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手中剑,剑剑出暴击》 第一章 爹新丧,娘守寡。 “娃他爹啊,咱娘从昨个到今,都一天一宿没吃没喝了,我这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大哥这事伤了娘的心啊,唉。” 汉子叹了口气,转头对媳妇吩咐道:“家里的,你去窝俩红枣鸡子,我再去劝劝娘。” “爹,二丫也想吃鸡子。” “乖丫,奶奶病了,先紧着奶……” 青天白日晌午头,朝阳村西头。 老赵家院里的低声交谈,扩散出掩饰不住的愁绪。 说起来,老赵家本是朝阳村殷实人家,一家子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过得红火着呢。 可天有不测,人有祸福。 自从去年当家男人赵青山死后,家里就塌了天,祸事也接踵而来。 本发生了爹新丧,娘守寡的惨事后,家里的大儿子还是个没心的玩意儿,好赌! 这不,他在外头拉下一屁股饥荒后,自个出去躲风头不说。 还连累家中寡母,被上门逼债的人气得当场晕倒,险些也随着她男人去了。 虽是险些却也差不离了,村里小媳妇老婆子都在心里记着了。 从昨个到今个,两天了还下不来床,估摸着够呛能挺过去。 同时在背后也感叹,这赵田氏真是够可怜的。 好好一个家,死了男人,养了歪儿,败了家业。 七亩上好的水浇地哦,寻常人一辈子都积攒不到的家业,就这么拿去顶了赌债,真是想想都替她心疼。 反正老赵家这次是在村里,闹出好大笑话。 确实是好大的笑话,听着院里交谈声没了后,田雯悄没声地撩开眼皮子。 然后小心翼翼伸出双手看一眼,皮肤粗糙。 不死心再看一眼,骨节粗大,打眼瞧便是一双田间地头忙活的农妇手。 娘勒,真穿啦!这是什么恐怖笑话啊! 心底锤足顿胸,双手啪得落下搭在炕沿,田雯彻底不动弹了,心如死灰。 穿也就穿吧,前世好赖还是个二十八岁的新时代社畜。 现下倒好,超级加辈,直接当奶奶。 要是前世的爸妈知道了,都不带他们催婚了。 自己领着一大家子,往二老跟前一戳。 瞧瞧,您老闺女我现在也是有四儿一女,外带三个好大孙的人了,您二老也沾光直接升级当太爷太奶啦! 估摸着,爸妈一定傻眼! 对了,差点忘了,爸妈,您老闺女我还是个三十六岁的寡妇……双倍惊喜啊。 “娘,您好些了吗?” 正当田雯处于苦中作乐,又悲从中来的复杂情绪中无法自拔时。 她憨厚的二儿子,端着粗瓷碗挪到炕前,小心翼翼的问到。 虽说自家娘不是那种泼辣性子,可家里兄妹从小被爹教育惯了,都敬着娘。 十九年来久而久之,他对老娘的感情,从敬变成了畏。 家里兄弟姐妹也都跟他差不多,都怕娘。 半晌,炕上没动静。 田雯主要是没做好心理建设,不知道如何面对,干脆装睡。 老二赵仲厚瞧着她娘眼皮子下,咕噜噜直打转的眼珠子,也不敢揭破,娘估计是在想事了。 “娘,您饿了就吃一口,可别气坏了身子,家里有儿撑着,您放心。” 老二赵仲厚将盛着红枣鸡子的碗放在炕桌上后,退了出去。 还是让娘静一静吧,等大哥回来再说。 这是个孝顺的。 等到赵仲厚走了,饥肠辘辘的田雯一骨碌爬了起来,狼吞虎咽,属实是饿坏了。 等到一碗红枣鸡子下肚,浑身透满热乎劲儿后,田雯才有空仔细打量起四周环境。 头顶青瓦片,墙壁也是青砖,不大的屋内靠墙摆着松木大橱柜和几口衣箱,再摸了摸身下土炕,炕席、棉被。 无不在说明这是一个,原本家底还不错的北方家庭。 重点是“原本”,当娘就算了,还摊上一个败家子,想想就心烦。 “唉。” 田雯长叹一声,回是回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 心里打定主意的田雯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在码着被褥的炕柜里东寻摸西寻摸,来了就得好好活。 适应力贼强。 “娘唉,娘,儿回来晚啦。” 正在田雯四下熟悉环境时,屋外院门被人撞开。 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闯将进来,嗷一嗓子,吓得田雯魂飞天外。 什么死动静? “大哥,声儿小点,娘正在修养。” 老二赵仲厚也吓一跳,脸上带着焦急,赶忙上前捂住他大哥赵伯宽的嘴,可别嚎了。 老娘昨个气急攻心,眼瞅着今儿好了不少,可别让大哥一嗓子再给喊走了。 “老二你干啥啊。” 赵老大不乐意地拍开二弟的手,咋还直接上手呢,给我酝酿的一点小感情都给捂没了。 待听清老二的话后,他脸色一变,愣了愣。 转头一拍大腿,抹干眼泪挂上喜色,“娘没事啊,唉嘛太好了。” “那我得去瞅瞅咱娘,我接到消息,从岳家一路是紧倒腾,就怕..就怕见不到咱亲老娘…最后一面啊唉~嗝。” 赵老大劈叉嗓子张嘴就干嚎,生怕调门低了显不出孝心来,末了还打个饱嗝。 赵仲厚掩住鼻子退了一步,大哥这是在岳家没少吃啊,打嗝都带着荤腥气。 亏他心大,拉下一屁股饥荒招呼都不打一声,带着媳妇儿子就回岳家避难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搞得家里鸡飞狗跳。 老二赵仲厚是个憨厚的,但这些年下来,对大哥做的滥糟事,心里也有不少埋怨。 他身形随爹,长得人高马大,劈手就将往屋里闯得大哥捞了回来,明显带着怒气,“大哥,你就让咱娘清静清静吧,行不行!” “老二你什么意思!娘病了我看都不能看一眼。” 赵伯宽也恼了,揪着老二的衣袖不依不饶,“我要见娘,娘啊,儿回来啦,给我撒开。” 他觉得事情不对,一向不温不火的老二今天一反常态硬了起来,这让他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猜测,急眼了。 他越挣扎,赵老二就越不让他进去,一时间两兄弟就撕巴了起来。 老赵家兄弟阋墙的动静不小,在家闲得屁打脚后跟的左邻右舍,纷纷出来瞧热闹。 “这是咋啦?” “听着像是躲赌债的赵家老大回来啦。” “要我说啊,赵田氏也是个不顶事的,镇不住这一家子。 躺了还没两天,瞅瞅,俩亲兄弟自己先干起仗来了。” “切,赵田氏都多大岁数的人了,俺就看不惯她一天天软啦吧唧的模样,还当自己是个小媳妇呢。” “可不是咋滴。” 老婆子小媳妇,扒着院门一顿叽叽咕咕嚼舌根。 这还不止,就见打左边院墙上冒出一个白胖媳妇。 白面馒头似的大脸盘子堪堪露出墙头,那双绿豆大小的小眼睛欻欻冒着精光,看得津津有味。 唉嘛,老赵家兄弟打起来啦! 挠,往脸上使劲挠! 看到精彩处,白胖媳妇还不忘往嘴里扔俩炒豆子,嚼得嘎嘣香。 “都给我住手!” 第二章 小树不修不直溜 “大哥,当家的,别打了,快别打了。” “娘,爹,哇哇。” “二叔,别打我爹,哇啊啊~” 院外人看热闹,院里人乱糟糟。 正当这出闹剧愈演愈烈时,平地一声暴喝传来,“都给我住手!” 这谁啊多管闲事,众人疑惑,寻声看去,登时一愣。 出言制止的人,正是碎嘴子们口中,气得两天都下不来炕,大儿子想象中本该命不久矣,此时却穿着大棉鞋,套着粗蓝布棉袄,闪亮登场的老赵家当家老娘——田雯。 趁着众人愣神工夫,田雯上前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两兄弟。 说是扭打,实际更像是赵老大单方面的纠缠。 赵老二揪着大哥的脖领子根本没咋动手,只不时躲开赵老大的抓挠。 一来毕竟长兄为大,老二赵仲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 二来老大赵伯宽体型随老娘,精瘦的排骨身材,还真不是他对手,赵老二怕给大哥锤出个好歹来。 “娘。” “娘。” “奶。” 男男女女少少,一家子面对老娘、婆婆、奶奶,排成一排站好,不安地低头轻呼。 先前田雯刚在屋里做好心理建设,接受了现实,好家伙,这外边就乱成了一锅热粥,闹得不可开交。 原身是个散淡性子,遇到这事估计只会和稀泥,她可不是。 兄弟阋墙的闹剧,简直气得田雯火冒三丈。 现在自己就是这个家里当家作主的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田雯扫了眼做鹌鹑状的儿子儿媳们,没搭理他们,自个去关了院门,期间她扭头看向墙头的白胖媳妇,“张家媳妇,要不进来坐坐。” “咳咳…..” 白胖媳妇被炒豆子噎了一口,讪笑着缩下墙头,回屋还被她婆婆骂了一顿。 “你个馋嘴的瞎家雀,老娘的一把豆子全让你给造没了。” 人前不训子,堂前不训妻。 清完场的田雯,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起一大家子。 老大赵伯宽,二十岁,不负尖瘦长脸的长相,“外弱内刚”,简称窝里横。 一天天游手好闲,懒馋滑,更兼嗜赌成性,是个不成器的。 老二赵仲厚,十九岁,长相随爹,国字脸,可能是夹在兄妹中间,是以打小憨厚听话。 平日里田间地头忙活,任劳任怨,在家里还疼媳妇,会过日子,是个孝顺的。 二儿媳赵何氏,十九岁,何屠夫家女儿,长得…有福气,说话做事咋咋呼呼的,心眼实诚,对自己这个婆婆恭敬。 剩下就是两家的丫头片子,大丫二丫,还有个孙子狗蛋,跟老大媳妇还没着家。 心底先过了一遍人物资料卡后,她挥挥手,让何氏带着俩小丫头回屋去。 何氏有些惴惴不安,主要婆婆平日里是不管事的。 今个跟转了性一般,那眼刀子一甩,瞅着贼啦唬人,邪性的让她心底发怵,不敢多言带着孩子走了。 等到儿媳孙女都回屋后,田雯没二话,三步并两步上前,啪得一巴掌甩在老二赵仲厚脸上。 屋内窗后传来一声惊呼,又赶忙捂住了嘴。 显然田雯这一举动确是出人意料,更显蛮不讲理。 窗后猫着的何氏心里很不乐意,俺家男人又没错,婆婆凭啥打他,婆婆就是个偏心眼子! 被扇了一巴掌的赵仲厚,捂着脸不言语。 反观心虚,心惊胆战半天的赵伯宽面露得意,娘还是疼我的。 田雯也没管这些,盯着二儿赵仲厚问道:“知道错在哪吗?” 老二赵仲厚直挺挺跪了下去,“儿不该对大哥动手。” 话音未落,啪,又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赵仲厚头埋得更低了,看不清神色。 想必心里是委屈极了。 见老二吃了排头,赵伯宽是彻底抖了起来,搁一旁跃跃欲试,煽风点火。 “娘,您歇着,我来打,长兄如父,老二今个敢对兄长动手,明个他就敢对亲娘不孝。” 老大的话田雯充耳不闻,她冲二儿子道:“老二啊,娘今个教你一句话,小树不修不直溜,大树不修啊,他哏赳赳! 抬头,瞧好自己错在哪啰!” 赵老二疑惑抬头。 第三章 好锅配好盖 在赵仲厚瞳孔倒映中,田雯一记窝心脚踹在小人得志的赵伯宽身上。 前世遇到熊孩子,总是咬牙忍着,眼下总算是能上手了,她这一脚有二十八年的功力! 一脚便将赵伯宽踹飞了出去。 自己既然接管了这具身体,那么面对这个家里的污糟事就有义务管教。 总之一句话,前身不愿管的,她管,前身不愿打的,她打,长歪了,她也负责给掰回正道上来。 不是代入感多强,而是一身屠龙技,无处施展哇啊啊~ 被踹了个大马趴的赵伯宽都懵了,脑瓜子嗡嗡的。 在他记忆里老娘可从没打过自己,别说打,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 他还在寻思,老娘是不是打错人了,我是老大,不是老二啊。 在他晕乎乎,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 田雯紧接着咔咔上前几步,揪着他的衣领子,框框就是一顿大嘴巴子如雨点落下,直抽得赵伯宽哭爹喊娘,鼻涕眼泪敷一脸。 “娘嘞,娘啊,我是你大儿啊,您看清了吗就打?” “别打了啊,娘,疼得哟~” “老娘打得就是大儿,让你赌,让你懒,让你馋,让你跑,拉了饥荒丢下一家子给你卖田还赌债!” 田雯是边打边骂,越打越来劲,一点不带留手。 别说赵伯宽懵,一旁的赵仲厚眼睛都看直了,看着都觉得疼啊。 婆婆是真下死手啊,这是何氏的想法,光听音都知道下手的力度不小,她都担忧大伯哥被打急眼了会还手。 被按着打的赵伯宽连连告饶,却也不至于还手,就是有那胆,估计也不是对手。 他老娘出生镖行人家,是正儿八经练过的。 “娘,儿改了,儿不敢啦,儿听闻娘病了,是专门回来伺候您老的。” 赵伯宽见求饶不成改打感情牌,试图唤回烟消云散的母爱。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来田雯就窝火。 当她还是以前那个偏心老太太,看不出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憋得什么屁!” “以为老娘死了,急吼吼回来分家产是吧,老二拦着你,你就以为老娘真死了,怕他独吞,个脏心烂肺的败家玩意儿。” 此话一出,赵仲厚一愣,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呢? 反观赵伯宽噎住了,娘看出来了? 田雯不仅看出来了,还气得不行。 这前身是怎么当得娘,把宝当草,把草当宝。 当娘的心偏得没边不说,还是个糊涂虫。 如果不是自己穿过来取代了她,搞不好等过三五日,她缓过劲来。 赵伯宽回家一顿指天发誓,再甜言蜜语的哄上一哄,便又成了娘的好大儿。 田雯敢说,赵伯宽原本一定是这么算计的。 不能深想,越想越来气。 这家伙给赵伯宽劈头盖脸一顿锤,鬼哭狼嚎的嗷嗷叫唤,直教老二两口心想。 这还是咱那个偏心的老娘吗? 全程旁观的老二想着想着,心中积攒的委屈使得他不由红了眼眶子。 这个娘,真好! 不提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老二,单说田雯揍完儿子的感受,就一个字,爽! 这具身体嘎嘎棒,比前世自己的亚健康身体强了不知多少,揍儿子贼拉好使。 放松了心态,释放完抑郁之气的田雯,神轻气爽。 嘿,腰不疼了,腿不酸了。 丢下鼻青脸肿,抱头躲进角落的大儿。 田雯对着屋内吆喝一声,“老二家的,生火做饭。” 打饿了。 “好嘞娘。” 何氏脆声应是,从里屋里出来,风风火火地开始忙活,那语气都带着欢快劲儿。 抻了抻手腕子,田雯望向老二赵仲厚。 “知道错哪了吗?” 赵仲厚眼里冒着光,福至心灵,忙不迭点头,“娘,往后这事交给我,我劲大!” 说完拍了拍胸膛,娘权特许,专揍大哥。 “别在孩子面前动手。” 田雯不忘嘱咐一句,还是要给大儿留点长辈面子。 扭头又对赵伯宽喝道:“从明个起,跟老二一起干活,再敢出去瞎晃悠,仔细你的皮!” 二十岁,在前世也就一大学生年纪的赵伯宽不敢讨价还价,抽搭搭应了一声,娘不疼我了! 田雯背着手就要往屋内去,巧得是这会儿院外又传来哭天抹泪的嚎叫。 “娘唉,娘,儿媳回来晚啦。” 田雯嘴角上扬,呵呵,这两口子台词都一个样,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她家的好大儿媳终于赶回来了。 老大赵伯宽眼神闪烁,身子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将头插进裤裆里,没敢吱声。 媳妇儿唉,自求多福吧你嘞。 老二抿了抿嘴,退到一旁让出舞台,嗯,大嫂还是交给娘来。 哐当,院门抖了抖没撞开。 “唉嘛吗啊,这是哪个缺德带冒烟,放屁搁楞嗓子的大白天栓门啊,搁这防谁呢? 这家伙给我头磕得,乌青。” 门外的叫骂声让田雯刚美丽的心情瞬间消融,赵伯宽头埋得更深了。 “当家的,当家的,开门啊,外头冷滴很。” 院门被赵孙氏拍得直落灰,赵家老大老二,此时心中同时冒出一句话。 “媳妇,大嫂,你可轻点得瑟吧你。” 赵孙氏是个泼辣的,以往她这性子碰上偏心大儿的婆婆,对她爱屋及乌,没受过蹉磨。 后来更是仗着自己为老赵家,生了个千顷良田一根独苗的长孙,越发肆无忌惮。 往日里那是没少作,一身的臭脾气走道上要是不顺心了,路边的狗都得挨她两脚。 更莫说那张嘴,别人是抹了蜜,她不一样,她骂起街来,跟淬了毒似的。 在周边几个村,早已难逢敌手,独孤求败。 “自己媳妇自己管教。不许动手。” 田雯可没那么多耐心,修理自己儿子也就罢了,儿媳毕竟是隔了一层,她可不愿意落下个蹉磨儿媳的恶婆婆形象。 先交给老大敲打敲打,挫挫锐气。 同时也是琢磨着她要出手,孙氏估计不抗揍。 交代完后,田雯背着手回了主屋,往炕上那么一躺,咸鱼。 地里活有儿子,家里事有儿媳。 自己身为家中食物链顶端,里里外外都不用自个伸手,可不就能安心咸鱼嘛。 这感觉还不错哈。 心里正享受着,她鼻翼扇动,抬起胳膊嗅了嗅,得洗澡了。 头发也是油渍渍的,有些头疼。 现在是北方三月,阳春三月即飞雪,正是倒春寒,下桃花雪的时候,洗个澡冷滴很,万一感染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田雯下炕又添了几块柴,在卫生和小命如何选择的问题上,她选择小命要紧。 可不能生病,古代生病是真要命。 收益和支出不成正比,忍忍再说吧。 说起来我怎么没有系统、金手指啥的呢。 又窝在炕上猫了会儿冬,直到大孙女来叫她。 “奶,饭得了,可以吃了。” 扎着俩小辫,小脸蛋红扑扑的大丫畏缩着看向奶奶。 说实话小家伙经过今天的事情,对本就不咋亲近的奶奶,更加惧怕了。 半梦半醒的田雯打眼一瞧外间,风雪欲来,光秃秃的枣树在黑乎乎的天色中,张牙舞爪。 这一觉都睡这么晚了啊。 她起身穿戴,拍着炕沿对老大家的大丫招了招手,“是大丫啊,来,靠近点,让奶瞅瞅。” 这小家伙融合了爹娘的优点,生了张鹅蛋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格外招人稀罕。 奶奶招呼自己,大丫也不敢溜,因为她也不抗揍。 小姑凉蹬蹬得跑到炕前,被田雯一把抱了上去。 她这一抱就发现了不对劲,面色登时沉了下去。 第四章 虎毒不食子 她说这小家伙小脸咋红扑扑的,感情是冻的。 四岁的小丫头从没被奶奶这样抱过,感受着怀中温暖,不由多蹭了蹭。 “好宝,奶的好宝。” 心下疼惜,田雯拍着小丫头轻飘飘的棉袄,语气轻柔安慰着,实际上她胸中火气蹭蹭得往外冒。 大丫袄里絮得全是芦花。 “奶。” 小丫头在奶奶怀中不安地扭动着,田雯低头一眼,察觉不对。 拍疼了?我也没使劲啊。 似是想到什么,田雯把小家伙衣袖一撸,眼泪好险掉下来。 本该白嫩的胳膊上布满乌青掐痕。 “奶,大丫给你呼呼,不哭,不哭。” 四岁的小丫头看奶奶红了眼眶,以为自己惹了奶奶生气,赶忙安慰,撅起小嘴给奶奶呼呼。 这下子给田雯心疼坏了,前身啊,你真是缺了大德了,整个顶顶的糊涂虫。 “走,奶带你吃饭。” 田雯翻出死诡丈夫的棉袄,给小丫头裹上走了出去。 方桌前站着满满一堆人,等她到了,娘、奶的一通叫。 大儿两口子,二儿两口子,还有散学回家的老三赵叔仁,年十三岁,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模样。 田雯看到他时眼神闪了闪,嗯了声。 “娘,您好点没?” 老三赵叔仁旁边的是老儿子赵季义,年方七岁,跟着老三在学堂开蒙。 这小子长得浓眉大眼,透着一股凛然正气,正一脸关心夹杂着好奇地看向老娘。 在家的都知晓了老娘的变化和厉害,没在家的俩儿子也由大哥现身说法,二哥旁观作证传达了育儿手段。 这会儿一个个都有些忐忑不安。 田雯轻轻颔首,示意大家都坐。 一家子这才围着饭桌各就各位。 桌上一锅尚算稠且混合干野菜的高粱粥,一盘油渣酸菜,一筐杂粮窝窝头,热气腾腾。 田雯不自觉皱了皱眉,却也明白这伙食就算是很好了。 几个小娃都眼巴巴的瞅着她这个奶奶,等着她分食,一般人家哪能沾到半点油星。 按眼下家里的光景,这样的饭菜也是吃一顿少一顿了。 田雯心想入乡随俗,今儿也给客串一把食堂大妈,抓起木勺给几个儿子儿媳,孙儿孙女分完食。 最后她端起粥吸溜一口,这就算是开动的信号了。 吸溜一口粥,啃上一个窝窝头,再夹上一筷子油渣酸菜,嘴角都滋滋冒油,人人吃得胃口大开。 四岁的大孙子狗蛋,更是吃得笑开了眼。 虎头虎脑的小萝卜头,吃饭也不老实。 晃悠着小短腿,坐在凳子上的小屁股蛋东歪西扭,一搭眼对上他老父亲的视线。 小萝卜头小脸一抽,将碗朝怀里一扒拉,埋头吃饭不理人。 赵老大左瞧瞧右看看,再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肚里没着没落的饥饿感,使得他硬着头皮问老娘。 “娘,儿也饿。” 挺大个男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也不害臊。 田雯眼皮子夹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慢条斯理的扒着蛋壳,捏着白嫩鸡子的手,明里暗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以往大多时候娘都是给了大哥,不知道这次花落谁家。 娘动了,鸡子朝着…大哥,唉,娘还是疼大哥的。 不对,鸡子绕过大哥,朝着…大哥身旁的大丫去了。 这是一匹半路杀出的黑马,还是大哥自己生的。 第五章 手心手背 迎着大丫懵懂小眼神,田雯示意她自个吃。 小丫头看了眼爹,她爹倒是期盼自己闺女是个孝顺的。 接着又看了看娘,可惜平日里最掐尖的娘,今个不吭声,明显是被收拾过,暂时老实了。 最终小丫头把鸡子放到了弟弟碗里,狗蛋嘴角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嗷呜就是一口。 田雯也没多言语,小丫头懂事,知道疼弟弟,她也不能干预。 人性本恶,小孩子越懂事,说明受过的委屈越多。 这场戏一家子都看在眼里,都明白今个老娘不开心,没事的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娘,我先回屋了。” 老二抱起二丫打了声招呼,回去休息了。 老三赵叔仁多精的人啊,早看出了眉眼高低,带着老四季义紧随二哥其后。 剩下二媳何氏沉默地收拾完碗筷,回去灶台洗洗涮涮。 留下后知后觉的老大两口子,反应过来也要开溜。 “站住。” 都走了,田雯唱自己独角戏吗? 她出声将老大两口子拦了下来。 “大丫带着你弟去找三叔小叔玩。” 别人还没怎么着了,老大赵伯宽自己先打了个激灵。 这套路他熟啊,支开小的,收拾老的。 今下午才领教过,他没忘! 他下意识就拽着闺女不让走,闺女救爹! 最终在老娘的眼刀子下,还是放弃了挣扎,心里哇凉。 “娘,您还有啥要交代儿子的吗?” 老大赵伯宽欠着半拉屁股坐立不安,笑脸相问,只是脸上青肿一片,瞅着真闹挺。 他媳妇孙氏也紧挨着自家男人坐着,平日里的泼辣不见。 她自己只是嘴凶,婆婆手是真黑啊。 瞧给自家男人打得,跟脚癞子似得,吓人。 田雯捏了捏指骨,嘎嘎作响的声音,带给老大两口子强大压迫感。 “老大,你冷不?” 在两人的注视下,田雯问出了这样一句让他们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话。 屋外刮起白毛风,呜呜直吼,老大缩了缩脖子,讨好道:“娘,您不说还不觉得,您这么一说吧,还真有点冷呵。” 田文又看向大儿媳问道:“孙氏,你冷不?” 孙氏眼神不自然,没摸透娘是啥意思,小心回道:“娘,儿媳还好。” 待到问完这两句话田雯不再开口,心下将两人表现都看在眼里。 老大是真不知道,何氏知道却还抱着侥幸心理。 又坐了半晌,三人浑身都有些发僵,田雯敲了敲桌面,做出了决定。 “今晚俩小的跟我睡,至于你两口子搁这坐着吧。 啥时候觉得冷了,心里透亮想明白了再来找我,要是一个时辰想不明白,那就坐一个时辰,要一直都想不明白,就先冻一晚再说吧。” 虽说坐在屋内一晚上冻死不了人,可那也够呛不冻出点毛病来,关键是为什么啊。 老大当即叫起撞天屈,带着埋怨,“娘为个啥啊,儿都知错了。” 他还以为是先前的事,却没注意到孙氏的慌张。 老三老四房里。 老四赵季义正逗着侄子侄女玩,老三赵叔仁则坐在靠主卧方向的窗口前,支棱着耳朵偷听。 “为个啥!” 主屋那边老娘听着很生气,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你还有脸问为个啥!你但凡有个当爹的样,我这个当娘的都不稀得说你。 你是不是认为闺女就不如儿子?生了个带把的尾巴就翘天上去了。 闺女不管了?她就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娘您咋又扯到大丫….” “闭嘴!我告诉你,你娘我生来也是个闺女!你俩要是不管,也别忘了她还有我这个奶奶,我管!” 到后来赵叔仁也不用偷听了,老娘火爆的喝骂声传遍了整个院子。 屋内除了还小的狗蛋外。俩兄弟齐刷刷将目光落到大丫身上。 此时的大丫早已泪眼婆娑,瘪着嘴,眼珠子一滴滴往下落,“奶奶生气是不是为了我?三叔,小叔。”小丫头看向两位叔叔,“你们能不能劝劝奶奶,大丫不冷,让奶奶别骂爹娘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老四带着迟疑摸了摸大丫的棉袄。 老四摸完大丫棉袄,悄悄跟三哥说,“是芦花。” 说完比大丫大不了几岁的老四,解下大丫外面田雯给裹上的不合身棉袄,将自己的棉袄给侄女换上。 “没事,奶奶只是心疼大丫才生气。没事啊,小叔在呢。” 他安慰着侄女,心里在想。 他大哥虽是个油滑性子,却也做不出苛待亲生闺女的事,指定是大嫂干的! 等到侄子侄女被二嫂抱走后,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火气。 老三赵叔仁歪在炕上,伸腿拦下要下炕的小弟,“你干啥去?” 老四本就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这会儿心里直憋得慌。 气鼓鼓道:“我要告诉大嫂去,大丫不止有奶奶,还有我们这些叔叔。” 他还要连着积压已久的疑惑,再问问大哥,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非得等这个家折腾散了,才能清醒清醒! 年纪不大,倒是挺护犊子,老三坐起身按住他,“可拉倒吧,踏实眯着,这事有娘做主。” 老三赵叔仁拦下了小弟,心里却在琢磨,也不知娘晓不晓得大丫那一身伤。 家里的事其实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一直冷眼旁观。 一是嫌麻烦,平白惹兄嫂埋怨; 二是他以往对亲娘真不抱什么期望。 所以就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次娘好像真的不一样了,难道是爹去了,一向不插手的娘,反倒是为母则刚起来了? 笃笃笃~ 在他发散思绪时,房门被敲响。 “别开门,娘就是给你小哥俩打声招呼,今晚把门关严实喽,要是进去些不相干的人,哼哼。” 那两声哼哼就极具威胁,老三老四面面相觑,娘这招釜底抽薪够狠的啊! 老三答应的痛快,没求情。 老四也没有,他跟老三不一样,他真心认为有错就得罚,老娘做得没毛病。 倒是到了老二这里,他不落忍,“娘,这大冷天不睡炕硬扛,能行吗?。” 然后就被田雯熊了一顿,“啰嗦,踏实眯你的得了。” 田老太熊完儿子,俩手揣袖里,溜达着回了屋。 老大正在她房里抱着闺女哭,大儿媳臊眉搭眼的没敢进去。 “嚎什么嚎,大晚上的,你不睡,我大孙子孙女还得睡。” “呃隔呃……” 老大哭得直抽抽,大丫也是他大闺女,更是老赵家第一个孙辈。 从她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自己都陪着,他心疼着呢。 孙氏这个毒妇!比人后娘都不如。 这可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下这么狠得手,她怎么狠得下心来的。 田雯给两小的铺好被子塞进被窝,斜睨赵老大一眼,“还搁这干啥,麻溜出去呆着。” 赵伯宽这次争气,没墨迹,道了句娘辛苦,利落地去了外间。 这倒是出乎了田雯意料。 等老大走后,田雯坐在炕上轻拍着俩小娃,哄他们入睡,又支棱起耳朵关注着外间动静。 她自己住在东半房,西半房给了大儿两口子住,两房中间就是灶房。 他们这屋是坐北朝南的主屋,紧挨着主屋东西两边是两座下房,住着老二两口子和老三老四。 刚刚她已经将西半房门上了锁,让老大两口子蹲在灶房挨冻,来个感同身受。 不多时,外间传来小两口的交谈声。 “大丫头的棉袄是咋回事?” “哑了?说话!” “我这,这不是寻思要回娘家,天冷路又远,狗蛋还小……” 面对丈夫的质问,孙氏吭哧瘪肚,寻思躲不过去了,这才道出实情。 田雯手上动作一顿,做好下炕的准备,她想着接下来大儿一定会对孙氏动手。 第六章 一夜风雪来 没料到外间半晌没动静,田雯又坐了回去。 “糊涂,儿子是儿,女儿就不是儿,都是你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你就狠得下心肠!” 田雯没想到大儿赵伯宽这会儿讲起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一点不像是平日里的混账性子。 “这倒成我的不是了,我不是想着狗蛋可是你赵家的独苗苗长孙嘛,不然我也不会……” 外间夹杂着呜咽啜泣,声音越来越低,没有预料中大打出手的场景。 这样也好,折腾一天田雯也累了,她窝进被子里寻思着。 真是人分正反,今晚两口子的交谈,让田雯看到了赵伯宽的另一面。 除了懒馋滑,没曾想还是个懂些道理的,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自己往后的教育手段,是不是也得多点怀柔? 她在心里琢磨,渐渐陷入梦境。 外面两口子冻得够呛。 窗外,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喔喔喔~ 卯时,估摸着凌晨五点的样子,随着公鸡打鸣。 寒酥扶摇起,纤凝翠微巅,银装素裹的朝阳村活了过来。 田雯也醒了,古代睡得早也就醒得早,要搁上一世,谁敢五点叫自己起床,非得扎他小人不可。 披上棉袄,拎起夜壶,田雯走到灶间,何氏已经在准备早饭了。 孙氏蹲在灶口借着火光昏昏欲睡,看来昨晚吃了不少苦头。 唉,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 田雯暗叹口气,冲何氏道:“瞅着你大嫂怪可怜的,给拿把凳子坐吧,蹲久了腿麻。” 何氏木然点头,她还以为婆婆要说让大嫂回炕上躺一会儿了,真是自己想多了。 田雯才不管儿媳的内心活动,她推开门,打头一股寒风袭人,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院内一夜积雪,一脚踩下去能盖住脚面。 走起路来脚下嘎吱作响,不多时,便沾一身雪粒子,跟老了二十岁似的。 等倒完夜香,刚没注意,这会儿模模糊糊倒瞧着院门大开,有一人影杵那。 田雯打眼仔细一瞧。 只见那人双手负背,萧索孤寂中带着点沧桑,沧桑中又透着一股大彻大悟的洞明,浑像个忧国忧民的诗人。 他一回眸,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大肿脸,不忍直视。 顿时意境全无。 并且开口就震惊了田雯一整年。 “娘,儿决定了,要休妻!” 赵伯宽语气坚定,像是经过艰难抉择,才做出了这个重大牺牲。 呵,呵呵,田雯嘴角疯狂抽搐,极度无语。 你咋不上天了你,还休妻,美得你。 别人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你是什么玩意儿,一事无成还净想美事儿。 告诫自己昨晚定下的怀柔教育,田雯深呼吸,冷静,别动手。 她努力压制怒火,迎着老大期待目光,田雯面带笑意,牙缝蹦出一句话。 “别闹,消停呆着,别让老娘削你。” 按下做妖的大儿,警告他这事到此为止,不许回屋瞎咧咧。 不然一会儿家里又该闹腾起来了。 随后田雯回了屋,准备去后院摸几颗鸡子给三个孙儿补一补营养。 以往这鸡子不是攒着换针头线脑,便是专供老太太一人吃,现在换了自己,哪有脸吃独食。 “虎!扎!” “崩!” “挑!” “拦!” 一进后院,便是虎虎生威的呼喝声灌进耳中。 两大一小手持武器的身影,正在风雪中磨练武艺。 田雯想起来了,不光原生家庭是镖行后代出身,后面原生丈夫赵青山,也是在边镇打过滚的行伍出身。 两夫妻手上都有功夫,自然会传承下去。 就连老大赵伯宽也是练过的,只不过以前被惯坏了,本事稀松。 反是剩下的三兄弟苦练不辍加之天赋尚可,后来居上。 老二仲厚踏实能吃苦,将他爹一手掷戟术习练得炉火纯青, 两把熟铁戟,二十步内指哪打哪。 老三叔仁喜好棍棒,劈打为用,一根齐眉棍水泼不进,等闲三五人不得进身。 老四季义单练枪,承习田家枪,身重而短,腰劲头轻,其势密疾,吞吐变化,身若轻云随风,臂若生蛇渡水,日夜三伐(150扎),年纪幼弱,耍得倒也有模有样。 瞧着一帮小伙子练得头顶热气蒸腾,周身雪花漫天的绚丽一幕,田雯觉得养眼极了。 这不比前世那些小哥哥好看? 关键这还都是自己的好大儿,哈哈哈,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说实话田雯也有些手痒,可也知道当娘的跟自己儿子呜呜喳喳不成体统,罢了罢了,过过眼瘾就好。 “娘,您起啦。” 三小子也发现了娘的身影,停下动作打起招呼。 “起了,我来捡点鸡子,你们拾饬拾饬,一会儿该吃饭了。” “晓得勒娘。” 老二憨憨一笑,老三点了点头,老四没言语直勾勾打量她,眼里带着探究。 田雯这才发现,俩小的好像对自己这个亲娘都不亲近啊。 回忆了一下,老三是天性淡漠,加上前身偏心眼对他关心不多,又是在青春期,倒也不奇怪。 反而是老儿子季义,都说是老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太的命根子。 照理说不该如此啊,拼命回忆一无所获,只模模糊糊记得,哺乳期不到半年就给断了奶,此后也一直很少亲近,直到如今。 