新月饭店的位置,这个地方还是陌生,但现在北平形势不稳。自从被日寇占领,想进北平就得持有入城证件和通关文碟。 最重要的是新月饭店,卧虎藏龙无法硬闯,企业是北平最大的地下文物摊,其老板家底颇丰,实力莫测。连日本人都要忌颇三分。所以初入此地,必须持有请帖,而这请帖并非常规手段就能弄到的。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张启山提议:“我有探子传来消息,此次新月饭店拍卖,富商从银川过武汉前往北平,此人姓彭,惯用鞭子,人送绰号‘彭三鞭’。他在黄卖沙土起家,富甲一方,手下尽是亡命之徒。在火车上拿到彭三鞭的请帖,或许是我们进入新月饭店的一个机会。不过,彭三鞭也不是能轻易对付的人物,如何智取,还要计划一下。” “可惜二爷念及夫人安危没有过来。以他的轻功小小一个请帖不足话下。” “北平的火车我曾经坐过,在过武昌时,会途经六个持续的山洞,其中穿过五个山洞需要十秒的时间,车上人很多。也许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拿到。” “那彭三鞭不是傻子,就算拿了东西,我们还在车上,那时该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捏了把汗。 “几位爷,若是彭三鞭死保请帖呢。”齐铁嘴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皆看向他。 “好办,明日看他要命还是……要请帖。”一直没说话的张启山开了口,眸中尽是一阵令人打颤的寒意。 “杀人是最坏打算。”解九爷从盒子里掏出一把钢弩,比手枪大不了多少。“这东西藏在手腕上,是把杀人利器。“佛爷动手时,最好有人在不远处掩护,一旦失手,那人最好从远处动手,即使杀了彭三鞭,车上人多也不好排查。” 张启山沉默片刻,自然知晓其中利害,说道:“前往北平一路凶险,但我不能不管,只能万事小心了。此外,抗战在即,长沙四处都是日本探子,这次出行必须神不知鬼不觉。” 张启山收起北平地图,对齐铁嘴:“老八,还劳烦你告知二爷此番计划。” “好。”齐铁嘴应道。 —列火车驶入长沙火车站,这火车的一号车厢内,彭三鞭正哼着一段粗野且不在调的小曲,不拘小节地把玩着手里的鞭子,身边坐满了目露凶光的随从。火车站台上,张启山一袭长袍,头顶礼帽,戴着圆框眼镜,扮出一副绅士模样。 张日山倒是一身青衣小帽装扮,齐铁嘴则依旧是一幅算命先生模样,举着算命幡子,口中念念有词。众人走到三号车厢前,互相装作不认的模样,依次上了火车。 火车启动后,齐铁嘴按计划佯装给人算命,四处张望,很快查探到彭三鞭的位,口中念念有词:“天火同人雷风恒,泽风大过山水蒙。善恶到头谁来报,举头三只有神明。易经八卦乾坤手,翻云覆雨几多情?为人莫做亏心事,追悔莫及下幽冥。万事可求神算子,一卦为君解前程。算卦了算卦了,不灵不要钱了哎……”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念叨,一边向一号车厢挪着身子。终于挤到一号车厢时,正值有乘客争吵,列车员在一旁维持秩序,齐铁嘴灵机一动,便凑上前去硬要算卦,说其中一人家中不和,夫妻行将反目,正好猜中了对方的家事,一时间围观者甚众,议论纷纷。 倒是齐铁嘴从中抽身出来,从容地来到了彭三鞭的位置旁,看了彭三鞭一眼,弄玄虚道:“这位大爷,你面带富贵,身形雍容。想必此行一定大吉大利呀!不过,您印堂隐隐发黑,要不要在下给您破一破?” 不料,这彭三鞭笑得怪异,勾了勾手指,让齐铁嘴凑过来,狠狠地说道:“老子生来不信邪,从来不信你们他妈这些江湖骗子的话,想到老子这里骗吃骗喝,你小子做梦!”说完抓着齐铁嘴,用力一推。见他的囧样,大笑起来。 齐铁嘴倒也不忙,因利乘便,倒在彭三鞭手下身上后,又迎面向彭三鞭反弹去、假装是被彭三鞭的手下推了一把,直抵在彭三鞭的胸上,趁机摸到了他胸口处藏着的一件长方形的硬物。 彭三鞭始料未及,“哎哟”一声,又骂起手下来,另外几个手下麻利地掏手枪,抵那在齐铁嘴头上。齐铁嘴假装害怕讨饶道:“大爷,我也就是个江湖混饭的,您老别和我一般见说,刚才是没站稳。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小的一马吧!” 彭三鞭道:“撞疼了老子,老子没把你的头打开花,算你走运。给我滚!”“谢谢爷,谢谢爷。”齐铁嘴顺势走出一号车厢,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却暗自心道:下次再有这么危险的活,老子绝对不干了。 几人上火车前的计划,到目前为止进展得非常顺利。 齐铁嘴回到三号车厢后,过张自山等人身边,假装素不相识,口中仍念念叨叨自己算命的招牌,“这位先生,你想测一测?”顺势凑近张副官,在他手上画暗号。 张日山微微颌首会意,佯装东西掉在地上,走了两步,弯腰去捡,顺势凑近张启山座位旁,低声道:“在一号车厢,一号座,身边有九个打手,有枪。东西在彭三鞭胸前。” 张启山趁着火车震动时,随着惯性,身子向前一倾,不经意地按了一下张日山的肩膀,说道:“先生,不好意思啊。”“没关系。”张日山坐回座位,佯装打吨。他眼神嘱咐他:万事小心。 张启山直勾勾地望着远处的车厢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张家曾经教过一种轻功,可以暂时挂在外物上,不过对于臂力有着很强的要求。他也是第一次尝试。总得试试。 过了半晌,火车摇摇晃晃地颠簸起来,乘客们渐次入睡,彭三鞭和手下们也都打起了睡。张启山站在一二号车厢连接处,眼前成群的乘客与行李拥挤不堪,令人唯以踏入,却并未令张启山忧心——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车厢的顶棚。依照计划,火车此时开始穿越山洞,车厢的光线一明一暗地交替着。他轻轻地用手敲点自己的腿计算着时机,每当车厢变一次,他便点一下,须臾,在车厢行将穿越第五个山洞时,张启山突然不见了。 借着黑暗的掩护,张启山身轻如燕地飞过车厢,悬挂在彭三鞭头顶后,轻轻一落,看准了对面彭三鞭的胸口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请帖抽了出来,并迅塞入自己怀中。 张启山正欲离去,万不曾想到的是,此时的彭三鞭突然从瞌睡中醒来。两人面对面僵持,彭三鞭第一次见这么倒挂的人。以为是做梦。 张启山在彭三鞭醒来的瞬间,迅速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利用车厢内的阴影和彭三鞭的瞬间迷茫,他的身体像一条滑溜的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座位下方。他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心跳也努力控制得几乎听不见。 彭三鞭揉了揉眼睛,四周看了看,车厢内昏暗的灯光下,除了自己的手下和熟睡的乘客,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顶上倒有一个通风口吹着风,他关上。他再次摸了摸胸口,确认请帖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总不可能有人飞进来吧。 张启山在座位下等待了几秒钟,直到彭三鞭重新闭上眼睛,他才慢慢地从座位下爬出,像一只夜行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张启山回到座位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信号。张日山和齐铁嘴立刻明白了行动已经成功。他们开始准备下车的计划,以免在火车上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火车缓缓驶入武昌站,张启山、张日山和齐铁嘴像普通乘客一样,混在人群中下了车。他们没有直接离开火车站,而是在站台上装作等待其他乘客,观察着彭三鞭和他的手下们的反应。 彭三鞭和他的手下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们粗鲁地推搡着其他乘客,大声说笑着下了车。张启山等人这才放心地离开了火车站,他们知道,只要彭三鞭没有在火车上发现请帖丢失,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在北平行动。 夜幕下,他们迅速地融入了人流中,消失在了夜色里。张启山紧紧握着那张请帖,这是他们进入新月饭店的关键。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将更加危险,但为了二爷和自己的目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姐!”正在四楼巡逻的棍奴,纷纷站定行礼道。他们都很疑惑,平日里随性洒脱的大小姐,今儿个脸色竟是破天荒的凝重。 “嗯。”尹新月摆了摆手道,“保持戒备。”说罢便转进了自己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哐哐!”房门被敲了两下。 “进。” “小姐。”听奴小楠躬身道,“小楠知道您有点烦闷,想进来陪陪小姐。” “呃,也行。”尹新月坐在床角,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吧。” “小楠不敢,小楠有几句话……” “直说!” “小姐,您是得嫁出去了。”小楠小心拣着话儿劝着,“老爷大老爷的心都操碎了,可不就是给您找个好人家么。” “哼,好人家。”尹新月恨恨道,“你见过哪个好人家生在大西北的,还是挖石子的。” 小楠不紧不慢道:“小姐,那您知道城里那些大家公子怎么说您……”她暗暗有些发怵,这些“心里话”倒不是自己想说的。但城里还真没听说有哪个名门贵公子能……降得住这大小姐。 “不就是他们生意做不过我,给我起个外号呗。”尹新月愠怒道,她自然是知道她那……“母老虎”的名声。 “行了行了,你给我出去。” 怎么办啊,那人还有三天就到北平了,尹新月在房内绕着圈儿,不安地想着。 在爹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实在不顶用;像沈俪婷那样摔门而去,也是不必的。等人到了饭店,什么都是徒劳的。她非常清醒。 突然,一丝灵光在她脑中闪过。敌一动,我先动。好主意!就这么着,我说远来是客,先去看看怎么了?尹新月快活想道。 “来人,本小姐要吩咐点事。” 第四十九章 盘话 翌日,请帖易主。 此刻,黑纹金底,精巧细致的它,静静地躺在桌面正中,上书“邀请函”三字。外表看似普通,却有不少达官贵人为之着迷疯狂。 只要凭着它,就能坐进拍卖厅中那寥寥无几的包厢之一,傲视全场。是否拍到心仪的奇珍异宝早已不再重要,单单能坐上那位置,就足以向亲友同僚吹嘘一阵了。 “这就是那千金难求的请帖啊。”齐铁嘴仔细端详着,感叹道,“真是不一般。” “可不是么,铁嘴。”坐在张启山边上的齐铁嘴道,揉了揉腰背,“就为这么一个小物件,骨头都要散了。” “佛爷好在是拿到了。”张副官道,“在车上打起来,我们未必有胜算,昨天我凑近去观察了一番,他们胯上都是清一色的德国手枪。” “三爷饶命啊!”“我也不知道这请帖什么时候丢的呀!”“饶命啊!饶命啊!三爷我们都睡着了。”…… 另一节火车的包厢外,一群亡命之徒都四仰八叉,有的口吐白沫,有的掉了牙齿,还能走动的都跪在地上哭爹喊娘,个个脸上写满了惊惧。而包厢里的三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当然他们的脸色……也不好看。 “自己掌嘴。”其中一个长相狡黠的年轻人走到门边轻声道,眸中却是一阵说不出的森寒。再度看了一这堆废物,他关上了门。 “放屁都砸脚后跟,真他妈的晦气。”彭六叔恨恨道,“就他妈一会儿的功夫,帖子和人全飞了。该死的小绺(小偷)!” 彭三鞭摸了摸脸,“下次看到这龟孙子,我饶不了他。” “请帖咱们是一定要夺回的。”那个年轻人开口道,他是彭家的远房亲戚,姓刘,与彭三鞭同辈,十几年来为彭家出谋划策,劳苦功高。“三哥的婚事绝不能有一点瑕疵,毕竟这是咱们家的头等大事……” “小刘啊,请帖都给人跳没了,上哪儿找去?”彭六叔恨恨道,他扭头看着窗外的山川绵延,一腔愤懑却无处宣泄。 只听得“乒啷”数声,桌上的杯子悉数遭了殃,地上原有的碎渣又堆了一层。 “莫非是那个算命的?”彭三鞭问道。彭六叔和小刘本就惧怕他,没有回答,齐齐打了个寒战,包厢中温度降到了极点。 “算命的?他偷这东西干嘛?”彭六叔迟疑道。 “小偷也不偷这样的东西,难出手,即使出手也是给些大人家。偷这份请贴,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彭六叔便道:“我们先到新月饭店老尹那告状,他敢来个狸猫换太子?我们倒要看看他是哪来的勇气。” “三哥,六叔。对,就这样。我们赶紧转车吧。” 光阴匆匆,弹指间张大佛爷一行所坐的火车即将抵达北平。而新月饭店传说中的“半年一大拍”则在三日后的下午举行。据说里面的珍宝数不胜数,千奇百怪。 “佛爷,这是九爷给各位准备的。”解家伙计恭敬道,他的身旁摆着两口木箱。他打开箱盖,里面是清一色的皮草,俱是西北人的样式。 “有劳九爷了。”张启山拱了拱手,“你带个话儿,回长沙我请他喝酒。” “这话,小的一定带到。”伙计躬身,退出了包厢。 “九爷想到真是周到。”齐铁嘴呵呵笑道,他拿起一件皮草正准备套上。余光却瞥张副官似笑非笑的脸。 “老八,你这件穿的和跟班差不离。” “多大的事,这样不招摇,挺好的。”齐铁嘴揶揄道,“倒是佛爷这么一穿,真不知道甩了那姓彭的几条街。” 只见穿上皮草的张启山,全无彭三鞭那股草莽气,端的是威风凛凛,英武不凡。有分教:俊朗潇洒冷面佛,易服只为求宝药。 “出了火车,老八你应该知晓。”张启山淡淡问道,“得如何称呼我,别出了纰漏。” 是了,彭三爷。齐铁嘴想。 “小姐,请上车。”下人给一身西装的尹新月打开车门,眼见大小姐坐了稳当,再关上车门。新月饭店的汽车缓缓开动,往火车站方向驶去。 “你说大小姐,去见咱们未来的姑爷呢吧。”一下人道,“穿嘛西装呢。” “这你就不晓得了。”另一个下人道,“小姐不满意,打算把那姑爷绑了呢。” “这些个事儿可轮不到咱们操心,老实干活吧。” 半个时辰后的火车站站台边,尹新月坐在一条长椅上,西装墨镜亮皮鞋,报纸黑帽二郎腿。身后是一长串的听奴棍奴,神情严肃。 “楠姐,我看要不还是劝小姐回去吧。”一听奴担心道,“怕是会出什么乱子。” 小楠无奈道:“小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能劝得动么。” “那我们……买点吃的?” “买去!”小楠摆手叹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当火车静滞,车内车外,象是一方独特的时空,车外的人在等,车内的人在候。 车门动了。 我倒要看看,爹说的这彭三鞭有多中看,站台边的尹新月抬头望着车厢方向,心里却莫名多了一分悸动。 张启山戴好皮草帽子,眼皮跳了两跳。他忍住杂念,迈出车厢。眼前是熙攘的人群,和不少高高举起的牌子。 张启山一行人四人衣着华丽,俨然一幅西北土豪的装扮。张启山一幅俊秀挺拔的模样,腰间缠着一条皮鞭,己然化身“彭三鞭”。他环顾月台,搜寻新月饭店的接站家奴,猛然看见众多接站牌中“曲如眉”三个大字。 齐铁嘴四处张望,疑惑道:“不是说新月饭店是北平最有钱的地方吗?接站的下人都没有?难不成让咱们走着去?” “人已经来了。”张启山举步向去“曲如眉走去。” 齐铁嘴一头雾水,不解地问:“不是咱们找的是谁呀?人家接的是“曲如眉”小姐。” 张日山低声给齐铁嘴解释:八爷,“五代词人牛希济曾作“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的名句,这牌子上书“曲如眉’暗合“新月,团圆’之意,正是新月饭店来接应我们的人。 齐铁嘴恍然大悟,叹道:“看来这新月饭店真有点意思啊!” 张日山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不禁念叨:“但是这首词……”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们走吧。” 张启山来到举牌人面前,说道:“在下彭三鞭,从西北来。” “您是……彭三鞭彭先生?”小楠恭敬道,心里暗暗存了一份疑虑。眼前这高大魁梧,英俊潇洒的男人,真是这些天饭店里姐妹们不时说起的西北莽汉?看起来还有几分年轻。 这下好了,小姐绑还是不绑呢,她不禁想道。然而一边想着,一边还得客客气气的查验名帖。 听奴看尹新月眼神呆滞,不禁推了一下她。“小姐,你怎么了?” “他就是彭三鞭?” “小姐,你刚才说还要绑了他?” “哦,让所有人都撤了吧。” “不如我找机会跟他聊聊,再做打算也不迟!”尹新月突然耳根发红,结巴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着笑容转回车站。 正是: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小姐?小姐?”只得示意埋伏的人员全部撤离,自己也赶紧追随尹新月的脚步离开。 出了火车站,两辆洋车早早地侯着,还有假扮司机的……新月饭店大小姐。这场面小楠等人倒是见多了,这是尹家磨砺接班人的独到之处。改头换面,方能察言观色,知晓世间百态。可是这回,怎么多了一丝欢乐的气氛? “你看那姑爷真是……貌比潘安啊。”“可不是嘛,小姐的魂儿都被勾走了。”“哎呦,我看要是没站台那柱子,小姐肯定站不稳。”见得“彭三鞭”和随从上了车,几个听奴便开始叽叽咕咕。 “行了行了。”小楠笑道,“等会儿你们别下不来台就行。”说着便拉上车门。 我的天,这车开得咋这么慢,张启山有些纳闷。要是自己那些个兵也这么开,老子肯定饶不了。他从一上车这位开车的司机总是不自然的锁着身子,带着圆圆的黑幕镜从后视镜中一直偷偷瞄着他,不开慢真的是要出事情。 他毫不避让,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短暂相接后,司机立刻低下头,扶了扶自己的墨镜,说道:“各位费宾,长途劳顿辛苦了,欢迎来到北平。我是司机小新,现在即刻出发前往饭店,大既需要小半个时辰,各位可以稍做休息或者看看街景,咱们一会儿就到。” 显然,这司机正是尹新月扮的,偷瞄张启山被发现后,心虚地低着头,故意粗着嗓子开腔。 齐铁嘴被尹新月利索的嘴皮子逗乐了,“新月饭店里出来的小子都是人精啊,一会儿作诗,一会儿说书。行啦,车上有女眷,开稳当点, 无风不起浪,大概这司机是要套点话儿。张启山好整以暇,一手拍着请帖,一手悄悄从兜里摸出几个大洋。 “那大西北……有什么名胜风景?” 果不其然,这司机的盘查真是无孔不入,绵里藏针。接话的齐铁嘴神色一滞,忽然想到这问题不答也罢,答了才是心虚。他顺手接过张启山手中的几块大洋,抛给前面。 “爷,你说咱们这是不是给人看出来了?”他低声道。 “大哥,不瞒您说,那地方全是沙沙石石,哪有什么名胜风景。” 尹新月有些恼火,那后排的一个长衫男人扔给自己大洋,她自称关三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正要发作,看看彭三鞭才按捺住火气。转念一想,给司机小费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彭三爷你不是大西北人吗,怎么脸色如此白净?”她发问。 张启山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看着窗外风景。坐在副驾驶座的齐铁嘴反应迅速,回道:“小弟你说的那是寻常人家,咱们在西北可是大门大户,还用得着受那风吹日晒之苦?现在不比从前,我们西北也不缺像小弟这样细皮嫩肉的白净人了。”“小的见识短浅,让您见笑了。” “我们爷喜欢清静,听不得吵闹,小弟你还是专心开车吧。” “是,谢彭三爷赏。”尹新月又看了看后视镜,张启山仿佛睡着了,内心不由得一阵烦躁,表面却装作十分受用。 张日山凑近张启山,低声询问:“怎么,我们被识破了?” 张启山并不睁眼,低声提醒,“此人身份奇怪,举止轻浮,很可能来者不善,小心为妙。”他点点头。 第五十章 拍卖会(一) 一行人在新月饭店门口下车,立刻有家奴迎上来把行李卸下,管家上前看看到尹新月愣了一下,见尹新月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立刻恢复了正常神色,说道:“彭先生,一路辛苦了,客房已经备妥,请您先稍事休息。” 管家的态度虽然谦卑,说完话却仍然站在门前不动,张启山意会,一抬手,张日山把请帖递了过来,交给管家查看。 只见管家从口袋中掏出一根小巧的灯管,然后对着请帖一照,随即把请帖收好。态度更加恭敬,说道:“彭先生,里边请。”齐铁嘴和张日山相视一眼,心里明白,请帖上必然有新月饭店特定的印记,若是作假,当场即可被发现。 张启山点点头,迈步走进新月饭店。不远处,尹新月抱着双臂倚靠在汽车旁,注视着张启山一行人。张启山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让她不自觉地站直身体,面颊发烫,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对着张启山微微一笑。见张启山没有反应转身进了新月饭店,才懊恼自己刚才的手足无措,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不该笑?” 凭着名帖,长沙的三位奇人顺利打入新月饭店。午饭是北平的美食名点,有几样放在外边都能卖出价格不菲的天价。两人安顿好行李,便到餐厅大快朵颐一番。的确,在地下走多了。是时候享受人间美味了。 “佛爷,我咋有种金盆洗手的……”齐铁嘴夹起一块烤鸭腿,含糊道。 “别贫了,吃完踩盘子。”张启山淡淡道,他打开窗子,放眼望去,天子脚下的地界,达官贵人可真是不少。 有点意思。张启山已经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休息了一阵,齐铁嘴则在房间好奇地走来走去,东张西望道:“佛爷,您别说,北平确实不错,像新月饭店这样讲究的地方,咱那边可没有。” “新月饭店自打开张,到今天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但一直是个谜。它的背景、来历都没有确切的说法,改朝换代不但没能让它受一点儿影响,反而越来越兴盛。这只能说明此地深不可测。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吃人不吐骨头。” “有这么邪乎吗,我看不过就是一间高级饭店,供有钱人消遣而已,搞得神神秘秘,不过是虚晃一招的假把式。” “不论真假,既然我们已经进来了,那就安心住下。拍卖开始之前,先四处探探情况,再作打算。”张启山抿了口茶。 “二掌柜,彭三鞭彭三爷已抵达饭店。”一听奴躬身道,“带了两个随从。” 在她前面,一位中年男人盘膝而坐,不怒自威。此人正是当今新月饭店两位当家人之一——尹松林,尹新月的大伯。对于新月饭店的两位当家人,时人有“文是弟,武是兄;兄主内,弟主外”之评。 “有画像么?” 听奴恭恭敬敬地呈上画卷,尹大伯缓缓展开,眉头先是一皱,又是哈哈大笑。“呵呵呵,这彭三鞭不是祖籍西北么,怎生的如此俊俏?哈哈。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老爷英明,小姐有福气喽。”听奴笑道。 “也对,你下去忙吧。”尹大伯很是愉悦,“你们大老板还在外面谈生意,等回来我好好夸他。” 新月饭店在北平是出了名的富丽堂皇。参加拍卖会的客人陆续到来。两两地聚集寒,穿着统一的家奴们则忙着招呼客人,气氛好不热闹。张启山三人挨了便服下楼,来到大堂各自观察。 一位仙风道骨的长者被众人围住,显得颇受欢迎,让张启山和张日山有些纳闷,见多识广的齐铁嘴立向他们介绍起来,叹道:“乖,连这位老爷子都来了。此江湖人称‘断手李’,据说能通天意,可与鬼神对话,而且风水相术无一不通,很受到达官贵人的追捧,但他居无定所,喜欢云游四海,此时竟能遇上,可不被人逮住不放吗。” 张日山望向断手李,挪榆道:“八爷这么说,你们还是同行?岂能不过去打招呼?” 齐铁嘴讪笑一声:“不敢跟前辈相提并论,再说了,同行是冤家,我还是敬而远之吧。” 三个人继续前行,打量四周的情况。大堂的另一边,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妙龄女在诸多男人之间,齐铁嘴不屑地说:“这对双生花可就厉害了,花名‘并、不知道哪里学来的狐媚功夫,专门勾男人的魂,而且是有钱男人的魂。” 齐铁嘴话音刚落,张启山不经意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双生花的注意,见他长相俊俏,双生花毫不掩饰地大抛媚眼过来。 齐铁嘴提醒道:“佛…三爷,小心了,被这俩人盯上,非得掉一层皮不可。” 张启山瞪一眼齐铁嘴,径自向前走去,张日山笑着摇摇头,跟着穿梭在众人中。道:“我开个玩笑……” 三人不时对话,几番下来,已经对场中人有了大致了解。 “这些人在江湖上都颇有些名气,看来这次拍卖,确实有好东西。”张启山分析着。“这些人不过是散客,还有更厉害的金主没有现身。”他若有所思。 “那彭三鞭算是什么样的角色?”齐铁嘴好奇地看着张启山,张启山摸摸自己腰鞭子,“虽然彭三鞭声名在外,但其实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我们刚才来,人人都只望向这条鞭子,却不曾有所怀疑。也正是因为摸不清底细,所以在为止,也没人靠近我们。” 张启山环顾四周,大堂中的其他人同样都在暗暗观察着他们,却无人上前搭话。 “我们还真幸运,没碰上个彭三鞭的老相好、旧相识。”齐铁嘴对此暗自庆幸。 三人来到偏厅时,中间横着的一张大赌桌颇为惹眼。女扮男装的尹新月正坐在中家的位置上,坐对面的则是一个衣着华丽、富商模样的胖子,不时拿手帕擦着头上的珠,周围的人叫嚣着纷纷下注,热闹非凡。尹新月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筹码,听奴依然在一旁寸步不离。 张启山三人站在偏厅的隐秘处,远远看着众人赌博。他忽然认出了尹新月。轻声道:“这不是白天接我们的司机小弟吗?” “两位爷,你没看到自己小弟旁边的那个家奴?” 张日山没有发觉异样,张启山运气聚力,视线一下子清晰起来,发现那听奴的耳郭随着筛盅的翕动着,似乎能听到色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富商摇着骰子,听奴在尹新月的背上不着痕迹的画了几个圈,尹新月便把手上的筹码全部推到大的一方。富商紧张着打开筛盅,发现里面果真是大,脸色如土,跌坐在座位上。周围的人大声欢呼,惊道:“真是奇了,竟然回回都能猜中。” 张启山收回视线,对二人说:“这个女家奴,耳郭奇特,每次色子动,似乎能听到中间细微的响动。此人听觉甚佳,不是寻常角色。”张启山话音未落,听奴猛地扭头,看向张启山等人的方向。 齐铁嘴吓了一大跳,说道:“她……她是不是听见了?隔得这么远,可能吗?”然而,听奴又转过头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如果此处有三位听力如此超凡的人,那整座新月饭店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我们的一言一行,早就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张启山顿时感到一丝担忧。齐铁嘴和张日山闻言神情紧张,张启山提醒二人,说道:“闲事少提,不要讨论任何实际的东西,一定会被人听见。”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那她能不能听懂我说长沙话?”齐铁嘴说罢,用长沙话朝听奴驾了一句,发现听奴毫无反应,“我就说嘛,她听得见又不一定听得懂,那咱们以后就用方言来说话吧。” 张启山和张日山相视一笑,“倒是可以一试。” 此刻,赌桌上的尹新月虽赢了钱,却并不高兴,也不拿筹码,撂下一句“好没意思”,起身便走,听奴则紧随其后。 张启山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向楼上走去,眼睛却不时扫视着每一个楼层的局。一个拿着长棍、正在点灯的家奴格外吸引了他的注意,此人手臂奇长,轻而易将高高悬挂的灯笼点着了。 张启山继续往上走,发现每两层就会出现一个刚才那样的“棍奴”,快到顶层时,张自山迈腿上楼,一个“棍奴”冷不防冒了出来,将手中长棍横在张启山面前,面无表情。张启山抬起手中的香烟,说道:“没带火,想找人借个火。” “棍奴”打量了张启山一会儿,向张启山身后一指。张启山回头,见一个新店的家奴正好经过,便微微一笑,说了声:“谢了。” 张启山和齐铁嘴都暂时没有新的收获,坐在戏台下的茶座饮起了茶。 “这楼有七层,每一层都有一个拿着长棍的守卫,而且巡视很频繁。” “就这么几个守卫?” “对,我仔细看了,不要小瞧这些,守卫他们身上拿着长棍,棍上布着毒针,一旦刺中必死无疑。” “我查看了几个出入口,畅通无阻。” “看起来他们对自己的防御措施十分自信。” “若是听奴和棍奴联手,还没动手之前就已经被擒住了。” “这会棍奴虽然厉害,但必定负责听奴的命令,这倒有法子避开,只是那听奴……”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齐铁嘴道。 笔尖沙沙作响,纸上的字符不断跳跃,似是洋人口中的咒语,能打开未知的宝藏。也罢,顺而守之,逆而取之。这个险,他比任何人都有自信,全身而退。 “三爷,事情成了。”齐铁嘴进门,拱手道。劳他九门八爷费点唾沫星子,就看那刘松仁有没有这钱了,他喜不自胜。 “用的什么法子?”“当然是先拍马屁后激将法。刘松仁一定会点戏。” “嗯。”张启山接着写画勾点,“今天有好戏看。” “穆柯寨。”齐铁嘴笑道,“好戏好戏。” “徐州刘松仁长官,以最高价格点戏。” “穆柯寨。” 第五十一章 拍卖会(二) 此刻,新月饭店顶层。 “老爷。”走廊上的听奴棍奴齐声恭敬道,目光透着几分敬畏和崇敬。 “嗯。”来人步履生风,向书房里面走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闻名遐迩的尹老板尹柏林,年四十五,为人深不可测,城府极深。身处乱世,亦能将新月饭店这一片祖业继往开来,发扬光大。 “二弟,辛苦了。”尹大伯早已等着,他轻呷一口香片,坐在离西洋书桌不远处的梨花木椅上,“咋样,谈妥了?” “没呢,他们胃口不小。”尹老板轻描淡写道,他拉过转椅坐下,“虽说喂不饱,不过办法有的是。” “唔……那彭三鞭昨日可到了饭店?” “我正想说这事儿,不得不说你慧眼识人啊。”尹大伯笑道,“前些时日饭店上上下下都议论,以为这彭三鞭不过是个西北莽夫,可没想到是个青年俊杰。” “青年俊杰……”尹老板愕然,身形一滞。这彭三鞭虽说相貌还过得去,可人毕竟五大三粗,说青年俊杰实在是恭维了,他暗暗思忖道。 尹大伯察觉到二弟的异样,诧异道:“怎么?人是你招上门的,你还不乐意了。”他取出画卷,哗啦抖落开,一位英俊的男子跃然纸上,旁人看来雍容庄重,目光深邃。 这是哪位公子哥儿啊?饶是尹老板阅人无数,也不由得在心底暗自赞叹。然而……他很快发觉这事儿的不对劲。 “这哪里是彭三鞭?”镇定如他,差点叫了声,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他怎么混进来的?” “假的?”尹大伯更是不解,“此话当真?” “当真。”二弟拿出今天刚到的电报。细细给自己哥哥念道:“告尹先台,昨夜有贼偷贴,可能已到会场。我已在赶来的路上。麻烦您抓住此贼严惩。彭三鞭敬上。” 与此同时,听奴棍奴仍像往常一样,来来回回地巡逻着会场。除了那桌瞎敲餐盘的疯子,的确没什么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人不时喝声彩,鼓点咚咚嚓嚓,象是见证着另一出戏的开幕。 张启山紧贴着墙壁屏息前行,计算时间。呼了口气,在这一墙之隔的棍奴转身的刹那间,一个闪身从他后面迅速消失。 这一天,也许是新月饭店有史以来最具戏剧性的一天。第一位进入藏宝阁的外人是姑爷,这不奇怪。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姑爷”竟然在……行窃,而且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有姑爷这个身份。 灯火幽幽,物件幢幢,历朝历代的奇珍异宝一一呈现在张启山眼前,他感觉自己的双眼有些发直。的确,若是换了九门其他几位当家,估计反应也差不多。都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可这新月饭店就是关门,也够吃几辈子了。 瞎找一气,门外却传来了高亢的洋乐声。新月饭店这地儿也是够欢乐的,张启山转头扫了一眼,继续翻查。 “这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过道上的尹新月埋怨道,撅起了嫣红的小嘴。自己换了这么多件衣服,劳心又劳力。最后还是选了沈家送的那条舞裙。不仅端庄秀气,顺带跳个舞等着。 不经意的往边上一瞥,却让她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会不会是爹回来了?她边想边走,不知不觉中人就到了藏宝阁门前。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凉意,明明是自家的地盘,有什么东西会让她脊背发寒?进去看看,反正听奴棍奴都在楼下巡着。 打定了主意,手便悄悄放到那把手上。片刻间,门忽然朝里打开,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拉进门内。不知为何,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仿若一切皆是注定,冥冥之中。 尹新月嘴巴捂着发不出声音,很快放弃了抵抗,摇摇头让张启山把手放开,示意自己不会叫。她感觉这人并不想害人性命,只是想让自己住嘴,她转头看过去,正是彭三鞭。 张启山眉头紧锁,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慢慢松开手。尹新月赶紧呼出大气,白了他一眼。“彭三鞭,别不识好歹,我是给你个机会,让你解释为什么我新月饭店待你如上宾,你仍不知足,还要入室行窃?你到底在找什么?” 张启山看了一眼门缝,见没有人来,见她衣着打扮有别他人,没有认出她是那个司机小弟。想来是位小大姐,便道:“小姐,见怪。彭某也是受人所托。我舍弟的妻子需要一味药,时间紧迫,只好出此下策。” 尹新月冷静下来,笑道:“你就为了一味药?看见这满屋的珍宝没,但凡拿出一件,都是稀宝。你就为了一味药?那药材多的是。” 张启山点了点头。 尹新月第一次看不懂这样的男人。不为偷盗,只是拿一味药。认真坚毅的目光告诉你,和你想的不一样。 尹新月掀开窗帘,会场拍卖已经开始了。“你不回到位置上,会起疑的哦。” 张启山见这位美艳的女人笑了笑。便道:“我此番来不是为了参加拍卖会。” “但你冒犯了我,光是这一点,我爹就可以杀了你。我这地可是杀了人不吐骨头的。” 看她的神情,张启山便道:“我可以把你劫了。” 尹新月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大笑起来:“你跑不了多远的。”“何况你还带着人。”她拉开窗帘,齐铁嘴坐在位置上坐立不安。张日山四处张望。 “按照新月饭店的规矩,你要么实力拍的,要么拿命来换东西给你陪葬,别无他法。我言已至此,戏也唱完了,先生请回吧。”尹新月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我是谁,你还装傻充愣,真的只是为了药材? “这下好,姑爷弄错了。”尹大伯叹了声气,“你说这世上的事,玄玄怪怪的还真有。” 一旁的尹老板神色自若,摆手唤来身边的听奴总管小楠,“小姐态度如何?” “小姐很是欢喜,还说事成要好好报答老爷……”小楠也有些纳闷,明明这“姑爷”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结果竟是假的。 “唔……”尹老板阖眼沉思,事情的确很复杂。这人闻所未闻,和新月饭店也无冤无仇,为何来争这未来姑爷的名帖?若是想冒名顶替,拍得珍宝,大可以找个好对付的人。就是让自己挑,也肯定挑不到西北一霸彭三鞭头上。 究竟有何居心?有何动机呢? “我觉着吧,应该先弄清他的底细,到底有什么……”尹大伯话音未落,书房门外响起一阵清亮的步伐声,门被轻轻敲了四下。 房内主仆三人暗自心惊,这是高度警戒的信号。一个听奴三步并作两步,在书房中央长跪不起,连连叩首。 “何事?如此慌张。”尹大伯不慌不忙道,他有些纳闷。 “那彭三鞭潜入藏宝阁……行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听奴诚惶诚恐道。她很是惊惶,此番诚然是她们巡视的失职。这事后细细想来,若非楼上传出动静,藏宝阁里的宝贝早已易主。 “盗走多少,人在何处?”尹老板不疾不徐道。他面色不善,原来这混蛋醉翁之意不在酒,夺请帖不过是为了掩盖盗宝的目的。处心积虑,此人必诛。 “藏宝阁无甚损折,人……被小姐放走了。” 尹大伯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将事情缘由一一道来,不得半点遗漏。” 寤寐思服,寤寐思服。 “事情就是这样。”听奴道。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尹老板摇了摇手道:“我已知晓,此事严密封锁消息。” “你们先下去。” 这……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听奴们面面相觑。 “老爷……”总管小楠不无担忧道,见尹老板不语,也只得躬身离开房间。书房内,只剩下两位当家静坐。 “你的意思……”尹大伯郑重道,“咱俩不出手?” 尹老板起身,在房内踱着步子。“咱们家小姑娘长大了,长大了。” “咱们都给她找了夫君,末了……也罢,是香饽饽让她啃着,是钉子也叫她碰一碰,若新月饭店能处于不败之地,姑爷的真假算得了什么。” “难不成还能是善缘?”尹大伯嗤笑道,“还没真没听说这年头,有人能为兄弟倾家荡产。” “哥,这事儿谁都不好说。”尹老板道,“不过防备还是要的,走一步看一步。”此事他自有考虑,先犯不上招闺女不痛快。 闺女若是喜爱这个冒牌货,他也不便于多事,姑且留点神吧。 “各位贵宾,本月的拍卖会将于半个小时后举行……”饭店二楼的餐厅不断回荡着广播里,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客人们大多起了身,呼朋引伴地朝外走去。 “爷,您看咱们是不是该……”齐铁嘴神色恭敬。而对面的张启山却摇了摇头,静静地和桌上的茶杯对视着,不语一言。 论定力,恐怕只有解九能跟与他一比了,齐铁嘴暗想。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处境可谓是凶险万分,自盗药失利,无形中周围便多了不少转瞬即逝的目光,只是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发难?这可有些匪夷所思。 不错,对于新月饭店而言。动不动手只是时间快慢,至于形式和内容,那倒不是他们所操心的。 “先生,劳驾借个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闯入了他的视野,齐铁嘴下意识地往边上靠了靠,这人烟鬼啊,借火借到人身上来了? 张启山突然道:“请往他处,我只说一遍。”那人转头看了看,直直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目光凛冽,似乎能看穿自己的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丢下一句道歉,便落荒而去。 “走,去拍卖厅。”张启山起身向外走去,也丢下一句。当那人的脚磕了磕自己时,那一瞬,他硬生生将惊虑从脸上抹去。 事情有变。 “告诉拍卖师规矩改了,三昧药材盲拍,其他不变。”尹老板吩咐道。身前是垂手而立的听奴棍奴,和一脸难以置信的尹大小姐尹新月。 “爹,这是为什么?”她问道。然而尹老板没有回答,自顾自从抽屉里捧出个账本,戴上眼镜埋头翻查。莫名的,一股难言的感觉涌上尹新月的心头。自懂事起,她便被爹和大伯引导着,女扮男装地学着和外人打交道谈生意,像操办拍卖会更是不在话下。 都说古代剑客一招决生死,这次拍卖会也似有这么几分意思,它关系着新月饭店未来的女婿,也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还连带……终身幸福。 透过余光,尹老板瞥见自家闺女一脸的不安和疑虑,手上翻账本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思索良久,他还是说上几句,给宝贝闺女听,也是给自己听。 一室静默。 皮鞋碰三下,彭三。 果不其然,西北一霸不是盖的。凶名在外,更多的却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那彭三鞭手下的刘师爷,就是这块儿的能人。 由彭六叔扮着彭三鞭,一半人预先下了火车。蛰伏在火车上的,正是苦主彭三鞭。这一招瞒天过海,瞒住了解九爷沿途布下的各路人马。之所以能迷敌惑敌,靠的就是长沙人对西北人的不甚了解,以及彭家人长相相仿的特点。 此时,拍卖会上的张启山并不知晓。不过他明了,真相可来日再寻,眼下他唯一能做的的,就是在那个混蛋跑进来搅局之前,将那三昧药材收入囊中,再伺机脱出。 也罢,走一步是一步。 “爷,这铃铛叮叮咚咚叮当响的……”边上的齐八爷看出了点端倪,无意的便挑起了话头,缓缓气氛。 “规矩我给你定死了,不过照旧的,拍卖会你全权负责。” “可事儿你躲不掉,总归得去担着,唔……你先去忙着。” 尹新月出神望着茶几上的盘盘水果,手中的叉子翻了个身,却迟迟没有落下。尹老板的话时不时回荡在她的脑海,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患得患失?这么好的男人,理应是自己的不二选择。 可他,根本就不是彭三鞭。 没有第一时间上楼拜访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日后的岳丈,也没有用未来姑爷的身份点戏为自己造势,不过算尽机关潜入藏宝阁盗药,就说明了一切。 明明梁上君子,却是大义凛然,信誓旦旦说自己为的是救人。这普天之下,巧合怎会如此之多?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是来相亲的啊。 哼,真是假正经。她将一块苹果放入口中,慢慢,慢慢嚼碎。 第五十二章 真假彭三鞭 “其实,我并没有全身而退,我被发现了。”张启山略带沮丧地说。 张日山与齐铁嘴同时吃了一惊,“怎么会···佛爷是否与人交手?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内伤?” “有交手,发现我的人虽没有表明身份。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能住在新月饭店,并让听奴听命于她的,应该就是传闻中新月饭店老板的千金了。关三小姐尹新月。而她,就是我们到饭店来的司机小弟。” “什么,那是个女的?”齐铁嘴讶异道。 “她是新月饭店的人,却不告发我,我猜不透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齐铁嘴眉头紧皱,思索着:“这位千金小姐,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们周围,她也不像是旧相识,难道有什么情报我们疏漏了?” “不得而知。” “药不在藏宝阁,那必定是在其他地方被严加看管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张启山目光坚毅,道:“偷是偷不成了,那就只剩下一条路。明天的拍卖会上,光明正大地买。” 齐铁嘴点点头:“看样子这回咱得出点血了。二爷,你带了多少银票?” 张日山取出荷包,拿出一大沓银票,“昨天收到的。二爷恐怕事情有变,提前准备好叫九爷派人送过来的。”齐铁嘴瞬间两眼放光,伸手接住,叹道:“二爷,这次这真是大手笔。” 张启山打开桌子旁立着的皮箱,也从里面拿出一沓银票,放在齐铁嘴手上。齐铁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家事,钱的方面就不劳烦你出手了。 二月红 张启山拿出夹在包里的信。 他没有接包里的钱。 “今天,我在新月饭店看到日本人了。”张日山说。“小日本怎么也来了?阴魂不散啊!” “日本人出现在此处,定是冲着三味药材而来。他们敢来,背后就肯定有大商会金支持。到了拍卖现场,想跟日本人硬拼,这点钱远远不够。”“那现在到哪儿弄钱去,没有多少时间了··”齐铁嘴焦急道。 “我有办法。”张启山站起身了几步,走到房间的电话旁,拿起电话开始拨号。电话那头是长沙的指挥室。 张老绾带着守卫赶到张启山的府邸,把管家叫醒,一行人进入了府邸,把府邸里面的瓷器古玩珠宝首饰全部整理带走。押换银票。 张启山皱了皱眉,虽然花销有点大,但这点钱,自己还是烧得起的。 尹小姐,你算看错人了。 深夜,张启山在北平拎起电话听筒,张老绾已经将事情办妥,他转头对睡眼惺松齐铁嘴说:“事儿成了。” 竖日,随着各路人士纷纷进入会场,拍卖会场上下两层的已人满为患。张启山在新月饭点家奴的引领下,下去二楼的座位。张日山与齐铁嘴左右则站立在他身后,扮成随从。 “爷,你看对面。”顺着齐铁嘴指的方向,张启山望见了三间和自己一样的包厢,一间坐着一个穿金戴银 穿着夸张的胖子,脑袋后面还长着长长的辫子,其身后还有好几个保镖和侍女,都是痛容华贵的打扮。“他这个架子,像是满清后人。”张日山轻声说。张启山便道:“过气儿的王爷贝勒,手里有几个余钱,不足为惧。” 第二包间、帘子半垂,看不分明,但里面的人穿着西装,举止僵硬,这就是那几个日本人。”张启山示意张日山和齐铁嘴。与两包不同,第三间包厢的帘子完全垂下,看不清里面的人。 齐铁嘴冷哼一声:“神神秘秘地故弄玄虚,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张启山又盯着第三间包琢磨了一会儿,此时拍卖会的主持人已登台亮相,一群端着托盘的家奴出现,给所有人的面前挂上了铃铛。 “各位贵宾,拍卖现在开始!下面,是今天的第一件拍品。”主持人敲响手边的几个家奴把一件蒙着红丝绸的玻璃罩子推了出来,令张启山屏息凝神,神情专注起来。 此刻,他浑然不知,真正的彭三鞭正带着手下气势汹汹地想要往新月饭店门里,得亏管家带着家奴把彭三鞭拦下,“请问阁下是哪位?可有名帖?”“少给老子,把那个假冒老子的‘彭三鞭’叫出来!”管家一愣,问道:“阁下是来找彭三鞭?” “我呸!还要老子说几遍,你看清楚了,爷我才是彭三鞭,里面那个是假的!” “新月饭店的规矩,向来是人帖俱在方可进入。”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你可搞清楚,我彭三鞭不只是你新月饭店的客人,还是你来的姑爷,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要跟他当面对质!”说着,彭三鞭强硬地往往里冲,管家阻拦便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管家身后的丫鬟见状,竟也奋勇上前挡住彭三鞭的去路。 “还敢挡我,找死!”彭三鞭抽出鞭子一挥,丫鬟的脸蛋立刻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彭三鞭还要再打,突然一根袭来,一下子把彭三鞭的鞭子缠住,前来的棍奴飞身窜起,用力一扯长棍捧三鞭,毫无戒备,被拉了一个趔趄。 “新月饭店可不是胡来的地方!” 尹新月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剥着鸡蛋。 “不好了,门口有人要硬闯!”一个丫鬟跑过来。不感兴趣,随口应道:“乱棍打出去就是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是··可是那个人自称是咱们来来的姑爷,叫‘彭三鞭’!”尹新月猛地站起,满脸惊讶道:“什么?” 没等丫鬟说完,尹新月拔腿就往外跑。 听奴从新月饭店门内走出,管家立刻让开了一条路,彭三鞭思量着她的地位应该在管寂之上,于是向听奴说道:“在下西北彭三鞭,前来拜会尹老板,路上遭人贴被几个小毛贼给偷了,他们一定是要对新月饭店不利。” “你真是彭三鞭?” “如假包换,我愿意当面与那两个贼人对质,以证清白!”与棍奴相视一眼,说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禀报。”听奴离开,彭三鞭面带得意,心道:“小子,你们的死期到了。”脚步匆匆,跑回大堂,禀道:“小姐!门口来了个……” “我都听到了,哪里来的乡野村夫,一大早吵得人不得安宁,赶紧打发走。” “新月姐,现在来了两个彭三鞭,其中肯定有一个是假的。门外这个,说的颇有几理,还愿意当面对质。而里面那位,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 新月不动声色,说道:“既然这样,我亲自见一下门外那人问清楚吧,你把他一人请到偏厅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小姐,真的不禀报老爷吗?这可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新月不耐烦地对听奴挥了挥手,道:“快去吧。” “是。”听奴照着尹新月的吩咐,去门外请彭三鞭一行人,而尹新月此时心中已有了打算。 