这烂摊子,慢慢来吧,叹息一声,田雯招呼道:“老三老四,你俩身子骨不比你们二哥,多注意点。” “娘,您放心,我看着呢。” 老儿子看自己娘的眼神更不对了,田雯点点头,没在意。 除非老儿子能看穿人心,不然能拿自己怎么办,敢怀疑自己,大棍子抽你信不信。 本朝太祖得国不正,只能拿孝顺说事,以孝治国。 胆敢忤逆父母者,直接上征信黑名单,科举、行商统统玩完。 更有甚者,殴打父母,可直接奏请官府锁拿,拉到菜市口就是一刀,教你重头做人。 田雯转回屋内,一进屋昨晚俩跟奶奶睡的小家伙就跟自己亲近不少,跟小炮弹似得扑了过来。 “奶奶,我找您半天了,您去哪啦。” 大丫抱住奶奶的腿就不撒手,亲热的很,她身后个头小的狗蛋,抢不过姐姐急得直瘪嘴。 “我也一样,奶奶,我也找奶奶。” “好好,都找都找,奶奶刚刚去后院了,你俩昨晚睡饱了没。” “饱了,我睡得好香。” “我也一样。” “那今晚也跟奶奶睡好不好?” 田雯笑呵呵得一手揽住一个,抱起,俩小家伙真沉手,还不停在她耳旁叽叽喳喳。 “好,大丫陪奶奶睡。” “我也一样。” “弟弟你能不能自己说。” “姐姐都说完啦,狗蛋没说啦。” 三岁的小家伙皱着包子脸,一脸苦恼,本来嘴里词就少,还全被姐姐抢啦。 童言趣语,逗得田雯直发笑。 她不经意间摸了摸大丫的棉袄,看向强打精神头忙活的孙氏。 针线活倒是不错,大丫棉袄里的棉花压得瓷实,针脚密集,估计为了赶工做了整宿。 她发现自己这个大儿媳也是有点手艺在身的嘛,一般人哪有这么利索的手艺。 第七章 家里啥条件啊 田雯前世没结婚生子,是以在教育孩子这方面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可好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是要将长歪的树掰正,那更是要徐徐图之。 至少目前看来,老大两口子能改正,有行动,倒也不算无可救药。 先前的事情也不打算再过多计较,看他们往后表现,以观后效吧。 这会儿老大家俩小家伙,正围着奶奶争宠。 剩下老二家二丫乖巧地坐在灶口,帮她娘烧火。 只是那颗小脑袋不时偏过来瞅一眼,等田雯看去,小丫头又飞快把头转回去。 等田雯不看了,小丫头又瞅过来,看得出来她心里很羡慕姐姐和弟弟。 小丫头的小动作,看得田雯暗自发笑,她招招手,“二丫,过来让奶亲香亲香。” 二丫跟大孙子同岁,只是月份大一点。 今年三岁的小家伙,眼睛乌亮亮的,扎着冲天辫的小脑袋左顾右盼,踌躇着不敢过来。 看着大嫂家俩活泼的小家伙那么受宠,何氏心里也急啊。 她紧忙用脚扒拉不争气的闺女,“杵着干啥,你奶叫你过去,这傻丫头。” 田雯见二丫还是有些害怕,起身主动拉过她,抹去小丫头额上细密汗珠子,笑眯眯道:“哎啊,瞅给奶的孙女热的,一脑门汗。” “娘,我这根本用不上她,可这娃犟啊非帮忙。” “奶奶的二丫啊,跟她爹娘一样,是个孝顺的。打小会心疼人。” “可不嘛娘,二丫这孩子打小就随我。” 这两句小磕唠得何氏眉开眼笑,手上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给一旁的孙氏看得是干着急,偷摸给自家俩小的使眼色,愣着干嘛,快上。 “看奶手里这是啥?” 在袖里寻摸一会儿,田雯拿着四颗鸡子在几个小家伙眼前一晃。 “鸡子,奶是鸡子。” 大丫脱口而出,眼睛扑闪扑闪,随着奶奶手上的鸡子移动。 这时弟弟狗蛋一把抓住姐姐,小包子脸一本正经纠正道:“姐不对,奶是奶,奶不是鸡子。” “我没说奶不是奶……” 哎呦,不行啦,俩小家伙斗嘴的可爱模样,可给田雯乐坏了,笑得肚子疼。 她一把将鸡子塞到大丫怀里,止住了两小儿辩奶,“给,去让你娘蒸了吃。” 大丫撇下弟弟,欢欢喜喜地跑到孙氏跟前献宝,小孩子就是这样,不跟爹娘记仇。 接受到婆婆释放出的善意,一早上没敢开口的孙氏终于鼓起勇气来。 “娘,全蒸啦?” 本来以前是她管着口粮的事,婆婆是不插手的。 可昨晚婆婆把库房钥匙收了回去,她就不敢瞎得瑟,得征求婆婆的意见。 “全蒸了,多大点事,以后小的不光吃蛋,还要喝兽奶,这样才长得壮实。” “唉嘛还吃奶,都多大人啦,家里啥条件啊,这家伙不够他们造的……” 孙氏不愧是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给根杆就能顺着往上爬的主。 听完婆婆的话后,嘴一秃噜就开始叭叭个没完,话里话外将全家都数落个遍。 全然没注意到婆婆黑下去的脸色。 第八章 爸爸去哪了? 孙氏说的也是实在话,往年尚有公公在外给人当武师挣钱,自家又有二十亩水浇地,十亩旱田的老底子,日子还算说过得去。 可自从去年公公去世,家里就断了一笔进项。 加上她男人瞎霍霍,俩小叔子读书,束修,三节两寿,笔墨纸砚。 哪一样不是家里掏家底顶着? 眼瞅着以后的日子就要过得紧巴巴了,不吃糠咽菜外人都得夸一句“老赵家家底厚实”。 婆婆还想让孩子喝奶,这不扯嘛。 一头奶牛十几两银子呢。 这些都是实情,田雯也心知肚明。 昨个她寻摸时就盘了家底,金银细软方面,拢共十五两散碎银子,外加半贯铜钱。 再有就是原身一副陪嫁头面,两匹粗布,这些就是明面上的全部家底,不算富裕。 但是暗地里原身手里,其实还有一宝贝,东珠! 她根据记忆得知,这是原身丈夫从边镇带回来的。 当时找出来后给田雯吓一跳,她比划过那东珠有三个指甲盖大,白皙圆润,值老鼻子钱。 可惜值钱是值钱,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一旦露了财,她们这种小门小户根本护不住。 原身两口子将这宝贝捂在手里,半辈子也没拿出来过。 其中浅显道理田雯也懂,她不会打东珠的主意。 所以眼下家中底子是真不厚,买头牛都得掏空了凑,还不一定够。 然而田雯早就盘算好了,就凭自己这脑瓜子,在古代干点啥它不发财啊!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这些事是我该操心的事,你这么多话,咋了想当家作主?” 田雯天生的婆婆脸一板,给孙氏吓得讷讷不敢言。 刚好何氏端着饭菜上桌,这才给孙氏解了围,田雯又笑眯眯地逗起几个小家伙。 等到几个儿子练武回屋坐下,苞米碴子粥,咸菜疙瘩头,两碗鸡子羹,开启了老赵家朴实无华的一天。 田雯做事还是公允,两碗鸡子羹,几个大人分一碗,几个小的分一碗,都能尝个味,哄哄嘴。 作为成年组代表,老二赵仲宽代表发言,“娘,我们不吃,您吃。” 尽管几人心里都有些馋,却还是忍住了,表了孝心,纷纷拒绝,誓要与老娘同甘苦。 哪有老娘看着,做儿女吃独食的道理。 三小只见长辈推让,他们也犯了愁,撅着小嘴,你们整母慈子孝这出,那俺们吃是不吃呢? 田雯都看在眼里,没好气的道:“磨磨唧唧,吃你们的得了,我多大了,差这一口两口的。” 这话说完饭桌上才消停,一碗鸡子羹几人分而食之。 老二有个当哥哥的样,特意给三弟四弟多挖了一勺。 三小只也吃得喷香,看得田雯都胃口大开。 等吸溜完一碗粥,田雯放下碗看向一大家子人,皱起了眉头。 我咋感觉哪不对劲呢,可琢磨半天也没琢磨明白。 老四季义最近喜欢时刻关注老娘,出声问道:“娘您哪不舒服吗?” 老四一开口,顿时将全家目光吸引到了田雯身上。 “没有,娘就是觉(jiao)着….”田雯话还没说完,突然倒吸口凉气,她知道哪不对劲了。 冲着面面相觑的儿子(媳)问道:“咱家老大呢?” 一家子你望望我,我瞅瞅你,大眼瞪小眼,全傻了眼。 怪说感觉今个饭桌上这么安静,我家男人呢? 我大哥呢? 我爹呢? “婶子啊,赵家婶子,不好了,你家老大被打啦!” 正当一家人满脑门问号时,院子里猛地冲进一人大声冲他们嚷嚷,吓得一家人全变了脸色。 第九章 伯宽讨债滑铁卢 在外人眼中,赵伯宽整天扬了二正的,可他自觉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家里被自己拖累卖田还债,他心里不落忍,决定往回找补找补,贴补家用。 自己这么懂事,是不是就能挽回亲娘的疼爱了? 一想到老娘笑着夸自己好大儿的场景,赵伯宽只感觉浑身上下瞬间充满干劲。 于是一大早被训了一顿的赵伯宽,顾不上吃饭,风风火火地奔跑在乡间小路上。 他要去干啥呢?他要去讨债! 他是个赌棍,赌桌上自然是有输有赢。 有时运道好赢了,手松,在外也借出不少银子。 正好同村的二赖子也是个同道中人,且借过他三两银子一直没还。 赵伯宽此行,正是奔着二赖子家去的。 “你说俺家二赖子借过你银子,契书了?字据了?” “啥?什么都没有,你空口白牙就要俺家往外掏银子,可拉倒吧。 你赵家老大的嘴难不成比县太爷都好使,说啥是啥呀!” “出去出去,大清早遇上讨债鬼,晦气。” 赵伯宽想象的很美好,现实直接干秃噜反账了。 他连正主都没见着,便被二赖子他娘拿着苕帚赶了出来。 他气啊,你家二赖子借钱的时候,哥哥前哥哥后,叫得亲乎着呢。 现在要还钱了,面都不露,让你个老泼妇来打发我,没门! 他倔脾气一起来就不走,跳着脚在人家院里开骂,因着常年混迹在城狐社鼠队伍里,有过见识。 所以他骂得词儿老精彩了,吸引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来学习新鲜词儿,权当进修了。 那二赖子他娘能依?被人指着鼻子骂,她脸皮再厚也抹不开面。 本身就不是个善茬,她干脆上手撕巴起赵伯宽。 这倒不算啥,丢人的是赵伯宽还没干过,被挠成了血葫芦。 这便引出了前文的【伯宽早起登门讨债秃噜反账,小伙伴见势不妙飞奔求援】。 于是等到田雯一大家子人到场时。 便看到赵伯宽顶着乱糟糟鸡窝头,脸上挂着老长的血印子,被二赖子他娘追着满院乱蹿,嘴里还嚷嚷着好男不跟老娘们斗的魔幻场景。 他跑,她追,他插翅难飞。 “来呀,追我啊,追不上我吧,哈哈哈。” 赵伯宽呼哧带喘,指着跑掉鞋的二赖子他娘,掐腰放声嘲笑。 “赵伯宽!” 赵伯宽正得意了,冷不丁背后有人喊了自己一嗓子,吓一激灵,回头看去。 正是自家一大家子人。 老娘面沉如水,老二两口子目瞪口呆,老三冷眼旁观。 以及自家媳妇正一副,孩他爹掐架你咋不带我…咳咳,这个略过。 对了,还有一个老四。 小弟为大哥的举动深感羞耻,太丢磕碜了。 别人家的大哥要不是“成熟稳重”型的,要不就是“孝顺恭敬”型。 再不济也占个“憨厚老实”……独他家大哥四六不沾,纯招笑。 “老大家的。” 田雯没管他,招呼了一声孙氏。 没等婆婆说完,孙氏心领神会。 给了婆婆一个“我懂”的眼神,兴冲冲上前拦住二赖子他娘,张嘴就茬架。 “你个糟瘟的老婆娘唉,家里没男人啦,跟在我家男人屁股后面闻味儿,个土埋脖子根的老不修喔,不给后人积德喔……” 憋了一天一宿的孙氏张口显神威,拍手跺脚骂得酣畅淋漓,荡气回肠。 骂场宗师的气度全开,听得周围男人嘻嘻哈哈,妇女指指点点,大姑娘掩面羞赧,小媳妇暗自偷学。 本以为赵家老大就已经是全村无敌了,没想到他媳妇比他还要勇猛! 肉眼见二赖子他娘是招架不住,逐渐落入了下风。 田雯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自己这个大儿媳的本事,神色略微不太自然。 你懂什么懂! 我让你扶你男人回来,这家伙倒好,自己冲上去了。 没法子,田雯只好瞪着大儿,神色不善问道:“咋回事儿?” 第十章 气压全场 赵伯宽腿一软,赶忙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娘,这次真不是儿的错,我是……” 田雯听完无悲无喜,问他,“没扯谎?” 赵伯宽指天发誓,谁扯谎谁是儿z…没扯谎。 院外、墙头、树上,满坑满谷都是瞧热闹的乡亲。 今天这事必须分出个子丑寅卯,要是稀里糊涂收场,老赵家今后在村里都没法抬头做人。 “跟我来。” 田雯面沉如水招呼一声,懒得理会还在掐架的两人,带头闯进了二赖子家。 屋里炕上坐着二赖子和他爹,二赖子爹是个老实巴交的。 见到田雯进屋后,攥着拳头啃哧瘪肚半天没蹦出个屁来。 田雯也没打算找他,看向焉头巴脑的二赖子。 单说二赖子长张娃娃脸,从外表看任谁也想不到,此人是个耍钱入魔的赌棍。 比赵伯宽还陷得深。 “我家大儿借给你三两银,这事儿你认不认?” 田雯这会儿的气势,一点不像个农村老太太,气场全开,死死盯着二赖子的神情变化。 在二赖子眼里的田雯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自己,直叫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简单明了,没跑了,这事老大没扯谎,田雯松了一口气。 从根上站住了脚,她才有底气处理好这件事。 最后看了眼埋头做鸵鸟的父子俩,她叹了口气出门去。 门口吃瓜观众让了条路出来,都是些不请自来看热闹的,倒也省了田雯的事。 来到院里,叫停了还在掐架的儿媳。 孙氏有些不情不愿,她还没尽兴。 “各位父老乡亲、叔伯婶子们。” 田雯一句开场白,将众人视线吸引过来。 身后一大家子也受光得到了众多瞩目,闹不清他们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个为了我们两家的这点小事,连累大家伙在外面挨冻受累,是我赵田氏管教不严,我先给大家伙赔个不是。” 说着田雯福了一礼,这番言论闹得周围人好大没脸。 俺们本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这让赵田氏一说,倒显得俺们是那种热心肠来帮忙的人。 这家伙。一个个羞得臊眉搭眼,不再嘻嘻哈哈,只感觉浑身刺挠不自在。 “事情有头就要有尾,这事打根起是我家大儿伯宽借了三两银子给陈家小子,今日上门讨要才闹出了这出事。 甭管先前闹出多少笑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一个寡妇都明白的道理,我想陈家嫂子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与其闹笑话给大伙看热闹,不如想想怎么还钱。” “陈家嫂子,我知道你要说啥,没字据是不是?” 田雯打断张口欲言的二赖子他娘,看向在场乡亲,正色问道: “那我倒要问问你看,在场大家伙都是一个村沾亲带故的乡亲。 有没有今个我借你一勺盐,明儿你借我一尺布,还要写个字据的道理?” 有人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真觉得田雯说的有道理,出声附和。 “那不扯嘛,针头线脑的小事,谁还要写个字据不得笑掉大牙。” “就是,借了就用,有了就还,没有谁那么不要脸。” 众人纷纷帮腔。 “我知道嫂子要说这是三两银子,不是针头线脑的小事。” 二赖子他娘一阵气闷,你啥都知道,你聪明完了。 可田雯说得还真就是自己想说的,所以只能瞪着眼听她白话。 “我要说的是我们朝阳村的汉子,哪个不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好男儿,就凭着这股信义,十里八村有多少小姑娘想嫁到我们村来。所以……” 第十一章 急转直下(祝各位国庆快乐) “我要说的是我们朝阳村的汉子,哪个不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好男儿,就凭着这股信义,十里八村有多少小姑娘想嫁到我们村来。所以……” 田雯看向赵伯宽,赵伯宽挺起胸膛。 “所以我相信我儿没说谎,陈家嫂子你也应该相信你儿子。 你大可以问问我身后的乡亲,相信他们先前也看出来了,欠钱这事,陈小子说不出二话。” “没错,陈家的,我刚瞅得真真的,你家那小子铁定是欠了赵家小子的银子。” “你搁那后面,你瞅啥啊就真真的。我才是瞅的真真的,二赖子一脸的心虚模样,欠钱指定没跑。” 谁能想到看热闹,还能捡着被人夸一顿。 为了证明田雯说的没错,咱都是信义人家,一旁帮腔作证的声音是一边倒。 身后一大家子:老娘是真能鼓动啊。 老三若有所思,老四小大人模样眼里都冒星星,最有感触的还是老大。 “咱娘说得这番话,我先咋没寻思到呢?不管了,娘是疼我的!为了我不惜与全天…全村为敌。” 赵伯宽顶着鸡窝头,骄傲的像只大公鸡。 最后田雯图穷匕见,做了总结性发言。 “这事说到底,还是一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陈家嫂子,你与其撒泼打滚,不如撒冷痛快把钱还了。” 田雯一番话下来,定性了陈家欠钱的真实性,确立了陈伯宽讨债行为的正确性,否定了二赖子他娘撒泼耍赖行为的合理性,引导了舆论两极反转的颠覆性,快刀斩乱麻,一击致命。 二赖子他娘直接傻眼,什么玩意,我一句话都还没说,你直接就盖棺定论了。 真就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 她耳边全是乡亲的谴责,眼前田雯好整以暇的姿态,让她脑袋嗡嗡的,不知所措。 她这厢不说话,屋里的二赖子爹终于坐不住了。 他揪着二赖子出来,一把给丢在院子里。 “青山家的,如今俺也不怕丢人。 掏心窝子说,家底都被这败家子折腾光了,就连种粮都被他偷摸卖了,眼下家里是要钱没有,要命,你们就拿去吧。” 二赖子爹也是破罐子破摔,撂下这句话后,抱头蹲在地上,老爷们豆大的泪珠子摔地上碎成八瓣。 眼下这辛酸一幕直接让所有人都失了声,纷纷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爹娘老子为后人积累的金千贯,银千贯,架不住赌徒在赌桌上一掷千贯。 再厚实的家底,都能给你败光咯。 “娘,要不缓缓?” 不光旁人,就连始作俑者赵伯宽都软了心肠,低声嘀咕。 鸦雀无声的场内,他这句话异常醒目。 所有人都看向了田雯,等着她的决定。 田雯转身看去,明显看得出不止老大一人心软,老二、老四都有此意。 至于老三,低头不知在琢磨啥。 其实都看得出来,若是再坚持要陈家还钱,真就会逼得他们破家。 可惜不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儿子们的不解中,田雯摇头。 “跟我来。” 她带头朝陈家后院走去,在猪圈旁站定。 里面养着一头老母猪,这是陈家的过年猪,去年没杀,就指着化冻后卖了猪去买种粮。 现下换种粮的猪要是再没了,就真是彻底过不去了。 儿子媳妇们此时都明白了老娘的打算,拿猪抵债。 看母猪的个头,一百多斤,三两银子差不离。 田雯也不墨迹,招呼完几个儿子后,自己率先进了猪圈。 剩下几个好大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得了,亲娘都进去了,甭管他们乐不乐意,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第十二章 一地鸡毛 母子几个,你扯猪耳朵,我推猪屁股,将大肥猪从安乐窝生拉硬拽了出来。 何氏是屠夫家庭出身,瞅准机会拿着绳子套住猪后腿一扯,等猪失了劲再往猪肚子踹上一脚,猪就侧躺下了。 “按住了!” 在何氏英明指导下,余下几人瞅准机会按住四肢。 何氏拿绳子打捆猪扣,两两一组给四个蹄子捆好,再寻摸根粗木杠子从中穿过,齐活。 家传本领依旧。 等一通忙活完,感受到周围乡亲异样目光后,何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表现得是不是太凶啦! 她扭捏着道:“娘,咱们这么干不好吧?” 什么叫不好,这样很不好,做得太绝了! 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儿子们齐刷刷看向田雯,老娘再次跌破了他们认知下限。 田雯丝毫没有动摇,“与其有精力可怜别人,不如多留点力气抬猪。” 最小的老儿子赵季义正蒙学,受书本影响最深,听完田雯的话,这会儿瞅自己老娘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亲娘成了书文中欺行霸市,横行乡里的反派。 “等儿子长大后指定给娘挣很多钱。 这次就算了吧,娘。” 正义感爆棚的老儿子赵季义挺身而出,给田雯画起大饼。 这让田雯怀念起上一世没吃完的老板饼,对上老儿子认真的眼神后,又感欣慰。 摸了摸他小脑袋,悄悄在他耳边嚼了句耳根子。 赵季义若有所思,看了大哥一眼后,不开腔了。 小弟看我干啥?娘到底跟小弟说了啥啊? 好奇心大的赵伯宽急得抓耳挠腮,然后就挨了一脚。 “愣着干啥,抬猪,回家。” 老娘带队,大儿抬头,二儿收尾,余下几人尾随其后。 一家子人在乡亲们复杂的目光中,抬着老母猪到了前院。 此时的陈家一家子,男人面色灰白坐在屋前台阶盯着趴地上不敢抬头的儿子,那眼神直愣愣的。 二赖子娘没了泼辣气势,一把扑上来抱着田雯大腿苦苦哀求。 “我的老天爷唉,青山家的啊,你不能这样干啊,俺全家就指着这老母猪过活了,你这是要俺全家的命唉…….” 这番凄惨模样,谁看了不动容? 田雯不! 她硬着心肠一根根掰开二赖子娘的手指,一句话没说,领着一家子闷头出了院子。 “赵田氏这婆娘了不得哦,心是冰坨子做得不成?心肠真狠。” “亏我刚刚还帮她家说话,呸,乡里乡亲的,做得真绝。” “他陈家婶子啊,快只顾着抹眼泪儿了,不行去求求村长爷说说情。” 老赵家是走了,留下一地鸡毛不说,自家的形象也在村中一落千丈。 赵叔仁走在老娘后面,心中不解。 第十三章 埋怨 他娘刚开始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局面扭转时。 力挽狂澜的智慧让赵叔仁,都忍不住在心里为老娘暗自叫好。 老娘的这番举动,彻底颠覆了他心中以前老娘不扛事儿的形象。 可惜,不知为何在最后,老娘又昏招频出,葬送了大好局面。 刚刚若是能退一步,想必自家名声在村里会更上层楼。 现在嘛,他家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不要小瞧了古代的名声,古人扎根乡土,是格外注重名声的。 一个好名声,是靠着几辈人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君不见汉时举孝廉,魏晋九品中正的体系,都需要考察个人及家族名声。 名声是衡量一个人能否为官的准绳。 所以说一个家族的名声好坏,是会影响所有家族成员姻缘、买卖、科举仕途等方方面面。 赵叔仁平日里心中就爱盘算,先前有些事他没考虑到,是以没表态。 眼下心思电转,越想越是心乱如麻,心下不由对老娘生出一丝怨怼之意。 他可是个有望科举的读书人,家里名声好坏对他影响最大! 头前带路的田雯脚下一顿,从陈家出来一直神思不属的老大赵伯宽,冷不丁地一头撞了上去。 田雯揉捏肩膀,“一天天寻思啥了?” 面对老娘的呵斥,赵伯宽嘴唇嗫嚅几下,终是没说出口。 赵伯宽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田雯自然是心明眼亮,她今个顺势而为,设下这个套,要是赵伯宽心中还没点触动。 田雯便真失望了,眼下看来,赵伯宽似是看进去了。 看到了妻离子散,看到了家破人亡。 “你们先家去。” 她指了指赵叔仁,“老三跟我走一趟。” 说完不解释,留下满头雾水的一家子,径直走回头路。 满心疑窦的赵叔仁收起小心思,跟了上去。 我也是为了教育不成器的儿子,可真不是想要逼死谁啊。 田雯心里寻思,她是随机应变,想着给大儿赵伯宽上一堂生动的戒赌课外实践,现在这堂课看来很成功。 她这心里满意之余就有些后怕了,可别真将二赖子一家子逼死了。 真要是那样,她往后夜里都睡不了安生觉。 “还是欠考虑了。” 心里越琢磨越后怕,田雯脚下跑得飞起。 连累的赵老三也跟在后面跑得呼哧带喘,他就闹不明白老娘想干啥。 叫我一起又啥也不说,闷头就是一顿狂飙,咋滴,搁这遛傻小子玩儿呢? 不多时,母子俩一前一后,跟一股旋风似得冲进了陈家院子。 此时陈家围观的人群正三三俩俩散去,当老远瞧见老赵家母子俩,一路火花带闪电冲回来时,脑中冒出大大问号, 咋了?这是觉得母猪不够数,又来找补? 众村民停下离开的脚步,围拢了过去,义愤填膺的。 许多人决定真要是这样的话,这次他们绝不带袖手旁观,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哎嘛,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田雯停下脚步,吐出一口浊气,终究是年纪大了。 第十四章 洞见本我 等喘匀气后,田雯径直走到二赖子娘跟前。 二赖子娘也抬起头与她对视,一道道洇痕夹杂尘土,将她的脸染成大花脸,狼狈不堪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怨恨。 “咳咳,挺大个人,整这么埋里埋汰的。” 田雯移开目光,不自在地咳嗽两声。 她也不知道说啥,只能故作嫌弃地嘀咕一句权当开场白了。 田雯嘀咕完后,掰开二赖子娘的手,放了一锭银子在她手心中。 披头散发的二赖子娘看看田雯,又看看手里的银子,嘴唇不由哆嗦起来。 赵田氏她毒啊,前脚抢走俺家老母猪,后脚就来放高利贷。 敲骨吸髓,这老娘们,心咋这狠,气冷抖! 田雯不知道二赖子娘的内心戏,还以为给她感动坏了。 心想得解释清楚,调起高了,别给人整得喜极而亡。 田雯拍了拍她的手解释起来,声调不由大了几分。 “那头猪就当是我家买了,这是买猪的钱。另外你家二赖子的债,从今往后也一笔勾销。” 三两银子买浪子回头,值了。 一切起因的三两银子债。就当是你们一家子的演出费用。 当然后面这句话田雯没说出口,说了别人也不懂。 言尽于此,也不多留,田雯起身朝院外走去,当路过二赖子身边时,她跨出院门的脚步一顿。 “兴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浪淘沙。 这句话我本想讲给我家老大听,现在用不上了,就说给你听,二赖子。” 田雯看向从始至终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二赖子,面上毫不掩饰鄙夷,“一大老爷们摔一跤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趴那就不起来。” 响鼓不用重锤敲,一个人要有心改过,自然会醒。 若是不醒,那便是睡得深沉,吼破嗓子也没用。 说完,田雯径直扬长而去。 不多时,一直装死的二赖子有了动静。 在围观村民的注视中,只见二赖子一咕碌爬起来,扑通跪下,朝那道即将淹没在雪中村舍的背影,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婶子,我记住了,陈光祖记住了……” 二赖子声音哽咽,已然泣不成声,周围同样唏嘘一片。 平日不修善果,只爱耍钱赌博,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一直被人唤作二赖子,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爹娘给他起的名字叫陈光祖,光宗耀祖! 田雯这一下不光是教育了赵伯宽,也顺带敲醒了陈光祖。 可以说是拯救了这个小家庭,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观看了全过程的人群嗡得一下炸开了锅,老赵家这事办得敞亮、大气、仁义! 前头在心里讲究老赵家的人,刚才腹诽得多厉害,现在赞誉就有多高。 这或许便是欲扬先抑,无形中拿捏了人性。 赵叔仁等看完陈光祖一家抱头痛哭后,眼神炙热,追着田雯的足迹向前跑去。 少年脚下生风,胸中豪气渐生。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翻手云覆手雨的感觉。 【平日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今日方知我是我。 杀人放火,为了契合文意,我改成了耍钱赌博,罪过,罪过。原文出自《水浒传》中鲁智深临死偈言。】 第十五章 当下处境 朝阳村南北朝向,背枕青山,绿水环抱,格局青秀,地势养人。 整村四十多户人家,总人口两百挂单,分东西两半居住,中间以晒谷场隔开。 先说东半村,三十五户人大多姓赵,是以血脉纽带维系的同族。 在族长兼轮值里长的带领下,占据着朝阳村主要话语权。 再说西半村,主要以小姓和大姓赵姓里分家出来单过的家庭为主,共计十二户,田雯一家子也在其内。 但她家有些不同,她家打根上论起算是赵姓族内辈分挺高的一支,既不是小姓,也不是分出来单过,为何落户在西半村。 全因赵青山这一房只他一个独苗苗,幼年失怙,顶不起房立不起柱,靠吃百家饭过活。 待少年应征投身边镇从戎后,族里就理所当然吃了他家绝户。 等到青年回乡,没了祖屋祖地就掏出积蓄置办田产家业,落户在了西半村。 怪说刚刚族老、村长都没出来主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们心中有愧,没脸管老赵家的事。 在脑海里搜刮出来的记忆,解开了心中一个疑惑,田雯从晒谷场转道一路直下,不知不觉溜达着到了河边。 雪草银花满地愁,尔虞我诈几时休。 心下感概,田雯抬眼朝前望去,天地一白。 结着薄冰的小河对面,是一处平坦地,良田沃土,阡陌交通。 老赵家剩余田产也在其中,她努力回想,盘算家底。 十八亩水浇地,十亩旱地,去掉还赌债的七亩,还剩十一亩水浇地,共计二十一亩。 水稻春种秋收,一年一熟,一亩地产三百斤稻子,一年到头,满打满算能收割三千三百斤。 小麦也是一年一熟,亩产两百六十斤,年产两千六百斤。 加上坡地的几百斤高粱。 老赵家地头一年拢共能产,六千来斤粮食。 家里大大小小十口人,按人头分平均一人能分六百挂零,分到每一天里,一人就是一斤七两左右。 看着是够吃,可别忘了还有赋税。 夏秋两税、人丁税、杂税、徭役、边饷、摊派...... 加上一年到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鞋布料、头疼脑热的伤病、男婚女嫁的人情往来。 更别提家里还有俩读书人,哪一样哪一项不要掏银粮顶着。 不细想不觉,现下一琢磨田雯只觉得脑仁疼。 也不知那些穿越前辈,能够活得舒坦滋润,是怎么做到的。 穿到高门大户就算了,那些跟自己一样穿到农户人家的,是如何一天天吃着美食,谈着恋爱,兜里还有银子花,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满世界溜达当个小公主的。 亲亲抱抱举高高…… 我也想穿成她们那样色儿的,我不想当娘啊! 实在不行,来个金手指也中啊! 田雯远眺平原,神情郁郁无语叹气。 唉,日子该过还得过。 开源,搞钱! 怎么搞是个问题。 她虽然没有金手指,好在前世的记忆如同超忆症一般深深刻在脑海里,她开始翻找起来。 进军建筑行业制造水泥? 不行,水泥烧制出来是成块的,邦邦硬,需要金属工具加工研磨,成本太大。 玻璃?不行,玻璃可不是沙子烧的,得找石英矿。 白糖?好像也不行,北方不是原料产区。 盐?九族消消乐套餐…… 天老爷,怎么以前看小说里面主角发家致富都挺简单,怎么到自己身上千难万难啊。 田雯望苍天,苍天拒绝回应,并向她吐了捧雪花。 摇了摇头,田雯心中暗自打气,没事,日子还长,总能找到一条发家致富之路。 一个人偷偷发泄完,她便打算回去了。 一转身跟老三碰了个眼对眼。 毫无察觉,猝不及防。 三儿一直在后面? 第十六章 不欺暗室 哎嘛,老三咋在这,我刚刚抓耳挠腮的模样不会被他瞧去了吧。 那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为了挽回形象,田雯决定先发制人,她强装镇定,“你这孩子咋走路悄没声的呢,吓娘一大跳。” 老三无语,不是你叫我跟着你的吗?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感情您老给我忘了? “咳咳,老了老了,这记性也差了。” 田雯干咳两声,掩饰尴尬,“走吧,这天怪冷的,冻坏了吧,娘给你捂捂。” 双手被老娘捂着的三儿,脸色有些发红,他娘从没对他这么亲近过。 母子俩边走边说,“娘,儿想趁着这几日学堂休沐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写信、抄书都可以,也算是补贴点家用。” 小小年纪就要为家里考虑,不容易啊。 老三赵叔仁身形随娘,粗棉袄袍衬托身材欣长,芝兰玉树的十二岁少年,俊眉修眼,顾盼神飞,长大后的美姿仪已可管中窥豹。 沉吟着打量完儿子,田雯没有立马回答他。 抓着三儿的手摊开,指肚指节上一层层厚厚老茧,便是他数年寒窗苦读的具现。 “最近课业如何?” 赵叔仁面对老娘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一瞬迟疑,他平复心情后,言简意赅:“尚可。” 田雯点了点头,将儿子那双不知所措的手还了回去,眼角暗生细纹的双眸平视三儿,“喜欢读书?” 自家老娘那双幽深眸子让赵叔仁有一瞬间慌乱。 从没有哪天像今天这般狼狈的赵叔仁,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全被娘堪破。 错觉,绝对是错觉,他娘这两天的变化虽大,却也不至于能看破人心,赵叔仁按下可笑念头。 心里是这样说着,嘴上却也诚实了不少,没有掩藏内心真实想法。 “书中微言大义,令人发醒,儿自是喜爱。” 好,没有继续扯犊子,田雯内心点了点头。 她家三儿的这个心性是个能成事的,心够狠。 唯一欠缺的就是心胸格局,太独,啥事都只考虑自己。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按老三这路子走下去,只能越走越窄,这可不行。 