行,那就去看看,到底正主长个什么样儿,反正拍卖会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等了半晌,门外的彭三鞭索性坐在行李堆成的座位上,很快便被大太阳晒得汗流浃背,不停地用袖子去擦头上的汗,再让一边的手下给他扇扇子,见听奴终于出来,忙对手下摆了摆手。“彭三爷,请先随我去喝杯茶,主人随后就到。”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彭三鞭如遭大赦,立刻跟着听奴进了新月饭店,前往偏厅。被晒得口干舌燥的彭三鞭,一进偏厅便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大口灌下,喝完还舒服地打了个响嗝,转头问听奴:“你家主人怎么还没来?” “马上就到。”话音刚落,尹新月迈步走进偏厅,却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她抬头看去,椅子上的彭三鞭皮糙肉厚,脑满肠肥,举止粗鄙不堪,衣服上都是汗渍,还散发着阵阵臭味。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住了厌恶之情走近彭三鞭。 “你是?”彭三鞭见偏厅外走进来一名少年,不假思索地问道。 “这是我们少当家的。”听奴回答。“只听说这新月饭店老板有一位掌上明珠,从来没听说还有位少爷啊?”“您见笑了,我是尹老板的表侄,代办一些琐事,算不上少当家。” “原来是这样。在下西北彭三鞭,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见外。” 尹新月暗暗翻了个白眼,说道:“听说三爷路上失窃,丢失了名帖,那敢问您还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还需要什么证明?这就是老子的证明!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子做不了主,我要见尹老板,亲自向他老人家说明情况,烦请老弟去帮我通报一声吧!” 彭三鞭一下把腰上的鞭子抽出,大力一挥,身旁的木椅瞬间断成两截。 尹新月一惊,强忍不快,说道:“好,那请您稍事休息,我去去就来。”尹新月站起身,走向门口,向守在门口的听奴和棍奴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随即离开。 彭三鞭粗中有细,目光狡黠,见尹新月离去,也对身边的一个手下耳语了几句,手下点点头从后门离开了。 拍卖现场中心的空地上,一件玻璃罩子里放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瓷碗,随着光线的变化,碗壁上隐约可见一条游动的鱼,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啧啧称奇。很快便有人敲响了铃铛,宣告着抢拍开始。 这拍卖会的主持人耳力过人,虽不及听奴,却也能精确地分辨出铃铛的声音从何处而来。一阵抢拍过后,主持人敲响了手边的铜锣,指着一个军官模样、身边坐着双生花姐妹的宾客,朗声道:“恭喜这位贵宾,拍得今日的第一号拍品‘鱼影青莲’,恭喜!” 众人鼓掌向他道喜,双生花姐妹则腻歪在军官怀中,娇媚得意。 “下面,是第二号拍品。”主持人紧接着介绍起其他拍品,玻璃罩里的东西一件接一件变换着,直到主持人敲锣宣布第一轮拍卖结束,才进入休息时间。齐铁嘴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说着:“这铃铛震得我脑仁疼,这叮叮当当一顿响,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就没了。你们有钱人的玩法我是真不懂。” “这才开了个头你就受不了啦?”二月红打趣道。“我有什么受不了的,花出去的又不是我的钱。”见张启山始终盯着日本人的方向,齐铁嘴朝张启山说道:“爷,刚才第一轮拍卖,楼上这几位可都没什么动静,肯定都憋着等第二轮呢。” “意料之中,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张启山看向对面包厢的贝勒爷,对方的目光正好也盯着他,还举起茶杯遥敬了一下,张启山亦回敬了一杯。半晌,主持人再次出场,第二轮竞拍开始了。 “本轮共有三件拍品,而这三件拍品十分特殊和珍贵,不仅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并且关系到新月饭店继承人尹新月小姐和西北彭三鞭先生的联姻大事。” 张日山与齐铁嘴相视一看,“爷,这是怎么回事啊,没听你提过啊?” “原来是这样啊……”张启山似乎明白了什么,齐铁嘴赶忙问,“八爷知道?”“还记得火车站的‘曲如眉’吗?当时我就奇怪,即便这首词写得再好,用于新月饭店也略显小气了些,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意思。”张启山面色一变,念道:“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什么,这是首情诗?完了,完了,怪不得彭三鞭那么宝贝这张名帖,原来人家是相亲来了!佛爷,现在怎么办啊?” 主持人继续煽动着气氛,说道:“如果彭先生能拍得其中一件拍品的话,将视为新月饭店尹氏与彭先生联姻的第一份彩礼,让我们预祝彭先生能顺利拍得拍品!”楼下众人纷纷朝张启山的包厢欢呼起哄起来,令张启山坐立难安。 “爷,现在这箭在弦上,是不得不发啊。细想想咱不吃亏,既得了药,还白送一个媳妇。” “我看这事有蹊跷,有没有可能是这尹老板自己做的局,想要坑那个土财主彭三鞭一把?” 张启山目光如炬,看了看始终垂着帘子的包厢,沉声道:“暂时管不了那那么多,药要紧。”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拿到鹿活草。张启山打定了主意,管它盲拍不盲拍,他早已做好了一掷千金的准备。自己和红二的家底也翻的差不多了,就看谁先吃不消了。比起矿山,连着百姓,那些风花雪月,那些儿女情长,只有来日方长了。 一边的齐八爷也没闲着,暗自掐起了指头,细细推演着。 端起一杯红酒,中央看台上的尹新月笑意盈盈。冒牌的,这下看你怎么跑。她不无得意地想。 正是: 夺帖求药误作郎,无以为聘灯三盏。 不知何述情起时,今夜月明山无棱。 第五十三章 点天灯 随主持人的介绍,会场中心的玻璃罩子被打开,里面是一个小锦盒。“水经拍卖将采用盲拍的形式,无论锦盒中是什么,一律价高者得” 齐铁嘴识不住抱怨很快就议论纷纷, “什么,盲拍?那我们怎么能知道哪味药才是我们要的?怎么这么无耻啊!”他紧紧握住椅背,手指骨节用力得有些发白。 张自山脸色肃孩,眼神决绝。说道:“不如先试拍一次,摸摸日本人的底细。“ 拍卖开始后,各路入马出乎意料地踊跃,纷纷加人战局,包括贝勒爷、日本人和那神秘包厢里的人,几轮纠缠后,日本人把桌前的灯点亮了,全场一片惊呼:“小日本点天灯!” “难道是......”张启山看向齐铁嘴。 这点天灯,在拍卖行里是包场子的意思,无论这一轮卖的什么东西,出到什么价,都由点天灯的人出钱。” “那药材,就归他们了?” “是这意思,不过......” “不过什么?“ “他点天灯,咱们也可以点,两家斗灯,价高者得。” “爷,咱可得想好了,这要是一点,咱小半数的家底就烧没了!” 张启山略一思付,沉声道:“事已至此,不点也不行,点!” 齐铁嘴哆哆嗦嗦地把自家桌前的灯点亮了,拍卖现场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不料日本人却不再跟拍,主持人敲响锣鼓,贺道:“第二轮第一件拍品,由彭三爷拍得!恭喜彭三爷双喜临门!” 掌声中的张启山却笑不出来-他始终很介意那间漆黑的包厢。 须臾,又有家奴推着第二个玻璃罩子进入会场,日本人故技重施,几次撞响铃铛后,再次点起了天灯。张启山明白了,日本人是故意的,想拿他们当饵。他看着二月红,道:“药如果落人日本人手里,再想拿回来,可就不是花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他们今时今日到底要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现在就是以你我二人之力对抗一国之力,此事除了关乎我们个人之外,还关乎国体之威,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丢了中国人的脸。” 张启山点了点头,说道:“点天灯!”桌上的第二盏天灯被点燃,全场发出惊呼声。 主持人有点愣住了,很快便接着介绍:“第二轮第二件拍品,仍由彭三爷拍得! “再次恭喜彭三爷,彭三爷二点天灯,可见对尹小姐用情之深。接下来,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 “很快到了最后一件拍品的竞拍,毫无悬念,又是日本的和张启山的较量,众人议论纷纷:“就彭三爷为了尹小姐散尽家财,可谓重情重义!” “能看到连点两盏天灯的盛况,我这一趟来的值啊!” “是啊是啊!” 突然间,一位女家奴前来造访张启山的包厢,十分谦卑有礼,说道:“彭三爷,我来是提醒您一下,您的担保金额在本轮已经到达上限,如果不能及时补充话,本轮的竞拍您将失去竞拍资格。” 张启山一愣,回道:“担保金额已到上限?” “好,我知道了。” “爷,咱玩得太过火了,赶紧收手吧。” “绝没有收手的道理。立刻打电话通知长沙方面,家里的东西还有,继续筹钱。” “已经是长沙四家最大银号联手担保的金额,即使咱们有东西,一时半会儿也也没有能力担保的银号了。”齐铁嘴心急如焚。 张启山脑子依然转得飞快,说道:“打电话通知解九爷,让他立刻去九门想办法。”齐铁嘴应了一声,离开包厢去打电话。 张启山和张日山对视一眼,脸色焦虑。突然,日本人包厢的半截帘子被掀开了,穿着考究,头戴礼帽,手持文明棍的日本人走了出来。“彭先生,出于对你这个对手的钦佩,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以一己之力对抗我大日本帝国,无异省臂当车,我劝你还是放弃与我竞争,保住仅剩的一点家产,或许他日还可以东山毛。”日本人磕磕绊绊的中文发言,让其他宾客吃了一惊,又一番议论。 “这尹老板怎么还做小日本的生意啊?” “那之前点天灯的也是他们啊?” 张启山站起身,直面着日本人,正色道:“我此番求药,早就做好了散尽家财的准备,点天灯也是为了救人一命。虽然不知阁下是为何而来,但拍卖还没到最后,鹿无唯手尚不可知,你此时出声,实非君子所为。” “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好心相劝,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彭先生却不领情。我真搞不懂你们中国人,明明没有实力,却还是要一条路走到黑。那好吧,我们继续竞价,按照你们中国人意志薄弱的程度,不用我逼迫,你自己就会先崩。” “小日本,我操你妈!” 日本人的出言不逊让其他宾客情绪激动起来,有人拍案而起,怒道:“你他妈说什么呢?!“一楼的宾客们吵闹起来。 张启山却愈发冷静,说道:“我们中国还有句古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我之间的交往有来有回才有意思。你今日所作所为,来日我一定加倍奉还,中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被征服!还有别以为你吃了几天中国菜,学了几句中国话,就自以为很了解中国了!” “好,那我们可以走着瞧。”日本人坐回座位,对身边的手下一挥手,面前的灯立即被点亮了。 张自山一脸满懑地看向日本人,张日山在一旁低声劝慰道:“佛爷现在的情况,怄气解决不了问题,他们这天灯一点,咱们可没那么多钱跟他们硬拼了。“ “由于彭先生资金暂时出现了一些问题,按照规矩,如果在半个时辰内这种依旧的话,三号拍品将由价高者得。”主持人话音一落,其他起哄的宾客面色也沉起来,交谈声低沉了下去。 “不能再等下去了,打电话给小九。” 在另一头的长沙,解九爷刚刚起床。 几个丫鬟围绕着帮他穿衣服、穿鞋,解九爷满脸不耐烦,“这帮人在长沙为非作歹就算了,现在还跑到别人的地盘去逞英雄。苦了我,不但要费脑力、费体力,还得费钱!”解九爷嘴上虽然这样说,却不怠慢,立刻出了家门。 这边的齐铁嘴打完电话,回来向张启山汇报:“九爷已经筹了一笔钱送来。” 张启山点点头:“很好。” “但这些钱也只是杯水车薪,抵挡不了多久的。小日本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消耗我们,再这样硬碰硬下去,就着了他们的道.....”齐铁嘴凑近张启山,又低声说了些什么。 原来,解九爷接到齐铁嘴的来电后,一边准备钱,一边把一封信封上写有“举报日本商会会长贪污”字样的信交给亲信,并交代亲信务必送到日本商业监察会的木下君手里。 包厢里的日本人,对此自然毫不知情,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还喝起了茶。不久,日本人的一个手下上前,耳语了几句,令他脸色哗变,惊道:“什么?总商会停止了资金供应?怎么会这样?” “日本商业监察会发来急电,称接到匿名举报会长您贪污.....” 日本人扭头狠狠地瞪着张启山等人,咬牙切齿道:“一定是这些‘支那人''搞的鬼!没关系,就算商会不再提供资金支持,现在的局面也是对我们有利,再坚持一会儿!” 张启山看到对面日本人脸色不对,知道情况有了转变,说道:“好了,看样子九爷法子用对了,先设法断了对方的资金链。但现在我们还是无法追上他们的竞价。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必须得再筹钱。” 齐铁嘴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沓银票,说着:“佛爷,这是我这些年做小本买卖,除了我一点生活必需,剩下的都在这儿了。跟你们没法比,但是人生难得几回狂,这么名垂干古的事,也算我一个!” 张自山接过银票,拍了拍齐铁嘴的肩膀。齐铁嘴虽然嘴上豪气,却心疼得欲哭无二月红,随即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此时又有一名衣着华丽的长辫子仆人来到张启山的包厢,恭发地说道:“彭三爷,叨扰了,我们家贝勒爷让我把这个给您送来,请您笑纳。” 张启山好奇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满当当的竟然全是银票。“我们爷还说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花就花了,别太当回事。““谢谢你们爷了。”张启山看向对面的贝勒爷,点了点头,贝勒爷冲张启山咧嘴一笑。 “我们爷说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花就花了,别太当回事。” 长辫子前脚刚走,双生姐妹花也上了楼来,进了张启山包厢。“哎,姓彭的,到底行不行啊,磨磨蹭蹭的,这灯点还是不点了?”姐姐不无傲慢地问。 “就是,别耽误大家伙吃晚饭啊。”妹妹也起哄道。 “可惜了这俊俏的小哥,怎么就当了新月饭店的姑爷呢,听说那个尹新月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可惜啊。”姐姐一下子贴在张启山身上。 妹妹则缠在齐铁嘴身边,使得他立刻闭紧了双眼,不敢乱动。饶是如此,妹妹还聚硬生生地亲了齐铁嘴一口,笑道:“够不够?不够还有......等你哦......” 张启山不明所以,见失了神的齐铁嘴蹒跚地走到自己面前,把手里的一叠厚银票拿出来,脸上的红唇印十分醒目。他傻笑着,像是失了魂魄,嘴里不停念叨:“够不够,不够还有...” 张启山手握银票,看向楼下,满是众人殷切期待的目光。他心中好一番热血激荡,冲着楼下的各位点了点头,便拿起桌上的火柴,亲自取下灯罩,点燃了天灯,三盏天灯由此并排,好生壮观。 主持人看向日本人的方向,示意对方可以再出价,日本人终于不再理会,冲出帘子,朝张启山不甘心地咒骂着:“八嘎耶鲁!” 见日本人不跟,主持人痛快地敲响了手边的铜锣,“本轮最后一件拍品,由彭三彭先生拍得,恭喜彭先生!” 日本人颓然坐下,十分狼狈,全场瞬间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响声,混杂着掌声和欢呼声,张启山、张日山和齐铁嘴击掌庆祝,道:“成了!” 第五十四章 新月饭店的较量 彭三鞭怒气冲冲地站在会场中央,冲着周围人群大喊:“上面的瘪犊子滚下来!敢冒充老子!” 主持人见这人来势汹汹,便恭敬地问道:“请问公子你是?” “老子银川彭三鞭,有人顶着我的名字招摇撞骗。” “你是彭三鞭?不可能,刚刚点了三盏天灯,拿下我们三味中药的才是彭三爷。 “先会是昵?“ “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给老子看清楚了,我才是真的彭三鞭!”彭三鞭甩了甩手上的鞭子,顷刻间又抽碎了一把椅子。 “这恐怕,要请楼上的彭三爷给我们解释一下吧......”主持人有些手足无措。 张启山和齐铁嘴默契地交汇了一下眼神,站起来走到二楼围栏边,说道:“我这下来,各位少安毋躁。” 院完,起身和张启山、齐铁嘴一起下楼。 另一间包厢内的贝勒爷和身边小厮耳语着调笑起来,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情。 三人走到会场中央,张启山只身来到彭三鞭面前,朗声道:“这位公子,你说我是假的?我可是拿着请帖大大方方走进来的,闯进来的,可是你。” “明明是你的手下偷了我的请帖,你还狡辩?” 齐铁嘴走到张启山身边,接道:“这位公子,你这可是贼喊捉贼了,在火车上你们来偷请帖,被三爷发现,事后没有追究是我家三爷大度,谁知你们竟敢来此叫嚣,真是胆大妄为。” “你、你,你怎么颠倒黑白啊!” “我不知你这么想冒充我到底意欲何为,但这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张启山说完一抬手,假装让手下出手干架。 齐铁嘴假装拦住张启山,说:“三爷,他们不是一些小喽啰,尹家小姐还在一边看着呢,又何苦为了他们失了风度。又在他耳边低语道:“千万不要乱了阵脚。” 张启山瞥见站在一边的尹新月,发现自己一脸爱慕的看着自己,赶忙移开视线:“看在新月小姐的份上,今天又是个好日子,我不与你们计较,快滚吧。” 尹新月温怒,冷冷道:“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跑这地界来撒野是惹错人了。来人轰出去。” 彭三鞭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傻丫头片子,竟然就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关三小姐尹新月。于是把鞭子收起,尴尬的笑了笑:“尹小姐,你家父可与我结过婚约啊,这家伙实在不识好歹,偷了我的请帖冒充我。我实在是生气。”叫来彭三叔和小刘将那凳子扶好,但那凳子还是散了。 “我可不知情。”尹新月摆手,又瞟了一眼张启山。 在远处观望的日本人这时向主持人使了个眼色,主持人立刻会意,说道:公子不要逞口舌之快,你们一人一句,哪句真,哪句假,我们可不知道。请帖可份取,甚至还可以伪造,我们暂时撇开不提。既然你们都说自已是彭三鞭,那么如何证明?身份的事可非同小可。” 主持人说罢,指了指张启山,接着说:“这位公子,刚刚在拍卖中,您可是以彭三鞭的身份拍下那三味中药的,若您的身份真是假的,那么这次竞拍就会作废,您拍下的三味中药恕不奉上,并且拍卖所出的钱不予退还。您的这个天灯,可就白点了。 二楼的几个日本人见状,交头接耳起来,其中一人不无兴奋地说:“他身份要是假的,刚刚的三味中药,是不是就归我们日本商会了?” 张启山转头看了看齐铁嘴,微微皱了一下眉,用眼袖示意他莫急,然后不慌不忙地对众人说:“这三味中药,我势在必得,因为我本来就是彭三鞭。至于如何证明身份,我一时也无头绪......”张启山向主持人双手作揖,“不如请您想一个办法?” “呸,他以前又没见过我,怎么想?我倒有一个主意。”“有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张启山不甘示弱。 “江湖上大家都知道彭三鞭是银川人,自然会讲银川话。我可以讲几句给大家听听。”说罢,彭三鞭便自顾自地讲了几句银川话,用眼神挑衅着张启山。 张启山却表示不屑,“你只知江湖上说他是银川人,却不知我彭三鞭虽然身处银川,祖籍却始于东北。我祖上从东北起家,迁去银川后因沙土发了家,祖上便举家定居在了银川。所以我彭三鞭根本不会讲什么银川话,但东北话-老溜了。” “你胡扯,老子就是银川人,什么祖籍东北。” 彭三鞭甩动鞭子,“老子说不过你,但这鞭子肯定能把你打趴下。有本事和老子比一场。” 张启山不擅用鞭,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凝重起来,在一旁正目睹这一切的尹新月倒抽了一口气,脸上也不禁露出担忧的神色。 齐铁嘴伏起他耳边,“这下完了,要是真比鞭子,肯定露馅啊!” 张日山点头,“佛爷,我试试?” “不用。” “千算万算,竟还是漏了这位,这下可麻烦了。“你快想个办法啊,我可不想死在这儿。”齐铁嘴抱怨道。 张启山皱眉思索,道:“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只要不打起来就行。” “不打起来?” 这时,张自山已经硬着头皮将手摸向了腰间的鞭子,说道:“比就比!新月饭店的听奴耳朵动了动,走到尹新月身边,道:“小姐,我听到他们说话。” “嘘,这边说。” 听奴伏在尹新月耳边低语了几句,尹新月听罢笑而不语,说道:“我知道了,你则多事,下去吧。” 张启山正要与彭三鞭动手,张日山赶忙闪身挡在两人中间,阻拦道:“慢着!” 彭三鞭不耐烦地冲张日山吼道:“你又要千吗?” 张日山转身向众人抱拳作揖,自我介绍道:“各位,我是三爷的徒弟。”然后转过身,和彭三鞭面对面说道,“我家三爷自然鞭法了得,只怕他不屑与你这等小人物动手。况且,这饭店中人这么多,达官显贵可不少,打斗中无意伤到谁就不好了。我白愿做师父的靶子,用表演鞭术的方式来证明他的身份,在座的不乏习武之人,鞭子出,便可知谁的武功更胜一筹。” “哪里轮到你这个下人说话?我看他是不敢比!” 尹新月走上前来,巧笑倩兮:“我看这位公子倒是说得在理,我这新月饭店,一事一物都价格不菲,要是碰坏一二,我可是会心疼的。对了,你刚刚打坏的椅子,一会儿别忘了赔钱。” 彭三鞭看到尹新月娇媚的样子,瞬间面露垂涎,赶忙赔罪道:“刚刚我就是一时生气,尹小姐别介意。我一会儿可以亲自到小姐的房间给你赔罪。” “废话怎么这么多,到底比不比啊?” “比比比,就听小姐的,每个人表演一段鞭术。” 尹新月满含深意地看了张启山一眼,张启山勉强陪了个笑。 主持人随即招呼家奴挪开了会场中间的桌椅,给二人腾出了一片空地,张启山径直走到尹新月面前,说着:“新月小姐,可否借我几个苹果?” “没问题,不过你要苹果干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尹新月立刻招呼家奴去取。不料,家奴忙活了半天,只捧回来一堆红枣和一个苹果。 尹新月接过苹果,对张启山说:“苹果只剩一个了,红枣行不行?” 张启山看了张日山,见张日山微微点头,便胸有成竹地说:“枣子更好!“ 张启山将苹果放到张日山的头顶,又将红枣置于张日山的肩膀、手臂之上拿了一颗红枣放到张日山嘴里,然后后退几步,抽出腰间的鞭子,向众人道:“ 要开始了,各位看好了!“ 话音刚落,张启山便挥动起了鞭子。在外人看来,眼前是张启山挥物,实则是张日山用灵活的步法主动走进了张启山的鞭阵中,他辗转腾挪,脚下生风,身上的苹果和枣子打碎速度之快,今围观的众人肉眼不可分辨。张启山只顾出手招式漂亮即可。 等到张启山停下手中的鞭子,毫发无损的张日山抖落了一地被劈成两半的萆果也一分为二,张启山将张日山头顶的苹果拿下,咬了一口,将另彭三鞭,问道:“这苹果真甜,你要尝尝吗?”众人见状纷纷鼓掌喝彩起来,尹新月亦为之倾倒。 彭三鞭见状大怒,不顾围观人群,扬鞭便向张启山扑来,招招狠辣。张启山未出手迎击,而是步步防守后退。 齐铁嘴急得大叫,“三爷,你出手啊,现在可不是仁慈的时候。” 就在张启山闪躲间,彭三鞭打垮了好几张八仙桌,齐铁嘴心疼地看着这些桌子又看了看尹新月,说道:“你这个疯子,说好比鞭术,怎么又打起来了!哎哟,这可是康熙年间的八仙桌啊!尹小姐,你们饭店这次可赔惨咯。” 见尹新月不应,齐铁嘴转而又对张启山喊道:“我看肯定是他发现自己必输无疑恼羞成怒了。三爷,你别客气,打他呀!你别光躲啊,你要是伤着了,尹小姐可是会心疼的。” 张启山对彭三鞭的招式应接不暇,哪还顾得上搭理齐铁嘴。齐铁嘴悻悻作罢,只好和张日山低头耳语:“张大佛爷今天这狼狈样儿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有趣。”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张日山冷冷道。 尹新月站在一旁看着张启山,显得愈发意乱情迷,心中想着:“虽然没出手迎战,但在这躲避后退中竟也不失优雅的风姿,真是太帅了!”眼见着张启山被彭三鞭从会场的南角逼到了北角,出手也愈发狠毒,她连忙跃步上前,拦在张启山身前,对彭三鞭诘问道:“住手,你要干什么?” 彭三鞭本来杀得兴起,见尹新月出来阻挠,只怕不慎打中了她的脸,终于停手。 尹新月钩住张启山的手臂,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说:“他就是彭三鞭,你这个冒牌货休得撒野!要是把他打坏了,我让我爹卸了你!” “尹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啊!你不能看到这个小白脸长得好就乱说话,老子才是你的未婚夫。” “乱说话的是你才对。新月饭店可没有你这位。”尹老板从幕后走来,刚才的张启山的一幕幕,他看在眼里。 众人皆惊:“怎么尹老板出来了?他不怎么抛头露面的呀?”“是呀是呀,日本人的会,他也很少去。”哎呀,这新月饭店要变天了。” 尹新月摸着自己的脸,“我尹新月嫁谁也不会嫁你这种人,你算什么东西?跑来我家撒野,还想做我的相公,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主持人看尹新月出来护着张启山,走上前来,说道:“既然尹小姐早就知道这位是真的彭三鞭,刚才怎么不说?” “我尹新的未婚夫无人能敌,我就是想让他露一手给你们看,不行吗?” “现在比也比过了,没想到这个无赖竟然想赖账,敢伤我的人真是……”跟风的众人开始对彭三鞭投来鄙夷的眼光,七嘴八舌,纷纷夸赞着张启山。“这么看,尹小姐和彭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尹老板真是慧眼识人啊!”“彭公子仪表堂堂,岂是随便一个小混混能冒充的?” 类似的言论不绝于耳,令彭三鞭百口莫辩。 “既然如此,那大家散了吧。”尹老板发话。 “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反正以后这个人休得再踏进新月饭店一步。来人,把他轰出去!” 现场一阵窃窃私语,众人信以为真,对彭三鞭更加嗤之以鼻。会场二楼的日本人看着这一幕,也并未发表意见。 主持人即刻将彭三鞭请出会场,张启山正要开口,尹新月却用眼神制止了他,道:“彭公子,别理他们,我们走。”说着便挽着张启山,从边门离开,二月红一行人纷纷跟上。 彭三鞭带着手下愤愤离去,几个日本人看准时机跟了上去,而二楼那个始终拉着黑色帘子的包厢,依然无人能一睹庐山真面目。 尹新月勾着张启山的臂弯,来到新月饭店的一处隐蔽角落,张启山挣脱开来,抱揖,“谢谢一-” “不用谢我,时间紧迫,你们快走吧。” “不是已经解围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急着离开?” “哟,看来三爷是不想走啊,是不是舍不得漂亮媳妇儿了?”齐铁嘴刚一调侃,张启山翻了个白眼。 “我想需要有人解释解释。”尹老板扶着拐杖。尹大伯跟在后面。 第五十五章 情定新月 尹老板很欣赏张启山的胆量。便道:“我可不是兴师问罪的,要是这样,你进不了这个门。” 张启山双手作揖:“尹先生,我此次不是为了珍宝,是为了舍弟的一位妻子,那三味药材我得回去。” 尹老板弄了弄手指。 尹大伯悄悄的拉开尹新月:“寒儿,走吧。” 尹新月便问:“你们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他们不会有事的。”尹老板看了一眼女儿脸上的边痕,好在只是轻轻的划过。 “你先回房间吧。” 尹老板却一反刚才严肃的表情,变得可亲:“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女的的婚约你接受吗?” 张启山有些懵逼。“我叫张启山,长沙城的一个官员,此外不宜透露。尹老板,你这是何意?” 尹老板便道:“和你打架的人,你应该也猜出来。我算打了眼了,只听说那彭三鞭在银川有一处矿场,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张启山摆摆手:“我还要想想。” 齐铁嘴倒是笑了:“佛爷,你彩礼钱都给了,多省事啊,人你还不要娶回来。” 张启山撇了他一眼,齐铁嘴躲在张日山后面。张日山便道:“尹老板,这事急不得,我们可以慢慢来嘛,那这药你是给我们还是不给?” 张启山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转头便对尹老板道:“婚配之事不可如此莽撞,依我看尹小姐也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尹新月脸上敷了一层纱布,依然掩盖不住自己的声音:“凭什么你认为?我喜欢你,我爱你!现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吗?没懂我再喊一声?” 张日山第一次见张启山怼的没话说。脸色竟然有些通红。尹老板爽朗的笑:“小女对你可,哈哈哈,那我今天就安排一辆火车等张先生把药送回去,再来好好说。” “你偷看我干嘛?”大小姐的声音娇柔却不失霸气。她很是愉悦,没想到这么快就为自己倾倒了。果然自己的美貌......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说来奇怪,方才他总觉着那精致的小脸很是眼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过是多打量了一会,估计是前阵子地下的货看多了,职业使然耳......他想。 怎么说张启山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手,转移话题避实就虚的本事自然少不了。可这回真真是碰上了对手,一番“太极”还未“打”完,就被尹大小姐几句话呛了回来。 行行行,北平都是你家的地盘,反正我等会儿就打道回府,你还能追来不成?他如是想。 思来想去,这天过得可真是惊心动魄。先是和日本人斗财斗智,又是跟西北恶霸“比武招亲”,所幸他运气不错,连赢两把又飘然而去。 明天自己定是要上北平各家报纸的头条了,他自嘲地想。在外人看来,可谓是风光无限,得了药材又抱得美人归。但他心知肚明------那三盏天灯,险些把老底烧没喽。 恍惚间,自己清清楚楚的看见,不久前自家密室的宝贝一件又一件,排着队进了长沙那四家银号......一念及此,心里边只剩下俩字。 败家。 另一边儿尹新月也没闲着,看了眼对面置身事外的齐八爷。 “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齐铁嘴有些纳闷,自己不就干笑了几声,怎么这大小姐找上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小可姓齐,姑......尹小姐叫我齐铁嘴就行。” “那齐先生你,可会看相算命?”大小姐笑得有些狡黠。 “正是。”齐铁嘴不慌不忙道,自己在新月饭店里给并蒂双生花算手镯,早已被那些听奴看在眼中。这大小姐呼风唤雨的,若是不知道,还真说不过去。 “那你不如给我……”尹新月慢慢伸出右手,笑着说道。她看着齐铁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暗暗得意。 齐铁嘴不由得瞅了眼,旁边瞑目不语的张启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尹大小姐没准儿就是未来的张夫人,张府喜事一操办,九门上下都得叫声大嫂。 何况两头都不好得罪,这可如何……他觉着自己的腿有些哆嗦。 “小姐,前面就是火车站了。”恰在此时,前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尹大小姐的关注点迅速转移,“是吗?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她吩咐道。 嗯,老天保佑,齐铁嘴吐了口气。 新月饭店提供的容器是特制的,其内的鹿活草脉络呈网格状,在灯光下投射出幽绿的光芒。 “你怎么确定张启山这人怕会毁约。万一他不要寒儿呢。”尹大伯忧心忡忡的说。 “他不会的。当一个人付出了太多东西,他想拿到另一些东西进行弥补。再加上新月这性格就够他喝一壶了,他敢不要?他想不要也不可能。” “这次拍卖会,咱们饭店算是跟日本人结下梁子,说不准哪天就会给点颜色,不得不防啊。” “倒也是。”尹大伯敛容屏气,“日本人要在北平走的开,还得仰仗咱们,不至于翻脸罢。” “貌合神离,还是阳奉阴违可说不准,这日本人在中国是越发骄横,”尹老板俨然道,“再说政府醉生梦死,不发展军工和重工业,偏要搞来钱快的轻工业,要来钱也得先保住命。” “行了,你有这想法就买个大官做,说饭店的事呢。”尹大伯点了支烟。 “新月小姐,谢谢你送我们到这儿。”张启山总算能摆脱这客车了。 “客气什么,北平可是我的地盘。” “麻烦了新月小姐这么久,十分感谢,以后有在下可以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在不辞。就此别过了,小姐保重。” “你还没答应我呢。” “什么?”张启山疑惑的问道。 “你这次走了,什么时候来接我?” 张启山措辞谨慎道:“新月小姐,对不起,我之前混入新月饭店,莫非情不得已,你也知道我是为救我兄弟的夫人,我知道你与彭三鞭有婚约,等我把他们送回长沙了,却此事我一定会补偿你和彭先生。” “我不会嫁给真的彭三鞭,但不嫁给他,我必然会嫁给北平的一个类似于他那样的人,对于我来说,与其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跟着你是最好的选择,你怎么说,这算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尹新月指着他:“那你之前跟我爹说的又算得了什么,现在跟我说的又是另一番话,好你个张启山,竟然有两副面孔,你是不是彭三鞭已经没关系了?事已至此,你天灯已经点了,钱已经烧了,你要对我负责。现在回去,我不成了别人的笑柄?” “新月小姐,我知道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但这是终身大事,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应该好好想想。” “我想过了呀,刚才我不是说过了。我爱你,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吗?” 齐铁嘴与张日山俩人憋着笑。 张启山嘴角抽搐了一下,轻轻推开尹新月的手,“张某是一介武夫,现在国难当头,随时会上战场,随时为国捐躯,你乃大户人家的千金,可以选择的人千千万万一一” “我尹新月看上的人不管是军阀还是普通人,我绝不后悔。” 张启山沉思许久,将手上的二响环拿给尹新月,戴在她手上,说道:“这是我的信物,我回去六天处理好这事,如果我没有来,你就到长沙城的守兵给他们看。见此物,如见其人。我答应你。” 尹新月点头。“你不能后悔,别忘了还有这档婚事。” 张启山坐上火车,朝她摆了摆手。心里第一次有什么东西就慢慢的生长。 “行了,你回去吧。” 火车渐行渐远,张启山看见尹新月站在夜灯下,裙摆被风声吹起。 火车到站,狗五等候多时,那只小狗撒野似的跳来跳去,“好啦好啦。”他拉下衣袖,那只狗钻了进去。“佛爷,您回来了。” 一行人下车,张启山有些疑惑道:“小五,怎么是你?二爷呢?” “哟,狗五爷来了!”齐铁嘴有些兴奋,狗五与他抱在了一起:“哎呀,老八呀你这次与佛爷去北平,有什么新鲜事啊?讲来我听听。” 齐铁嘴讲这几天的经历,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什么火车偷帖,连点三盏天灯,智斗彭三鞭。狗五哈哈大笑,“佛爷真是意外之喜,还娶了一个媳妇回来。” 张老绾带着士兵来火车站迎接。“火车上的这三味药材妥善保管。天色已晚,明天再转交给二爷。”张启山吩咐道。 狗五寒暄了一阵。想起张启山刚才说的话,便道:“二爷与他夫人筹备婚礼呢。解九爷也被叫了去。” “怎么二爷这事没跟我说呀?”张启山疑惑道。 “害,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佛爷您那时在北平求药,二爷还没想递信,你们就到了。” 张启山若有所思。二月红,你就这么怕我吗? “那小五就先行告辞了。”狗五爷坐上一辆人力车,车夫跑远。 “佛爷您这趟去北平,可还顺利?”静室里,管家垂手而立,站在一旁道。 “顺利。”张启山自嘲道,边说边打开行李,掏出一个檀木盒,“麒麟竭,蓝蛇胆,好生保管放密室。” “是。”管家转念一想,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佛…佛爷,那天灯您还点了两盏?” 张启山默然不语,这见鬼的盲拍,回府后他本想回密室看看,却又狠不下心面对那方寸之地,就这两昧药材,如何去填空荡的物架。 “噢,佛爷,到那时接夫人的时候还是要置办几件衣服。”管家话锋一转,“是否联系解九爷,让九爷夫人置办一些送到府上。” “去办吧。”张启山无奈道,“叔,你这夫人长夫人短的,是让我折寿么。” “娶媳妇还少你几年快活?启山哪,不是我说,三十而立,你得赶紧成个家。”听到“叔”这个称呼,管家马上变了语气,“人家尹小姐那可是金枝玉叶,北平多少大门大户高攀不来,这次给你碰着咯,咱们张家算是走了大运。” “这是个偶然。”张启山叹了口气,简要地说明了来龙去脉。 听罢,管家感叹道:“嗳,天作之合,真乃天意啊,难怪对你死心塌地的。还有吧,人家新月饭店富可敌国,你要是娶了,咱们张家点天灯出的血可就回本了,那荣华富贵…” “行了行了,忙活去。”张启山摆了摆手,多说也无济,他有自己的谋划。 张老绾在门外恭候多时,管家见状关上房门。 “我去北平,没有人知道吧?” “没有,我们对外称佛爷您在养伤。但是日本人不太老实。矿山那边有大动作。前些天去侦查,发现他们正在爆破山体。对了,还有一个德国人作阵。” “德国人?” “日本人叫他裘先生。好像和解九爷也走的很近。” “不过,佛爷,这不是我们当前的担忧的。” 张启山疑惑道:“还有什么大事?” 张老绾便道:“陆建勋死了。” 第五十六章 疑云重重 “陆建勋死了?”张启山难以置信。陆建勋这人一开始总是给自己使绊子,还和日本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这个节骨眼上死了相当麻烦。自己又不在长沙城。搞不好会背上谋杀长官的罪名。 “是谁杀了他?日本人?”张启山思考这件事情对谁有利。 “卑职不知道。”张老绾摇头。 “带我去看看尸体。” 张启山掀开幕布,首先看见的就是陆建勋一脸狰狞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看见了陆建勋的致命伤,喉咙伤口的形状就像插进去的鱼膘,鲜血已经干了。 旁边盛放着就是凶器,一把锐利的小刀,干净华丽。张启山端详着上面的花纹。 以他们的性格不会有任何破绽,他们想告诉自己,插手了。 “封锁消息,他的亲兵都杀了。换上我们的人。”张启山披着军袍,沉稳的走了出去。事情越来越无法控制。 “张启山受伤了,此话当真?”陆建勋翘着二郎腿,摆弄着清白釉香薰。 “当真。” “你盯紧他,有什么风吹草动跟我汇报。“ “是。”探头走了出去。 张启山的兵力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掌握。最开始陆建勋愈发觉得是关系不熟,到后面想了想,他是拥兵自重。或者说,这些士兵不听自己的,这很危险。怎么他是想学张大帅吗?怎么能为党国做贡献?他们怎么能不听我的话呢? 这几天又有人汇报说,张启山和日本人走的很近,这就越来越有意思了。于是把自己看到的汇成一封信,寄到重庆去。把张启山抓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他继续等待这封回信。毕竟私通日寇可是死罪。 长沙的一个唱戏的叫二月红的,与他走的也很近,恐怕是他的侧翼。找个时间问罪,只是自己想和不想罢了。 陆建勋继续摆弄着古董。 “陆长官,有几个人来献宝。” “哦,请他们进来吧。” 进门一个年轻人毕恭毕敬的鞠了一个躬,身后几个人照做。 “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但是我有宝贝能献给你。” “宝贝?是什么呀?” 年轻人拿出一个盒子,陆建勋好奇凑进去看,里面是把光美华丽的小刀。 “很好……”他话音未落,年轻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喉咙猛刺过去,陆建勋刚把手抠到胯上。年轻人慢慢的慢慢的把那把刀推进他的喉咙里。 陆建勋一脸惊恐,嗓音模糊:“为……什么?”说着跪倒在地。 年轻人竟然用另一种声音说道:“这下我们让张启山有的忙活了。”一旁的女人说:“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部分的干预吧。”年轻人说。“你相信汪藏海那个古怪的预言吗?”“我不相信。但那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我们要进行干预。” 陆建勋视野模糊,世界成了一片血色,年轻人半蹲着,拔出了他喉咙里的那把小刀。“你替我向他问好。” “废物!” 陈皮阿四坐到一边的太师椅上,掏出块帕子细细擦拭着还在残留着血迹的匕首。身旁的下人颤颤巍巍的处理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敢发出太多响声,生怕不知哪里又会将其惹怒。 “没用的崽子,就这样也想跟着我陈皮阿四?” 陈皮阿四平淡的缓缓道出。 他看着那帮废物颤抖的更剧烈加快了收拾的速度,没来由的心情好了些许。 雨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他又默默地看着匕首上的寒光已无瑕疵,随手扔了帕子,目光飘到窗外,“呵…”勾起了唇角:“似乎很久没下雨了呢……” “四爷,您看这怎么办?”手下一个伙计着急的说着。 是啊...怎么办?眼看就要到手的油斗断不能让它溜了。陈皮阿四抱臂斜倚在墙上,微微皱了下眉,只得一计蓦的涌上心头。嗜血的眼神让人看了不禁颤栗起来,“宰了罢。” 这天夜里,带着几个身手麻利的伙计便翻进认准了的这家院子。眼神轻蔑的看着这家一家三口安然的躺在床上。 满满的厌恶涌出来。 “恶心。”只是简短的吐出这个双音节的词的功夫,上一刻还在梦中缠绵的三人,下一秒追命的匕首就悄无声息的割开了喉管,鲜血喷涌而出。 “血的味道...…”陈皮阿四舌尖轻扫过刀脊,一滴滴血在衣襟上绽出一朵朵艳红的花。 他们四处探勘了一下,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指出一处:“这里!挖!” 陈皮阿四立在旁,“呵,又有谁能拦我?拦我者...死!”勾着唇角闭眸靠在墙边。 不远处起了烟,不一会儿便成了巨大的火势,木柴噼里啪啦烧焦声,人畜的嘶喊声分明的显出的这里俨然成了人间地狱。不知为何,陈皮阿四满意的笑了笑,便闭目养神起来…… 忽的被一阵争吵声扰醒,他眼睛睁开些,看见一帮人在那边争执: “他妈的,这里根本就没斗!亏我们在这里耗了这么长时间!陈皮阿四那老东西根本不可信!” “就是!早知道我就不趟这趟浑水了。” “喂,你们小声点,把四爷吵醒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怕他什么?我们这些人全上还怕他一个?” “呵。”陈皮阿四起身从容的走过去,“那各位是怪罪我阿四了?”他脸上满是戏谑和不屑,没等有人答复,也没准备听人答复,便不留痕迹的抽出匕首。脚步轻点地几下,薄薄的刀片在几人脖子上划过。每个人眼中都是不可思议的惊恐。轻蔑的看着几人临死前的挣扎。 “没有价值了的废物!” 他随意踢踢脚下的尸体,天空忽然落下几滴水珠,滴落在脸上:“跟我阿四一路,就该有这样的准备啊………” 雨洗刷了这村落,也不知洗没洗刷掉这场罪恶………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敲着屋檐似是奏出首曲目…是哀悼之曲么…没人知道…… 他唇角扬起一些弧度。 一朝富贵,一朝丧命... 都应该清楚的不是…… 半截李收到请帖,大致扫了一眼就叠了垫桌脚。九门聚会一向懒得去,喝喝酒聊聊天,喝酒喝不痛快,聊天打屁又参与不进去,有屁个意思。 天擦黑的时候见着解九出门的动静,指节推送旋转着手心三枚太极球,临时又改了主意,吩咐哑巴让嫂子早些休息,取了砖头独自赴约。 长沙某处茶楼正对的街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自顾自的磨着一把上了年头的破刀,整个人形如疯癫与萎靡的结合。 他与长沙城没有多大联系,显得格格不入,如同这个社会,整个世界的弃儿,经过他的行人都绕了点路,一是凶名,二是熏的。 掏出杆烟枪,填上烟土,吧嗒几口,四周已是白云缭绕。在旁人看来,他眼中又恢复些神采,对于他,不过是阵阵晕眩的快感。 形形色色的女人穿街过巷,有踩着高跟,花枝招展的,也有清婉可人的,还有的平平淡淡,过目即忘。 二月红的管家弯下腰递了一张帖子。黑背老六看了一眼,不大理会。 “二爷说,今天晚上请您到他那吃饭。老地方。” 请帖送到手上,陈皮阿四便觉得脑袋大了一圈,九门齐聚若是赴约必定会撞上师父。尴尬是免不了,如果言语相冲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心糟随手将帖子丢于桌上。他闭目两指揉捏着紧皱的眉心,思索着该如何应付。 耳边传来细微的注水声。他眼皮抬了些就见一面生的伙计小心的往桌上刚刚喝干了的瓷盏里头,倒入开水。盏中还未注满,那人偷偷看了过来.刚与其眼神对上,他便吓的手腕一抖,几点水珠溅到红色的帖子上,大红纸上的墨迹也晕开了些。 心头本身就烦躁的狠,抬脚对着那人膝盖骨狠狠踢了下去,只听惨叫一声.那人便摔到地上,开水洒了一身。水壶盖儿也在旁边打着滚。铁器漾地的声音烦的刺耳。起身蹙着眉头走过去。一脚矗抵着其脚跟,抬起一脚冲着膝盖狠踢了过去。 骨头的断裂声伴着更大的惨叫刺激着耳膜,他脑袋似乎更疼了,养的废物玩意是越来越多了,本身事就不少,今个没空处置,改日这账得和这帮兔崽子们好好算算。开口沉声呵了句:“滚下去!” 再三思索还是早早的去了.为的便是不与师父提前打罩面,到地方递了帖子。被领到间厅堂寻了个椅子落座。靠着椅背手里把两颗弹子静坐不动。只想定定神,过来准备倒茶的小厮也被自己横扫一眼吓得退了两步. 外头传来脚步声,看样子不知是九门的哪个也提前过来了,顿下收敛了几分戾气。端起桌边还温热的白茶灌了一口。等着看这第二个来的会是谁。 第五十七章 点翠头面 长沙城内百业兴盛,城东古玩市场人头攒动,可算是城内屈指可数的热闹地界儿,其中更是九门势力所集中之处。 长沙九门如雷贯耳,要在这长沙城里经商只有从这九门之中择其一,这条不成文的铁律无人敢悖逆。本就是来往商贾之地,不乏出手阔绰之人,可是这几日却是来了一行颇为贵胄之商贾,来往出行皆是清一色三辆黑色德国轿车。这年头别说轿车,就是当地最大的军阀司令张启山张大佛爷也不过一辆军用吉普,这一行人如此阵仗,绝不是简单的家世富裕可以言之,当下几辆黑色轿车驶过致使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看着西洋景儿,更是想窥的这车上坐着的是何方贵胄。 随着汽车停在长沙城最大的古玩铺子——静海斋门前,瞧着热闹的人就已经里三圈外三圈的交头接耳,快要把这还算通达的路面拥堵起来。前后车门迅速打开,快步下来几个清一色黑色短衫的伙计,挺身列队站好,每人并肩不留缝隙,从人群里拦出一条通道,个个身形匀称结实,一看便是行伍有素的近身伙计。 这阵势停留在门前,论静海斋常老板再有多高的目光,也不敢小觑了来者,即刻满眼堆笑的双手抱拳点头哈腰的急急迎出来:“我说这大早上喜鹊站在门楣上叫了一晌,原来是有贵人登门,鄙斋真是蓬荜生辉啊。”常老板这么奉承堆笑了半天还没见着正主儿的车门打开,一时间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心里是直打鼓。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大的阵仗,非福即祸。眼珠子一转,赶紧扫了一圈伙计,发现靠近主车前面站着一人,装束虽然跟其他一致,但是明显所用面料要好过其余人等,衣襟侧袖还带有暗绣的瑞云纹,想来不是大管家也是贴身侍应,赶紧凑上前去轻声报以讨好的媚笑:“这位爷,您看这……” 伙计眼神瞥过,自是大家出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优越:“听说你这静海斋是长沙城里首屈一指的古玩盘口,我家主子有意收些贵件儿,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能入的了眼的?”淡然扫视一遍门楣才看向眼前这人。 “有有有有,这街上杂乱,还请几位爷移步进内堂,喝上一盅香茗,慢慢挑选!”听着这话常老板自然喜上眉梢,这样的主儿未必识货,而且出手没数,也就摆摆谱耍耍威风,先请进去,稍拿几个湿货一忽悠,那就跟天上掉银子砸着自己没什么区别,心里越盘算越开心,脸上都快开了花了,“还没请教,主子爷贵府?” “江南织造府,应四爷!”