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不说要他做个完人,至少不要成为见利忘义之辈,得敲打敲打。 心中转完这些心思后,田雯语重心长道:“ 喜爱读书就去读,家里再艰难也供得起。 我俩是亲母子,有啥事想说就说,不要非搁心里绕成弯才说出口。” “天冷,咱娘俩往回走吧。你大哥那性子,备不住在家将猪都给杀了,得回去看着点。” 田雯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叔仁一眼,留下如遭雷齑的三儿子,自个转身走了。 赵叔仁涨红了脸。 他以为自己话中的小心思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老娘听懂了。 先前老娘在河边的愁苦模样,他都尽收于眼底,也寻思明白了老娘的忧愁。 然后他心里开始不自觉担心起来,主要担心他自己。 家里困难,自己读书花销又大,老娘会不会断了他读书的花销? 他觉得若是换做自己,一定会这么做。 所以不知怎么琢磨的,就说出了那些话。 现在想想当真羞愧难当。 第十七章 来劲 老赵家院子里,猪没杀,这倒是田雯担心多余了。 而让她生出这个担心的主要因素,她那没溜儿的大儿子赵伯宽。 此刻正像只无头苍蝇般在院里转圈,地上积雪都被他趟出一圈黑水印子。 灶房里头,老二两口子在绷皮子,前天赵仲厚套了三只兔子,扒完皮后一直没处理。 两口子对视一眼,忧心忡忡,大哥这不会是犯癔症了吧? 噗噗~ 坐在屋檐下的孙氏嘴一抿一翻,松子壳儿就哗哗往外吐,她是一点不带担心她男人。 等吃完一捧松子,她拍了拍手站起身,“我说狗蛋他爹,你搁那拉磨呢,一圈圈的,也不嫌头晕。” 狗蛋跟一旁学嘴,“拉磨拉磨,驴。” “完犊子娘们,你才拉磨呢,一天天那嘴跟个棉裤腰似的,没个把门的。”赵伯宽没好气地瞪了眼孙氏,又看向大丫,“快给你弟领走,学嘴也找个好的学。” 这要学成孙氏那样,这孩子可就毁了,大老爷们长一张碎嘴子,往后不知得挨多少毒打。 “我憋两天了,让我松快松快怎么了。” 看到孙氏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赵伯宽气就不打一处来,不屑一笑,“你也就当我面厉害,一会儿娘回来了,你要也这么说,那才是真能耐。” “那能咋的,娘回来了,我也不怕。” 孙氏继续嘴硬,挑衅的看向自家男人,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见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脖子一缩,眉眼下耷拉,唉,对对对,就这个表情,孙氏咧嘴刚想笑,就感到自己背后凉嗖嗖的。 赵伯宽看向孙氏背后,露出讨好笑容,“娘,您咋从后院回来的?” 没跑了,孙氏面目僵硬,娘一定先去后院看完猪后,才来得前院。 她心下一顿分析,脖子一缩,眉眼耷拉,转身叫道:“娘,儿媳刚刚是说笑...笑,赵伯宽!” 身后空无一人,孙氏羞恼,赵伯宽拍腿大笑。 “哈哈哈哈,啊嘎嘎嘎~” 满院子都是赵伯宽笑出的鸭叫声,这家伙给孙氏气坏了。你说她男人这么大个人,孩子都有俩了,还老不着调,见天膈应人。 孙氏气急败坏,迈腿就要下去掐他。 突然她脚下一顿,眼珠子一转悠,对着门外喊道:“娘,您回来啦。” “你净捡我剩下的玩,不灵啦。”赵伯宽自不会上当,“莫说娘没回来,就是回来了又能咋的!” 他说着心里发虚,偷摸着往门外看一眼,嘿,没人儿! 见孙氏趁这机会追下来,赵伯宽迈腿就跑。 “对啊,就是我回来了又能咋的。” 这边俩人闹得正欢,从后院远远传来动静,刚搁后院看完猪的田雯,穿过灶房回到前院,拍着满身雪粒子,盯着小两口看。 两口子直接傻眼,你说人咋就能这么寸呢,赵伯宽面露慌张,脚下拌蒜,库次一下,跪了下去。 二儿媳何氏很有眼力见地给婆婆拍打雪粒子,解放了田雯的双手,她坐下揉了揉额角露出一丝疲惫,思忖片刻后,才没好气道:“大老爷们,一天天膝盖就这么软?起来吧。” 孙氏松了口气,她这个做儿媳的赶忙跑进灶房,从锅里盛了一碗姜汤递给婆婆。 何氏撇了嫂子一眼,孙氏赶忙给她使眼色。 何氏心下暗叹,行吧,反正自己也是熬了给娘喝的,谁献殷勤不是献了。 再说,大嫂这两天比我惨多了,净被婆婆抓小辫儿。 不提妯娌俩的眉眼官司,就见赵伯宽在田雯发话后,还是不起身,田雯细眉倒竖,碗往桌上一搁,“咋地,你还来劲了?” 第十八章 分析 见老娘发火了,赵伯宽赶忙摇头,先是面露犹豫,最后坚定。 诚恳道:“娘,儿错了,儿往日不懂事,不喜读书,不耐习武,让爹娘失望。吃不得苦,田间地头的活一日未做,全是二弟一人……” 这就是赵伯宽纠结了一路想要说得话,幡然醒悟后,是沉甸甸的愧疚压在心头,索性借着这个时机,絮絮叨叨全讲了个痛快。 “误入歧途耍钱赌博,债台高筑掏空家底,连累全家吃苦…… 赵伯宽还在说,越说越顺,掬起一把悔恨泪。 田雯老怀大慰,她为何搁这坐半天,难不成还真是计较那句话,不是,她只是在等,等大儿子这个态度。 现下等到了,她很开心。 教育是成功的,成果是喜人的。 不止是她,家里所有人都不自觉放下手中动作,二儿两口子走出来了,相顾无言,带着委屈和释然。 老三站在老娘身侧,平静明悟。 老儿子也从房里钻了出来,小小人因则读书,总是一副大人样,这会儿双瞳泛红,带着欣慰,唉不对,欣慰? “大哥啊,你终于明白了,弟弟很高兴啊。” 小个子蹬蹬跑两步,与大哥抱头痛哭。 “小弟啊,大哥错啦,大哥知错啦。” “大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田雯满脑门黑线,累觉不爱。 这什么老儿子,抢老娘的戏! 当天夜。 “娘,吃饭了。” “等会的。” 下午被老儿子抢了戏的田雯,蒙头回屋沉沉睡了一觉,这会刚起,在屋内四处翻箱倒柜。 她决定了明个去卖猪,那猪养也养不上去膘,有那工夫,不如趁早卖了拉倒。 还能活泛活泛手里银钱。 只是可惜了她心心念的新鲜杀猪饭,是彻底没戏了。 等以后有钱了吧,有钱了她顿顿吃! 眼下这头猪还是卖了换钱贴补家用划算,做娘的不能光想着一口吃的。 “娘,您找啥,我帮您一起。” 何氏进了屋见婆婆四处寻摸,热心出言 “老二家的啊,来来,你来得正好。” 田雯拉着何氏坐到炕上,“我这不寻思,明个不是要把猪赶到镇上你娘家去卖,还能顺带看看咱亲家……” 何氏娘家就是屠夫,卖猪给他家正正好,田雯第一次当娘,也是第一次见亲家,想着礼多人不怪,明天上门咋说手里也得拎点东西吧。 可折腾半天,才发现要啥没啥。 这方世界走亲戚,割二两肥肉拎着上门都算有面儿,可何屠夫家也不缺这点油荤啊,愁人。 你说田雯不要脸,空着手去不行吗? 关键这次她也不光是去走亲戚,还是正儿八经的做生意。 生意再小那也是生意,还是得讲究点。 做人不能那么抠搜。 何氏感动了,婆婆这么重视自己娘家,她也觉得脸上有面儿。 谁说就男人好面,女人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何氏她是心一横啊,脚一跺说娘你别急,儿媳来给你把眼下的情况分析分析。 何氏这一分析不要紧,直接给孙氏干懵了。 第十九章 家庭会议 饭桌上。 孙氏此时有些不自在,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些不对劲。 她偷偷看了眼主位上的婆婆,随后默默放下筷子,“娘,您有啥事?” 有事您就说,别老瞅我,怪瘆人。 “咳咳。” 田雯清了清嗓子,眼神不由瞟了眼何氏,这才说道:“那啥,我这不是明个去卖猪,顺带着要见亲家嘛,我寻思着礼多人不怪。”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婆婆的从儿媳嘴里扣食,不大好听,所以搓动手指疯狂示意。 可惜孙氏是一点没看懂,鸡爪疯犯啦? 这样的人,搁前世职场上得死八百次! 没奈何,田雯扭头瞪向老儿子,你不戏多嘛,现在就是需要你的时候,给老娘上! 她现下也算是琢磨透了老儿子的功能,心眼正,主意大,关键不笨。 赵季义接受到了老娘的信号,有些无法理解,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小人儿把碗筷一放,“大嫂,娘惦记上你从娘家带回来的山货了。” 他是一点不带委婉的,主打一个打开天窗说亮话。 孙氏听完眉毛鼻子都皱一堆了,可怜兮兮,那是俺的零嘴啊,婆婆连这都惦记! 好在如今的大儿子给力,只要是娘想要,那没二话。 “娘您等着啊,我给您取(qiu)去。” 不等孙氏纠结完,他自个兴冲冲跑回房薅自己媳妇零嘴去了。 大松子、山核桃、山榛子…… 满满一大包,给孙氏看得心绞痛,牙齿都快咬碎了,他男人是一点没给她留啊。 全给薅来了! 扫荡得很彻底。 眼瞅着事情无法挽回,几袋零嘴都送进了婆婆房里,孙氏剜了眼跟没事人一样的何氏,这个脏心眼子。 别以为自己不知道,刚刚她搁婆婆房里一顿嘀咕,然后自己零嘴就没了,这事指定跟何氏脱不了干系。 你给我等着! “来多吃点,最近都瘦脱相了。” 田雯给孙氏夹了一筷子大酱焖豆腐,聊表安慰。 “谢谢娘。” 孙氏强颜欢笑,化悲痛为食欲,埋头猛造。 一家子开始吃饭,一顿风卷残云。 不多时,等吃完饭,大家都准备抬屁股走人时,田雯拍了拍手。 “都等会儿,乘这工夫,咱开个家庭会议。” 几人疑惑,啥叫家庭会议啊? “切,这有啥不明白的。” 孙氏这会急于表现,得加强自己在娘心中的地位,不然下回遭殃的说不定还是自己。 她暗戳戳白了眼何氏,傻不愣登的还跟我争宠。 赵伯宽扯了一把媳妇,催促道:“你倒是说啊,瞅弟妹嘎哈。”这傻娘们,表情这么丰富干啥了,要吃人啊! 孙氏回过神,在全家注视下,缓缓开口,说出自己的理解,“不就是一家人搁一起,拉拉呱,唠唠嗑嘛,对吧娘?” 她说完老骄傲了,觉着自己说的指定对。 老二、老三、老四听完大嫂的独到见解,齐刷刷又抬起了屁股,东家长西家短背后嘀咕人的事,他们没兴趣。 老大没跟上弟弟们的队形,因为他贼拉有兴趣,且兴致勃勃的期待着。 田雯见状赶忙压了压手,“坐下坐下。” 这都什么跟什么。 “家庭会议就是咱家坐一起…..”她瞪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孙氏,“坐一起谈一谈家中近况和大致安排,不是背后讲究别人。” 孙氏不服气,这不跟自己说的一样嘛,呵。 其余几人觉得完全不一样,是议事不是八卦。 整明白后,都坐了下来,听老娘讲话。 第二十章 各行其事 哦,是议事,不是八卦。 几人整明白后,这才坐了下来,听老娘讲话。 “你们仨小的也是家庭成员,同样要认真听。” 大丫、二丫面带欢喜,狗蛋早就支棱起来耳朵了。 大丫二丫是因为参与感,至于狗蛋…… 且等着学嘴了。 田雯收回落在大孙子身上的目光,唉,但愿别跟她娘一个性子。 大梁国远东省定边府青松县朝阳村,老赵家第一次家庭会议正式开始。 “家里情况,你们也都清楚,最近出了很多事,不咋滴。” 老大低头,怪俺。 孙氏正襟危坐,怪俺男人。 “但是也不要灰心。”田雯话音一转,“我相信只要我们一家人团结一致,像蜜蜂一样勤勤恳恳,一样能勤劳致富,把失去的再拿回来!” 老大、老二两口子深以为然。 “在这之前,咱们也得像蜜蜂一样分分工。” 这是到正题了,一家子认真听。 “老大家最近就跟老二家一起下地干活,插秧种地,经营好地里一摊子事。” 几人表示没问题,孙氏表态速度稍逊一筹,好在无伤大雅。 田雯再看向老三、老四,“你俩兄弟就好好读书,别操心家里的事,旁的娘也不指望你们考个秀才举人老爷,学到哪一步看个人造化,只要肯学,家里都供。” 老三老四吃了颗定心丸,齐齐点头,决不让家里失望,他俩读书天赋都还行。 老三都到了下场县试的年纪了,只是他心大,想着一鸣惊人,才一直压着。 还有也是跟邻村老夫子教学质量堪忧有关,他心里不把准,准备过后跟娘提一提去县上进学。 只是那样一来,花销又大了,所以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娘,眼看着狗蛋也大了,过两年也该蒙学,现在就让狗蛋跟我俩学吧,我俩教他,打打底子。” 老三一番话说完不再做声,却让老大两口子意外。 老三这是转性了,往常家里事他都不带关心的,现在却关心起自家侄子。 两口子激动啊,“三弟啊,往后狗蛋就交你手里,你该揍就揍,我跟你哥没二话。对了,还有小弟,你也该揍就揍。” 儿子识文断字,多大的好事啊,孙氏赶忙表态,赵伯宽也点头支持。 赵叔仁淡淡颔首,赵季义郑重答应。 唯独小狗蛋瘪着嘴,他怕三叔,冷言冷面的,瞅着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最关键还是小叔,那家伙是真会揍自己啊! 半点不带手软。 小叔也是个孩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告黑状。 小萝卜头瞬间焉了,学嘴也不能让他快乐。 一家子相互扶持的合乐场面,看得田雯唏嘘,“你俩兄弟也别耽误自己。” 老三老四表示,“娘,不会的,也就捎带手的事。” 田雯笑意盈盈,“那既然是稍带手的事,把大丫二丫也捎上吧。” 俩小子正乐了,这一句话直接傻眼,咱说捎带手,可也没说捎一群啊。 “小丫头都还小,也帮不了啥忙,认俩字以后也好说婆家不是。” 孙氏阻止的话烂在了心里,老二两口子满心满眼都是感激。 他们认为这是老娘在感谢他们两口子平日的辛劳,所以投桃报李到自家闺女身上。 大丫二丫相视一笑,女子也能读书? “放心,你俩就每天空闲时候教一教,不耽误自个,平日里我空闲了也会教一教。” 田雯原身是识字的,但识字不代表有学问,只能说教人识字还算凑合。 老娘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四率先表态,“行,侄子侄女就交给我和三哥吧。” 大有一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豪情壮志。 然后小人儿看向三哥,赵叔仁闭着眼睛点头,没办法,小弟都叛变了,只能答应呗。 第二十一章 进城 老三也没办法,小弟都叛变了,只能答应呗。 “行,孙氏何氏你俩就继续忙自己的事。” 给众人简单分工完毕,田雯又道:“接下来老二两口子,明日跟我去镇上卖猪,你们自己都搁家好好的,孙氏做饭。” “咱家劲往一处使,争取今年把卖掉的田再给赚回来。” 待说完总结性发言,田雯心情激动起来,她前世一直想模仿一句话,却无处施展。 霸总附体,虎视全场,“谁同意谁反对。” 众人摇头,您说的都挺对,也没给我们留反对的余地啊。 田雯也没了兴趣,索然无味,最后道: “那行,以后咱家人心里只要有不痛快不满意的事都可以在会上说,咱们绝对秉承公平、公正、公开的透明化,散会。” 其他人都准备走人,孙氏眼睛一亮,不满意的事可以说? 她赶忙起身,“娘,儿媳有话说,您拿我零……” 田雯一愣,这是有人准备挑战自己的权威啊,决不允许! “补充一点。” 田雯打断孙氏的控诉,“我作为会议发起人以及裁决者,拥有一票否决权,也就是说,我认为你说的不对,那就是不对,你说了也白搭!” 这一手玩得孙氏脑瓜子嗡嗡的,她不服气啊。 婆婆你刚刚还说公平透明了! 公平指我觉着公平,透明指单向透明,田雯理直气壮,故作大气道:“孙氏你说吧,想说啥?” 孙氏心头滴血,缓缓摇头。 “没事的话,都洗洗睡吧。” 老赵家第一次家庭会议,皆大欢喜,圆满收场。 翌日。 田雯起了个大早,带着儿子儿媳几人三下五除二将还在呼呼大睡的老母猪捆好抬上板车。 见过牛拉车、马拉车、驴拉车,那你见过猪拉车吗? 猪躺着,他们拉车。 本来家里以前还有头老黄牛驱动器,百公里一捆草。 现在嘛只能靠他们娘几个自己拉。 赵伯宽站一旁搓着双手,一脸歉意。 因为老黄牛被他输了,拉去还赌债了。 “娘,我也跟着去吧,我来拉车。” 你还拉车,你拉倒吧,你那小体格子,连二赖子他娘都干不过。 但儿子的积极性不能打击,孝心是好的。 田雯抹掉额头汗珠,老母猪挣扎起来劲不小,按住它费老鼻子劲了。 她对大儿安慰道:“你还小,等你长大点的。” “娘我好了,咱走吧。” 老二把绳子往肩上一搭,示意可以出发了。 赵伯宽望望娘,再望望跟熊瞎子似得老二,欲哭无泪。 娘,我才是老大啊,您嫌弃我就直说。 从朝阳村到夕阳镇有多远,这个时代的人脑海中没有标准量化的概念,就单从名字上来看吧。 一个朝阳一个夕阳,你看村名和镇名就知道,两者距离指定不近。 儿媳儿子老娘,这三人组合,从出村开始,田雯估摸着得走了一个时辰了。 天上洋洋洒洒飘着雪粒子,碰上热气腾腾的体温,整个人都变得黏糊的。 忽又一阵冷风袭来,连打哆嗦咬牙关,发丝眉稍都能挂上霜。 “娘,歇一歇吧。” 第二十二章 何屠夫 赵仲厚张嘴就喝一肚子凉风,他倒也不觉得累,主要是心疼媳妇、老娘。 三人谁都没料到,出门的时候好好的,走半道上雪是越下越大,迷瞪眼。 天冷道滑,一步一出溜,不注意能摔个鼻青脸肿。 田雯也不嘴硬,是得歇歇,别说自己前世,往前倒腾八辈子,她也没腿着走过俩小时不停啊,还得推车。 脚下的雪一踩一冒烟,赵仲厚扶着老娘坐上板车,“娘后半段您就坐上面,我跟何氏一起拉就行,用不着您。” 何氏也帮婆婆揉揉腿,捶捶腰,她想着卖头猪而已其实婆婆根本用不着来。 婆婆为什么要来,那还不是为了看亲家,越是这样越说明婆婆重视自己。 心里甜滋滋的,她天生大嗓门,现在都夹着嗓子眼附和道: “娘您就踏实坐着。” “行啦行啦。”田雯不耐烦,“我今年三十不是七老八十,下这么大雪,本来道就不好走,我还坐上面像什么话,净添乱。” 休息够后,她大手挥挥手,三人继续冒雪赶路。 夕阳镇,风雪愈大,天阴沉沉的,今天何屠夫早早就收了摊子。 “收摊啦?” 何屠夫胳肢窝夹着一块大门板兼案板,正往铺子里放。 心里正琢磨着一会是拿炸鱼还是大肠下酒时,一道声音穿透雪幕传入他耳中。 何屠夫没多思考,顺嘴应合,“可不咋的,今儿天气邪乎,明儿赶早吧,今儿卖完了。” 他还以为是谁家上门割肉来了。 “何老哥,你先别急,我这是给你送生意上门呐。”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由远及近。 何屠夫定睛一瞧,随后赶忙放下门板,故作惊喜,“是张老哥啊,啥生意不生意,有事你说话。” 他说着还边往后院喊,“家里的,弄点热乎吃食,来且了。” 两人中,当头一人叫张大嘴。 人长得瘦精,双手揣袖口,头上扣一顶灰色棉布帽,走起路来活像只大马猴,特别是那张嘴笑口一开,更像。 别瞧人模样生得不咋的,胆气不孬,经常走南闯北,是镇上有数的行商。 张大嘴摆摆手,冲里面客套,“不麻烦啦嫂子,我就跟我大哥唠唠嗑。” 何屠夫大饼脸上的笑容柔和少许,他也确实不乐意招呼张大嘴。 全因这人有钱但是为人死抠。 既然张大嘴客套,他也就就坡下驴,人都不往家里领,三人就站大街上硬挺着唠。 “老哥,今儿我给你介绍一人,你俩还是本家,县里何家公子,何为年。” 张大嘴指着身旁一人介绍,那人二十上下,黑色细棉布袄,扣一顶皮帽子,瞧着白白净净,拱手笑了笑。 何屠夫听了,心底暗自摆手,他可不敢攀高枝。 只因这县中何家岂止是大户,那是县老爷上任都要递拜帖的存在,妥妥地方豪强。 外面天冷啊,张大嘴走南闯北习惯了,何屠夫五大三粗火力壮,两人屁事是没有。 可给何为年冻够呛,圆乎的小脸冻得卡白,他打完招呼后,忍不住吸溜吸溜鼻子,赶忙说明来意。 第二十三章 买卖 等何为年说完,何屠夫挠了挠下巴,打卷的络腮胡沙沙作响,他有些没听明白。 自己这位小本家是想要找自己收猪毛? 给钱,关键价还不低。 猪毛能干啥,也就听说能用来治烫伤之外,也没听说还有别的用途啊。 还要花钱买?谁脑子有泡才花钱去买。 何屠夫自己隔三差五杀猪,刮下来的猪毛都是扔了的,也没想着存下来,这会找他买猪毛,那铁定没有。 “何公子,是这样哈,你要以后想收猪毛,那指定没问题,今后我给你留着,可你要说现在要,那真没有。” 何屠夫双手一摊,何为年露出失望不已的表情。 夕阳镇已经是何为年跑的第三个镇子了,不出所望再次让他扑空。 对于何屠夫提议的以后,他都不带考虑的。 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时效性,特别是眼下他手里的这个新行当。 如果他不能一开始抢占话语权,没人会带他玩。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庶子,手里的机会太少,失败一次就再无翻身之日。 若自己是嫡子,手里有人脉,有使唤的人手,何至自己一个人满乡镇瞎转悠啊。 不提何为年悲怆又愤懑的复杂想法,张大嘴搁一边也听得真切,来时他可是给何为年拍胸脯打包票,绝对不会出岔子,没料到还是给办岔劈了,他有些抹不开面。 可他也没办法,没有就是没有。 他张大嘴也不能腆着脸给何屠夫说,‘这是挣钱的行当,你顶风冒雪放着肉铺子不干,都得想招挣啊。’ 睁眼说瞎话,那不是人干的事。 退一步说何为年要得猪毛量不少,不是一个人走街串巷能收得上来的。 正当现场气氛沉闷的时候,风雪幕帘后面压出一阵嘎吱嘎吱的车轮声,寂寥悠远。 “亲家,前面是我亲家不?” 车轮声戛然而止,随后是一道清亮声音传来。 何屠夫初听时还不觉察,等听到自家闺女咋咋呼呼的一声‘爹’后,才赶忙挂上意外神色。 在张大嘴二人的目光中,五大三粗的何屠夫咻~得一下蹿了出去。 “是亲家母不?这大风呼哧雪迷眼的天儿,你们咋来镇上呢?” 何屠夫担心啊,就冲他刚没听出田雯的声音就看得出来,两家往日里走动得不多,生疏。 眼下亲家母顶风冒雪跑镇上来,别是出事了吧! 亲家母没事,闺女刚刚还喊自己也没事,不会是女婿吧?他女婿可是个好的,何屠夫满意的很! 走近一看,放心了,他女婿拉着车正冲自己傻笑了,也没事。 这家伙一顿瞎连想,给自己吓够呛。 沾满雪粒子的衣服上,一抖一层灰,田雯从车后直起身,“亲家,我这不是给你送货来了嘛。” 她说完指了指冻得直哼哼的老母猪。 何屠夫听懵了,可还没等他开口,老闺女何翠花(二儿媳)就打断了他的话。 “爹啊快让我们进屋暖和暖和吧,冻一道了。” 行吧,也别管咋回事了,何屠夫赶忙上前帮忙。 第二十四章 拼酒 几人将车推到门口卸下猪大娘,给关到何屠夫圈里,然后一个个进屋上炕。 三人坐在一摸直烫手的大土炕上,好一会儿后,僵硬的身体被烤得热乎不少,这才觉着活了过来。 不多时,何刘氏也端着三大碗现熬的姜汤挑开帘子走了进来,“来,亲家母快喝点姜汤暖和暖和。” 田雯也不能跟个大爷似得坐着,赶忙起身去接。 何刘氏也是个奇人,骨骼粗大的天生大体格子,一手拖着三个大海碗,还有空余一把按住田雯,不让起身,她嘴上还在絮叨,“快坐下,整这么外道干啥。” “就当是自己家啊。”何屠夫也帮腔,亲家母好不容易来一趟得招待好了。 都这么说了田雯也不瞎客气,几人一边喝着姜汤,一边闲聊。 等说到这趟田雯是来卖猪后,何刘氏都不带看自家男人一眼,半点不带犹豫,直说没问题,猪他家收了。 说完摆出架势,一腚子坐田雯旁边,拉着她的手埋怨道:“亲家你要卖猪,托人捎个信,等哪天有空俺们去拉回来就是了,俺家傻老爷们有的是力气。” 旁边坐着的两翁婿对视一眼,一个人高马大,一个五大三粗,没敢吱声。 “你说你还非得自己顶风冒雪费劲巴力拉车,也不嫌折腾。” 何刘氏絮絮叨叨,嘴上是说着全是埋怨话,但话里话外却让人生不起一点气。 说实话,两人岁数相差不大,都是当娘的人。 她挺理解田雯的,寡妇娘当家不容易,所以她说话间不知不觉就代入了进去,都给自己唠心酸了。 田雯倒没这种感觉,只觉得心里被这两句话说的热乎,摆摆手,赶忙岔开话题,“亲家你说这话才是外道,我就光为卖猪啊,还不兴我来看看两位亲家啊。” 说着提起两袋山货放炕桌上,“来前也没带啥好东西,这些山核桃啥的给孩子磨磨牙。” 这话说的何屠夫两口子都眉开眼笑,他俩发现自己这位亲家母变了,会说话了,以前打交道都感觉生疏的很,现下都亲近不少。 何刘氏也不絮叨了,赶忙拉起闺女去了灶房边唠嗑边忙活。 烧土灶架铁锅,杀大鹅刨土豆,捞酸菜切肉片,母女俩都是手脚麻利的好手,一样样准备起来,不多时外间都飘起的炊烟菜香。 亲家上门,得弄点好吃的。 外间忙活得热火朝天,里间三人也没闲着,支起炕桌喝了起来。 这个朝代没那么多瞎讲究,女人也是能上炕拼酒的。 田雯说她不喝,何屠夫就说,亲家母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你明明很能喝! 这家伙给她拿话架上,田雯不喝还不行,特别是她那个傻儿子,见到丈人跟见到老鼠似的,也不说劝一劝。 赵仲厚表示委屈,他劝了啊。 劝啥? 劝酒,可殷勤了。 “娘,我给您满上。” 赵仲厚憨憨一笑,又给田雯的空杯满上了。 田雯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虎,你就可着老娘一人霍霍?你给你丈人倒酒去啊! 第二十五章 苞米芯 赵仲厚根本没理解老娘的眼色,紧紧把着酒壶,随时准备给老娘满上。 在他认知中,酒可是好东西,纯粮食酿的,好东西就得让娘多喝。 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温馨提示: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唉,没救了,田雯收回视线,好在古代的酒精度数不高,原身底子也不错,她还顶得住。 “来来来,亲家母再喝一个。” 两人碰杯又是一口闷,“亲家母,我这酒咋样,苞米酿的,我给它埋地下三年了,喝着不喇嗓子,又甜又醇。” 何屠夫放下酒杯,手舞足蹈,开始吹嘘起自己的酒。 苞米酿酒,田雯心思一动,打听起来,“亲家好手艺啊,还会酿酒。” “哈哈哈哈,那可不。”何屠夫摇头大笑,很是自得,“又不是前朝,现在没了榷酤买扑,我也就自己没事酿点自家喝,手艺还行吧。” 田雯啜了口酒,捧了句“亲家这手艺该去开个酒肆。”心里却开始琢磨起这桩买卖。 酒好啊,取材容易,操作简便,利润可观。 她这边琢磨着卖酒的可行性,何屠夫又来句,“那可不行,我这点小手艺,没啥说道,卖不出去。” 这句话给田雯提了醒,得打开思路,创新。 她琢磨着,用苞米做酿酒原料还是太贵,有没有啥不花钱就能酿酒的原料? 这也是穷疯了。 何屠夫还在叨叨,他觉着唠得还挺开心,没看自己说啥,亲家母都点头嘛。 他却不知道田雯已经走神了,脑子里开始了头脑风暴,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想到了苞米芯。 对啊,玉米芯酒,做这个酒就连酒曲也便宜,不是粮曲而是糠曲。 好像玉米芯还能制糖,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田雯眼睛一亮主动给提一杯,“亲家,苞米棒能酿酒不?” 她是想打听一下这个世界,有没有出现拿苞米棒酿酒的技术。 苞米棒?何屠夫动作一顿,这聊的挺开心,提苞米棒做啥? 酿酒?那玩意不是当柴火烧的吗? 他满脑子问号,嘴开始往外秃噜,“我这前脚刚来一个收猪毛的,亲家你这后脚就要拿苞米棒酿酒。”他嘶了一口凉气,很困惑。 今个儿的新知识点有点多,何屠夫有些迷糊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但凡是跟钱沾边的事,田雯都有兴趣。 她双手一拍,这个买卖我怎么没想到,猪毛做牙刷啊。 这里还没有牙刷,刷牙都是用树藤捻开丝,沾着草木灰清洁口腔。 “做刷子,不行,这是个精细活,需要的人工多,还是个新行当,前期培养客户群体和消费习惯都需要一定时间,回笼资金也就慢了......那就收猪毛,做材料供应商。” 此时,何屠夫和赵仲厚就见田雯眼珠子直转悠,一会困惑一会释然,嘴里也不知在嘀嘀咕咕啥,反正瞅着挺神叨的。 啪! 田雯拍炕桌的动静,给俩人吓一咕噜,又咋了? 何屠夫有点害怕,他咽了口唾沫,亲家直勾勾盯着我看做啥,渗人。 捋清思路的田雯开口问道:“亲家,你知道那两人去哪了不?” 只要能挣钱,她是啥来钱的道道都想试一试。 眼下这就是个机会。 第二十六章 大买卖 “不知道啊,先迎你们去了,一晃眼就不见了。” 何屠夫摇头,说完后觉得不保险,又想了想才猜测道:“我估摸这会儿应该搁张大嘴家了。” 他话一说完,田雯就有了动作,直接起身下炕,拦都拦不住,何屠夫也没招了,和女婿两人也跟在后面出了门。 余下灶间两母女,这是喝高了? 狗都知道躲家里猫冬的大雪天,一行三人急匆匆走在小镇街上。 有熟识的人家碰到何屠夫还不停打招呼,“何老哥,这是上哪去啊。” 何屠夫一边带路一边还得应付,“上张老哥家去,你吃了没?” 然后扭头又冲田雯道:“我说亲家母你这是要干啥去啊?” 感情他带路带得火热,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咋回事。 田雯笑了笑,也不隐瞒,“亲家不瞒你说,听你说完,我觉得这是个挣钱的机会,我得问问去。” 家里穷啊,任何机会都不能错过。 而这正是何屠夫不理解的地方,“啥就挣钱啊,收猪毛能挣钱?那玩意没地儿收去。” 不光何屠夫难以理解,就连赵仲厚都迷糊,收猪毛能挣钱?就算是能卖出去,关键是自己家也没养那么多猪啊,哪来的猪毛卖啊。 风风火火的一行三人,突然随着田雯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站到道边一处房檐下,对着两人招手。 得跟两人先说明白了,不然照他们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一会儿跟人谈,得坏事。 翁婿俩对视一眼,凑了过去。 三人就搁道旁凑一起,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哎嘛,亲家你早说啊!” 等到田雯交代清楚,五大三粗的何屠夫听完乐得够呛,络腮胡都发红,瞪着小圆眼,开始盘算。 “亲家公,你这下知道我为啥这么着急忙慌的出来了吧。” “懂了懂了,亲家妹子啊。”何屠夫看来是真开心,直接叫妹子了,掰着萝卜指就开始算起来,“一斤十六文,十斤一百六十文,百斤...百斤就是一两半。”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何屠夫讷讷不敢信,“这家伙比卖猪肉都来钱啊,亲家你这下得挣老鼻子钱了。” “娘,您有准嘛?”赵仲厚虽然听了也心里火热,但终归是个稳当性子,有些吃不准。 女婿的一番话,使得何屠夫都冷静下来,女婿说得对,甭管一两十两,一切挣钱的基础是货源,有货才有钱。 反观被儿子泼冷水的田雯,没有一丝不悦,反倒是挺欣慰二儿子的稳衬性格。 笑着宽慰,“不信你老娘,你还不信你姥爷啊。这件事就是你姥爷唠闲嗑时说的。从我们这再往东走,那边人的日子更苦,见啥都是好东西,家家户户都会把猪毛存起来堆肥用。” 听到老娘说这是姥爷说的,赵仲厚心里就有准了,他姥爷天南海北走镖,见多识广,那一定不会瞎叭。 他心里都开始幻想,一车车猪毛换成银子的美事了。 却是没细琢磨田雯说的东边,到底是哪个东边,夕阳镇就已经很靠近边疆了。 “所以说,咱得抢时间,再过段时间就要播种堆肥了,去晚了啥都捞不着。” “别说了,亲家妹子,你这么一说我心就直抽抽,咱快点的吧,堵何公子去。” “娘,我背您,我脚程快。” “拉倒吧,走你的得了,快走快走。” “嘿嘿嘿~” 在二儿憨厚笑声中,白茫茫雪幕,三人渐行渐远。 第二十七章 大祸临头 张大嘴因着是行商,平日里总要里外倒腾货物,进进出出的不方便。 后来生意有了起色,自己干脆在镇子边上起了一座两进的大宅子,平日里清净又自在。 这会儿他正劝着失落的何为年,“何公子啊,你也别灰心,咱县五个镇子,这不还剩下俩没去嘛,说不定那俩镇上就能找着货,好事多磨呗。” 何为年苦闷的自斟自饮,勉强露出一丝苦笑,“那就承老哥吉言。”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之语,张大嘴有心想要攀上这层关系,又絮絮叨叨劝了几句。 最后见何为年实在没啥兴致才住了嘴,同时他忍不住好奇,提起酒壶斟了一杯问道:“别怪老哥多嘴哈,我就是闲着问问,你收这么多猪毛干啥使啊?” 他一边问,一边观察何为年的神色。 只见何为年面露一丝警惕,转眼又掩饰不见。 张大嘴见状赶忙加上一句,“别多想哈,我这人在外闯荡管了,遇事就爱瞎打听,我是这样寻思的哈,你真要猪毛有大用,我往后去南边,说不得还能帮你寻摸寻摸。” “当然,若是不能说,就当老哥我没问过。” 他咧着张人畜无害的大嘴,何为年听完也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不是我何为年故意不说,张家老哥啊,是这事现在不能说。” 他神神秘秘的说一半留一半,直让张大嘴抓心捞肺,可他也是个识趣的人。 见何为年实在是不说,也不再追问,只心里咂摸出点味来。 看来这猪毛的用途属于内幕消息,他这类小行商还不够格知道。 “来来来,老哥,我敬你一杯。”何为年岔开话题,主动提了一杯,“这次我来夕阳镇多有麻烦老哥的地方,惭愧惭愧。” “何公子哪里话,事没办成,你说这话是打老哥脸呢。” 两人推杯换盏,一时屋内气氛活络不少,正当时屋外有客踏雪来。 等张大嘴听说何屠夫带着他亲家与何为年有要事相商时都,愣了会儿后,才将三人迎进屋来。 何为年此时喝得有些高了,白乎乎的脸庞挂上两朵红晕,当听完面前村妇要与她做生意后,不敢置信的嘿嘿傻笑起来。 什么世道,现在就连一个村妇都要来戏弄自己吗? 酒劲将多日内心酸楚放大,不知不觉呜呜哭了起来。 “娘,这,这怎么办啊?” 一个大老爷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模样,弄得几人都不知所措。 眼睛瞪得溜圆的赵仲厚结结巴巴,看向老娘。 田雯看向张大嘴,“张大哥,你们先前唠了啥,能否说一说。” 那也没聊啥见不得人的,张大嘴见田雯虽是妇人,却很是淡定,口齿清晰的复述了一遍唠嗑内容。 只见田雯听完后,步履稳健地上前拿起桌上酒壶,在几人惊诧目光中,她将满满一壶酒全浇到何为年头上。 “何公子,你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第二十八章 梭哈 这是何为年被浇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满腔怒火都被未知恐惧占据,下意识问道:“啥大祸啊?” 田雯抢占了话语权后,接下来两人交流逐渐顺畅,且让何为年大呼侥幸。 “何公子,收猪毛是要做刷子,是也不是?” “是,你,你怎么知道的啊,军中采购炮刷这件事可还没传出来。” 田雯有一瞬间失神,腹稿都被打乱了,什么玩意,炮筒刷子? 然而她也有两把刷子,快速调整心态,重新组织语言。 转而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旁人根本瞧不出她是在瞎叭叭。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她右手一挥打断何为年,“我只问何公子身为何家庶子,得到这个消息可容易?此次不成,可还有翻身机会?” 这个消息是何为年无意中从军需官嘴里套出来的,偶然性很大。 他年纪不小了,此次不成,自己这位庶子身份的何家公子,只会被打发去打理家中田庄,再无翻身机会。 这些情况何为年有自知之明,连连摇头,被田雯这一顿戳心窝子,他觉着酒劲又上来了悲从中来,我啥也不是啊。 “好,那你就需要与我合作。” 合作?何为年恍惚,大着舌头问:“怎,怎么合作?” “我供货,你发卖。” 还不等何为年消化完,她立即补上一句,“我指的货,是成品。”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冒绿光,自从知道猪毛不是用来制造牙刷,而是用来做炮刷后,她就觉着这是个好机会。 提供军需品好处不少,生意稳定、利润大,另外披上军需供应商这层外皮后,日后行事、与人结交也都方便。 所以原定战略适时调整,不只要做材料供应商,现在她想连成品制造商也一同揽了。 一句话,我全要!我真是太想进步了! 刚受到冲击还没消化完的何为年双眼再次瞪大。 先不管这村妇说得是真是假,你牛皮吹这么大,材料你搞得定,成品你也搞得定,胃口这么大,你干脆单干得了,还要我干啥? 他这点小心思,田雯岂会看不出,也深知该画饼时要画饼。 “我并不是要从你整个生意中分利,我只做下游供货商,按单品价格120文结算。 至于你卖到军中是200文还是300文,都不关我事。 我只要属于我的120文,并且承诺永不断货,永不提价,所以说到底生意还是你一个人的,你是东家!” 田雯内心大概估算过成本损耗,方才报出这个价格。 看何为年小眼睛咕噜噜直转悠就知道,这个价格绝对不贵。 他心里也在想,材料不用愁了,技术也不用自己操心,买卖还是自己的,只需自己里外一倒手,啥力气不出就能坐着赚钱,这个条件诱惑力十足啊。 何为年差点就答应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他凭什么相信田雯? 见此田雯不得不加大力气蛊惑,“你想想这笔买卖做成了,不亚于铁杆庄稼,想一想你衣锦还乡......” 一句句一声声魔音灌耳的诱惑语言,在何为年脑中具现化成一幅幅画面。 自己做成这笔买卖后,正房嫡子们嫉妒的眼神,父亲温和的笑容,还有母亲母凭子贵的喜悦泪水...... 对啊,母亲,旁的不管,他如此拼命折腾,除了不甘心,不也是为了不辜负母亲的期望嘛。 何为年脸色急速变化,时而愤懑时而犹豫时而不甘,极为精彩。 漫说何为年,便是旁观的亲家、儿子、张大嘴均已瞠目结舌。 理性:她在骗人,感性:她说的是真的! 那些画面并不单单是田雯的蛊惑,更是何为年自己夜半时常常幻想的事情,眼下正有一个幻想成真的机会摆在眼前,赌还是不赌? 一个“妾”字,压垮了母亲的笑颜,压弯了自己的脊梁,十八载心酸苦泪,让他做出决定,今个他赌上一次又如何? 何为年眼角不知觉间又滑落泪痕,“别说了。”他带着鼻音,掖了掖眼角,随后语气坚定道:“咱们合伙干吧!” 人生能有几回搏,此刻不搏何时搏,梭哈! 嘶~ 旁观者倒吸冷气。 呼~ 当事人如释重负。 第二十九章 定金 既然双方达成合作意向,接下来便是洽谈具体合作条款。 此时的何为年不再是先前的爱哭包,恢复精明做派的他让田雯极为头疼。 揉了揉额角,她无奈道:“120文,不能再少了,材料采购、运输、人工、畜力外加成品制作的材料、人工,这些都是我承担的,真不能再压价了。” “婶子说的这些我都有考虑。” 何为年白乎乎圆脸上挂着客气笑容,说得话一点不客气,“可归根结底,除开畜力及人工价格贵一点,其他材料价格都很低,婶子挣得可不少,115文怎么样?” 他挥刀乱砍,还想压一压价,同时也是存了一点报复心思,先前在田雯这张嘴下,自己可是现了大眼。 那家伙,自己十八年来都没这么哭过,今个一哭就是两次。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旁边三人都有些无聊。 赵仲厚看了眼丈人后,悄悄问道:“爹,买卖都是这么做吗?” “大侄子这就是你想多了,一般做买卖哪有这么墨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完事了。” 同样闲得无聊的张大嘴顺嘴接了话茬,说完张开能吞下一个奶娃子的血盆大嘴,打了个哈欠。 闻言赵仲厚彻底悟了,很认真反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是您做的买卖小?” 何屠夫面容一滞,本打算点头附和张大嘴的动作收了回去,张大嘴的话俺不认同,可不能让女婿小瞧了自己。 正打哈欠的张大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啥倒霉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那厢赵仲厚将张大嘴气得差点憋过去,这厢两人谈话也接近尾声。 “行,115文,我可以答应,价格上我再让一步。”田雯属实有些磨不过这小胖子,比自个还能磨叨,耐不住再退一步。 但她也没让何为年高兴太久,紧接着就道“价格上我让你一步,其他方面你是不是也得让我一步?” 斟酌片刻的何为年,小心翼翼道:“您说说,怎么个让法?” “先给一部分定金。” 见何为年傻了眼,田雯呵呵一笑,小胖狐狸还想在老猎手枪下讨便宜,美得你! 等请中人立完契书签字画押完毕,天色已经晚了。 谢绝了张大嘴的挽留,三人怀揣五十两巨款,匆匆往何家赶。 一路上赵仲厚,不时摸了摸怀里银子,又时不时看看老娘,发出嘿嘿傻笑。 别说二儿子没见识,就连田雯其实也很高兴,只不过自己是当娘的人,得稳住。 总算是跨出原始积累的第一步了,这次真是歪打正着,本是想着卖猪,这下好了,往后要一直薅猪毛。 何屠夫同样也高兴,替亲家高兴,亲家家里越过越好,他女儿也跟着享福。 “亲家公,我还得拜托你一件事。” 何屠夫边走边回头,拍胸脯打保证,“大妹子你说,啥事?” “我是想着,这事我们两家一起干。” 事情的起因是何屠夫,田雯不是吃独食的人。 本想着这是个好事,谁料何屠夫脚下一顿,回头质问,“亲家母,你这是瞧不起我何屠夫?” 他本就长得不面善,现在眼一瞪,脸一板的模样还挺唬人。 就连嘴里的大妹子现在又变成了亲家母,看来是真动了火气。 气冲冲说道:“我何屠夫虽是个卖猪的,不懂啥大道理,却也不是眼气别人的人。” 第三十章 独木不成林 田雯也没想到何屠夫会有这么大反应,赶忙摆手解释,“亲家你听我说,这事能成起因在你。 咱庄户人家讲究一个知恩图报。这一点上来说,我得报答你。” 她说完喘了口气,把话摊开了说明白,不能本来是挺好的事,话没说好,给人心里留下疙瘩。 “另一面儿,独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这买卖瞧着不起眼,其实能钱不少挣。 天长日久的我一家还真摆弄不过来。话都说到这里,我再跟亲家掏心窝子说句话。” 她拽过二儿子,指着他说道:“我家老二是你女婿,你家闺女是我儿媳,咱这是亲亲的瓷实亲人,就得抱团把日子越过越好,一切都是为了后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亲家公?” 何屠夫气势萎靡下去,又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态度,他亲家母说话就是这么暖人心窝子。 可他气是消了,脑子里的弯一时半会还没那么容易转过来。 这时夹在两人中间的赵仲厚开口了,“爹,自从我跟翠花成亲后,您明里暗里没少贴补我俩,我知道您是把我当亲儿子看待。 翠花也一样,嫁到俺家后,家里家外没少忙活,把俺娘当亲娘伺候,俺娘也把翠花当亲闺女,从没磋磨过。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您若是不答应,那就是将我家当外人看。” 没想到平日闷不做声的老二,还会占据道德制高点绑架人了。 着实让田雯刮目相看,不过在听完二儿子的话后,她老脸微红。 前身可不是喜欢二儿媳所以没磋磨,只是嫌弃二儿媳咋咋呼呼,没个媳妇样,懒得搭理她。 别管真相如何,反正瞧何屠夫那样儿,明显对女婿这番话还挺受用,眼眶子都泛红了,他背过身嘀咕,“这风真大,跟刮刀子似的。” 田雯娘俩也不接茬,等何屠夫自己整理好情绪道:“那啥,亲家妹子啊,我就承你这个情。” “将来还远着,咱们也甭说谁承谁的情,就一起往前趟吧。” “好啊!” 三人回到了何家,上屉热了又热的饭菜被端上来。 饭席间给留守的母女俩说完后,何刘氏比他男人爽利,大叫一声好,根本没二话。 她是真觉得这是个好事,亲家母一个寡妇娘撑家不容易,眼下两家抱团做事,她指定好好帮帮亲家母。 她的态度倒是省了田雯再费口舌,赶紧扒拉饭,着实是饿坏了。 何刘氏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兴致勃勃的问道:“亲家啊,不知道你这给我安排个啥差事?” 她还挺期待,田雯也乐了,“老姐姐你要真乐意我没二话,可我得事前说明白了,这买卖得赶远趟,风餐露宿可辛苦。” “那有啥,我指定不扯你后腿。”何刘氏盘腿垫在屁股下,上身直窜窜,全然没当回事。 两人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这事。 “咱可说好了,三天后,我赶车到镇上咱就出发,还有把你家那俩大小子也叫上。” 何屠夫家年前年后忙得很,最近闲下来后,俩小子才有空带着媳妇走丈人去,都没搁家。 “亲家老哥,我将我老姐姐和俩大侄子都领走,你可不能怪我,让你一个人搁家冷坑冷灶啊。” 田雯打趣的话没起到半点作用,何屠夫开心还来不及,“这傻老娘们一天天就是个闲不住了,她走了我还清净,没人管我喝酒。” “喝喝,喝死你个老犊子。” “哈哈哈哈。” 炕上老辈小辈都笑作一团,此时此刻两家人都对未知的未来充满向往。 第三十一章 弩 翌日一早,小雪,春风依旧料峭。 “翠儿啊,这天气道上化雪结冰不好走,一路上你多看护点你婆婆,别傻乎乎的。” “知道嘞娘,您就放心吧。” 板车旁母女俩在话别叮嘱,这边田雯也在跟何屠夫做交代。 她拿出十两银子,“还要劳烦亲家老哥寻镇上医术好点的郎中,置办些风寒伤药,另外备些肉干、帐篷啥的,路上用得着的东西。” “多了吧。” 沉甸甸的十两银子拿手上,是亲家母对他的信任。 “不多,出门一趟不容易,多备些心里也有底。” 而且这十两还不是全部,她又掏出十五两银子,压低声音,“至于这些银子,还请老哥寻些家伙什,道远防身。” 这次何屠夫没二话,他舔了舔干裂嘴角,眼里冒着光,“大妹子这你放心,甲咱弄不到,长枪短刀还是没问题。”说完左右他看了看,颇有些做贼心虚。 国朝承平久矣,民间禁刀兵,被抓到麻烦不小,好在他们这是边疆之地,管得没那么严。 交代完后的田雯就打算走了,谁料何屠夫揣好银子后还没完,他朝田雯招招手示意进屋,神神秘秘的模样整的田雯本来不怕也怕了起来。 带着疑惑,田雯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就听何屠夫说了句,“亲家妹子,你要弩不要?” 荒无人烟的雪地野道上,嘎吱嘎吱车轮声碾碎天地英雄气。 田雯手里摆弄一架手弩,冲儿媳何氏道:“你说你爹也真是心大,啥玩意儿都敢往家扒拉。” 边疆之地,就算是天高皇帝远,他也禁弩啊。 田雯是真没想到,何屠夫手里还有这等战阵利器。 还不止一件,跟伴手礼似的,娘仨人手一件还富裕两件。 田雯一个穿越客都吃惊不已,更别说儿媳何氏,这会儿都还没缓过神来。 要说接受最快的还是赵仲厚,人玩得就是远程射手,平日俩手戟咔咔射,这会儿得到一架弩爱不释手。 “行啦,别显摆了。” 田雯将手弩全部收回,拿块布包好,还不放心又塞到草垫子下面藏好后。 这才板着脸对两人认真告诫:“这东西可不敢露出去,你俩回去都不许吱声,明白没?” 末了着重道:“特别是家里嘴上没个把门的那俩。” 田雯说的含糊不清,老二两口子却都心明眼亮,“放心吧娘,我俩指定瞒得死死的,大哥大嫂不会知道。” “这下咱出门就不怕了,嘿嘿。”老二哼哧哼哧拉着车,脸上露出憨笑。 田雯也微不可查点头,亲家公胆子是大,却也着实帮了大忙。 她想着再收集些猎弓,配合上三架手弩,平添许多底气,路上也能安全不少。 心里想些有的没的,她直起腰,辨认方向后,指着岔道左边,“走左边。” “娘,右边才是回家的道。” “我知道,去你姥爷家,走左边。” 原身的家里是走镖的,车马、趟子手都是现成的。 各方道路也熟悉,这么好的优势她是指定要利用上,顺道替原身看看父母。 第三十二章 小小霸王(求收藏追读) 原身娘家村子叫满仓,粮满仓银满箱,家家户户饿不慌。 满仓村,村如其名,比朝阳村的条件好太多。 好在哪里,好在地理位置差,附近没啥平地,全是连绵不绝的山包包,穷的恨不得一条裤子一家人轮着穿。 当然那是以前老黄历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们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变化的起因还是一个“穷”字,穷则思变嘛。 打田雯爷爷那辈起,家家出人,人人出力,被她爷领着外出替富贵人家押镖。 天长日久,凭着敢打敢拼的狠劲,客户满意度百分百的好口碑,家家户户的日子逐渐有了起色。 直到如今,满仓村一百五十多户人家,大半都过上了青砖瓦房粮满仓,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再也不是一条裤子一家人轮着穿的穷窝窝,就连眼下天寒地冻的天气,娃娃们也穿得厚实,在外淘气打闹。 “别跑,吃我一剑。” 村口,虎头虎脑的小男娃举着一把小木剑,将前面逃跑的几个小娃娃,跟撵鸡仔似撵的满地乱蹿。 小娃娃们气喘吁吁,嘴里还吱哇乱叫,“虎头,你耍赖,你拿着兵器!” 有大点的娃娃越想越气,停下小短腿扔掉手里的树枝,一脸愤愤不平,不玩了。 “我拿兵器怎么了,这是我爹给做的,再说了我一个打你们三个,我肯定要拿兵器。” “你赖皮,不玩了。” 有了一个娃娃挑头,剩下的小娃娃们也都不干了。 “那你们要咋的才肯继续玩?” 虎头玩得正起劲,被小伙伴们撂挑子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气势不由弱了几分,打起商量。 “要我们继续玩也好办,你先把木剑给我们玩一下。” 原来几个娃娃早就眼馋虎头的木剑了,奈何他们家里不给做,这会儿联合起来打虎头的主意。 虎头皱了皱小鼻子,他很宝贝这把木剑,平日里睡觉都抱着睡。 现在听小伙伴这么一说,心里自然十分不舍,满脸纠结。 “你要不给我们玩,我们都不跟你玩了。” 大点的娃子见状,进一步威胁,其他小娃娃也纷纷起哄。 “对,我们都不跟虎头玩了。” “就是,就是,让他一个人瞎嘚瑟。” 虎头这小家伙平日就是个小霸王性子,根本耐不住跟人讲道理。 这会儿被小伙伴们威胁起哄,小脾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他举着小木剑道:“你们不跟我玩,我就打到你们跟我玩!” 说完迈着小短腿追上一个鼻涕娃,举起小木剑就要给他来一下子。 他带着气,肉乎乎的胳膊有肉又有劲,抡圆的木剑都划出了破空声。 这下要抡实了,非得给人打出个好歹。 “住手!” 正在这时,从村道上传来一声呵斥,“虎头,你胆子肥了,是不是皮痒痒!” 小虎头停下动作,其他几个小娃娃拉起吓傻的鼻涕娃,如蒙大赦一溜烟全跑了。 留下小虎头一肚皮闷气无处发泄,心里暗恨,“谁啊这是?” 第三十三章 可笑可笑 他拧着蚕豆眉,四下张望没见着人,主要是豆丁大的人,着实太矮了看不远,但这也难不住他。 他一个人哼哧哼哧爬上村口磨盘,双手叉腰腆起小将军肚,摆出威风凛凛的架势冲远处道上喝问,“是哪个不晓事的,敢坏俺虎头的好事?” 喊完不见对面回应,踮起脚眺望村道,对面人影在他瞳孔中逐渐清晰的同时,他的表情也发生变化。 小嘴张大,不可置信的畏惧爬满面孔,跟见了鬼似的。 他不敢再嘚瑟,赶忙撅着屁股蛋溜下磨盘往家跑。 “娘啊,大姑来啦,大姑来啦!” 他一路跑,一路嚎,引来村民出门探头探脑察看,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道旁一高大汉子正巧路过,一把捞住虎头,“你瞎叫唤啥呢,这是?” “三叔啊,大姑啊,大姑啊三叔。” 小家伙惊魂未定,那家伙跟狼来了似的,吓得语无伦次,听得田果直皱眉。 这不怪他啊,主要是虎头心底有阴影,永远也忘不掉去年大姑揍自己的场景。 那会儿正碰上田雯原身死了丈夫,脾气不好,虎头又皮,一个劲追着原身问:“俺姑父了?姑父去哪了?” 姑父对他好,每次都给他带零嘴。 你说本来就刚死了男人,心里正难受着了,侄子还不停念叨,念一道她心里就被剜一刀,血淋淋得疼。 到最后触了原身霉头的虎头,被原身当全家人面,咔咔给他一顿胖揍。 原身那脾气确实古怪。 自那次后,虎头至今都有个后遗症。 只要见到大姑后,他屁股就痛。 这就是他为何一见田雯,撒丫子就跑的原因所在。 田雯也很无语,她只是见虎头刚刚下手会出事,才好意呵斥,没想到给小家伙吓得连滚带爬。 “三哥。”田雯走近冲自家三哥田果喊道,虎头缩在三叔怀里都不敢冒头。 田果很高兴,“妹子,你咋一个人来了,快家去。” “我不是一个人,老二两口子在后面推车了。” “那你先进去,我去帮帮忙。” 田果说着一把将虎头塞田雯怀里,自个就跑去帮忙了,这是个热心肠的汉子。 虎头无语,三叔啊,你卖我。 他扬起小脸,露出可爱笑容,“大姑。” 唉,田雯颠了颠可爱的小家伙,心想要是他不发抖估计更可爱。 哈哈哈,她心里难的升起狭促心思,拉下脸问道:“咋啦,不稀罕大姑啊。” “没有没有。”小家伙将头摆的跟拨浪鼓似的,圆乎乎小脸努力挤出笑脸,“我可稀罕大姑了,我就跟大姑好。” 小小年纪被迫营业。 “哈哈哈,行,大姑也稀罕你。” 田雯逗着虎头朝家走去,远远瞧见门口站一人。 “闺女?” 五十多岁的田老爷子,虽说身板依旧硬朗,但终究是岁月饶过谁,如今眼神不咋好使了。 他不太确定道上来人是谁,只是瞧着轮廓像自家闺女。 风雪中胡须发白的老人,孤零零站在柴门外张望的画面,一下子撞进田雯心中。 不知道怎么的,泪花就涌了出来,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张了张嘴,喃喃道:“爹。” 前世的遗憾和原身的情感,在此刻融为一体。 欲语泪先流,泪水如珍珠断线,簌簌而下。 虎头舔了舔嘴角,是酸的。 第三十四章 娘家人 田老爷子脚下生风,等近到跟前后,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都当奶奶的人了,咋还抹眼泪儿了,也不怕让孩子看笑话。”口舌笨拙的他尽力安慰着闺女。 “快擦擦,别让人瞧见,啥事都有爹在呢。” 他估计是闺女还没走出亡夫的伤心事。 在听到宅子里的动静后,田雯赶忙听话地擦掉泪水。 只见不多时老爷子身后大宅子里,哗啦啦涌出一大家子人来。 田家家底厚,宅子建的大。 田雯这一辈上面四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都没分家,全住一起。 兄弟、嫂子、弟妹、侄子、侄女,侄孙一家子二十来口人,围拢过来后“大姑,妹子”的叫声不绝于耳,让田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古代家族。 田雯硬着头皮一一应付,最后冲站在人群后的一名妇女喊道,“大嫂。” 妇人显得有些意外,愣了一瞬后,换上笑脸,“哎。” 这就是她大嫂田王氏,在原身还没出嫁时,两人就总掐架。 导致关系一直很僵,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每次原身回家从不跟大嫂打招呼。 如果要田雯来对这段僵硬的姑嫂关系,分出对错的话,大半错在原身。 少时丧母的孤僻古怪性格,导致原身在对待这位‘长嫂为母’的大嫂时,总是缺乏尊敬。 平日里鸡蛋里挑骨头,爱答不理。 其实她这位大嫂勤俭持家,是个贤惠女人,人不坏。 现在换成了自己,她会尽力去修补双方关系。 至少不会一见面就阴阳怪气,搞得家庭不睦。 田老爷子也很高兴闺女的这一变化,笑道:“好啦,都进屋去,中午饭菜整置好点,高兴高兴。” “好,吃好的。” 别人都还没说话,虎头这家伙一乐三尺高,小孩儿就嘴馋。 田雯斜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 等到一家子都往屋走,田雯落在后面悄悄拉住弟妹。 “弟妹啊,眼看着虎头也大了,你跟我弟咋想的?” “啊,咋想?”田钱氏眼底闪过一丝警惕,她也是想起了去年那件事,以为姑姐又盯上了自家孩子。 田雯倒没往那处想,只是眼看着虎头没个约束,若是放任不管,指不定哪天就弄出祸事。 所以她真心实意,循循善诱,“你看虎头年纪也到了,是不是该送去蒙学了?” “啊,蒙学啊,是不是小了点?” 弟妹田钱氏有些脸红,原来姑姐是想说这个啊。 “不小了。”田雯摆摆手,“你就听我的,我家除了老大老二晚了些,老三老四都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开始蒙学,你也知道,俩小的比大的学得好。” 田雯一副这事我有经验的模样,听得弟妹田钱氏一愣一愣。 她自己仔细一寻思,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低头认真思考起来。 得了,见弟妹听进去后,田雯放心了。 她瞅了眼倒腾两条小短腿,努力在头前带路的小虎头,脸上露出慈母的微笑。 第三十五章 女婿 一大家子浩浩荡荡进了屋,手头还有事的去忙事,闲着没事的都坐着陪客。 古代都这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女再回家就是客。 “最近家里都挺好的吧?” 老爷子坐在义字中堂下,本意是见闺女不声不响的家来,出于担心才问出这话来。 可话一出口,他心里一紧,暗道,“高兴过头了,怎么问出这话来啦。” 就怕说起家里,又勾起闺女伤心事来。 岂止是闺女伤心,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心伤了许久。 女婿那人是个顶顶好的汉子,跟闺女恩爱的不得了。 当初他还反对这门亲事,那赵青山是个没父母的孤儿,怕闺女嫁过去过得不好,跟着吃苦。 谁知两人都是倔脾气,看对眼了,非要在一起。 家里就一个闺女,心疼的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闹腾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都给丢到脑后了。 最后一拍腿,闺女想嫁就嫁吧,只要闺女愿意。 谁知道女婿是个短命的,一家子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一命呜呼了。 年前收到青山那孩子去了的消息时,老爷子心里就一个念头,往后他闺女就成寡妇了,随后晕倒当场吓坏了全家人。 田雯倒没多想,实在是代入不进去,那段感情不属于她。 她正要开口答话,外面传来动静。 “爹您看谁来啦?” 三哥田果带着赵仲厚俩口子进来了。 先光顾着高兴,田老爷子没问,田雯也就没提老二两口子。 眼下老爷子突然看到外孙、外孙媳妇后,高兴的不得了,属于是二度惊喜。 “姥爷。” “哎。” “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三舅母,四舅…大表哥、大表嫂,二表哥,二表嫂……” 老二两口子一进门,都来不及喘口气,紧忙着打招呼,一圈下来给两人累够呛,人太多了。 “这家伙还背这么多东西,也不嫌沉,快放下喝口水。” 两口子接过大舅母端来的茶水,受宠若惊,大舅母啥时候变这么客气了? “寻思啥了,东西放下吧。” 田雯打断了二人疑惑,对老爷子道:“这趟我们是从镇上过来的,来家前匆忙,也没带啥好东西,爹你可不能挑闺女的理。” 二十斤泛着油光的新鲜肉,放开造; 一匹软乎细棉布,给小娃子缝上一身里衣穿着舒坦; 三两茶叶,专门孝敬老爷子的。 东西不多,但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娘家人看了心里开心,但该说还得说。 “我挑你啥理,咱家啥都有,浪费这钱干啥!” 老爷子板起脸,生怕闺女是为了撑面子乱花钱,寡妇当家不容易,责怪道:“走时拿回去,咱家不缺。” “爹你就放心吧,我家日子过得好着了。” 老二两口子听到这话,古怪得看了老娘一眼。 心道:“老娘说这话,那应是姥爷还不知道大哥的事。” 想想也是,若是姥爷知道了大哥耍钱败家的事那还了得,怕是早抡起大刀片找上门去了。 他们深信,依姥爷的性子做得出来这种事。 田雯自然感受到了小两口的古怪眼神,面上八风不动。 第三十六章 文镖 田雯自然不会让老爷子知道,老大耍钱的事。 事情已然发生了,眼下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报忧不如报喜。 她接着说道:“不光现在日子过得好,以后也会越过越好,这不眼下你闺女我就有桩火做跟您谈。”(大买卖) 大买卖?啥买卖,咱家是拉挂子(保镖的),你能有啥买卖可谈,妹子别是胡吹大气吧。 不光几位兄弟这么想,就连老爷子也不是很相信,狐疑问道:“你能有啥火做跟爹谈?” “反正不是砸窑(抢),绝对杵门子硬(挣得多又轻松),是一火点子拉来的火做。”(有钱人找的大买卖) 接下来话题就完全进入了老二两口子的知识盲区。 两口子上瞅瞅,姥爷听得认真,下瞅瞅,舅舅们也不时点头。 左右再瞅瞅,是上至大表哥下至小虎头,一个个都若有所思。 嘿,就他俩口子满头雾水,心下暗想:“咋感觉跟进了土匪窝子似的。” 这倒也不怪他俩,田家人谈生意惯例讲暗语,不是相家肯定听不懂。(内行人) 他们往日在姥爷家也没遇上过这场面。 另外两口子的感觉也没错,土匪们也唠这套嗑。 “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听完田雯的打算后,老爷子摆手叹息,“现在那边点子扎手,不认合字,专抢线上的。 咱家前不久刚土了点儿,清了好几丁才出来结下梁子,眼下更不能去了。” (前不久才出事,自己这边死了人,也杀了对方好几个,结了死仇。) 老爷子指了指大儿子,“连你大哥都挂彩爆江了。”(伤的不轻) 田老大朝妹子摆摆手,示意没啥大碍,不过是中了个暗青子。(暗器) 田雯也是没想到,情况变得如此复杂。 他们这地方靠近边疆,本就混乱,眼下要去收货的东边,又来了一群牛鬼蛇神搅合,更是危险重重。 预想中手拿把掐的生意,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 可是田雯没有退缩的余地,事情已然到了这一地步,钱拿了,话喊出去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她打定主意,“头道杵(定金)已经拿了,我这趟不走红货(不运银钱),干脆不拜山头,亮盘不报万儿(打照面不报名号)。” 田雯一番话说完,老爷子讶然,他闺女胆子啥时候变这么大了? 这种做法老爷子自问,他自己都不一定有这么大的口气。 旁听的几位兄弟更是胆颤心惊,也顾不上规矩,纷纷插话,“妹子,可不敢这么干。” “就是,你听三哥一句劝,你这么干运气不好是要死人的。” 几位哥哥你一句我一句劝起来,眼见妹子不松口,跟田雯关系最亲,脾气也最暴的老幺都急眼了。 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姐,你听咱爹和兄弟们一句劝吧,威武镖走不得!” 镖分文武,文谓仁义镖,穿林越山,亮盘报万儿,镖挂半旗,开路喊“合吾”,过路道“火穴大转”。 这是大多数镖人的路数,意思是“大家都是江湖同道,讨口饭吃不容易。 我懂事给买路钱,瓢把子(匪首)仁义放我过去,大家一起发大财。” 用后世话来说,属于鸽派,镖行天下义当先,江湖人缘是饭缘。 而田雯的说法则属于少有人敢干的武镖,也就是田老幺口中的“威武镖”。 第三十七章 武镖 文武两镖做派迥异,单从开道口号就看得出来。 文镖温和交钱买平安,懂得合作共赢,武镖则不同,暴烈得多。 文镖开道喊“合吾”,武镖开道口称“我武唯扬”。(爱谁谁都不惯着) 亮盘不亮纲,动手不递门坎。 (照面不攀交情,动手不扯关系,下手更不留情,爱谁谁都不好使。) 你敢晒脸我就敢动手干你,铁马硬桥,板扎得很。 你想想真要这么干,还让你囫囵个全身而退了。 同行一瞧,嘿,你行我也行,失去了敬畏心,不得纷纷效仿啊。 如是武镖做派大行其道,开山立柜(划地盘响名号)的绿林朋友们不得喝西北风去? 所以为了脸面也好,为了生存也罢,绿林朋友们必不容你。 往往一场硬碰硬下来,敢走威武镖的人都有不少死伤。 赵仲厚听完大表哥的解释后,也慌了,“娘,要不算了?” 他想着要是劝不动娘,大不了就自个去,反正娘不能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解,让田雯知道自己话没说全,使得家人误会了。 她赶忙解释自己不是要走威武镖,“我还没傻到那个地步,我的意思是不挂旗,不报名号装成普通人,悄摸淌进(潜进去)。” 原来是这样,众人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走威武镖那就好,悄悄溜过去的可能性也要老爷子拍板。 “淌进去危险是小不少,可万一醒攒水漫了(被人识破杀过来),可不是钢口硬(嘴硬)就行,得有胆子对盘(硬碰硬动手)。” “爹,您放心,我有准备。”田雯说着示意老二将东西拿过来。 在众人注视下,田雯打开布包露出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嚯~” 其他人还没咋着,田老幺兴奋了。 他一把拿起一架手弩把玩,冲田雯问道:“姐,这好东西哪来的?” 这还没消停,他又乐颠颠冲老爷子道:“爹,这家伙什可比咱使得海清子得劲儿。”(大刀片) “多大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老爷子呵斥完小儿子,同样好奇问田雯哪来的手弩。 这玩意可不好弄,弄到了一般人也不敢留。 田雯没啥好隐瞒的,“翠花他爹给的,从扒死人财的人手上倒腾来的。” 按何屠夫的话来说,这手弩平时没用就藏着吃灰,可但凡是要能用的上它,那是能救命的家伙什。 世界上总有些人忧患意识比较强,显然何屠夫就属于这一类。 老爷子显然也知道翠花他爹指的是谁,他看向局促的外孙媳,憋了好一会后才幽幽道:“你爹是个能人。” 胆子是真肥! 为这事田老爷子特意嘱咐家里人,在外都把嘴闭严实了,别给家里照祸,特别是几个小家伙。 虎头是重点警告对象,好在他调皮却也不是缺心眼,疯狂点头,事关大姑我指定不瞎叭叭。 田雯知道爹是为自己好,说实在的她倒没这方面的担心。 她敢当着家里人面把手弩拿出来,事先也就思虑过。 田家人不同普通人家,走镖人家手上功夫硬,嘴巴同样严实得很。 事不密则失其身,若是做不到这一点,田家三代走镖人也积攒不下如今的好口碑。 一个没有好口碑的走镖人是混不下去的。 第三十八章 仿造(免费收藏求一波) 等众人都稀罕完后,田雯拿起传回手里的弩对老爷子道:“爹,不单单是五架弩,我还想着收集猎弓,能不惊动人淌进去最好,要是亮盘了,弓弩齐上,我看谁敢动。” 山上的绿林朋友们其实过得也没那么富裕,弩这玩意都不一定有, 届时田雯碰面先给对方来一波仰射,再加一波急射撂倒一片后,紧接着就集团冲锋,准没人能招架得住。 “费那事,用猎弓还得找好弓手,最后都不一定好使。”听完姐姐的预想,田老幺在心底畅想一番,觉得不咋过瘾,于是大手一挥。 “你这样式的姐,我认识一个有手艺的老军头。 你把弩给我一架,我拿给他仿着多做几件出来,到时候还用啥猎弓,全用弩! 就是给俺家虎头一把弩,他都能上阵杀敌。” 虎头挺起小胸膛,没错,俺爹说得对,所以大姑快给我一把弩吧,俺指定帮你。 “你是不是彪啊你。”田老爷子拿起手拐朝田老幺丢了过去,这事是能让外人知道的? 手拐打在田老幺身上不痛不痒,他可不就是彪嘛,人大名就叫田彪。 说起来老爷子年轻时想得好好的,骁勇果毅,给几个儿子排的名儿。 也是巧了,正好前面个个都是带把的,预想的名儿全都用上了正正好。 等田雯这几兄妹都大了后,谁曾想时隔多年,老妻老蚌含珠又怀了双棒。 这家伙给老爷子乐够呛,按说法这就是家族兴旺的征兆啊。 在日夜担忧中,幺儿田彪就这样呱呱落地了。 可惜的是另一个同胞兄弟是个死胎,在娘胎被他抢光了营养没活成。 