伙计看都不看这种谄媚之人,字字铿锵,人早已回身恭顺的弯腰打开车门,谦和敬诺:“爷。” 此刻车里才缓缓步下一白衣长衫男子,手里冰机扇掩了掩口鼻,眉间稍紧了下,才踏步向门口走去,丝毫没有让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的静海斋老板入了自己的眼。 “江…江南织造?应…应府?”常老板原本的笑容一瞬间被冻成了冰花,眨巴着眼睛虚汗都顺着脸颊滴下来,初春的乍暖还寒的小风一吹,瞬间就是一身的激灵。待到白衣男子经过自己,更是小心脏都噗通噗通的,不及细想,赶紧拎起长衫下摆紧紧跟上去。 “夫人夫人,你看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齐全了,恩……好像还少个什么……”贴身丫头翠儿手上抱了一堆买的东西,东看西看地翻找,细想着出来的时候都记下的要添置的东西。 近日长沙九门的红二爷新添了南方剧目,戏院里场场爆。红二爷本是唱花鼓戏的底子,唱久了也没个新意,倒是新开个剧目给自己也换个新鲜,南方剧目不比花鼓,伶旦的妆饰更要求细致精美,所以二月红的所有花翎罗甸都要重新配置。为了这个,丫头没少费心思,一丝一毫都要求完美,自己男人的一切都希望给他操持到最好。 “还有一副点翠的头面,”丫头瞅着翠儿轻轻地点点她的脑袋,含笑着摇摇头,“小小年纪,记性还不如我嘛?” “当然是夫人的记性好,老爷的一根头发丝夫人都记得。”翠儿呵呵笑。 平日里丫头温和贤惠对下人从没有架子,虽是主子但是待她们都如亲人,自然胆子也大一些,倒是会拿二爷与丫头的恩爱来打趣了。 “越来越没样儿了,”丫头脸薄白皙的脸庞上挂上红晕越发好看,故作生气,嘴角却是微微上扬,掩饰不了心里的欢喜,“赶紧去静海斋看看,上次我看见那套头面,晚了,给别人收去。” “才不担心呢,夫人看上眼的谁敢收?再说,这可是给咱老爷的,在这长沙城,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九门二爷的面上过不去!”翠儿说得傲气十足,微微昂着下巴特别地自豪。 “老爷向来低调内敛,不许门人狂妄,你这言语,回去可是要挨罚的哟。”丫头轻轻紧了紧眉头叹口气看着翠儿,真是有些不高兴了。 “哎哎哎,夫人夫人,我的意思是,您看中的头面肯定在,肯定在,咱们赶紧去,收了头面,晚上老爷开锣了,紧赶着就能用上!”翠儿眼瞅着丫头脸色不好了,赶紧哄着哄着搀着丫头走,悄悄吐吐舌头。 “唉唉唉,今儿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看什么呢?”还没到静海斋的转角,已经人头多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无非是议论静海斋今日的贵客。 翠儿带着丫头好不容易挤过去,就看着静海斋门前停的三辆汽车,常老板点头哈腰的送一个白衣男子出门,直到汽车离去的烟尘平息,才松口气,拿袖子擦擦眉头。店里伙计都出来驱散人群,刚一转身就看见丫头领着翠儿站在人群中,有些好奇的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常老板这还没缓过神又麻溜地引过来,“哟,这不二夫人嘛?今儿是怎么了,贵主子一个接一个,二夫人有礼了。”抱拳请了个万福,面对的是丫头,自己好歹也能松口气。 “常老板,客气了。”丫头笑盈盈地点头,虽然眼瞅着刚刚常老板那么谨小慎微的样子,但是不关自己的事情,也就不会多言,摘下襒在侧襟的帕子掩了掩汽车带起的灰尘。 常老板眼尖,知道丫头身子不好,可别招待不好,再惹了二爷,那自己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你瞧我这眼力价儿,赶紧去屋里坐,屋里坐,让二夫人吃累,这不是折我的寿嘛!”伸手前面引路,“今儿是二爷有什么吩咐,要取什么物件儿,还劳二夫人跑一趟,您言语一声,我让店里小伢子给您送府上去。” “也没什么,倒不是二爷交代的,是我前几天在您这瞅见了一副点翠的头面,那日匆忙也就落下了,这不二爷最近改了戏,倒是应了这幅头面了,我这赶紧来收了,晚上开锣,兴许还能赶得上。”丫头温婉的语气跟着常老板入内堂坐下,想着也就取了赶紧回去,对于这些商贾倒是没有闲话的心思。 “啊!点翠头面!?!”常老板今儿个听见这四个字就如催命符一般,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茶水都撒了一身,把丫头也吓了一跳,翠儿赶紧扶着丫头,没好气的瞅着常老板:“一惊一乍地吓着夫人,看二爷不撕了你,赶紧让伙计把头面取来,夫人还赶着回去呢!” 第五十八章 江南织造 “不…不是…哎呀…这话怎么说的真是……”常老板哪里还顾着茶水湿了衣服,被贴身丫头又一呵斥,真的是有苦没地儿说,有冤没地儿诉了。“这赶巧不巧的?这头面,今儿刚被定了,虽说现在还在我这,主要是收这头面的主儿要改点翠……” “在这长沙城,二夫人给二爷看中的头面还敢抢,这是活腻歪了还是脑袋被驴踢了?”翠儿特别加重了语气、突出了“二爷”,就是想给这个不开窍的掌柜点警示。想在这长沙城做生意,九门是得罪不起的,何况这二月红还是这九门中的上三门。 “常掌柜,这幅点翠,我确实想要,头面伶饰若不是梨园行内的人,收了也就是个爱好,多一少一并没有大碍。”丫头听见被人捷足先登心里很是着急了,一向温婉的她向来极少地积极寻求。 “二夫人说的是、说的是,常静海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不识抬举,可是收这幅点翠的主儿……”常老板有些为难,稍稍顿顿一咬牙还是说吧,不然可就落下个自己不识抬举硬要跟红二爷过不去的话柄了。“说句实在话,收这幅点翠的主儿,就算是九门提督加起来也未必能得罪,所以小的真的是……真的是……” “哦?这么厉害,那你倒说说什么来头,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不讲理吧,这幅点翠是我们夫人先看中的。”翠儿眼里自己家爷就是天,就是不信在这长沙城还能有谁还能超过自家爷的。 “江南织造府应家,应家的四少爷。”常老板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满眼都是这才是真正的官家高阶的人物。“你们还是算了吧,红二爷再有势力说穿了也还是个梨园的皇帝,出了梨园,这不还上有权贵嘛,人家可是真官家,不可相提并论的。” “江南织造府,可是专司皇室五爪盘龙纹饰云锦丝织,历朝历代都是专为皇帝制作朝服的提督府衙。”丫头跟着二月红已是学了不少东西,更是在梨园行内戏子的行头就是脸面,对于衣着妆容甚是考究,江南织造的手艺神乎其技又转自皇室。戏子这种下九流,又怎能让江南织造为其制衣?谁要是能得江南织造的一席锦衣,那真是祖上积德了,二月红也不外乎跟丫头提几句,也就感叹而已。 “夫人说的没错,这可是实打实的官家了,虽说现在小皇帝都出紫禁城了,可是衣着用度依旧是这江南织造府专司,再改朝换代,这应家的地位都没动摇过分毫。虽说制衣,但是就是这制衣才是内事,才是最接近历朝天子的人,这应家的根源深着呢。”常老板也是无奈的摇摇头,“这样的人家,不是我们这些市井百姓可以悖逆的。” 这样的家族里出来的少爷,收着点翠莫不是就是觉着好看图着新鲜,倒是也不会特别上心的想要吧。丫头心里寻思着,倒是有些走神了,内里还是有骨子倔劲儿的,也许翠儿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自己出个高价,也许对方也就匀给自己了,心里拿定主意也就有了打算。“常老板可知道这应家少爷住在哪里,我想去见见。” “二夫人,您这是……”常老板还真是小看了平时软软弱弱的丫头了,这股子倔劲儿也就是为了二爷了吧。当即也不在说什么,想了想,“得儿,我给您地址,我再多嘴一句,要不要通知一下二爷,您这一个人……” “不用,我就去看看,人家实在不愿意也没法儿,我这也是试试看,惊动了二爷,还以为如何呢,这样不好。”说话间丫头已经起身,拿着伙计递来的地址,带着翠儿出门了。 丫头跟翠儿寻着地址来到潇湘阁,这是长沙城里为数不多的大院落,早前是长沙府衙老爷的私园子,满清败落几经易手现如今也就成了各大有头有脸的人物落脚小住的公馆。三进四廊的院落,打理得葱郁繁茂,园林式的布局,曲径深幽。说明来意后跟着下人来到花厅落座,片刻上茶,未挪茶盖已经清香四溢,根根银针树立笔挺,就连待客之茶都是明前的碧螺春,可见主家的讲究与奢华。 丫头也是第一次见如此奢靡,倒是有些不自在了,不时的看向门口,盼望着赶紧见到收了这幅点翠的应家少爷。 许久,茶过三盏,丫头都有些不耐了,想着莫不是主人家根本不愿意割爱,又不想面上拒绝也就这么晾着自己,也算是个软钉子吧。失望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本就是想着跟人家说说好话,希望能有转圜吧,如今更是没了可能了。正欲起身回去,就看见门廊里缓缓地踱进了一位白色长衫,手持绢丝折扇的翩翩男子,肤色净美,气韵翩翩,明媚皓齿,儒雅清和。“让二夫人久等了。”男子说着,缓缓走主位落座,含笑着给了丫头一个请坐的手势。 “哪里,是我冒昧了。”丫头颔首带笑,轻轻坐下抿了抿嘴唇再看向应四爷的时候,感觉上这个男人好像不似那种纨绔子弟。“应老爷,冒昧登府是有一事相商。”吸了口气认真地看着眼前随意拿起茶盅闭眼轻嗅茶香而并不视她的男人。“今儿下午您收了一副点翠的头面,不知道可不可以匀给我,价格您出,多少我都应下。”丫头手里的帕子捏得紧了紧,诚恳地望着应四爷。 “应老爷?我有这么老吗?”前后不搭地这么一句,让丫头着实一愣,原想他会问价格,又或者以二爷的名声许些其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自己倒是语塞了。“不……不是……不老不老”脸蛋涨红赶紧侧身过去,本就主持家事,极少出场面,略许几次也都是二月红陪着,这么自己一人应对着富家子还真是窘迫至极了。 应四爷瞅着她那窘迫又羞愤的样子,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随口一句,却让她如此。虽然心里早就忍不住的想笑,但是面上总不好让人再难看了,正了正神色。“这幅点翠掐丝不错,烧蓝也还算过得去,只是这翎羽用的翠鸟是死物,光泽油润不够,点珠用的是海珠而不是南珠,若是以此出去,倒是糟蹋了这份头面的手艺。” “您是行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只是一眼瞧着欢喜,最近我家老爷刚换了曲目,这套头面刚好合适,所以……”丫头经过刚才,语气里都弱了几分,但是依旧诚恳的看向他,咬着嘴唇小小的委屈。“头面这饰物对于您也许就是个兴趣……” “这点翠还是我家夫人先看上的,只是您先付了钱而已。”身边的翠儿小声地嘟囔。这样的府邸自然没有她说话的份,但是看着夫人这样,自己帮不上忙也是着急,一个大男人为难个女人算是什么事儿,心里埋怨,自然话里也落了怨气。 翠儿的埋怨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面上却纹丝不显倒是跟丫头聊起了家常一般。自从丫头找上门,身边的伙计已经把所有有关长沙九门的底子都跟主子报了一遍,心里自然有数。对于二月红刚入长沙就有耳闻,但是对于花鼓戏这种地方戏曲兴趣不大,要是京剧昆曲这类的话,那必然要是先听一曲的。且自己的母亲就是昆曲名旦,从小受母亲熏陶,又天生得了一副好嗓,身量容颜仿佛就为昆曲而生一般。若是扮上妆容就是那窈窕仙子都不如的清丽娇媚,轻盈浅唱就算是京中的名旦,都要退让其位,自叹不及,奈何自己出生于官邸,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自己扮上那么一会,倒也是自己的憾事。 “听闻九门红二爷是唱花鼓出身,这套头面却是南剧的配饰,倒也是听说了,最近红二爷换了水牌,挑起了南戏的花牌?” “确实是南方的剧目《桃花扇》。”丫头如实道来,想到二爷那扮相娟丽及委婉的唱腔,心里还是泛起了自信。“这个可是昆曲啊。”听到这,应四爷倒是有些皱眉了,不觉得一个花鼓戏的角儿能驾驭这百戏鼻祖的曲段,要是东施效颦那可真的是辱没了老祖宗留下的精髓了,倒是觉得二月红这可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您要是爱戏,晚上这一出,我给您留着厢房,您来自江南,这本就是南方曲目,饶是我家二爷有欠缺的地儿,您倒是可以给个指点,可好?”丫头看出了他眼里的轻视,倒是想用事实证明一切。 “二夫人相邀了,我要是驳了面子倒是我小气了。”应四爷轻轻喝口茶,“二夫人来意我清楚,点翠我先收的,平白的让出去,也是没个由头,昆曲我倒是还有些渊源,要不这样,这幅点翠收不收的回去,就看红二爷的功夫底子当不当得起这幅头面,当的起,我系数换好赠与二爷,若是当不起,二夫人也别怪我不近人情。” “好,您说的在情在理。”丫头心里总算是落停了些,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那晚上红家戏园,掌灯留位,候着应……应少爷。” 第五十九章 挑衅 红府戏苑班后台,掌事的吆喝着小伢子们手脚麻利些,要上场的角儿该扮的扮上,热热闹闹,人多而不乱。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是二月红的妆室,今晚起的花牌是昆曲《桃花扇》。这几日改唱了南戏,给听戏的人换着口味,自己也乐得新鲜。手持眉笔细细地给自己上着装扮,轻画娥眉,落落胭脂,身边立一小厮轻声回禀。“爷,夫人回来了,说是下午去了静海斋,许是没得着物件儿,后来又去了潇湘阁,这才耽误了些时辰,让爷担心了。”听罢,二月红手上的功夫顿了顿,眉梢轻佻似是带着了那么一丝不快。 “楼上雅间最敞亮的半月厅已掌灯留位,是夫人吩咐的,主儿已经落座。”小厮自然是会看眼色,二月红的一个眼神就得揣摩出当家的意思,心里估摸着看了一眼二月红,语气稍稍压低了些,“要不小的去知会一声阿四?” “这江南应家不是普通富庶商贾,长沙总是有些缘由,现在就结了梁子,最后未必好收场。”淡淡的眼神轻瞥,手中仍不紧不慢的描画着镜中的娇媚容颜,最后一笔点上额间花钿才放下朱笔,又仔细瞧了瞧妆容,似是满意了才回过身,如水的眸子里却透了些凌冽的寒意。“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嗯?” “是是,小的知错了……”小厮被二月红这一记眼刀袭来,连忙卑躬屈膝的喏诺回话,手里偷偷拿袖子擦拭着下颚的冷汗,再也不敢多言一句,眼睛看着自己脚尖是半分不敢瞥别处。 “行了,让外面紧着点,别耽误了开场。”言罢起身,整了整头面便推门而出,直奔二楼雅间。 应四爷这次前来只带了贴身的近侍常穆。虽说两人年龄差别了几岁,但是从小便是跟在身边的长侍,于内做玩伴近侍;于外,应府常爷的字号,也算是应四爷的代言人,却不是寻常人家的跟班可做比拟。听戏是自己的最爱,可是要抛开家里的束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进了戏园子他就是票友应锦棠,这里可没有应家的繁文缛节。站在窗边细细打量这偌大的戏园子,每一处都透着精致,可是在精致都是个摆设,要是台柱子功夫到家才是真道理。自己轻轻哼着桃花扇的曲调,倒是一派悠闲。 二月红刚转到了厢房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心下却是有些错愕。这应家四爷这几日在长沙可是出了名的风头正盛,排场之大,奢靡之巨。在这三六九等聚集的戏园子里,更是不缺这些小道传言,原以为这二楼的雅间可是要被这纨绔子弟给做了场面,没想到就这一个随行下人立于门口,莫不是这应家掌事的根本没来?随便指使了个近身的人来应付一番?这样想来倒是对着应家人更有些不耐了,倒是自己多虑了,也罢,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哟,这戏还没开锣,角儿倒是先上了雅间,你家班主看来是没给你们长过规矩啊,没谢场就进厢房,辱了祖师爷。”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雅间里转身回来的那人训诫了一句,虚晃了下眼神打量了一番出言之人。眉清目秀,三十出头的年岁,一袭蟒纹祥云底子的韵白长衫,左手把玩着玳瑁的扳指,一派悠闲之色,颇有江南人士的儒雅与倜傥。但也掩盖不了周身所散发出的那种桀骜不驯,官门世家的气息昭然若揭。 在自己的戏班被看戏的训诫这还真是梨园行内闻所未闻的事情,二月红还是第一次领教了,这多少人求着都见不得,自己主动一回倒是落了不是。但此人虽然言语失了委婉,可也算是压在了这么个理上。尚且刚刚听得此人轻哼着曲调倒也还算是准确,想来便也是个爱戏之人,稍稍压制点心里的不耐,微微一抬手略做薄礼。“在下便是这红家戏院的主人,二月红。今日得闻内子多有打扰,现下趁着开锣前过来问候一声。吃着祖师爷赏下的饭,自当是时刻警醒着,这位爷说的也在理,那么红某就不便叨扰了,请。” 没想到是二月红本人,这时再看戏服才知自己大意了,这分明一身桃花扇花旦的装扮。没由来的这么被挤兑,手里的骨扇都紧了,还以为是丫头回去报了委屈,二月红这是诚心找茬的,心里也是愠怒了。“班子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实打实的唱念做打,不然就算是雕梁画栋再锦绣,也是东施效颦。” 二月红倒是头一回领教了这江南大家出来的公子,嚣张不羁的性子。倒也不多上心,戏园子里三教九流什么样儿的主儿都见识,如此心下了然即可,面色平淡稍稍颔首。“如此,那公子稍坐,看了戏便知我这红家戏园,是真功夫还是徒虚名,红某先告辞,若是此行有所冒犯,见谅。” “二爷留步。”瞅着二月红认真了,自己倒是差点忍不住要笑了出来。正正扇尖点着手指看了看二月红的头面妆点。“既然二爷都来了,鼓点没起,不妨再留一刻。” “按照梨园的规矩,座要是留角儿,角儿不能不应。不过,这可是在散了大场之后。”淡淡一言已不做他顾,言语间以飘然轻步于回廊尽头。 “好大的脾气。”看着二月红出门,兀自笑笑,摇摇头微叹,“可惜了李香君的眉妆稍稍欠缺了些,虽不是大错……”自己坐下眼瞅着茶盅里汤色已浓复,而望向楼下台面。“本想提点你,枉费了你夫人对你的那番心思哟。”看着二月红撩帘子步入的身影,端起茶盏浅饮一口,既来之,那就看看这个红二爷有几分功底便是。 后台 丫头颇有些焦虑之色的在屋内踱步,时而看向妆台上的随手放置的眉笔。这个时候,若非是二爷心里惦着的,绝不会在开戏前出门。心里担忧可是也不便言明,时而又看向门口,紧走几步本欲出去,但是到了门口又犹豫了,徘徊几许。恰与回来的二爷迎了个对面,稍稍惊色上颜,却是立刻就发现了二月红的脸色稍显不耐。“老爷,这个时候怎么出去了?”言语间便跟着二爷身后而去,到桌前端起润嗓的雪梨茶递给二爷。 “听说今晚场子里来了贵客,去知会一声。”接过丫头手里的茶碗,细细地慢饮,沁凉的汁液润滑着嗓子,才缓缓咽下去,目色含笑倒也没了刚刚稍显不耐的神色,倒有些故意调侃的戏谑望向丫头。“夫人可是极少请人听戏,不知哪位能有这么大面子,不去见见,岂不是失了礼数。” “啊!这……”丫头瞧着二爷的神色,脸上便是有些隐隐的绯红浮起。稍稍转身浅羞不耐又不好回避,只得低着脑袋手里的帕子却是被揪的起了褶子。“老爷刚刚进门时,瞧着稍有不悦之色,想来定是那应公子出言不逊,让老爷不快,丫头又给老爷添麻烦了。” “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个二世祖,官宦子弟罢了。”二月红心下疑虑,夫人向来不问外事,若是请请女眷看戏,倒也无妨,这官家子弟是如何与夫人有所交集?“不过,不知夫人为何会与官面上的人有所交集?” “唉,谈不上交集,不过是因为一副点翠的头面……”丫头看着二月红,想想也就不再隐瞒,把今天下午所经过都如实相告。说完心里估摸着这幅点翠,应四爷怕是不会匀给自己了,满满的失望红了眼睛,本想给二月红一个惊喜,却弄得如此麻烦。“丫头不该瞒着老爷的,想那应少爷或许也是年轻,官家子弟说话没个分寸惹老爷心烦了,丫头以后不给老爷添烦心了。” 听了原委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倒是清明了。今晚应四爷来完全是不想拂了丫头的面子,既然能是名角儿,桃花扇本就是昆曲里不算难的段子,无非也就是借个理由圆丫头的爱夫之情又不会让自己失了面子罢了。见丫头为这事定是又要心中不安,瞧着那个颇有委屈又有些埋怨自己的小模样,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点点丫头的鼻子调侃似的劝慰道。“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一副头面,再寻的好的就是,夫人切勿因此事上心,不值得,更谈不上给我添麻烦了。“ 丫头被如此一说倒是也觉得脸上羞羞的,破涕为笑地咬了咬薄唇,不禁稍稍转身掩盖些囧意。“老爷,应少爷颇懂南剧,今儿他跟我说起那幅点翠光是珠宝不合适的地方就好几个,要说起来南剧的精细还真不是花鼓能比的。丫头妇道人家,确实不懂这梨园行的事情,具体的也没记住,觉得是位行家,就留了半月阁给他,不想让他小瞧了老爷。 第六十章 茶盅的世道 丫头说话间隙,就听见军靴步入门廊地板上,铿锵有力的声音。能自由出入二月红的后台除了张启山张大佛爷,也就别无他人。丫头耳尖,听到脚步声就收了神色,从桌上收拾起茶盅放入食盒,瞥了一眼门楣,便微笑颔首。“听着脚步声,象是佛爷来了,那我先回去,初春风寒,晚上回来加个袍子。”细心的瞅瞅二月红,拿起茶盒开门出去,刚好与佛爷迎了个照面。“佛爷来了,老爷正在歇嗓,片刻就要上台了,我这就回了,你们聊。”稍稍欠了欠身子含笑以礼。 “夫人客气,天色暗了,我叫副官送夫人回去,坐我的车。”佛爷倒是不见外,自顾摘了手套,对于女眷却是多有照顾。 “不麻烦佛爷副官了,那个洋玩意儿,我可坐不了。”掩唇轻笑轻轻摇摇头,便也不耽误时辰,略略颔首便侧身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佛爷见此也只是轻笑,转身便驾轻就熟的推门就进去。背着手走到二月红身后,放下手套,自顾坐到妆台后面的高椅上。丝毫往日没有对外的高冷之色,犹如自己兄弟一般毫无拘谨。“今儿又是满座,进来瞧半月阁都开了,看来二爷这是有贵客啊?” “什么贵客不贵客的,有钱的官家子弟罢了。”二月红转过脸儿来瞅了一眼,淡道。“我这戏园子敞开了门做生意,人家有钱包了大间儿。” “官家子弟?这长沙城里除了我张启山,还有第二个官家?”佛爷调笑的扬起嘴角。自己端起桌上的茶壶,往茶盅里续了水,捻了几片猴魁置于茶盅内,看着叶脉在水中稀释成汤色,却有点聊家常的模样。 “官与官的不同,区别就在伺候的是哪个主子。”二月红轻轻一笑起身穿上外面罩衣,对着长镜拾掇一下衣服上细小的配饰。“你张大佛爷听的是上峰之命,人家伺候的是天家主子。你是官,他也是官。世道不济,各自安好为上,折腾来折腾去,倒霉的永远是平常百姓。” “二爷所言不错,天下乱便是百姓苦,启山也并非独享之人,二爷的思虑,启山明白。”深深吸口气脸上已无调笑之意,二爷这番话并不是浅言渐表,自己更不是听不出其中意思。端起茶盅吹吹飘散而起的热气,品上几口。“刚回来就听说红二爷改了南戏,赶紧过来捧个场,要说起来,那些咿咿呀呀的情情爱爱,听着打瞌睡。什么时候来场武戏?那瞧着过瘾!” “武戏?!佛爷在外面还没瞧够?!还要跑我这戏园子里来瞧?这九门里,你张大佛爷就是个大武生,瞧你还不成?我这旦角儿上了,大靠賸旗可是要翻天的。”二月红有些无奈的调笑,拍拍衣襟,带着妆的眉眼越发的显得灵动,只是稍一瞥,便是有柔有刚,似水似刀。“得了,鼓点起了,佛爷台下候着吧。” “成,二爷的盘口,听二爷的。”忍不住的笑出声,起身拿起手套戴上,在镜子前正正衣领。外界冷肃佛爷,也有只有在二爷这里,才能看见点人情味,也只有二爷能与这佛爷相对近乎一些。推门而出依旧是威严冷峻的的气息,步履铿锵,往前台而去。 戏园子里的嘈杂在几声静场的鼓点之后就安静了下来。今晚的角儿要登场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台上。应四爷坐在暖阁里,翘着腿手里端着茶盅看了看,用的是古丈毛尖,茶是好茶,先不论戏唱的如何,这茶倒是对了胃口。“爷,楼下那个穿军装的,就是张启山。”细品一口,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听见身边常穆的回禀。稍稍抬眼顺着所指看去,一身军装笔挺,军靴擦得锃亮。虽说现在是军阀四起各有各的特色,张启山这一支起源东北,与东北王这一支派系一直有所牵连。到底不是纯粹的军阀,暗地里做着不能见光的活计,与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粗鄙之人不同,虽有军人的杀伐决断的英气,又透着那么一分笃定沉稳的神武。“爷,早料理了,咱们早回去。”常穆见主子未言语,上前一些小心提醒着,此次从江南到这长沙来的可不是就这么游山玩水的。应四爷不紧不慢的再品香茗眼神却在细细打量这人。“不急。” 相望间,张启山也抬头看向了这平时并不多打开的半月阁,就算是没有刚刚后台那番言语,能坐这间包厢的人,不得不引起自己的警觉。