双棒活了一棒,本就受到打击的田老爷子转天又收到一个噩耗。 当时的田家当家人,田雯的爷爷同几个儿子押得一趟红花镖被人盯上了,为了护镖拼死抵抗。 到最后镖是护下来了,可田老爷子的爹和田老爷子的几个兄弟,一个没活成。 田雯犹记得田老爷子当时悲极而怒,双眼通红地指着襁褓里的幺儿骂道:“虎生五子,必有一彪!” 由是田彪的大名就这样定下来了。 没过几年等到田雯老娘去世后,老幺就由着她在带,所以前面才说田老幺跟田雯最亲近。 “你还挺着做啥,坐下!”田老爷子见到幺儿那毛躁样就来气,考虑得一点都不周全,“还仿作,旁的不说,牛筋牛皮你能搞得到?” 老爷子说得是实话,平常人家牛死后自己不能杀,还需要报到衙门,等到衙门派差役旁观,方可宰杀。 宰杀后的牛角、筋、皮,都由衙门统一收回,不许散落民间。 光从这一点出发仿造便无从谈起,至于其他的,老爷子才不会告诉儿子,这些东西他自己手里就有不少。 其实他老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搞到弩的图样,现在好了,有现成的弩。 他打算自己私下再跟闺女商量,悄摸去找人仿造。 此事先按下不表,老爷子冲田雯说道:“爹说了这么多,你既然打算好了那我也不拦着,你现在说说需要多少架车,你想好没?” 田雯早想好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头。 众人失望,这家伙又是弩又是弓,闹腾半晌,就一架车啊? “十架车,骡车!” 第三十九章 田氏兄弟 噢,十架车! 那可不老少,寻常一个村都凑不出十架,也就是满仓村有这个实力。 田雯也不是瞎叭,她是想着给那个敢压自己价的小胖子来一下狠的。 契书上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明白,田雯这边出多少货,何为年就要多少,全收! “车不是问题。”果然,老爷子半点磕绊没打就应诺了,当然也不是全然没问题,只见他接着道:“主要是没那么多趟子手。” 前段时间死了几个,又伤了不少,眼下田老爷子算了算,只能抽出五个趟子手。 田雯闻言也犯愁,他们口中的趟子手不是只会赶车就行。 还得手上有功夫,胸中有胆气,敢动手见过红,这样才算是一个合格趟子手。 “我去吧。”三哥田果开腔了,不顾媳妇眼神暗示,“过两天那趟镖,有二哥他们就够了,妹子这边的人手算我一个。” 正在田雯想拒绝时,田老幺没给她机会,“也算上我。” 他笑着看田雯,“自家人的生意也是生意,咱吃得就是这碗饭,姐你可不能少我工钱。” 他这是提前拿话堵他姐,明眼人都知道这趟镖很危险,他姐指定是不乐意自家人跟着冒险,所以干脆不给田雯拒绝的理由。 “三哥,小弟,我...”一直嘴皮子挺利落的田雯是第一次张口难言,胸口发堵。 田老爷子拍板了,“行了,都是一家人,老三老五跟着去也好,就这么定了。” 这下有田果这位镖头和田彪这位镖师兼任趟子手,剩下还空缺三个趟子手。 田雯打算家里老二算一个,还有何屠夫家两小子算上,人手也就够了。 人手、骡车这两方面就算定下来了,出发日期也定好了,三天后直接出发。 至于镖利大伙都没提,自家人不计较,事后田雯自然也不会吝啬。 诸事落定,左右无事,老爷子来了考较兴致,看向外孙,“仲厚,最近手里功夫落)下没?” “没落,每日都练着呢。” 田雯几个儿子中,老爷子最稀罕的就是老二赵仲厚。 老爷子听外孙这么一说,一时也有些手痒难耐,站起身,“走,去后院露两手给姥爷瞧瞧。” 家里的人听了都摩拳擦掌,一大帮人呼呼啦啦全涌去了后院。 田雯没去,她拉住三嫂和弟妹拉拉家常,等到气氛热络不少后。 她拉起两人的手,开口说道:“三嫂,弟妹,我知道两位兄弟,这次是为了帮我,才去这趟镖,你们心里指定是不乐意。” 她这么直白,倒给三嫂和弟妹整不会了。 眼瞅着俩人脸上的笑脸都没了,倒也没反驳,她俩确实是不乐意。 田雯既然把话挑开了说,便不会是专门来戳两人心窝子的,她要两人托底给承诺。 她继续道:“咱们作为女人不乐意自己爷们冒险,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我都理解。但我也给你们交个实底。 这趟镖不是往日里替外人走镖,咱们为了信誉为了不赔钱,赔上命都得保镖。 这次是我们自家人的镖,但凡遇到应付不了的危险,我指定是保人不保镖。” 她郑重承诺,“所以还请嫂子、弟妹放心,我不会做坑自家兄弟的事。指定给我家兄弟你们男人,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第四十章 打上门了?(祝大伙重阳节快乐) 田雯这番帖慰话说完,嫂子弟妹的神情才算是真正轻松不少,脸上也重新有了笑模样。 虽说心里不可能真就不担忧了,但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说完宽慰话,几人又才聊些轻松话题。 聊儿子,聊儿媳,聊孙...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前厅女人们聊得火热,后院的老爷们也不时传来喝彩声。 一时间,整个田家大宅比以往都鲜活不少。 待到吃完一顿丰盛热闹的晌午饭后,田雯娘仨告别满仓村,朝着朝阳村家里赶。 朝阳村老赵家,自从娘走后过了一天安生日子,转天就迎来了一位稀客。 “娘?” 打外边唠嗑回来的孙氏,打远就瞧见一老娘们儿在自家门前转悠,她还心想,谁啊这是? 随着她紧倒腾几步后,觉得这老娘...太太似乎是自己亲娘。 “哎呦喂,俺的闺女啊,你看看你婆家都是一家子啥人啊? 我搁外边敲半晌门里面也没个动静,风呲眼睛雪埋人的天给俺关外边冻够呛。” 老李氏见到闺女后,停下捣腾的腿儿,老眼里的泪都快下来了,拉着闺女的手就是一顿哭天抢地的嚎。 “俺再咋说也是他老赵家的亲家不是,你瞅瞅有这么对亲家的吗?”她掐腰垫起脚尖指着自己被冻成冻梨的老脸,唾沫星子喷了孙氏一脸。 这厢还没说完,又替闺女抱不平。 “你说说你,早先叫你不能嫁不能嫁,你非挑他家嫁,他家对俺这个亲家这样,也不知道你平日受了多少苦哦。” 孙氏有些尴尬,其实我过得还成,但她没搭话,生怕娘会接茬继续往下说。 她也不敢保证娘俩一脉相承的嘴里,一会儿会冒出啥难听话来。 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她将老娘扯进自己屋后,问道,“娘,您咋来了?是有啥事?” 孙李氏弯刀眉一横,一屁股歪在炕上,也不回答闺女的话,质问道:“你婆婆呢?” “婆婆昨个就去镇上了还没回来。”孙氏给亲娘倒了一碗水润润嗓子。 她亲娘还真渴了,接过水咕噜噜灌了一肚子,一抹嘴巴,“亲家母不在,咱女婿总在吧。” 孙氏对亲娘的想法门清,这是先前的气还不顺,非得找个人出来再接茬念叨。 巧了,这次要让亲娘失望了,今个家里除了自己还真就没人在家,不然她也没闲工夫出去唠嗑。 狗蛋他三叔去邻村同窗家借书去了,而她男子和小叔子则是带着孩子们去后山下套子,言辞凿凿要寓教于乐。 她也不知道是个啥意思,起先不同意怕婆婆回来收拾自己,但见小叔子都认同这句话后,她就没再拦着。 老李氏听完闺女话后,一肚子闷气无处撒,气得直哼哼,埋怨女婿一家子过日子没个正行。 “娘啊,您有啥事就跟我说吧。”孙氏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坐下来挽住亲娘的胳膊劝道:“咱俩才是亲娘俩,啥事都好商量不是。” 正是因为是亲娘俩这话才张不开嘴了,老李氏跟锯嘴葫芦似的,任孙氏如何说就是不开口。 正在这时外边传来声响,“哈哈哈哈,看你爹我厉害不,一下逮俩大兔子。” 老李氏一喜,孙氏心里则直突突。 第四十一章 丈母娘看女婿 “爹厉害,晚上吃。” “吃啥吃,等你奶回来咱家人一起吃,这样才香,懂不懂?” 老李氏都不用见到人,这种自吹自擂的话,一听就是女婿回来了,她腾地一下站起身。 反观孙氏脸上一紧,这时她心里已经有些猜到老娘此行目的了。 她一把拽住亲娘胳膊,“娘,你有啥话跟我说,跟我说好不好,算闺女求你了。” 她这几次在面对婆婆发难,为何不敢撒泼,不就是因着心底里这点担忧嘛。 这事不能让亲娘捅出来,放在以往婆婆的性子也没啥大不了,可现在不同了。 今日亲娘若是把事捅出来,两家必然反目。 而她夹在中间,失去了娘家撑腰后,她在婆家就真难过日子了。 身后没娘家撑腰的外嫁女有多可怜,她心中清楚得很。 闺女的哀求让老李氏心下一软,但是没过多久,她依旧硬起心肠。 闺女是可怜,但为了儿子孙子,就顾不得闺女在婆家的颜面了。 两人在里屋拉扯哀求,总算是引起了外边的注意。 “不要啊,不要。” 赵季义扯了扯大哥的衣袖,示意大哥抄家伙,从外面听得断断续续的话来分析,这是家里招贼了啊。 赵老大也急了顾不上其他,“好贼子,休伤我家娘子!”他拎起手里俩兔子当流星锤耍起来,大叫着冲进屋去。 这厢老李氏刚挣脱闺女的拉扯,转身迎头就挨了一...兔子,直叫她眼冒金星头发昏。 “我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哦,天老爷呦,街坊四邻哦,女婿打丈母娘啦,大家伙都出来给评评理呀,活不成啦~” 挨了一兔子的老李氏不顾女婿赔罪,自个摇摇晃晃挪到院门外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就哭嚎起来。 “娘,您快起来吧,地上凉,是小婿的不是,我这也是为了救你闺女嘛,我哪知道是您老......” “怎么?听你这话倒还成俺的不是了?”老李氏怼了女婿一句,就是不起来。 “我也没说怪您,我不说了嘛,是我不对...”眼瞅着左邻右舍有从各个犄角旮旯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趋势后,赵伯宽一个劲儿的赔不是,“有啥话咱家去说,别搁这,您看成不?” 听到女婿服软,老李氏放下捂着额头的手,“也不是做娘的要丢你的脸,但你也得答应俺一件事。” 孙氏都没来得及阻止,赵伯宽就忙不迭点头,眼下漫说一件,十件都成。 “你借俺家的银子眼下就得还。” 狂点头的赵伯宽呆住了,脸刷一下白了,赶紧左右打量,小弟离得远应是没听见。 心下松了口气,这才赶忙压低声音道:“当时写欠条的时候,不是说了三年内还清吗?这还没到日子吧?” 他脸上挂着讨饶的笑容,他不明白,自己也不是白借,主动提了给息钱,当时丈母娘可一点推迟没打。 他本打算好了,等日头好些,自己就进县里去寻活计干,偷摸把钱还了不让家里知道,皆大欢喜。 眼下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曾想丈母娘毫无征兆,直接打上门来讨要。 这不是要自己命吗? 第四十二章 越看越窝囊 丈母娘不至于一点情面不讲吧。 他此时还抱着侥幸,想着一会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应是能控制住局面。 同时他也寻思过,万一岳家是出了需要用钱的急事,自己马上就动身。 进城扛大包也好,上山伐木头也罢,累吐血了也得给岳家救急。 老孙氏心里也后悔不迭,当初自己咋就鬼迷心窍为了赚俩息钱,借出去十二两银子? 家里再是做着小买卖底子厚实,也不能这样打水漂啊! 李氏嘴角一撇,“欠条说三年就一定得三年啊,你可拉倒吧,还三年。 我可听人说了,三天前就来了一波人把你家都给抢光了。 三年?再折腾下去,我看你家连三个月都够呛能撑下去。” 她这话可难听,不亚于咒人死全家。 赵仲厚也明白了,岳家不是遇上啥急用钱的事。 只是丈母娘听说了自家被人上门逼债的事,怕自己还不上钱,这才急吼吼上门讨债来了。 想他还担忧岳家是不是遇到了啥难事,心底想着帮一把了。 原来是破鼓万人锤,墙倒众人推。 “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钱我指定还。”见丈母娘不见真章不会起身,他赶忙同孙氏嘀咕两句,然后打着商量道: “您看这样成不,我俩眼下手里有一两半私房钱全给您,剩下的您容我段时日,我慢慢还。” “少拿话搪塞俺,一两半打花你搁着打发叫花子了?息钱都不够,我就坐着等你娘回来,你娘手里指定有钱还!” 这不正是症结所在,两口子哪敢让老娘知道。 再说了他娘眼下也够呛能还上,真就是掏干了还上,一家人吃啥喝啥?那不是把他家往绝路上逼? 老李氏看出了女婿的为难,当下就不乐意了,心道:“还得加把火,逼一逼。” 她嘴里又唱起来,“哎呦呦,大伙来看看哦,这一家子造瘟的臭虫烂鱼,不光打丈母娘,养得儿子还吸岳家的血。 他欠债不还,还供自己亲娘去镇上大吃二喝......”手舞足蹈的,是啥难听话都往外冒。 在她的嘴里,就连不在场外出卖猪的田雯,都成了个好吃懒做的婆娘。 一直以来嘻嘻哈哈的赵伯宽,此刻脸上满是苦涩,人都有些晃晃悠悠站不稳。 说钱就说钱,这又是扯他娘,又是冲一家人身上泼脏水干啥? 老赵家混到被亲家上门逼债,这事传出去,只会说他家是不要脸靠举债渡日的破落户,亲家身上的吸血虫,一家子窝囊废! 连带着还得讲究田雯也不是个好东西,会生不会养,名声臭遍十里八村。 往后没那家敢再跟老赵家打亲家,不为两个还没成亲的小叔子考虑,只当为自己儿子闺女考虑,孙氏也不能让亲娘再闹下去。 她噗通跪下来,苦苦央求道:“娘,咱回屋说吧。” “您放心,但凡你闺女还没死,我就是把骨头榨干了,这钱我也还。娘,咱别闹了,成不成?” 孙氏指天发毒誓,说到最后已是歇斯底里。 第四十三章 恶名我来担 底蕴不能丢! 她不明白,自己对娘家人还不够好吗? 以前婆家日子好过的时候,那时她见娘家过得苦,前前后后没少往娘家扒拉东西啊! 就连自己几位兄弟娶媳妇、做买卖,都是她从婆家嘴里抠得银子给帮助的。 本以为自己娘家起来后,能给自己撑腰了,没曾想往日都是亲亲的娘俩,今日怎么就到了眼下这种地步? 委屈不已的孙氏趴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赵伯宽双眼通红拽住媳妇手不停拉,嘴里还念叨,“你起来,起来,起来啊,” 他都已经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了,为啥岳家就不给他个机会,相信自己了? 老大两口子的心都被戳的稀巴烂,老李氏是一点没瞧见,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睛骂孙氏,“你哭给谁看了?你是在给我嚎丧,咒我是不是?” 说着不解气直接上手掐孙氏。 “脚底生疮背后流脓的老娼妇生了一窝烂赌狗,一个个的贼胚子,惯会演戏.....” “还!咱还钱!”当老李氏越骂越收不住的时候,老四赵季义站出来了。 老李氏大嗓门嚎起来,别说赵伯宽还想瞒自家人,就连村里人也听去了一鳞半爪。 赵季义见老李氏越说越难听,也顾不得长幼尊卑挺身而出。 “嘴上无毛的小崽子张口就来,你知道多少钱吗,你就还?”孙氏才不相信他个几岁大的娃子,兜里能有银子还钱。 赵季义人是小,却是一点不含糊,异常镇定。 “多少钱都还!”他斩钉截铁,“卖书还你!” 孙氏眼睛一亮,她是真没想到赵家小老四这么有刚,书好啊,贵着呢。 她乐意,赵伯宽也不乐意啊,一下急了,“书不能卖!” 家里的存书都是三弟和小弟从同窗手里借来原本,每晚点灯熬油,一笔一字抄出来的。 他都能想象得到,俩弟弟借书的时候指定没少受人白眼。 就眼下,三弟还顶风冒雪去同窗家借书。 他三弟平日里多傲气一人啊,为了这些书也得低头与人说不少好话。 费恁大心血才积攒下的这点传家底蕴,绝对不能卖! 赵伯宽是心大,却也知道他是老赵家长子,弟弟们的大哥,关键时刻得扛事! 他不容小弟反驳,是一咬牙一跺脚,冲媳妇喊道:“别哭了,搭把手!” 接着他做了一个惊掉人下巴的操作,不能让丈母娘乱嚷嚷坏名声,更不能卖书,两权相害取其轻。 他一把捂住老李氏还待嚷嚷的嘴巴,拖起她胳膊就往家里拉。 “撒呜呜开,你呜呜呜......” 老李氏双腿在地上蹬出两道沟也阻止不了洪荒之力爆发的赵伯宽,恶名他来背,书就是不能卖! 他面目扭曲,使劲掰着老李氏扒住门框的手,老李氏就是不撒手,她双眼祈求看向围观村民求救,快来人帮帮自己啊! “用帮忙不?” 看来老赵家人缘真不行,有人看不下去出头了。 老李氏双眼直眨巴,用帮忙,快救俺!俺老婆子指定感谢你八辈祖宗! 然而出声之人接下来一句话,直接给她干稀碎。 “赵家大兄弟,要俺搭把手不?” 第四十四章 后援到场 隔壁杨木匠家的媳妇搁一旁瞅半晌了,寻思前两次都是事出有因,她也不好相帮。 这次不同啊,那老娘们瞅着面生,一看就是外村人。 她见赵伯宽一人舞弄不住,是真心实意想帮忙。 老李氏心里直叫苦,以为盼来个帮手,没曾想却是帮凶! 这家伙俺是进土匪窝子了吧? “咳咳咳,不用不用,自己家事。” 孙氏一阵咳嗽,慌忙上前协助赵伯宽的同时,还把赵季义往家扒拉。 小叔子是读书人,这事可不敢让他沾手。 眼下也只能按自家男人的意思来,先给娘弄进去再说,事后两口子再给她娘家人磕头赔罪! 其实吧傻眼的不止是赵季义一人,搁后边又来了仨壮汉。 打头一长得狮鼻风耳,赤帻巾包头的黑汉子还好奇问了,“小哥这是在弄啥啊?” 从他角度只看见所有人都盯着,一双在门外扑腾的腿看得起劲。 他闹不明白,这有啥看头? 年轻村民头也没回,“你来晚啦,先前可热……”说着他回头看了眼,在发现不是本村人后立马闭了嘴。 “嘿,这含鸟猢狲,嘴还挺严实。”黑汉子低声嘟哝一句,自讨没趣后也不想再凑热闹,又问道:“寻你打听下赵伯宽家住哪知道吗?” 村民拒绝回答。 嘿!我这暴脾气! 看热闹你不说还则罢了,寻你问路,你还笑? 还有你那古怪眼神是啥意思! 黑汉子被搞得心头火起,这时他身后一獐头鼠目的汉子扯了扯他衣角。 “老大,俺咋觉着那双鞋像是娘的?” 田老二眯缝对眼,越瞅那鞋越熟悉,因为那鞋的鞋底子还是自己纳得了。 那本是他娘交给他媳妇的差事。 当初媒婆拉媒保纤,上门时夸女方针线活一流,净瞎掰,嫁过来后才知道他媳妇是监工别人做针线活一流。 这倒也没啥好埋怨,人媒婆上女方家还介绍自己有一米八了,蹦起来有一米八。 面对媳妇让自己做针线活,其实田老二也奋力反抗过。 不叭瞎啊,要不是干仗没干过,他指定不做那女人活计。 他是好悬没让他媳妇一屁股给坐死。 正是因为这段悲惨经历,才让他眼下仅凭一双鞋瞧出了端倪。 听自家老二这么一说,田老大也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别人笑得古怪,感情这就是妹夫家啊。 这岂不是说,那双顽强抗争的腿就是自己亲娘! “哇呀呀,放开俺娘!” 当即田老大是怒目圆瞪,当街暴喝,野猪似的大身胚跑起来地动山摇。 围观村民在他面前如麦田分浪,直朝两边倒。 半路杀出个田老大,他是老李氏的大救星。 首当其冲的赵伯宽,下巴立时便挨了一电炮跌坐出去。 帮凶孙氏也没跑了,嘴里一个辩解的字还没蹦出来,她二哥跳起来就抽了她一大嘴巴子。 “胳膊肘往外拐的出嫁女!”田老三没捞着,只能不解气地啐了妹子一口。 “呃呃儿呃啊。” 老李氏倒在大儿子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田家仨兄弟看了心里贼难受。 “娘啊,说好了一起来,您咋一大早悄摸就走了,刚刚要是儿子们在,您也不至于受这份委屈啊。” 第四十五章 暴走老娘 三儿这话说得何尝不是在戳老李氏肺管子。 她还不是寻思让儿子们都多睡会儿,觉得对付窝囊女婿一家子手拿把掐,谁料今儿要不是儿子们来得及时,自己个差点就陷里面出不来了。 眼下没啥好说道了,管他是亲闺女还是女婿,在老李氏指挥若定,田家兄弟英勇作风下,一个字——搬! 统统搬光,别说是书,家都给他抄了! 敢有拦路者,如不识时务赵伯宽又挨了俩窝心脚,孙氏头发被亲娘薅秃一块。 身怀武艺的赵季义,毕竟吃了年纪小的亏,没抵挡两下便被踹开了。 至于哭得快断气的外孙?外甥? 那还有啥好说的,统统不理会。 在田氏一行人满腔怒火中,杨木匠媳妇都挨了一巴掌。 他们刚可听见了,这婆娘要当帮凶来着。 这个时候已然分不出对错,只剩下一团乱糟,闹哄哄。 田雯带着老二两口子拉着板车回来时看得到就是这样一幕。 大儿媳被老李氏揪着头皮按在地上打,大儿子和老儿子以众击寡还干不过田老大,至于仨孙儿抱着田老大的腿,直哭着喊别打他爹、小叔。 关系好的杨木匠媳妇已经被干趴下了,剩下的村民在知道田家人是老赵家亲家后,都持观望态度。 老老少少加一起六个人的老赵家是全面沦陷,田家剩下俩兄弟忙里忙外的正在抄家。 田雯估摸着要再回来晚一点,说不定房子都被扒了。 都被人欺负上门了,也别寻思咋回事了。 田雯带头冲锋,熊罴似的赵忠厚紧随其后,这娘俩可不是家里留守的战五渣,而是真正的练家子。 直冲老李氏的田雯右手一把拽住她后脖领子,左手从老李氏咯吱窝下绕过一拉一绞,将她带了起来后接右腿正蹬。 她这一套关节技小连招让老李氏都还没叫出痛来,接着就一阵腾云驾雾飞了出去。 这都还是收着劲,要换做膝顶,直接就给她废了。 田雯出手多以巧,赵仲厚则不同,娘俩不是一路数。 他是承习的是他爹的战场搏杀,只见他接近田老大时,田老大也有了反应,朝后挥出一拳。 赵仲厚不躲不避,以攻对攻,他钵大拳头轰出,能听到对方指骨骨裂声。 而后沉身从后拦腰合抱住田老大,举过头顶就要朝后抱摔,这是摆明了要下死手。 幸亏赵伯宽见势不对喊了一嗓子,“这是孙氏她哥!”他知道老二没见过田家人,紧着又加一句,“杀不得啊二弟!” 不是孙氏她哥也杀不得啊,杀人偿命懂不懂?田雯一阵无语。 她也打量起被自己踹出去的老李氏,心下思忖,“那这位就是自己亲家?”原身记忆对这位亲家的印象,也很模糊。 “敢打我娘!” 在屋里抄家的田老二老三听到外边动静后,朝她冲了过来。 “奶奶~” “娘~” 孙女孙子见到田雯心里的恐惧和委屈都化作泪水汹涌而出,就连平日一副小大人模样的老儿子,也禁不住鼻子一酸。 先前没细瞧,田雯眼下细看才发觉,几个小家伙脸上有红掌印,衣服上有脚印子,显然都挨揍了。 甭管发生了啥事,也不能连小孩子都打呀,过分了兄弟! 君子报仇是十年不晚,老娘报仇是从早到晚! 田雯红温了,抬头直视田家俩兄弟,暴冲而出,统统都给老娘,趴下!!! 第四十六章 定风波 如果说田雯平日空手以四两拨千斤手法能对付三两人,眼下暴走状态她还再多打一个,战斗力直接爆表! (此为小说剧情,如现实中遇到危险,请高声呼救撒丫子快跑,切勿以身犯险。) 弓步冲拳,跨步摆肘,膝顶...三下五除二,直接撂倒俩人后,田雯这才有工夫问道:“究竟咋回事?” 她目光不偏不倚落在老大俩口子身上,老实交代。 眼下也没瞒着的必要,赵伯宽嗫嚅道:“欠...欠钱。” “欠多少?”语气很平稳。 孙氏调整好心态,她把眼一闭,做好了以后在婆家就伏低做小的心理准备,“十二两。” 正正好一亩半水浇地,赵忠厚板着指头心头暗算,是真没想到大哥还欠岳家的钱。 “呸!是十七两,还有息钱!” 老李氏被儿子扶着站起身来,畏缩不敢靠近,却是一点不肯吃亏。 田雯听明白了,这不就是简化版的九出十三归嘛,借十二两,实际到手不足十一两,三年为限,一年一期结算,滚出四两高息利。 她看看老李氏,你也真是心黑,又看看大儿,归根结底是他也真敢借。 心里捋清后,她问:“借多久了?” “不到两个月。”是陪媳妇回娘家时,几杯酒下肚就借了,赵伯宽末了又补充一句,“有欠条。” 这话听得老李氏张嘴欲言,没欠条你还不打算还是咋的?想想还是算了,不逞口舌之利,反正不给钱她也不罢休。 她都想好了,打是打不过,就赖着不走吃也吃垮你们。 田雯倒没这么想过,朝老二喊道:“拿钱。” “给多少啊?”老二捂着胸口,有些舍不得,这些都是接下来的生意本,这要真按十七两给,也别做生意了。 田雯心里早算好了,“十二两,再去我屋数六百六十七文,凑满两月息钱。”至于四两息钱老李氏是想屁吃。 老李氏当然不干了,今天折腾够呛,这点钱就给打发了,“亲家母,白纸黑字写的息钱可不是这么算的。” “你会算账啊?”田雯横了她一眼,半点不客气,“你一家人凑一起,大字识得一箩筐嘛你,张嘴就来。” “老儿子,算给他们算听,让他们看看啥叫读书人。” 田雯扶起一张凳子,大马金刀坐在院中,谁敢炸毛就干谁! 得到吩咐的老儿子赵季义上前,这点问题根本难不倒他,“按一年四两息钱,分到每月是三百余文,我大哥说了借钱不足两月,就是六百六十六文。” 老李氏听得直犯迷糊,这咋还少了一文? 赵季义给出了答案,“多出一文,娘的意思应该是给你们的谢钱。” 他看向老娘,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 田雯心中大赞没错!就是谢钱。 谢谢老李氏让自己看清了他们一家人的真面目,用钱看清一个人,这在田雯看来,是最便宜的办法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啊,老李氏气得牙痒痒。 息钱上没啥说头,别的地方不能找补嘛? 第四十七章 赔偿 她一屁股又坐地上,“呸呸呸,俺不管,你儿子还打了俺,女婿打丈母娘这是不孝,俺要报官,给他枷到号子里去。” 赵伯宽腿都软了,赶忙解释,“我没有,我是上手拉扯了,但我绝对没动手!” “瞎扯,你瞅瞅给我打的!”老李氏指着额头上被兔子锤出来的印子,这还没完,她矛头又对准田雯,“还有你,你刚也打我们了,得给汤药钱,四...不,再给十两!” 这都自己给定上价了,田雯笑笑是真不稀得搭理她,“拿贼要拿赃,你要报官也得有人证,你说我家打人,谁看见了?” 老李氏一指门外乌泱泱的村民,“他们都看见了!” “哦。”听到这句话田雯才站起身,看向门外,“她说我老赵家打人了,我问问大伙,谁看见了?都说实话,别瞒着。” “哈哈哈,我是没见着,你们谁看到了,都要实话交代啊。” “我指定不胡扯,关键咱也没见着啊。” 这是赵氏的小辈,嘻嘻哈哈左右瞅,他们倒要看看谁敢说实话,说实在的他们不光是维护同村人,同时也眼热田雯的身手。 想着这会儿多说好话,日后上门求学也好张口不是。 其实也用不着他们这样,其他人也开口了,统一都是没见着。 老李氏气得爬起来,冲门外破口大骂,“个土匪窝子,一窝窝没个好东西,瞎了你们狗眼......” 她也是没办法了,息钱上没说道,汤药钱也一分没捞着,嘴里骂骂咧咧,手上收钱的动作一点但耽误,一家子人也没心思待下去,拿着钱就要走。 田雯拦下他们,“你的事说完了,我的事可还没完。” “你还能有啥事?”老李氏心想,身子往几个儿子后面蹿了蹿,别是还要打她吧。 这倒也不会,田雯笑眯眯道:“老大家两口子就不说了,你打我老儿子孙女孙子这事怎么算?” “大伙应该都看到了吧,他们娘几个是不是强闯民宅,抢盗财货?” 这会儿大伙又看见了,看得真真的,谁叫老李氏刚还骂咱了,异口同声,“是啊,不光闯了,还打人了。” 这就好办了,老儿子再次上场科普,抑扬顿挫的童音,听得老李氏娘四人汗流浃背。 “大虞律‘无故入乡邑良人室宅,攻其家人者,以奸人论,杀之无罪’。” 哎呀娘耶,长见识了啊,杀人无罪啊。 要早知道先前大伙就上了啊,村民们这会看老李氏一行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没奈何,再扯下去,估计今儿他们够呛能走出去,只得扔下赔偿银子灰溜溜跑了。 田雯要得也不多,就二两,刚好拿捏尺寸,让他们里里外外一点没赚着。 等老李氏出了院子,田雯追出几步,朝几人背影喊道: “记住了,我老赵家往后没你们这门儿亲家,以后见面别瞎叫!“ 至于儿媳咋想,她要抗揍,今儿还没被老李氏揍够,她就自个论自个的,自己管不着。 外孙外孙女?呵呵,她老李氏有把大丫、狗蛋当外孙看嘛。 第四十八章 桂花 等繁华落幕,不管咋说田雯还是感谢完众人,人们这才三三俩俩散去。 在离去的村民中,她叫住了杨木匠媳妇,“老姐姐留步。” 往日赵青山在世时给杨木匠拉来不少活计,是以两家关系不错。 后面也就是赵青山去世后,田雯这性子不好接触,两家这才少了往来。 这次杨木匠媳妇许桂花因着帮忙,挨了两大嘴巴子,田雯咋的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光口头上说话漂亮,那也不是田雯为人做事的性格。 “大兄弟最近咋样了?” 听到田雯问起自家男人,许桂花眼泪都快下来了。 杨木匠年前给人刨棺材时砸没了半只脚掌,至此走路不利索,做工没人要不说,连赔偿的汤药钱都没个说法,家里积蓄全砸进去给他治伤了,眼下日子难熬的很。 她想着,要是自己有田家妹子一半厉害,他男人汤药钱也不至于一直没个说法,心下埋怨自己,四十来岁的桂花老姐姐,突然就在田雯面前呜呜哭了起来。 田雯也麻了,古代人泪腺都这么发达吗?动不动就哭了。 连着安慰好一会儿不见效果,她使出必杀技,“老姐姐,你想挣钱不?” 言出法随,哭声一下止住了。 眨巴眨巴卡姿兰大眼睛,“啊,怎么挣,想挣啊。”脑子是反应过来了,嘴还没反应过来说话颠三倒四,好在能听明白。 搁往日别说桂花婶子好奇,赵伯宽指定早就支棱起耳朵偷听了。 心里也会犯嘀咕,明眼人可都看着了,他二弟往外掏银子时怀里鼓鼓囊囊的,哪来的啊? 不是出去卖猪吗?咋来得这么多银子,现在猪都这么值钱了吗? 然而眼下他老老实实的往屋搬东西,一声不吭,乖顺的很。 田雯拉着桂花到角落一阵连比划带嘀咕,完了桂花激动得很。 “哎嘛,俺男人指定乐意啊,妹子啥也不说了,往后再干仗你得算我一个。” 今天这两巴掌不白挨,她说着就要跪下,这事真要如赵家大妹子说的能挣到钱,无异于救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命。 田雯一把拉住桂花老姐姐,有些哭笑不得,“老姐姐可别这样,我受不起,再说了别整这么外道,往后我们两家日子还长着了,快回家同我老哥一起商量商量。” 安慰着送走桂花老姐姐,田雯招来老儿子和三个孙儿检查一番,嗯,还好没啥大碍。 “老二啊,去把板车推家来吧。”见收拾差不多,田雯才想起来板车还留在外边了,她给几个小家伙擦擦哭花的小脸,冲他们的笑道:“猜猜奶给你们带啥好东西了?“ “葱油饼! “肉!“ “饴糖!” 果然三个小家伙的注意力一下被奶奶的话转移了,亮闪闪剪水双瞳露出期待。 “葱油饼子没有。”还不待小家伙们失望,田雯也没再卖关子,“其他的都有。” 饴糖、大肉条子、一匹细棉布、三刀纸、两块墨......买的不少,也都是眼下家里稀缺的,但她没乱买,毕竟天使投资也不能胡乱挥霍。 第四十九章 忙碌、图纸 先前就注意到大儿媳针线活不错,田雯把布匹交到孙氏手上时,孙氏嘴唇嗫嚅,不敢相信娘不光没怪自己,还信任有加。 田雯想得很简单,从老儿子嘴里了解到事情全过程后,旁的不管,单今个老大有了担当的模样,她就不打算追究。 说到底这些事都是自己还没穿过来时发生的,老翻旧账也不是自己性格。 先前也说了,以观后效,他俩这段时间安分守己,咋说也算是自己孩子,再给个机会呗。 不教而诛,谓之虐。 正如刚刚同桂花老姐姐说的那句话一样,往后日子还长着了,且走且看吧。 老大两口子往后真要敢炸刺,田雯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 “别掉眼泪了,去我屋里取药酒壶给自个和孩子们都擦擦吧,然后生火做饭,” 她指使完孙氏,又对磨磨蹭蹭不敢靠过来的赵伯宽道:“你也别闲着,一会儿你去你桂花婶子家,问他家若是商量好了,随时可以开工。 钱也按我俩先定下的数来算,你顺道把尺寸图拿过去。” “季义啊,你把屋里的纸笔拿给娘使使呗。” 田雯一回来老赵家,整个家就被她指使得团团转,忙得热火朝天。 儿子们倒也不觉厌烦,反而忙得起劲。 忙起来才好,说明有奔头。 田雯接过纸笔开始画图,炮刷子的尺寸比例、外观形状,孔洞排列……统统给画出来。 她原本想着用木头来做刷身,后一琢磨太费时费力,成本也高,再一寻思,竹子不挺好的嘛! 原身记忆里就有一种竹子,竹壁厚实坚韧,又因容易存活而分布极广,有点像前世的毛竹。 这个好,都不用掏空,给锯成竹筒直接从中劈出两半,再钻上孔,絮上毛后再将竹筒合上就成了。 至于最后如何将劈开的竹筒合上,一是用榫卯结构,如不够牢实,再加天然胶,如豆胶、血胶...... 这些玩意田雯都会做,双管齐下,保管做出来的炮刷板板正正,敌人用了都说好。 为啥是敌人,这里就要解释一下炮刷子的用途。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大炮不光用起来贵,维护起来也费劲。 特别是炮膛每次发射后会遗留大量爆炸残留物,清理不到位积存下来,会有炸膛风险。 原身听他男人唠过,传统是用的墩布清理炮膛,效果不是很理想。 现在田雯估计是哪位官员献策,才要改用猪鬃做炮筒刷子,这样一来清理起来又干净又快。 假设以前能打一发炮弹的时间,改用炮膛刷后便能打两发,对敌射速提高了,敌人就得说好,好快的炮! 等着画好图交给大儿,赵伯宽拿着图纸悄摸看了几遍也没看明白这是个啥啊? 不光图纸看不懂,还听老娘说要桂花婶按着这张图纸开工? 这是要做买卖?老娘别是让人给蒙了吧! 有心想提醒一二,话还没说出口,又被老娘给堵了回去。 “你给你桂花婶子说,尺寸就按图纸来,炮膛刷筒要马上开工,一点不敢耽误。”说着拍了拍脑袋,千头万绪差点忘了,她补充道: “另外让她再寻几个手脚利索的婆子,等我把猪毛运回来立马就能有人手开始絮毛,都提前准备好,效率才能高。” “愣着干啥,快去啊。” 田雯这会儿也没工夫解释,先给事情安排下去。 家里人有啥不明白,等晚上再解释吧,正好自己也要给他们安排任务,忙啊。 她也不得闲,还要去里正家开路引。 第五十章 拍花子,拐孩子 大虞朝的里长制,以一百二十户为一里。 四十户里面挑一殷实大户为轮值里长,一里中就有三位轮值里长,一年一轮值。 今年的轮值里长,正好是朝阳村的赵氏族长赵长富。 他既是族长又是里长,可想而知在朝阳村一亩三分地,他可谓是呼风唤雨。 这人年轻时算是号人物,争勇斗狠威名远扬,带领着朝阳村争水争地吃绝户无往不胜,这才在后面当了族长。 不料越老越不中用,心性大变,不爱掐尖出头了。 