四目相对,双方的凌冽旗鼓相当,就算是一个眼神所有带的气韵非常人之所及。刚刚在后台二月红说的那些,自己是上了心的,此番又瞧着眼前此人自然脸色不会很好,甚至有些阴霾。转脸跟副官交代了一声,也就落座下来…… 翌日 红府门前一阵车铃响过,待一席黑色汽车停稳,车前常穆即刻跑至车门前卑身开门,言语恭顺俯首。“爷,二月红的宅子到了。” 车内独坐一人,面容俊秀,五官细致秀丽,并非湘江一带男子的朴实,而独有江南雅士的内敛与儒雅。眉宇间既有商人的精妙又浅带着梨园百家的婕妤,一席月白色长衫触及鞋面,几支乱针绣手法的暗纹瑞竹,恰到好处的点缀着这身长衫。斜靠在座椅上手里把玩着折扇,听闻小厮言语,才微微睁开半闭着的眼睛,缓缓的看了看车外。湘式建筑的灰墙黛瓦,门庭清素,两盏绢丝的红灯笼映衬着红府二字。眼神测了测身边的一个紫檀木锦盒,扇尖轻轻点了点,眉尾稍扬了一分,才缓身下车。身后常穆立刻乖巧的双手捧起锦盒,紧跟着自家主子身后跨入了红府门第。 湘式的院子比之江南深庭自又有一番韵味,小院清荷,倒也显得这家主人清淡沉静的心性。过玄关红府管家祥叔即迎面含笑上前作揖,“瞧着这位爷面生……” “江南织造,应府四爷,蒙二夫人之邀,拜会九门红二爷。”不及管家说完话,身后小厮已呈上拜帖。旧时官面上过来的伙计,自然礼数妥帖,分寸拿捏得当。由始至终都欠身于男子之后,唯呈拜帖之时却挺直了腰身,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但是面上绝无显露。官家见戏子,这是多大的脸面,如今还要呈拜帖,总觉得自家爷实在是高抬了这个戏子罢了…… 管家接了拜帖,应一声,就快步去了后院通传。此时是二月红品茶小息的闲暇时间,一身家居短衫,冲泡着堂口伙计刚刚送来的安溪铁观音。行云流水的动作在沸水与干茶之间巧妙的融合,手法娴熟考究,精于茶道之人才可有此技艺。见祥叔步至身侧,,也不停下手里动作,只是稍稍提眉,便是示意让其言语。 “二爷,前头来了两位爷,说是江南织造的应四爷前来拜会,应了夫人之诺,现下人已在外廊。”祥叔言罢便双手呈上拜帖与面前,稍稍屈身瞧着人脸色回应。 二月红看了看帖子直到茶海注满才捻起一边的帕子擦擦手,接过不曾过目就随手往桌上一丢,自己则往桌边躺椅上缓缓落座,音色清淡道“请进来吧。” 祥叔闻言瞧着如此清冷的反应,倒是不象是日常二爷的表现。但是也不做多问只是点了头,便后退一步转身去前厅引人入内。 应四爷见祥叔而至,便从常穆手里接过锦盒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手握折扇拿着锦盒跟着来了后院。红府门厅虽不是大家阔府,但是内里确是别有洞天。什么样的主子就会住什么样儿的园子,这红二爷的性子与这府内布局倒是如出一辙。四下赏看,几个回廊转角,便在一翁假山流水之后步入了后院子。 远远便瞧见了躺在摇椅之上悠然的白衣男子,上次在戏院已经见过更是领略到了二爷的脾气。不过卸了妆的二月红一点都不比那戏里的美人逊色。祥叔抬手做了个请的示意,就识趣的退下。应四爷微微颔首,礼上谢过,便提步上前。自己上次也是轻瞧了红二爷了,嘴角稍一抬起好看的弧度,还是礼貌的唤了一声。“袛请二爷福安。” 第六十一章 海棠遗风 “应四爷言重了,二月红不过一名戏子,可担不得应四爷给我请安。”二月红并非歇息,假寐之时耳力不减,从步子上便已知来人近身。落了妆的眉眼分外英挺,眸里灵犀微动,身态轻盈起身抱拳微笑,稍比刚刚的清冷之色多了些许场面上的客套之意。 “昨日戏园子里,是在下却有冒昧,委实小瞧了红二爷的功底,您这一出《桃花扇》精妙绝伦,身段,云步,无一不拿捏的恰到好处。更是赞二爷有副天设的嗓子,糯音回颤点点音色都在谱上。没成想花鼓班子挑起南戏的水牌,也丝毫不见逊色。应某颓颜,还望红二爷海涵。”舒颜浅笑两手抱拳施礼,微微的颔首既是诚然致歉,不怠二月红允诺,便已然将手里的锦盒放置到了面前的茶桌之上。单手扶锦盒之上,稍稍推过去了几分,一手持扇挥洒打开,在茶海之上轻摇。悠白的水汽夹杂着茶香,便顺着扇尖带起的清风飘香而至,低眉轻嗅嘴角的弧度渐深。“二爷的茶,好香啊。” “应四爷过谦,虽说这天下梨园不分家,可是红某对这南戏到底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其表而不得精髓,看应四爷谈吐想来也是位懂戏的大家,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应四爷能指点一二。”二月红眼瞅着对方却是带着诚意,自己也就不能在端着气势,顺着话茬也就和颜下来。眼神晃了一下桌面上的锦盒也未有推却之意,纳礼也是敬客之道。何况此时心里早已了然这锦盒之内必定是那昨日夫人求而不得的一副点翠头面。伸手给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卷起袖子,提过茶海,与人布茶。“这安溪的铁观音过水三泡,滋味才是甘冽,应四爷,请。” “在二爷面前可称不得大家,只不过家母亦是出身梨园,从小耳濡目染,也习得几曲。”撩袍入座,两手接过茶盅,轻嗅浅尝缓缓而道。“家母师从花艳红,为昆剧古曲流派传承。彼时在江南一带颇有声望的昆剧伶角,尚玲珑便是家母。伶人出阁便于梨园行再无瓜葛,所以在下这戏,也就随了母亲的爱好。” “哦?!难怪应四爷对于戏曲颇为笃重,原来是江南名伶尚老板的公子。尚老板的名号,在红某儿时便听家父提及;美誉响彻江南数载,没成想今日能在长沙遇见尚老板的后人,当属红某之幸。”听闻此等渊源自己也颇为惊讶,之前从他的身形步伐来看,倒是觉得此人许是有些软功底在身。言谈音色绵长舒远,气息韵致颇有几分长期练就的调息之力,如今便是豁然。此时心中另一疑惑也随即解开,伶人地位终究是提不上台面的下九流,就算能嫁入豪门阔宅,也未必会有位分,寻不得体面,能得一世富贵便是最好的归宿。由此可见,这位四公子也难怪会在应府这样的深宅大族之内不着内堂,而放外差了。赟谈几许,心中不免对此人稍改往日风言中的桀骜,到有几分相谈渐宜之感。“应四爷此番来长沙,若是时日允许,红某真想跟应四爷讨教一二。尚派曲目还请应四爷不吝赐教几许,不知应四爷可还方便?” “瞧着年岁,二爷要长我些许,二爷这一口一个应四爷叫着倒有些生分了。虽说这次才是刚刚拜会,但是却觉得一见如故,若是二爷不嫌弃,唤我复名,锦棠便可。”言语间落盅于案,单手持扇反窝于手心,两手交叠于腹,略略颔首;笑颜见齿,眉宇间男子的柔和尽显,复而正视观之。“锦棠初入长沙,还有些地方需要二爷指点,尚有未了之事,还需停留些时日。现下若是二爷有空闲,便可与您探寻一二。” “锦棠。。。嗯。。好名字。”笑而颔首微微点头,重新满上茶汁。捻起帕子擦擦手上的水汽,一手撵了撵拇指上的扳指,起身缓步走到一侧背手而立。“长沙城是这湘赣沿线极重之地,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交聚。红某家族世代于此,要说这人脉上或许能说上几句,不知锦棠有何事,需要红某协隽?” “锦字乃家族辈分,这棠字嘛,取自海棠四品之中的末位西府海棠,刚巧又家中行四,便得了此名。”笑颜作答,见二爷起身自己也礼随其后,并身侧立于旁。“实不相瞒,锦棠此行,为一人,为一物,昨个在二爷的戏园,虽无照面,但也算是两两相望,各自清明。这事有前后,既然答应了夫人,锦棠给二爷送还这幅头面之后,明日便要去料理正事。” 拜见 春日午后,暖风习习,总是会让人有种绵绵的困意。稍是小憩便起身,梳洗妥当便只着里衣短褂步至后院落樱树下,手置戏本在庭院摇椅上坐下。茶香袅袅悠然升起,茶香混着花香落入鼻息里,有种恰到好处的静怡。 自从丫头走后,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登台唱戏,没了心思,更是没了心气儿,纵然是流连花间,也总有腻的时候。重拾戏本,还是想寻得往日那番热闹,午后的默戏,便是为晚上的压轴做准备,既是梨园里的规矩,又是自己多年的习惯,若无急要之事,断不能被打扰。轻吟戏文不过几段,余光便瞥见站在廊角踌躇不前的管家,便放下手里的戏本,稍稍抬头示意他过来,现在这个时辰能让管家前来,相比也是不得耽误之事了。端起茶盅稍稍浅饮几口润喉,“什么事儿?” “回二爷的话,霍家来人了。”管家看见二爷的示意,不敢怠慢,疾步到身侧躬身而立。见二爷手里的杯落,连忙端起一边的茶海续上,抬眼看一眼二爷的神色并无异端,便连忙再禀。“那些能打发的都打发走了,今儿来的这位,是霍婆子的三丫头,就是与五爷颇为亲近的那位。要说这丫头倒也有些不寻常,一没带礼,二没下帖,还专挑了二爷您默戏不见客的时候登门,要说这年级小不懂礼数都不为过。小的打发她走,她倒是落了座,给了小的这个,说是二爷见了,肯定会见她。”管家如实禀告,不由的掺杂了些埋怨,但是倒也被这个丫头的气场所折。恭敬的把一个小小的锦盒呈到二爷面前打开,两粒象牙质地点数用琉璃镶嵌的骰子,幡然入眼,就连管家都有些惊讶的微微张了张嘴,颇有忌惮的看向二爷。殊不知二爷最珍爱的一副象牙牌随着夫人去了,另外一副虽质地相同,但是骰子却为琉璃珠,并不是原先的那副清一色质地的象牙材质。“二爷,这……” “请她过来。”捻起两粒骰子在手里,思绪随之偏远,眼色清淡,眉间却有些许紧促。没想到会是如此,与之同族姐妹相比,这丫头的心思城府至少在那些姐妹之上,虽说物轻,倒是也给自己一个不好拒绝的理由。捡着默戏的时辰前来,也是反其道而行,明知此时不见客,懂礼数的断不会这时打扰,那既然如此,此时便也是最得空,最不好推诿之时,又以自己心头之好相赠,情理道理之中都不给自己拒绝的理由。不由一笑,稍稍闭目养神,轻摇躺椅。 “是,我这就去请。”管家见着二爷脸上的笑意,自己心里也算是落下了。这霍家内斗如火如荼,如今这姑娘既然能得二爷见上一面,说不准这日后的能成什么大事。回到前厅不敢怠慢,连忙前面引路,带着人来到后院廊边就自行退下。“霍姑娘,您请,二爷在园中等着您。” “多谢管家。”略微颔首算是谢过了,转身看向这满园落樱之中,粉色花雨飘零中,一袭白色短衫之人,悠然躺在摇椅之上闭目养神,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时随着心里的拍子落在扶手之上轻轻点拨。抬手扶了扶发髻,整理下衣领,便翩然而去,步子轻盈不着声色地来到二爷身边,稍稍欠身,收敛起往日清冷的性子,浅笑恭敬。“二爷见安,扰了二爷默戏,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 “霍婆子的三丫头,人称霍仙姑,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既然来了,就别这么多礼了,坐。”闻声便睁眼望去,素色锦缎旗袍,雪白的搭肩萦绕手肘间,一副翠玉镯子搭配的清冽柔美。墨色簪子挽起黝黑的秀发,金色步摇随风摇曳,玉色耳坠点缀其中,多一份显得媚俗,少一分觉得清淡,处处都显得恰到好处,白皙的肤色在这落樱之中更显的冰肌玉骨,分外惹眼。浅笑示意她落座,便给她面前的茶盅里添上新茶。“象牙骰子入门庭,霍家姑娘,不容小觑啊。” “让二爷见笑了,九门之中谁不知二爷独爱马吊,奈何最爱的那副随了夫人去了,剩下这幅,虽有牌势,但是缺了骨骰,既是小玩意儿,可是一副牌,缺了它还真是不成呢。”掩唇轻笑,眉眼弯弯眸子里倒是清冽的很,诚然所言,能陪二爷玩牌的无非那么几个小辈,说者无意,自己倒是有心罢了。“霍家精于珠宝,对于小件儿还算是有点自己的技艺,听得五爷言语,便是自作主张寻了来,不知是否能入二爷的眼?” “既是霍姑娘有心为之,岂有不入眼之说,也是狗五多言,让霍姑娘费心了。”面色如常心里倒是对这个丫头赞许,既是有心为之,丝毫没有虚伪之色,诚然相对,倒是比那些泛泛之辈来的坦荡。小小年纪能有此心境,便也是其余之人所不能及的,既是言明了自己的所处的位置,也旁敲侧击的点了狗五。还看现下,唯独自己这里还有她霍家另外一个女眷,今日前来所谓如何,倒也不用言明了。“这骰子,我收下了,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霍姑娘的礼,我也得还一份才是。”淡然一笑,从桌边拿出一份烫金绢花小帖递于她手中“这出戏,于霍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杀四门。”接过礼帖打开,看着烫金剧目不由的轻念出声,秀眉微簇,颇为不解。看着手里的帖子寻思二爷的心意,凝脂般的指尖在烫金字体上摩挲,不肖一刻便如幡然醒悟,顿觉醍醐灌顶,眉间愁云顿时散去,难掩眼中喜色,还欲言语,便见二爷已如刚刚闭眼默戏,一副悠然之色,似是从未叨扰过他一般。轻轻起身,恭顺行礼于人侧,含笑婉言:“谢二爷。” 第六十二章 墨玉 “能让你亲自来长沙一趟,想来此物是极为贵重。湘赣地界不缺老物件,走货流通也就是九个盘口的营生,入眼了哪家的,我帮你知会一声,算是个引荐。至于能不能下得了盘子?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了。”二月红手端茶盅轻轻嗅闻茗香,浅尝汁水入喉,惬意垂目,悠然之声缓缓而谈。 “二爷明鉴,确实是个世间罕有之物,墨玉置环,一击二响。张启山张大佛爷广布昭告,寻求对镯。这事儿街知巷闻,风声传到了南边儿,自然也有人按耐不住。”应四爷言语间眼色瞥过二爷面上,便转而一笑似作无意,闲谈尔尔。单手打开折扇置于胸前轻摇,一手在杯沿上滑过画圈,语色轻描淡写。“不过说来也巧,昨个在二爷的戏园子里,也算是打过照面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上话。”言谈至此,也算挑明了此番长沙之行的目的。九门之中也只有红二爷与张启山来往颇多,算是说的上话的,再做他言反而会让人心生别念。”继而应四爷话锋回转,“说到这,有个小处倒是要跟二爷商榷,昨个那出《桃花扇》,二爷的妆面上瞧着倒是有些许不妥……” “哦?愿闻其详,倒是也有几处身段我还想再稍作改动……”心里大致也有了底,就坡下驴不做他言。此番便接着这个话茬深谈下去,原本就以戏会友,其余琐事,与自己也无甚牵连,听过便是听过了。 午后静默,枯景白柳之下,绵软之音绕梁不绝,白衫唱腔软糯绵长,短衫音色清秀柔美醇厚,白衫以扇撵手台步云手,端资娇柔,魅色迷离,短衫唱拍,合步而戏…… 清风徐来,带起园子里柳叶飘散,随风而起,乘风而出,风未停叶不落,几番起伏终落地,未落花泥难养树,青石板上飘零枯…… 秋日的落叶总是扫之不尽,不肖一会儿,张府门前的青石庭院便又落了一层叶子,几个佣人清扫不停。拉闸声起,大门被卫兵打开,黑色汽车缓缓驶入庭院之中。清扫下人连连让开,待车停稳,管家也已经立于门前候着,副官下车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护于车沿,张启山面色冷峻颇有不耐之色,屈身出车门站定,一手颇有烦躁的解开领口透气,音色暗沉浑厚道,“齐铁嘴到了吗?” “回佛爷的话,八爷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书房等着佛爷回来。”管家闻言快步上前躬身回话,看了眼副官,瞧着佛爷的脸色便知道,八成是没好事。管家见此,说话更是小心,抿了抿嘴接着道,“请二爷的帖子送过去了,二爷……二爷回了,说这几日园子里事忙,就不来了,改日再聚。” “哼,他倒是躲的干净。”不满的轻哼,张启山脸色又沉了几分,如此推已不是一二回了。昨日自己去请,还没到又被送了客,今天下了帖子还被驳回,还就真是憋了个不痛快。军靴踏着地面铿锵有力,象是要把这周身的不爽劲儿都踏在了这地面上,非砸出个坑不可。大步进门,脱下军帽丢给身后的副官,独自上楼,推开书房的大门,“老八,有件事,要你去办。” “哎!佛爷,你吓死我了!”齐铁嘴手里拿着一袭玉雕游龙镇纸正在把玩,单手扶着眼镜都快贴上去,被突然这么开门一声唤,玉雕差点从手里飞了出去。急忙两手交替护着搂到胸口,惊出一身冷汗,这玩意儿可不是普通货色,这要是砸了,自己小铺子这大半年进项估计都得送到佛爷府上来了。 脸色透着煞白看向门口,赶紧规规矩矩的放好了,才忍不住的埋怨,“佛爷,您有事儿说事儿,好好说话,这么一惊一乍的,您不知道您这声如亢龙,鸣腔震掣,吓着我没事儿,可是我手要是一抖,把您这……”两个眼珠子盯着张启山的脸色,便知道这溜嘴皮子不是时候,说着说着越来越没了底气,渐渐就变成了嘟囔之声,也不知道是在叽叽咕咕什么。 “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不过前提是,你得去一趟二爷那里。”素来知道这齐铁嘴的脾性,也懒得跟他计较。松松领口紧压的风纪扣,单手拍了拍齐铁嘴的肩膀便绕过偌大的办公桌,拿起那袭镇纸,随意的丢过去。这些小玩意儿张启山一向不是很在意,再名贵也不过是个小物件,在张家库里算不得入眼的玩意儿。 “哎哟,谢佛爷谢佛爷,要说还是张大佛爷够大气,这么一甩手就送这大一宝贝,可是这宝贝儿烫手啊,它不好拿啊,这眼瞅着您都送出来了,我要是不接着,这我又是吃不了兜着走。”齐铁嘴连忙接了玉雕在手,是又喜欢又舍不得放下。可是想想佛爷的话,马上又是一脸的为难,捧在手里放不得收不得。眼珠子转悠,心里跟明镜儿似得,哪些事儿能应,哪些事儿不能应,这可不是逞一时之快,随口就能接了的。摸准了张启山的脾气,这话要是再絮叨,这位爷可是要拍桌子了,齐铁嘴赶紧转了话锋,手里把玉雕收到了怀里,舔着笑脸迎过去,“佛爷,这玩意儿我可收了啊,不过不能白拿您东西,还得给您办事儿,只不过请二爷这事儿,我确实做不了,我不合适啊,我算过。” “那谁合适?”张启山压着性子沉着声。一记眼刀已然实实的丢了过去,一手搭载桌面握起了拳头,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就快要替代仅剩不多的耐心,剑眉轻佻,凌厉的眸子望向身边之人。若不是九门八爷的名号担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还真是难给面前这个小子。 “小九啊,他最合适,他跟二爷也说的上话,几个小辈当中,二爷也最待见他不是。好歹人家是留过洋的正统知识分子,有文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怎么着也我们……”齐铁嘴说的眉飞色舞头头是道又是比划来比划去,这手指刚要指到佛爷面前之时,赶紧收了手,连连戳戳自己胸口,“比我,比我这种跑江湖的有说服力对吧?”一语说完,转脸悄悄吐了吐舌头,偷偷瞥了一眼张启山,瞧着人不动声色,估摸着自己这话,倒是也灌进去了几分,清清嗓子继而正色,“佛爷,这事儿我去跟小九说,不管怎么样,请的动二爷,办了这场游园会才是关键。另外齐八也不白拿您东西,我给您算了一卦,这破军升空,贪狼入室,佛爷您这面前有一位主儿,处置得当是战狼,处置不妥则是萧墙啊!” “你是说……”稍稍抬眼看向他,转而视线则看落回到桌面,眉头紧促,似是烦躁困惑,张启山深深叹了口气,还是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黑色沉香木盒置于桌上,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其上。张启山单手附上犹豫了片刻才拉开盒面,锦缎包裹之中一枚透着寒凉之气的墨玉手镯映入眼帘,外形成色与手腕上的二响环如出一辙。镯内纹理有一细节之处所留纹饰与手上一镯相辅相成,拼凑为之一副对镯,张启山凝眉注视,脸色较之前更为阴沉。 “佛爷,这人世间落憾才是凡间事,尽数圆满不沾尘啊。”齐铁嘴收起戏谑油滑之色,推了推眼镜,推心而言,覆手叠加侍立于侧,瞧着此物微微的摇了摇头,“战狼还是萧墙,不在天意,不在命数,在佛爷您心里那份念想,事主当前,就看佛爷如何权衡。”收起神色,微微抬头,齐铁嘴端姿而立,两手作揖规矩有礼,恭敬一揖,“值不值得!” 第六十三章 绣字情深 “老八……倒是什么也瞒不过你。”眉头深锁,刚刚那番言语,却是字字入心,事有轻重缓急,自己又怎么会是那种贪得一时心愿,枉顾大局之人。只是老八这番话,把心里惦念全都说了出来,言词未尽但是句句点在了关键之上。难掩叹惋之色,无奈摇摇头,拉开左边抽屉,取出一份暗红色锦缎封面的拜帖,单从做工及用料都不难看出其考究。在如今市面之上,还能出手如此阔绰的,长沙城里都未能有所及,放置拜帖于桌面,两指轻轻扣点其上。 “昨个派人送来的拜帖,江南应家派了四少爷来长沙,就是冲着这个来的。”目光落在锦盒之内的墨玉镯上,吸口气复而翻手合上锦盒,单手覆压其上起身。微微抬首闭目,稍作调息,心中盘算落定,单手插袋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眼神不知落在窗外何处。“明日中午约我,橘子洲流亭小筑一叙。” “佛爷睿智,必定已经有了安定之法,老八嘛也就无需多言啦。我这也不在您这耽误时辰了,这就去找小九。给佛爷办了另外一件差事,也不枉老八来这一趟,还拿您一件宝贝。嘿嘿,正可谓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巧取佛爷一宝物解惑佛爷一愁苦。那老八这就走啦。”笑脸盈盈,抬手躬身抱拳作一揖便起身,单手摸摸口袋里的玉雕满心欢喜。 “去吧,别给我办砸了,小心我烧了你的铺子。”稍稍侧身嘴角轻扬含带三分笑意,瞧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也是有些略微的无奈,倒也随性的打趣一句。抬手稍稍挥动,便是示意人即可离去,话音落食指轻点在八爷肩头,几分玩笑,几分威慑。却是一下把满颜欢喜的齐铁嘴给狠狠的憋了一下,收敛了几分,赶紧退几步站的远远的,不知道嘴巴里叽叽咕咕的嘟囔什么。还未待听清就见人,一溜烟的就跑出了书房的大门,恨不得赶紧跑的无影无踪才好。无奈笑笑,转身回望窗边,眼瞅着齐铁嘴已经一口气跑到楼下,驻足回望,抬首正与楼上窗台边的张启山对视,赶忙挥挥手吆喝。“放心吧佛爷,我一定给您办成,您烧不了我铺子!” 八月的长沙城日头正盛,这样的天气是作弄买卖的好时机。陶公庙前街天微亮庙会便有了起势,街旁摆摊的商贩借着阴凉拾掇开自个的货想着多挣几个大子。街尽头有人支起来个算卦摊子,摊子边上围着一圈人巴巴地听。墙角下晒太阳的乞丐舒服地眯起眼睛,烟枪磕在台阶上落灰磕得脱脱一片响。 转街过巷,前街叫卖的声音被生生截断,仅余森然的寂静,在街头弥散开。威严的铁门日夜吞吐着长沙城的军政要务,盐铁巨贾或者神色莫测的路人甲乙。匾额上头“张”字明晃晃地扎眼,名不副实的,操控着长沙的命脉。 来者走近张府。门口的哨兵军靴磕碰立正敬礼。“九爷。” 解九点了点头,跟随引路的副官跨入门槛。一院的绿木抱墙合围,清冷的院落人不少却缺了几分生气。回廊入室,副官带他到用作会客厅的小会议室门前,左手摆出个“请”的起势,无声地笑笑便先行离去。他上前一步,曲指轻叩门。 “进来吧。”门内传来收拾文件的声音,连带着钢笔也扣上了。 解九扭转门把启门而入,向着屋里头斜倚着椅子的人微微点头。“佛爷。” 圆形的实木会议桌上头散乱地堆着文件,一张精密的长沙地图占据了大半个桌面。 张启山走出小会议室,将成文的文件封好投入门口的信箱。到了时候,自家的伙计就会按照地址送过去。 他强压下心里头的不快,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吩咐卫兵喊他网罗来的那些人,就说是预备去庙会逛逛。末了又笑,“记得拎上两坛子好酒。 齐铁嘴半合眼瞅着桌子上的卦向,忽然扯张黄表纸,匆匆蘸墨笔疾书罢,取青木石的镇纸压妥。旁边一个同样摆摊算卦的半开玩笑道,“兄弟,这是钱赚够了,急着去喝花酒哪?” 他乐呵了一声,搁下毛笔,“这不是今儿爷要撞大运了嘛。” 话音未落,人已远远到墙底下站着,跟蹲在墙角边的乞丐言语,“伙计,跟你打个商量,你这帽子借我戴一会儿,我请你喝酒如何?” 扣上帽子的当头,前街突然喧闹起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对头总是晓得自个的心思,那算卦的对着佛爷倒是装得像模像样。依稀瞅着张启山和一个年轻书生近了自个摊子,取开镇纸抽走留言搁下酒准备离开的势头,齐铁嘴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把帽檐压得更低。 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本已经接近尾声的庙会更添几分萧索。他望着张大佛爷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回摊子拎过酒给几个乞丐倾满,酒香弥散了仅余的天光。摘下破毡帽还给乞丐,他走回摊子预备拾掇东西回家。 翌日,红府 秋日渐凉,院里的落叶多了几分,劲爽的气候虽有暖阳当头,但是风里却没了夏日里的柔和,几许凉意依旧能透过衣襟让人有些寒凉之感。二月红向来体恤丫头,特别是在换季之时,更是上心的很。要说丫头原本是苦寒出身,打小就是担起家里活计的,身子倒也壮实。可是几次生产,伤了元气,终究是比不得当初,月子里落下的病根是要跟着一辈子的。 为此二月红不免心里颇有疼惜,如今就连这初秋的寒意都怕侵入了丫头的身子骨里去。原本想在院里拾点写花木,也是被劝止了。这才坐在窗边,捻起了新添置的戏袍,在袖口处为他绣上一个红字,这是习惯,也是印记,每一件戏袍的袖口上,都由丫头亲手绣上。提针引线绣上的是绵绵的情意也是二月红这一生的印记…… “老爷,那套点翠的头面让应四爷换了装饰,当真比之前还要漂亮。我瞅了几眼,也没敢碰,赶明儿绣好了衣袖,您开戏了,我就去戏园子里看看。”撵指穿针引线在袖口上穿梭,带起丝线穿梭于绵帛之上。