平日里也屁事不管,就窝家里吃斋念佛,弄得朝阳村人心涣散,内外不和,这才发展出了朝阳村东西两半村的奇葩格局。 出了西半村的田雯,一进东半村就能明显感到气氛诡异,村民行色匆匆,脸色阴郁地奔着中心祠堂聚去。 出事了? 见状田雯心下疑虑,改道也往祠堂去,这会儿赵长富一定在祠堂。 此时白砖黒瓦的芳德堂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挤满了赵氏族人。 从正堂上还传来女人的哭诉以及男人气急败坏的怒骂。 今年整六十的赵长富站在祖宗牌位下不急不缓道:“十四弟啊,祖宗跟前就别骂媳妇了,还是快说说孩子咋丢的吧,我也好安排人去找。” 被他唤做十四弟的汉子,看着跟赵长富孙子差不多大小。 从这看得出来,要按辈分赵长富真不够格当族长。 “俺也不知道咋丢了啊,今儿俺搁家了,小子被媳妇带出门了,俺也是刚刚媳妇着急忙慌回家跟俺说孩子丢了,俺这才来寻三哥。 求三哥帮帮忙啊,俺家一直都是单枝,没了栓子,俺可咋活啊,死了都没脸见爹娘。” 子嗣艰难只有个独苗苗的赵十四眼中充满绝望。 “十四叔你别急,俺们都去找!” “都去,不光要找到孩子,拍花子也给打死!” 拐卖孩子的缺德事,当地人向来是管死不管埋,官府也没办法,法不责众。 赵长富往下压手,搁这起啥哄了,都没弄清楚人往哪边走了,去哪寻啊! 万一人家抱着孩子往山上一钻,你们还能拉网搜山给揪出来啊。 心底吐槽完村民们不省心,他看向赵十四的媳妇,“弟妹啊,孩子咋丢的啊,你见着人没?” 要是见着人了,她至于把孩子弄丢吗?可不就是一转眼孩子就不见了嘛! 这下事情就棘手了,赵长富沉吟着不说话。 他是沉的住气,那赵十四嘴角都急得起燎泡了,“三哥啊,你不跟官府熟吗?咱报官咋样?让衙门派人设卡,下海捕文书。” 衙门是你家开的啊?呼哧冒雪的天,让大老爷们到野外给设卡搜人,你谁啊你! 就真要求衙门,不得真金白银开道,你拿不出来,到最后这银子不还得我出吗? 赵长富捻须故作沉思,唉声叹气就是不表态。 这家伙给一帮村民急得都快骂娘了,究竟咋整你倒是拿个章程出来啊,整的跟死了爹似的模样,给谁看呢? 就连快到知古稀之年的老村长都看不下去,杵着拐棍起身就要问问他。 “孩子多大?有背篓高没?” 第五十一章 我是你祖宗! 田雯挤开侄子、孙子、老重孙们走进正堂。 这不是西半村赵青山家的寡妇吗?咋上这来了? “这,那啥你来干......”不光赵氏村民们搞不清状况,赵长富也很意外。 “你闭嘴。” 田雯此时态度那是相当跋扈啊,一点没给赵长富这个族长的面子,朝赵十四呵斥道:“问你话了,孩子多大多高?想不想救孩子了?” 那咋不想嘛,赵十四眼下是溺水的人,看啥都是救命稻草,磕磕巴巴道:“五岁了,差,差不多比背篓高,但也没高出多少来。” 那就成了,田雯直接安排起赵长富,“你家有两头骡子是吧,借我使使。” 说完也不管赵长富乐不乐意,冲赵十四道:“跟我走救孩子,会骑骡子不?不会也没事,抱着别撒手就成。” 她也不认识孩子,得带上赵十四一起。 田雯雷厉风行惯了,根本不乐意同无关人员多打交道,嘱咐完迈腿就要走。 “青山家的,你这是弄啥啊?” 这会儿无关人员赵长富终于是缓过神来了,心里老大不乐意,啥玩意啊,你进来就一顿瞎指挥,一点都不尊重人儿。 别说他不乐意,田雯也不乐意啊,扭头横他一眼,“你叫我啥?” 这气势吓得跟在后边的赵十四眼泪都憋回去了。 在外面你是里长,你叫我一声青山家的我不挑你理,在这,祠堂里边,祖宗当面你该叫我啥! “祖奶奶。”赵十四弱弱的喊了她一声。 我又没问你,田雯腹诽,双目眯起,脚下生根,众目睽睽下就不给赵长富台阶下。 只因赵青山就是被他吃了绝户。 被一双双眼睛盯着,赵长富心里后悔,自己就不该多嘴。 这会被架上了,不叫吧,双方辈分摆在这。 自己要是乱了规矩,以后人估计有样学样,他这个族长往后也甭想拿规矩压人了。 要叫吧,六十岁的小老头还真抹不开面。 角落里的老村长又默默坐下,里外三层的赵氏村民也不起哄了,静悄悄的,两只眼睛都不够看。 两相僵持下,又没人搭腔解围,赵长富最后臊眉耷眼,叫了声,“祖奶奶。”辈分是真高。 呵,都没打算找你麻烦,自己往上撞,田雯轻蔑撇嘴。 这类人别看年轻时冲得很,老了比谁都怕事,加上赵长富自己做的亏心事,田雯根本不怕得罪他。 临走时还吩咐了,“要我想的没错,孩子我指定给救回来。 你要闲着没事,就给我开张路引,老大个人了一天天干点正事吧。”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赵长富臊得满脸通红。 赵氏村民此时看田雯的眼神都变了,这位平时不咋在东边村露面的祖宗,是真讷啊! 同时心里也打鼓,这位老祖宗单枪匹马的真能把孩子找回来吗? 不可能是专为了羞辱族长,搁这吹牛吧?那得是多没谱的人才干得出这事啊。 赵十四媳妇等到男人跟田雯走后,在祖宗牌位前长跪不起,嘴里念念有词。 赵长富离得近听了一耳朵,险些没给他气冒烟。 “祖宗保佑,保佑俺儿能平安归来,要真能找回来,俺家单独给祖奶奶立长生牌位,就是让她当族长也行啊,反正三哥也不咋好使。” 不提村民们怀疑,十四媳妇许愿,以及赵长富的怨念,此时田雯二人出了村,一路朝西急驰。 第五十二章 快打快冲 向西的大道上,扎着防滑草垫的骡子驰骋在雪原中,如烟雪沫在蹄下翻飞,四下景色如走马灯稍纵即逝。 凛冽寒风似刀子从脸颊刮过,赵十四死死扒拉着骡马脖子才勉强没摔下去,就这样田雯还嫌慢了。 她回家时在道上碰上一肩扛糖葫芦,背着背笼的妇人。 她当时还奇怪了,这啥路数啊?既不像货郎又不像是走亲戚。 这不听说丢孩子后,她一合计,觉得那人十有八九是个老渣。(专门拐卖孩子的人) 过去的时间不短了,现在田雯就怕追不上。 真要让孩子落老渣手里,采生折割的歹毒手段,想想就让她心急如焚。 “跑,再跑快点!” 扬手在骡上肚上拍了一巴掌急速催促,田雯扭头朝赵十四大声喊道: “十四啊,再耽搁下去天色就晚了,我怕追不上,先走一步,你后边来啊!” 在赵十四眼瞅着救人心切的田雯,伏身再次加速。 在自己瞳孔中一点点从拳头大小,慢慢变成黄豆、芝麻,直至不见,一骑绝尘淹没在北方雪国中。 一处偏僻小道旁。 气喘吁吁的花小钗停下脚步左右瞧瞧,待到没见着动静后,她放下背篓骂道:“天杀的花老二,还没来,又是钻哪个娘们被窝去了。” 抻完腰酸背痛的腰,她不解气地踹了脚背篓,一双三角眼里冒着绿光恶狠狠道:“小崽子再不老实,等会儿就给你毒哑啰!” 四下摇晃的背篓立时平静,转而传来呜咽缀泣。 花小钗一屁股墩子坐在背篓上,一边等人,一边从怀里掏出干粮吃了起来,走这么远道,饿得她前胸贴后背。 干饼子吃得噎人,她捧起雪花还没塞进嘴里,便见道旁树上挂着的冰溜子刷刷往下掉。 咋回事?花小钗一咕噜站起身,面露警惕。 蹄踏八方,雪卷千层,一匹黑骡驮着个女人从拐弯处冲将出来。 背后有鬼在追啊是咋的? 花小钗见是个女的松了口气,转而神色不善,心中咒骂,吓自己一大跳! 却不想那骡子似乎是瞄着自己来的,眼瞅着那骡子不减速直冲她来,花小钗慌了神。 这大黑骡子要是给她踩上一脚,她估计自己得嗝屁。 “天杀的看道啊,这么大个人呢?瞎眼看不着啊!” 她嘴里一边叫骂,一边连滚带爬往道下躲。 等到身后没了动静,她扭身一看。 嘿,孩子没了,再一看,大黑骡子上挂着老大一个背篓,不就是自己的吗? 这是啥路数,硬抢啊! 先不管在身后追来的花小钗,抢完就跑的田雯掀开背篓罩布,当看到里面的小男孩后,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孩子,你是朝阳村的不?”她也怕抢错了。 小家伙鼻涕眼泪敷一脸,嘴里塞着稻草,不住点头。 “你别怕啊孩儿,我是你...”说到这田雯有些宕机,这孩子该叫我啥? 不管了,“我也是朝阳村的,你爹就搁后边了,别怕啊。” 安慰完孩子,田雯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也不知道赵十四跟不跟得上来。 她有此一担忧,是因为自己中途转了道。 她先前顺着大道一路追,却始终不见人影,便心知不对。 后又掉头走小道,这才寻着踪迹找了过来。 “花老二拦住她!” 第五十三章 盘道 田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为何不收拾花小钗? 是因为她深知干这种丧良心事的人,都是拉帮成套的,一个人独脚单蹦的太罕见了。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她快打快冲,救了孩子就跑,没想到眼下还是没跑了。 道前,三名持刀汉子拦住了去路,挽着刀花寒光湛湛。 小道本就狭窄,若不管不顾直冲,铁定会被两把朴刀砍下来。 此刻情形危机顾不得许多,田雯勒住缰绳,翻身跳下骡子,对小家伙严肃道:“你一会儿趁机会就往林子里钻,记着了吗?” 小家伙看看前后合围的四人,又看看田雯,许是经历了这场事,长大不少。 他问道:“奶奶,那你咋办?” 田雯又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揉了揉他小脑瓜,笑道:“我你就甭惦记了,你记着家的方向一直跑,别停!” 说完朝离得近的花小钗冲将而去,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花小钗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合,一时间田雯还有些拿她不下。 这边打得热闹,同伙花老三几人也不担心,还有空将大黑骡子牵到树下栓好,也是笔进项不是。 一会儿小的毒哑折断腿,老娘们虽说年岁大些,也是风韵犹存,先给哥俩爽一把,再卖到黑窑子里去。 哈哈哈哈,这般想着,哥俩肆意得笑了起来。 没笑一会儿,花小钗就折了。 掐着花小钗的脖子,田雯将孩子护在身后,示意他准备跑,她自己则严阵以待。 这次不同以往的打打闹闹,而是要见血的生死搏杀。 花老二见状收敛笑容,一双吊梢眼不自觉眯起打量田雯,这种身手不像是普通人。 “不知是哪条线上的合字?” 他试探出言,使得田雯心生一计。 不如虚与委蛇哄走二人,如是能兵不血刃全身而退,当是好事一桩。 心下打定主意,田雯佯怒喝道:“上线开爬,也不怕坏了规矩!” (你们在哪混的,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捞过界的后果可明白!) 田雯清冷声音使花老二心下警醒,他与两名同伙对视一眼。 这人懂黑话,莫不是还真是位老海?(江湖人),且再试她一试。 花老二心下存疑,神色却也正色许多,拱手抱拳开始盘道,“招路不亮,大水冲了龙王庙,家住顶神凑子,靠扇吃老渣,未曾请教合字在何方修行?” (我本靠在庙会讨饭吃,也做点拐子的无本买卖,今日没长眼冲撞了地头蛇,敢问大掌柜在哪开山立柜?) 心中已有腹稿的田雯朗声回道: “吃四方海子饭,踩脚下八方盘,线上合字给面儿,大掌柜诨号‘铁岭翻山鹞子’是也。” 田雯拱手,亮盘报万儿。 她底气十足的黑话镇住了三人,这下不敢再不当回事。 毕竟对方说了自己是吃海子饭的,土匪! 至于俩人闻所未闻的铁岭翻山遥子是哪方人物,两人心下惧怕也不敢多问。 同伙偷摸给花老二使了个眼色,花老二心下了然,他这位伴当是怯了。 也是,自己这帮人吃得软乎饭,对面报的万儿可是正儿八经刀口上舔血的土匪。 讲究的就是个‘义’字,今个你敢杀她一人,明个她同伙就敢灭自己满门。 对方身份真假眼下不好证实,反正看架势不像冒充的。 主要是冒着得罪对方的风险就为了一个小崽子,不值当啊。 花老二三人默契十足,已是打定主意,先行退去再做计较。 “天下合字是一家,今个咱兄弟就给个面......” “祖奶奶,前方是祖奶奶吗?” 这厢花老二给自己的台阶还没铺垫完,田雯身后赵十四的身影姗姗来迟。 要遭! 第54章 盘道 第五十四章人贩子,死不足惜! 田雯也是果决得很,一把将栓子往后推开,焦急道:“去找你爹,别回头,走!” 这番兔起鹘落,花老二三若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耍了,那便是白混了。 “臭点子,敢耍咱!” 他们气急败坏,恶向胆边生,也别挣钱了,今儿非得插了这老娘们!(杀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田雯心急之下又被花小钗寻了空档。 她掌中滑出一把袖里刀,朝着田雯掐着自己的手,狠狠割了下去,登时血流如注。 赵十四先前没进回风道,根本没看见对方,此时见田雯受伤,心下懊悔就要冲上去帮忙。 “滚!留下来找死吗?” 田雯跟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怒骂出声。 她自问自己不是个大义无私的人,若有一丝机会,她也不会拒绝赵十四的助力。 可眼下情况,跑? 没了一头骡子,自己三人不可能全跑得了。 打? 赵十四估计连花小钗都对付不了,又何必留下来白搭条人命。 暮野四合,北风欢腾雀跃,山林肃杀一片。 田雯拾起一根棍子,沉声道:“赶快走,你如是能跑得快些,兴许还能搬回救兵。” 她平视冲杀而来的四人,眼角细纹堆砌,慈眉善目亦可为怒目金刚! 天幕低垂,声落,身已远行,来吧,人贩子死不足惜! 朝阳东边村的人群并未随着时间而散去,反而是愈演愈烈。 灯火通明的祠堂内外,黑压压全是人头,任赵长富劝了无数次都不曾退去。 不仅仅是劝退众人,赵长富还阻止众人自发寻找。 田雯不是能吗?就让她去找呗,赵长富也不管了就陪着众人傻等。 天都黑了田雯二人还没回来,这种情况让众人心中是越等越没了底。 明亮的正堂上,赵长富倚着桌椅昏昏欲睡,老村长杵着拐棍来回踱步的声音夹杂赵十四媳妇的祈祷,听得人内心发躁。 此时终于有了个聪明人,眼瞅着这样不是办法。 她悄悄溜出人群朝西半村而去,赵长富能管住东边村的人,还能管住西半村不成? 她一路摸黑来到老赵家,老赵家一家子也察觉到不对劲。 眼瞅着天黑了不光老娘没回来,老三也还没着家。 坐不住的赵伯宽两兄弟出门去寻,正碰上来赶来报信的同族小媳妇。 “两位叔爷这是要出去寻祖奶奶去吗?” “你咋知道?”两兄弟疑惑不解,心想这东边村的同族今儿咋有空来自己家溜达。 小媳妇一拍大腿,“那谁不知道啊,都快闹翻天了......”等她絮絮叨叨说完,看向愁眉不展的两位叔爷,惊讶道:“叔爷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赵伯宽嗷一嗓子,“老二抄家伙!” 两支熟铁手戟,两把手弩,老大加上老二两口子打起火把,火急火燎就往村外跑。 哼吩哼吩~踏踏踏~ 一家子子正赶到晒谷场时,迎面就碰上一头大黑骡子喘着粗气,拐弯朝东边村跑去。 小媳妇激动了,“叔爷,就是这骡子,祖奶就是骑着这骡子出去的。” 一行人见状又颠颠跟在骡子后面撵。 第五十五章 报信 大黑骡子一头撞进东半村,无异于沸汤扬雪,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回来啦,回来啦。” 有眼尖的小子大声嚷嚷,被老辈甩了一巴掌,“咋呼啥,谁回来了?” 挨了打的小辈也不觉丢脸,兴奋得很,他指着奔驰而来的黑骡子解释,“骡子回来了!” 大家伙这个高兴啊,总算给盼回来了。 可没等大家伙高兴完,小子说着说着声音又弱了下去,转而露出奇怪表情。 此时身兼晴雨表功能的小子,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大家伙的心。 他一变脸给大家伙急得,阴一阵晴一阵的,这又是咋了。 小子眯缝眼睛瞅了又瞅,最后疑惑摇头,“骡子回来,但好像只有骡子回来了。” 这给人整的白高兴一场,有那年岁大的心脏病都快犯了,“你整准没?一个人都没有啊。“ 有扒在树上的小伙子接话茬了,激动地都快掉下来了,站稳后探头冲树下嚷嚷,“那咋没人,那不栓子嘛!” 唉啊,人群一阵欢呼。 树上看得准,咱信树上说的!人指定是救回来了! 此时大家伙也没工夫细问。 按耐不住激动心情都冲了出去,乌泱泱一片拦追堵截给黑骡子圈在了里边。 一拦下来啥都清楚了,人群变得寂静无声。 只剩大黑骡子急促喘息间,嘴角不停往外冒的大量白沫子。 这是遭了啥大罪啊,都快跑死了。 咋只有一个孩子,俩大人了? 正当人们心中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时,黑骡子就在人群中轰然倒下,滚将出来一个冻得晕厥的小娃娃。 栓子! 人们七手八脚抱起栓子,“栓子你爹了?你祖奶了?” 几个婆子搓着小家伙青紫的身子,眼泪不自觉往下掉,这是遭了啥罪哦,都快给娃冻死了。 不提婆子们的疼惜,悠悠转醒的栓子见到同族叔伯婶子们后,欲语泪先流。 小家伙虚弱不已,断断续续道:“快去,去救奶奶,爹半道,回,回去救奶奶,我回来报信。” 他说着突然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呼救:“去救他们,四个人拿着刀,奶奶中刀了,西边小道,晚了就来不及了,娘,娘,快去救他们啊。” 小家伙喊完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轰隆,人群倏然一惊,这是遇上玩命的歹人了啊! “老二,走!救娘!” 还不待人们反应过来,人群外的赵伯宽鼻子一酸,掉头就往外跑。 哥俩也知道这一去,估计见到的只能是娘的尸体,可管不了那么多。 那是亲娘,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老二赵仲厚没大哥那般多心思,只将两支熟铁手戟捏得嘎吱响,超过大哥后闷头往前冲。 俩兄弟外加何氏跑得最快,在他们身后一条火龙徐徐升起,蜿蜒奔腾在茫茫夜色中。 花老二望向被一棍搠死路边的伴当,心里发颤。 这娘们面对他们四人围攻,拼着中了两刀,也硬是强杀了自己两位伴当,是个狠人啊。 这还不算完,她杀了人还有心情唱歌了。 白雪染做血浆的地上躺着一个死人,阴森森的林道上飘荡着女子哼唱的歌谣,直叫花老二和花小钗心底发毛,背后发凉。 “老渣(拐卖孩子的),残渣,怎么?怂了?” 田雯浑身浴血,一笑唇齿森然。 第五十六章 悬命锋镝 要说田雯杀完人咋还有唱歌的变态癖好? 那得搞清楚她唱的啥。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羽檄争驰无少停。 哈哈哈,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国史明标第一功,中华从此号长雄......” 从同窗家耽搁晚了,摸黑赶道的赵叔仁同样听到了歌声。 他第一时间不是害怕,而是立马灭掉手中火把悄悄朝前摸去。 他倒也不是听出了老娘的声音,只不过是前方是他必经之路,想着前去打探一番。 等趴到雪地后边,看到前方厮杀场面后,他更是窝在雪地中纹丝不动,也不是惧怕。 劫道还是劫杀?都与他没关系。 他只打算等三人分出生死后,再继续赶路。 发髻被削去一半的田雯此刻披头散发,状若疯虎,抱着同归于尽的打法,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反手一刀又被格开后,蜂目豺声的花老二倒也不恼。 他阴恻恻一笑,冲花小钗使了个眼色,紧接着自己便卖出个破绽,佯装倒地引田雯来攻。 若清醒时田雯自是不会上当,可眼下她失血过多,已然意识不清,怀着杀一个便赚一个的想法,舍身朝花老二扑去。 却不料此举,让被她忽略的花小钗有了空档,她从怀中掏出一包香囊朝田雯丢去。 不能砍! 同样是习武之人的赵叔仁心下可惜,断定那香囊必是阴损手段。 一刀划破香囊,洋洋洒洒的石灰朝田雯扑面而来。 啊! 双目刺痛,视线全失的田雯拿着短刀在空气中无力挥舞。 花老二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与花小钗对视一笑。 任你滑不留手,终究也要喝咱们的洗脚水。 两人此刻有点猫戏老鼠的意味,嘻嘻哈哈讨论着一会儿该怎么炮制田雯。 就等着她自己耗尽力气,他们再好好折磨一番,才能泄去他俩心头憋屈。 此时的赵叔仁仍是冷眼旁观,如是老天爷忍看这场人伦惨剧的发生,或许便不会露出那抹清冷月色。 那抹月色照亮了场中情形,照亮了模样凄惨的田雯,照亮了肆无忌惮嘴脸丑恶的花老二两人,同时也照亮了缓缓起身的赵叔仁。 如是没有天公作美的这抹月光,此后得知真相的赵叔仁或许依旧会活下去,但绝没有此刻这般庆幸。 他从腰间抽出匕首,绕道林间,伏身朝路上摸去。 而后轻手轻脚在花老二两人背后不远处的坡坎下停住脚,蛰伏,不发出丝毫响动,等待着。 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田雯跌坐在地,似是能感受到家乡月色,她仰着头。 今月也曾照古人,它是否也能照到另一个时空的父母? 刀锋割破喉咙的锋锐在脖间吞吐,我要回去了,爸妈,你们还好吗? 她惨然一下,手里动作发力便要自刎,却被突然传来的两道惨叫打断了动作。 随后是一声,“娘”,抽光了田雯所有心气,她双手无力垂下,晕厥过去。 她知道,应是自己儿子来救自己了。 第五十七章 叔仁救母 赵树仁脸上冒着热气腾腾污血,一把抱起老娘检查一番。 而后他脸色一白,茫然无措中有巨大恐惧爬满心头,使得双手止不住颤抖。 三处刀伤失血过多,双目也中了石灰,真实意义上的命悬一线。 耽搁不得! 他按下心中慌乱,简单包扎后,脱下外袍将老娘捆在背后固定好,便开始朝外走。 单薄身子摇摇晃晃,却始终不曾倒下。 自始至终他一滴泪都没流,只是倔强的冷静的处理好一切,就像是块顽石。 不知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田雯有一阵清醒,她知道自己得救了,救自己的是大儿还是二儿啊。 她伸出手朝人脸上摸索,入手是一片水渍,咸的,这么爱哭应是老大吧? 她继续摸索,清瘦的脸庞,单薄的身子,哦,是三儿啊,她心想。 燕山雪大如席,今夜无名山林的雪同样不小,母子俩在死中求活,在艰难跋涉前行。 在身后留下一连串带血足迹。 等到在雪地里摸黑赶路又走了岔道的赵十四赶到时,赵叔仁嘴唇哆嗦,浑身打着摆子,却没有问他任何事,只是淡淡道:“搭把手。” “叔爷,我来背,你快把衣服穿上!” 赵十四看到田雯的惨样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又看到赵树仁就穿着一件单衣后更是急的心碎,为了自家孩子,祖奶家两条人命都快搭进去了啊。 两人最后找了个轻巧办法,折下两根树枝中间绑衣袍,担起田雯快速奔走。 来到大道上,朝西去镇上,朝东回村里。 领头的赵十四本能就朝东走,却被赵叔仁叫住了。 “朝西走。” “不回村啊?” “不回村。” 那就是去镇上,也是,镇上郎中多,救治起来方便,赵十四觉着叔爷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好使,想的周到。 “也不去镇上。” 赵叔仁继续补充,这下就听懵了赵十四。 他都怀疑叔爷是不是冻糊涂了,镇上也不去,村里也不回,去哪? “去满仓村!” 赵叔仁摇了摇头给出答案,心力交瘁寒毒入体的他,此时只觉天旋地转,可思路依旧清晰。 村里救不了老娘,镇上又太远,眼下只有去满仓村,姥爷家是走镖的,对治疗金刀伤必然极为拿手,要救老娘只能这么办! 言之凿凿的模样看得赵十四心下大定,深信不疑。 他又哪里能知道,以前家里没人受过金刀伤的赵叔仁其实也是在赌! 依据姥爷家行业背景,赌他们一定有救老娘的手段。 至于输赢,他没空考虑,眼下最优解就是这个办法。 两人朝西面急行一段后,又转道朝满仓村而去。 在两人离去一段时间后,满身戾气的赵仲厚一头朝小道扎了进去。 而后是跑得快断气的赵伯宽,何氏,在后就是一串不见头尾的火把呼啸而过。 此刻没有一个人有空查看地面踪迹,所以双方就这样完美错过。 等到赵伯宽被何氏扯着靠近回风路道时,漆黑的夜空传来凄厉的嘶吼声。 如泣如诉的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悲伤,赵伯宽从未见过他二弟这般模样。 他突然不敢往前走了。 第五十八章 风雪夜归人 风雪压人,刺骨北风中遥遥豆烛可望。 满仓村到了。 人老了就觉少,特别是今夜田老爷子心里直突突,总感觉有事要发生,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他干脆披衣起身,路过老幺房间时,田彪也正巧开门出来。 “爹,睡不着啊?” 田老爷子难得没喝骂儿子,闻言点了点头,忍不住皱眉,“眼皮子直跳,压都压不住。” 没料到他这话一出口,田彪也煞有其事,“是不是心里直突突,胸口发闷?” 咦,田老爷子惊奇道:“你也有这感觉?” 田彪呵呵一乐,“我没有呀,我就是被尿憋醒了。” 就这他还没住口,还安慰起来道:“您老这就是年纪大了,都这样,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 老幺这没心没肺的玩意儿,气得田老爷子花白胡须都翘了起来,抬腿就踹了他一脚。 “一天天没个正形。” 父子俩闹又打又骂闹得动静不小,常年走镖的人家都警觉得很。 这当口老三田果便冒了出来,他揉着眼睛,“爹,您咋起来了?” 也不等田老爷子说话,田彪就将老爷子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一听不要紧,听完后田果煞有其事点头,“您老是不是心里直突突,胸口发闷?” 要不是老三平日里一直稳衬,田老爷子这会儿早大耳刮子扇过去了,咋的,哥俩合起伙拿你们老子开涮啊! 他斜睨一眼老三,“咋的,你也有这感觉?” 好在田果不是田彪,他是真有同感,“我就觉着有事要发生,这不听见动静就出来看看。” 老三的认同让田老爷子心中受到不少安慰,都说父子连心,老三跟我一样,就是这老幺咋一点不像我呢? 父子三人站在堂中,心里各自琢磨心事。 嘭!嘭!嘭! 震天的敲门声,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打破了田家夜晚的安宁。 夜半敲门,不是鬼神就是报丧,总之没好事。 更何况是仇家不少的走镖人,都没人应声。 田老爷子朝俩儿子递去一个眼色,各自回去拿家伙什。 一刀一枪一弩在手,三人身后还缀着一大家子人,来到门后,田老爷子沉着出声发问,“何人,何事?” 架势挺足。 可怜被冻到失温的赵叔仁二人,现在哪有力气回话,只能不停用头撞门。 砰!砰!砰! 这诡异一幕使得门后一家子警惕大起,“何方宵小,装神弄鬼?” “姥爷,我叔仁,救我娘......” 快开门吧姥爷,娘快不行了! 话没说完,紧接着就是一阵快咳出肺的咳嗽声。 门外声音微弱且嘶哑不成样子,使得田家人纷纷对视拿不准主意,最后还是田彪听出来了,“是外甥,爹你不说要出事吗?快开门!” 嘎吱门开,不明状况的田家人举着火把冲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栽在门前不起的赵叔仁,他暗咬舌尖提气喊完便已支撑不住了。 田彪给外甥翻过来一看,心里直打鼓,外甥莫不是死了? 只因此时的赵叔仁脸色青紫浮肿,宛若尸体。 “爹,是叔仁,看着快不行了。” “这也有一个,冻坏了。” 不光是赵叔仁,头前一直顶风走的赵十四瘫在地上被田老三扶起。 赵十四此时失声无法说话,只能不停用头撞田果,指着担架,呜呜直叫唤,快救祖奶。 这下众人才注意到被衣物盖着的血色担架,田老爷子心下发凉,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快快,看,是谁......” 田老二还算稳得住,上前掀开担架上的衣服,突然他的手开始颤抖,只因衣物下露出的是一张惨白人脸。 “是妹子!” 田老二眼眶瞬间红了,扭头看爹。 漫说田老二,便是几位嫂子弟妹都大惊失色,纷纷捂嘴眼泪不住往下流。 比对起前两人,眼下田雯更是不成人形,浑身上下都沁着血,整一个从血水中捞出来的血人,气息灰败生死难料。 目眦欲裂的田老爷子脑袋嗡的一下炸开,心头有万蚁噬心,痛心疾首大呼,“啊,救人啊!” 哥嫂也顾不得伤心,赶忙上前齐心协力将三人抬进屋去。 第五十九章 看试手,补天裂! 熬汤找药,止血疗伤。 “我的娘啊,这是谁干的啊!” 等嫂子弟妹掀开田雯背后衣衫,都禁不住倒吸口凉气。 背上两道鱼嘴外翻的狰狞刀伤,手臂一处见骨砍伤,外加数不清的捶打伤,密密麻麻的血痂将她裹了血人,一片血肉模糊。 三嫂忍不住冲了出来,涕泗滂沱,平日贤惠的妇人此刻翻来覆去念叨着要报仇。 几个时辰前小姑子还跟自己拉家常了,眼下就被抬了回来,谁下得这般毒手啊! 田老爷子听完也是心肝欲裂,但他知晓此刻自己不能乱,“止血粉上了没?金创药上了没?血止住没?” “药上了,血止住了。” “止住就好。” 田老爷子站起来冲外边咆哮:“老幺回来没?让去请他五爷爷咋去了这么久!爬也该爬回来了!” 他在用忙碌抑制内心的恐惧,又问道:“叔仁咋样了,还有另一个孩子都好呢?告诉老大先一人给灌口汤缓口气,然后用药酒擦一擦,最后再给泡药汤,别上来就泡汤,伤元气!” 说着也不等人回话,又挂念起外孙,“我得去看看。” 正要动身,田老大就跑了进来,“爹你快去看看吧,叔仁醒了非要见您,我是按都按不住。” 也别按了,赵叔仁已经进来了,他擦了身子换上衣服喝完汤,这会强撑着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姥爷。”赵叔仁这声姥爷叫得田老爷子一时没忍住,老泪纵横,“孩儿啊,咋整的啊?这是咋整的啊?” 他不停搓着外孙冰坨子似得手,不住呢喃,多大仇啊,下这狠手! 这是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赵叔仁面若平湖,反过来安慰姥爷,“姥爷您别急,虽然我也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仇都报了。” “报了?咋报的?” “都杀了。” “娘杀了两个,我杀了两个。” 外孙这幅视人命如草芥,张口就轻飘飘宰了两个人的模样,让姥爷和舅舅们集体失声。 四舅忍不住心里蛐蛐,“你才多大啊,就,就杀了两个人。我手上都还没沾血了。” 似是能猜到家人想法,赵叔仁淡漠如常,“迫不得已。” 说完不再赘言,转而道:“娘眼睛被迷了石灰,万万不能沾水。” “啥玩意!眼睛都被废了!” 赵叔仁点头,他正是担心这一点才特地来说一声,“还有我想请姥爷派位舅舅走一趟,尸体还摆在道上,路人经过报官也是桩麻烦事。” 处事周全,杀人毁尸带灭迹,田老爷子看着外孙背影感叹:“我这孙子,是个干大事的人啊。” “外甥像舅嘛。”三舅田果冷不丁一句,让老爷子都以为他是田彪附体了,“爹这事我去办。” 老爷子本也是这般打算,“去吧,弄干净些。” “老幺了,还没死回来吗?” 感叹完,老爷子又继续跳脚骂起幺儿干事拖沓。 不多时田彪背着五爷爷匆匆赶回,他五爷都快被颠吐了,怨念极深。 因为田彪是直接破门而入,从床上将他揪起来的。 第六十章 喂狼 “五叔啊,烦请务必救回我闺女呀。” “里长放心,老夫必全力施为。” 面对田老爷子的殷切威胁,五爷是一点牢骚没敢发,是真怕老爷子整死自己,说完挎起药箱就回去了。 看试手补天裂,今晚老夫要与阎王抢个人儿! 等送走田果,一家子男人都在外边等着,左右干等,田老爷子想起一事来,“你们说,你们奶奶应该没被惊动吧?” 田家还有位老祖宗,老太太今年七十三,一顿能吃馒头仨。 因着田家出了差点灭门的那档子事,是以老太太平日一直在村中祠堂吃斋念佛,为子孙积福消灾,不咋出来走动。 (灭门剧情详见第三十八章,忘记剧情的书友可去看,俺不水字数。) 儿子们面面相觑,“应该不知道吧,也没闹出啥大动静。” 田老爷子放下心来了,娘年纪大了,还是别惊动她为好。 “那啥...”田彪抠了抠后脑勺不好意思说道:“我估计奶奶应该知道了。” “咋知道的?” “从我在刘大夫家破门而入时,他家挨着祠堂太近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完犊子玩意儿!”田老爷子暗恨,“快快快,出去迎着些,看你们奶奶来了没?” “老婆子还没老糊涂用不着迎!”拐杖在门外敲出笃笃笃的响声,老太太自己打上门来了。 端坐中堂,前面支着烤盆,满头银发,头戴抹额的老太太精神矍铄,在听完前因后果后,她先是夸了一句,“小叔仁办事比你们靠谱,” 完了继续道:“还得派人去朝阳村捎信,别让孩子们着急。” “这事就彪儿和老四去吧,办完事与果儿汇合一道回来。” “好的奶奶。” “另外明天你这个里长敲敲锣,让大家伙别瞎打听也别瞎传,虽说这事咱家孙女占理,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走漏风声被歹人剩下同伙打听去了,也是桩麻烦事,万事谨慎为要。” “明白了娘。” 老太太一条条思虑周全后,杵着拐棍朝里屋走去,她得去看看孙女才放心。 如是田雯此次能挺过来,或许跟老太太会很有共同话题,两人都是这般果决、雷厉风行的个性。 今夜格外漫长,失魂落魄的老赵家的孩子们还在原地打转。 等田果赶到这里时都惊呆了,这还用得着毁尸灭迹吗? 放眼望去,漫山满岗的火把照亮夜空,数百人撒出去在旷野呼唤。 “娘!” “十四叔!” “祖奶!” “你们在哪啊?” 田果没声张,顺着喊娘的方向摸去,他一把擒住赵伯宽。 老大都快吓死了,荒山野岭,背后突然蹿出个人,在他背后幽幽道: “别嚷嚷,是我!” 你?你谁啊?“三舅?” 好在赵伯宽反应了过来,但也没完全反应过来。 他根本不问田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拽住三舅的手,呜呜就开始哭,“三舅啊,我没娘啦!没娘啦!” 天知道他今天这包泪水忍了多久,都给田果的衣衫哭湿了。 