半依靠窗边软塌之上,屈膝而坐,面含笑意看向一边书桌前挥毫泼墨之人,幸福之意布满笑颜之上。 “夫人想听曲儿,何必去戏园子,我唱给你听不就好了。”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略带笑意。一手执笔略沾墨汁,一手扶纸回看刚刚落笔的几个字,眼神稍有虚掩,似是有些不尽满意之色,思量片刻便有落笔于金沙宣纸之上,边写边回应。“外面世道不太平,戏园子里闹哄哄的。”落笔一刹那提眉瞅了一眼丫头,刚好与之四目相对,盈盈的日光透过窗棂偏偏落在素颜之上。虽说已不是花信年华,却更多了岁月的醇厚之气,越发显得端庄颐和。心下瞬间破出顾忌,自己都忍不住哑然失笑。轻轻摇摇头放下手中瑞笔,拿起印章沾了红泥紧压于落款之上。“既然夫人想看,便去看吧,我来安排。” “可是要给老爷添麻烦了,那我便……”闻听此言心下便有些懊悔自己嘴快了,刚要退却,话还未说完,便见管家祥叔立于门边,似是有事回禀,便也收了声。只是递了个眼色过去,二爷刚刚落了笔,却是可以言语的,也就自顾低头继续手里的绣活。 祥叔瞧见了夫人的眼色,赶紧躬身行个礼便提起长衫下摆,举步入内,行至案前稍稍欠身婉言。“老爷,解府,解九爷来了,拜请您花厅一叙,人已经在前厅候着了,您看?”兜里掏出封信,毕恭毕敬地递过去。 他眉目神色未变半分,夕阳里仍融进几分笑意,安抚地拍了拍丫头的手背。“你且下去歇一会吧。” “小九来了?”听闻传报才放下手里的字画,用镇纸细细压好,脸色如常虽未见异,但是眉间却有些微簇。单手拂拂额前碎发,不急不缓的拿起桌边的扳指重新戴上,缓步从桌后背手走至门边。才接过信。 看着院内秋日园景,眼神不落一处,慵懒的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这才悠悠开口。“花园景色尚好,就这吧,去冲一壶铁观音,请九爷移步此处,闲叙。” 第六十四章 金丝画眉 “九爷您注意脚下,里面请。”祥叔躬身施礼引路在前,不时回身浅语。九曲回廊引入,洞庭花廊进深。一步一景虽无大开大合的错落景致,但是内院用工却是细致的南匠手艺,无一不透露出精巧细致,就连吊梁上面的金丝画眉的翎羽,纹路都雕刻清明。 解九爷跟着祥叔一路走来,步步一景,处处考究的院落,全然受尽眼底,虽无多言,但是眼神里却透着干练的闪烁。单手扶了扶镜框,微微吸了口气,心下叹然,也只有二爷这般讲究的人,才能配得上如此精致的院落。园子的性子也就是主人的性子,现下看来却是如此,此番拜会,要不是应了齐铁嘴的托,自己还真没来过二爷府上的内院。 要说起来,虽然列九门之位,但是年纪上与二爷终究是差了辈分,不及狗五的老好人喜笑颜开,也不及齐铁嘴的油嘴滑舌见缝插针。留学过来习性,多少也受到些东瀛的影响,礼制为先,学制为本。摒弃了长袍大褂,瑞黑的中山装,多少让自己稍显羸弱的身子看起来多了些笔挺的英姿。 过圆门入内园,便见一身莹白色便装的二爷已经翘着腿,悠闲的冲泡着如黑金一般的普洱,茶香四溢,袅袅飘散开来。整整衣领,微微吸了口气,侧颜对祥叔微微颔首以示谢过,祥叔躬身回礼,知趣的退三步转身离去。待人退出圆门,这才轻步而至,两手作揖与胸前,浅浅躬身用以旧礼问安。“二爷安泰,小九今日叨扰了。” “小九啊,来来来,坐,这普洱刚过第三泡,正是最好的时候。”二月红抬颜,笑意浅浅,挥手予以请坐。抖落袖口捻起丝巾擦擦手里的水滴,手法娴熟的提起茶海,一手持竹镊烫杯,放置于九爷面前,悬丝入沁,琥珀色的汁液落入钧窑青瓷盅内。“这喝茶,讲究时令,入了秋就得喝普洱,暖胃散寒,一泡浊,二泡涩,这第三泡才是最润的时候。快尝尝,正宗的思茅普洱。”言罢自己端起一盅闻香浅尝,悠然回甘寻味。 “素闻二爷讲究精致,今日看来,还真是长了见识。”秉正而立,含笑应言,身子微微倾了些许,这是对长辈的应礼。这才端坐于侧位,两指端住茶盅,一手托于盅下,细问薄尝。“嗯,入喉润泽回甘,唇齿留香,当下这种世道,也就是二爷,才能喝的到如此好茶。一两香茗一两金,这小小的一盅茶汁,要是折合成银子,怕是一个寻常百姓家半个月的口粮了吧……”眼色如常只是看着手里的茶盅缓缓放落置桌前,好似无意的感叹,眼中的余光却似有似无的瞟向了身边之人。 二月红怎能听不出其中蕴意,打从九爷进门,心里便有了数,该来的早晚会来,无非就是看换谁来了而已。不着回应,嘴角多了些弧度,眉色如常,仿佛九爷刚刚那些话,丝毫没有入耳一般。端起茶海,给九爷落下的那个茶盅里重新注满茶汁。 悠悠然的把玩着手里的扳指,抬眼看了看天色。秋日晴空万里,阳光透过枝叶洒落下来,吐纳间仿佛都带有秋日的丝丝凉爽之意。小风拂面带过枝丫上的黄叶飘然落下于茶盘之上。二月红伸手捻起落叶,看着手里这枯黄的叶片,悠悠自语一般。“小九啊,你看这片叶子,现在是黄了,败落了,可它也有绿的时候,四时更替,就像天要下雨一样,挡不住改不了。你上的是洋学堂,九门里也就你这一个正统的知识分子,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为什么来,我不问,你也别说,我二月红的世界不大,眼里也看不见你们的那些。祖传的班子,自己的家业,这就是我眼里的全部。” 正视而望,手指稳健有力的稍稍点了点桌沿,缓缓收回目光,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可以穿透任何眼前所视之人,虽无严厉之色,可眸子里的决然已经毫无回转的余地。 “二爷,小九冒昧。”深深吸口气肩上的压力仿佛一瞬间遍及了全身,每一处都好像被碾压一般,咬咬牙就是硬着头皮也要扛起这份强压。正襟危坐,无比正式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是坚毅丝毫不输于二月红。“家国天下这是老话,有家才能有国,要是连家都没了,何谈有国呢?难道我们就甘心成为亡国奴?甘心做丧家犬?甘心被别人奴役?人人为小家何来大家啊,二爷!这不仅仅是我们长沙一地,不仅仅是我们九门一力,是整个中国,整个中国四万万同胞的命运啊!中华民族不是受人摆布的奴隶,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二爷!答应佛爷吧,这事儿没你不成啊!!!” 九爷难掩澎湃内心,虽有克制,可是言之于此,脑海里仍是翻涌上自己眼见的悲凉。不忍于心,难忍于情,一把按住二爷把玩扳指的手。眼里如炙热的烈焰一般,滚烫的热泪于眶,既是劝慰又是恳求。手里微微的颤抖,那是心里激昂的抑制,他知道,二月红是明白的。 “你看见屋里那个女人了吗?”二月红不紧不慢的收回手,这番激烈并没有引起他过多的动摇,甚至收敛了刚刚的笑意,面色清冷,只是稍稍扬了扬头转而又淡然的看向解九爷。“这个世界,能让我牺牲性命来保护,只能是她一人。什么国家,什么民族,如果没有她,于我有何意义?”轻轻拍拍衣角的落尘,缓缓起身低眉轻瞥一眼解九爷稍稍昂首。“若无其他事情,我要去小憩一会儿,晚上开戏,不睡会没精神头。”嘴角含笑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轻拍拍解九爷的肩膀,转身便往内庭走去。 “二爷,二爷!”眉头紧促手里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心里明知不可谓了,可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追上前了一步,直到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内庭。 心里沉如磐石,落寞之色上颜,无奈叹息,微微抬头看着悠悠蓝天。他知道,这如画一般纯净的天空,就要蒙上灰朦的烟色了…… 繁华织锦有铁蹄践落的人间,日暮凉风吹出孤独和渺远。冬日苍茫,万家灯火阑珊,哭声隐隐穿透荒原。那些亮起来的灯盏,不知何日便寥落在大地上。而那些未能亮起来的窗口,便再也不会亮了。 他说。我只要这个女人。 他的身后,万民哀声震天。 二月红,你听遍了戏文里的离合爱恨,将五千年兴亡看饱,不学那男儿血染来犯者,怎空留我等一曲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苍天也老了。 你终有一日临尸而歌。 书生愤然甩袖而去,踏出二月红府的门槛扬手招车,没好气的。“上张大佛爷那儿。” 车把式打量着来人,乐呵半天作声。“您这是让日本鬼子给堵心了?嗨,爷甭多想。这年头,咱们都得互相指望着,能帮的咱就帮一把。上回我一兄弟。拉硬座儿的,救了个这个,”他偷偷摸摸伸手比划个八,扶稳当车把。“差点让鬼子给弄死。人家回来还嘿嘿乐,说是值了!得了,咱今儿份子赚够了,这车钱,您攒着买把刀子,心里头不痛快就想想砍日本鬼子玩。成勒,到了,您请好!” 此时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张大佛爷披衣起身,疲惫地挥挥手,副官们收拾利索自个的东西,鱼贯而出。会议室尽头阴冷的男人盘腿而卧,沉沉开口。 “佛爷,咱们啥时候能捅死那丫的?”“老三。”张启山低头沉默不语,忽的问起。“你嫂子快生了吧?没事儿的时候让老八给你算算去。” “哎!”门口的伙计眼力架极高地进来向佛爷示意。推半截李的轮椅出门,顺势微微向门口的书生躬身便离开。 “佛爷,什么都不为。值得么?”书生挺直了脊梁站在门外,声音仓皇悲凉。 “嗯。”过了许久,沉默的男人终于出声。 第六十五章 锦棠戏语 黑色轿车行驶在长沙街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喧闹嘈杂,叫卖声吆喝声混杂着鸣笛的声响,人群散乱让车速行驶的并不快速。应锦棠独自一人坐在车后排,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车窗外的街面,市井气息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嘴角轻扬,手里的扳指在把玩下与指尖的指甲发出似有似无的碰撞之声,仿佛又是有种有节奏的节拍,不仔细倾听,很难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之下发现,倒是前排的常穆耳尖,微动笑颜转身恭顺进言:“四爷,瞧着昨儿那个二月红给您搭戏倒是伺候的不错,您要真喜欢,这边办完了事儿,把他那个红家班包了,一并带回去......” “哎哟,爷......”不等话说完,脑袋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爆栗,应锦棠收起轻扬的嘴角,颜上颇有不耐之色,看着这个近身的家奴,眼色里不乏训诫之意:“没规矩,二月红是你叫的?看不起梨园行,觉得伶人都是下九流?谁给了包银谁就是主子?常爷好大的排场啊,我告诉你,伶人的气节是在骨子里,在血肉里,比那些整天就会满口仁义道德的主儿敞亮的多! 伶人扮的是角儿,演的是悲欢离合,一本唱词,那是道尽了人情冷暖,伶人看的通透才能演的入神,正是看的清看的透,才懒得搭理世俗的丑恶,清高是气节,不懂别瞎嚷嚷,以后再让我瞧见你这么打眼儿看人,你那双招子就别要了。” “不是,不是,四爷我哪敢啊!”自己狠狠的抽了一耳光,脸颊上立马出现几道红印,本就是讨好主子,听出来那节拍是戏文的鼓点,想来便是真喜欢上了,想要谄媚的说好话,没成想这嘴一快就没过脑子,倒是把自己这位主子的身份给忘了,这一巴掌打的也不亏,着急忙慌的赶紧解释:“我这不是瞧着您看上眼了,咱就请上这个班子南下,这不姨太太也快过寿了,这年年都是南府戏班,姨太太也看腻歪了,这难得能让四爷看上眼的,姨太太也会喜欢,我这......” “行了,你那点油嘴滑舌的伎俩,留着回去在姨太太面前讨个赏还行,在我这没用。”不耐烦的打断了常穆的话,单手松了松领口的扣子,今日未着长衫,而是一袭骏黑中山装而行,英武俊挺。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外面的街市,却也没了刚刚的闲情逸致,“二月红不简单呐,湘赣地界上,他啊,我看是假虞姬真大(dai)王......” “他是大王?不是......四爷,这长沙城可是那个张启山,张大佛爷是老大嘛,还九门提督的,不过要说起来,再是什么这个爷那个爷的,不也是吃土的,撩了别家算他收成好,沾了应府,吃多少吐多少出来,还得让他长个记性,别以为沾了土气的物件,都是他们能碰的。”常穆略有不解,眼下就要到这长沙布防官的府邸,九门之首总不会随口叫唤的街巷之言,到此时四爷却这样言语,倒是有些让人费解。 “张启山,哼。”不以为意的看向窗外,随手轻轻拍拍肩上的薄尘,“二月红是土生土长的长沙瓢把子,张启山不过是个外来逃难至此的家族遗少,这九门之首的背后要是没有几万杆枪戳着,你以为就凭一个外乡人,想在湘赣地界开堂口,怕是早就在湘江里面成鱼饵了。”言停至此稍抬眉梢,嘴角扬起一抹不羁的笑意,甚是玩世不恭戏谑非凡之态,“你别忘了,这乱七八糟的军阀派系里,最大莫不过是东北王,他姓什么!” “四爷,您是说......哦!!我懂了我懂了!”聚精会神的倾听瞬间恍然大悟,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这样看来,那日戏园子里没有匆忙照面,主子一再缓了又缓,并不如往常出外差一般速战速决,倒是思虑再三权衡左右,当今这世道之上确实也要酌情处之,眼瞅着张府大门即到,张副官相送一个穿着西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书生模样的人出了府邸,连忙抬手指去:“四爷您瞧,那就是九门末位的解家当家。” “还是个半大小子就做了当家,也不是个善茬吧。”顺着手指处看去,迎脸隔着车窗一个照面,互相都看了个满颜,一晃而过待车挺稳于府邸之前,常穆下车单手打开车门躬身侍立于侧。张副官前面刚送走了解九爷,眼见着车门开启,真是掐算着时辰的,理了理军服,上前规矩的立正于前,不做军礼,却又不失礼数的微微倾身,单手示请:“应四爷,佛爷等候您多时了,里面请。” “素闻应四爷俊朗英武,今日一见所言非虚。江南应府,人才济济,应四爷可算是应府的实勘之首,莅临鄙府不胜荣幸。”张启山一改往日戎装,一身烟灰色的西服,端黑的领带陪衬着露白的衬衫,铂金的袖口熠熠生辉,既没有戎装的肃穆,但也不显得过于怠慢。面色含笑,嘴角上扬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单手插着裤袋,从办公桌前起身迎着人走来,一手友好的示意请坐,步履轻盈,状态犹如故友重聚一般轻松,看不出这是与人初次相见,没有丝毫生疏的状态。 “张大佛爷言重了,锦棠初次拜会,怎能受得起佛爷如此盛誉,倒是张大佛爷的威名,早已遍及大江南北,就连两广、两江之地也为张大佛爷的威名所钦佩。”应四爷含笑,抬手轻轻一揖算作回礼,客随主便,跟着张启山身后,落座于厅内沙发之上。环视府内陈设,虽不及有些军阀头目的奢靡,但凡入眼可见点缀之物,必然都是有些年头的旧物,虽不起眼,但是价值确实非凡,若非行家里手,定是看不出其中名贵。 “应四爷,咱俩可不是第一次见,那日在二爷的戏园,你在包厢,我在前厅,应四爷不会忘了吧。”张启山似是而非的笑意轻轻瞥了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咖啡壶,给人添上了一小杯醇厚浓郁的咖啡,随着热气袅袅,浓香的气味瞬间飘散开来。张启山似是无意的一句提点,也是明了的把话题扯开来,既是明白人也就开门见山,不做多余的客套便好。 “应家久居江南,不曾外涉,今四爷能远涉湘赣,必是有要务。张某不才,但是在这湘赣一带,还是有些办法,若有需要之处,张某必然予以相助。”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眉头稍稍有些紧索,随后又释然开来,微微靠向身后的沙发,翘起腿一副悠然之态,仿佛故人叙旧般轻松,丝毫没有往日的缜密之色,如此状态的张启山实属少见,但是今日却在这个外人面前展露无遗。 谁也不会明白,此时张启山的心里所排布的是怎样的一盘棋。面前这人,对张启山来说甚为重要,但是却不以戎装之姿来面对处理眼前之事,心思缜密到分毫,面前释然如万千。 “那日佛爷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今日却别有儒雅之气,判若两人,我没认出也不奇怪吧。”浅浅一笑浅尝即止,放下手里茶杯,稍是轻松的半靠着沙发,倒也是如见故人一般毫不拘谨,“佛爷今日不作戎装,却可为不在公事。如今都是民国了嘛,老一套的东西是可以放放了。锦棠今日前来拜会,却是有一件私事想请教佛爷。” 话至此时,缓缓翘起腿,手里的扳指在指尖摩挲,眉宇间似有似无的玩味之意显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虽说是民国了,有些沾了土沫的玩意儿,小辈们儿们要是守不住,那就没脸在这世间喘气了不是。东北的张家,西南的汪家,东南的应家,三族不涉这是祖训,家族大了难免有些末梢子(基底层的土夫子)手脚过了地界,这时候就要族里的大人们出面给个了断,三族鼎立,安稳的是现世,福泽的是后世。 佛爷,应家护的是皇舆,本族长兄本于此事,要知会张氏本族,然锦棠觉得,此事怕是个中有些误会,若是能化干戈,又何必惊扰两族长辈。本就是乱世,再惹得流言四起,对应张两家,都未必是好事,此乃锦棠之思虑,故有一言必与佛爷,孝陵的土,尝不得。” “四爷稍等。”面色如常,张启山果断起身从抽屉里取出锦盒,放置在面前的茶几之上,大气凛然,面上毫无踌躇之色,“我张家素来门庭守矩,此为张某私心,想有生之年能与手中二响环配置一对,方才广布悬赏,不成想,这对镯落在贵庭之护,启山观三代土,自知可出于否,虽有心求之,但更黯知福承浅薄。四爷既已言明于此,启山也绝无收纳之意,现原物于此,劳烦四爷旧物归主。”单手按着锦盒缓缓推近了几分,眼神诚然并无任何刁难之意。 应四爷倒是没想到佛爷能如此畅快的就物归原主,敢做敢认,光明磊落之色,确实让人钦佩。东北人的血气方刚,与之南方人的再三思量,却是有几分让人与之钦佩的果敢。嘴角的笑意浅浅,单手扶之于上,然佛爷并无抬手之意,刚刚触及便感知到一股由内里发出地力道笼罩在锦盒之间。 看来要想从张启山手里收回锦盒,也并非一推一收这么简单。张家人臂力腕力惊人,由他按着的锦盒,犹如上压了千金断龙石一般的稳固,眼下要不拿点真功夫出来,怕是没这么简单能收回这锦盒。张家东西还了,能不能拿得走,就看应家的本事如何了。 应锦棠笑意渐浓,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又戏谑一般,抬眼看向依旧淡淡笑意,甚至有些挑衅眉色的张大佛爷,眸子里瞬间多了些锋利之色,稍稍凑前了身子:“张大佛爷,得罪了。” 第六十六章 密语长沙 “四爷,请。”张启山嘴角不羁一笑,手里的力道瞬间又增加了几分。应四爷覆手过腕并不硬夺,迂回而后置,在张启山手腕处,看起来并未使出多少力气。招式看似行云流水,实则内力推送,以四两拨千斤之态,萦绕在锦盒之上。犹如两股势力缠斗,一刚一柔,攻而卸力。张家腕力惊人,以刚致胜,应家以卸力拆招,迂回钳制。数招之间两人都以蕴发内息,但也丝毫不相伯仲。 张启山面无动容,但颈项处已隐约见得穷奇纹身须睨展现,应四爷虚晃一眼瞧见,于是晃眼之间的空隙,被张启山两指破路而出,指如利刃,雷厉而过。待反应过来,侧身避让,然胸前至肩胛处也避之不及,两指如剑,指顶胸前暗扣之处,近一分则入肉,深一分则破骨,停留得度,只在这收放之间。 “应四爷,承让。”诚然视之,并无得胜之气,嘴角含笑依旧有礼有度。微微颔首,言罢收回单手,手落而扣松,气力破出,却不伤人分毫。单手扶了扶颈项稍稍活动,眼里到多了几分赞许之色。“与张某过招,能让穷奇显现的人不多,除了二爷,你算一个。” “锦棠技不如人,让佛爷见笑了。”对于胜负并不在意,敞开的衣领间,隐约见到蚰蜒到胸口的黑龙鬼首。单手按在锦盒之上,也算是心里落定,轻轻出口气戏谑浅笑。“吾见穷奇,汝见鬼首,你我,算扯平了。” “算!”张启山畅快言笑,笃定点头,轻拳拍拍应四爷肩头。“穷奇外戚,能见应府鬼咬龙,也是幸事,现已完璧归赵,后续事宜,还望四爷多多言明。张启山无意冒犯贵族,时至乱世,外敌当前,启山不愿再多生事端。” “佛爷是明事理之人,锦棠自当化干戈为玉帛。多事之秋,国人确是不可有小家之争,扰国家之危。倭人猖獗,这一路也是不太平,长沙乃湘赣隘口,佛爷身上的责任艰巨。”正视而望,面对时局不禁紧锁眉头。如今的中国,虽有党国,但外人不知,应家深布各朝天子内侍,就连党国也不出例外。青天白日,外强中干,敌军来势汹汹,党内派系纠葛,错综复杂间就算有救国之心,也难有安邦之力。虽不在朝,但洞悉朝内之事,知而不能言,凡是有血有肉有志之人,心中难免翻转。 “这几日在长沙,锦棠所见所闻,皆是佛爷伟绩,体制之内还能有佛爷这般心思家国安危的……”言停至此,轻轻一笑,叹惋摇头:“没来之前,原以为佛爷不过是个虚名,于党国内其他布防官毫无差别。现在看来,中国还是有救的,可惜锦棠空有七尺之躯,不能为国效力。但是基于家族,想来对于长沙的布防官,这份东西多少还是会有些用处。”打个响指,招呼随身的侍从进来,接过一份颇有些分量的文件袋,交于张启山手中。随即起身,侍从规矩的从桌上取了锦盒随身而立。 “这是什么?”张启山随即起身接过手里的文件袋,单从重量及形态上,应是一份颇为详细的资料。抽开封线,刚要伸手去取,翻开折页便看见一枚国军的青天白日旗标志,脸色为之一沉,再抬眼看向应四爷之时,人已步至门口。“应四爷,这!” “佛爷留步,当做回礼,都是中国人,这个时候应该一致对外。”双手抱拳笃定正视,微颔首算作告别之礼:“佛爷看完,自然会明白,日后该如何行事,方为最稳妥。” “好,如此,启山先谢过应四爷。”单手持文件,同样抱拳回礼,此时心里越发深重,虽未看过,但是却能明白,这份文件有多少分量。应府四爷做事一向缜密,刚刚的故意落败,现如今又赠予密档,这个九门之外的势力,意欲何为?是真的如他所言,一心为国?还是在这飘摇乱世,还故作他想?妄图借外夷之手,扩自己之势?难道这就是老八口中所说的战狼?要是的话,那可真的是一匹破军七杀的孤狼……脑海中翻腾回想,手里不禁捏紧了文件。 思绪萦绕,待回神才发觉副官已步至身前,吸口气单手揉揉鼻梁闭目略有疲惫之感,缓步走向窗边,半依靠着窗台看着楼下。应四爷坐上汽车,缓缓驶离府邸,眼波随着车影而远观,手掌按在文档之上,侧颜略有思虑的紧促眉头,淡然的询问副官。“昨晚的事儿,查清楚了?” “调查清楚了,昨晚那几个都是乔装成商户进城的日本人。平日里乔装成周边的商贾,看似买卖议价,实际则是观察佛爷的每日动向,伺机对佛爷不利。他们收买了后厨的师傅,两人混装成收泔水的伙计,潜入厨房内掩藏。并找机会逐一对饮食里下药,另外两人入夜于外接应,若不是佛爷机警,让属下彻查府邸一干人等,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副官逐一汇报完调查结果,预想事情若发生了的后果,仍是免不了后背发凉。在眼皮子底下被日本人钻了空子,自己身负副官职务,实属渎职,面露愧疚之色,立正站好,飒爽敬礼:“佛爷,是我的失职。让日本人混入府内,下官渎职,请佛爷处置!” “这不是你的问题,日本人奸诈,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以后注意,决不可掉以轻心。”张启山听完,轻轻摇头挥挥手示意,思绪却回到了昨日。眉头深锁,曲肘握拳轻轻敲打自己的额头,思虑深远,仿佛把脑海中一丝一毫的片段碎块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面一般。自言自语的呢喃:“机警的不是我,是有人故意在提醒我。我在明,日本人在暗,防不胜防,但是这个人却是隐藏在日本人身后的,是谁呢,湘赣沿线,有谁能如此………” “佛爷,您的意思是有人提醒了您,日本人要暗杀您?”副官同样愁眉紧锁,倒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忍不住脱口而出,迫切的看向佛爷,身体前倾,微微上前一步。 “是他?!除了他,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凝眉疑虑间,眼神飘到了手中的文件夹袋子上,忽然间犹如醍醐灌顶。若是如此,那么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了。自己不禁失笑浅浅,颇有玩味的看向副官,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府里突然多了那么多老鼠,你不奇怪嘛?没有天灾,气候没有激变,老鼠却在家中乱窜,而且还那么多。” “是很奇怪,从后厨到前厅,就连警卫都是老鼠,吓得老妈子跟下人都不敢下地,警卫班抓了半天才清理干净。事后倒是抓到几个小伢子,惩教一番也就放回去了,佛爷,您的意思是这老鼠是有人故意让小伢子放的?” “张大佛爷的府邸,什么时候成了伢子们的嬉闹场所?还有,老鼠善躲藏,熟偷盗,家中鼠患,便是有人要提醒我,家中进贼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怕外侵就怕有内应,里应外合就会让人措手不及。所以我才让你彻查府里所有人,一个都不能疏漏。”张启山两手抱臂依靠着办公桌,看着副官长长的出了口气,单手解开领口扣子,松快一些,转身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准备拆开那份厚厚的文件袋。