唉,田果等到大外甥哭完,才说道:“你先别急,你娘现在搁家了,叔仁也在。” “情况都不是很好。” 第六十一章 甲 还没缓过劲的赵伯宽哪受得了这个,人都快挂在三舅身上了,“娘咋了啊,对了,老三,老三为什么也在啊,三舅,你说话啊。” 三舅都快被摇散架了,干脆拎起他找到老二两口子聚拢后一块说,免得一人给他来一下子,他也招架不住。 “眼巴前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是来处理手尾的,没想到碰上了你们。” “不用处理了。”赵仲厚瓮声瓮气,“我都给丢到林子里去了,保准被狼啃得肉丝都不剩。” “被狼啃了都算便宜他们。”赵伯宽恨恨不平,“三舅,那咱就快走吧。” 成吧,反正拦也拦不住,给乡亲们打完招呼,一行人动身回了满仓村。 等到他们到了家,两方把各自情况一说,这才拼凑出完整过程。 只能感叹造化弄人啊,田雯命是真大,要不是老三偏巧今个去邻村,偏巧被耽搁晚了,怎么会恰巧救下田雯了?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巧合,便是那一抹月色,没有那抹月色,再多的巧合都没用。 感叹了一番福大命大,众人便耐心等待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一定要救过来啊。 好在五叔手艺没丢,忙碌了大半夜出来,丢下一句,“气血虚弱,防外邪入体,明日若是醒来便问题不大。”后便回了家,这一夜也给他累的够呛。 五日后,田雯已能下地走动。 近来天气渐渐回暖,她指挥小子们给搬了把太师椅垫着厚厚的褥子,躺在屋檐下晒起太阳。 “娘,要不这桩买卖就不做了?”接过汤碗,赵仲厚听娘还要继续收猪毛的买卖,不由劝起来。 “人无信不立,老三你说是不?” 与老娘同排而躺的赵叔仁有些犯困,点头道:“生意可以继续,您不能去。” “想啥了你,我当然不去,就让老大老二去。” 自己筹划的第一笔生意不能亲自参与其中,田雯想想也是遗憾, 唉,没法子,她身体不允许,还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老二还没表态,老大就拍了胸脯,“娘您放心,我指定平平安安把二弟带回来。” 说完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您可不知道,这次吓死儿子了,没了您让儿子怎么活啊,呃而呃而。” 大儿的啜泣声惹得田雯心躁,赶忙让老二给拉一边去了。 其实大儿说的不无道理,这一次是真险,但凡哪个环节差一点,她就玩完了。 念及此田雯想到重新定了日子,十日后就要出发的镖队,她琢磨片刻后,把二儿媳喊了过来。 “你待着也没啥事,这样你替娘回家办件事。” 何氏凝神静听,办啥事?搁一旁的老三也听了一耳朵。 “你去桂花婶子家,让他男人取老藤浸泡入水。” 何氏点头,然后了? “树藤泡着先别管,再让他取竹打磨成寸许竹片串联成甲再刷生漆,整治几副竹甲出来,时间太短了,先将就着用吧。 能整出几副就整几副,等我回家后一块结工钱。” “对了,再让他取原木锯出几面盾牌。” 都是为了镖队安全考虑,此行山高路长又有不少山匪横行,经过这次大难不死,田雯安全意识搞高了一大截。 她是说得云淡风轻,老三赵叔仁却是瞌睡都听没了,连忙打断,“娘,不能这样干。” 第六十二章 滋补 私造甲具是要砍头的,老娘真是越来越刑了! “我这又不是铁甲不至于吧?”这方面的律令田雯是真不太懂。 这便是与法盲唠嗑的痛苦所在,不至于吧,不可能吧,没这么严重吧...... 赵老三直起腰,嘴唇还有些泛白,缓缓解释道:“虽说如今竹甲不用于战阵,然允许私下铸造也是不允许的,大虞律私铸铁甲一副,流五百里,竹甲徒刑。” 徒刑就是给拉去做苦力,至于做多久,便看你私造了多少。 老三的普法讲座差点就打消了田雯造甲的念头,可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根本管不了那么严。”给村民开完会的田老爷子回来了,听到闺女想造竹甲这个想法后,他很是感兴趣。 他给出了自己老道的建议,不光要造,还要造得好! “单一层竹甲不顶事,里面衬一层皮甲,防劈又保暖。” “爹,皮甲用到的皮子可不少,不好弄吧。” “没事,皮子我就有,以前给人押皮货时特意留了一批,都整治好了拿来就能用。” “那就好办了,但咱也别太招摇,我寻思甲裙便不做了,只做胸甲,外边再套上罩衣,保管外人瞧不出来。” “这法子好啊,还得是我闺女脑瓜子灵。” 田老爷子都敢偷摸仿造手弩的人,还怕造甲? 也不怕说实话,他早有这想法了,不过以往都被家人拦着。 眼下碰到同样胆大包天的田雯,父女俩简直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见俩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被晾一旁的赵叔仁卧回躺椅中去,行吧,您二老爱咋滴咋滴吧。 因着方案升级,何氏赶车拉了半车皮子和田老爷子给的启动资金回了朝阳村,顺道老大老二和赵十四也跟着回去了。 临走时赵十四千恩万谢,表示日后也要跟老赵家呲牙,得先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这家伙也就是田雯是个女的,不然看他那架势非得斩鸡头烧黄纸,一块磕一个。 等到手头上一切安排妥当,田雯正式进入吃了睡,睡了吃的养伤阶段。 待到几日后,到了镖队启程的日子前一天,田雯亲家母得到消息来了。 她领着家俩小子赶驴车,拉着满满当当一车货物就进了家门。 “亲家妹子好点没?听信说伤到腰了?” “我专门给你弄了俩大腰子补补,我给你说这是好东西,不是家养的,山上套得炮卵子,贼拉滋补。” 面对亲家母的嘘寒问暖,田雯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不是她不给面,主要是那俩在眼前晃悠的大腰子着实有些让她受不了,一股子腥臊气直冲她天灵盖,给熏得眼都睁不开了。 “老姐姐快坐快坐。”好不容易送走俩腰子,田雯缓了口气,拉着何刘氏坐下。 “大妹子是不是不拿咱当自己人?” 这话从何说起? “要是拿咱当自己人,出事了好赖也该告一声,我还是听你们村去镇上卖货的人说你出了事,这才急匆匆赶来。” 坐下的何刘氏满脸埋怨,嘴里止不住的数落话,却听得人心里暖乎。 第六十三章 后怕,变化 “老姐姐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想着也没啥大事,何必说了让你家也跟着担心。” “你放心,下次绝不这样了。” “还有下次啊,那可别,听说这次就够险。” 两位年纪相差不大的亲家坐在一起,说了好一番后,田雯才将话题转到别处。 “这就是咱家俩大侄儿吧,嘿,这身板壮实的。” “壮啥啊,哥俩绑一块按不住一头猪,可别夸了。” 这给何家哥俩臊得都不好意思多待,打了招呼后,俩人哼哧哼哧从驴车上往下卸东西。 灰扑扑的防雨皮帐、改善伙食的风干肉条、治疗风寒的草药以及泡脚解乏的药包……琳琅满目包罗万象。 虽说都是田雯拜托何家人买的,但是方方面面能准备这么齐全,让她不由感叹人家的心是真细。 不光如此,卸到最后何刘氏坐不住了,上前从车上拎下一包袱。 见此田雯不由升起一丝期待,这应该便是亲家公给准备的家伙什吧。 上次能弄到手弩,不知这次又淘换来啥好家伙。 包袱入手很有分量,里面是一木盒,揭开盖子,尺长枪头在阳光下如镀铅华。 “五十炼,咋样还成不?” 常言道:“百炼成钢”,能炼出百炼钢的无一不是铸铁大师,难寻不说,价格亦是极昂贵,是以民间所用兵刃,五十炼已属极品。 田雯也是没想到亲家公竟能给寻来这般好东西啊,她手指轻抚枪刃,锋芒毕露。 “我家的寻思说你娘家是镖行,一般家伙什指定不缺,所以专门托人给你打了个枪头。” “他这人吧,想一出是一出,。” 见田雯许久不言,何刘氏还以为这事办岔劈了,埋怨起何屠夫来。 田雯回过神赶忙道:“哪有的事,感谢还来不及了。” “那就好,哈哈哈,我就怕这事没办好。” 闻言放下心的何刘氏笑了起来。 两人又说起镖队的事,何刘氏表示这趟她就不去了,让家里俩小子去就行了。 原先吧有田雯,再咋说两个女人一块也有个伴。 这下田雯不去,她跟着去也没啥意思。 这也是实话,田雯表示理解,也说了这次不去等自己好了,姐妹俩下次再一起闯荡江湖。 这桩买卖也不是一锤子买卖,往后有的是机会。 这番话给何刘氏心底最后一点遗憾给说没了。 其实她可盼望能外出走走了,一辈子困在一县之地,憋屈。 絮絮叨叨的功夫到了吃晚饭时间,强撑着吃了几口特供大腰子后,田雯便借口透气下了桌。 留下何刘氏领着俩小子跟田家人一块拼酒,这下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家人都个顶个的能喝,饭桌气氛一浪高过一浪。 屋外四野静悄悄,望着天穹弯月,田雯叹了口气。 “咋了,一个人搁这唉声叹气的。” “爹,你咋出来了,喝不过我亲家妹子啊?” 田老爷子提溜个小凳坐在田雯旁边,闻言一瞪眼,“这说的啥话,我一人能喝倒她娘仨。” 老爷子人老心不老,一点不服输。 “那是,我爹海量。” “哈哈哈,老喽,不跟后辈一般见识。” 喝得满面通红的老爷子,眯缝着眼看向田雯,浑浊眼中透着精光,“怕了?” 第六十四章 耐得烦 一阵沉默…… “后怕。”田雯没有反驳。 刚开始穿越而来,她的心态就跟玩游戏一般,觉得穿越这种事都能遇到,自己咋说也是个主角模版吧。 主角就该迎难而上,遇难呈祥,逆风翻盘,做什么事都该是手到擒来。 前些日子她遇到的种种事,差不多便是这样发展的。 直到那一夜刀锋架在脖子上,她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主角也是可以死的,古代的人命真就如草芥般轻飘。 紧接着是后怕以及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我也后怕,所以闺女啊日后做事,三思而行。” 田老爷子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告诫,告诫她。 你不光是一个人,你背后还有牵挂你的家人长辈、儿女、孙子,其实这一次爹也很后怕…… 田雯在这一刻念头通达,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心底肆意蔓延。 袖中枪头,泠泠如泉。 —————- 翌日,整装待发的镖队在众人目送下,向东而行。 镖队十辆骡车,共计十三人,兵甲齐备。 此去山高路远,预计要大半月才能回转。 因为不是直奔目的地,而是要在沿途各地采买特产,一边走一边置换出售伪装成普通商队。 若是空车直奔目的地,事出反常容易被有心人盯上,所以在前半程多费些功夫,待进入混乱地域后再空装潜行,这样也稳妥些。 出发了,田雯也回到了阔别多日的朝阳村。 甫一回村,赵十四便带着妻儿上门,一家人专门给田雯行了大礼。 “祖奶,几位叔爷走了,家里往后有啥粗活重活您尽管招呼。” 赵十四不来虚的,说完当场开始劈柴担水,直把自己当成老赵家长工。 就连何氏的灶台活计也被他媳妇抢去,用自家拿来的食材整治起午饭。 你要拦着他俩还跟你生气,没法子,让人尽尽心意吧,不然心里不得劲。 “大丫啊,带着弟弟妹妹去玩吧,狗蛋不许欺负栓子啊。” 等哄走了几个孙子清净不少后,田雯才有空处理起其他事,现在她大小也是个老板。 “何氏你替娘跑跑腿,去你桂花婶子家给结下工钱。” 桂花家最近可忙得不得了,先前来看了田雯后便匆匆回了家,说是晚上再来。 田雯估摸着她家应是做了不少刷筒了,人虽没说工钱的事,但是田雯得懂得做人。 人家几次活计都给完成得很好,虽说眼下家里存银有些紧,但该结算就得给人结算,都不容易。 田雯可不干拖欠工钱的事,“季义啊,你算数好,跟你二嫂一块去点数。” “孙氏你也别闲着,去把后院棚子拾掇拾掇,一会儿给刷筒运回来放棚子里。” 诸事安排妥当,田雯又看向老三,“过俩天你便领着季义去县上进学吧。” 老娘这个决定做得够突兀,赵叔仁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也就是养伤那几天提了一嘴,老娘这就给安排了,效率太高反而显得不对劲,太着急了吧。 第六十五章 拜师 “娘,眼下兄长们不在家,不如等农忙后再去吧。” 这个时节就要开始春播,正是要用人的时候,老三考虑的很周全,田雯却不答应。 “别的,拢共也没几亩田,家里三个人还整治不了? 你就别操心了,早去一日便多学一分,待日后下场也多分把握不是。” “四书五经娘也不懂,反正你领着你弟就好好学,旁得甭操心。” 前一世国学这一块,她是真没啥研究。 她说完又想了想,问道:“若是下一科下场,考个秀才有把握没?” 下一科还有两年。 把握是有些把握,但赵叔仁总觉着老娘在算计什么,“娘,您是有事吧?” 田雯收回目光,心里有了准,她白了一眼老三,“这你甭管,你就负责读书科举,有了功名再管这些事。” 见老娘这么说,赵叔仁也就不问了,老娘说的对,读书科举才是自己该做的事。 “婶子在家没?” “祖奶回来没?” 院子里闹嚷起来,听着人还不少,田雯和老三赵叔仁带着疑惑走出房门。 此时的老赵家院里里头,被村里一帮年轻后生塞得满满当当,东西半村的都有,这会儿个个正伸头探脑四下打量。 这是要干啥? 田雯纳闷,出言问道:“你们这帮小子今儿是约好了咋的,有事啊?” 后生们见到田雯齐刷刷抱拳行礼,“婶子、祖奶,教俺们拳脚吧。” 原是后生们从田雯收拾孙氏母子开始便心生敬佩,后又有了田雯手刃四人的惊人战绩,更是让后生们惊为天人。 那一夜他们可都去了,小道上淌了一地的血混合着四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那等直观视觉冲击,怎能不叫后生们心生豪情。 那个少女不怀春,那个少年不江湖。 是以田雯一回村,后生们便按耐不住求上门来。 赵叔仁抿嘴,觉着老娘不会答应。 田雯点头,“习武可不是单靠一时热血就能成,你们可霸得蛮,耐得烦,吃的苦?”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自然便能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身在古代,宗族、同村的势力是万万不可小觑的。 旁的不说,只说汉高祖起家班底便多是同县人,那家伙一个个的多给力啊。 所以收下这帮后生有何不可?百利而无一害嘛,天地君亲师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夸张的说,只要关系火候拿捏到位,日后田雯挥挥手,整个朝阳村都要抖三抖。 有了人心威望,待到日后老三再有了功名,族长这个位子她家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我觉着老大就不错,只要不说话,那面相还是能忽悠住人的。 田雯心思百转,想了许多。 后生们亦是齐声应是,吃苦有啥不能吃的,除了哭也没吃过甜呀。 就这么滴,朝阳村弓手社便成立了。 也不拜师,弄来弄去辈分都整乱套了,统一叫她教头。 当朝是允许民间成立社团的,也不限制人数和行业,管你干啥别造反就行。 主要是管也管不了,屡禁不止。 第六十六章 结社 结社原因更是五花八门,譬如你俩爱讲人八卦,那你俩就成立闲言社,你俩爱给人取外号,就成立猪嘴社…… 除了这些个奇葩小众社团,还有根据才艺建社的,蹴鞠社、插花社、角抵社之类。 更多的是诗社、文社,多见于读书人之间。 此类社团,若是社内科举仕官的人多了,便在官场互为奥援,从兴趣结社转变为政治党派。 譬如着名的东林党,最初便是几个人在东林书院里讲学放嘴炮,慢慢演变成了士人政治党派。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此副对联便出自东林党领袖。 所以说啊,田雯结社既贴合时代背景,也能提升个人组织力,增进社员团结,促发全社集体荣誉感,可谓是一举数得。 既然要办就不能弄成草台班子,而是真正培养班底。 田雯决定统一制服搞不定,先一人给扯条布条,只要不干活出门都给绑右胳膊上。 既能分辨左右,也能打广告。 朝阳弓手社可不只限定本村人,日后小伙子们一出去,别人一瞧,问:“你这绑得啥啊?” 答:“俺们社里规定的。”说完呼呼哈哈给亮一手,可不就能吸引人嘛。 想着想着田雯自己就乐了,对后生们板起脸道:“既然咱成立了弓手社,那边要听号令,明日后山脚下,早起习武,带根齐眉棍,听明白没?” 她也不说具体时间,这些后生也没想着问一问。 “晓得了婶子。” “放心吧,祖奶。” “俺指定起得早。” 后生们乱哄哄一片,啥叫法都有。 嗯…任重道远……. 等到赵季义回来就见兄长面色老精彩了。 “三哥,有事?” 赵叔仁凝眉不语只是摇头,其实心里挺复杂的。 他知道自家跟族长的那些龌蹉,心里头也给族长拉了清单。 按他想法,多蛰伏些时日,等自己有了功名后再发难,兵不血刃方为上策。 然而老娘现在整的跟土匪头子似的拉帮结派,明火执仗的对着干,实不明智啊。 赵季义可管不了这么多,见三哥不说他不再多问,扭头进屋跟老娘报账。 娘俩对完数量,按照约定好的价格算出了三两银子。 她桂花老姐姐拿到这笔钱后,估计又得抹眼泪。 在家半月能挣三两银子什么概念,虽说这里面还包含了竹甲、木盾的工钱,但是也不得了啊。 四两银可使普通三口之家一年足用; 一亩水浇地八两; 脱产兵卒一日军饷三分月不足一两; 这么说或许便足够直观了。 而现在她家相当于半月挣了一年的钱,属实是迈入了高薪阶层。 “行啦,数目对的上,让你嫂子给钱吧。” 等到赵季义出门,田雯又说了句,“把你桂花婶子一家请家来吃午饭,这些时日也辛苦他们了,我也有事说。” “知道了,只怕桂花婶子舍不得来。” 赵季义说了句明白话,时间就是金钱啊,吃顿饭能多挣好几文。 “哈哈哈,你给她说,我这还有挣钱的买卖,你问她来不来。” 第六十七章 知恩图报 还有能挣钱的买卖桂花指定来啊。 但来的也不彻底,只她一人来了,拎了块豆腐和一壶大酱。 把豆腐搅碎再淋上大酱也是一道极好的下饭菜。 赵十四他媳妇的手艺着实不错,一锅干磨炖小鸡,软烂入味,鲜亮的很。 这顿饭吃的田雯直呼过瘾,嘴里总算是有点味了,日日清淡养生的粗茶淡饭,使得田雯只觉嘴都快退化了。 饭食作罢,田雯趁着酒足饭饱之际,开始说起正事。 “桂花老姐姐,我先前让你寻些妇人做工的事,不知寻到几人?” 田雯不提这个事,桂花都险些忘了,眼下说起,方道:“大妹子你放心,招呼都打好了,三个人都是精挑细选手脚麻利的妇人,只是不知大妹子让俺寻这些人是作甚?” 具体做什么,田雯心中早已谋划好,却是未来得及细说。 眼下两人碰头细细说来,桂花方才知道却是又一桩能挣钱的买卖,大妹子没忽悠自己。 “这事好啊,大妹子真是菩萨心肠,又给了俺们妇人一坐家挣钱的道道。” 桂花开心的很,觉着赵家大妹子是个能人,怪说能支起这一大摊子买卖,末了又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也不知三个人够不够使?” 这话的意思便是隐晦问自己能不能也在这活计里挣上点钱,挣钱嘛不磕碜,田雯自是心下明了。 “老姐姐放心,缀毛这个活计用人的地方多着了,你也好,你家儿媳也罢都能做。” “嘿嘿,俺家这又是沾了大妹子的光,你放心,俺们绝不偷奸耍滑。” 田雯哈哈一笑,她也相信桂花婶子的人品。 她笑罢,看向一旁帮着收拾碗筷的赵十四媳妇,“十四媳妇啊,做饭就够累的了,快别忙活了,坐下歇会儿,让孙氏她们自个收拾得了。” 十四媳妇是个腼腆的村户女,露齿一笑,“没事的祖奶,这点活计都是捎带手的事。” “是个好女娃。”三十六岁的田雯,兼着辈分高说这话没毛病,只听得赵十四心下高兴。 “你也别傻笑,我与你说件事。” 赵十四放下手,正襟危坐,“祖奶有啥事你说,我指定办得妥妥帖帖。”瞧着模样,像是时刻准备献身,瞅着邪乎。 “你也听到了,眼下我这招人,你让你媳妇来跟着做工咋样?” “我先说好,得我交完货之后才给工钱,你可自己考虑好。” 现在田雯手里银钱确实不怎充裕,得先紧着原料采买,至于妇人的工钱,得等到交付完货款后才能给。 “这有啥好考虑的,做,不给钱都做。”正好不知咋还恩情的赵十四,当即拍了板,甘做牛马。 这话却是惹得田雯瞪了他一眼,说啥话了,我是这样的人嘛,“能来做工便是帮我忙了,工钱该咋算就咋算!” 后面又给几人说明了工钱数额,还是按件来算,一件给三文钱,熟练后一日挣个几十文不是问题。 赵十四心下一算,这哪是帮忙啊,这是祖奶给自己家送钱啊。 这人啊,就得知恩图报,你看这不是嘛,自己寻思还恩情没啥拿得出手的,就帮着做顿饭的工夫,又赶上好事了? 一天几十文往家里搂钱,都快赶上壮劳力出门给人卖力气挣的钱了,关键还轻松。 第六十八章 春播 午食罢,诸事已定,赵十四一家及桂花各自归家。 下午时分,天气升温,日光照耀下的北方原野万物复苏。 便是对农人来言,一年之计在于春,眼下气候已然到了春播之时。 村庄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播种所需事宜,其当下第一要务便是淘洗稻种。 老赵家也不例外,院中枣树下夯土的地面上,铺放着去年选好的稻种,稻种旁摆着一方刷漆木盆。 能供成人沐浴的硕大盆中,此时盛满甘冽清泉。 田雯领着俩儿媳,将挑完虫蛀的稻种倾倒入盆中。 黄灿灿的稻谷在清泉中沉浮,保存尚佳的好稻谷不多时便沉底。 在水面则漂浮着一层浮秕,即是中空不饱满的稻种。 这便是农户挑选稻种的传统方法,简单却又有效。 如是不这般挑选,秋天便会生稗子,损害稻产。 田雯前世也未真正种过稻谷,这次便是借着前身记忆也闹出不少笑话。 “娘先别捞出来,就这样泡着。”何氏见田雯要把水中稻种捞出轻声制止。 “啊,我想着再给换道水。” 田雯有些心虚,嘴上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脑子里紧忙调阅记忆,方才知道稻种过滤三道清水后,也不用捞出,而是继续浸水三日。 好吧,她承认自己与农活一道确实没有经验,为免继续闹出笑话接着腰痛到一旁休息。 实际上却是暗中观察,偷听妯娌俩对接下来田地间耕作的安排。 老娘说了因着老大老二不在家,今年春耕这事便由着她们娘三接手了,妯娌俩小声安排着接下来的耕作事宜。 “嫂子,前些日子田水便放了,我想着时日也够了,这边趁着泡种的空隙咱得快些将地犁出来。” 何氏手脚麻利的给盆中添满水,与孙氏商量着,“地头杂草啥的打理干净,熟土除草后还得掏沟、蓄水,活计不轻松得抓点紧,明日需得早起。” 不抓紧不行,今年家里可没牛,得人拉犁。 这般想着孙氏偷摸瞄了一眼闭目休憩的婆婆后,面泛苦涩,人当牛使那得多累啊。 心下不是很情愿,她却也不敢有怨言,微不可查点头应下,牛咋没得她自己心里有数,不敢叫苦。 便是牛还在,直如往年将地头间的事情全丢给二房的做法,也是不可能了。 与其做那非分之想,不如盼着来头牛实在些。 她这般想着不由念及赵伯宽出发前一夜,与自己念叨的挣钱买卖。 说是他不光要稳妥的办好这次老娘交的差事,还想到了另一桩好买卖,指定挣钱。 当时孙氏还奚落他干啥啥不成,让他一天天别瞎琢磨,又给好好一件事办秃露反帐了,自己跟他经不起折腾。 当时赵伯宽毫不在意,只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此时念及不由让孙氏兴起一丝期盼。 旁的不论赵伯宽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只盼着他此次能有点准,好歹来年再给家里添置一头牛。 面上八风不动,耳朵一字不漏将儿媳们的话听完,田雯想着也帮不上忙,她起身背着手道:“我出去转转,你俩先忙着。” 第六十九章 田雯出门后也没有好去处,只是家里小的在温书习字,儿媳忙着准备春播她插不上手,自己待在家中不得劲罢了。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转悠,在路过桂花家时听到门内的锯子声,感到十分解压,不知不觉多站了会儿。 这般站着一动不动就跟着听人墙角的老婆子似的,还正巧被人出门发觉了。 “是赵家田婶儿吗?” 我不是,别乱喊,叫姐我会开心些,田雯点了点头,“是春芽丫头吧。” 这是桂花的老来女,本是前年就说好的亲事,因着他爹这摊子事别人嫌弃是个拖累悔了亲,眼下还未出阁。 姑娘瞧着质朴本分,面上见着田雯后露出亲近,他也知道田雯婶子对自家的恩情,忙将她往里迎,“婶子,是来寻俺娘的吧。” 无奈田雯不承认,倒显得真是听人墙角的人了,自是应下被请进家去。 桂花估计是在后院给家禽喂食还未听着,只前院的桂花男人跛脚上前招呼,“大妹子来啦,快坐快坐。” “老哥哥快别忙活,我寻老姐姐说句话便走。” 田雯自知自己突然上门,给人家带来了困扰急忙摆手,随口打了个幌子,便要进屋坐坐再走,这一抬脚确是无处可走。 只见院里靠墙摆放着成堆木料,地面更是放着成捆的竹料加上满地的木屑碎料,瞧着似是许久未收拾。 怕被田雯误会自己是个埋汰人家,桂花男人搓着双掌解释道:“这忙起来就没工夫收拾,乱糟的没处落脚,让大妹子见笑了。” 他边说着边招呼闺女和自家小子一起上前,给收拾出一条道来,嘴上不由感激道:“说起来也是感谢大妹子的恩德,给了俺家这份活计。” 让他从一个被人嫌弃也被自己嫌弃的废人,如今又能凭着手艺挣钱。 这份恩情不亚于再造之恩,他着实是记在心里的,不然他也不会接下做竹甲的活计。 放以前谁要给他说造甲,他早拿锯子给人赶出去了,但如今田雯只是让儿媳捎了句话,他便是一口应承,不为挣钱只为报答恩情。 “哎呀呀,俺还寻思说让晚饭做好了再去说,没想到俺大妹子自个就来啦,要不说俺姐俩是心有疙瘩一点灵了,是真灵啊。” 桂花拎着一只鹅从后院转了出来,“看看咋样,铁锅炖大鹅,够肥吧,今晚上就拿它做盘菜。” 大白鹅还在扑扇俩大翅膀,做顽强斗争,啥人啊,一来人就炖大鹅,一来人就炖大鹅,你家那铁锅就专为我准备的是咋滴。 田雯也没想到桂花还有这份打算,准是跟赵十四学的,赶忙解救大鹅,“老姐姐,你我两家都是用心相交,不用这样。” 田雯好说歹说才打消了桂花这个想法,桂花无奈放下大鹅,又心生一计“那这鹅不吃,香肉吃不吃?” 香肉? 见田雯不解,桂花拉着她去了后院。 “俺可给你说啊大妹子,这玩意是好东西,祸害了俺家两只鸡,次次没逮着它,俺这次可是下了死力气才逮着它。” 第七十章 黑犬 听桂花说的这么邪乎,田雯也来了兴趣。 这啥玩意还扑鸡?黄鼠狼啊?那玩意儿它也不香啊。 进了后院只见一条黑犬被拴在树桩旁,朝着田雯二人低腰吠吠。 细腰长鼻双耳如峰,四爪钩也似的锐利,“是条赶山犬啊。” 此类犬多是猎户人家养不起遗弃山间,在山野间啸聚成风,与狼豹为伍凶恶得很,怎会跑下山偷扑农户家禽? 田雯起了兴趣,围着黑犬打量。 “啥犬不犬的俺也不懂,就知道这狗拖了俺两只鸡仔子,它吃俺鸡,俺就吃它。” 说起被偷吃的鸡崽子,桂花双手叉腰仍愤愤不平。 鸡长大了能下蛋,攒了蛋又能换钱,鸡生蛋,蛋生钱,想想便是心痛,得吃了它一身皮肉,方能平桂花心头这口恶气。 桂花的心思田雯是明白的,却是不能如她所愿,抬手打断桂花的碎碎念道:“老姐姐啊,这狗怕是吃不得。” “有啥吃不得?” 桂花粗眉一拧,狗肉滚一滚,神仙也站不稳啊,难不成大妹子不好这口? 田雯招手示意桂花跟她一样蹲下来看,指着黑犬的肚子道:“老姐姐,你看这狗是条母狗,肚里还抱着崽子。” 这条黑犬一直低腰呲牙,是以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它肚里抱了崽子,又见它皮毛干枯应是营养不良,多半是被赶出群寻不到食,这才下山偷鸡仔吃。 桂花也看清了,砸吧嘴有些可惜这一锅到嘴的香肉,但叫她对怀了崽的兽物下手,她又真下不去那手。 倒不是出于维护自然界生态平稳,只是庄户人讲究杀怀孕的兽物是要遭报应,这一朴实观念却又与前者不谋而合。 这下却是难办了,杀不能杀,放又不能放怕它再偷扑自家鸡仔。 两难之下桂花看向田雯,指望她给出个主意,“大妹子,这可咋弄啊?” 说来也怪,当黑犬圆澄澄的眼睛与田雯对视上后,它呜咽一声趴伏下去不再呲牙低吠,竟是卸下了防备。 没等到桂花阻止,田雯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到黑犬脖颈挠了挠,黑犬意外露出享受神情。 “老姐姐,这条狗我养了。” 桂花早就看傻了眼,都说狗有灵性,莫不成它还真认人不成? 也不知她怎想的,也学着田雯将手朝黑犬伸过去。 “嗷~” 都说狗翻脸不认人却是不假,前一刻还安安静静的黑犬冷不丁伸脖子就是一口,只差一点若不是桂花反应快,便被它咬了一口。 “快牵走,快牵走,这遭瘟的野狗。” 后怕不已的桂花跳着脚蹦出三丈外,逗得田雯发笑。 这狗是你抓的,你还想杀了它吃肉,对它有了恶意,还敢去招惹它,岂不是自讨苦吃。 为免黑犬伤人田雯未曾将绳子解开,牵着绳子走出后院。 到了前院桂花男人看见了,不由奇怪问向桂花,“这狗不吃了?” 不待桂花答话,田雯开口道:“吃不得,肚里怀着崽子了,我领家去养着,看门护院也不错。” 桂花男人闻言恍然,“是吃不得,养着也好。” 说着他露出回忆神色继续道:“我往日去山后的王家集做工,见那王太爷家中就养着与这黑犬相似的几条恶犬。 听说他家中长工说,那都是能赶山围猎的好手,待到这黑犬下出几个崽,想是不光能看家护院也能领着上山打猎去。” 第七十一章 县界 听完桂花男人这般说,田雯心下也是意动,想着日后呼喝间群犬赶山,百兽惶怖的场景也是件美事。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便是后世能这么玩的人也不多啊。 “爹,娘,俺回来了。” 门外两个汉子扛着一大捆竹子进了院,打断了田雯脑中的臆想,她赶忙牵着黑犬让出路。 这便是桂花家另外两个小子,满头大汗的俩兄弟放下竹子,由桂花领着与田雯打过招呼。 “老姐姐,你只说这竹子是从山头白捡的不肯要我钱,却是苦了我俩大侄子。” 瞧着俩兄弟肩头磨破周身血痕的疲惫模样,田雯拉过桂花埋怨起来。 以前只听桂花说竹子不值钱不需给她家原料钱,她也未曾细想,便是天生地长的东西,也得要人去砍去扛不是。 桂花浑不在意,“庄户人家出点力气当的什么事。” 家里活计都是靠着田雯,若自家小子砍竹出力也要算钱,那便是贪得无厌,她桂花虽爱钱,却是要脸皮的。 田雯与她分说不过,只打算着日后算工钱时,暗里多算些。 正要走时她又多了句嘴问道:“后山上的竹子砍多了没问题吧?” 她有此一问,是因为前身记忆依稀记得朝阳村后边一幔山岗子。 不光是朝阳村以及周边几个村子,平日里打柴采药捕猎共用,还是她们这个县和邻县的分界线。 她只怕桂花家几个小子不知实情,砍伐过界惹出事端,适才多问一句。 桂花虽不知她担忧的是什么,却也知道分寸,“放心,这种竹子长得又多又快,砍了一茬明年又长一茬不值钱,俺们又只在本村这几座山上砍伐,谁会多嘴说甚?” 既然桂花是个有分寸的,田雯自是不再多言,告辞回了家去。 院里的稻种都已清洗浸泡好了,桶、盆在屋檐下摆了一溜,只等浸泡三夜后漉出发芽。 “娘,您回来了。” 孙氏从屋里探出头,嘴上喊着娘,眼里却全是黑犬。 她走出屋来,“娘,这是要吃狗肉啊?”说着暗自咽了口唾沫,又暗道不好,家里的炖料好像不齐全,炖料不全这狗肉便做不好吃啊。 那也没事,有肉吃便是极好了,“娘,这狗给我整治吧。”不等田雯回话,自觉猜准了婆婆心思的孙氏伸手就要去接狗绳。 嗷~ 黑犬听不懂人话却是极有灵性,对来自孙氏的恶意,它反应极快,一口就咬住了孙氏的鞋面撒口。 “娘耶,撒嘴,撒嘴,娘救我啊。” 外边闹哄哄的叫嚷,惹得屋里众人齐齐出来查看究竟。 “呀,狗狗。” 三个小家伙满心满眼只看到了神俊的黑犬,眼里是半点没有被孙氏,只拍着小手欢呼。 好在大人们上前,拉妯娌的拉妯娌,赶狗的赶狗。 黑犬只咬了孙氏的鞋面没真咬她皮肉,田雯才没吱声,见她吃够了教训,这才嘬声制止,“撒嘴。” 田雯出声一抖狗绳,众人拉扯不开的黑犬立时便松了嘴。 第七十二章 拿捏 初脱狗嘴的孙氏吓得六神无主,嘴里直嚷着,要把这狗杀了吃肉,有点子‘食其肉,寝其皮’方解心头恨的架势。 三个小家伙紧贴着奶奶站好,三只小手齐刷刷拽住奶奶的衣摆,明面上不敢与长辈唱反调,暗里自是求奶奶不要杀狗吃肉。 “肚里怀了崽的,你还要杀?”田雯淡淡一言堵得孙氏闭了嘴。 “娘,您出去转了一圈,便领了条狗回来,从哪来的呀?” 赵季义蹲下瞧了瞧,确认是条怀孕的黑犬,出言替大嫂解了围。 “这狗是从你们桂花婶子家牵来的,本也没打算吃养在家里,只当是救了条生灵。” “老三,去取些稻草在屋外做个窝。” 赵叔仁没打推辞,自去后院寻稻草。 家里有狗了,日后家中也多了耍趣,三个子侄欢喜的跟在三叔后面凑热闹。 一天不敲打,这馋滑性子便上来了,田雯摸着黑犬自言自语,“你这畜生也是,本是偷吃家禽才被捉了,刚到家又管不住嘴,啥都想着吃上两口,当真是记吃不记打。” 明里教训狗,暗里却也不知是在说谁,只孙氏羞红了脸,灰溜溜回了屋。 田雯叹了口气,看向何氏,“我走后你嫂子在干啥?” 何氏再不开窍也明白了,刚刚婆婆那些话是在教训嫂子,她绞着衣角,吞吞吐吐道:“大嫂跟着儿媳一起收拾稻种了。” “扯谎也不会扯。”田雯白了她一眼,颇有些怒其不争,“我自见她从屋中出来睡眼惺忪的模样,便也知道她自我走后就躲回屋里躲懒去了。” 田雯岂不知孙氏惫懒,她一准说了不少好话哄何氏,何氏因着她是大嫂又因憨朴性子。 只觉自己多做点活计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便也由着孙氏,还为她遮掩。 “给你大嫂说,春耕结束后,让她去桂花那里絮毛挣份工钱,她自留一半当私房钱,另一半上缴公中。” “哎,儿媳这就去说。” “等等,你再给她说一句,若是做的好,另一半不上缴也不是不成。” 孙氏是懒,但爱钱啊。 