“帮我留意应家那些人,有什么动向马上告诉我,还有……”停顿了些许,仿佛想到什么,薄唇微动想要说的话语,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无奈的叹口气干脆挥挥手“罢了,今晚不要打搅我。” “是,佛爷。”副官挺身授命,转身出门关好书房的大门,才想起刚刚出门的应四爷。临走之时原本正要上车,突然驻步在自己身旁,眉眼轻提,嘴角微扬。瞧了一眼他手背上被老鼠咬了一口的伤口,稍稍倾身,只有他二人才可听及的声音说了一句:抓尾巴,笨~自己当时却是反应不及,惊诧之时,车已驶出了门岗,回想至此不禁失笑。轻轻摇摇头转身,整理一下领口,覆手看了看殷红小点的血痂。“应四爷,有点意思。” 话分两头,应四爷的车出了张大佛爷府,回城途中却被拥挤的人群阻碍的行驶缓慢,收回玉镯的应四爷,这趟远差就算完成了,心中无牵挂,也就无碍于其他琐事。常穆眼瞧主子闲逸倒也放了轻松,不过瞧着自己主子胸口脱落的暗扣,倒也有几分不服气。应家的主子何时会落败于人,思虑一番还是回身搭话。“四爷,别看张启山神气,要不是您提点他,这会儿还有他耀武扬威的时候,早被日本人算计了。” 应四爷从容悠然,一手搭载身边锦盒之上,一手拄着车窗看着外面簇拥的人群,倒是被常穆这话引回了目光。一记眼刀过去,脚下踢了他座椅一脚,故作嫌弃,“你是不是中国人?帮着日本人害同胞?想当汉奸自己滚蛋,应家的大米不养畜生。” “不是,爷,我就是奇怪,您怎么总是帮着张启山。他踩过界,大爷可是要收拾他的,您拦下来了,还非得亲自跑一趟。又是陪着笑脸,又是帮他解围,要不是您部署眼线想了解九门,也不会发现日本人那龌龊事,合着日本人想螳螂捕蝉,到成全了您黄雀在后了。不过爷,扔老鼠,亏您也想的出来,怎么着不成啊,瞧着一通折腾的我。” 常穆了解自己主子脾气,现下没有外人,这位爷却也不是端着的主儿,有些话直来直去的说,这样的随和,也就只有在这个四爷身上看的见。伸出自己的手,可怜兮兮的往后看去,手上都是丝丝的小伤口。 第六十七章 曲终人散 “佛爷,我是个生意人,这些事我不太懂,我只知道做生意要利益最大化,有些东西,该放下就要放下。” 说着,他拿起了那份药材。 “老九,你要做什么。” “佛爷,这东西留不得。” “没事,老二他是个懂民族大义的人。” “佛爷,二夫人于他而言就是命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英雄难过美人关,”张启山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样子,干净,柔弱,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似乎有一种魔力,让看到她的人都会动起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我心里有数。”张启山已经暗自做好了这个决定。尽管这会让他恨自己。但是那个女人必须死。这场计划才能继续下去。 “佛爷。” “下去吧。” “哎!”解九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 大堂的旁落处坐着个年轻的来客,手边上搁着一壶酒,两颗铁弹子咔咔作响。伙计陪着笑脸,把两盘蟹子往袋子里头装。 陈皮阿四拎着蟹子回二爷盘口的时候,撞上请来的西医叹着气从盘口告辞。 “阿四,回来啦?”丫头苍白着脸勉强笑笑,一旁的二月红轻轻推开茶杯,“你师娘体弱,就不让她吃这些了。” 陈皮阿四搁下蟹子,敛去周身的戾气应了声是,退出院门。街上行人稀少,如同大清早上。这一代都是淡粉的墙,因为潮湿的缘故,发了黑。沿街种着小洋梧桐,一树的黄叶子,就像迎春花,正开得烂漫。一棵棵小黄树映着墨灰的墙,格外的鲜艳。叶子在树梢,眼看他招呀招的,一飞一个大弧线,抢在人前头,落地还飘得多远。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陈皮阿四晃荡到西洋医馆门口,背后是空旷的蓝黑色的天。他拍拍门,塞给门口更夫一块银洋。更夫会意地点点头,入门去请里头的西医。 被喊起来的医生惺忪着睡眼,扣子扣了一半从门里探出头来,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什么事?” 陈皮阿四没言语,一把匕首自袖间划出入腹,血液涌出很快在地上聚集起小小的洼。男人走远的时候,身后倒下的医生仍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医生不庸,他只是不痛快。 没有盘尼西林,就没有人命。 月光下,二月红捏着一封信思量许久。他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没回头。 丫头躺在床上,望着床边的丝帐出神。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大概是不配用的罢。用了,就折了福。若不是用尽了这辈子的福分,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不怨谁,也不怨老天爷,自个活够了。 要不要留封信呢?也算是个念想。留了会不会嫌自个矫情?丫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二月红望着月亮。医生嘱咐了好好歇歇,自个便早早的安排女人躺下了,这会怕是睡下了。身子骨一日弱过一日,没有救命的药,怕是拖不过两天了。 盘尼西林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捏在张启山手上。黑市上头差伙计去打听,都说了上头卡得太紧了,不敢出手。帖子着人递出去,半天没有回,警卫员低着头把伙计递过去的银子塞回来。若是回了,大概也是拒绝。他太了解那个男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但是整个世界都是他的。都属于他这样的,悲悯的,看起来不顾一切的人。当年三点天灯的他,已经不在了。 苍生何辜。 他恍恍惚惚地忆起当年几个小辈的玩笑话。 “二爷,不过为个丫头,值得吗?” “狗五,不过为个畜生,值得吗?” “仙姑,不过为个男人,值得吗?” “张启山,什么都不为,值得吗!” 活在这世上,谁不为自个的心。 面摊上一别,转眼已改换了天地。 “哥,吃阳春面吗?” “哥,累了吧?歇歇来。” 当年把这丫头救下来,没想到能有护不住她的一天。避了这么多年的世,也总归是有避不过的一天。 他心底明白得透彻。 “丫头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外面的事情,只知道不能给爷添累赘……”手里的璎珞穗子已经被攥紧的变了样子,内心的深处有一种疼,是犹如腐烂的弥散一般缓缓的吞噬着她身上的每一处,眼泪终究还是冲出了界限,滚烫的砸落在了殷红的缎子上炸开了一片湿润:“请佛爷……起誓!无论如何,保二爷,平安!” 再抬起头眼里的倔强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她没有选择,若是有,她也会如此这般吧,这条路终是要走的,现在她只希望能得到一份承诺,一份能让她安心的契约。 “好!”张启山看着眼前人吸了口气肃然起身,面对窗外骄阳如火的苍天“我张启山起誓,今生若不护得二月红周全,我张家满门绝不在这世上苟活一日!”丫头不再言语,她笑了,犹如终于丢下了沉重的包袱,她放心了,她还是愿意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不会负她,她愿意相信书本上说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她愿意相信事后的某一天,二月红终能释怀…… “夫人咳嗽的厉害,去九芝堂的宋大夫来瞧瞧。”二月红的妆台上已经多了一枚丫头给他赶制的海棠花,娇艳欲滴,赶着上戏,出门前初不放心的再三嘱咐,这几日二月红的戏已经没有夜场,他要在家陪着丫头,每到晚上总会咳得厉害。。。十日后“快去,去请长沙最好的大夫,西医也好,中医也好,只要见效,多少诊费都给!” 二月红压着心里的焦急,但是神色里已经压不住的怒气了,丫头见红了。。。二月红已经不再登台,他不会离开丫头一步,每天的汤药自己都亲手喂给丫?头,但是当那片殷红在他的手绢上晕染开来时,他的心也随着裂开了一条缝隙,涓涓的流淌着鲜血。 二十日后,瓢泼的大雨中,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在雨中数次的寻求着每一个南岸边的摊贩,得来的都是嫌弃及冰冷的驱赶,雷雨声掩盖了男人的祈求,摔倒了爬起来,他把她护在自己的棉衣里,背着她疯了一样的跑去他最后一丝希望的那一处,紧闭的大门同样无情的拒绝了他,没有了男人的尊严,他跪地乞求,磕破了脑袋,鲜血顺着脸颊留下也不知道疼,他本就金贵的嗓子,喊破了音沙哑了喉咙,也没有得到一丝怜悯,二月红,九门二爷,尊贵,地位,名气,此时全部烟消云散仿佛只是过往的曾经,这时的他就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这个世界对他都是阴寒刺骨。 “哥,你要替丫头活着,好好的活着。。。无论。。如何。。”咳咳咳。猩红顺着嘴角沾湿了他的衣襟“回家……回家吧。哥,带我回家……”闭上眼睛,眼角的那一滴滚烫,是二月红周身最后的一丝温度:“丫头,走的慢些,哥再给你唱个曲儿。。??????? 张府 阴郁的天气,倾盆大雨卷带着深秋的寒意,阵阵秋风似刀,透心蚀骨的凉。刺眼闪电划过天际,炸裂的雷声似是鞭策这污浊的世道…… 立于窗前,不动如山,炸雷落雨未能触动分毫。单手插在裤袋,另一臂缓缓抬起,指尖在窗沿上的缝隙里沾起一滴浸入的雨水,两指碾压蹙眉凝视,面色如常,眼眸里却有着往日不曾有过的悲凉。提息深叹,缓缓收手于腰际,背手而望,仿佛要把这指尖雨水当做是唯一能宣泄内心不忿之处。 “佛爷,二爷这么跪下去,他没事,二夫人恐怕就……”副官轻步入内,几次犹豫是否要前去询问,踌躇之际,一声惊雷倒是让自己定了心思。薄唇微抿,皱眉看了看窗外的雨势,不但未曾减小,还伴着雷电越来越大,叹息亦是无奈。这乱世当中,几方势力,佛爷能周旋其中已是不易,更何况佛爷与二爷私交甚好,如此已到人命关天之时,若不是当中牵扯利害过甚,断不会袖手旁观,至性命于不顾。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纵然在佛爷身边历尽生死,但临此情此景,心中多少感念,佛爷是否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副官的话字字入耳,驻足窗台,缓缓抬眸远望,隔着雨帘,府邸门外一席红衣伏地,叩首哀求,额前青紫,猩红血液顺着额前混着雨水经由下颚滴落。雷鸣雨啸,天作的嗓子此番也无济于事,逐渐在雷雨轰鸣中黯哑。却不知这悲天悯地之情,也丝毫触动不了窗台内遥望之人。垂目侧颜,目光落在桌前军帽之上,青天白日,举头三尺,纵有菩萨心肠,也难离金刚手段。喉结颤动几番,牙关紧闭强抑心中痛楚。闭目定神片刻,转身抬眼正视副官,决绝凌然眼中似刀锋犀利。“求情者,以通敌卖国论,军法处置!” “是!”副官肃立回应,再不敢多言一字,转身出门传达军令,未有一丝迟疑。 缓步走至窗台,两手缓缓搭在窗帘之上,再看一眼这个痴情子,再望一眼这个苦命人,宿命鸳鸯。指节用力拧紧了窗帘的布料,使劲合并窗帘,外面景象就此隔绝,独留雷声轰鸣,暴雨戚戚……… “二月红,你得先是九门二爷,才是梨园皇帝。命,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为什么大佛爷!你不是铁石心肠,你就看着她死?!为什么?”“大佛爷,你明明可以救的,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二月红背着丫头,跪在张启山殿外,已经三天三夜,身后的夫人死死的依偎着他,早已经浑身冰冷。嘶哑的嗓音遥遥传来;乍一听,或是因了太情真意切,甚至带上了几分戏尾般的哭腔。 “这个女人不死,必有千千万万的百姓遭难,以一人之命得保我们的民族,这孽即使万死,我也得抗!” 张启山在他面前淡淡的说道。从始至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轰隆一声,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仿佛整个天空都崩塌。他跪在那门槛前,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淋透衣裳。 整整三天三夜,他的眼神随背后的身躯一起逐渐冰冷,失去灵魂。可那扇门,却再也没有开启过。 他知道,这一次的坠落,终于不会再有人能够拉他起来。 他最终还是被夺走了这一世。 常言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他不是没回过头,却是早已失却了岸。 很久很久以后,他对着那个当年与他爱慕过同一个女人的被逐徒弟,轻声笑道,“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我不能做,谁也不能做。” 话说的非常淡然。 或许他在前生,就曾因负天下不负佳人,而欠下了这笔债。 谁都没有发觉,张启山紧握着的拳头,指节处早已发白缺血。 对不起。这个愿望的确只是普通人的愿望,可一旦放在了你的身上,就注定了所有的普通都不再是普通。 这是你的命,我解脱不了。 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也不过是在尽我的责任,斩断那些本不该有的阻碍,让命运回归它本来的途径。一日夫妻百日恩,或许下一世,你们仍会由因缘巧合而再见。 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你。 可我对不住的人太多了。所以也不在乎多一份恨了。 你就恨吧,狠狠地恨吧。如果那样能让你好受一点—— 我心甘情愿。 等下辈子,如果真有下辈子,到那时候,我再来还你。 倘若感情也能打欠条,我一定会最郑重地签下——这是我欠你的。 第六十八章 请罪 “启山之膝,不跪天地,不跪权势,跪父母,跪英烈!如今,我张启山跪的不是你二月红!是舍己之命,护佑长沙万民的嫂夫人!” -------------引子 张府 “佛爷,府内上下,女眷幼子一并算上,凡是族系之内全部在列,无一疏漏。”副官挺身而立于身侧,侧目瞥了一眼身后府邸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眼中虽有无奈之色,但也明晓大义于先,若不是时局如此,也万不得走此一步。女眷惊忧之色,幼子惶恐之声。终究是让心里的怜悯之情泛起,稍稍颤动了薄唇提息试探性的低语,几分带有侥幸之色的眸子望去。“佛爷……” 背手矗立于府邸之前,张府门楣高悬于头顶之上,目色淡漠直视远处,眼前的家人亲眷仿佛丝毫融不进眼帘。英挺的戎装似盔甲般附体,遮掩了寻常人情百态,莹白的手套内,手心里的微汗只有自己才能感觉的到。心中所念,脑中所想,如今已不是人力所能左右,世事弄人,既是回不去,便只能往前看。副官的回禀入耳,才略微收回神色,两手紧了紧中正扣,继而扶正帽檐目视眼前亲众,正色威严。“张氏一脉,长子启山,身兼军之要务,命赋国之安危,然国破亦无家,九门二爷之夫人,为体大义,身殒我张府门前。张氏宗亲明理晓义,今启山携宗亲家眷,请罪于二爷,为湘赣一线同胞,启山一脉愿以命偿之!” 阶下众人无不遵从,南迁长沙已是深受日寇之害,张门无弱子,既是大义,就算是女眷也毫不示弱。眼里的决议透着认同与紧随,虽无多言,此时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以让在场诸位融为一体。环视在场亲眷,心中感念,眼里刚毅的神色,此时更被亲情的认同所渲染的更加浓厚。单手抬起至面前食指轻晃便是授命于下,铿锵有力的步伐伴随着坚毅的信念,落风而起的斗篷穿过众人,身后紧随着宗室亲眷步出府邸…… 红府 “老爷,张大佛爷带着府里的亲眷们已经在前院照壁那里侯了一炷香了,您还是见一见吧。”祥叔弓着身子立于身侧,眉宇间尽是焦灼之色,两手置于胸前不安的摩挲也难以排解心中的急切。府内虽然除孝多日,但是二爷依旧沉浸在伤妻之痛,封嗓续须再不登台。经此一事,虽有缘由在先,但是这张红二府算是再无往日般亲近。不是所有人都能担得起大义,主母殒命,就是这府里的下人们,看着张启山的眼神里,都是带着刀子的。如今一大家子人都在照壁前候着,三请二爷都不得见,这么干晾着也不是个事儿。思虑了再三,还是仗着自己的老脸再来请一遍试试。 “当日不见我,现在又要我见他?整个长沙城都是他张启山的,他愿意待哪就待在哪儿,愿意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若是看上了这宅子,我给他便是,说什么请罪,人都死了,请罪有个什么用,官家那套,让他留着给他的上峰。二月红是个戏子,吃不了官家这一套。”音色平淡波澜不惊,缓缓道来的同时,手里依旧细致的整理着丫头往日的头饰。手肘撑着妆台,一手撵着丝巾,细细的擦拭着一只步摇。眼神里平淡而又倔强,轻轻吹吹缝隙,又用丝巾小心的摸去上面的落尘。言谈之间眼睛都没离开过这手里的步摇,外界如何已于自己无关。现在的世界仅是回忆,是淡漠,是孤冷罢了,若不是看在是祥叔来回的话,如此的言语都懒得启齿。 “老爷,这初冬的风都是刀子,男眷没事,可是这女眷跟孩子可受不得,那一个个小脸都冻的乌青的,直哆嗦……”祥叔终究是府里看着二爷长大的老管家,主子什么性子多少也能拿捏几分。现如今这般情景,就这么梗着那就没玩没了了。眼神虚晃,心里盘算,拿定了主意,语气里也略微有了些底气。二爷心善,总不能置气到牵扯无辜,如此一试,若是再不成,那也真是无计可施了。正正心神,移步近一些颇为感慨,但言语间依旧保持着谨慎,眼神细细的掂量着面前主子的神色。“您心善,腊月里的叫花子您都叫下人们赏口饭吃给些碎炭,更别说这大家门户里出来的小伢子们。经不得这么耗着,他张启山愿意吃这西北风就让他吃,您抬抬面儿,让伢子们回去。这大人的事儿,孩子女眷的跟着参合,不像话!若是……若是夫人在,也容不得这样胡闹吧。” 祥叔的每一言都听在耳里,依旧不为所动。旁人如何再于二爷无关,心善有何用,心善不见天悯,心善不见佛佑,直到提及夫人,这才如心中一击,复而一记眼刀便看向祥叔,神色清冽。任凭祥叔再是老人,此时也不敢再有多言,只得默默后退,浅浅摇头,脸上的颓色油然。默默收回目光落于手里的步摇之上,夫人音容于眼前,一眸一笑,犹如昨日。心神恍惚游离,这么虚虚实实的心绪终日萦绕,犹如梵音在耳般轻呢。‘老爷,你看这些小伢子冻的可怜,快让他们回家去吧……’ “好,听夫人的。”木然的看着一处,口中浅浅的温软之色,嘴角亦带着往日那番甜腻的弧度,放下手里的步摇,缓缓起身,似是恍惚又似清楚。只是这莫名的一句轻言,让旁人看来显得尤为突兀。两手拉开乌木门栏,阳光打在纯白的长袍之上,一丝冷风带起发梢微动。一手撩起长袍下襟,踏着稳健的步子穿过回廊,来到花厅前的照壁,目色如炬,素颜淡漠的看向这层层陌生的面孔。 “二爷,你终于肯见了……” “我张启山的全家都在这里,只要你答应我唱这一出戏,你要我全家的性命,都尽管拿去。张家子孙,给我统统跪下!” 张启山一撩衣摆,双膝落地,张家上下百十口人,统统在二月红面前跪了下来。 二月红看着张家所有人那犹如磐石一般的眼神,仰天长啸:“张启山,你疯了,你疯了啊!” 你全家性命与我何干!!!你到底是疯了吗?!转身想走,却被这群跪着的人拦下。 这就是不得不做的局啊。他笑得如此惨烈。连同他与他的后半生绑上一条绳上。 他想到牡丹亭的唱词,不由思索唱了出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一曲唱毕,二月红对着大佛爷欠了欠身,清亮的眸子紧盯着大佛爷,顺手拿起了一只小厮刚倒满的酒杯:“大佛爷,这杯,敬了你。”说罢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随后酒杯摔落在地上粉碎,迎着惊讶的目光,二月红淡淡道:“这是我二月红唱的最后一曲,此后不会再给唱一个段儿!” “三天后,这是最低底线。若你再逼我,我便永远也不走。” 话音虽弱,却掷地有声。 跪在门前的人,这才面无表情地抬头,缓缓呼出一口白雾;眼里面,有些显然刚刚才碎裂掉的东西,正在重新拼合。 这一场,好歹是他张启山赌赢了。 第六十九章 盛宴 “外头我都已安排好,到时我的亲兵会替换掉他们的人。里面的事情,就要靠各位的努力了。” “我千请百邀,他们才答应了来看这一出堂会。来的都是日方的上层军官,当然,也有不少情报人员与特务头子。” “事情若成,我们便按原计划连夜南撤出城;若不成,败露后也只怕没人能保得住性命。” “这件事情如果现在再不做,恐怕东西会被他们带到本土去。”张启山推开蜡烛台,“这个地方,只有二爷的功夫能进得去。所以咱们办的这场游园会,是最后的机会。” 二月红看着那人的脸庞沉入黑暗,顺手接过边上递来的大烟,抽了一口,看似随意地问:“解九,你觉得这值得吗?” 这个在传闻中做事滴水不漏的后辈,果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微颔首道:“二爷,夫人的事情,很遗憾。” 三响环终究还是哑了。 他也终究还是去了佛爷那儿。 “大佐说的房间在左边进去第三个,千万别进错了,稍有差池,万事俱灭。” “放心吧,佛爷,我底下的人办事都小心。” 解九笑了笑,张启山没理他,全副心神仍在那张计划图上。 “佛爷。” “嗯?” 解九使个了眼色,叫身边的人都退下。 “你确定这个鬼子的话能信?” 他留过日出过洋,但每每私下提到这些外人,骨子里的轻视仍然跑不掉。 张启山抬起头,嘴角有一丝难以辨别的苦笑。 “没有人的话可以信,九爷,这你不是最清楚吗?” 那时候他就猜到这个可能,时事万变,老九门与张家的协议究竟是不是真的算数,青铜门后数十枯骨,怪不得人,谁让他欠下的都是人命,死多少人守一个秘密,这些生灵的重量全压在自己肩上。 “…….狗五说,他底下的人带着狗随时巡在园子外,还有那天园会,姑娘全会是霍家的人,要撤就一起撤,李三跟阿四的人在城外不到半里处等,免得人多嘴杂,你知道他们底下的人都是什么德性,鬼子不笨,老六照旧不要人,那天大概捧着壶酒在园子门外蹲点。” 解九踌躇着,最想说的那句话如梗在喉,张启山看得出来。 “九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佛爷,我们人累,二爷心苦。” 小心再小心、思量再思良,话里的责备是少不了的,所有人都知道二爷跪了三天,所有人都知道为了这出戏,张大佛爷拿全家性命去挟二月红。 这不,二夫人的葬礼不到百日,二爷点了头去唱堂会、漫天的逛起了花街柳巷、嘴里再没一句实心话。 “我们再怎样都有后路,二爷是孤身一人进去那地方,出了什么岔就是绝路。” 实验初阶段的病毒样本已被证明颇有成效,于是日本政府决定让研发生化武器的教授带着样本回到国内与武器专家进行探究拼合。为了庆祝这个大发现,同时也为了一洗连月来推进速度越来越慢的阴霾,日本人同意出席这场游园会。 游园会上,张灯结彩。酒过三巡,面酣耳热。二月红走了一曲《贵妃醉酒》,震惊四座。就连东洋人也不禁鼓起掌来——“好!好!和我们的艺妓,有的一拼!” “是是是………”张启山很识时务地迎合。又是一阵碰杯,对饮;只不过谁也没注意到,临时化妆间内,方才那个戏子不知何时,已然不见踪影。 外头仿佛起了些骚动,不过仅仅一瞬,又被压了回去。只在地上多出了几缕猩红,新鲜的,还热乎着很。 地雷盔下的面孔依旧木讷着,只不过经雅间投射出的微光一照,似乎又有哪里,与刚才有点不同。 客舍外墙,一个身影撑着竿子,一跃便翻上了窗。他轻手轻脚地走着,没打手电,循着门牌号,最终停在了234号房前。而这扇门的内侧,警报探照正常工作的指示灯闪着微弱的红光,勉强能看出其职责守护之下的是个保险柜。 另一边,依旧是欢声笑语。张启山一筷子夹走白嫩鱼肉,脑袋里头却浮现出狗五剁鱼头的模样,嘴角噙笑,举杯相碰。“大佐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安排人去做的。” 趁着酒兴,大佐凑到了张启山耳边:“佛爷,不如我带你回日本吧。你为我们在支那做的贡献,天皇不会忘记——”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半截李的军刺便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你!”“别出声,让我享受一下。”军刺在日本人的胸口搅动着,半截李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巴。“死的慢点,真乖。” 是从一旁上菜用的的餐车桌布下伸出的手,神不知鬼不觉。谁也说不清,于什么时候起,这里便多了个人。 “老李,正事要紧。”张启山反手一刀断了大佐的喉管,将尸体一扔。右边的一名少佐猛然发觉了情势不对,转身要跑;却被张启山一个加速跳跃,夹紧了脖子。瞬间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匕首刺入心脏。 酒肉之间,艳红绽放。 而今晚的这场盛宴,从此刻起,才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