去做工这事,早先孙氏明里暗里也给自己提过,但田雯想着给她放出去,她又懒嘴巴又利,平白耽误工夫又得罪人,便一直没答应。 眼下看来给她放在家中也不是个事,自己看着还好,自己不看着她便如脱缰野马。 那边让去她做工,给一份甜头。 那让她明目张胆攒私房钱,但挣得又得上缴一半,拿捏她的同时磨磨她性子。 孙氏如今是大恶无缺,惰性难改,棍棒用不上,言语又太轻,田雯只好驱之以利,因材施教。 等到何氏去传话,田雯也跟着去了后院帮着做窝。 一番忙碌,几人还算做了像模像样的狗窝给黑犬安了家。 “原想着我们兄弟几人不在家,儿还有些担心家里,眼下有了这条看家护院的黑犬,也算安心不少。” 赵叔仁拍手起身,脸上也露出些许笑容。 “这家里啊数你心思最重,我观眼下北方承平日久,像前日那般凶险的事,哪能遇到许多。” “娘也不要怪儿多心,北方安定不假,可南方便不见得平稳。” 赵叔仁看着逗弄黑犬的几个子侄,压低了声音同老娘道:“我上次去的同窗家里有人在衙门听差,听他说邸报传前些日子黄河改道两岸无数百姓受灾,不免有灾民北上乞活,不可不防。” 第七十三章 草人、乌吼 上次赵叔仁为何晚归,便是与同窗探讨此事忘了时日,他那同窗言辞凿凿,不似信口开河。 他本也不信,只因北方苦寒,便是难民乞活也不该北上而来。 却又听同窗说,西南土司叛乱,南方倭寇横行,两头都给堵死了,所以灾民往北来的可能性还真不小。 此前没有好的时机说,眼下说完,也是给老娘提个醒。 听闻三儿的话,田雯对此方朝廷的局势也清楚了不少,不像是个太平盛世。 不会倒霉的来到了一个王朝末年吧? “得这么干,得这么干。” 这个猜想更坚定了田雯的想法,她嘴里嘀嘀咕咕,赵叔仁听得云山雾罩。“娘,得干啥啊?” “哦,我说从明个弓手社不是该第一次晨训嘛,我寻思得好好教。” 回过神的田雯含糊其词,趁着做狗窝多余的稻草,又寻来两根碗口粗的大木棒绑成个十字架,再一层一层稻草往上缠。 不多时,一个还算凑合的稻草人便成了。 “娘,秧苗还没栽下去,做草人早了些吧?” “这不是放稻田里用的。”田雯给草人立柱削尖,解释道:“是给后生们学武用的。” 习武人多,便不能一对一教学,是以这个稻草人便是教学道具了。 赵季义听见后起了兴趣,扭头问老娘道:“我能跟着去吗?” “你感兴趣去也成。”田雯自是无所谓,“但有一条,可得早起,你起得来吗?” “闻鸡起舞,我起得来。”赵季义说完又扯上赵叔仁,“三哥也一起吧。” 本对老娘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弓手社持反对意见的赵叔仁经由小弟一拉扯,竟也点了头。 “成了。”草人稳稳立住,田雯拍去手上灰尘。 先前长辈们在忙,小家伙们懂事不好添乱,眼下见长辈们忙完,逗弄黑犬的大丫听到这边动静领着弟妹跑了过来,央求长辈们给狗狗取个名字。 古往今来给某件事物赋名似是共通的人性,讲究个名正言顺。 办啥事都得起个名头,便是造反这等泼天大事也得写个檄文,师出有名。 似是有了这张纸敷在脸上,便也真个是师出有名了般。 落到小家小户上,给黑犬起个名也才算是成了老赵家一份子,众人兴致盎然都暗自琢磨起来。 小黑、黑球、墨团啥啥都有,就是都不满意。 只最后赵季义起了个“乌吼”算是博了众彩,喜得三个小家伙又围着黑犬逗弄,宣布了它的新名字。 乌吼趴在狗窝里动也不动弹,一点面子没给小家伙们。 “乌吼。” 黑犬也真是一双招子亮堂,分得清大小王,只听田雯轻唤一声,它便抬头望了过来,也知道了自己日后便叫‘乌吼’了。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杂乱纷纷的一天已到了暮合时分。 在厨房里忙碌饭食的何氏也备好了晚饭。 食不言寝不语不是规矩,而是礼节,你想想一个人嘴里嚼着饭菜还口若悬河的往外喷口水,多埋汰啊。 是以老赵家饭桌上一直以来也维持着这个规矩。 第七十四章 进学,赵泰安 田雯吃完放下碗筷,又说起了小哥俩后日即将入县城求学的事情。 “行程娘都安排好了,后日从村里搭牛车到镇上,再寻你二嫂家给你哥俩寻到县上的牛车。” “你俩不要娘送,出门在外便自个多份心眼。” “娘放心,儿也去过县里熟悉的很。” 絮叨着嘱咐一番,田雯又问道:“你也说了白石先生门下不好入,实在不成便也该花钱花钱寻个好的书塾,银钱的事不用你俩操心。” “白石先生是朝廷多次征辟不受的在野遗贤,虽说收学的条件苛刻了些,但终归是有真才实学的大才,儿想着还是试一试。” 只这么听着像是前世沽名钓誉之辈,田雯不置可否,一旁的何氏却一反常态插了话。 “三弟说的白石先生,是范白石吧。”她脸上露出敬佩,“娘,这白石先生可是个好人。” 这也是奇了怪了,二儿媳妇平日里也不是多话的人啊,今儿也说起了这白石先生,这人真有这么好? 田雯问道:“你也知道他?他怎么个好法?” “没出嫁前听俺爹闲时唠叨的。” 听何屠夫说的啊,田雯恍然,那就不奇怪了,织席贩履,屠猪宰狗之辈,最是结交广泛消息灵通之辈。 况且自己那个亲家是个能淘换来手弩的能人,知道些其他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也不为过。 继续听何氏道:“俺爹说了,那范白石出身宦官人家,是个能替平民百姓出头的性子。” 噗! 何氏好不容易在全家人面前露脸说道一回,却没想到小叔子赵季义这么不给面子,还不待自己说完,他扭头一口茶饭就喷了出来,险些呛死。 何氏委屈的看向婆婆,田雯一手扶额也是心梗,本以为大儿媳一张嘴就够得罪人了,未料二儿媳也不遑多让。 “你现在知道娘为啥让大丫二丫跟着你俩习文了吧。” 无辜躺了枪的赵叔仁给小弟抚背顺气,点头应是,“娘考虑得自是周全不过。” 见此田雯才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氏解释,“你这一张嘴,给人白石先生八辈祖宗的门庭都给换了。” “人那叫出身官宦世家,不是宦官。” 宦官那不成太监了嘛,但凡文人历来是与宦官势同水火的。 你这张嘴就给人扫到太监堆里去了,还不得将人得罪死。 后知后觉的何氏羞愧难当,田雯也知何氏不是故意的,出声安慰道:“这也不怪你,文言雅词这些弯弯绕有时娘都分不清。” 在老赵家饭桌上闹笑话的同时,东边村的族长赵长富家也在唠嗑,还就是说的老赵家的事。 赵长富家有俩儿一女,如今都成了家,还都过得不错。 大儿借着老头子的人脉在外经商挣大钱,二儿也不孬在县上替人当掌柜日子也算舒坦,家里的女儿也许了好人家。 说白了都不用在地里刨食,日子都过的不错,只是有一点不好,儿女常年不着家。 唯一能让老两口高兴的事,便是儿女们回家的时候。 今个下午头,在外经商的大儿子赵泰安不年不节破天荒回了家,给赵长富两口子乐得杀鸡宰鱼好一通忙活,一家人围坐一桌话家常。 “爹,我今从山那头走山道回家时碰到了半掌子家俩小子砍竹子,一趟趟往家运,最近村里是要建啥?” 第七十五章 出头 赵泰安跟他爹年轻时一个样,混不吝一人,他嘴里边往外倒腾鱼刺,边斜睨着眼睛背后讲究人。 “你这小子说的啥话,啥叫半掌子,不许乱叫。真个论起来,杨木匠你还得喊声叔伯。”赵长富老了脾气也和善了,教训了一顿大儿子。 他搁下碗筷,告诫道:“真就是不论亲戚,人那半只脚掌怎么没的,你心里没数?” 说起这个来,赵长富媳妇心里提着小心,打岔道:“你快别说了,让人听去就不好了。” 她说着还往窗外瞄了瞄,只觉得窗外黑洞洞的藏了不少人在听墙根。 她为何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还不是杨木匠砸掉半只脚掌的活计是她家老大给介绍的,本也是拉拢人心的好事,谁想到杨木匠自个时运不济废了半只脚。 这还不是她最心虚的事,她心虚的是当时大儿经商手里缺笔货钱,她男人当时替杨木匠家讨回来的汤药钱,全拿去给大儿填了窟窿。 后面杨家人去闹,全让她家给拦下了,直到如今杨家人不闹了,他们也只当没这回事,全给昧下了。 紧着用鱼汤泡了两碗饭下肚的赵泰安腆着肚子拿根鱼刺剔牙,浑不在意,“知道了娘,不说他家便是,又没得多少好处的事何必怕他。” 他安抚完娘,又不忿道:“爹你就是族长,咱家最大,还跟他论什么亲戚,也是给他脸了。” 他话还没说完,见他娘直冲他摆手,示意别说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赵长富就垮了脸,明显是被戳了痛处。 这是咋了?自己这话说得没毛病啊。 “你还不知道了,你爹如今算个啥,前些日子才在祠堂被人落了脸,喊人祖奶奶了。” 眼见得不说是不行了,赵长富媳妇没奈何将田雯当着众人落了赵长富脸面的事讲了出来。 说来这事她也气恼,自己男人在朝阳村可是说一不二的人,这段时日被田雯那老娘们一搅合,可是威望大跌。 赵长富能忍,赵泰安可忍不了,嘭得一拍炕桌,“他赵青山家算哪块地上的蒿子,都不跟咱派字辈的人家,也敢拔份!” “泰安啊,娘给你说,就你说杨家俩小子砍竹子的事,那哪是村里要建啥哦,也是青山家那寡妇闹的妖......眼下咱家是说话都不管用了,就今早还有不少咱东安村的小子去她家要拜师了,还还弄了啥弓手社,可不得了。” 儿子这么讷,做娘的也算是找到了靠山,娘俩将吧嗒吧嗒抽旱烟的赵长富晾在一边,大倒苦水。 “这事爹就不管?” “嘿,你爹老糊涂啦,一天天啥事不管,任由人家折腾。” “娘您放心,儿子回来了,一会儿我就放话出去,且西半村的外姓咱不好管,只说咱东半村姓赵的谁敢去凑那热闹,便那叫领族法。” 瞅着亲娘这段时日着实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模样,赵泰安下决心要好好替亲娘出口恶气。 “行了,闹什么闹,说起来都是一个祖宗。” 见母子俩说得越来越起劲,赵长富嗑着烟杆不耐烦了。 第七十六章 半卖半送,不是好事 “别跟我东拉西扯,我还没问你,你这趟回家是为了啥事?” 论起正事后母子俩止住了话头,赵泰安且将田雯这事记在心里,回话道:“儿子回家自然是好事,不光这次回家,我往后要是想,日日都能回家。” 他往日在外经商少不得四处跑动,他说起往后能日日回家,也是老两口心心念的事。 现下听得这个好消息好奇得紧,打听起来。 “你往后不跑商,要改行?那可不成。” “不改行。” 赵泰安先是卖了个关子,等到赵长富都要抽他了,方才得意洋洋道: “儿子在王家集有了铺子,日后不跑商改坐商了,可不就是能日日回家了。” “唉啊,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我儿是真有出息。” 知道儿子不是改行,而是有了自己的铺子改坐商后,赵长富媳妇喜不自禁,连连夸赞。 自己老婆子欢喜,赵长富却是个人精,自家儿子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是有数的。 王家集? 赵长富耷拉眼皮子在心底细细盘算,是怎么算大儿的家底,也不够在王家集盘个铺子。 山后的王家集不是寻常镇集,因坐落在商榷必经之路上,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比之一县商贸还繁荣。 集市上的商铺要说是寸土寸金那是言过其实,可要说是一铺难求却也不为过。 除了花大价钱有关系的外人,周边村镇的人是捧着钱都买不来一个铺子。 而今大儿说在王家集置办了一个铺子,让赵长富怎么相信?有蹊跷啊。 心下不安的赵长富问道:“有铺子是好事,但铺子怎么来的就有说道了。” 他板起脸很是怀疑赵泰安做了糊涂事,他自家老婆子不乐意了,“你干啥啊,自个窝囊就算了,儿子有出息你就不乐意,拉长了脸给谁看呢?” 赵长富被自家老婆子怼的脖颈直抽抽,也不搭理她,头发长见识短,不惜的跟她一般见识。 赵泰安赶忙劝住亲娘,如实道来:“我的不是常年在王家集脱货嘛,一来二去认识了王员外家中掌家的大公子。 儿子此次去集上散货碰上他了,他说是要在河道造坝,手头缺人让儿回村给寻些人手做工。 我一瞧这是好事啊,便也借着这个机会提了句想买个铺子的事。” “嘿,您瞧怎么着,他同意了。” 赵泰安俩手一拍,说起一次自个就意外一次,暗道好运道捡了大便宜。 他手舞足蹈继续道:“不光同意,大公子说瞧儿是个有本事的,想要结交一番,铺子还是半卖半送给了我。” 赵泰安被王家大公子捧得不轻,提起王员外的大公子心生敬佩,连带着自觉自己不算白混,眼下也是个人物。 他说罢还跟赵长富分析,“爹啊,你想想,我既给族人寻了活计,又得了铺子,往后还能就近侍奉爹娘,这是个一箭三雕的好事啊。” 当娘的哪有不盼儿孙好的,听了大儿一番话笑意连连,“是啊,我儿这次事情办得漂亮,比你爹出息。” “出息!”自家老婆子瞅儿子哪哪都好,赵长富可不这么想。 他忽的从炕上站起身,指着张泰安鼻子破口大骂:“我看他是出息过头了!个混账东西!我打死你个蠢笨孽障!” 他举着烟杆追着赵泰安满屋追打,老婆子傻了眼,紧着拦住暴跳如雷的赵长富,将儿子护在身后,“这是咋了啊,大儿办了这多好事,你还打他作甚?” 第七十七章 黑锅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 有了老妻护儿,赵长富是打也打不着,心中这口恶气又着实憋闷。 他胸膛起伏如老牛饮水,干脆翻起老妻旧账。 “当年说是让他念书明理,他说站着读不如坐着读,你给他搬椅子。 又说坐着读不如睡着读,你给他铺褥子。 后说睡着读不如不读,你就让他丢下书本。 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养成这个蠢笨如猪的脑袋,让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还乐颠颠给我分析,一箭三雕,我叼你老母!” 一直以来养气功夫见长的赵长富,今个算是破了功。 一串臭骂骂得母子二人狗血淋头不说,也是惹得母子俩心下大惑,心知这回赵长富确是动了肝火,自是忙问究竟。 “你只当他是看重你,我呸,文章全在造坝这事上。” 赵长富只是想想这事的后果眼前便冒金星,天旋地转般。 “你也不动动脑筋想想,村前这条河是回湾河,王家集在上游,我们这一里甲在下游,要让他把堤坝造好,往后田地灌溉都得指望人家,这哪是造坝,这是拿捏了咱的七寸了。” 等他说完其中利害关系,母子俩也慌了神。 “爹,那咋办啊?” 顺完气的赵长富见大儿还没蠢笨到家,至少听明白了事情严重性,吐出口浊气缓缓道:“还能咋办,铺子给人退回去,只当没这事。” “怕是,怕是……”期期艾艾半晌,赵泰安噗通跪下,“怕是退不了。” 事到如今,赵泰安全盘托出,“签了契书,毁契数倍偿还。” 现下这个铺子还是人半卖半送得来的,数倍赔偿就是把一家人卖了也不够啊。 完了,这是赵长富心中唯一一个念头,铺子退不回去,事便脱不了手了。 王家集造坝拿捏了下游数村的七寸,自家大儿子收了人家铺子便是拿捏了他赵长富的七寸。 他但凡敢收了铺子还阻挠人家造坝,人只消往外一透风,他王家集造堤坝是自家收了人好处,事前点头应许过的,自家便算是完了。 “儿啊,你可知道你爹能凭着小字辈当上这个族长继而成了里长靠的是啥不?” 赵长富三魂去了其二,一世算计毁在了后人身上,眼神空洞无光,喃喃自语。 “爹凭的便是年轻时带着村人,阻挠王家集争地争水起的家啊。” 赵老婆子也不夸赞儿子出息了,六神无主抹着眼泪儿,“他爹啊,你说这咋办啊,这事要传扬出去,咱家变成了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甭说里长,怕是你这族长也算是当到头了。” 这会儿她倒是机灵起来了,可为时已晚。 不提老两口急得想上吊,赵泰安也后悔不迭。 好在他年轻脑子活泛,不多时冷静下来,心思电转,捏住了关窍所在。 这事木已成舟往回推是推不出去了,可不代表不能往别人头上栽呀。 只要能找个背黑锅,自家不就能脱身而去了嘛。 他可不是善茬,打小就坏,敲人寡妇门、挖人老祖坟、踹瘸子、骂傻子、扒人老太太裤衩子,不说丧尽天良,却也有多般毒计。 他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把平日里肚里攒的一桶桶坏水往外倒腾,想出了一条妙计。 第七十八章 暗算 祸水东引也有讲究,一不能生栽,二不能硬套,一来痕迹太重,二来经不起推敲,得讲究技巧。 乡民多蠢笨却又不傻,不能扯着嗓子嚷嚷说某某坏事做尽,是以得推波助澜加以引导。 白给的不值钱,自个想破脑袋的才让人信服,要让他们自个琢磨答案,认定是某某做了坏事,祸事就是因着某某的坏事引起的。 按照这套逻辑去套,祸水东引便算是成了。 先前赵长富争水争地的一番话,也提醒了赵泰安,可以从这上面做文章。 听他爹说最近西半村那老娘们不是挺能的吗? 啥事都爱争,那就这回就让她去争! 他心中思虑一番觉得没了纰漏,胸有成竹把赵长富俩口子一一安抚,又将心中谋划说了出去。 “如此倒也是个法子。”听完儿子的计策赵长富心思也被勾了起来,点头赞同。 “这样做是不是不太讲究啊。” 赵老婆子平日里看不惯归看不惯,真个要见真章,心下有些不落忍。 青山家寡妇拉扯一家子就够不容易了,真要按大儿这般做,岂不是要给人逼死。 “糊涂!”老来被人看作面团性子的赵长富面色一沉,声音阴沉道:“祸害别人家,总比祸害自个家强。”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里面有料。 咬人的狗,他才不叫。 此事计定,赵泰安依计明早便赶回王家集,静待后续。 翌日一早,雄鸡一唱天下白。 可这天还没亮透,田雯便早早起了床。 洗漱完毕的她领着家俩儿子,扛起草人桩子去了后山脚下。 莫道行路早,更有早行人,娘仨到山脚时,远远便瞧见有一人影蹲在草地边。 春雾湿薄,寒意沉沉,猛一张嘴便灌一口山风入喉,直喇嗓子眼。 咳嗽两声舒畅了喉咙后,田雯道:“十四,你搁着干啥了?” 赵十四对上次的事情心有缺憾,不止一次想过上次若是自己会拳脚,也不至于被当了累赘一点忙都没帮上。 昨听闻田雯今早会在此地教人习武的事后,他面上没显,心头却记住了。 所以早早摸黑就过来,生怕错过了时辰。 可一来傻了眼,是左等也不来人,右等也不来人,给他冻够呛。 这会听见田雯声音后,他起身蹲麻的腿差点一跤撂地上,嘴里却不慢。 “祖奶,我也要跟您习武。” “学便学吧,可你这来的也太早了。” “哪是我来的早,分明是他们来的晚,祖奶传武,他们却不懂的珍惜。” 对赵十四的吹捧,田雯笑而不语。 她不便明说,不是他们来的晚,而是自己压根没有规定时辰。 这也是田雯故意的,将此当作一道筛选关卡。 来的太早她不奖,来的太晚她也不打算要。 吃不了早起的苦头,想着贪睡一分半刻,缺乏这份毅力,便也趁早打消习武的念头,省得日后还有自己做恶人,惹人怨恨。 眼下时辰还早且等着吧,在几人帮助下,田雯将草人稳稳立在草地上。 第七十九章 做完准备工作,剩下的便是静待。 这当头,田雯摩挲袖里枪头,心里寻思得抽空去山里找根好枪杆。 一杆好枪,头占三分,杆得占七分。 拿田家一门枪法来说,枪杆首选积木,此选稠木,讲究是携软兼硬,方能挥洒自如。 田雯静立如松柏,俩儿子也没闲着,自拿兵刃习练。 哥俩虎虎生威的习练,可苦了赵十四拢着双袖眼巴巴站一旁瞅着,抓心挠肺的眼馋。 “十四你也别光看着,我教你站桩吧。” 田雯见他模样实在可怜,给他出了个主意,闻言欢喜的赵十四眼底带着艳羡问道:“祖奶,站桩多久能比得上二位叔爷这身手?” 要这么问,田雯也不能瞎叭,据实而答,“他俩打小学起,你再咋学也学不来。” 赵十四闻言有些丧气,田雯见怪不怪,莫名问道:“十人敌百人敌的功夫学不到,你若有那悟性,万人敌的功夫想不想学?” 万人敌? 本有些丧气的赵十四目露神往,万人敌是怎么个本事?祖奶可别是蒙咱吧。 田雯倒真不是蒙傻小子玩,她脑子里是实实在在有万人敌的本事。 只是这本事不是学了就能会的,得讲究天赋。 再说这些本事也不是她自己个的,往后这世道说不得日后就用得上,田雯也就不做敝帚自珍的小气事。 只消入了她眼,进了弓手社,尽皆可学,至于能领悟几分,全凭个人运道。 随着时间推移,绸绵春雾中一个个年轻后生或两人结伴,或单人独行,零零散散应约而来。 一个个与田雯打过招呼后,或蹲或站围观赵叔仁兄弟俩的同时,也少不得幻想自个习武后的场景,想必耍弄起来也好看的紧。 说到底年轻人习武的初衷很简单,为了好看。 时至卯末,田雯心下暗数一番,来了十二人,与昨日上门的喧腾人群相比,只来了四成人,还多是西半村的后生。 至于大多没来的后生因何未到,许是有自个做不了主被爹娘拦住的,许是三分热度消退反悔的...... 入社习武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其中缘由田雯不去细究。 便是后面又有人想要加入,她也不会再收了,就这样吧,十二人这个数字也吉利。 她迈步站到草人桩前清清嗓子,得到信号的俩儿子适时收了架势,余下十二人也回神来到田雯面前站定。 “老三,棍子借娘使使。” 田雯接过老三的长棍,顺手就挽了几个棍花博得一众后生喝彩,她却无半分笑意,抡起棍子就对站得东倒西歪的后生们抽打下去。 “站好。” 当前一小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一棍子,立时站直了身子,虽说田雯下手有分寸,但那也疼啊。 “分两排站,一排六人,高的站左边,矮的右边。说你呢,右边去!” 好在都是十多岁的小伙子,识左右,经过一番调整总算列出个整齐队列。 功夫还没学到,倒是先挨了顿抽,有些小子很是不服气。 斜楞眼打算看田雯教不教真本事,若是糊弄人,他们可不干。 第八十章 月棍 小子们个个年轻气盛,田雯自是看明白有些人不服气,被他们十几双眼睛盯着,田雯半点不憷。 “咱们成立弓手社却不是儿戏耍事,你们随我习武,便是我社中社员,我任教头自会教你们真本事,这一点无需担忧。” 她清亮声音透出的认真暂时抚平了躁动,继续道:“但凡社团历来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弓手社社规不多,只一条,听号令而行。” “我让动,你们就动,我让你站着,你们便不能迈腿。”猛一发力长棍被插入泥土,田雯喝问:“听明白了吗?” 这番架势由不得大多数后生收起散漫心态,七嘴八舌回话。 “好的婶子,俺知道了。” “祖奶放心,你指东,我绝不朝西。” “是哩,让俺撵狗俺绝不逮鸡。” 此纷杂声音差点将田雯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严肃气氛给破坏掉,她给狂压嘴角的俩儿子甩了个眼刀子。 “住嘴!以后统一称我教头,我问明白与否,只回明白二字,再敢乱扯,怕是没吃够棍子!” 一番连吓带骂总算将场面控制住了,田雯这才正式开始传武。 她拿起棍子,“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知道你们这些小子心急,所以我便教你们使棍。” “可别小瞧棍子,用好了也能杀人,看好了。” 说罢田雯面对草人,抄棍在手,莲枝步后踮,后手发力拨草寻蛇。 在众人眼中她手中长棍如灵蛇探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羚羊挂角捉摸不定。 当众人将自己带入其中,寻思如何破解此招时,只一眼花的工夫,长棍已然正中草人胸腹。 待定睛细看众人无不倒吸口凉气,只见长棍在戳在草人上不见如何动作,受力的草人桩连带里面碗口粗的木桩均断做两截,当真了得。 用棍子打断草人桩,后生们自问自己凭着一膀子力气也能做到,但用棍子戳断木桩,他们自认自己是万万没这份本事的。 这一棍无异于是给后生们来了一记杀威棒,大多只是耳闻田雯拳脚厉害传言而来的后生们,经此一幕终于确认了田雯是有真本事的人。 他们纷纷摩拳擦掌,就畅想着自己神功大成的一幕,却不料田雯接下来的举动,又让他们心生疑窦。 “突!” “防右!” “防左!” 随着田雯号令,十二名后生,左脚前踏,双腿微屈,上身前倾,右掌托棍尾,左手握棍中,棍头与左眼落于一线。 当听到“突!”时,左脚箭步前踏刺出长棍,当听到“防右”时,调转棍尾向右舞动并再次前刺,反之亦然。 反反复复就这三招,不仅朴实无法,更是无趣得紧,与想象中的绚丽招式相差甚远,操练一刻钟后,便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 “祖奶莫不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却还是不愿传我等真本事,来来去去就这几招,还用得着学吗?” 这人声音虽小,但在清冷野地上依然醒目,连带不少后生们骚动着动作都走形了。 第八十一章 法子 “嘀嘀咕咕啥了,站出来说话。” 后生们的小动作田雯自是看的分明,随着她出声,一着蓝布袄子的后生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站了出来。 这是少有的来自东半村的本族,同辈排行十一,比赵十四大了一两岁,算是队伍中年纪最大的了,但是脾性却没赵十四稳健,刚刚在人堆里说小话的就是他。 赵十一是个直性子,对付这种直性子的人,他不信服你,你便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心服口服。 “你说我不教真本事,那可知道练武分练法与打法?” 田雯也是个直性子自是不会藏私,直言道:“实话说给你们听,要从练法学起,你们再练半辈子也比不过从小练起的人,只因你们这般年岁学起已然是晚了。” 赵十一梗着脖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余下后生也交头接耳,咋练也没用,那还练啥? 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行列里只有一人不为所动。 “十四叔,你咋一点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跟你们一样质疑祖奶?一点都不稳重,呵。” 面对西半村一小子的问话,赵十四不屑一笑,他是一点不慌。 自是因为这事他早就知道,此时他稳坐钓鱼台,还有空嘲讽旁人,显得高人一等,也算是没白挨一场冻。 等待议论声小些后,田雯继续道:“我先前说了会教你们真本事,自然不会糊弄你们。教你们练法是不赶趟了,所以我便直接教你们打法。” “打法瞧着简单,却也最是实用,常年累月练习会让你们形成本能,在遇到危险时会立马做出应对反应。” 还不待田雯话说完,赵十一耐不住抢话道:“祖奶不要见怪,依着祖奶说最简单的便是最实用的,又说要常年练习才见分晓,说来说去就是不能立见真章。” 身材精悍的赵十一话说的刁钻,话里话外是在怀疑田雯说的话,要常年累月练习才能形成本能,那常年累月是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万一练得一年半载不见效果,岂不浪费时间。 他本身也是个喜武的,若不然也不会在当爹的年纪还跑来跟一帮小子们一起学武。 也因为年纪摆在这,他怀疑田雯藏私不愿浪费自己时间,这才质疑出言。 他说的不无道理,一时无人做声。 “十一哥若是不信祖奶何必来此,也没人求你来,若是我记得没差,反是你们厚着脸皮上门求祖奶才是,这会儿说的话在弟听来倒是成了祖奶的不是,好没道理。” 别人不出声,不代表赵十四忍得了。 什么玩意,又没求着你们学,也没收你们钱,还搁这倒打一耙,一群白眼狼。 赵十四这番话不仅让赵十一涨红了脸,也让其余人低下了脑袋,赵叔仁和赵季义也收回了嘴边的话。 见着再说起来也成了僵局,田雯出言打断,“行了,既是不信,那我便给你演示一个能立见真章的法子,让你们晓得打法就是最简单的才是最实用的,而这个法子你们看一次就学得会。” 第八十二章 说实话田雯倒没生气,若是她自己没有别的心思,自是你爱信不信。 但她不是心有所图嘛,自然要耐着点性子下番功夫。 白手起家就是这样,让人信服还不够,还得一步步让人盲目,待得威信建立起来后,往后她说什么,别人就会信什么。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她是别有算盘,但老儿子实在气不过在一旁给老娘帮腔,倒是弄得其他人好大没脸。 田雯自然知道儿子回护好意,她没多说,想着好好打打这帮后生们的脸给儿子出气。 她让众人散开围成一个圈子,圈中单独站着赵十一,这又是什么法子? 在后生们疑惑不解中,田雯淡然道:“动手是我做长辈的欺负你,所以便来个文的法子,近身袭杀。” 何谓近身袭杀,便是赵十一闭目站在原地,田雯走出圈外后从圈外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赵十一身后,以短棍架在他脖子上,而在此过程中赵十一毫无察觉为田雯胜。 反之此过程中,若是赵十一能察觉并指对田雯所在方位,便是他胜。 田雯的这个法子看似简单实则很难,听清楚规则后,后生们大多都认为田雯托大了。 现在他们不是在光秃秃的泥地上,而是人过留声兽过留形的草地,但凡在草地上走动必然会发出响动。 便是闭目也不可能会对周围靠近的人毫无察觉,除非是赵十一聋了。 可别是气昏头了,一会儿田雯要是失手了,今天弓手社立社怕是也要今天解散,传出去不够丢脸的。 譬如赵十四这会儿稳不住了,悄摸来到赵叔仁身边道:“叔爷,祖奶有把握吗?” “没把握。” “那岂不是输定了。”完了完了,赵十四心里一沉,连叔爷都不看好,那岂不是说祖奶真的托大了。 “我们没把握,娘不一定没把握。” 赵十四用莫名的目光打量了一眼淡定的俩兄弟,不由在心底暗暗淬了一口,这俩叔爷说话大喘气,有病吧。 在众人注视下,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闭上双眼的赵十一在全神贯注的侧耳倾听。 周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再没了人群的切窃窃私语,赵十一的耳中除了风声鸟鸣再无一丝旁的响动。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赵十一有些耐不住了,“开始了吗?” 他言语中充满不确定,因为他没听到任何人走动的声响,这让他怀疑这场比试是否已经开始了,而不是认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已经结束了。” 从自己背后响起幽幽声,使得赵十一汗毛耸立,犹如深夜一个人悄然进了自己房屋,举着一把镰刀站在自己床前,而自己还在酣然大睡。 赵十一睁眼扭头,田雯微笑站在他身后,手里持着的短棍在此时,就如一把可以随时割破他喉管的利刃。 “怎么会这样,一点声响都没有,不可能。” 他踉跄向后跌退几步,失神的喃喃自语,正如周围大多数后生们的表情一样,不可思议。 不同于赵十一,其余人是眼睁睁看着田雯在靠近赵十一的过程中是如何闲庭散步,她的步伐鬼魅而无声。 而赵十一又是如何扮演了一个木头桩子,在被近身后还毫不察觉,这一切离奇的像是两人商量好了在演一场戏。 第八十三章 吃酒 这真是田雯和赵十一自导自演,给其他人一点子震撼的戏码吗? 当然不是。 潜行自有技巧方法,如田雯在草地上行进,脚稍低些,足跟着地,用脚尖将草压倒,缓慢行进。 如遇上坡脚尖先着地,下坡脚跟先着地,如此一来只需小心谨慎些,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潜行袭杀不在话下。 但她把这个法子教给众人后,众人无不大呼神奇。 这个法子虽然说来简单,但确是极为实用,心中再无一丝怀疑。 “大凡将以无才为体,五谨为用。所谓五才,一曰信,一曰智,一曰仁.......” “非智不可以料敌先机,非信不可以训人率下,非仁不可以.......” 在教习众人武艺操练的同时,田雯也不忘夹带私货,搜刮脑子里前世看过的兵家着作。 这就是她所说的万人敌,至于其余人是否能听懂,又是否有人感兴趣,只当是无心插柳。 她最主要的还是说给俩儿子听。 这是兵书吧? 难道咱家真有兵书传家,不然老娘是哪里学的这些,莫非是爹传给老娘的? 他们爹在边镇从戎的事情,他们也是知晓的。 只是从未听爹多说,所以不晓得其中详情,这会儿听到老娘说起兵书,他俩自然是联想到了自家爹的头上去。 不行,得好好听。 反正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老三和小儿子听得目中异彩连连,一字一句都不敢漏。 当田雯的弓手社在朝阳村慢慢走上正轨时,出门多日的商队也快要进入最危险的一段路程了。 “店家娘子,且打些酒来吃。” 车辚辚马潇潇,路上行人刀在腰,十辆风尘仆仆的骡车停歇在一处路旁茶水铺子。 田彪率先进了铺子一屁股坐下后,冲店家叫嚷,嘴里着实干渴得紧。 “哎,客官稍坐,酒马上就来。” “快些,三哥,大外甥你们也快些来歇歇。” 被他招呼的田果和老赵家俩兄弟,在帮着喂完骡马草料和清水后,伙着剩下八位车把式也进了铺子,周围无遮无拦倒也无虞地方不够宽敞。 “你小子,屁股还没坐稳就嚷着要酒喝,也不怕误了事。” “哪能呢,最后一顿了,后面的路你便是劝我喝,我都不喝。” 田彪嬉笑着给三哥拉开板凳让他坐下,又扭头给俩大外甥使眼色,快帮小舅说说情,他最怕的就是田果这张嘴,一路上可是让他遭了老罪了。 赵老二是没指望,好在赵老大能为小舅排忧解难。 他先是捋了捋油光水滑的头发才开口,那一绺绺头发跟小脏鞭似的。 这一路风餐露宿,晓行夜宿可是让赵伯宽吃尽了苦头,好在前半程算是有惊无险,至于接下来的后半程,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三舅您就让小舅喝吧,等过了先前最后一个县,进了黑风山路段,他想喝也没地喝去,只当是解解乏。” “喝吧喝吧,迟早成酒蒙子。” 田果嘴上责怪却也未真拦着,甭看田彪像是没心没肺不晓事的模样,实则这一路数他最尽心。 打前哨、探地形也是极为辛苦,说着田果起身朝其余几桌招呼。